第十六章
朱棣看懂得,也许要比徐皇后自己认为的多得多,他从未想到贤淑明理得皇后,眼中也会倒映如此破碎的光芒,好似如若不小心刮来一阵风,能从其中吹落一地碎片。
朱棣被震荡了下,太能干的徐皇后,永远是那么得未卜先知,久而久之让他把她视为同进退的盟友,可同商大事,可荣辱与共,却渐渐忘了她只是个女人,是需要他哄、他宠得妻子。
徐皇后身为开国元勋徐达的长女,朱棣与她原本只是一场各得其所的政治联姻。
朱棣回想当年,虽是政治婚姻,可才十八岁得朱棣,也曾怀着一颗忐忑不安得心迈入洞房,自小失去母亲的他,心中十分渴盼自己能拥有一位温婉得妻子,相貌如何他到并不苛求。
洞房内龙凤红烛燃烧着,旁边滴满烛泪,落于烛台,香馥馥的床上坐着头蒙红盖头的徐氏。
年轻的朱棣有些发慌得问候了一下就动手掀了盖头,盖头掀落的刹那,说他不惊艳是假得。这徐氏头挽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悬胆丰鼻下珠唇一点,启齿之间,贝齿洁白如玉,笑靥如花。神色端庄,雍容之外又添几分妩媚。
只可惜那时的朱棣还不懂爱,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能在众兄弟中崭露头角,家里有如此佳人,也是聚少离多。
朱棣总把徐皇后所做的一切,当成是她妻凭夫贵,理所当然该为之得,从未深思其背后含藏着得,如海般的深情。
今日,当年笑靥如花的娇娃,变成了如今满目疮痛的半老徐娘。朱棣才知,原来他欠了他的妻子就算用皇后得尊崇也弥补不了的东西。
徐皇后眼里的渴念,从前心中无情的朱棣看不懂,现在的朱棣看懂了,可惜此情已痴缠他人,并至死不悟,永难收回。
朱棣该觉有愧吧!
思潮起伏得朱棣看着已近在咫尺的冷宫,不由得洒然一笑,喃喃自语道:为你负尽天下,愧对至亲家人又何妨。
看着眼前临窗而站,周身罩在光亮中,如神似仙的人儿。朱棣想起徐皇后那句:他哪里好,让你痴狂若此。
朱棣当时被问懵了,因为他从未想过,所以心中毫无答案,只有想到朱允文时涌上心头的情动。现在静静思索一番,还是没有答案。朱棣想要说真有什么答案,那就是他自己鬼迷心窍,被神明下了咒。
看着近在眼前镀了一层金边得朱允文,朱棣快步上前,把他与光辉一起拥入了怀,触摸得到的僵硬,让他不满的嘟嘟囔着说:“允儿,你说要顺着我,你自己说得,允儿……”
听着朱棣嘟哝着允儿、允儿的叫,朱允文非但无法软下身段,反而更觉被阳光温暖的身子,涌现一阵彻骨得寒冷。
黑夜里只有肉体被侵犯的屈辱,在这能让一切罪恶都无法藏匿行踪的阳光下,乱伦背德才赤裸裸得浮现于朱允文脑海。
盯着地上纠缠于一起的影子好一会儿,朱允文才抬起头,对着朱棣露出一个绝对比此时阳光还灿烂得笑容,在朱棣受宠若惊的喜悦下,软倒于他怀抱。
双脚浸润在厚重的血水中,放眼望去是铺天盖地在缓慢流动的鲜红。朱允文被围绕周身得鲜血惊懵了,正当他不知所措时,从血水中瞬息间浮上了无数白森森的头骨,尖牙咯咯得碰撞着,幽怨的叫喊着‘我们死得好惨’……叫声如同回音般重重叠叠,无休无止。朱允文出于本能想逃开,可脚下的血水如胶水般粘住了他,让他寸步难行,当他在与脚下鲜血抗衡时,血水中又浮现了许许多多得残肢断臂,在他还未看确实时,全凌空而起,向他劈头盖脸的飞来。
朱允文一惊而醒,入目得还是一片艳红,只是此红非彼红,但与梦梦境中恐怖的鲜红比,他更讨厌眼前的艳色。
“允儿你醒了,刚刚你被阳光照太久中暑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朱棣说着话,把一块湿巾盖上朱允文额头。
朱允文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梦里情景,湿巾才放上额头,冰冷的触感刚至,他就惊惧得将其甩开。
“允儿乖,湿巾放在额头会让你舒服的。宝贝,刚刚你笑着就晕倒了,把我吓得可不轻。”朱棣柔声细语的说道,但也不在坚持把湿巾放上了,本就坐于床沿的身体,微微倾斜,盯着朱允文的眼睛看,笑得云淡风轻。
朱允文看着近在咫尺、笑盈盈得朱棣,回想梦境中那片阿鼻地狱,他绝对相信眼前笑得无害的人,转瞬间就能造就一个比之更为惨绝得炼狱。而照徐皇后说得,自己能阻止此发生,多可笑,以前贵为九五之尊的自己救不了万民免于朱棣铁骑蹂躏,今沦为禁脔的自己却能让天下不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荒唐呀!更荒唐得是自己认为以己一人换天下值得,昨夜更是卖力的承欢其下、乐在其中。原来老天爷比自己更早知道,自己生就了一具如何淫贱的身子,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怎样改革,也只不过当了四年帝王。生了一个男娼得躯壳,骨子里带着下贱,有什么资格称天子,高高在上得苍天在人间怎会有这种儿子,恼羞成怒下不就把自己打回原形了。
想到此处的朱允文不由得对眼前得朱棣又送上一个如暖春三月般的浅笑。
一直盯着朱允文眼睛看得朱棣,见朱允文的眼里从起先得惧、转为悲、再到哀、最后浮上笑,温暖如春的笑,看在眼里是百般柔和,可为何落到心田却觉如刀锋般森寒,利刃出鞘必舔血,只不知将沾上他们俩谁得心尖血,伸臂将笑着得人儿紧拥入怀,才知是双刃。
朱棣知晓朱允文为天下福泽才屈从自己,但人生得历练告诉他,人一旦把一张面具带久了,要想再摘下就不容易了,因为天长地久下已分不清面具与真脸各是哪张了。厌恶的东西说上千遍、万遍、无数遍喜欢,把心都能骗服,所以现在每天他都要哄他的允儿对他笑、对他说喜欢,就算威逼利诱也在所不惜,哪怕被双刃割得彼此都伤痕累累。
终日除了政务就是与朱允文耳鬓厮磨得朱棣渐渐发现,朱允文见不得脏,桌椅缝隙中有一点尘垢,他都坐不踏实。衣服更是要干净崭新得无一丝皱褶,不然他一整天都会扯个不停,睡前与早起都需洗了澡才舒坦,喝茶更是喝不入口井水泡得……
等等都是戎马一生的朱棣不会养成的娇癖,看着失笑之下也觉新鲜,更明了这冷宫人手不多,以前未留意到,让他真委屈了,想着该为此增加冷宫人手了,这当然权全交予马三宝安排调度了。
想到由马三宝负责人手,朱棣猛一惊想到虽让马三宝掌管内宫,却当真疏忽大意忘正式封他一官半职了,不知觉哑然失笑。
身边侍候得人多了,朱允文或许未注意,但四周更加窗明几净,衣食住行更如他意,他绝对看入眼了。
朱允文想来定是马三宝细心吩咐了得,而自己出于恨屋及乌,从普济寺被带回就不怎么搭理他,马三宝却还是这么为自己考虑,甚是惭愧。
实际上朱允文不知这其实是朱棣的功劳,知道了恐怕他对朱棣不会存丝毫愧念吧!但马三宝也确实为他设想考虑得很周到,又很实际得,比如朱棣夜夜用在他身上的两种药膏,不过不知道他若知晓由马三宝最初寻觅得,他会心平气和坦然视之,还是继续恨屋及乌下去了。
第十七章
如珍珠似的雨点从天上密集而急促的落下,滴在瓦砾上的也最终沿着屋檐滚落。因为雨下得实在大,屋檐上流下来得雨水好似瀑布般,把围廊与外面分割了开来。
朱允文轻靠着栏杆,伸手屋檐外接着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水沿着手指滑下,浸湿了衣袖都不自知,更不要说能注意到已近在咫尺的朱棣。
“原来允儿你不仅喜欢阳光,还喜欢雨水。但傻允儿你喜欢归喜欢,不可以再让阳光晒晕,也不能够像现在这样把半个身子都弄湿了。”朱棣柔柔的把朱允文圈入怀中,转了个身把自己得背面向围廊外,不再让一滴飘进来的雨水淋到朱允文,嘴上说着明知朱允文充耳不闻的话。
“早上还艳阳高照,怎么现在下起了这么大得雨,这雨倒让我想起了太祖曾让我们对的对联,允儿你记不记得太祖曾出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你对了:雨打羊毛一片腥。我对了什么你也记得的对吗?”朱棣不管怀中人儿如何沉默,自顾自的说来,还一个劲儿往朱允文耳中吹气。
“日照龙鳞万点金。”朱允文本不愿回答,可被朱棣闹得没法。朱棣对了什么他怎会不记得,如此气势磅礴。为这一句下联,朱允文的老师方孝孺就曾提点他:燕王虎视眈眈,觊觎皇权威仪,对皇位早已垂涎三尺。只可惜当时愚蒙的自己,还认为就以一句下联做此断定太过于狭隘了、有失厚道。事实证明是自己猪头阿三,如此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竟毫无觉察。
“允儿我对得好吧!可太祖却私下为此谴责……”朱棣本想无话找话,借吐吐往事之不堪回首,拉拉家常,套套近乎,却觉朱允文早无视他,只盯着咫尺之外的马三宝看。一点刺痛在心尖上跳舞,震动全身脉搏。
“允儿看出来了。”
“三宝他……”
“允儿现在可不该再叫三宝了,我已赐他郑姓,名曰‘郑和’,并封为‘内官监’四品官位。”朱棣压下心头那点不舒坦,笑容可掬得解释。
“三……啊!郑和,这名字很配你,衣服也相衬。”朱允文虽温柔却也敦厚,很少夸人,一时还有点不知如何说。
听着朱允文这么夸郑和,朱棣还真有满腹牢骚与不痛快:永乐名号虽不怎么衬我,可龙袍穿在我身上很配,怎么没听你赞过,只知道夸别人。
朱允文是不会去感受朱棣心情得,就算感受到了也不会上心,但现在名叫郑和的马三宝可不能视而不见,见自家主子嘴角垮了下来,忙道:
“公子还是仍叫三宝吧!叫新名字还真不习惯。而且名字是皇上赐得,是皇上起得好,终究是皇上高看我了,我才疏学浅真怕当不好这‘内官监’,公子还是别早夸了的好。”郑和一番谦恭地把高帽往朱棣头上戴,微瞟眼角见主子仍无喜色,叫苦不迭,他这主子是最好大喜功的,平常这么奉承早眉开眼笑,今儿个怎么不见效。
“以后还是叫郑和,名字起得敷衍了事,由你来配才觉好,你这么好,何必妄自菲薄,‘内官监’不封你才有眼无珠呢!”郑和听着心惊肉跳,要不是他早清楚朱允文是不屑耍心眼儿的人,只是实话实说,不然真当在离间他们主从关系。话虽如此,可看到朱棣垮下来得嘴角已弯起,并挂上了一抹莫测高深的冷笑,郑和还是冷汗直流,看朱允文的眼光里带上了几分哀怨,心语道:小祖宗被你害死了。
朱棣见郑和神色紧张而不安,更有几许怨对,朱允文毫无觉察得继续欣赏雨景,面容上还残留着一丝浅笑,或许眼里还是如往常一样,笑中藏着痛、掩着厌,但他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也无防。最好的手下、最爱的人相伴左右,他已无所求,就算心中还有几多窟窿,他也不会再贪得无厌了,对皇位他已贪求无厌,他真得不能再贪了,贪多必失。
朱棣说服自己对现状该知足,不然连这虚假的安宁也会化为虚无。
实际上朱棣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老天爷也无聊得不想让他过安生日子。
隔着层层雨幕水帘,一双隐蔽树后的眼睛正肝肠欲裂得看着这边的一切,看朱棣自始至终怀在朱允文腰上的手,看朱允文只到耳上的秀发,看隔着倾盆大雨模糊不清、虚无缥缈曾经帝王的脸。十根手指已把藏匿身形的大树抓出了几个窟窿眼儿,从树干上滑下的雨水中夹着淡艳,入土无踪无迹。
短短的乌发称着一张清秀柔和得面容,乍一看如稚子。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早朝的朱棣,坐在床沿带着几分不舍离去的神情,凝视着床上依然沉睡得朱允文,不得不感慨万千,不管昨夜经过了多么糜烂狂乱得一夜,清晨的可人儿还是有如处子。
毫不知晓睡容被不良某人窥看的朱允文,微一翻身间,把本就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的亵衣抖落得更开,露出肩头痕迹尚新的齿印。入朱棣双目中,不由得让他瞳孔收缩了下,昨儿个激情中印下此痕时,身下人儿似痛楚又似欢愉的呜咽声朱棣还记忆犹新,情难自禁下伸手抚上,用大母指轻轻磨蹭。
肩上微微的刺痛把朱允文从睡眠中唤醒,初醒时毫无焦距的眼神对上朱棣一身得明黄,眼睛一眨下顿时清明,在朱棣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掀被、起身、并冲到了桌前,拿了一张薄纸又冲回朱棣面前,动作一气呵成,优美流畅而快捷,直让朱棣看得暗悔自己昨夜太怜香惜玉,怕允儿单薄的身体吃不消自己得需索无度只食了半饱,却原来他的承受能力还颇为出自己认知。
朱棣无视朱允文兴致勃勃递过来的薄纸,很无奈得为他系紧亵衣带子,刚才朱允文急促行动下,亵衣飘得如轻纱舞衣,几欲不能遮体。朱棣很不负责任的想,幸亏侍候得人都早已退出门外了,不然还非挖了他们眼睛不可,他的允儿如此形态怎能入了他人眼里。
朱允文对朱棣的漠视显得十分不安,兴高采烈的神彩从他脸上慢慢消退,拿着手上自定的田赋条例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终不舍看朱允文突然黯淡得神情,朱棣挑眉轻问。
被问道,朱允文又显出兴致,忙递给朱棣,并帮着他摊平,小心观察朱棣神情,见他看着皱了下眉,朱允文不由忙道:
“田地、赋税是民生之根本,施仁政则得人心,得人心则得天下,惟当休养斯民……”
“好了、好了,允儿我明白,但傻允儿你可明白,你再说下去,早朝时间都快过了,不拿与朝臣商议,再好也白搭,而且允儿你想,他们会认同一个连早朝都迟到旷工得皇帝吗?”朱棣见朱允文一副要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一番的架势,忙笑着打断。
