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22

瞳TONG: 墨九 90-120


第九十一章 四个男人一台戏

  墨九惊悚了。因为她突然想起,姝园开宴的那个晚上,自己与这个男子“狭路相逢”过,那时,她还称呼他为……“夫人”。

  迅速的低下头。她不是有意的啊她什麽也不知道啊。那是晚上,不比白天亮堂堂,她又不敢细看,况且谁也没告诉她,来的贵客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啊……

  啊啊他在看她,他还在看她。墨九不断的自我安慰:不会的,应该不会的,就只是一面而已,湖边又没蜡烛照著……他应该……是认不出什麽的。

  这时乌家兄弟起身叫来了家丁,要为迟来的男子添桌加椅,没想男子稍一停顿就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墨九:“不必麻烦了,我看这边就很好。”说完便撩了衣摆,在墨九身边的空凳上大喇喇的坐下。

  邬辰颺轻笑出声:“我这个皇弟是恣意惯了。不用费心为他张罗了,随他去吧。”虽然言语间是无奈,但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疼爱。

  乌少正点头称是,待所有人都坐定,美酒菜肴便被一盘盘的端上了桌。期间,只听坐在上位的男子对著墨九温言道:“小墨九大概是还未见过。这是我的皇弟,人称‘煜王爷’,他常年不在城中,最近才从边界回来。”

  “刚回来是没错,可我觉得,这位姑娘看著有点儿眼熟。小姑娘……”邬尚煜长长的拉了一声,浓翘的睫毛眨动得很是无辜,“你有没有见过我呢?”

  墨九能说有吗?她恨不得将脸塞到矮几下面去:“没……没有……没见过……”

  “哦?这样啊……”

  邬辰颺失笑:“煜,你这又是在作什麽?姑娘家面皮薄,别吓著人家。来,小墨九,到我这里坐。不用理他。”

  墨九看看右手边笑得暖意融融的男子,再看看对面甚无表情的两个人,楞是没敢动,这时身旁的男子又发话了:“哎哎皇兄,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後宫里一帮女人还不够皇兄应付的?我道是奇了,这位姑娘是有何特别之处?要我们尊贵的皇上大人巴巴的跑来这里来装情圣?”

  邬辰颺略有些尴尬,伸手掩嘴咳了几声:“方才不是吵吵著要喝酒麽?酒都来了,还不闭嘴?”

  乌少正拾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嘴里不紧不慢的说著:“是皇上仁善,怀著颗怜情之心。伏羲氏定天地,分阴阳。这世上除了男人便是女人,又何来特别一说呢?”说完便向著对面举杯,再仰头一饮而尽。

  邬尚煜也自斟了一杯,遥遥一对再一口干了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的咂舌:“边界地方的酒,虽不及这里的香醇,却是十足的够劲儿,可要说女人呢,还真是他妈的比不上这里。”

  “怎麽?口味重的吃得多了,就惦记起这里的好了?”邬辰颺开口揶揄,这善意的取笑,让乌家二少爷的眼中都闪出了微微笑意。

  “是又怎麽了?清粥小菜有清粥小菜的好。诸位,难道我说的不对?”邬尚煜斜斜的往旁边扫了一眼,再举杯,宽大的袖子掩去了嘴边狡猾的笑。

  “是是是,我们煜王爷岂能有错?少正,风乔,来,我们干上一杯。”

  一时之间,酒盏碰响,觥筹交错。墨九眼观鼻,鼻观心,只规规矩矩的坐著。几轮下来,身旁的男子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便取了空杯子,倒了些酒,推到她面前:“喝酒?”

  墨九垂著脸,轻轻的说:“谢谢王爷……我不会喝酒。”

  “哦?”男子转了转眼珠,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墨九前面的空碗里,“那吃菜?”

  墨九还是垂著脸,更加小声的说:“谢谢王爷,我……我不饿。”

  “哦……”男子点点头,转手又把酒杯推到了墨九的眼皮子底下,“那喝酒。”

  “……谢谢王爷,我不会喝酒。”墨九的声音越来越轻,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男子偏头窃窃的笑,似是觉得有趣,笑完了便挪动著身体,凑近了脸:“你说什麽?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我不会……喝酒……”

  男子抬起身,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不喝酒就吃菜啊。”

  “……我……”

  乌家大少爷放下了酒杯,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王爷一番好意。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墨九一个激灵,迅速的伸手上来抓过筷子,三两口就把碗里的饭菜扒了干净。

  乌家大少爷并未满意:“还有呢?耳朵是聋了麽?”

  墨九的动作顿住了,她放下了筷子,慢慢的拿起眼前的酒杯,抖抖的啜了一口。酒的辛辣在喉咙里爆开,往下烧到肚子里,往上冲到了鼻间,当下就让她抑制不住的好一阵咳。

  小小的鹅蛋脸都皱成了一团,双颊咳的红了,眼里也咳出了水汽。她迟疑的握著酒杯,眼神带著求救投向了对面另一男子。

  可是,他举著筷箸只看著饭菜,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那漠不关心的样子,让墨九心里直发酸。

  “在等我来伺候你麽?”乌家大少爷又发话了。墨九只好抖索著再次把酒杯举到了唇边。

  邬尚煜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邬辰颺的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唇上微勾,也开了口:“好了,我们管我们喝酒,又去惹她作什麽。”

  墨九泪眼汪汪的转过头来,小脸蛋憋红著,又是可怜又是无助。邬辰颺脸上的笑意加深,对她轻轻的招手:“小墨九,你过来。”

  对面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墨九观察著他们的表情,犹豫的放下了酒杯,起身走了过去。

  男子将她拉坐在旁边,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温柔一笑,接著也举起筷子,夹了一大碗的菜,完了他放下了碗碟,转而捏了捏她的脸颊:“酒可以不喝,但饭菜不能不吃。饿著肚子,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小墨九还怎麽陪我玩,嗯?”

