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次吃饭之后林致远就没怎么联系他了。
倒是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告诉他“想来随时能来”。
他怎么可能主动来这里,当时就把钥匙砸在脚下。
要不是林致远又把照片拿出来说事,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收下这种东西。
但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又算什么呢?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
好在林致远这些日子并不曾联络。
照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可他还是睡不太好。
就算入了眠也总是被莫名的噩梦所惊醒,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稍微振动一下都能让他慌张半天。
偏偏不敢关掉,就这么整日整日地挨着。
迷迷糊糊被强 暴的场景虽然记不清晰,有些耻辱的细节还是历历在目的。
还有那种被刺穿的疼痛,走到哪里似乎都跟着他。
就算不说,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这件事会是一辈子跟随着他的阴影,笼罩住他,让他连成家这两个字都不想去想。
同时他开始变得怕黑。每次窗外蒙了夜色,就有些胆怯的感觉。
“呃,总监……?”前来汇报工作的员工小声提醒。
“……”他没什么反应地出着神。
“总监,那个,总监!”
“唔……嗯?”方才恍然地回头。
“这个……您觉得怎么样?”
“……”
一份计划书静静摆在桌上。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你先回去吧。”
“哎?”
“……先回去。我再帮你改动一下。”
“哦……”员工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吧。”
门被带上,肖成歌轻轻松了口气。
都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了。
这样下去不行,想找心理医生,那一段经历又实在难以启齿……
他捏紧了手中的圆珠笔,力道之大,骨节都在发白。
“砰。”刚关上的门猛地被人狠狠踹开。
肖成歌一惊抬头。
“……”门口高大的青年,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蓬勃。
“……成谚?”他有些疑惑地开口。
“……”青年还是不回答,愤怒而申诉地看着他,回手大力把门又甩上了。
越来越不懂规矩。肖成歌皱眉:“你今天不用上课?”
青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哥,你跟林大哥说了什么?”
“……!”提到这个事,肖成歌微微一愣。
“为什么突然间都疏离了我?”成谚慢慢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着:“就算再怎么问,也只是叫我‘问问我哥哥’。”他重又抬起头来:“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算是……质问吗?
肖成歌情不自禁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也好。
林致远还算守信用。
“成谚。”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说:“既然他们放弃了你,就不要回去了。”
“……我只要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肖成歌把脸背过去:“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你……!”肖成谚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冲上去,重重提起了兄长的领子。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导致肖成歌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暴怒的弟弟,这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一旦明白了,心里就隐隐约约地发冷。
“……怎么。”他语气是严厉的,表情却有些奇异:“你还想打我吗。”
“我……!”肖成谚咬牙举起拳头。
“……”他沉下目光,默然看住那只拳头。
僵持了几秒,肖成谚终究没落下手去,只狠狠地推开了他。
他脚底下虚浮,被突然间这么一推,朝后跌撞了几步,方才站稳。
“大哥,我一向敬你重你。从小到大没什么事情逆过你的意思……”成谚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炬:“只是这一次,你真的做错了。”
说罢,他转身朝门口而去。
“……”肖成歌觉得有怒火燃烧起来。
原来都是白费的。自己吃什么苦,受什么罪,甚至付出了太过不等的代价,那个他拼命保护的人却在怪责他。
“肖成谚!”他厉声喝道:“你到哪里去?!”
“……”青年的步子顿了顿:“我去找林大哥。”
肖成歌眼前晕眩了一下,拼命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跌倒。
“你管那个混账叫什么?”
“……”
“肖成谚。”他极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如果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说自己是肖家的人。”
“……”
青年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
“不是就不是吧。”
似是早已灰心,肖成谚轻轻甩下了这么一句话,抬步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22)
不是就不是吧。
肖成歌坐在办公室里,情不自禁觉得好笑。
这么轻松一句话,就把血缘和亲情完全否决了。
事到如今竟然全部都怪他。
他不该多管闲事,所有人都巴不得他离得越远越好。
把自己都搭进去,做了原先自己最厌恶的事情,也只不过换了这么几句绝情话回来。
有什么还能比这样的境况再凄惨一点?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想了很久很久。
就在不久前,被人毫不留情地强 暴了,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爸爸,为了成谚。
但今天,成谚的那句话打灭了他脑子里最后一丁点希望。
他不禁有些茫然——自己这样子……又算什么呢。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本来就是单纯而固执的人,被林致远硬生生插进生活里来,只那么一次,便改变了良多。
以至于不觉得自己现在还算是个男人。
也许干脆就活得自私一点才是对的。
他猛然想到了握在林致远手上的那张照片。
对了,林致远……就是因为他……
全是因为他……事态才会这般不可收拾……
肖成歌头脑发热地站起身来往门外冲去。
“哎,总监,您干什么去?马上还有会议……”秘书惊讶的呼声在身后响起来。
“抱歉,我有一点私事。”
“可是——”
肖成歌折回头去,匆匆交待:“我桌上有具体内容和会议章程,你去找一下,叫陈黎先顶着。”
“……总、总监……”
“我明天再回来解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那个人,向他讨回来自己失去的一切,质问他或是狠狠地揍他一顿……这种强烈的情感,他无法诠释。
先是冲去了林致远的单位,得知周三他不上班,又一路杀去了他公寓。
总共没用到半小时,他就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防盗门前。
摸出钥匙的时候手还在颤抖,对了四五次,钥匙才插进锁孔去。
垮嗒,门应声打开。
屋内静悄悄的。
但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却也不完全。
映入眼帘是空无一人的偌大客厅,肖成歌屏息踩到柔软的地毯上。
虚掩的卧室门,里面传出来微弱的动静。
嗯?站在门口的肖成歌微微一怔。
屋里那声音却猛地高亢起来。
“啊啊,不行……”
清脆柔媚,是少年的音色。
这……
肖成歌只顾着怒气冲冲地赶过来,却从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他事先也曾听闻过,林致远床伴很多。
不过当时也只是听听而已。
被当场碰到,还是……有点……不,是相当的尴尬。
作为被林致远上过的人“之一”,碰上了林致远的床伴“之一”……
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看来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没什么可信度,什么“最棒的一次”,归根结底也只是在刻薄他。
虽然对林致远的厌恶远远大于不满,也没有什么立场生气,但他就是觉得极不舒服。
前不久才跟他纠缠过的人……让他经历了第一次痛楚的人……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狼狈的人……
居然这么快就把别人拉上床来。
开始进来时勇气和怒火全都不见了,他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慌不择路地想要出去。
回身的时候动作太大,无意撞到敞开的鞋柜门。
“砰。”好大一声巨响。
卧房里的种种呻吟立即刹了车,半晌,传出来林致远熟悉的声音:“谁在那里?”
23)
肖成歌在门口手足无措了不下两分钟,林致远才从卧房里出来,身上匆匆披了件睡袍。
目光转开,看到肖成歌,明显滞了滞。
“……学长?”
肖成歌恨不得地底下有个洞给自己钻下去才好。
林致远的愣神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不到三秒,便恢复了那从容不迫的样子。
“洛绎,不好意思。今天不大方便。”他脸冲卧室,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你先打车回去吧?身上有钱吗?”
里面的人默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半晌,丢出来一句气鼓鼓的“真没劲”。
拽过衣服套上又不满撅着嘴冲出来的少年,在经过肖成歌身边时,若有所思地停住。
“唔……”少年瞪大了眼打量肖成歌,语气轻佻:“新认识的?”
他的眼睛本来就又亮又大,被这么直勾勾盯着还真让人不自在。
肖成歌淡淡皱了皱眉。
“洛绎。”林致远勾起唇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好了。”
“知道啦,你今天不方便。你是大忙人,大医生,红透S城半边天。”少年翻个白眼:“既然做不到最后,干嘛叫我来。”
他再扫了两眼肖成歌:“又不是没人要,非和你做不可。”
“……”肖成歌只浑身僵硬,在他目光洗礼下站着。
“走了。”不满地嘟囔一句,少年颇有气势地扬长而去。
留下房里两个人,尴尬不已地面面相觑。
“学长,进来吧。”沉默了一会,还是林致远先开口。
“……”
肖成歌站在原地不动。
林致远也不勉强他,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就算只穿着件睡袍,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的样子也韵味十足。
“要来之前,怎么没给我电话?”
“……”有必要吗,我只是来打你的而已。肖成歌脑补了一句,却没有说出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少年一走,他所有的冲动和怒气瞬间不见了,骂不出声来,也打不出手去。
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干吗。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却听林致远问道:“学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太多的事。
太多的事涌上胸口来,他却不知道要先说哪一件。
不等他整理完思绪,墙壁上的电话便猛地响起来。
林致远牵了牵唇角,算作个抱歉的笑,示意他先等一等,抬手接起电话。
“喂?……唔……成谚么?”
听到这个名字,肖成歌刷地抬起头来。
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映衬着突然张大的眼睛,显得明亮无比。
“嗯……?你不用过来……我马上要出门……”边说边用手指绕起电话线来:“……躲你?呵,没有躲着你……只是答应了别人,不好出尔反尔罢了……”
说着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肖成歌。
肖成歌也正满脸紧张地盯着他,唇上竟少有地淡淡显出血色来。
那样的唇色看上去很可口,因为激动微微地颤动,就给人一种更加鲜嫩欲滴的感觉。
光这么看就想要欺负他。想狠狠地咬住那两片嘴唇,百般地蹂 躏。
“……咦?家里有没有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故意惊奇地抬高了声音,再看一眼门口的青年。
肖成歌吓了一跳,嘴唇抿紧,条件反射地拼命冲他摇头。
那么单纯的表情,完全没有平时的精干和冰冷,慌张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致远情不自禁觉得捉弄这个学长很有点意思。
于是故意更大声:“我说有人,你信不信?”