见时辰确如朱棣所言不早了,朱允文带着几分窘促退开身让朱棣好走。
朱棣见朱允文如小媳妇般神情,跨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抱住索了一个长吻才放手走人。
朱允文用中指按着被吻得红肿妖艳的唇,慢慢浮上嘴边得笑,可称为凄美。他想这田赋条例所幸昨天晚上被朱棣缠上床时已急速补充完整了,朱棣就算不照本宣科,能用之三成,他今时自我作贱到这般地步也算值了。
掂着手中轻如蝉翼得纸,朱棣叹息不已,如此玉雕水磨的人儿,生就一副水晶心肝,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失败固然与决策失误、用兵用人不当脱不开关系,但本质上来说,还是他和那群食古不化得文人提倡的新政,损害了亲王军人集团的利益。概括得说就是利于所有下层百姓,而不利于整个统治阶级,失败是不可避免得,谁叫百姓虽多却多是鼠目寸光的愚民。
朱棣将薄纸细细折叠起来,我若照单全收,那么自己也难逃被这些贪婪之辈吞噬得命运,想起朱允文的用心良苦,想权衡着用二三成应还有利国运昌隆,又显不出其利害冲突。
朱棣扯上一个极冷的笑容,暗暗发誓:朕不会老受他人牵制,终会有一天让这帮贪得无厌之辈远离权利中心,做名副其实的寄生虫。
郑和已有多日不曾出现在冷宫中了,朱允文还有几许惦念,问如今负责冷宫事物的周公公(周慎),答曰:郑总管被派去接待外国使臣了。并自告奋勇补充曰:由他出马,连翻译都省了。
朱允文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不出来这郑和还精通各国语言,改日定要与之好好讨教一番。
而此时正与使臣会面的郑和,自然不知朱允文如斯想法,他现如今只想骂娘。
已听了几日野族蛮语,郑和的好脾气也将面临全面崩溃。他只懂几句简单易懂的问候语,这种高层次会谈他哪会。
向自家主子表明自己不会其语言,要求配备一个翻译,不料主子只向他笑着露出满嘴白牙道:“郑和你好,是世人皆夸得,不用太妄自菲薄了。”
无力呻吟,谁夸他了,不就是那水晶人儿夸了他几句吗?用得着这么整他。
主子不怕他郑和死得难看,难道不怕这如比鸡同鸭讲的谈锋,引起国际纠纷。再转念,驰骋疆场不是主子最爱吗!这恐怕也在主子算计之内吧!真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呢!只可怜了他这做奴才得。
盯着对面使臣开开合合说着不知所谓得言语,郑和暗自感悟出:以后就算让世人皆骂,也不能让主子心坎上的人夸一句了。
第十八章
中秋佳节、团圆夜,窗外一轮明月催得最凉薄的人,都会想赶回家与亲人团聚,可不知被朱棣流放边戎之人是否还有亲人可团圆。朱允文独守着满室空寂,不由得对月叹息,他对朱棣顺从迎合,也不过是换得他们情况不会再恶劣下去,而无一点任何其他助益。
朱允文不喜月光,所以从不独自赏月,今夜却在心头空落落下对月画下一轮满月。凝视着自己画下的圆月,望久了觉得象一张嘲笑自己愚蠢的嘴,笑他为天下兴亡才屈从,到头来天下是否得到了什么好处现在看不大出,他自己却换取了比在位时更安富尊荣得生活。不是吗!现为九五之尊的男人,天天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兴致来时更是喂饭喂菜。
朱允文想如那些个土豪劣绅狎妓嫖娼时之手段,刚得手时娇宠爱怜,如菩萨般供着,腻了辱骂一番后甩脱手了事,就不知朱棣何时会腻了。而自己也如伶人娼妓般试图在恩深爱重时讨得更多之好处,凄楚一笑间,摇头不已。
耿镜看着临桌而站得秀雅人儿,时而望月而叹、时而凝画而惨笑,凄清如许,耿镜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针扎般痛。
耿镜记得第一次见着朱允文时,就深深被他在皇族子弟身上不该有的干净气息所吸引,再见他,朱允文已荣登王座,但脸上却毫无君临天下得喜悦,只有忧国忧民得凝重。至高无上的权利,并未能抹去他的善良无垢,而更衬得他圣洁无瑕,自己在心里默默喜欢他都觉是亵渎。
燕贼以‘清君侧’为名发起‘靖难之役’,见朱允文为此忧心如焚,自己千方百计想为他分忧,怎奈自己没有雄才大略、安邦定国之良策,能帮之甚微,只能请命与黄子澄、齐泰一同出京联系军力,万未想燕贼竟然直取京师。
耿镜想当时听闻建文帝已自焚宫中时,自己五内如焚,几欲相殉,但怀着一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苍天不见得舍得如此似天人的人儿就这么玉陨得傻念头,撑了过来,忍着多少嘲讽怒骂,虚与委蛇,暗暗告诫自己能再见他一眼,这种委屈算什么。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真能再见他,但当时出现于眼前得情景,让他恨不得自己在听闻建文帝自焚时已自行了断了。
朱棣今晨在闹够了后,终于肯放过他时,曾大骂礼部官员,无非是骂他们为一个破节日安排了一大堆节目,更骂他们将接待外国使臣得宴会与之合并了,让他不得不为天朝大国颜面将陪上整晚光阴。
朱允文当时听着他骂,看看自己几乎连腿都差一点点要并不拢得惨状,终于明白平时还算节制的朱棣,昨儿个一整夜怎么都不肯罢休,沐浴到一半又强要了一回,他自己穿戴齐整了,还把要睡个回笼觉的他,硬按在床上吻得他几乎窒息才真正算放过,原来这混蛋是想把今夜得份一起讨足了。
朱允文想到朱棣穿着龙袍骂骂咧咧得样子,到与皇爷爷有几分像,骨子里得流氓气就算龙袍加身也掩都掩不了。
知道朱棣今晚不会来,朱允文就早早打发侍候得人下去了,适逢佳节,让他们也爱干嘛干嘛去吧!
“不是让你们不用候着了吗!怎么还在这,歇着去吧!”感觉有人不出声,候在身后,想当然的朱允文头都不回得言道。
耿镜听朱允文言语,感慨万端,逢此巨变,他却还是如此善待他人,喉咙哽噎般难受,一时更难言语。
朱允文见言后,既不见其离去,也无声响,不由得回身望之。
入目的是一张他想都想不到得熟悉面孔,呆呆数秒后惊道:
“耿镜你已归顺朱棣,怎么出现于此冷宫中。”
“臣拜见皇上,臣归顺燕贼是为了找寻皇上您,臣已安排妥当,请皇上随臣一起逃走吧!”耿镜强压着自己奔腾得情感,以一个臣子该有的态度应对道。
这让朱允文想起徐皇后曾为他安排得那次逃跑,以徐皇后之势力自己也终被朱棣找到,还枉添了普济寺一干冤魂,浦洽大师也还身陷锦衣卫狱中,他早不奢望自己能逃出朱棣之手掌心,更不愿以自己现在残败不堪之身再连累他人,枉让他人为他赔上大好性命。
“耿镜我在这冷宫中住着还好,何必跑出去流离颠沛呢!不管现在皇位上坐着谁,你也是大明朝的官吏,应留着有用之身为国效力、为民请命,怎么能毫不思考就要做这一败露就灭门之事。”朱允文认为告诉耿镜自己还好,就能让他打消此念,因为他不知道耿镜对他怀着与朱棣一般心思。
朱允文这番话对耿镜无疑如晴天霹雳,那日所见虽让他肝肠寸断,但他对自己说:是燕贼用卑鄙手段迫建文帝的,那么温柔的人不顺从又能怎样,他定盼着被救出去,就算身子被燕贼沾污了,他的心还是干净不染尘得。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积极的找寻机会要救朱允文出火坑,未想机会来得这么快,中秋节这场通宵盛宴让他知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未想身为‘东风’的朱允文却留恋此处而不愿走,更劝他要为燕贼的朝廷卖命。
受此打击下早把君臣之礼忘却,扑上去扣住朱允文双肩。
还未急言只言片语,朱允文已拼命挣扎着甩脱他手,退步开来。
耿镜未料朱允文反应会如此激烈,到有刹那安静了。
实际上耿镜不知,朱允文自从与朱棣有了云雨之事,身体虽沉溺于欲海不能自拔。可生为男人的那丝自觉,让他心理上还是十分惧怕同性的强健身躯、粗重呼吸。一夜夜身体在朱棣身下扭动释放,被情欲灭顶,心却把强硬掰开身体的力道,不顾哀呜都似要把五脏六腑顶出身体的蛮横,兴奋间喷在耳边的粗喘刻入了灵魂。
朱允文是真的怕,朱棣用行动让他把男人这样生物怕到了骨子里,虽然他也是男人,或者该说因为他是男人所以更怕,天生的身体结构是让他给女人欢愉,而非让男人从上获得无以伦比的满足。
为此连身边这些宦官,包括他最待见得郑和,朱允文也从不让他们近身,一是他认为自己脏,二是他怕。朱棣是他唯一不得不容忍的。
可耿镜不明白,刹那安静过后,耿镜想到那天隔着倾盆大雨,所见朱允文是如何自始至终都任朱棣将他抱于满怀的,而他碰下肩都如此抗拒反感。因为隔着满天飞雨,所以他未能看见朱允文含笑得眼里淹落着彻骨的厌。
嫉妒是什么!是这世上真正让人迷失自我得毒药,是一切罪恶最初的摇篮,是理智出局的最后临门一脚。
而现在的耿镜却让嫉妒迅速滋生,并让其主宰了灵魂。
第十九章
“还好,住着还好……什么是好,皇上你日夜在此干着如小倌般苟当,就是好吗!雌伏于自己亲皇叔身下就是住着还好。”耿镜几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得,他本不想说破,更不愿说起。他原先设想得蓝图是救朱允文出朱棣魔爪,朱允文若觉孤单,可为他觅一本分村姑共度一生,就这么让朱允文正正当当的活着就好,他自己这么个脱离正轨的情感可以隐藏一生。朱允文在他心中一直如神佛般不可侵犯,自己与朱棣都不配玷污他。但现在朱允文竟可以为了贪图眼前安逸而不愿逃,无疑是让他心中神佛裂了一条缝,而且还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样子,让他心中名为嫉妒的火焰烧得更旺,使他不由把丑话说了出来。
耿镜这些话虽短,落入朱允文耳中无疑是最锋利的尖刃,让他有一种众目睽睽下被扒光了的错觉。卖身朱棣,对朱允文来说让朱棣的人目睹和让自己旧臣知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朱允文心里一时百转千回,想,若向耿镜解释前因后果,耿镜定觉自己是猪油蒙了心,还是会想救自己出去,暗咬下牙想,自己都已落到这般田地了,还在乎什么颜面,面子、里子早在朱棣第一次欺身时已撕下来了,耿镜要误会就让他误会个够,还能消了他救自己的心,自己往昔旧臣已所剩无几了,能活一个是一个。朱允文终究太天真,曾经他因低估了人性而失去皇位,此时此刻他同样还是错估了人性,所以当他故意轻嘴薄舌言道:
“白玉落地不如尘,我除了做皇帝别无一技之长,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皇叔既然容得我,我服侍他……”还未言罢已被耿镜一巴掌甩断了,朱允文从小到大还从未挨过打,朱棣在床上不管怎么折腾他,下了床可是连手指也未撮一下过,非但如此,还如珍似宝的宝贝着,这会儿挨耿镜一巴掌,还真傻了,歪靠着桌子撑着,脸上火辣辣得痛,不及心里得难受。
耿镜甩了一巴掌还未解气,冲上去扯住还愣愣的朱允文前襟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自爱,你这样做对得起谁,方先生为你大声啼哭、拒不为燕贼写诏书而使十族惨招屠戮,黄子澄、齐泰为寻你,潜回京城不幸落入燕贼手中受尽凌辱……”耿镜越说越激动,终于忍不住道:
“我为再见你,忍辱负重归降燕贼,我……我一直把你当天上皓月,只能远观不能近碰,多少次梦中只梦到抱了下你,我都觉得自己再无颜见你,我爱慕了你这么久,因自惭形秽而从未敢宣之于口,并准备继续默默喜欢你,而你现如今竟如此下贱,为一餐温饱而向男人张开了腿,这个男人还是你的血亲,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失去皇位,你连做人的尊严也失去了吗!”耿镜一大段话,指责、表白、辱骂,听得朱允文把对男人靠近的畏惧都暂时忘了,以前旧臣之遭遇虽从徐皇后处已听闻,今再听之还是痛彻心扉,耿镜声色俱厉指出朱棣与他乱伦,是羞耻不已,但反应过来耿镜还说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自己,是怒,滔天怒火几乎盖过了前面两种情绪。
朱允文一直认为朱棣对自己动了欲念,是因为朱棣是十足的神经病,是天字第一号的疯子,绝对不关自己任何事,现在自己往昔旧臣竟称已爱慕自己很久了。这说明什么,说自己天生一副狐媚态,到处勾引男人。
朱允文气得连先该把衣襟脱出耿镜手都忘了,直接怒目而视。
朱允文还不知自己的怒瞪对别人是毫无杀伤力得,被怒火照亮的眼瞳只是更加水亮水亮,盈盈秋水端得惑人。
早对他起意的耿镜在这么近距离接触下,怎么可能还把持得住,抓着衣襟的手稍一用力,朱允文半个胸膛就露了出来。如果撕开衣襟是耿镜无意识得行为,那么看见其上整个布满朱棣留下的吻痕、抓痕、咬痕,耿镜接下来就是有意识得疯狂了。
“你怎么能,怎么能……”耿镜一边用蛮力把朱允文压到桌上,一边疯狂低叫。知道朱允文被朱棣玷污,和亲眼目睹其欢爱铁证,耿镜在心里承受上还有一定距离。
朱允文浑身发抖,但这次不是怕得,是气得。
朱允文他就不明白,一个两个都这样,动不动就想把他压在身下,他自认浑身上下无一点似女人,虽不魁梧,但也挺拔俊朗,曾也不知多少人夸他玉树临风。
朱棣那疯子瞎了眼,他认了,凭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欺侮自己,就因为他让朱棣先为所欲为了吗?