  墨九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这一次竟是乖乖的抓了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起了饭菜。

  穿著花哨的男子嗤笑,嘴里含著的酒都差点喷了出来:“皇兄,你这是在哄奶娃娃呢?你什麽时候养出个这麽大的女儿,我怎麽都不知道?”

  “什麽奶娃娃,又在胡说。这养人可不比养花养草。有的花种生来娇气,那就得看著护著,好生的养著。还有的,也许初时不起眼,也无需过多的浇水灌溉,若是放在合适的地方,它不光长的好,花成之时,兴许还能送你个惊喜。”

  邬辰颺举起酒壶,酒液被缓缓的倒了出来,他的脸上噙著笑,口中继续说道:“可若是培育不当,哪怕土质再肥,灌溉得再勤,它也会焉了萎了。风一吹,那些个残叶烂根就散到了别处。也许是石头缝里,也许是悬崖边上,奇怪的是,用不著几日,竟是重新落根抽芽。”

  杯中已满,酒壶回归原位,底碰桌面,轻微的“咯”了一声。

  “原来它散了本质,也是想方设法要离开原本的地方。宁愿‘玉石俱焚’,却是挽留不得。”

  悠悠一席话,让席间突然变的安静。邬尚煜懒洋洋的斜倚在矮几前,转动著手中酒杯,道:“皇兄什麽时候对养花有了兴趣?照皇兄的意思,这花还是生了脚的,会跑不成?”

  邬辰颺转向边上的双生兄弟,含笑道:“姝园景色甚好,要说养花,我又哪里及得上。”

  乌风乔端起了酒杯,俊美的脸上一派风淡风轻:“皇上过誉了。草民敬皇上一杯。”

  两人对饮过後,斜在矮几上的男子满意的点头:“这才对嘛,什麽花啊草啊,爷没兴趣。酒到肚子里,才是真的。”

  乌少正得了这句便吩咐下人再温些酒来,方才的话题就这麽顺其自然的过了。待每张矮几上都添上了几壶酒,他便新开了话头:“煜王爷在边城可是一切安好?”

  那边百无聊赖的撇了撇嘴:“还不是那样,无聊的要死。在那里待的久了,好像回来倒有些不惯了。如今国泰民安的,也没什麽蠢蠢欲动的苗头。”

  “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该好好谢谢皇弟?”邬辰颺微微一笑。

  “免了,小弟我可承受不起。不过若是真有吃饱了撑的动那些个不成气候的路子,甭说是我,得先问问袁小子答不答应。”

  “有王爷与齐威将军驻守边界,是百姓之福,国家之幸。”

  “风乔说的极是。有了皇弟和将军,我这个皇上就算去做那闲云野鹤,也是悠哉悠哉。”

  “皇兄,多年未见,怎麽你扣高帽子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

  “那是自然。多年未见,皇弟的著衣品味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少正兄,皇兄他这是什麽意思?”

  “王爷,我想皇上的意思是,事隔多年,王爷的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尤胜从前。”

  “嗯,爷想著,也该是这个意思。”

  “看来边城的风沙甚是厉害啊,皇弟不光是人黑瘦了,连脸皮都被磨的厚糙了。”

  “他奶奶的,什麽厚了糙了,爷吹弹可破著呢!都别顾著罗嗦,喝酒喝酒!”

  ……

  就这样,墨九在一旁听著这番来往交谈,一言一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笑,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饮过酒的关系,放眼望去,这每一抹笑都有些飘渺,仿佛是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第九十二章 不要惹事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开始西沈。屏风外的近侍欲言又止,终於还是忍不住拔高了些音量开口提醒:“皇上,这时候也不早了……您看……”

  “哎呀,下去下去。”邬辰颺放了手中的酒杯,“给我闭上嘴走远点,别扫了这桌上的兴。”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皇上出宫,下面无人知晓,奴才……奴才担心……”

  邬尚煜听了,脸上一双勾人的眼睛转了转,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哦?原来皇兄是溜出来的?”

  邬辰颺看著他,一脸无辜:“煜弟错了,我明明是走出来。”

  乌少正侧身过来,拱了拱手:“皇上,天色已晚,微臣会备著薄酒,随时敬候皇上驾临府上。”

  “唉少正,你这是在赶我走?”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心,这酒若是再喝下去,宫里怕是要乱作一团了。”

  邬辰颺想了想,状若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一醉方休,就留到下次吧。”

  邬尚煜仰头干尽杯中酒,也一同起身:“少了皇兄,再喝也是不痛快。正好,我与皇兄一路,少正兄风乔兄,咱们下回再好好痛饮一场。”

  乌家兄弟站起躬身:“微臣(草民)恭送皇上,王爷。”

  墨九见这情景,也赶忙放下了筷子站起来,身旁的男子偏头对著她一笑,微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说道:“小墨九,我走了。下次出宫,我来接你去宫里玩玩可好?”