“……”门口的人呼地冲了过来,鞋都不脱。
“……骗你的啦,其实没有人。”
“……-_-|||”冲过来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林致远轻轻弯唇。
“有又怎么样呢?”
“!!!”刷,身边的人又猛地抬头,双目圆睁。
“……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他在心里简直要笑死过去。
“……”闭眼咬牙,肖成歌太阳穴的青筋开始突突跳动。
“好了,成谚。我不能跟你说了,你以后也不必打电话过来。挂了,保重。” 林致远云淡风清地摔下这么一句,随手撂了话筒。
“接下来……”他伸手,一用力就把跪在地上的肖成歌拉到自己腿上:“学长,你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24)
猛地被大力扯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到了那人的双腿上。
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清楚地感觉到隔着睡袍那又硬又烫的什么,抵着自己的臀部。
这……
肖成歌很有危机意识地挣扎开去。
“放开我。”耳根到脖子,无一幸免地全部红起来:“……你要再敢碰我,就要你……”
话没说完,他就被林致远咬住了耳垂。
身体不由一个激灵,从脚趾到头顶全方位地紧张。
“学长能主动过来,我很高兴呢。”经验丰富地伸出舌尖一卷,不出意外感到怀里的人微微战栗:“不好好招待你,怎么可以。”
说罢,他反手一掀,轻轻松松就把怀里的男人掀翻在沙发里。
“滚开……”肖成歌手脚乱动。
只不过他本来气势就不如林致远,又大病初愈,被林致远迎面压上来,根本动也不能动了。
“……变态……”歪脸躲开湿润细密的亲吻,肖成歌表情本不丰富的脸上怒色充盈:“你……这样做……觉得很有意思吗?!”
“……”林致远没有告诉他答案,只强硬扭过他的下巴,还是结结实实给吻了下去。
柔软的舌头逼进来,肖成歌终于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唔唔嗯嗯”地呜咽,微不足道的挣扎也仿佛是一种邀请,格外诱人。
舌尖被林致远逮过去,吸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从嘴唇到口腔,每一寸都被吻遍了,这才感到林致远退了出去。
他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气喘吁吁躺在沙发上,倒让林致远心里一动。
本来只想捉弄捉弄他,看到这一幕,却觉得更加欲罢不能。
这种没办法自控的感觉让他头脑一热,根本懒得去想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低头就解开了肖成歌的衬衫扣子。
“啪。”
一个耳光清脆地落在他脸上,凝滞的空气里就这么回荡开去。
林致远猛地停了手里的所有动作。
他一向待人接物都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所以还从来没被人打过脸。
肖成歌是个例外,唯有对着他,他平时的涵养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动不动就失掉理智,只是看到肖成歌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自然而然起了反应,这样子下去不要提什么报复什么臣服,光在控制力上就先输了。
做都做过了,稍微亲一下居然还能被打……
林致远一时愣在那里,想不通似的抬头去看,这一看却让他又愣了愣。
肖成歌盯着他的眼神简直是惊恐和恨意的交织。
对了,他忘记了肖成歌多么讨厌HOMO。
从十七岁他们两就认识了,他一直很知道,这个学长喜怒不惊,总是副冷然淡漠的样子。
但骨子里这个人是单纯的,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一向从表情里就能流露出来。
这样看来,他真的是被这学长深深深深地讨厌了。
强要了再多次也好,不是心甘情愿躺在他身下,又有什么意味。
林致远不动声色地放开肖成歌,慢慢坐起身来。
另一个念头在心里酝酿开去,于是他苦笑了一声。
“……学长,对不起。”
肖成歌也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整理衣衫,扣扣子时的双手却是颤抖的。
“……你有那么多的床伴,有需要的话,找他们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终于忍不住,他声音激动地问出来。
“……”林致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和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这下轮到肖成歌愣了愣。
“我从高中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学长了。”林致远转头看进肖成歌的眼睛:“可是那么喜欢你,却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再见到你会怪你,也不是没有原因。”
“喜欢?!”肖成歌被吓了一跳。
这和林致远之前,说的太不一样。
“因为学长讨厌男人,所以才一直瞒着你。”那样伤心那样诚恳的语气,让林致远自己都差点信了:“要不是太喜欢,又怎么会把持不住一直强迫你,威胁你……”
“……?!”
“我又不缺男人。”
肖成歌的心尖像被谁捏住,轻微地一痛。
他从没往这个地步想过。
他是个不通世事的人,属于别人说什么都会轻易地相信。尤其是这种方面,他根本没有经验,也分不出真假。
林致远说是因为喜欢,他虽然不无怀疑,但也觉得如果是真的,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稍嫌过分。
“其实……根本没有照片那种东西,只是我怕你在那一次之后就消失不见……”这句倒是事实。不过却是因为第一次滋味太好,心血来潮罢了。
“……”
“如果我怎么都找不回你,要我怎么办呢,学长?”
“……”
“我喜欢你啊,学长。”
“我喜欢你”这句话,林致远说的那么流畅,简直是脱口而出。
他跟圈子里多少人都有过肉 体关系,这样正儿八经的表白,却是第一次。
仿佛在脑子里回旋了很多遍,又仿佛印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习惯,一看到肖成歌,他竟可以说得那么真挚。
真挚到险些连自己都被骗了。
男人扑上来从背后搂住他,温暖的臂弯,清香的气息,肖成歌心里一抖,手指变得冰凉。
从小父母离异,严厉内敛的父亲就算爱,也不会这么直白轻易地说出口来。
哪怕是自己最看重最珍惜的家人,也没有一个明明白白跟他讲过。
现在成谚长大了,连讨厌他不要他这种话都说过,偏偏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哥哥”。
居然是被林致远第一个说出来,他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只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复杂关系。
年轻时觉得,应该可以把知己做到底。
前段时间,却渐渐互相痛恨,且应该一直痛恨下去。
可是被林致远从身后抱住的时候,那种眷恋不去的温暖,却让他莫名地酸痛,从心脏到眼角地酸痛,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伸手推开。
“一步一步来好了,学长。”被推开的男人有一点伤心,却轻轻绽放了漂亮的微笑:“你会爱上我的。”
“……”肖成歌别过脸去,不愿看他那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知道我是男人,但我会努力的。”明明笑着,却让人同情心大胜:“我也发誓不会强迫你了。”
“……”
“学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我们来约会吧。”
林致远弯唇浅笑着,修长的身线藏在睡袍里若隐若现。
那是一种黑夜里才看得清的,危险的笑意。
25)
“喜欢”因为不是发自心底的,说起来也显得廉价。
只是出于一种证明自己的强烈报复心,不知不觉间,重复的次数就渐渐多起来。
“学长,我喜欢你。”柔和的声音似乎是一种魔法,能轻易把人醉死在里边。
算上短信、邮件和花里的卡片,这是今天第四遍接触到这句话。
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竟然打电话到公司里……
肖成歌赶紧面红耳赤地把电话的免提按掉。
站在一旁的秘书瞠目结舌,咔啦石化。
“打错了。”肖成歌清清嗓子,故作淡漠地解释。
“……哦……哦……”
“你继续说。”
“……那个,就是关于新客户的那笔单子,应酬我帮您安排到周四晚上七……”
秘书话没说完,电话又一次惊天动地地响起来。
“……”肖成歌这次多了个心眼,伸手拿起话筒:“喂?”
“学长,为什么挂我电话?”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还在工作,有什么事等等再说。”
“咦,可是现在是中午11点了,按理说应该有午休……”
“对我来说,只要有没完成的工作,都是上班时间。”
“……唔……”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那我晚上再找你好了。”
什么?晚上还要……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不,我晚上还要……”
“加班是吗?我帮你带宵夜来吧,想吃什么?”
“……”轻易被对方猜到自己想说的话,肖成歌彻底败了。
顿了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
“……到时候再说吧。”
“好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林致远说着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指望学长你会主动联系我。”
“……”
“中午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啪地撂了电话。
明明是很疏离的态度。
却只有肖成歌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因为慌张失措。
“继续吧。”赶紧调整自己的状态,吩咐秘书。
“……啊,是……”愣住的秘书赶紧低头翻日程安排:“对……刚刚是有说到……那个新的客户……”
“叮铃铃铃……”电话第三遍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禁识趣地住口,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肖成歌。
“……”如果说前两次肖成歌只是“不满”,这一次他终于“恼怒”了。
“喂!”忍无可忍地接起电话,语气也恶劣开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被吓到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弱弱地发话:“那个……肖总监?”
女子的声音柔弱温软,很有特色。
肖成歌不禁在心里叫了声不好。
“对不起……尹总。”还以为是林致远,原来是业务伙伴:“有事吗?”