朱允文愤怒到极点,怒火中烧时人的力量是惊人得,他被压上桌子时,手摸抓到了镇纸。
说起这镇纸还是朱棣摆上的,朱允文特瞧着不顺,倒不是朱棣摆的他才不喜,而是因为是纯金打造,造形是一只卧虎,又大又沉,材料俗,造形俗,素来喜爱精巧物件的朱允文怎么会待见呢!早寻思着要丢了,不想被丢前还能派上大用处。
耿镜虽有武功在身,但狂乱中得他心智早迷,倒叫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允文打了个头破血流。
一刹时间都似停止了。
朱允文打过了才知后怕,一镇纸下去,怒不可遏得火也消了,紧抓着镇纸,看见血从耿镜额角不停滞的往外冒,他不知所措。
狠狠一镇纸,敲破了耿镜的头,但也把他的理智敲回来了,看看衣裳不整的朱允文,他懊悔不已。自己骂燕贼是禽兽,但如今自己此番作为又与禽兽何异,自厌下,愣在那里任鲜血流淌。
第二十章
丝竹管弦声中,异族女子舞动着丰满健美的身躯,媚惑的眼睛时时散发着勾魂摄魄得光芒,引得在场男子好些个燥热难挡,只可惜端坐在主位上她最想妍媚住的正主儿却无动于衷,每每妖娆地对上其双目,让她有自己不过一具红颜白骨的感悟。
朱棣无视眼前舞女如水蛇般扭动的躯体,对其每每送上的勾人目光视若无睹,并非是他有多么清心寡欲,实在是迷上了朱允文挺拔飘逸的身形,对这种曲线玲珑,高挑健美,对别人来说是极品的尤物不感兴趣。更对此舞女一身如小麦色的皮肤不喜,或许此种带着阳光味的肌肤能挑起别的男人潜在兽欲,但他更喜欢朱允文一身如凝脂似白玉的肤质。
朱棣以朱允文为标准审视天下美人,又怎会不使天下红颜皆白骨呢!
可怜使臣团看着自己国内堪称第一绝色的美人儿,大明朝皇帝竟只淡淡扫了一眼。想起接待他们那个语言不通的宦官,对他们奉上的珠宝无动于衷,明朝皇帝又对他们千娇百媚的美人视而不见,真是一个头二个大,谁能告诉他们明朝男人喜欢什么?
对礼部准备的众多节目一忍再忍,终于在喝进一定数量琼浆玉液后,领会忍无可忍、勿需再忍下,在众人全神贯注夜空中炫耀夺目的烟花时,朱棣带领着郑和与一队近卫直奔冷宫。
以郑和来说本该劝阻一下得,但他被别国使臣凌虐了多日的耳朵,催眠他跟主子去冷宫见那水晶人儿,比留在这继续与使臣鸡同鸭讲强亿倍。
匆匆交代下,说皇帝陛下不胜酒力已歇了的谎言,此对不良君臣逃之夭夭。
徐皇后目送朱棣闪身的背影,苦涩溢满喉间,腹语:中秋佳节,只有他让你想人月两团圆吗!
扫视满后宫妃嫔;笑话,她同她们皆笑话。
银盘高挂的夜空中盛开得火树银花,让众人未察觉永乐帝的离去,更未有幸见到当今皇后在炫烂烟花下眼中如银河陨落的黯淡。
冷宫本就是寂静地,但今晚萧瑟得更不可思议,朱棣与郑和过惯了惊涛骇浪的生活,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刚接近宫门就觉察出异样,挥手让身后人隐藏气息,放弃从门入内,飞过墙头急掠正室。
什么叫狗急跳墙他们见过,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他们也知道,但当朱棣与郑和见到内室情景,皆感慨兔子会咬人真未想到过。
两人呆若木鸡只数秒,就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耿镜有多少能耐他们知道,只郑和一人动手就手到擒来,朱棣则脱下龙袍裹住衣裳不整的朱允文。
被已捆绑住的耿镜,摔倒于地上,见朱允文目光呆滞的被朱棣裹于怀中,朱棣双唇更如习惯般在朱允文鬓角磨蹭,耿镜于地上仰起头大骂:
“燕贼你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你不光背叛太祖遗命,还将亲侄当娈童般享用,头顶三尺有神灵,你不怕大明朝受天遣,子孙万代……”
从朱允文手中刚抽出来的镇纸,被朱棣顺手砸于耿镜喋喋叫骂的嘴上,顿使其牙齿尽落、血流如注。
郑和不想朱允文见到更难想象之情景,忙命人将耿镜拖出去,耿镜被拖曳着,还喷溅着满嘴鲜血,含糊不清得骂着:“燕贼不得好死,必招天遣……”
朱允文未曾想到今夜朱棣会出现于此冷宫,想来耿镜必难逃其毒手,担忧惊吓下几乎不能思考,呆呆滞滞到现在,见耿镜满脸是血被拖出去,才猛然醒悟,转向朱棣,开口本能问道:
“你想把耿镜怎么样。”
朱棣对此置若罔闻,向郑和吩咐道:“你去看看怎么全冷宫的奴才都似睡死了。”
郑和心上不由得一哆嗦,但还是克尽职守得领命下去了,一脚刚跨过门槛儿,又听到朱允文颤声问:“朱棣你到底要把耿镜如何了。”
郑和暗暗祈祷神明:让这小祖宗别再开口了,再招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在郑和完全关上门了,朱棣才把视线落于连声问话的朱允文脸上。
朱棣的眼神让朱允文寒气从脚底心丝丝往上冒,因为朱棣得眼神含了太多指责。
“这么舍不得,那还打破他头干嘛!我更不应该丢下所有人跑来冷宫,坏了你们好事。啊!对不对。”
朱允文未尝想到,朱棣一开口就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而且正砸在他心结上,气得久久不能言语,觉得手脚都不怎么抖了才道:
“对,我就一下贱东西,谁把我压身下都能张开腿婉转承欢,我还真该把打他的力气用来邀宠。”
朱棣见话出口,朱允文气得面无人色、抖个不停,就已后悔了,只是做惯了上位者,不知如何道歉,踌躇间朱允文冷语已出口,明知是气话,朱棣也听不得。
“刚才那混帐东西想强暴你,却因是你往昔旧臣而如此在乎,如果我记得没错,这耿镜并非于你如何亲近。你都能为他如此,若方孝孺等与你亲近之臣未被我除之,今向你索欢,是否你真能让其得其所哉。”
疯子、绝对是疯子,人都被杀了还要侮蔑,朱棣我跟你没完,朱允文真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傻了,想都不想道:
“早知这身子今时被你污之,我早该让建文朝文臣武将都快活一遍,说不定还万众一心,你那破‘靖难之役’旗杆还竖不起来呢!何至于他们惨死,死无全尸。”
这回轮到朱棣气得浑身发抖。
“允儿,我对你的真心你看不到、觉不出吗?拿这种话来气我,有意义嘛!”
“真心,太可笑了朱棣,你如对伶人娼妓般对我,却还说什么真心。”
“朱允文你可以唾弃我的为人,但你不能唾弃我的真心,辱蔑我的爱情。”朱棣已不知有多久未连名带姓叫过朱允文了。
朱允文一直把和自己上床当卖身,朱棣是早知道得,但他一直掩耳盗铃到今日,今日这层窗户纸被朱允文点破,把心也点空了。
第二十一章
朱棣可以是暴虐的、可以是卑劣地、更可以满嘴威胁逼迫,但不应当是现在这样;眼里光彩破碎,声音泣血椎心,明明字字句句指责,却似负伤野兽走投无路时的悲嚎。
朱允文本是感性之人,竟是生出了几分不忍,但目光触及手上打耿镜时溅到的血迹,缕缕烦怨如蜘蛛网般绕缠心间,薄薄不忍被无声勒抑,讥刺道:
“朱棣你口口声声情啊、爱啊,那么我问你,情由何生、爱自何来,别告诉我是一见钟情,我与你在皇爷爷面前,群臣跟前不知见过多少次,你可曾为我情迷;更别说是日久生情,这多少次相见下,你可曾用正眼瞄过我,私下可曾闲聊过半句。你如今表现出一副情根深种,情何以堪得样子不觉无聊可笑吗!”