  男子对她顽皮的眨了眨眼,不等她回答,他便直起腰,稳声道:“好了,回宫吧。少正风乔,你们就好生呆著,不必相送了。”说完就背著手,迈著大步转出了屏风。

  邬尚煜似笑非笑的瞄了墨九一眼,再对乌家兄弟一抱拳,也随著走了。

  小亭里安静了下来,直到离开的身影远去,乌少正缓缓直了身体,嘴边温润的浅笑不再,眼中爬上了压抑又浓重的阴霾:“风乔,你说,他这是什麽意思?”

  “真真假假,伺机而动。寻得一击致命,便永无後患。”

  “那他又是什麽意思?”

  “大哥,内室江山又岂容外人觊觎?”

  “是麽……可惜人的心若是悬的久了,即便你给它一个高枕无忧,它却只能小心翼翼,安生不得。真真假假……你说,它又怎麽能分辨得清呢?”

  “确实。所谓放心,‘放’下方能安‘心’,若是不敢放,不能放,这心,又如何能安?”

  大少爷二少爷在说什麽?墨九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什麽他他他的,“他”是谁,哪个“他”?望著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她疑惑又莫名。

  乌少正已是转过身来,朝著墨九狠狠瞪了一眼:“人都走了,还要看什麽?!”

  墨九瞬间回神,抖了抖,迅速的低下了头。

  “怎会与他一起的?”乌少正盯了她许久,拉拔著脸问道。

  这个“他”指的是谁,墨九是明白的。

  “我……我闲著无事……就想……就想出去走走……然後就……就遇到皇上了……”墨九说得支吾模糊,企图就这麽蒙混过关,只听乌家大少爷冷冷的哼了声:“这麽凑巧?出去走走就遇上你的辰颺哥哥了?”

  墨九答不上来,咬了咬嘴唇,捏了捏衣角,硬著头皮嗯了嗯。

  “他与你说过些什麽?”

  “……没有……没说什麽……”

  乌少正审视著眼前女子,似乎在仔细辨认她有无撒谎,过了好一会,两片紧抿的薄唇一掀:“哼,想做皇帝的妹妹,得思量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

  他的脸色不好看,语气也很严厉,听到那细软的声音叫著“辰颺哥哥”,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脑子笨,胆子小,别的本事没有,认哥哥她倒是厉害,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无亲无故的,哪里来那麽多的哥哥?!

  墨九憋了瘪嘴,什麽皇帝的妹妹,她是想也没想过的。她和皇上又不熟,“辰颺哥哥”也是皇上让她这麽叫的。她也觉得很怪很不自在啊,可皇帝的话,她能不听嘛?

  一双清冷的黑眸也定在了那张鹅蛋小脸上,见那上面满是委屈难言,乌风乔沈默了半晌,幽幽开口道:“新的地方已经准备妥了,等明一早我让乌伯过来,收拾了东西就搬去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墨九心里无端的一颤,怯生生的抬起了眼帘,怯生生的看他一眼,嘴里低声呐呐:“是。”

  乌少正肃著脸,高深莫测的打量墨九一阵,嘴巴一开一合,露出森森的白牙:“过去之後,你最好给我乖乖的,不要再惹出什麽事。”

  “……是。”墨九闷闷的应了声,再次飞快的低下脸。垂下的小头颅,带著几分心虚,再也没敢抬起来。



第九十三章 新地方

  第二天一早,乌伯就来了。虽然是搬地方,但搬来搬去也还是在府中,墨九来时也只光来了个人,山儿就整理了些衣物之类的细软,这个时候,墨九猛的想起来,昨日与两位少爷共处,自己却没抓著机会请求让山儿跟著一同走。

  这可怎麽办才好?

  乌伯看出了她的著急,便问是否有什麽不妥。墨九犹豫了一番,还是如实的说了。

  没想到乌伯回答她,丫鬟带著一起过去是可以的,反正到了新地方,她的身边总是需要个人的,况且山儿也是跟了她段时日了,再重新派人未必有她得法。

  墨九高兴坏了,一声连著一声“谢谢老伯伯”,乌伯忙摆手推辞,说,这些是二少爷的意思。

  墨九拉著山儿的手,眼睛闪亮。山儿虽然没说什麽,但是看的出,心里还是高兴的。於是一老一小一丫鬟,提了包袱,出了房门,再一路走出了姝园。

  乌伯心里是感慨的,当初是他领她进的园子,今日还是他领著她,却是奉了爷的吩咐,带她离开这姝园。

  山儿心里也是感慨的,初见她时,是这麽一瘦小不起眼的人,如今,还是这麽一瘦小不起眼的人,却是让两位少爷投注了目光,这样的际遇,又有多少人能料想得到呢?

  墨九却是转著脑袋,心里有些不舍还有很多的好奇。毕竟在这地方住了些时候,说习惯呢,好像有那麽一点,不知道新的地方会是什麽样子的呢?