“唔,我是想咨询一下关于新产品的宣传蓝图问题……”
“……请稍等。”
下巴夹住话筒,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起来。
心里充满了对林致远的怨怼,以往就算有任何事,也绝不会影响他的工作……
但这一次,他却完全地束手无策了。
26)
肖成歌左右为难,心烦意乱的时候,林大医生正悠闲地坐在医院大楼前的长椅上。
已经是春天了,草坪泛起鲜绿的颜色,阳光在白衣上跳动,不知为何就让他心情很好。
现在他对于肖成歌,已不完全是出于报复了。
虽然芥蒂仍有,但更多的是想要挑战的冲动。
他在情场混迹多年,条件好,气质又出众,不管看上谁,都是勾勾手就来,费不了什么力气。
不管在圈子里还是单位里,口碑人缘皆是甚好,更没有什么人厌恶他看不起他。
肖成歌的出现,让他微微有点受挫。其实是多年前的旧事,他却忘不掉。
而且在十二年之后,这不堪回首的旧事重演了一遍——肖成歌竟还是看不起他。
本来只是想折磨一下这个自命不凡的学长,不想强迫了那人之后却根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也无妨,他已在中途发现了更有趣的。
——要肖成歌爱上他,至于爱上了之后做什么,他倒没仔细想过。
总之,他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信心的。
手机响起来,他不紧不慢地去接。
“喂,致远,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朋友的声音传过来:“没事的话一起去Nicole喝酒怎么样,还有Joe他们几个,听说有大学里的新人耶。对了,你不是最喜欢二十出头的……”
“还是算了。”不等对方讲完,他便抱歉地笑道:“我今晚有约。”
“……啊?”朋友愣了愣,随即费解:“你什么时候有了固定对象?”
“……”他只是沉默着笑笑,不想回答。
“算了,既然你现在不是单身……祝你们幸福啦。”
“你误会了。我们还不是恋人。”
“哈?!”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闻:“你还没追到?!”
“……”流光倾泻在林致远唇角的淡笑上:“我……在努力。”
“可是你不是说追人太麻烦,所以只接受别人追……”
“人是会变的。”
“……”
“好啦好啦,那就只祝福你好了。”半晌,朋友终于举双手投降。
“谢谢。”沉默着笑笑。
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掉了电话。
学长,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如果不被爱上还怎么会有面子。
“林医生——”有人拉长了声音叫他:“你病区里有病人找——”
林致远转过头去颔首,示意知道了。
有人说,谎言说一万遍就是真实。
对此,林致远相当的不以为然。
他觉得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谎言,最清楚的是自己。
谎言说一万遍,还是谎言。
学长,我喜欢你……
这句话,如果摆在十二年前,说出来还有点可信度。
林致远微微笑了笑,起身走入医院病区。
27)
肖成歌在漆黑的办公楼里写企划,整个大楼静悄悄的,只留了他那一间办公室亮着灯光,于是林致远没费什么大功夫,很轻易就找到了他。
推开门之前他伸手叩了叩,听到男人公事化地叫他“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声音低沉得有些……性
感。
性 感,莫不是这几天没好好发泄过昏了头。林致远站在门口哑然失笑。
稍许镇定了一下,他推门进去。
“学长。”他听见自己温雅的声音。
肖成歌转过头来,本打算忙里偷闲喝一口咖啡的,一见到是林致远,差点把杯子打了。
“……你……”
这反应让林致远多少有些受伤害,走过去放下手上提着的东西,方才笑了笑:“怎么,很惊讶么。”
“……”肖成歌抬头扫了一眼钟,晚上九点。
本来以为这么晚林致远是不会来了的。
“要工作也不是这么拼命的,九点钟都不吃东西,学长经常这样吗?”
“……”不回答,算作默认。
林致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有点小小的愤怒。
经常这样?这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么。
林大医生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药 奸人家的时候糟蹋得更凶。
“下次要加班,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东西来给你吃。”这么说着,把纸袋丢到办公桌上,语气里淡淡地不满:“现在先吃东西。”
肖成歌扫了一眼那纸袋,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只不过最饿的那阵子过去,变成一种挤压着胃部的痛觉。
林致远买来的东西倒没什么特别,寻常的外带便当而已。
可令他奇怪的是,每一样菜都很合口味,仿佛事先咨询过他该买什么好一般。
加班后这样的一顿饭让他心情舒爽,竟然疲劳都减退了很多……
“好吃么。”站对面看着的男人微笑。
“……”肖成歌不答,只把最后一点点食物吃干净。
哪怕再饿,他吃东西的样子也相当斯文,要不是速度可观,根本看不出这顿饭多合他的口味。
林致远观察入微,倒显得很开心:“学长喜欢就好。”
肖成歌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下了班就一直在楼下等着……”
一直?肖成歌微拧了眉头:“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
“说好是带宵夜的,我以为学长的晚餐已另有安排。”男人弯着嘴唇,看不出有什么怨言:“而且擅自冲上来说不准还影响你工作,就一直等着了。”
“……”
“结果到九点都不见你下来过,这才觉得你会不会连饭都没吃……一急就冲上来了。”
“……”
“……抱歉,还是我考虑不周。”林致远垂了垂眼:“刚才还用那样的态度,我真是……”
“不怪你。”
“嗯?”
像是没听懂肖成歌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林致远疑惑着看过去。
“我说……不怪你。”肖成歌也定定地回视他。
他冷是冷了点,人却不是坏的,高中时跟同学关系就疏远,工作了更不必说,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难得能感受到别人的关怀和好意。
但只要感受到了一点点,他就会觉得愧疚和感激。
表面上不表现是一回事,心里面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会伪装,常常回给别人十倍的好处,而且会对这个人印象分大增。
比如今天……让林致远在楼下等了那么久,他就有点愧疚。
难得人家想得那么周到,自己居然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肖成歌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林致远可以招朋唤友而自己却形只影单的原因了。
“谢谢。”淡淡回了一句,他起身收拾东西。
“……”林致远先是怔了怔,随后漂亮的眼睛弯出个弧度来:“学长,我可以再听一遍吗?”
“……”
“或者你再说一遍?”
“……喂……”肖成歌黑线,捏紧了拳头。
瞥见肖成歌沉默的样子,林致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开玩笑的。”
“……”
“我今天已经很高兴了。不用再说别的了。”
说完,不加掩饰地直直盯住肖成歌。
被这么注视着,肖成歌又不自在了,赶紧站起身背对着他。
“你不要误会,我说谢谢只是……只是单纯不想欠你什么。”
“嗯。”
“别以为我就这样原谅你了。”
“……嗯。”语气有一点迟疑和伤心。
“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
“这顿饭的钱我会还你的。”
“……”
后面两句话说得相当艰难,要不是背对着林致远,肖成歌根本出不了口。
都说了他不善于面对面地说谎。
“学长,你不原谅我,可以慢慢来……毕竟开始我走错了路……”林致远站在他身后,不知是什么表情:“但是,你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让我以后不要来,是不可能的。”
肖成歌刷地转过头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林致远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那么我要管,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学长大可以当我是空气。”
“……你……”肖成歌顿时觉得跟此人讲道理没有什么用处。
“学长,我喜欢你。”
又是这句话。
听了那么多遍,还是没有免疫力,肖成歌只觉得双脚一软,差点重新跌坐进柔软的皮椅里去。
28)
其实林致远在也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
因为落下了怕黑的病根,倒解决了他迟迟不想出办公室的问题。
只不过……
“学长,这么晚了,送我回家吧。”
“……”
“我可是为了学长你才拖到这么晚的。”
“……”
“你好意思让我去打的吗?”
“……”
身后的男人一直好整以暇地笑问他这个那个,仿佛吃准了他不愿亏欠别人这个性子。
从办公楼问到地下车间,走到车旁边还淡淡微笑着最后问一句:“学长,你会送我吧?”
“……”肖成歌被逼得实在想打人,一拳砸在车门上。
“嗯?”林致远倒不受影响:“这么大力,难道不痛吗?”
“……上车。”
摔下这么一句,肖成歌先钻进车里。
“要不要我来开?”林致远也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你加班也够累的。”
肖成歌瞥了他一眼:“安全带系上。”
然后车子“呼”地上路了。
一路上安静的要死,没人说话,连喘息声都掩盖在发动机的噪音里。
肖成歌有些耐不住,伸手打开了广播。
“现在让我们来接通一个热线。”电台DJ煞有介事地说。
嗯?直觉有些不对头。
不等他有反应,广播那头已快速行动起来:“喂,主持人,这药我吃了大概3个疗程,(哔——)就增长了(哔——)厘米,我老婆都夸我(哔——)(哔——)(哔——)呢……”
-_-|||……
肖成歌吓得赶紧转手按掉广播。
原来现在的电台9点以后就会播午夜场广告吗……
林致远坐在副驾上,呛咳了几声,似笑非笑地回头看肖成歌。
肖成歌在开车,无处可躲地陷入他的视线包围里,只羞愧得从脸烧到脖子,掩都掩不住。
“不要紧,学长。”林致远又咳嗽了几声,故作平和:“那个,我就是做这行的,这个……嗯,也是很正常的……”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冷凝。
“……”
“学长?”
“……”
声音里多了丝好笑:“你在害羞吗?”
“吱。”肖成歌忍无可忍地刹车。
“?”林致远疑惑地看过来。
“下车。”
“咦?”