朱允文一番话在朱棣心中激起阵阵涟漪,是,他是不知此情、此爱,何生、何来,他只知大军包围了皇城,他亲自带亲信守住了暗道出口,准备第一时间看看他迂腐到几乎软弱敦厚的侄子怎么哭求颤栗。当年大哥薨,二哥三哥也已不在,他本应是皇位不二之选,但未想太祖更喜温吞吞的朱允文,将战功赫赫的他仅表面安扶一下而已,他忍了很久了,准备连本带利一起讨回。密道中逃出来是不少,但唯不见建文帝,一网打尽后才知晓,那在他眼里一无是处的侄子,竟有胆独守宫墙候他,不由有点啼笑皆非,没想到那么个小鸡样还勇气可嘉,以前还真看扁他了。急不可待冲入皇宫,远远见手持烛台的朱允文,其风华气度无人可及,烛火一丢下,火舌间似将羽化飞仙而去,而非死亡。
是那时就被一条看不见的红线拴住了吧!拴在哪,小指嘛!传说月老一系红线就是三生,小指上可否真有三根肉眼看不见的红线了,朱棣摊开双手痴痴看。
若是平日,朱允文性子温顺,见朱棣只是失魂落魄盯着手看,断不会咄咄逼人,但今日被耿镜的一番话一场所为逼出了他曾为帝王的骄傲,那几句表白更是把他赶入了牛角尖;他是男人怎么能让男人喜欢。见朱棣那样,更不依不饶道:
“你无话可说了吧!什么情情爱爱皆是虚妄,你留下我、占有我无非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欲,皆而满足你的虚荣心,有什么比将往昔帝王压在身下更能显出你的无所不能。这就好比贩夫走卒一夜暴富后挤身商贾乡绅之流,为抬显身份今非昔比,而往往包买下名伶花魁以示不凡之行为而已。”
“说够了吗?如果没有,允儿你可以继续说,我们今晚有的是时间。”朱棣被朱允文伤至极端倒平静了,不过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他朱棣一生唯一一次动情,尽被与狎妓亵玩相提并论,这温室里的奇花异卉可曾真见识过男人是如何亵玩倌妓得。不过偷偷读了几本经文人墨客浓墨重彩美化修饰过的艳情书籍,就以为是风尘薄柳们真实生存状态,若真如此,天下女子都宁愿入风尘了。
如此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允儿让你说,怎么不说了,你既已无话,那该我了,金枝玉叶的你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该听不懂何谓卖身接客吧?不如我牺牲点用身体语言让你亲身经历下,就会明了我对你是真心还是其它,比如是否纯拿你当妓狎玩。”说着朱棣双手已如铁钩般将朱允文禁锢于臂腕中。
暴跳如雷的朱棣,朱允文并不害怕,但如此平静温和的朱棣却让他不寒而栗,看着朱棣已收尽情绪得眼睛,哪还吐得出只言片语,本能感受到危险想跑,却已除了朱棣胸膛一方天地再无路可退。
一阵天旋地转下,他已被压于桌上,听得下身衣物碎裂声,从尾椎直达大脑得激痛让他痛呼出声,意识到什么硬忍着将半声卡在唇齿间。
还是耿镜想逼自己就范的位置,没有可砸人的镇纸,却有一方同样沉重的砚台,但他却无心用之,可笑他能有力反抗耿镜,却对朱棣无能为力,只能让其在身上逞凶,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注定被朱棣克死,被压于身下的一轮满月好似笑的更肆无忌惮。朱允文自厌到极点、自嘲到极至。
未被丝毫滋润过的菊蕊紧密狭小,玉茎只进去半截指长就再难推进分毫,朱棣看身下人儿痛白了得小脸就心生不忍。朱棣虽非君子却也非鲁男子,每次必做足了前戏,虽然不知他用心良苦的朱允文只当其变态得折磨,让后庭之花媚艳绽放后才享用之,从未真正伤到过朱允文。
刚想起身退出,不想触及朱允文斜视桌面的眉眼,多少讥嘲、厌弃。朱允文或许只是嘲厌己身,而以朱棣想之却是自身,柔软处又被刺痛下,终不管不顾了,再不拿捏力道,将朱允文双腿推得更高更开,沉腰迫使菊蕊吐艳芳菲。
一声如锦缎绵裂声响起,但因实在太轻微了,被同一时间朱允文发出的凄厉呻吟声盖过。
如果朱棣不是在无聊宴会上不知不觉间灌了太多酒得话,朱允文这一声凄厉之声定能让其悬崖勒马。实际上今日若非那些入口不怎么有劲,后劲却满足的贡酒,在血管里润物细无声般烧沸了血液,朱允文的挑衅也不至于如此收场。
也或许朱允文被硬撑开得菊蕊深处,没让朱棣享受到了与充分滋润后截然不同得销魂滋味,朱棣也定能发现朱允文的异状而息鼓收兵。但如天堂般的极乐已让朱棣全身心沉湎感观世界,其他五感已自动退之。
超出身体极限的疼痛,让朱允文想干脆一晕了事都不能,只能无力却清醒的感受着朱棣给予的酷刑,直至气若游丝刑惩还在肆虐。
郑和用冷水泼醒了被迷香迷晕的冷宫宦官,带周慎与另俩机灵点的宦官守与门外。门内起初的互责声让他都觉有点不成体统,考虑是否要打发走其他三人,给主子保有点面子,但后面朱允文的不依不饶让他捏了把冷汗,果不出其然随后传出半声痛叫,让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后面又一声凄厉之声让他差点破门而入,手掌都碰到门扉了,终清楚自己身份而忍住,双手摊平于门上,后紧紧握成拳头,低着的头几乎碰上门。
极度克制下得郑和,猛然想起今晚主子似喝了许多酒,而且还非同一种类的,虽然主子千杯不醉,但那么劲烈刚猛的东西流淌全身血液中,难免迷乱了心智。
另三宦官见郑和听到凄厉声后就有点痛苦的撑着门,在他们还未考虑好是否要问下时,又站直了身体,回过身看他们的眼神有点无助,低沉的交代下多留心门内主子动静,就急速飞掠而去,那速度、那毫不拖泥带水的优美身姿,着实让他们大开了下眼界。
第二十二章
人虽未昏厥,意识却在慢慢消失,唯有疼痛还是那么明显,撕裂之痛不光在身体上演变,更在灵魂上绘就烙痕。
朱允文双眼中已无任何光亮,瞳仁溃散,却睁大眼睛盯着屋顶,仅剩不多的意识中只有:能就这么死了多好。
被感观欲望完全控制了的朱棣,紧紧扣住身下不是因为反抗而扭动,只是身体本能躲避疼痛而蠕动的人儿,肉体互相撞击拍打声如海浪般绵延起伏。
只要朱棣再追逐天堂之欢畅片刻,朱允文就能心想事成了时,朱棣狠狠的撞入了朱允文菊蕊最深处,力道之猛,将两颗硕大的玉丸都带入密密亲吻了下菊壁,并同时释放出了炽热无比的欲液。
朱允文如若不是被折磨的气息奄奄,必叫得比毫无防备下被撕裂初时更凄厉,但此时他只是痛苦万分的呜咽了一下就解脱般昏死了过去。
已饱餐秀色的朱棣,仍无法从刚刚惊心动魄的情色盛宴余韵中挣脱,而继续与朱允文肢体缠绕,回味着慢慢从刚才如被施咒似的欲望中醒豁。抬起情欲未退尽的眼脸,想从与之抵死纠缠的人儿眉眼中看到同样的满足与痴态,然对上了一双大睁着却瞳仁中无任何倒影的眼睛,与一张苍白得泛青的脸,贝齿还紧紧的咬着嘴唇,伤痕累累的唇上凝固与流落的鲜血,是唯一还能证明身下人儿还一息尚存。
朱棣一惊忙把在朱允文菊蕊内又半抬头的玉茎退了出来,人还未站直,比情欲味更浓的血腥味已扑鼻而来,预感到的看向朱允文下身,朱棣为眼前所见只觉心脏已休克,怔忡的看着大量鲜血从朱允文菊蕊往外冒,流过软软垂下来的一双玉腿,在其上交汇成一副诡异的画面,再从脚趾滴下,落于地上,不过才刹那之间已在地上汇聚成了两摊血洼,好似要把朱允文从这两血洼中拖入地狱。
朱棣实际上也不过呆了数秒,一反应过来,本能的去按住血流如注处,但毫无用处,伤在朱允文内腑如何触摸得到,眼睁睁看着血奔腾不止。
见惯了血流成河的场面,以为血只是代表一种颜色而已,却原来它真正代表的是生命得希望。
大风大浪淌过来的朱棣第一次手足无措、大脑空白,曾以八百近卫军起事时,面对百万皇师都未乱了阵脚,此时却似溃不成军,惊恐而狼狈。
“传太医……太医……快传太医……”与朱允文的凄厉之声比更显凄怆的声音从门内吼叫出,寒蝉凄切得让听者有世界末日之感。
听得主子这一声吼,本就崩紧了神经听门内动静的周慎三宦官,马上一人飞奔去传太医,周慎带着另一小宦官忙入内,看主子是否用得着。
“太医……太医呢!你们有屁用……快,快找太医来。”朱棣已把下身未有寸缕,上身几乎衣不蔽体的朱允文放入了床榻上。睁着一双血红的眼对进来的周慎们疯狂大吼,让周慎与另一个宦官觉得主子随时就会扑上来撕碎他们。
禀明已有人去传了,可朱棣却似听而不闻,继续吼叫着宣太医,其狂乱程度让地上跪着的俩人惊讶异常。冷宫中的人都是曾经燕王府旧人,对朱棣的性情还是有点清楚得,主子的暴戾嗜杀他们曾目睹过,但这样狂乱焦躁的主子他们从未见识过。
从朱棣发现自己的鲁莽伤了朱允文,到惨厉呼喊宣太医,再周慎等闻声入内等候差遣,不过才短短的几分几秒,却让朱棣品味了一世的后悔,体会了永世的颤栗,浮现了一生的恐慌。
可不管朱棣如何被打击到、刺激到,他体内属于枭雄的那份意识还会在必要时给予他足够的清醒。
看着仍血流不止的朱允文,已临界崩溃的朱棣强迫自己冷静,迷乱的眼里清明立现,心头已一片明亮的他立时明白,朱允文现在的状况是一分一秒都耽搁不了了。冷宫与太医院相隔了整个皇宫,除非这传话的奴才与赶来救治的太医都长了翅膀会飞,不然就算等太医赶来,要救的也是一具无一滴血可流得尸体。
看清形势,朱棣刻不容缓的用薄毯裹了朱允文往门口跑,亲自抱着人去太医院虽也非明智之举,但可节省一半时间,总比在此坐以待毙强。
周慎等先见主子狂乱,眨眼间又见主子平静了下来,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但见主子已裹了床上的人儿冲向门口,惊得只能发声唤:“皇上、皇上……”却一时组合不到任何一句话。
当郑和死死拖曳着已上气不接下气的朗太医,后头跟着气喘吁吁去宣太医的小宦官,连在门口通报下都省了,急切闯入门内,刚好与抱着朱允文的朱棣在门后撞了个正着。
当郑和目光正好捕捉到一滴从薄毯上滴落的液体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比寒夜里得雪花还要冷。但现在不是该想些有没有得时候,争分夺秒救人才是当务之急,只怕迟一秒都有抱恨终天得可能。
“皇上,太医已宣来了,公子耽误不……”
未等他言语完,朱棣已一阵风般卷回了床边,并把朱允文又轻轻放回了床榻上,并用掌风震落了所有帐幔的挂钩。
郑和是何等精乖之人,立时明了,让朗太医独自上前,他守于幔纱外,将其他三人挥退于门外。
救人要紧,很有医德的朗太医,也一时不顾所谓君臣得繁文缛节,抓紧看明伤处,就对着朱棣道:
“建……公子体质特殊,又伤得很重,只有微臣祖传秘方可止血治伤,但此药十分霸道,请皇上按住公子手脚,免得他到时挣扎,影响药效。”说完就扒开朱允文的嘴放上一根软木,并很敬业的解释道:“怕公子到时耐不得疼,咬着舌头。”
地狱究竟有几层朱允文不知道,但疼痛有几层他到终于领悟到了——就是永无底限。
挨够了朱棣施于得痛苦,终于昏迷而解脱,不想又被一阵如刨腹剐肠的疼痛弄醒,意识还未清明,铺天盖地的痛已席卷而来,如被炼狱之火焚烧,早已超越了人所能承受之限,想挣扎手脚却动不了分毫,毫无意识得吐出嘴中之物,惨叫一声后,狠狠咬向舌头。
朱棣和朗太医见药刚用上,朱允文就似醒了,闭着眼挣扎,可能因疼得狠了,力气竟也大得很,朱棣一时差点没抓住,朗太医急得忙上前帮着抓他脚。
在朱棣与朗太医忙着抓手抓脚时,他们未留意到朱允文口中软木已被其吐出,当听到一声惨绝之叫时,朗太医忙捡起软木欲放回朱允文口中已不及,在他以为惨剧无可挽回时,却见朱棣已快一步将手掌放入了朱允文口中,代替了朱允文的舌头承受了狠狠一咬。
朗太医只听到朱棣闷哼一声后,就喃喃轻语道:
“允儿咬吧!狠狠咬,你的痛我虽不能分掉一星半点,但让我陪着你一起痛吧!”短短一句话,让曾亲眼目睹朱棣如何残酷无情的朗太医差点儿掉了下巴。
痛楚终于慢慢消退了点,朱允文睁开眼对上得就是朱棣心痛不已的眼神。
在对他做了如此残暴的事,这疯子还露出这种眼神干嘛!朱允文只觉讽刺。
朱棣与朱允文彼此对视着,无关情与爱,纯粹只是在看着,出于不同的心情,却同样想把此刻永远印于心版上,不知情者一看,定觉此画面唯美的让人不想打破,但知情者显然无此困扰,旁边一声音突如其来道:
“皇上此药半柱香一次,还要用两次,不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什么。”朱棣等不得朗太医说完,已怒吼出声,但声音中极不协调的夹杂着几多颤音。
第二十三章
这该死得蒙古大夫,说什么此药十分霸道,要他看何止霸道这么简单,都赛过锦衣卫酷刑了,锦衣卫刑具还不是每样都能逼犯人至咬舌自杀得,这该死的东西还用上了软木,显然奈不得此药的大有人在,却还敢用于此。朱棣是越想越气,要不是见血已立竿见影的停了,他非灭了这混帐太医满门不可。
他朱棣不是婆婆妈妈之辈,所以刚才太医看病、施药都在旁边只看不言,不阻挠丝毫,任他为之,但不是能让人欺上门忽悠得。
现在这不知死活得,还敢说还要再用二次药,就刚刚一次,他压着允儿手脚,感到允儿痛到及至痉挛不已,允儿这小身板哪里还能经受此药两次,这太医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害命的。朱棣都考虑是否将这朗太医丢给锦衣卫,用上十八大酷刑,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痛。
朱棣吼出一声‘什么’就冷瞅着朗太医,寻思着怎么整治这在他眼里荣登庸医宝座榜首的朗太医。
可怜朗太医——朗亦风,被此目光盯得跪在地上冷汗一阵阵的冒,刚才被郑和硬拖着飞檐走壁吓出、累出的汗还未干透,又被朱棣用目光威吓之,里衣彻底如水洗,难受得紧贴着身体。
知道只要危机过去,上位着最看重的礼数是不可再忽视得,朗太医早见朱允文一醒来,就以标准的三跪九叩之礼跪于地上。感受着通体的湿漉漉,叫苦不迭,医德——老爹自小就对他耳提面命得医德。老爷子只要心情一好或一差,就喝着小酒,嚼叭着花生米说:“别因为我们看得是这种病、这等伤就瞧不起自己,更不能瞧不起自己的病人,医者父母心,懂吗!病人到手里就要一视同仁得治好,不能因任何其它外因而留病灶,以后苦病人一生。当然治好了想不开自杀,那是这世道,这权贵老爷们的罪孽,与我们无关,我们身为小小医者救不了他们的命运。可我们要力所能及得救他们的身体,有个把活下来,用无病无痛的身体活着,也算我们功德一件,所以一定不能忘了医德,而且要比看其它病的大夫更要具有医德。”
医德、医德,我片刻不敢忘老爹您的教导,所以在人已救醒,不再用药也短期内无碍的情况下,还禀明要继续用药除病根。可您老知不知道你儿子现在面对的是什么煞星,现在这医德不光快让亦风我送命,连在老家得您也有可能遭殃。
朗亦风跪在地上擞擞发抖,沉浸在好心没好报,医德害死人的思潮中,但让他重新选择,他还会如此决择。哎!朗氏家训,朗氏之医德论也。
一个只是吊着眼儿冷瞪,一个跪在地上,已把整个脸儿都贴上地面了,抖得如风中柳枝,帐幔内一时冷场,掉针可闻声,所以可怜的朗太医抖出得骨节咯咯声竟也清晰入耳。
“让我死……我不……”朱允文也听到了朗太医所言,疼痛对别人来说怎么也算抽象得,对他这当事人来说却是再刻骨铭心不过,剥肤椎髓也不过如此吧!让他再忍受两次,他宁愿死。后悔……不解……他这无用的身子为什么被朱棣如此对待还死不了,真得如老人言:越贱越命硬吗?