  三人在乌府中行走,沿路遇上了家丁丫鬟都是躬身向墨九行礼。看著是恭敬,可垂下的面上有深思的,有惊讶的,有欣羡的,还有鄙夷的。

  走过了小桥流水,假山亭楼,乌伯在一扇院门前停下。墨九抬头一看,门上面挂了块木质的牌匾,上面是一个苍劲有力的字──墨。

  牌匾小巧,周围有一圈雕花纹路,中间只有一个“墨”字,干净利落又简单。墨九认出来,这是二少爷的字。她是天天呆在书房,得空就照著二少爷的字,誊抄账簿的。

  乌伯看到墨九对著牌匾发愣,就对她说:“前几天二爷已经抽空来看过院子了,还亲自叫人做了这匾,字,也是出自二爷之手。”

  “哦……”墨九点了点头,低低的应了声。

  推开院门,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小路两旁,是一片白色的花海。只见那一颗颗花株矮小,花朵就像只小型的倒锺,一茎上悬垂著六七朵,就像是白色的铃串,风一吹仿佛会叮铃铃的响,盈盈的暗香浮动,幽沁肺腑。

  墨九忍不住蹲下来仔细的看,她不知道这是什麽花,但是这一朵朵白色铃铛小巧又可爱,她一看便很喜欢。

  乌伯又适时的插上一句:“这花名为草玉铃,也是二爷吩咐下面的找了来,再赶时赶点种上的。”

  墨九轻轻摸著草玉铃娇嫩的花瓣,轻轻的说:“这些花真好看,谢谢二少爷。”

  花海的後面就是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旁边依著个亭子,中间通了座竹板扎成的小桥。亭子周围挂著竹帘,里面放著张竹子做的卧榻。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里面有一群鱼儿在游来游去。

  绕过了小亭,就是住的地方了。有独立的厨间,杂物间,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墨九走入了正屋,里面的布置虽然简单,但桌椅板凳全是新的。正屋侧边有一面珠子串成的帘,挑开这帘,里面便是卧房。

  床也是新的,比原来睡的那张更大更宽,上面已经垫上了厚厚的床褥,枕头也是新的,凉凉滑滑的枕面,上面绣著精致的图案,虽不知是什麽料子,但光用摸也知道是好的。坐在床沿,屁股下面厚厚实实,但又软的很,若是躺下去,定是舒服的不得了。

  墨九环顾一圈,发现了细微的不一样。日常用的是大小不缺,但是这里没有筝琴,虽然外间有张书桌,但是她没看到书册之类。

  梳妆台旁边有个矮木箱子,乌伯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打开了箱盖。墨九探头一看,里面有几尊泥娃娃,还有花灯,陀螺,沙包……五颜六色的,呀,她还看到一只好大的风筝。

  “爷说了,琴棋书画,怕是为难了言小姐,所以爷就命我去搜集了些玩意儿,好让言小姐闲时取乐。”

  墨九羞的脸都红了,好嘛,那个坏人是没说错,可他当她是三岁的孩子吗……心里是这般想著,手却不自觉的伸向了一尊泥娃娃。泥娃娃梳著个冲天辫,胖乎乎的脸上画著两团胭脂红,墨九转来转去看,“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山儿掩著嘴窃笑,乌伯满是褶子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若言小姐不喜欢,我再寻些别的来。”

  “不用了不用了!”墨九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摇完了便甜甜的笑,“我喜欢的。谢谢老伯伯。”

  乌伯点头:“到了新的住处,想必还要归置归置,那我不打扰了,有什麽需要的,言小姐来找我便是。”

  送走了乌伯,山儿就开始忙碌,烧上茶水,拿出衣物之类的放置。院子各处都已经打扫过了,家具又是新的,干干净净的倒也无需再整理。墨九在一旁围著山儿转,东聊西扯的时间也是过的快。

  午饭是凑合著吃了,晚上山儿就大展伸手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算是搬入新地正式的第一顿。墨九走进来走出去,屁颠屁颠的摆置著碗筷,屁股还没坐热呢,她的院子就来了第一位“访客”。

  山儿在忙,所以是墨九前去应的门。院门一开,门外站著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墨九见了便楞住了:“二少爷?”



第九十四章 和好(一)

  月光在男子的身上倾下了光华,也为那一张俊美的脸庞添了几分清冷。墨九愣愣的看著,良久过後,仿佛是终於回神,低下了头侧身让了开。

  男子站在门口,幽深的黑眸闪著浅薄的淡光,里面映著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是良久过後,他迈开了脚步,跨过了院门。

  墨九关上了门,无言的跟在男子後头。两人进了正屋,山儿赶忙站起行礼,识相的退下。

  沈默,还是沈默,因为墨九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说“请坐”吗……但是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他是这整个乌府的主子。那麽问“饭吃过了吗”……又好像有些矫情……之前的日子,她与他的相处是轻松自然的,可现在,她却怎麽也放松不下来,怎麽也自然不起来,他们之间像是突然隔出了些距离,让这样的单独相处横生了尴尬。

  乌风乔在桌前坐下,看著一桌丰盛的饭菜,淡淡的开口:“还未用过麽?”

  “……嗯。”

  “这麽丰富的一桌,是在庆祝迁了新居?”

  “嗯……是。”

  “带来的东西都整理完了麽?”

  “是。”

  “日常要用的,丫鬟都盘点过了麽?”

  “……是。”

  “没什麽缺的了?”

  “是。”

  乌风乔凝视著面前低著脑袋的女子,话却突的一转:“不欢迎我来麽?”