“……让你下去。”肖成歌把头别到一边去,避免直视林致远的脸。
免得等下看到了,又要心软。
反正从这里走到目的地也就几步路而已。
他只是不想在如此尴尬的状况里,和林致远在车里多待一秒钟……
具体为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回林致远倒也没纠缠,很干脆地便开门下了车。
刚下去,又扳过车门俯身过来。
“学长,你没送到位。”男人不怎么介怀,笑的也是淡淡的:“这个人情,你不算还了我哦。”
说罢,他甩手关上车门。
肖成歌低着头很有一会,这才敢转脸看向窗外。
林致远还没有走,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夜风里,显得有些孤单。
他注视着肖成歌的车,仿佛等车离开,他才会走。
眼里的笑意没有退干净,星光落在里面,染开很流丽的颜色。
看着看着就会中毒一般的颜色,迷人得危险。
肖成歌当然是不敢多看的,反过神来地踩了油门,疾风一般便冲上了大路。
29)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前一秒还嚷着多么厌烦多么痛恨,下一秒却发现它牢牢地攀附在你的生活里,甩都甩不脱。
肖成歌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了林致远的存在。
那么有魅力又平易近人的男人,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你,换任何人都很难招架,何况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肖成歌。
只是一个月的工夫,林致远就几乎在他的生活里烙了印。
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似乎生活猛地便颠倒过来,所有亲近的人都疏离了他,唯有林致远一个人还在身边。
渐渐生成了些微小的“下意识”——每天晚上九点钟时,下意识地往楼下看;打发秘书去带的饭菜,下意识地觉得很不合口味;晚上开车回家时,下意识地会多带一个人,连那份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听到他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时,心里还会颤抖。
那种颤抖和开始时震惊的颤抖已不一样。
肖成歌轻微愣怔了一会,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输了。
输了什么尚不可知,只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失败感抹煞不掉。
和林致远的相遇就好像战一场争,硝烟滚滚,火星四射,突然间平静下来,已经两败俱伤。
伤口在哪里找不到,疼痛的预感却挥之不去。
肖成歌隐隐约约感到,两个人或许走得太近了。
换种说法,是自己依赖得太过。
让自己那么怕黑的人是林致远,现在天天加班后过来陪伴的也是他。
两个人事隔多年还能重逢,按说是种缘分。不管肖成歌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在各方面都很契合。
林致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觉得错了,就真的再也没做过逾距的事。
成谚的事情,林致远大概看出了端倪,私下里还帮他做了工作。这两天来,终于肯偶尔回家吃晚饭。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学长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不愿意老被人管制着。”一次回程途中,林致远这样说。
肖成歌从倒车镜里瞥他一眼,不置一词。
其实他已经没开始那么排斥成谚的性向了,他从小的教育来自于严厉古板的父亲,不要提同性恋,就是婚前的性
行为也是非常大逆不道的做法。
就算他对女性身体没什么特别感觉,也不会去思考自己是不是HOMO。
和林致远再一次慢慢走近,竟然觉得对于性向这种问题,看开了很多。
他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早就已经算不上直男了。
对于他的沉默,林致远已很习惯,也知道他在听,于是淡淡道:“让他自己选择吧。就算跌倒了,也是自己的问题,外人管不了的。”
“……”
“既然学长这么困扰,我就在尽量不打扰他的前提下找他谈谈。”
“……”肖成歌还是没说话,当做默认。
许久,低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他最大程度的感激,也是真的感激。
林致远却没有听到这句话。广播里的音乐开得太响,轻而易举就掩盖了肖成歌的不善言辞。
不管那歉意的真实度和喜欢的真实度有多少,肖成歌都不经意一点点地相信了。面对着那个男人总是优雅的笑容,自己所有的愤懑都变得无理取闹一般,融进去就被快速瓦解。
甚至于开始为林致远起初的行为开脱——那时候误会那么深,自己没解释清楚也有责任,他会做出出格的事,算是情有可原……
怎么会有人忍心不相信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人。那次大概真的只是意外吧。
或者如林致远所说,是因为他对他……
一想到那两个字,肖成歌脸上的血唰地回流,赶紧转移注意力,低头去签手上的文件。
这种微妙的变化,他不是不费解。
但他一向是个淡然的人,又不很注重感情这方面,有些事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想。
忽闻有人敲门,肖成歌只忙着手头上的事,头也不抬:“进来。”
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幽灵似的站到了办公桌前。
肖成歌只看到休闲装的下摆,皱了皱眉抬头,杨湛笑嘻嘻的大脸赫然出现。
“……”吓得差点没把笔戳到他身上。
“成歌,这么多天不联系,见了我就这个反应?”杨湛大受其伤。
“神不知鬼不觉,你吓唬谁。”肖成歌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声:“进门不会说话?”
杨湛嘿嘿一笑:“你也不想我,电话都不给一个。”
“你刚结婚,我是找打么。”
“啧啧,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
“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杨湛绝不——”
“留着对你夫人说吧。”
杨湛话被打断,大为不爽:“喂喂,我是诚心来邀请你喝酒的,别老夫人夫人的戳我伤心事。”
“伤心事?”肖成歌淡淡一笑:“多少人眼红还来不及,到你这变伤心了。”
“我跟你说,那个小妞……”杨湛的口头语还是改不过来,管自己老婆叫小妞:“柔弱的不得了,我都怀疑她整个一豆腐做的。稍微回家晚点就红眼圈哭鼻子……娘的,真是有火都没处发去……”
肖成歌失笑:“那你还敢跟我喝酒?”
“谁怕谁,被小妞绑住了还叫爷们不,你别说,最近我老觉得浑身不得劲,看了油腻的东西也想吐……小妞天天在家给我弄大鱼大肉的……妈的,老子只想喝酒!”
“……”
“结婚以后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杨湛泪奔:“成歌,千万别娶谁,我这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
“……”
“今天你一定得陪着我,要再没人听我诉苦,我就扯拉面上吊去。”
“……”扶额:“好吧,我陪你去。”
“哦也。”杨湛欢呼。
肖成歌继续低头工作,第一反应竟然是得通知林致远,让他下班直接回家。
30)
没想到林致远接了电话,却先问他在哪里喝酒。
“在哪喝?”肖成歌问身边杨湛。
“城西那家。”
如实转达。
林致远那头沉默了一会,甩来句:“没事,等你结束了我去接你。”
“嗯?”
没等他说“好”还是“不好”,那头已经把电话掐了。
挂了电话的肖成歌有点黑线,身边的杨湛却起了疑:“谁啊?”
“……”这时候说林致远的名字有点不合适,于是只说:“一个熟人。”
“熟人?”杨湛挑眉:“你身边的熟人除了我还有谁?”
肖成歌轻描淡写:“自然还有其他人。”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道不是正常?”
杨湛不依不饶——“这一个月新认识的?”
“嗯。”
“叫什么名字?”
肖成歌似笑非笑地抬眼瞥他:“无可奉告。”
“你娘亲!”杨湛大怒。
“健在。”
“……”
唯有对着杨湛,他才能轻松地调笑几句。
情不自禁会觉得心情很好,他的弦总是绷得太紧。
晚上进到酒吧,杨湛就开始唧唧歪歪,手捧大号杯,悲愤咆哮:“为了早日离婚,干!!!”
酒吧里所有人为他倾倒,纷纷侧目。
肖成歌没举杯跟他干,只淡然提醒道:“注意形象。”
“成歌,我宁可娶你……”杨湛泪流满面,固态重萌。
对于这样的情景,肖成歌向来一拳打飞了他了事。
一直喝到杨湛双腿行动不能,大着舌头啦啦啦唱歌才出了酒吧门,对于自己老婆的称呼也由“小妞”升级到“小娘们”,肖成歌架着他往外走,一路接受注目礼,十分汗颜。
“呜呜呜,回去了还要被小娘们的泪水泡……成歌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死命抓着他衣角,杨湛咆哮。
“别这么抓着我。”
“成歌,你就忍心……”杨湛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忍耐,忍耐。肖成歌深吸一口气,开了出租车门把杨湛塞了进去。
“麻烦去御苑。”这么吩咐了一句,突然想到作为业务伙伴,自己有尹蓉的手机。
于是发了条短信给尹蓉,这才安心地掉头往回走。
正想着打个电话问问林致远在哪里,路过一条小巷,却猛地被谁拽了进去。
抢劫?这是肖成歌的第一反应,刚要惊呼,林致远背了光的脸却映入眼帘。
“……是你。”肖成歌松了口气:“我正准备联系你。”
对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少顷,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刚刚那个人很眼熟。”
“……唔,那是……”正斟酌着怎么说好,却被林致远打断了。
“我以前见过他吧。”
“……”有这可能。
“学长的朋友?”
“嗯,最近才结了婚,所以拉我来喝酒。”
林致远的脸色又缓和了些,大力握着他双臂的手也渐渐松了。
那人看肖成歌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他费了这么大心力也才刚刚介入肖成歌的生活,那人却毫不掩饰地用那种眼神看他。
身为喜欢男人的男人,他很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不过……既然结了婚,算了。
“等了很久?”肖成歌不曾察觉出什么地问了句。
“并没有。”林致远拉着他走出去,霓虹灯的光影闪出来,这才看清他是一如既往微笑着的。
“学长,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肖成歌愣了愣:“这么晚?”
“等了你这么久,这只是福利而已。”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大步走开。
被拽了好一段,肖成歌才发现,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
十指交 合在一起,林致远手心的温度就和他的人一样,温凉熨帖,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但这样适宜的温度,却让肖成歌手心发烫,脚步也虚浮起来。
头莫名其妙地别过去,不敢直视前方的人。路上的行人不多,不然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的场景还真是相当诡异。
对于自己的反常,肖成歌不禁有些惊诧。
也许……刚才真的喝多了吧。
31)
海边离城西的酒吧并不算很远,走起来也不过15分钟的路程。
虽然是春暖时节,但夜里面向着起伏的海浪,身上也还是微微发冷。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云的样子,明日应该是晴空万里。
星光璀璨,映衬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很容易就让心里变得宁静而开阔。
远处的探照灯扫来一束光,飞掠过肖成歌带点惊诧的脸孔。
一瞬明亮。
就算不解,也还是被拖着走到了沙滩上,浅浅的脚印留了一排,天空和海都那么广袤,四面八方地环过来,令人眼晕地沉浸其中。
林致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月色坠落在他的眼睛里,流丽的光一闪而逝。
“学长。”
低沉的声音传进肖成歌的耳朵,就像紧紧相牵的手心过渡而来的温柔。
“我想听你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肖成歌有些惊讶地微抬起头。
“可以吗。”对方只是微笑地垂目看着。
“今天……你过生日?”