聚集了好一会力气,吼出的声音还是如猫叫,断断续续可怜的无以复加。
声虽小却也把一心想着杀人的朱棣思维拉了回来,见朱允文无力的发着声,眉眼间尽显脆弱,还微微发着抖。心痛、心痛、还是心痛,将平躺于床铺上的朱允文紧紧拥入怀里,如对婴儿般一手轻揉着朱允文的短发,一手轻轻拍着朱允文的背,边还轻摇着,就差没唱摇篮曲了,但虽未唱口吻也暖暖得道:
“允儿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允儿,好允儿我怎么让你受了这般苦,原谅我,允儿求你原谅我……”语言轻柔得溺死人,就是有点语无伦次。
朗太医闻言,壮着胆子贴着地面掀起眼皮看,见朱棣行为,再听其语,趴伏于地上的小腰板儿不知不觉直了起来,嘴张得离脱臼不远。他三十有九,五、六岁就跟着老爹出入豪门贵胄密宅或不干净营所,乃或直接有将人偷偷搬至他家的。三十多年来也算见多识广,形形色色什么货色没见过,被自己家如灵丹妙药的祖传秘方之附带作用,逼得自杀者有之,逼出疯病得也有之,但都是这些虽生为男子,却被同为男人的禽兽当女儿身糟蹋之可怜人,从未见施虐者因见身下人难奈药而发疯得。
朱棣此时此地让朗亦风直觉已发疯,脑中除了闪现冤孽、冤孽……一词,空白一片,连半柱香时间已迫在眉睫了也未觉。
“每次用药间隔超过一柱香时间是否对药效有碍,朗太医。”清冷的声音从纱帐外传来,平稳、淡然,听在朗亦风耳中如醍醐灌顶。
天哪!自己发什么呆,过了时辰用药,病灶就将永留建文帝身体里了,将来就算用再好的药也于事无补了。医德——朗氏医德论,性命可以丢,医德不能弃,祖训不可忘。
被纱帐外的郑和一语提醒,见时间紧迫,敬业精神高尚得朗亦风早把朱棣的残暴丢于脑后,刚才还抖得如烂泥似的手脚也有力气了,边去拉朱棣的手,边很牛的吼:
“皇上你若真心痛公子,就不能眼睁睁看他留一身隐疾痛苦终身,皇上你是干大事的人,难道还不明白;小不忍,则乱……”
“不要,我难道还有什么未来,早死早投胎,早解脱,朱棣你若还是男人,就给我个痛快,何必这样假惺惺,这般零碎折磨于我,让我死……”
朗亦风激动的冲过来,把本已是惊弓之鸟的朱允文又刺激到了,用尽全部力量嘶鸣。跟朗亦风中气十足的声音当然不好比,但落入朱棣耳里,又怎会是朗亦风这种小角色可比拟得。
早心痛朱允文到丧失理智地步的朱棣,见朗亦风把已安静的朱允文又惊扰了,哪还顾得了其它,依着本能向朗亦风拍出一掌。
“皇上,公子的身体还需借助此人,要杀要剐也要留待以后。”要比心痛、不忍郑和不会比朱棣少,但说到底他还算是半个旁观者,看得也就相对清楚,人也清醒得多。刚刚提醒朗亦风时不知做了多少深呼吸,才使声音平平稳稳得。现在听到朱允文低而惊的嘶喊,实在忍不住上前偷看,看不到人,却只知他受苦,都快疯了。也幸好而看见朱棣向朗亦风下狠手,再不顾要避嫌,冲进来擒住了朱棣手,兼而言之。
郑和跟随朱棣多年,在朱棣心中还算有分量,立时把朱棣说清醒了。
看朗亦风激动程度,这二个快成精得君臣一对眼,明白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其它真得该从长计议。
朱棣咬牙不去理会朱允文的哭喊,暗中把朱允文固定在怀里,使其挣扎无门。
郑和在自知从鬼门关兜一圈得朗亦风耳边轻语道:“公子完璧无伤,我保你性命无忧,若落下任何疑难杂症,不管时光过去多久,都数数天下有多少姓朗得。”
软硬兼施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的意义,却让惊魂未定得朗亦风又差点儿软瘫于地,暗骂:什么主子养什么狗。
而郑和对朗亦风对朱允文用了这么霸道得药,让如此水晶般的人儿惨叫成那样,还是有怨念得,不光是威吓,还真想收拾他,但留着真还有用而作罢。
恋恋不舍看一眼,郑和弯腰又退出帐幔,守于满目红纱外,他心中流的血若看得见,定比这红浪飘纱更壮观吧!
骑虎难下的朗亦风哆哆嗦嗦又想将软木放入朱允文口中,但被朱棣夺下,丢得老远。
“这……皇上……公子疼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没软木会咬着舌头的。”刚才吼朱棣的气势如回光返照,如今只剩凄凄哀哀。
朱棣看都不看他一眼,凝视着怀中继续如叹息般咕哝着‘让我死’的朱允文,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代软木放入了朱允文口中。
“你说对我有情、有爱……却这么待我……还让别人这么作贱我……呜、呜、呜……”说得怨,哭得悲,合而为一却有几分撒娇得意味。
朗亦风见第二次用药完,估计疼痛还未过,力气还未恢复,连眼睛还睁不开的朱允文窝在朱棣怀里呐呐着呜咽出声,经验告诉他是痛糊涂了。
以前第二次用药完后,已不知身在何处而胡言乱语的大有人在,但都是被四肢分开紧捆于床上,嘴都被布条勒住上药的可怜人,真说了什么他还真未听清过,但视这位建文帝的状态,怎么也太诡谲了点儿。
再见朱棣两手掌都印上了深深的牙印,虽未伤筋动骨或被啃掉一块肉,但也肿了起来,原先被咬的已不再流血,凝固在整个手上一片干枯血斑,斑斑点点一动正往下掉。另一支手正往外溢血,如艳丽的胭脂红,勾镂着手掌的轮廓。朱棣却好似毫无痛感,抚摸着朱允文短发,拍着朱允文背,染了朱允文满头满背艳色也视而不见。脸上是宠溺得神情,不忍与自责闪闪烁烁其间。对朱允文并不清醒下疑似撒娇的哭诉,似十分享受,嘴角还不时轻弯下。
跟朱允文比朱棣更显诡状殊形,朗亦风不明白,连他都看出朱允文是不清醒得,那样老奸巨猾的一个人怎会看不出来,这梦呓般行为跟本不能代表什么,何至于如此满足。
又自觉自发跪于地上的朗亦风,见这对天下最尊贵叔侄之表现,只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四年‘靖难之役’打得百姓苦不堪言,原来只因疯子都生在帝王家了。
朗亦风再也看不下去他们一个神志昏迷哭诉,一个失心疯似哄,因为他竟觉得这画面很美、很博人同情。他也疯了,肯定疯了,这种乱伦背德之事何曾会有美可言,这种人掌握天下生杀大权,怎会可怜,又怎需人同情,他自己才更需要被同情才对吧!
不看不想专心致志计算第三次用药时间,功德圆满,他朗亦风这条小命赔了,也算对得起老爹奉行的朗氏家训之医德论了。
第二十四章
在朱允文神志半昏不迷,朱棣手上又添一道深可见骨的齿痕下,第三次用药终于在近似兵荒马乱的诡诞状况下圆满解决。
自己这条小命到底会被如何搓圆捏扁,说实在得,朗亦风现在还真不想问天地神灵。他现在只想问问世人,你们有没有见过真刀实枪的过河拆桥。刚才,就刚刚他一上药完毕,就被他们大明朝伟大的永乐帝毫不留情踢出了红纱帐。
朗亦风摸着如断了一般的腰,想爬起来跪下,一时都力不从心,软趴在地上见旁边一双大脚,微一吊眼看清是郑和神思恍惚站在旁边,对红纱帐内滚出来的他视若无睹。
朗亦风那个恨哟!本来他在太医院混吃等死,那个日子过得别说有多滋润了,拿着俸银与其他太医每天侃侃大山,十年如一日,而且他认为自己会永远这么滋润下去,任职到老再衣锦还乡,彻底圆了他老爹皇医梦,万未想这死宦官出现了,不知从哪个渠道知道他们朗氏祖祖辈辈医这伤病的,而且他自己犯贱,不光拿出最好的药,还鸡婆不已得详细解说了一遍,把自己家族对此的能耐夸耀了一番,落得现在凄惨之境地。
朗亦风是以专治哮喘病入的宫,对此领域平庸无奇,才在朱棣清算建文旧臣时保了一条命,顺带保了职位。对祖传医术他向来不显山露水的,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在郑和面前自爆料了呢?因为这死宦官给他第一印象太好了,在宫里听怪了宦官们不男不女的尖嗓门,难得听见一个讲话清清爽爽、不急不缓得,他激动的差点哭,还长得丰神俊朗,淡淡含笑亲切无比。
就这样他把自己卖了,现在看来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得主。他好恨,恨自己哟!朗亦风趴着欲哭无泪。
冷宫宦官实际上也不多,来来回回也不过就这么几个,可强忍着腰痛跪于旁边的朗亦风却觉快被转晕了头,这些训练有素的宦官没发出一点声响的换着房间里一切可换得,需擦拭得。
朗亦风这么个大活人被彻底忽视,孤零零跪着。
当朱棣抱着已梳洗干净的朱允文又出现于房间里时,房中已焕然一新,除了跪着的朗亦风,其他人似隐形了般不见一个。目睹了全过程的朗亦风对这些宦官掐算时间、收拾房间之本事暗喝一声彩,感慨:在这宫里求存,都不容易啊!