  “是……”墨九突然反应过来,“不……不是!我……我只是……”小小的脑袋抬了抬,飞快的看了身前男子一眼,“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二少爷……会过来……”

  乌风乔垂下了眼帘:“本来大哥也是要一同来的,可他忙不开身。”

  “你刚搬入这里,不来看看,总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墨九局促了,只能嗫嚅著回答:“哦……嗯……我……谢谢……谢谢二少爷。”

  乌风乔抬眼,定定的看著身前人许久,低声说道:“九儿,你可是在怪我?”

  房里安静了一阵,接著女子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二少爷,我没有。”

  “没有麽?”乌风乔牵过女子的手,将她拉近身前,“既然没有,为何不抬头?”

  墨九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了脸:“二少爷,我没有怪你……我……我不敢的。”

  刚说完,她的下巴就被一只大手轻柔的掌住了:“不要说不敢。九儿,在我面前,不要说不敢。”

  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淡淡的,却让她的眼眶开始逐渐的发涩:“二少爷……我……我真的没有怪你……我……我只是……”

  “只是什麽?”

  有力的大手掌著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大巴,叫她避无可避的对上那一双幽光闪烁的黑眸。

  “我只是……”墨九吸了吸鼻子,“有点难过。”

  乌风乔深深的看她,半晌过後轻叹了一声,放开了手转而将身前人抱拥入怀:“那你知不知,我心里,又是怎样?”

  墨九在男子胸前点头,低低的说:“知道。二少爷很生气。”虽然不知道是为什麽,但是从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睛,她知道,那时的他,心情并不好。

  “你说我很生气,那你认为我是为何生气,因何而气?”

  墨九诚实的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想了几天都未想明白。

  “伺候人,是丫鬟下人的事。我说过,你不是任何人的丫鬟,我要的,也不是你的‘伺候’。九儿,你明白麽?”

  墨九听的疑惑,她不明白,以她的身份,不是“伺候”,那是什麽呢?她是一无所有的,不要她的“伺候”,又要她怎麽做呢?

  “什麽是本分?你想明的‘本分’,你认清的‘本分’,就是好好伺候我麽?”

  “我……”墨九一头雾水了,怎麽……不是这样的吗?

  乌风乔听出这声音中含著的满满迷惑,再度伸手抬起了怀里一方小小的下巴:“九儿,我待你如何?”

  这次,墨九想也不想的回答:“二少爷对我很好。二少爷是好人。”

  “我待你这般,只是为了让你认清本分麽?若是要你认清本分,我又何需如此。在你心里,我不欲只是个‘好人’,况且,我本就不是个好人。”

  墨九已经被绕晕了,什麽这般如此,什麽只是个好人?二少爷明明就是个好人啊,怎麽会不是呢?

  掌心移动,从下巴抚上了女子白嫩的脸颊,感受著手下细致的触感,那俊美又冷峻的眉眼里,有一种柔软在一点一点的扩散溢开。仿佛是期待,仿佛是渴望,像是久不见光的人,小心翼翼的,只为呵护那得之不易的微弱暖光。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九儿,你知道麽?”

  墨九又被问住了。她怔怔的看著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看著那一双不带感情的黑眸,纯粹又浓郁的黑,此时却在闪耀著她看不懂的光芒。上翘的眼尾,也沾染到了这份光,冰霜褪去,耀目的让她几乎无法直视。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所以她并不觉得陌生,所以她似懂非懂。她听见自己的胸口里“咚”的跳出好大一声,酸酸的感觉又来,这一次没让她发涩却是让她发麻。

  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是什麽呢……

  她张大了眼睛,里面是一片朦胧。她移不开视线,她只能看著他。看著他俯低了脸,看著那好看的眉毛眼睛鼻子,在她面前放大。清冷的墨香,缠缠绵绵的环绕,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高挺的鼻尖触上了她的鼻头,这个时候,她闭上了眼。

  感觉到微凉的唇点上了她的,试探般的一下又一下,她的唇瓣被含住,耐心的舔舐。舌头伸出来,不受阻碍的探进了她的口。属於他的好闻气息铺天盖地,仿佛是受了什麽蛊惑,她怯怯的伸出了小舌尖,羞羞涩涩的与那大舌相触。

  圈住她的双臂猛的收紧,她便陷在身前的怀抱,与他亲密纠缠。脑子里混沌了,只有舌与舌的勾点,卷绕,才是鲜明。



第九十五章 和好(二)

  待胶著的两唇分开,墨九细细的喘著气。

  他的额头抵著她的,她听见他低沈的声音略有不稳的在说:“昨日,还有之前,特殊的时候对著特殊的人,那些眼见的,未必是实。”

  “做戏也好情非得已也罢,苛刻,是为了你好,明白麽?”

  墨九虽然还有些迷糊,但或多或少还是听懂了点点,眨巴了几下眼睛,乖巧的轻声说:“是,二少爷。”

  乌风乔吻了吻那小俏的鼻尖:“在这世上,好人与坏人,没有绝对。光凭外表难以分辨,所以莫要轻信,知道吗?”

  “是,二少爷。”

  乌风乔吐出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搂在胸前。她那麽小,瘦瘦弱弱的,单纯又善良,是那麽的需要人保护。从心中的情弦被猝及不妨的拨动,他就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诸多滋味。她是无辜的,唯恐她被波及,唯恐她被卷入纷争,许许多多的担忧,要他如何放心的下?