“……嗯。”
可是,这样一个没有蜡烛,没有蛋糕,没有烟火也没有许愿的生日……
如果今天没有等他到现在,是不是会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肖成歌愣了一会神,方才问:“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已经很多年没有庆祝过,所以临近了也没在意。”林致远扯了扯唇角:“以为天天都可以见到学长你,就没有特别提前去说。”
肖成歌沉默地别过头去。
半晌,生硬地开口:“……我欠你那么多份便当的钱,这次正好买个蛋糕还你吧。”
“这么晚了学长要到哪里去买?”声音里有丝好笑。
“……”也是……
“那我明天补给你。”顿了顿,肖成歌补充。
“没关系的,就算买了,在明天也没什么意义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样?”
林致远淡淡笑了笑:“我说了,学长说句生日快乐就好了。”
“……”
好吧,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肖成歌抬眼注视进林致远的瞳孔,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谢谢。”男人的眼睛在夜里面显得黑亮而清澈。跟平时笑着时依然带着的不屑完全不同。
这样的眼睛嵌在脸容上,就连轮廓也无端柔和了。
互相牵住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连另一只都牵紧了,他只感到林致远的掌心一翻,双手就都被牢牢地包住。
然后头低垂下来,肖成歌的视野里,那张其实很漂亮的脸越来越近。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掌也微微地发烫,那一刻不管是后退还是逃避,都没有可能。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要拒绝。
自然而然地就接吻了,嘴唇碰上来的感觉柔软酥麻,轻轻地触了一下,旋即离开。过了一会却又吻过来,唇绵密地贴着,舌尖小心地勾过去,湿润又煽情地绞缠。
被吻得不知所措,到最后被吮吸得连胸腔都滞住,喘息都变成痛楚。
偏偏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接吻这种事情,比做爱来得还要缠绵,缠绵得让人腿软,一不小心就上瘾了,连心都得赔进去。
肖成歌只觉得自己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林致远放开他时,他仍然没搞清状况般,脸憋得通红,身体也有点摇晃。
心脏在身体里跳的很激烈,砰砰砰砰的声音,清晰可闻。
“学长?”有人伸出五指来在他眼前摇晃:“喂喂,学长?”
“……”肖成歌神智一恍,抬眼便看到林致远的脸。
猛地反应过来般,一手就把他推开。头扭到一边去,拼命地用手背堵着唇。
但是滚烫到要滴血的脸已经掩藏不住。
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唯有面对着林致远时总是不知所措,脸颊染了血色鲜活开去,很是动人。
林致远淡淡瞥了一下,对于肖成歌的态度,便已然掌握了十有八九。
已经算差不多得手了。
他本来就经验丰富,肖成歌这一点小小的动心全部写在脸上,又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你……你说过不强……”男人又羞又怒地后退了两步,话说了一半自己就觉得太蠢,于是赶紧住口。
“我哪里用强了。”对方大言不惭地摊手。
“……”所以他才怒啊。
“今天我过生日,所以没什么的,对吧。”
“……”生日就是借口吗!
肖成歌忍无可忍,掉头就走。
手腕一紧,却被身后的人笑盈盈地抓住。
那手指微微用力,带动他回过了头去。
“学长。”他看见林致远有点狡黠的笑意:“你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
“为什么不说话?”林致远又相当好笑地看过来:“难道真是因为害羞?”
“林致远!”压低声音警告出来:“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他却凝滞在“就”字上没有说下去。
因为话音未落,林致远便轻轻打断了他:“学长,我们试试看在一起吧。”
耳边寂静了。
他完全僵硬在了原地。不能动,不能说,只有心脏的跳动声,激昂地鼓荡在耳边,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
学长,我们在一起吧。
夜风绕过冰凉的指尖,绵长地散落开去。
32)
他忘记了自己是说了好,还是没有说。当时的记忆很模糊,整个人都漂浮着,宛若身临梦中。二十八年的人生,他从没有这么鲜明地感觉到自己竟是孤独的。
在一起三个字好像是带有魔力的咒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叫人忍不住去碰触。如果在一起,就可以不必害怕黑暗;如果在一起,再大的痛苦和困难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林致远清俊的脸上有丝疲倦,再逼问了一句:“好不好?”他就没有什么抗拒的勇气了,月色波光,没什么人的海滩,如此醉人的环境,就算不喝酒也让人沉迷。
头便垂下来,很轻易地点了下去。
“我可是个男人。”光点头还是不行,面前的人说出句犀利的话来。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抬起头,对了,他是个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略了林致远的性别。
男人女人什么的都不去想了,林致远就是林致远,仿佛一个特殊的代号,喊出这三个字,就在脑中自动构成了那个人。
不管是谁也好,这个人对于肖成歌来说,非常特别,甚至能让他心动。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外人”。但在意了就是在意了,只要发觉,他就不会刻意回避自己的心情,于是他定定地看住林致远,很仔细,很深刻地看着。
林致远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诧异。
天黑了。他却不想让它黑下来,就想着如果能找个人来陪就好了。
只是单纯想找个人陪而已。却那么难。
从来没有人愿意陪他,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冷漠和严厉躲得远远的,难得被血缘联系在一起的家人,也只知道埋怨他,直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而眼前的男人却主动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再不合规矩,有人愿意这么问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头脑一热,便也顾不得什么原则什么道德了。
“我要和你在一起。”强硬地一字一句说出口,肖成歌的眼神坚毅。
这种眼神倒让林致远微微一愣。
“我要和你在一起。”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选择的这条路,很难走。
“……”林致远只是沉默。
“?”肖成歌不解地看过去,却没有看懂他脸上的表情。
下一秒,唇畔一温,又一次被吻住了。
林致远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做的,但是嘴唇快过大脑的反应,恶狠狠就压了上去。
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想吻他。
高超的技巧在那种情况下都是白搭,情 欲勃发时不管什么吻都是噬咬,唇齿间的肆虐让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紧贴着的身躯也开始发热。
夜色里,林致远的眼睛危险而深邃。
“跟我走。”
肖成歌刚得到放松的手腕,又一次被拖了过去。
拖住手腕的五指攥的很紧,仿佛怕他后退或者是跑掉。
和刚来到这里的温度不同,烫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皮肤接触的那一小块面积渐渐被汗湿开去……
肖成歌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灼伤。
33)
城郊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宾馆,但房间里也还算整洁干净。
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肖成歌只觉得头脑里的弦被烧断了,浑浑噩噩就被林致远拖着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门一在背后关上,嘴唇便被炽热的什么堵住了。仿佛再也等不了了一般,吻得人几乎要窒息。
紧贴着的身体迅速升温,隔着布料都能感到下腹渐渐地硬起来,自己的和他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感觉让肖成歌头皮一麻,接吻一停下就已经浑身绵软,紧紧抓着林致远的肩,才不至于跌倒。
没费什么力气林致远就把肖成歌压倒在了床上,俯身把唇重重压在他颈上,密集地吻他。
肖成歌闭紧了眼睛轻颤,精致无暇的面容,因为情 欲染上薄薄的嫣红。
脊背感到床铺透上来的柔软,蓦地身下一凉,裤子已被褪至膝盖处,还不等他反应,一只手就绕过来握住了他抬头的欲望。
他本来头脑昏涨,被这么一吓,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但那只手灵活的要命,轻易就按住了他最脆弱的一点,只动了几下,他就无力地又一头栽了回去。
虽然呼哧呼哧地喘得要死了,还是极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呻 吟出来,他从没想过用手也能到达这样的境界,只简单地套
弄就能让下 身都爆裂般地疼痛,偏偏那样舒服,舒服的脑子都一片空白。
那只抚弄的手突然加重了力度,指尖在顶端轻微地一按,他便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颤抖地释放出来。
林致远看一眼自己的右手,微微笑了笑:“学长……还真是快得很。”
肖成歌正凌乱而急促地调整着呼吸,因为这句话,又唰地满面通红。
暴露在灯光下的感觉让他战栗,忍不下去地把手搭在眼睛上,轻轻开口:“灯……把灯关掉。”
话音没落,林致远就把他的裤子一把扯掉了,被揉搓得乱七八糟的衣衫也一样,三下五除二剥了个干净。
“为什么关灯?”笑着反问了一句,双手便握住男人的脚踝向上弯折过去。
光滑细腻,手感出奇地好,隐藏在白皙底下的红色晕染得很自然。几乎是恶意地,他把唇轻轻印上肖成歌大
腿的内侧。
“唔……”男人隐忍地哼了一声,刚发泄过的前面又有些抬头的迹象。
这一声忍不住的呻吟听在林致远耳中很是受用,想到男人平时冷冷清清的模样,情不自禁想听到更多,于是把头埋下去,一口就给含住了。
肖成歌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喉咙里发紧,喊都喊不出来。
萎靡的前段在对方口中迅速地膨胀起来,陌生的快 感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刺激,身体痉 挛着,脚趾蜷缩起来。
“不要这样……”终于喑哑地出声,却换来对方的舌头富有技巧地一卷,顿时呜咽开去。
临到顶点的时候,林致远却不再给予刺激,慢慢地松了口。
灯光下,肖成歌只看到他直起身来,把床头柜上的润肤露拿过来,然后将自己的衣服脱掉。
他一直这么晕晕乎乎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下 身虽然膨胀到难以忍受,第一次的疼痛却浮现在脑海里。
所以当林致远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膏状物体侵入后方的隐秘时,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痛吗?”低声问了一句,林致远叠上他的身体。肌肤密不可分的触感很微妙。让肖成歌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