视野转回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朱棣身上,见他把睡得昏昏沉沉的朱允文放入了薄锦内,就坐于床头痴看着,时不时用手指碰碰朱允文头发。
朗亦风见朱棣一手上一个齿痕,另一手上二个齿痕都因浸水过度而发白,水一把血迹洗掉了,深深牙印整个露了出来,更因为被水浸泡过而变形得如一张张外翻的小嘴。朗亦风觉得他看着都痛,朱棣不痛吗?更何况看情形,虽手伤成这样,还是朱棣自己给朱允文擦拭身体的。
朗亦风终于明白何以朱棣如此暴戾恣睢了,一个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人,对天下怎会存一丝怜恤。
终于在朗亦风以为他会跪到在地上长根时,朱棣弯腰吻了朱允文额头一下,站了起来,满天红浪随即如覆雨翻云而下,将房间内外两室彻底分隔开来。
朱棣暖暖凝视了阻隔的红纱一眼,回头看向还跪着的朗亦风。
朗亦风亲见朱棣眼里柔情似水的神情,一秒间冻成尖利之冰,他小小心脏内的血差点儿跟着凝固,太可怕了。
“朗太医辛苦你了。”
“微臣……微臣不辛苦,这……这是微臣职责所在,微臣医术浅薄……听凭皇上发落。”朗亦风怎么也想不到永乐帝一开口会来这么一句,虽然语气冷得直掉冰碴,真还难测圣意,紧张的舌头打结,本能想为自己求情,一转念,若要他死求有屁用,就别显得太坯种了,倒也平常心了。
朱棣见这个在他眼里不怎么样的太医还算有点骨气,嘴角撇了撇。指挥完手下收拾工作的郑和见朗亦风之表现,眼微眯,第一次接触就觉这太医有趣,今日看来还挺怪,时而怕死的抖个不停,时而又似视皇权如无物,还敢熊心豹子胆向主子吼,有意思。
“公子并非初经人事,怎么会伤得如此重。”
朗亦风见开口问话的是郑和而非永乐帝,想现在你们注重皇室矜持了,刚才三次用药下来,脱了形得可不光那水晶人儿一个,认真点算该是三个吧!一梳洗整齐又尊贵无可比拟了。
让郑和问也确实是为了顾几分皇室颜面,他要问什么郑和应清楚得很,几十年主从不是作假的。
朱棣是百思不得其解,朱允文与他颠龙倒凤了一年多,其身体承受能力还不时让自己惊喜一下,不管前一晚在床上翻云覆雨到何等疯狂,第二天晚上摸上去,菊蕊又如处子般嫰艳紧密,条条皱褶都似从未被人疼爱享用过般颤抖唯美。今晚不过少做了前戏部分,未先用玉膏滋润下。口口声声说他如恩客狎妓,实想让他尝尝被硬撑开强上的痛楚。知道、知道花钱买乐子的嫖客是怎样对待买来之人的。朱棣承认自己是被酒烧沸了血液,冲动了点,但意识中还是对朱允文身体有把握才舍得如此蛮干得,怎么会造成这么可怕后果,足令己终身难忘,差点成终天之恨。
朱棣在想,朗亦风也在想,但坏就坏在,朱棣思潮平复了,朗亦风还在神游天外。
见主子盯着听到问话好一会了,还未答一个字的朗太医,已有厉色,郑和不动声色走于朗亦风身侧,伸脚在他腰眼蹭了下,只是好心为提醒,真怕他小命不保,一点也未用力,但好死不死正碰上了他被朱棣踢得这片。朗亦风本就失神下,未控制嗓门,喊得那个叫惨绝人寰。
第二十五章
黎明前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惊起夜鸦无数,惊破内侍肝肠若干。
朗亦风虽是无心之失,但也招一个怒瞪、一个皱眉,自知君前失仪,谄笑着收了声,再开口时,已是如换了个人,声音铮铮亮,让朱棣与郑和都有刮目相看之感。
“皇上与内官监大人可曾见过天竺出产的牛经绳,此物未遇水时脆弱易断,就算三岁孩童都能将之扯碎断裂,但一旦被水浸透、渗透,几个成年男子合力也休想伤其分毫,就算普通刀剑也不一定能将之割裂,断之非神兵利器不可。公子体质特殊,是天生异于常人,一时还无任何道理可解释,但与牛经绳属同一理论。……只要欢好时滋润透彻,实比女子蔷薇之处更能让进入者享受到欢娱,而且不管如何攻城略地,也会马上恢复如从未经人事般,反之……反之……”
“反之什么。”见朗亦风侃侃而谈,听得朱棣与郑和,前者惑然了悟,后者惊奇不已,却都想多听听这太医还说得出什么更惊世骇俗得,却‘反之’两声跪着不吱声了,吊足人胃口,若非关系朱允文,凭朱棣性情,早唤人拖出去割了舌头;不说是吗?那就一辈子都别说了,学人吊胃口,嗯!哪还会亲开尊口问。
听到透着危险的问话,有点脑子都知道再不吱声,就不是割舌这么简单了,朗亦风一身医术精湛,当然不可能没脑子。心一横,说了,永乐帝真要那么没人性,他藏掖掖也没用,他不信能把天下算计入手掌心之人,会在今晚此灾难性索求中未发现建文帝身体不可言说之秘密。
“反之,若不经任何滋润……更能让进入者享受极致如天堂般欢娱,但他自己会受尽地狱般折磨,所以皇上,微臣求您不要为片刻欢娱而至公子于……”
“住口,滚。”
说到最后朗亦风受不了自己良心谴责试图为朱允文求情,未言完已受朱棣叱骂。
这太医真真忘了自己身份,再逾越本份,他与允儿之事也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更让朱棣怒不可遏得是,这小小太医竟认为他会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而再对允儿用强。他怎会再伤允儿,什么天堂欢娱,可笑,允儿的天堂才是他朱棣的天堂,反之亦然。
要不是看在这朗太医真心实意想为建文帝求情,郑和也真想揍这不识时务得太医一顿,没看见主子已自责得快发疯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算了,主子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郑和也懒得说这没眼色太医什么了,正事要紧急。
“公子今儿个失血过多,朗太医你先回太医院看看有什么药最养气补血,我让人送你回去,抓完了药再一起过来,由你亲自煎熬。”
朗亦风听到让自己回太医院配药就烦恼尽去,还未喜上眉梢,又听还要回来煎药,脸差点垮下来。
他这小命不丢在这冷宫中,这死宦官看来不会甘休,朗亦风强忍不快回了声‘是’,腹俳不已,脚尖才转个弯,又被郑和叫住,以为自己心中所想被瞧出来了,差点儿脚软。
“朗太医在这冷宫中看见了什么。”
“我来过冷宫吗?冷宫中有什么吗?我没来也没看见什么。”吓死我了,叫住竟然为问这种问题,当我白痴啊!朗亦风故作不知状,回答口气带着轻飘。
“今晚朗太医与同僚聚集一堂,我在众太医中独带走了你,一夜方归,再配药而出,朗太医难道能信口雌黄说去了其它宫殿。”笨蛋,早知这太医是笨蛋,郑和好修养也不仅在心里将其骂了个皮焦骨黑。建文帝在冷宫中是他们这些主子亲信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但对其他人却是永久性的秘密,不套好说词,这笨蛋太医非让有心人套出隐秘不可。
呆、呆、呆朗亦风对自己竟然会答得不对,而一时呆滞了,见郑和眼浅皮薄瞅着自己,了悟道:“我来冷宫出诊,冷宫住着一位身患哮喘得女子。”
“原来是一位患了哮喘的女子,正是朗太医你善长得,以后有劳朗太医了。”
朗亦风总算明了郑和之用意;世人皆好奇,就给他们一个八卦得方向,怎么臆测随便,越荒诞无稽越好,这惊世骇俗的真象才会被掩盖得无迹可察。
郑和目送朗亦风出冷宫,才有几分后怕击上脑海,他寻太医来是怕主子酒后不知轻重伤了这弱不禁风之人,却原来建文帝身上竟有如此隐秘,万幸他得第六感一向准,不然……想想都觉凶险,只望建文帝真能如古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一声瓷器砸于地上的碎裂声中,冷宫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冷宫中众内侍从听闻第一声时的心惊胆战,到现在入耳只有麻木不仁了。在这一声声碎裂声中,他们也逐渐领教了何谓:一物降一物。
朱棣看着又一个四分五裂的药碗和砸了碗仍鼓着腮颊的朱允文,几欲失笑出声,原来他的允儿还有这么任性时,而且这任性的行为可以重复着做几天。忍着笑伸手想拭去朱允文嘴角溢出的药汁,如预想中一样被朱允文撇开头避开,朱棣也不恼,欺身上前压住了用舌头舔拭,也不深入或留恋,舔掉药汁就让开身,几天来,这重复无数次得行为都快成他与允儿的闺房之乐了。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再不逼你吃药了,这碗也让你砸得差不多了。”朱棣对着几天来从不对他说话,却总气鼓鼓相对的朱允文柔声言语。
朱棣是高兴的,原本他很怕再一次醒来得朱允文又会因受刺激太深,而变成以前一样的行尸走肉,那样得话他真非疯了不可,但显然他料想错了,允儿比他想象中强悍多了,不过也真算受刺激了,激得脾气见涨,时不时摔东西砸碗得。但这对朱棣来说是好现象,让他觉得朱允文总算是有血有肉的一个活人了,以前虽柔顺,却虚无缥缈得拥在怀中如虚幻,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允儿乖,再睡一会儿,等我早朝回来后,算奖励我勤政爱民笑一个,别气鼓鼓了,都快成青蛙了。”朱棣说着还用手撮了撮朱允文脸颊。
朱允文这次竟没有如以前每日一样打开朱棣手,理都不理就钻进被中。反而眼都不眨一下盯着朱棣道:“你放了耿镜,以后你每次早朝回来我都对你笑。”
“傻允儿、傻允儿……”
朱允文不想自己天人交战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朱棣提出的交换条件,竟只换得朱棣一长串此言。见朱棣揉了揉自己满头短发后,就转身走了,气得抓起枕头就扔过去。
可怜朱允文不知道在他昏睡得一天一夜中,朱棣早找了一个耿镜身藏凶器欲行刺君王的理由就地正法了,尸体都挂在城门口多时了,并以瓜蔓抄之式灭了耿氏满族。朱棣怎么可能把试图染指朱允文又知其活着,会把建文帝陷身宫中之秘密告之天下的人留着成后患呢!朱允文此时提出,以为人还会被关押在大理寺候审,怎么不让朱棣心痛他的痴傻。
朱允文更不曾注意到自己如今与朱棣的相处模式发生着微妙变化,他自己曾被沉重责任压制止得那份自我正在苏醒。
第二十六章
早上有早朝,下午有晚朝,处理完政务,还要处理宫内事物。这几天来更是为了完善新的科举制度,使其能更好的为自己广泛招揽人才而忙得分身乏术。向来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朱棣静坐于御书房中,在目送夏严吉、蹇义……等六部尚书退出时也竟有阵阵疲惫感袭来。
朱棣想他以武功夺天下,但可惜马上得天下、马上不能治天下,他既然已承诺朱允文要创一个盛世出来,当然要大干一番。经过一年多来的励精图治,到现在各种现实问题都陆陆续续浮上来——逐步完善,或逐一清除都比想象中困难的多。
要不是为了能以此为法码最终博得朱允文之心,以朱棣性子,早跨马征程,征战四方,学成吉思汗将帝国版图扩大至无边无际才是他追逐之目标,夺得帝位就是为了此目标做的准备。什么为君之道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对他如狗屁。他奉行的一向是弱肉强食这一理念,今为了朱允文是尽量改了,有模有样推广起了文冶。
在朱棣看来这文治天下要比南征北战累多了,一个及其简单的问题那班大臣要争吵个几天,有时真让他恨不得拖出去砍掉几个,以换一时之清静,但治国说到底还要靠这些个迂腐之辈,怎能轻易杀之。
他朱棣虽非良善君子,但绝对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真男儿,既然已经承诺,既然自己为朱允文动心是事实,他也就没什么好挣扎得了,那在马上继续夺四方的理想放弃也没什么,为能夺得心上人心而努力驾驭好这大明朝,他也还算是真爷们,这创业容易、守业难是古已有之的名言,更何况他不光要守住,还要创造辉煌,他容易吗!
不容易哎!不容易……而且他为之拼搏的另一半还为了中秋夜之荒唐,历今已一个月,除了开口闭口求他放过耿镜外未曾搭理过他一下,幸好那小没良心的还砸砸东西,发发脾气让他见到甚觉好玩,不然真气闷死了。
郑和进来见到的就是自家主子静坐椅中沉思,而眉宇之间是从未曾显现的疲乏之态,曾为了争取时间而几天几夜于风雨泥泞中赶路,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时都未见主子有如此神态,情之一字果真累人。
郑和虽曾暗怪过朱棣鲁莽伤了朱允文,也为朱棣雷厉风行灭了耿氏一族而不满,但见自己一直追随的主子显现之态也未免不忍,轻手轻脚绕到朱棣背后为之捶背。
朱棣感到背上有人恰到好处轻捶才知郑和已入御书房内了,哑然失笑自己竟然会累到连警觉性都丢了,人都到背后了都未觉察,幸好是郑和,要换成别人……想想都觉后怕。但朱棣也不想想,除了郑和又有几个能不经通报进御书房得。
朱棣和郑和多年主从私下里早不太受繁文缛节束缚了,朱棣也确实累了,郑和一下一下恰如其分敲在朱棣肩背各个穴位上,让他很受用,不由得舒服的眯了眼后懒懒问道:
“事情都办妥当了吗!”虽说是问句,但语气绝对是肯定句,因为对郑和的办事能力朱棣太清楚了。
郑和无声呻吟了下道:“三天前已吩咐周慎他们假装私下里谈论耿镜,谎说耿镜只是被流放了,他们昨天已设法让公子听了去,并且公子也信以为真了。”
“噢!你们怎么就知道允儿毫无疑义就相信了呢?”