  此时墨九的心情也是难得的复杂。她是开心的,因为男子的身上没有了冷漠,他的怀抱好似以前一般的温暖。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异样了,他说了很多话,他解释了一些事。那些因他而生的伤心,似乎是被抚平了。他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他,她觉得释然,也觉得轻松,可轻松之余,胸口有些沈甸甸的,仿佛压著了什麽重物。

  “二少爷……谢谢你。”她决定不去理会心中的异样,这句话,是她从踏进新居之後,就想对他说的。

  “怎麽?”

  “你的字……还有那些花……好漂亮……我很喜欢。”

  “喜欢麽?”

  “嗯。”

  “那这里,喜欢麽?”

  “嗯,喜欢的。”

  “喜欢便好。”怀里的人窝在他胸前,像一只乖顺的小猫,乌风乔疼惜的收了收双臂,“这次是仓促了,等以後,再寻一处,届时我会让乌伯好好准备。姑且先在这里住下,嗯?”

  墨九听著这低醇的声音缓缓的在说,胸口处的沈闷越来越甚。

  以後?会有以後吗?她差一点就忘记了,她与岳哥哥已经说好了要离开,离开这里的一切。

  以後,没有二少爷,没有乌伯,没有山儿,也没有乌府。待岳哥哥准备好了来找她之时,她与身前这个男子,就没有“以後”了。

  不会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不会再看到他的脸,那些怜惜的目光,深深的注视,带著墨香的怀抱,还有他的亲吻……统统都不会有了。

  为什麽想到会这样,她的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是的,难受。有点舍不得,有点心虚,有点愧疚,有点酸,有点闷,总之是五味杂陈,复杂的可以。可是……她已经决定了,她已经想好了,不是吗?

  墨九沈默的咬唇,再咬唇,接著抬起了纤细的手臂,环绕住男子的脖子。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拥抱。他是她的恩人,他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她到死都不会忘记,永远都铭记在心。

  仿佛是惊讶,让乌风乔明显的一滞。双臂移动,紧紧环住了那不堪一握的腰肢,与身前女子亲密相拥。俊美的轮廓,上翘的眼尾,暗芒闪烁,有融化冰霜的炽热,还有若隐若现的复杂。

  “九儿,安心待在这里,待在乌府,以後,有我们照顾你,嗯?”

  鹅蛋脸上,一对鸦翅般的睫毛在细微的颤动,一会过後,墨九闭上了眼,低低的说:“是。二少爷。”

  相拥的一男一女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房里的安静。

  “咕噜……咕噜噜……”

  墨九先是被吓了一跳,接著埋脸在男子的肩膀,没好意思抬起半分。

  乌风乔也是一怔,接著嘴角细微的翘了翘,脸上的表情又是温柔又是无奈。

  他轻轻拍了拍手下纤薄的背脊,再握住了细腰,与身前女子拉开了些距离。

  墨九无措的抓著那宽厚的肩膀,红著脸瞄了男子一眼,再瞄一眼,小小声说:“我……我饿了……”

  乌风乔似笑非笑的看她:“嗯。我听见了。”说完就把墨九抱起放在旁边的凳上,再转头叫来了山儿,让她端下饭菜重新热过顺便再添一副碗筷:“不是要庆祝麽?我也陪你吃一点罢。”

  山儿手脚麻利,走进走出,不一会,桌上就重新冒起了热气。忙完了,她便要福身退下,这时,手却被拉住了。

  天色不早了,墨九知道山儿也是空著肚子的,自己都饿的咕咕叫了,她也定是一样的。这一桌饭菜都是山儿准备的,要她伺候完自己与二少爷之後再用,墨九又哪里忍心。所以她拉著山儿的手,含著祈求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男子。

  乌风乔接收到,扫了眼山儿,淡淡的开口:“坐下吧。”

  山儿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手被抓得紧一时也挣不开,便诚惶诚恐道:“二少爷……”

  “坐下吧。”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同样的话重复了第二遍,山儿也不敢推脱了,只好在墨九身边坐了下来。

  墨九的眼睛闪亮亮的,感激的看著身边的男子,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乌风乔的表情也是柔软,他未多说什麽,优雅的举起了筷子,夹了饭菜送到了墨九碗里。

  这一顿,墨九看看左边坐著的人,再看看右边坐著的人,边笑边吃,很是欢快。乌家二少爷意思意思的吃了些,大多时候的目光都是在身边女子身上的。山儿呢,就不那麽愉悦了。第一次和主子同桌,她很不自在。看著身边一男一女,时而互相夹菜,时而互喂一口,时而浓情蜜意的你看我我看你,让她身上鸡皮疙瘩冒著,更加的不自在。她只能将目光定在眼前的饭菜上,低头闷扒,也不管吃进嘴里的是什麽滋味了,扒完了就赶紧的退下。

  饭吃完了,碗碟撤了下去,茶水端了上来。乌风乔饮著茶与墨九说著话,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却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山儿在寻思,後来,连迟钝的墨九也开始寻思了:好像很晚了,二少爷不回去休息吗?

  可乌家主子还没开口,她又怎麽能赶人?终於,在墨九忍不住打了第三个呵欠之後,乌家二少爷发话了:“累了?”