他摇了摇头,脸色却怕的隐隐有些发白。
34)
林致远的手指温柔地动着,安慰似的吻着他汗湿的额头,唇落的力度很撩人,撩拨得肖成歌浑身都发痒,连后方也湿热起来,牢牢吸住了对方的手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忍不住扳过林致远的头,把自己的嘴唇按了过去。
从自己的角度,似乎是感到对方轻微地一震,手指也停住了。
他头脑发晕,小心翼翼地伸过舌头,学着林致远的样子,把他的舌尖勾过来亲吻。
几秒钟安静的亲吻过去,林致远突然把那根手指头拔了出来,“啪”地伸手把灯按掉。
一片漆黑里,他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腿再抬高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很安心,身体失去了自主一般,就听之任之地把腿抬高了。心脏大力跳动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然后臀间就被灼热的东西顶住,顿了一会,缓缓地挺进去。
“啊……”他忍不住拼命地后仰,惊呼出声。
有了手指的扩张,有了润滑,被填满的时候还是痛楚难当。
说是痛楚也不完全,一点一点被进入的时候,不适感被一种微妙的情绪取代掉,他的双腿攀住林致远,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两个人是一体的。
越是贴近,心里就越是涨满了对于孤独的恐惧,于是双手也控制不住,死死地按住林致远的背。恨不得融为一体那才是最好的。
林致远本来是想等他缓一缓再开始律 动,被他这么主动地又亲又抱,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挺起腰就在内部肆意冲撞起来。
每一下都深深地顶进去,摩擦过去的快 感简直是灭顶的,差点几下就要忍不住。
身体契合度之高让他有些不可思议,扶着肖成歌的腰反复用力抽 送,听到男人终于抛开一切,支离破碎地逸出呻
吟,竟然下意识地把动作放柔和了。
身体和身体猛烈地撞击,相连的地方格外烫热,麻木得连痛都感觉不到,只感到丝丝酥麻从身后的一点泛滥,随后散开,布满了全身。
肖成歌第一次被弄得这么失态,被顶的太吃不消,只能靠压抑的呻 吟来宣泄,却立马被刺得更深。
越是深入,腿间就越发地烫热涨痛,最后一次冲击让两个人都麻痹了。
肖成歌只感到腿间发热,有滚烫的液体,在体内一波波地释放出来。
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林致远凑过来轻吻了他一下。
黑暗里依稀看到那张英俊绝伦的脸,笑得很柔和。
“觉得疼么。”
肖成歌不知该怎么回答,神智一点点回归,想到刚才的肆意交 欢,有点挂不下面子。
“我刚才有些着急,不知道有没有弄伤了学长。”这么说着,林致远把头埋在他脖子里:“对不起。”
“……”他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真的很痛?”林致远侧过头来。
“其实……也不是那么疼。”肖成歌想了想,终究不忍心让他歉疚。
“……”环住自己的胳膊似乎紧了紧。
他继续说实话,声音里有激情后淡淡的喑哑:“有那么一瞬间,还是满……”
话没说完,他就吓得一激灵。
后方还是湿润的,而留在体内的那个……又……
竟然又……
唰,面红耳赤。好在一片漆黑里,没人能看见。
就着相连的姿势把他翻过身去,从背后进入的感觉更加鲜明,那么深入,肖成歌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贯穿。
高潮迫近时,他被大力地扭过下巴,被迫和身后的男人接吻。
“学长……”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汹涌快感冲击着所有感官,那样的朦胧里,他听到林致远这样叫他。
随之而来的感觉全部攀上顶点,他终于承受不住疲倦,沉沉地睡去。
35)
这一觉,肖成歌居然睡得异常的安稳。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要么就是梦境缠绕,在清醒与昏迷中徘徊;要么就是躺下之后,头脑里还有根弦紧紧绷着,往往早上五六点钟就不再想睡。
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太久,这一回天已大亮,他方才醒来。
朦胧里感觉到一个人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他放松而安心。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也是他喜欢的,光呼吸着就忍不住去接近,于是不甚清醒地又往前蹭了蹭……
脑袋在那人光 裸的胸膛前拱来拱去,眷恋着最后一丝睡意,不愿意醒来。
有人捏住他的鼻子笑道:“学长,再这样可就要擦枪走火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林致远在晨光下的脸优雅得迷人。
两人默默对视了大约有十几秒,肖成歌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这……
就算林致远不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到。
他的手臂,牢牢缠着林致远的脖子;
他的腿,毫不客气地挂在林致远腰间;
他整个人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林致远身上……
怎怎怎怎么会这样!
自己的睡相就算不是那么好,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惊诧之后,肖成歌轰地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翻身过去,以后背示人。
林致远也不再逗他,淡淡笑了笑,起身把浴袍披上。
“我今天有门诊,不能陪你了。学长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肖成歌把头蒙在被子里应了一声。
身后明显是被人清理过了的,没有什么粘腻不适的感觉。想必是林致远事后做的处理。
就算性 事时再怎么失控和激烈,事后他都会帮忙清理干净,好像是一种彬彬有礼的习惯。
这么想着,昨夜身体交缠的一幕幕就又闪过脑海里,肖成歌恨不得就缩在被子里不要出来,一辈子别面对其他人才好。
很荒唐……自己居然会……那样。
隔壁哗哗啦啦的淋浴声骤然停止。
“学长,我走了。”梳洗完毕的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握着门把,微微回了个头:“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么?”
肖成歌在被子里摇了摇头。没有听出对方话语里冷淡的疏离。
“有事再打我电话。”门垮嗒一声合上。
肖成歌这才把被子掀开,舒了口气。
脸上红红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褪掉。
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着不想,起来洗一洗,差不多……也该去上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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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夏天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天气就陡然热的叫人滴汗。
林致远皱皱眉,把衬衫的领口拉大了些。
走是走出来了,可还一直惦记着宾馆里躺着的男人,方才的冷淡态度才应是正常的,他却莫名地高兴不起来。
其实这些天来,放在肖成歌身上的心思,委实比预计的多了些。
甚至听到他认真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心口都会有揪紧的感觉。
手机蓦地响了,他举手接起,洛绎清亮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喂,致远哥,怎么一个月都联系不到你人,真转性了是怎么着?找到正主了,也不请大家喝酒?”
在遇到肖成歌之前,这个少年曾经很得林致远的喜欢。
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圈子,不死板也不认真,偶尔上床也是各取所需,不会被缠着不放,也不用花太多心思。
按理说他比肖成歌要适合自己得多。
可这么理想的床伴,这一个月来却没怎么联系过。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没有兴趣。
“我最近……”林致远终于开了口:“不是说了我最近在追别人么。”
“吓,一个月了,还没有追到?”洛绎惊讶:“我以为你早拿下了咧。你当时和大东他们说的可是两周就能OVER耶。对了对了,是谁啊?我要会会他。”
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让人想插话也插不进去。
于是林致远只笑了笑:“这好像就和你无关了。”
“……喂!”对于他这种态度,洛绎很是不满。
林致远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反问:“怎么?”
“本来想约你出来玩的……”隔着话筒都能想到洛绎那气鼓鼓的小模样:“算啦,看你现在这德行,估计是不能跟我们这一堆混了。”
“谁说的。今晚我去。”
“啊?”
林致远又微笑了一下:“没事。昨天已经搞定了。”
洛绎愣了愣,随后大呼小叫:“喂,你不是吧你!刚刚到手就甩,上了床踹过墙,你要不要这么残忍啊……”
“……”
他皱了皱眉把手机带离耳边半尺,等洛绎哇啦哇啦完方才舒了口气拿回来。
“我又没说我要甩他。”
“……哇靠,也就是说你还没玩够,你对他还有性趣……等性致过了才给他最后一击是不是……你自己说你算不算个禽兽……”
“洛绎。”林致远眉头蹙得更深,轻轻一句,就把少年打断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但很抱歉,事实和你想象的不大一样。”
“啊,这么说你难道是!!!”少年又提高了一个八度:“是真喜欢他……喂,你们大家都过来听听,致远哥说他动真心了哎……”
电话那头立马一片八卦的骚动:“什么什么?”
“……-_-||||。”忍无可忍,林致远只能黑线着把手机按掉。
其实他再答应跟圈子里的人出去玩,并不代表什么。
只是想证明自己陷得不那么深罢了。
就算冷淡肖成歌几天,也不会有什么的……大概。
他站在街口回头,阳光在摩天大厦的另一头背离,恍然间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36)
可事实却是——就算去了PUB,也没能真正地让林致远高兴起来。
大家都在另一边喧闹,他一个人点了杯酒在吧台慢慢地喝。清秀的酒保不住地对他眨巴眼睛,他只视若无物。
“喂,怎么这么没劲?”大东过来拍他肩膀:“不去玩玩吗?”
他看了一眼人潮汹涌的舞池,笑着回头:“你什么时候看我玩过这个?”
“虽然是这样,但也没今天这么闷骚吧-_-|||?”
“嗯?”这句话让林致远很在意:“我今天怎么了?”
“魂不守舍。”大东用四个字总结出来:“哪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你觉得呢。”笑了笑,他仰头倒下一口酒。
“我觉得……”大东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有问题。”
旋转斑斓的霓虹灯在脸上转过去,这样的灯光下每个人的脸孔都是蛊惑迷人的。
林致远跳下高凳,随手拿过外套。
“你说得对,今天我没兴致。先回去了。”
“哎?”大东愣了愣:“这么早?”
“帮我跟洛绎说声抱歉。”
“哦……”
“走了,拜拜。”
“拜……拜拜……”
大东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从容不迫地踱出门去。过了一会,感到胳膊上的肉被人狠狠地掐起来:“大东!你发什么呆,致远哥人呢?”