“因为公子听了后,当晚就多吃了几口饭菜,今早起身还不要人劝就喝掉了一碗粥。”
“是吗!允儿是好久未好好吃东西了,耿镜这档子事更是让他如坐针毡,现在让他听说只是流放,无疑使他觉如释重负了,心情好些了味口也跟着好了,这单纯的性子……哎!”朱棣虽让人处心积虑骗朱允文,但见他如此好哄骗也难免心怜。
虽是由朱棣在幕后操纵,但郑和作为这场骗局幕后指挥者,心里的不痛快已如蜘蛛网般缠绕着,听朱棣如是说,捶背的手不由一滞,敏锐如朱棣者怎会感悟不到,微叹口气道:
“这么骗允儿朕知让你不痛快,朕又何尝好受,但耿镜已灰飞烟灭了,以允儿现在的状态,以事实告知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只能狠一下心骗他了。”
知道朱棣身为上位者、作为主子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今向自己解释无疑是给足了自己面子里子,自己若还知一点进退就连一丝不快都不该再显现了,但想起那水晶般人儿一双始终无垢的眼睛,闷得慌,抑制不住道:
“皇上不一定非杀耿镜不可,大不了跟那个老和尚一样关他个一辈子,耿氏一族更……”
“就算不怕耿镜泄露秘密,凭他打允儿的一巴掌,他都罪大容诛。”
朱棣狠狠丢下这句话,站起身来,回都不回头看郑和一眼,大步流星出了御书房,独留郑和撑着椅背让冷汗浸透了里衣,久久找不到跨一步的力气——主子给自己一缕阳光,自己就灿烂了,给一个草窝就下蛋了,真得是白跟主子这么久,主子杀谁,为什么而杀何曾该他们这些奴才指点评断。主子给再多特权,自己是再多人的主子,仍是不该忘了自己只是奴才的身份。
“不该忘……更不能忘……”郑和抖着唇一遍一遍自言自语,说他害怕,不如说他羞惭。
叫朱允文的毒看来并非他朱棣一人中了,他身边最为信赖的得力手下看来也中毒不浅,把已埋藏了得良知都毒出来了,知道为死人抱不平了。
朱棣越想越气,他难道不知道杀一个耿镜很棘手,不光允儿知道后会跟自己没完没了,更让建文降臣寒了心、破了胆。他如今重用的几个如杨士齐、解缙、杨荣……等面对自己都胆战心惊,朝议上更是连屁都不放一个,还不是怕说错只言片语,也如耿镜般被栽个行刺谋反罪给凌迟灭族了。但想想允儿把这些遗臣看得何其重,就算知道他们变节归顺永乐朝也未显一丝埋怨,反受其一巴掌,那哪里是打在允儿脸上,明明打在了他心里。
朱棣一想到朱允文挨打后,心里是痛到何等翻江倒海时,就认为自己将耿镜剖腹剥皮都轻了,而且耿镜这胆大妄为的东西,还有染指允儿之心,自己还给了他一个流芳千古的美名,算够宽宏大量了。灭了耿氏一族又如何,他根本无法确定耿镜是否把朱允文陷身宫中之秘泄露亲朋,以雷霆万钧之势毁了不就一劳永逸了。
今郑和摆出一副义正词严嘴脸加以指评,怎不让朱棣不满,要不是朱棣一向对忠于自己之人会倾心一任,依靠并给予绝对信任,郑和哪里有羞不自胜的机会。
第二十七章
朱棣已经五天未曾踏入这冷宫了,怕在朱允文声声求放过耿镜声中,忍不住吼出‘耿镜已碎身粉骨你死了这条心’,刺激到本已微显失常而且体弱的朱允文,虽不舍但也不得已躲闪。今知已让单纯的朱允文相信耿镜只是被流放,断不会再求放人,朱棣就一刻都不想耽误,马上奔冷宫而来,而且以那样子离开御书房,还能唬唬越来越良知泛滥的郑和,让郑和重新摆正下自己的位置。
朱棣一步步行入冷宫感觉出四周已步下的天罗地网,很是满意,以前是他疏忽了这冷宫防守,以为在这皇宫中无人敢窥伺,未防患于未然,竟让耿镜如入无人之境。不敢想象若自己未出现,会是怎样一个后果,虽自己在朱允文身上暗下了‘千里寻踪香’不怕找不回来,但让单纯如朱允文跟对他已动心的耿镜多相处一会都是危险的。痛定思痛下马上调兵遣将,将此小小冷宫暗中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现在没朱棣手谕连蛇虫鼠蚁想进进出出都难。
朱棣还干了件更绝得,抄出朱允文平日随手写下的诗词,让人抄录在各名山大川,坐实民间谣传,让世人皆深信建文帝已逃亡天涯,让还心念建文帝之人将精力放在四处找寻上,不再有多余心力思考从宫中找建文帝线索。
同样得错误朱棣从不犯两次。
朱棣站于正殿外问冷宫管事周慎:“允儿用过午膳没。”
周慎战战兢兢禀告说:“公子用过早膳后至今一直在写字,并吩咐奴才等不准入内打扰。”
“你们还真是听话的奴才。”朱棣不咸不淡从鼻孔里轻哼出这么一句,轻手轻脚推门入内,将已吓得汗如雨下的周慎挥止于门外。
满桌纸张堆叠,其上锦囊佳句,唯不见朝思暮想之人儿坐于桌前,一惊凝眸四顾找寻,却原来在桌后贵妃椅上酣眠,朱棣摇头笑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了。
宠溺凝视睡得正香的朱允文片刻,转而着眼于满桌字迹上,朱棣见最上面一张纸上写着庄子名句“吾先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而随无涯,殆已。”
朱棣嘴角扯出一缕淡笑,用桌上现成的笔墨在此纸上写下另一庄子之句“居下流,方能纳百川,纳百川才能成江海。”
写完见朱允文在睡梦中动了动,似要翻身,椅子就这么点大一翻身其不要摔下来,朱棣忙上前弯腰将朱允文抱入怀中,轻捧着向床榻走去,脑中思索着该给冷宫中内侍们立立规矩了。
长而密的眼睫毛微翘着盖在眼脸上,已长至齐耳的头发松松散散垂在枕上,衬着朱允文一张玉面更显精致,朱棣忍不住用指腹轻拨朱允文翘起的眼睫毛,柔软得让朱棣不舍收手,忘乎所以多留恋了片刻,不想把朱允文闹醒了。
昨天无意间听到内侍轻轻谈论耿镜,细听下知耿镜只是被流放,高兴之余昨晚睡得还算安稳,今天所以并不怎么困倦,刚刚只是无聊才小睡了会。睡得也并不沉,感觉脸上痒痒得,睁开眼睛见是已多日未曾现身惹他眼的朱棣,还一副情深似海的表情。
朱允文就气不打一处来,腾爬起来,半跪在床铺上,手摸索着自己衣襟胡乱解扯着,眼光与朱棣对视,眼神诉说着“你只是要这身子,别情情爱爱扯淡”。
朱棣默不作声看着朱允文一连串动作,眼神是自始至终不变的深情。见朱允文已在解中衣了,颇觉无力更觉无奈得伸手,用自己厚实的双手抓住了朱允文作乱不已的一双柔嫩玉手,紧紧包于自己掌心。
朱允文不出声却拼命想抽出手来,只是力量相差太悬殊,徒劳无功不说,还被朱棣扯得俩人身体更为紧密。
朱棣紧捧着朱允文手指,用自己手包握着,只露出来一点葱白儿指尖放入口中用齿轻啃,并悠悠言道:“允儿别这么残忍,别这么残忍好吗!我十恶不赦,但我对你的情爱不该因此被判有罪。”
酒醉尚有三分醒,更何况朱允文中秋夜只是痛糊涂了,要说清醒就真的是不止三分了,所以最后一次用药前自己是如何躺在朱棣怀中胡言乱语的,朱允文事后是原原本本记得的,对朱允文来说那滋味真的不是羞耻一词能道尽得。
自己的一切苦难皆是朱棣一手造成,朱棣口口声声指责自己‘别唾弃他的真心,辱蔑他的爱情’,却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对自己施暴,而当自己被难以忍受的疼痛逼入炼狱时,却一心想着向朱棣求助、哭诉,他怀抱里的安定温暖让自己竟然想永远抓紧,永世依靠。
想起当时心境,朱允文忍无忍可,恨不得仰天长啸,将心中这团快缠疯自己的恶心感抛于九霄云外,而不是在自己奇经八脉中运行,使自己五内如焚,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不原谅,绝对不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朱棣。
说朱允文不相信朱棣对自己是真心实意,还不如说朱允文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他生命不可承之重,朱棣的情深意浓对朱允文来说是能逼疯自己的万能钥匙。
朱棣声声别这么残忍,入朱允文耳中如同天下最荒谬之笑话,这个男人在做了那么多残忍事情后,却能如此理直气壮让别人对他自己别残忍。更何况既然知道自己十恶不赦,还有脸说“我对你的情爱不该因此被判有罪”。
“朱棣啊!朱棣……你,你真的忘了我是谁,你是谁了,近亲交媾,还同为男子,怎能说无罪……”未言完朱允文已笑瘫软了,若非双手还被朱棣用手包握着,想来他还会不顾形象在床上打几个滚给朱棣看。
第二十八章
看着眼前已笑得无力的朱允文,哪怕放纵不羁若此,脸上神情却不显分毫癫狂,清雅的玉面上还未收尽残笑,盈盈秋水含笑带露,竟能用笑靥如花概而言之。其颜让朱棣痴迷、其态让朱棣不忍、其语让朱棣心如被铁沙碾磨,任他如铜墙铁壁也梗痛莫名,明知已伤痕累累却寻觅不到伤口止血去痛。
朱棣曾因朱允文越来越显任性乖张之行为与郑和交换过一下意见,得出结论是:朱允文因懿文太子和太祖高皇帝都对他抱有太大期望,而使其本性被压迫了,又从方孝孺等当世大儒为师,其言行举止更被塞入条条框框中给束缚住了。今当一切他为之努力的目标与他努力后赞扬他的人都消失了,又经中秋夜几次鬼门关徘徊,朱允文本性渐渐被洗炼而出了。
朱棣将满心难受压入心底,想,我跟一个任性的孩子较什么真,放开朱允文手改抱其身,让朱允文脸深深埋入胸襟内,低头在朱允文耳边言道:
“允儿你认为的罪或孽都会被宽恕,我已命人铸了一口大钟,一口天下无二的大铜钟,刻上了铭文、咒语,把我对你的情思全暗藏其中,每当钟声敲响,音韵传播天下时,就是我代你我祈愿天下宽容、苍天宽赦之心语。”
“朱棣原来你也知道良心不安,铸钟以求心安理得,那不如仍将我放归庙宇中,天天念经求佛为你超度,其不更显诚意。”这疯子做事情还真是独辟蹊径,朱允文对此不屑一顾,说什么铸钟求恕,朱允文只见到了‘劳民伤财’,手硬撑住朱棣胸膛,昂起头挑衅。
“不是让你别再说出家、和尚之类的话了吗!除了我的怀抱哪都不该是允儿你的归宿。”
与第一次带着血腥平铺直叙这类言论时比,现在朱棣语气中带入了太多感伤,入本就感性的朱允文耳,让他如同被一双无形之手揉捻住了心,忘情吼道:
“不是,不是……”
“怎么不是,你知道我为你改变了多少吗?几天前通政使赵彝带来一个山东男子向我献《战阵图》,说是祖传之物,由韩信所编纂,还信誓旦旦说我得了会如虎添翼,扫平天下。我为改变世人认为我穷兵黩武的观念,当场将兵书丢弃于他们脚下,训斥道‘自古帝王用兵,都不得已,我怎忍心无辜男儿被驱赶到战场上去送死,兵刀之祸该永决。今天下事,正当休养万民、修礼乐、兴教化时’。而且去年我已命举行了乡试恢复了科举,今年会试。”
朱允文听朱棣前面一段话,对其虚伪的程度差点儿高声喝彩,还未讽刺出口,就听朱棣说恢复了科举,一时一切负面情绪都靠边站,如打了强心针道:
“人才是治国根本,不能忽视了,科举是最能广揽人才得,你准备取多少进士,洪武最多一年取了四百七十人。”
看到突然亮起来得玉颜,朱棣才不管是因何而发光,总而言之是自己押对宝了,淡笑着伸出二根手指。
“二百人。”虽离朱允文期望差点儿,但还能接受,但见朱棣勾着嘴角摇头,难以置信道:
“二十人,洪武最少一年还取了三十人了,你……”差点儿吼出你耍我,终咬着唇硬忍住了。
本想再逗逗朱允文的朱棣见刚亮堂堂的容颜又无了光彩,脑袋还垂了下来,忙捧起朱允文的脸,见朱允文玉齿咬红了柔唇,伸手轻轻将唇从齿下拂出,无限爱怜:
“傻允儿,是多加二人,共取四百七十二人。”
看正斯斯文文用餐的朱允文,朱棣再一次不得不赞叹他的温良,只是说恢复了科举,所取之人又大大超过了他的期望,就如此满足,伸出的一点点利爪收得是了无痕迹,原来要讨好这水晶样人儿真的很容易。
‘靖难之役’初,朱棣与手下谋事说起朱允文,言说他:聪明有余、魄力不足、仁爱有余、权谋不足。
今朱棣恍悟自己是错的多离谱,这宝贝,哎!聪明不知用在何处,可惜了这张清秀脸儿;魄力,真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仁爱何止是有余,他怎能生在帝王家;权谋……哎!他被这玩意儿玩了这么久,连边都不见得摸到过。
见怔怔看着自己用餐,连筷子都不动一下的朱棣,朱允文疑惑不解,刚才自己想与他细谈下科举细枝末节,是他说饿了,吃饱喝足再谈,不然什么都免谈,现在却只看自己吃,难道见我吃饱他就饱了吗?
“允儿才吃这么点就饱了吗?”