  墨九忙掩住嘴摇头:“没有没有,不累的。”

  “既然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墨九犹豫了一下下:“哦……是。”

  可是说完了这句,男子却坐在凳上没有动。只见他侧过脸,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唇上:“时候不早了。”

  “可我并不想走。”

  “今晚,我不走,可好?”

  墨九怔了怔,不走?是要留下的意思吗?留下来的话……看著眼前一双深沈的黑眸,唇上的手指仿佛带了热度,烧的鹅蛋脸上迅速红成了一片。

  他问“可好”……这个……那个……乌府都是他的地方呀……“好不好”……又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况且……况且她要说“不好”……他会听的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墨九只能低下红透的脸,嗫嚅著说:“我……这……二少爷……”

  唇上的手指滑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了她的脸:“九儿?”

  墨九咬著唇闪躲著男子的目光:“我……我听……听二少爷的……”

  入住新院落的第一夜,墨九磨磨蹭蹭的洗漱完,磨磨蹭蹭的弄干了头发,磨磨蹭蹭的挪到珠帘前,伸手挑开了帘子,慢慢走进了卧房。

  她的床上,躺著个男子。身穿浅色的亵衣,半靠在枕上,手里拿著卷册在看。这些东西,都是山儿从他的住处取来的。

  他先她之前洗漱完了,她泡在木桶里的时候还在恍惚的想,好像……这是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同床共枕,她房里只有一张床,所以要睡觉的话,必须同床共枕。

  她还没有和他一起睡过觉啊……为什麽想到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她就心跳加速,脸上发烫的?

  总觉得吧,有些个不妥……她下意识的磨蹭拖著时辰,可是再磨最後总是得进房的。站在门口,床上的人听到了动静,目光从卷册上移到了她身上,接著侧身伸手,掀开了被角。

  墨九听到自己的吞咽声“咕咚”一下,略不自在的扯扯身上单薄的亵衣,移动著脚步,向著大床走去。

  膝盖刚碰到了床沿,一只手臂伸出来将她一扯,她就跌了下去,整个人趴在了男子身上。

  心跳开始不对劲了,她愣愣的看著眼前一张放大的俊颜,耳里听到他问:“去了那麽久?”

  “哦……哦……我……我洗脚……洗……洗头发……我洗……洗干净……”自己在说什麽?!墨九恨不得咬掉舌头。

  “哦?这麽仔细?”男子挑眉看她,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墨九很懊脑,乌溜溜的眼珠子这里转一下那里转一下,小手撑著男子厚实的胸膛,脸上越来越红。语塞了许久,还是选择自我放弃:“嗯……是……是啊……”

  “洗的这麽仔细,是因为我麽?”

  啊??墨九傻了。

  “不不是的!我我我我不是……”

  “不是?不是为我,那是为谁?”

  “没……没有没有谁!我我我是……不……不是……其实我……”不会说话还是不要说好了……墨九垂下肩膀,继续自我放弃,趴在男子身上不动了。

  这一副憋著脸著急急死说不清的样子让乌风乔沈沈的笑开。感觉到手下胸膛的震动,墨九抬起了脸。这是……二少爷在笑?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他的脸不再是千年冰封,万年雪飘,两边的嘴角翘起,虽然弧度不大,但确实是在笑著的。一双黑眸微微眯起,眼尾上翘更是明显,眼里反著细碎的光,那是真实的愉悦。

  二少爷笑起来真好看……墨九惊讶同时惊豔。

  乌风乔见身上的人睁著一双圆滚滚的黑眼睛,张著粉色的唇,傻傻的盯著自己,无辜又懵懂,黑色的发衬著白里透红的脸,小小的身体柔弱无骨的趴在他胸前,楚楚又可人。他缓缓止住了嘴边的笑意,放下手里的卷册,抱紧了身上人翻了个身。

  墨九眼前一花,下一刻她的背下便是柔软的床褥。她被男子压住,接受他居高临下的凝视。

  他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到她手足无措。接著,他俯低了身体,俯下了脸,靠近再靠近,他的鼻尖触到她的脸颊,摩挲著她的耳垂,游移再游移,他埋进她的颈窝,他的唇扫过那里细致的皮肤,烙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

  接下来,他抬起了脸,低低的说:“好香。”

  一股热气“哄”的冲上来,墨九知道,她的脸定是红的不能再红。眼前的男子披下了发,与平常时似乎不太一样了。

  黑色的发丝垂在他的脸侧,衬出了些清冷还有别样的慵懒,俊美的五官,上翘的眼尾,清冷与慵懒糅合在一起,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惑。

  他的瞳眸很黑很深,他的声音很低很沈,他的发有一些搭上了她脖子,有一些落在了她的手心,凉凉的,滑滑的,让她忍不住微微的发颤。

  她觉得,气氛怪怪的,她应该说点什麽,所以她舔了舔唇,抖著声音说:“是……是吗?……”

  男子的嘴角再度翘起,薄唇一边在缓慢靠近,一边轻吐著气息:“是。很香。”待最後一个字说完,她的唇便被精准的捉住。

  墨香,夹杂著洗浴过後的香气,属於他的味道,好闻的味道。隔著薄薄的亵衣,她感觉著他的身体,他的体温,热热的,从他的手臂,胸口,传上她的皮肤,一直传到相交的唇舌。

  他吻的温柔,温柔中带著急切的索求。舌头被他吮吸,搅动,缠绕,嘴里的津液都被搜刮了去,呼吸被掠夺,手脚在发软,她模糊的呻吟:“唔……嗯……”