大东愣愣地回头,洛绎漂亮的猫眼正凌厉地瞧着他。
“致远他……先走了。”
“什么?!”
“嗷——你别掐这么狠……”
******
出了喧闹无章的PUB,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
对他示好的,赶来攀谈的不在少数,如果他愿意,这会是个很销 魂的夜。
但他偏偏没有这个兴致。
与其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独酌,还不如早点回家的好。
走在路上就情不自禁想起肖成歌来,因为激情而颤抖的唇,平日里冷清的脸带上鲜活的潮红,皮肤的触感很好,也会因为撞击得太大力而止不住地呻吟……
这些模样,旁人都没有看到过。
当发现自己想到这一步时,已经沮丧地有了反应。
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致远转动钥匙开门,客厅迎面而来的灯光让他皱了皱眉。
男人惊慌失措站起身来的样子有些刻意,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一下子把身子背了过去。
“我只是来……”说了一半,就觉得自己的表现说出来太愚蠢,肖成歌低着头往门口匆匆地走:“我回去了。”
林致远的眼神下移,不意瞥到茶几上眼熟的纸袋。
再抬头看看钟,晚上9点半。
他跟肖成歌撒了谎,说自己晚上要陪领导吃饭,其实只是不想被这些习惯绑死罢了。
他不想天天都跟条件反射似的买了吃的东西到肖成歌的公司去等他,这样的习惯让他觉得自己变得不自由,他怎会被什么东西绑住,这绝不可能。
但是……
男人擦过他身边的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大力就将他拽了过来。
“学长,你为什么会过来?”
“……”肖成歌只别着头不说话。
他本来想悄悄放下就走人的,没想到没掐好时间,竟被抓了个正着。
“担心我晚回来会饿肚子么?”
“……没有。”终于很勉强地开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你给我送了这么多次。我只是还你而已,无可非议。”
“……”林致远定定地看着他。
“你吃吧。我回去了。”男人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个窘迫的氛围。
林致远不可置否地笑笑。并不表态。
却在对方快要逃脱的时候,将拽着那胳膊的手一用劲……
肖成歌跌跌撞撞地被拉了回来。
想要挣扎的两只手被林致远扣去了头顶,人也整个压制在墙壁上,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被覆上了双唇。
口腔里的炽热一直持续到很深的地方,密不透风地吻了一会,肖成歌渐渐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僵硬地任由对方索吻,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一个突然的吻是为了什么。
吻了一会,林致远才从他的口腔里退出来,又恋恋不舍地在那色泽鲜润的唇上咬了两下,方才罢手。
肖成歌很是不解但是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处,林致远强势的双臂固定住他,气息吹在他脸颊边,麻痒而温热。
“学长,陪我一起吃吧。”
“……”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
“还和原来一样,我每天下班去找你,好吗。”
本是想在昨夜的激烈之后冷淡肖成歌一阵子,否则粘得太紧,容易添麻烦。
可却头脑一热,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三句话来……林致远觉得自己大概是失心疯了。
和开始时想要的效果完全背道而驰。这样下去,就真的是甩都甩不掉了。
37)
夏天到来的时候,对于现在的生活肖成歌已能很坦然的面对。
还是一样每天都在忙碌,完美如他不会放过工作上任何细小的差错。只不过有些细节变得温情了许多。
比如下了班都有美味的便当等着他,虽然拖到很晚,也不像以前常常饿到胃痛。
然后和林致远一起回家,常常不开车地散步走回去。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可以走上半小时。
有时会在他家过夜。就像真正的恋人一般,做些恋人会做的事情。
上床什么的,也已经有过很多次,对于林致远高超的技巧,他依然有些招架不来。
总处于被动的地位,却让身体的反应变得意外诚实,某些自己都忽略的地方,却能被林致远找到,轻易地就挑起情欲……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总是无地自容。
对于焕然一新的生活他还是有些不安,抛下一切把自己交给另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不踏实。
但这么多年来,他也委实太累了。
什么事情都压在肩上,连个可以依靠的地方都没有,林致远的出现好像一道劈开的光,一瞬照亮了他的世界。
他方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是这样多彩。
跟现在比起来,以前的自己简直是黑白的。
“想什么?”额头意外地被人吻了,温柔干净的气息吹拂过来,是种还带着体温的清香味道。
“嗯?”他被林致远的突然清醒吓了一跳:“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唔,现在几点了?”
肖成歌转头去看了一眼闹钟。
“六点四十。”
“二十分钟有什么好睡的。”对方的双臂伸展过来把他搂过去:“虽然要做点什么,也确实不够……”
“……”肖成歌满脸黑线地打掉他不安分的手。
林致远并不介意,依然微笑着收紧了双臂。
平坦坚实的胸膛,有热度传递过来,蒸熏在脸上……这种感觉无端让肖成歌感到安心舒服,情不自禁就又贴近了些。
“学长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吧?”突然听见林致远笑问。
肖成歌下意识把脑袋往后挪了挪:“你做梦呢吧-_-|||。”
“但是只要学长被我这样抱着,就会把头拼命往我怀里钻……”
“……胡说。”断然否决。
“咦,不承认吗。”
“……”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承认。
林致远把下巴搁去他头上:“还是学长现在又在闹别扭了?”
“……”
“脸红了?”说着就掀了被子,低头去看。
“……”被他说中,肖成歌就更是死都不抬头了。只赶紧把脸藏到深处去,慌乱的要命。
无意间就变成在林致远的怀里扭来扭去的局面。
“学长,你现在就在拼命往我怀里钻。”
“……你如果掀掉被子,我就要你死。”
其实林致远也就是逗逗他而已,听他这么认真严肃地宣战,愣了一愣,喷笑出声。
真是小孩子。躲在黑暗的被窝里,肖成歌却也忍不住弯了唇。
晨光折射进室内,糅杂着飘荡的细小尘埃。
他蒙着被子躺在那里,只感觉林致远坐起身来,双手扶住他脸侧,隔着被子给了他一个代表早安的吻。
这样含蓄的亲吻却让他抓紧了被单,心脏蓦地停了一拍,指尖也冰凉开去。
他想到一年前,有记者采访时问他:“作为如此一个杰出的青年,您觉得您自己快乐么?”
那时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出奇地快乐。
人一旦快乐,就容易沉迷其中,舍不得离开。
38)
最近,广告公司的秘书觉得自己的上司越来越容光焕发。
仿佛要把那几天神不守舍时落下的工作全补上一般,效率奇高,且质量好得可怕。
本来一天就跟他说不了几句话,这几日更是深深体会到了自家BOSS的惜字如金。
比如一份合同,之前她问“签不签”的时候,BOSS还会回一句“签”或是“不签”。
而现在,只专注于手头工作,连看都吝于看她一眼,直接用点头摇头表示过去。
偶尔接到个什么人的电话,态度还会变得老大不自在……
根据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肖BOSS是恋爱了。
“总监,今天下午四点的例会……”
“好的,我知道。”肖成歌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闻言难得地回了头,冲她颔首示意。
眉目清丽,睫毛长而直……
秘书捂心口,一瞬被秒杀。
对了,自家BOSS近来……眼神也变得柔和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不妨碍他的帅。
这种突如其来的柔和让她发现——原先不敢正视的BOSS同志,居然是个难得的尤物。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肖成歌是不知道的,他刚刚接了几个电话,正在暗自烦恼。
林致远的朋友过生日,把圈子里的人一起请了来,打来了电话,说晚上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话说到这里都算平常,最后道别时,林致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句:“对了,学长要不要一起来玩?”
他愣了愣,些微惊诧道:“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都是我朋友。”林致远打断他:“不愿来就算了,没什么的。”
“……”
“本想把学长介绍给他们的,但如果学长不愿意公开……”
“没那回事。”他赶紧澄清。
如此误会,竟然这么久了还在两个人之间徘徊,这种不信任,让肖成歌心头一震。
事到如今,林致远的潜意识里还遗留着自己看不起HOMO的印象,这个认知让他微微难受了一下。
但毕竟也只是一下子的工夫,他很快又释然了。这么多的磕磕绊绊,说没有阴影怎么可能?自己都会时时不安,何况他。
都是时间问题,也许时间长了,慢慢就会好的。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连自己都有些茫然了。
“我去好了。”他听见自己说。
“嗯。”
“你下了班就来找我。”
“好的。”林致远的声音似乎明朗了一些。
听见他高兴起来,肖成歌松了口气。
“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林致远结束了对话。
可没隔一会,他就接到了父亲的来电。
“成歌。”父亲的声音隔着话筒,有些淡淡的落寞:“你很久没回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致远的出现,让他无法面对父亲,面对成谚。
但他拒绝不了。毕竟那是自己的生父,毕竟……自己也没有尽到责任,让父亲过的开心。
最近的疏远更让他惭愧,父亲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他却总是逃避。
不是不想见,不是没有想过去见,而是不知道去了之后用什么表情面对。
“爸,我今晚过去吃饭。”他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后又想了半天,这才下定决心地给林致远回话。
响了不到三声,林致远就接了,因为在病区,微微有些吵闹。
“学长?”