“你一口也没吃。”
“我已用过膳了。”
“那你还说饿,你……”朱允文甩袖而起,摆明了又被耍了。
“你饿了,不说我饿了,用过膳再谈,允儿你会乖乖坐下用膳吗!现在让我听听你对科举的看法。”朱棣见朱允文离座也不急,边挥手让人撤席,边解释,最后一句出口,如愿以偿见朱允文乖乖站于自己面前,朱棣嘴角微不可见得扯了下。
“乡试、会试、最后殿试选出三甲,科举三年才举办一次,也就是说三年才选出三、四百人入朝为官,落第学子却远远高过这个数,其中也定不乏有学之士,只是时不我待而已,未免人才流失,你可以为这些人另建一个学院,再选优良者用之。”
听朱允文开头所言,也正是朱棣与大臣们最近反复讨论的,如何对待那些落第学子,便于更好延揽人才。听朱允文说建学院,朱棣精神为之一振,他与大臣们讨论来讨论去怎么没有想到,有什么比建学院将这些学子聚在一起更能看出优劣。
“允儿你真乃我贤内助也,对于该选多少人、选怎么样的入学院就读,备以后选用,允儿你先详细写下来,我晚朝回来再研究一下。”
“晚朝?”朱允文虽未言出口,眼中却盛满疑问。
朱棣见可以在心上人面前改变形象,怎不把大乱后,国家百废俱兴,如何难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自己又怎样励精图治夸大其词了一翻,更把自己如何为国为民而牺牲时间加了晚朝表达了一通。
说得本就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朱允文晕晕乎乎,还未反应过来,见朱棣已匆匆而去。
朱棣走的这么急是他越说越觉没脸,他朱棣顶天立地,什么时候如此厚颜无耻自夸过。
朱棣出冷宫时,默默哀叹数声,想他何时也沦落至此了。
朱棣刚要跨出冷宫门槛,又撞见朗亦风抱着满怀药材走来,这回嘴角是很明显得抽了一下,对已跪地的朗大太医冷哼一声,毫不迟疑跨门而出。躬身送朱棣出门的周慎见主子走的如此利落,嘴角也忍不住抽了几下。
实际上也不能怪朱棣和周慎有这反应。
周慎记得中秋夜后清晨,主子将还昏睡未醒的公子交于郑大总管照料,准备去收拾耿镜时,也是他躬送主子于这儿,碰到了与今天一样怀抱药材的朗太医。当时连他都听懂主子是问公子何时醒,但不知这长着一张聪明脸的朗太医那时怎么犯傻,竟能听成……听成是问他公子何时能行房,听错了也罢,这朗太医也真是有才,丢了药材,哭天抹泪,好似主子要上的是他。
叽里旮旯的说:公子虽七天后就已痊愈,但受此重创,必须静养,三个月不得有房事等。
话实际上没错,但那语气、那形态真的是哀欲绝。周慎想,主子该从未如那时窘迫过吧!若非留着这朗太医对公子有用,这太医还不一定让主子怎么了呢?周慎都为他捏把冷汗。
第二十九章
时光匆匆,又过一月有余,朱棣想,他与朱允文不再涉及床笫之事竟能相敬如宾,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朱允文眼里对他的厌恶已淡不可见了,提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起初朱棣让朱允文提对文治的理论,动机不过是贪恋他那时亮得炫目的光彩,不想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每每切中要害,让朱棣所遇之事迎刃而解,完全弥补了朱棣对文治的外行。
朱棣领着手捧着一叠叠命解缙费一年时间编纂的《文献大成》书册的侍从,想象着朱允文见后是怎生个欢喜,脚步轻快得似踏云而过。
朱允文埋头于书案间,见朱棣进来也只是抬头露了一个轻笑,他不知此一笑让朱棣全身骨头都轻了三分。单纯如他,以为朱棣这些日子对自己不再有逾越行为,是真洗心革面,真把他当侄子看待了,更接受他的一个个建言,满心欢喜,以为已回归正常,曾经邀媚取宠的日子可以当恶梦忘了。哎!单纯啊!
湿腻的热气抚过耳边落于颈项间,惊得朱允文弹跳而起,手忙盖住脖子,脚下慌促间踢到椅脚,若非朱棣出手敏捷,非摔一跤不可。
朱棣拥紧怀中刚刚为落于颈项间一吻而惊慌失措的人儿,他不解,这可人儿更隐蔽的地方自己都无数次品尝过,何以表现得如此慌恐。这些时日不碰朱允文,无非是因为那混帐太医一通鬼哭神嚎,连吻都不吻一下,也只是怕禁欲已久的自己奈不住,真不管不顾了。今日朱允文一笑让他情难自禁,低首轻吻,却被朱允文如此抗拒,朱棣不解……
朱允文更不解,这些日子朱棣对他都规规矩矩了,何以今日又这般对他……
朱允文心直往下沉,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竟以为朱棣这个疯子会放过自己。
朱棣也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回想朱允文一月多来对自己的态度和刚刚表现,明白了自己只要不再对他存妄念,与他相濡以沫都是有可能的,可自己就是犯贱……想要他,却又舍不得如这些时日相敬如宾的日子。
忍了,虽忍字头上一把刀,但近三个月都忍了,忍一时能得允儿真心一笑有何不可。
朱棣为转移注意力,轻轻放开朱允文后,随即拿起自己放于旁边的一册《文献大成》给朱允文。
惊魂未定的朱允文抖着手接过来,翻了几页,见是自己在位时想命人编纂,却被大臣们以各种理由阻止的文献,一时激动的找不着北,捧在怀里细细翻阅。
一册册《文献大成》在朱允文面前堆积如山,怀里搂着一册,手指抚摸着桌上其它文册,闻着阵阵墨香味,朱允文满足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芽状。
朱棣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朱允文真正高兴时,眼睛会呈半月形;原来从前他见到的那个,伴在太祖身旁温文含笑的朱允文也不是快乐得。
“你怎么做到的,大臣们没有阻止吗?你让谁负责编纂的?”
朱允文温和的问语声把朱棣的思潮拉回,凝视着朱允文轻笑道:
“大臣会反对编纂书籍吗?”
听朱棣这一问,刹那间朱允文窘得连脖子都红了,难道让他回答说:他曾多次在朝上提起编纂一部类书,虽有附和之声,但大多反对,连方孝孺都不大赞同,理由是实行起来耗资太大,自己虽梦寐以求,也不得不少数服从多数而作罢。
朱棣是早知当年情形的,所以把朱允文从普济寺带回来没几天就吩咐解缙编纂了,目的只为能博朱允文一笑,急吼吼催了一年才完成,朱允文见后表现出的样子比朱棣设想的还好,高兴之余就想逗逗朱允文,不想这面嫩皮薄的人儿不经逗,才一句话就如煮熟的虾儿,红粉红粉得引人馋涎欲滴。朱棣都忍不住想拥入怀中尝尝了,终不舍破坏此时的和谐而忍住,怕自己的手会不听使唤摸上朱允文,朱棣随手也拿了一册抓在手中,贪看着朱允文面上红晕道:
“此书是我命解缙负责编纂,允儿你仔细地看下有何不足处,有得话我再命他们改。”
“解缙是我们大明朝第一才子,既是他所负责编纂怎会有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允文一句‘我们大明朝’说得是朱棣欢眉喜眼。
“解缙虽有才华,但人无完人,总会有疏忽大意时,有你看过,我才放心放入藏书楼。”
说得朱允文更如施了胭脂似的红艳,看的朱棣更加心猿意马,此时朱棣才想起:原来不光忍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头上也一把刀是也。
朱棣神思恍惚间突觉拿书的手上一暖,收神一看,是朱允文那双他爱死了的玉手正捧着他手轻抚,酥酥麻麻的感觉由手传入了心底,再扩散至全身,但还未来得及等朱棣有所行动时,朱允文随即说出来的话让朱棣差点儿郁结。
“这是书,不是兵器,你这么使劲捏会碎的。”
朱棣闻言松手,见朱允文拿过书后小心捧在手里压平捏纹,仔细的浑然忘我,朱棣恍然间觉得:自己用书讨好朱允文是否蠢的无可救药;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无端端给自己造了一个情敌出来。
第三十章
终于将堆得半人高的奏折全部批完,朱棣迫不及待将笔一掷,揉着抽痛不已的太阳穴站起来,踱至窗前,打开窗抬首见天上一轮明月圆润如珠,而且光华通透,比昨晚十五的月色更加莹润,也难怪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了。
三个月,到今晚距中秋夜整整三个月了,但对朱棣来说不管过去多久,那惊心动魄之夜将永留心中,时时刻刻提醒他:一时冲动下,自己差点儿失去了什么。
就算说千声万声对不起也是苍白可笑地,朱棣以他的方式弥补着曾犯下的过错。
朱棣日以继夜的扑在政事上,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时辰好用。见君王如此勤政为民,底下臣子就算再想在家抱着妻妾打情骂俏,也要装的很关心民生、社稷,上几篇奏折,颇有才华出众的,在奏折上将民众疾苦扬扬洒洒写个几千字下来。实在平庸无能之辈就在奏折上为此将君王歌功颂德一番,极尽吹捧之能事。
这就让朱棣在处理完政事与内物后还要批阅如雪花般滚滚而来的奏折,造成的直接后果是——朱棣每每过半夜才能批示完全部奏折,而臣子们听说君王每天为国操劳至子时,这奏折就上得更勤了,如此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
冷风一吹,隐隐作痛的头总算舒畅了点,朱棣回过头看刚刚批得自己头昏脑胀的奏折,无名火起。一群拿着国家奉禄的废物,什么狗屁不通的破事都写上了奏折,唯一不写正事。更可笑是,有一份奏折是汾河县知县上得,文情并茂不说还语句优美,通篇引经据典、博古通今,起先让他一见,以为是写了什么治国安邦良策,精神为之一振,看至最后,再经脑中一一过虑,后细细回味良久,才明了是说汾河县今年逄干旱,田地颗粒无收请求减免赋税,一时让他觉得为这群蠢材生气,自己就跟他们一样成废物了。
批阅奏章除了浪费时间于治国无丝毫益处,还不如与允儿言语中能得到不少启迪。
想到朱允文,朱棣已不疼的头又开始抽痛了,用《文献大成》讨好朱允文,绝对是朱棣认为自己所犯错中最傻帽的一件,编纂之初衷只因知建文四年中允儿曾多次提出修书,都因大臣反对而未能如愿,才想以此书博他一笑,未想这小傻瓜爱书如命,得此书三天,废寝忘食不说还天天通宵达旦看书。
朱棣因忙,更因不愿自己对朱允文的欲望毁了这三个月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谐假像,送书后至今三天未踏入过冷宫了。今天周慎跑来将朱允文痴迷书到匪夷所思的情形一说,朱棣真有拿砖头拍了自己的冲动。
朱棣靠着窗棱手支着头想——周慎他们是劝不了允儿的,允儿虽似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实际上也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除了一个郑和敲开了他的一丝心门外,其他随侍的奴才无人能践越分毫。只可惜接手造船业务又兼管宫内后勤事物的郑和比之自己更忙得晕头转向,要他抽空劝劝好像太不近情理了,而且自己是私心里不想郑和与允儿接触太多,太过亲密无间才有意无意让郑和忙得不可开交,又怎会让郑和劝。
朱棣缓步出了御书房,见一片云儿遮盖住了一半圆滚滚的月亮,而且朱棣从四更起身至今未休息片刻,真想马上躺下睡大觉,但一想朱允文已三天未好好睡觉,他那小身板儿可经不起这么个耗法,所以再累今晚冷宫也必须走一趟。
比月光更晶莹透亮的光辉洒满整个房间,光线透过挂着的红纱绯幔使房间内好似有点朦朦胧胧的红艳,感觉很温暖。
朱棣对自己兴致来时将房中烛火全换成了夜明珠之举,更觉得意,当时突发奇想用夜明珠代替烛照时,不过是不想烟火熏了秉烛夜读的朱允文眼睛,却不料还有这种效果。
只穿中衣斜躺在软榻上看书的朱允文没料想到已过子时了,朱棣还会莫名其妙跑来,被宠的越来越任性的他张口就道: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不错吗!允儿你也知道现在已更深夜静了,真是难能可贵啊!那为什么不睡,难道有人跟你抢书吗?”
“是你说让我看过后就放入藏书楼得,我当然要尽快看完。”朱允文不明白,自己很负责任得想尽快看完《文献大成》也碍着朱棣哪儿了,劳他深更半夜跑来。不由自主坐直了,将书合上紧抱在怀里,眨巴着眼睛看朱棣,因刚刚变躺为坐一只裤脚皱叠了起来,因而露出了一截白玉似的小腿来。
朱棣起先对朱允文一见他就似赶人的口吻十分不满,但对着这么样的朱允文,他就算有再多不快也烟消云散。
“傻允儿,此书是为你而编纂,永远不放入藏书楼都可以,宝贝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翻阅,不用急于一时。”朱棣轻笑着抽出朱允文怀里的书,弃于旁边,再弯腰将朱允文抱入怀中。
而朱允文还在消化那句——此书是为你而编纂,永远不放入藏书楼都可以。朱允文原本以为朱棣是为杀了方孝孺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想以著书收买人心才编纂了《文献大成》,但朱棣刚才却口口声声说为他才编纂,让他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当朱允文闪神间,朱棣已轻轻柔柔将他抱离软榻安置在了楠木大床上。
朱允文缩着手脚往床内挪,眼神越沉越冷,可笑他刚刚还因其为自己著书而晕乎呢!却原来朱棣这疯子满脑子想得就那档子事,可真还难为他不知辛劳的大半夜闯来耶!
原来自己介意、原来自己在乎、原来自已还是有太多奢念了,朱棣看着朱允文又似小白鼠般竖起全身毛发的样子,感觉本就倦乏的身体从骨子里透出了疲倦,他是真觉累了,扑上去一手抓着朱允文手腕,一手抬起朱允文此时又失尽血色,煞白煞白的脸,哎……!朱棣叹息声声,谁让自己爱死了这张白瓷般的玉颜,不化为绕指柔又能怎样。
“允儿听着,你不愿让我要你,我绝对管好自己的身体不强迫你行床笫之欢,但我无法,你更不能让我管束自己的心不为你跳跃,只求你床畔一席安睡之所,允儿你难道也吝啬吗?更何况今晚已夜静更深,你还要我穿过大半个皇宫回寝宫睡吗?”朱棣直直望入朱允文眼底,俩人眼神交缠。
如果说朱棣扑上来时未把朱允文完全吓傻,那么现在朱允文是完全傻了,他从未想到朱棣也有这样无赖时。
最终还是朱允文又先败下阵来,缓缓甩开朱棣的手,默不作声抖开一床锦被,卷成长条横在床中间。
朱棣哭笑不得看着分割了楚河汉界的锦被,他不明白,朱允文难道不知,他真要干什么,这一堆绵絮能有个屁用。
朱允文当然明白,朱棣真要怎样,别说床中央横条被子了,就是砌上长城也阻挡不了,但他就是觉得在他与朱棣间隔点什么会让自己睡的安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