“……我……”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字句:“我突然间有了安排,晚上可能还是不过去了。”
“……”对方没有立即答话。
“对不起。因为……”
“算了。”话音未落就被林致远打断:“没什么的,学长还没做好准备的话,就再等等吧。”
“不,如果换个时间的话……”
“没事的,学长。”
“……”
“真的没事。”话筒那头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我是真的有安排。”他不知还能解释什么。
“嗯。”那头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不用勉强,有事就去吧。”
啪,通话被中止。
肖成歌举着手机发了一会怔,方才按掉了它。
39)
结果晚上去父亲那里吃饭,也吃得心事重重。
窗户一开,刚下过雨的清新空气就灌进来,肖楚晨捧着饭碗,难得地笑了笑:“这样的天气好得很,我就不喜欢空调,开得人不舒服。”
肖成歌勉强跟着笑了一下,低头扒了口饭。
“成谚最近也不回家了,你看看你们兄弟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肖楚晨叹息一声,点头自言自语:“是,年轻人,还是忙些吧,忙些好。”
“……”一口饭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肖成歌放下了碗。
“爸,这里住得还习惯?”
“怎么?”肖楚晨射来两道目光。
肖成歌顿了顿,开口说道:“医生说你心脏不好,建议住去安静点的环境。我在湖西看到套房子……”
话音没落就被父亲打断了“不用你操心这个。”
肖楚晨盯着儿子,继续说:“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我老了,享受不起的。”
“爸……”
“行了。”固执地挥了挥手,肖楚晨皱起眉来:“成谚上学,这儿的房租都是你在担负着,你能这么争气,我很高兴。但我这个做爹的不能老拖累你。”
肖成歌垂下眼去,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疲惫。
“还是给你请个保姆吧,爸。”
“……”
“你一个人住在这,我们又不能常常回来照应,心脏的问题不是小事,再怎么说……也该有个人在家。”
“……”
这一次,肖楚晨倒没拒绝。
父子两个性格相似,坐在一起本来话就不多,该说的都说完了,只能沉默相对。
“成歌,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过了一会,父亲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嗯。”
“差不多该成家了?”
“……”这句话让他心里蓦地咯噔。
见儿子不语,肖楚晨又开口道:“有没有遇到中意的人?我前两天碰见了老沈,他家的女儿……”
“爸。”有点烦躁地打断父亲,肖成歌抬眼看去:“我最近两年不想结婚。”
“……”肖楚晨颇是惊异:“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
“……”这下,连肖成歌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准备什么时候结?他现在这个情况还能结婚吗?
本来就对女性无感,最近又有了同性恋人,他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坦然地娶妻生子了。
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告诉了父亲吧?如此正直严肃的父亲要知道了他和成谚都和男人在一起,那后果简直是不能想象。
于是他叹了口气,含糊地回答:“三十五岁之前都不算晚吧,而且……我想这两年全力以赴,再做出点成绩来。”
“……唔……但结婚并不影响吧……”肖楚晨还想说些什么。
“爸,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儿子这么坚持,做父亲的也不好强逼。
肖楚晨只能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边冲儿子点头算作默许。
40)
饭后闲聊了一会,又被父亲塞了一整盘水果下肚,方才告别出门。
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父亲,却凭空让肖成歌出了一身冷汗。
跟林致远在一起这件事,恐怕是他这一生做过最大胆、最冲动也是最不经深思熟虑的事情,明知道总一天要面对这种抉择,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平淡而无聊的生活突然多了鲜明的色彩,这种刺激,他承认自己放不了手。
就像一个吃惯了咸菜稀饭的人,一直吃没有什么,但突然给他山珍海味享用了三天,再让他回去吃咸菜,那必定难以下咽。
如果……一直瞒着父亲呢?哪怕瞒一辈子。
这样卑劣的隐瞒是不是可行,被发现了又会怎样……种种种种,他已经忽略了。
他第一次对别人有了恋爱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别的都懒得去管。
虽然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却也没有以前管得那么多了。
总之,现在陡然要他说放弃家人,是很为难他的;单方面要他放弃林致远,他也做不到。
头脑里一直乱七八糟,想出来的东西也不冷静。
伸手看腕表,八点四十五分,蓦然想起林致远今日兴致勃勃地来电话,要把他介绍给朋友的事。
他推掉并不是因为依然心存偏见,也不是看不起任何人,但就是被林致远结结实实误会了。
对于这种误会,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不长,前后又那么多坎坷,有猜忌是难免的。
但跟父亲聊过以后他格外坐不住,他不想失去两边的任意一边,他希望家人和林致远的平衡,就这么保持下去。
一想到会失去他们中间的谁,他就忍不住害怕。就和害怕黑暗一样,从心底蔓延开颤抖。
看看时间还早,就想是不是现在赶过去,应也来得及。
看到他再过去,林致远一定会很高兴吧。那个人从不把高兴写在脸上,永远那么淡淡地笑着,让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可对着自己时,他曾放声大笑过……
肖成歌握着方向盘,情不自禁柔和了面部的表情。
为了让一个人高兴,刻意地去做这个那个,这不是他的作风。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他已经被林致远彻底地改变。
不是原先那个除了工作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而是……
一晃神,已经到了。
车刹在小区内固定的车位里,肖成歌舒出一口气,锁了车门上楼。
坐进电梯里,心脏还砰砰砰跳个不停,一想到林致远会略微惊讶的脸,他就有些雀跃得按捺不住。
要不是他天生一张冰冷冰冷的面容,喜怒不形于色,估计早已眉开眼笑。
叮。电梯抵达,肖成歌深吸一口气跨出去。
昏暗楼道里,可以望见走廊另一头熟悉的公寓,门虚掩着,暖黄色的光束和断断续续的嘈杂自门缝里飘出来。
“喂喂,比这个你们可没人比的过致远,至今没有失败过,而且最长搞定时间是一个月!好像就是最近这个吧,哎,致远,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戏谑轻佻的声音,让肖成歌准备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种预感让他站在门口,听了下去。
林致远没有回答,但听另一个人笑道:“这次致远还说两周就能OVER呢,结果拖了一个月,自己说说怎么办?”
又有人笑:“一个月够行了,换你试试看,人那个是直男,硬生生掰弯了,臣服在咱们林哥脚底下,拖上床都一句话的事儿。”
噗……有谁喷了酒:“致远你教我两招吧。”
“教不教等会再说,输了就是输了,比原先说的时间延迟了,致远赶紧说怎么办吧。”第一个声音又响起来。
肖成歌站在门口,迎头被泼了冷水一般,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被人端上酒桌品头论足,让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每个人揪起领子给一拳。
但偏偏腿脚稀软,使不上气力。连手指都轻颤着没办法移动,还说什么闯进门去。
就在这时候,他竟听到林致远淡然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说,我罚酒好了。”
“好,愿赌服输,那边,把五粮液递过来!”
话音一落,门内一片叫好声。
愿赌服输?
肖成歌嘴唇有些失了血色。
他应邀跑到这里来,竟是为了听这些混账话的。
很想掉头就走,脚下却被钉住了似的,强迫他听了下去。
“致远,你最长的那个好像是两周?这个准备多久?我看差不多已经破纪录了吧?”过了半晌,估摸着酒也喝完了,那人又笑着问出声。
“……哎,致远哥,你不是认真的吧?”少年很有特色的声音飘出来,这个声音肖成歌有印象,很媚很柔,挠在心尖上,像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然下来,似乎在等着林致远发话。
你不是认真的吧。
肖成歌站在黑暗里,同样几乎动弹不得地等待着。
紧张迎头罩下,避无可避地让他胸腔窒闷。
终于有人大笑着打破沉寂:“怎么可能嘛,直男有什么好的,怎么比得上咱们小洛……”
“我在问致远哥。”少年固执的声音响起来。
一直没有听见林致远说话。
“致远哥,你动了真格?”少年的声音诱惑而具有煽动性,细水长流地摇曳在半空。
满屋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怎么可能。”终于听见,林致远轻蔑而淡然的轻笑。
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挂在他脸上那高傲而优雅的表情。
“就是嘛!我就说嘛!!”方才那人松了口气似的大喊起来。
立刻有人哈哈哈地笑着捧场。
室内又喧闹起来,但肖成歌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回走,走得很慢似乎是生了了不得的病,走到电梯里木然按了一楼,终于脱力地靠在墙上。
天色是染了暗蓝的黑,他心里一凉,恐惧感陡然涌上。
逃一般地回到车里,思维还不能很平定。
要怎么样呢,原来都是假的。
那个人笑着跟他说“学长,我喜欢你”,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孔如同雕琢,本来也就像假的一样。
也只有他才傻乎乎地会去相信。
也只有他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分不清楚。
他只是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会撒谎,把谎言编得跟现实一般,然后再残忍地戳破,告诉他这些不过是你痴心妄想罢了。
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在幼儿园听其他小朋友说玩具室有恶魔,仙女藏在卫生间里,于是每次都不跟别人抢玩具跑去卫生间呆着,老师都觉得他是不合群,其实他是被骗了。
他很容易被骗的,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骗他。
再容易被戳穿的谎言,他也一样笨蛋似的去相信。给他一颗糖,便立刻欢天喜地,以为那就可以是很多很多年的甜蜜。
但其实那不过是入口即化的普通的糖而已,小孩子用来吃着玩,吃着开心的。
拿冷漠伪装自己是很好的办法,别人不敢接近,自然就不会骗你,他这些日子竟然会觉得自己以前的冷漠不好。
冷漠有什么不好呢,一旦扯下了那道冷漠的面具,立刻就被耍的团团转,直到什么都输光了,回不了头了,才有人来对你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走了。
看来他以后还是应该冷一些?真是讽刺。
情不自禁就笑了,趴在方向盘上,轻微地扯动嘴角。
心脏却大力地疼起来,不顾一切的那种疼,疼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感汹涌奔涌出来,让他控制不了自己。
开不动车,哭不出声,就连眼前都一阵阵地发黑,阻止他毫无意义的空想。
自从高考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输的这么惨烈这么难看。
从倒车镜里看到那个无力的倒影,就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什么都当真的,傻瓜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