  他放开她,贴著她的双唇喘息:“九儿……”

  他的声音仿佛也带著热度,让她的耳朵都听得热了。他离开的短暂,唇舌再次纠缠,比之前更为热烈激狂,让她的脑里发晕,只能顺著他的动作,迎合,承受。

  炙热的掌心,探进了她的亵衣,再探进了肚兜,按上她的皮肤,摸上她的胸口。敏感的胸前被不重不轻的揉捏著,带著茧子的指节刮过她的乳尖,激得她弓起了腰,轻轻的抖。

  揉完了这边,换另一边,大手的力道柔柔,让她觉得异样又觉得痒。

  亵衣的扣子被打开,肚兜被拉下,白白的乳肉上,两颗小小红豆已然挺立,白的晃眼,红的生嫩,让人见了唯有极尽爱怜。

  乌风乔双手掬起了乳肉,麽指摩挲著涨立的乳尖,呼吸不稳的问:“疼麽?”

  墨九没有听见,待男子开口问了第二遍,她才有了反应。眨了几下迷蒙的眼,什麽疼?他是在问她吗?

  乌风乔低头在那雪白的胸口印下一吻:“上一次,是我失了理智。以後,不会再弄疼你了。”

  墨九呆了好一会,他……他是在说……上一次吗?

  上一次……那般对她,上一次不理她的反抗,不顾她的难堪,像是变了个人,那麽残酷冷漠,让她伤心。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有後悔,有心疼,此时此刻,他说这句话,他的表情郑重,仿若在起誓。

  ……怎麽办呢?

  对著这样的她,那些好不容易忘却的愧疚不舍又卷土重来。心里酸涩,眼里也酸涩,墨九抱住男子的脖子,轻声喃喃:“不疼……二少爷……不疼的……”

  男子握住了她的肩膀,吻去她的喃语,也吻去她滑出眼角的泪:“不许哭。”

  墨九主动的吸住嘴里的大舌,再将自己的舌尖伸到对方嘴里生涩的挑动。

  她不哭,她不哭,至少今晚,她要忍住,不哭。

  乌风乔被这番主动撩拨的燥热,滚烫的吻沿著嘴角下巴一路下来,密集的落在两团柔软上。

  褪去了身下人的亵衣亵裤,同时也褪下自己的。年轻有力的身体,没有过多的曝露在阳光下,肤色不深,却是肌肉分明。

  欲望,怜惜,还有情和意。挺直的鼻梁擦顶著乳尖,用双唇来拨弄。肩膀上抓著一双小手,随著他的动作用力,松开,用力,松开。他持续的耐心,直到手下的腰肢忍不住的拱起再拱起,直到那张小嘴里吐出了难耐的呻吟,他才张嘴含住了涨立的小红豆。

  “啊……”

  长长的一声细咛,带著满足欢愉。他用舌尖顶刺著红豆中间的凹缝,再将整颗含住轻轻重重的吸吮。肩膀处的小手抱住了他的头,他的手悄悄下滑,摸到了细滑皮肤上渗出的汗,越过了柔软的毛发,他也摸到了诱人蜜穴口流出的动情水液。

  呼吸很急促,硬挺涨的爆起,他想要稳下,发现却是无法。

  不见她的时候,他很想她。想看她对他笑,想听她叫他“二少爷”;想她红著脸的娇态,想她香甜的气息,想她柔软的唇,柔软的身体,柔软的声音;想触摸她,想抱著她,想吻她,想要她。

  所以他有些急躁,所以他有些无法忍耐,他真的努力了,可是,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血液汹涌奔腾著在鼓动,所以,他真的无法。

  有一点阴霾,在心底萌芽。他不欲去想,它却不安分的盘旋。催促著他去拥抱,去占有,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安生,仿佛只有这样,才是真实。

  指节在蜜穴里进出,带出了更多水液,也让身下的人儿呜呜叫著,无意识的扭起了纤腰。

  她是快乐的,不是麽?她对他没有抗拒,没有害怕,她柔顺的接受他,因他而快乐,不是麽?

  那她喜欢他麽?当她娇娇的喊出“二少爷”,当那双清澈的黑眸羞涩的看著他时,里面可有情?里面有无眷恋?

  确定湿润已经足够,乌风乔抽出了手指,当坚硬缓慢推进的时候,扭动的细腰一僵,蜜穴瞬间绞的死紧。

  他停滞等待,等到穴肉一点一点的放松,等到两条细长的退下意识的抬起,夹住了他的腰。重重的吸气吐纳,下身开始动作。每一下摆动,就更深入一点,深入的同时,逐渐加著力道。



第九十六章 “同床共枕”的早晨

  “嗯……嗯啊……啊……”身体里燃起一把熊熊大火,烧的墨九意乱情迷。

  男子每一次挺进,环在那健腰上的细腿儿便会随其节奏不由自主的夹紧。戳刺的用力,入的深了,两条纤长的腿儿就会微微的发抖,当穴里敏感的嫩肉被撞击到,那可爱小巧的脚趾都无意识的蜷曲起来。

  即便未著寸缕,墨九也未觉得冷,後背在与床褥摩擦,擦去了渗出的汗,可没一会,就有点点香汗重新的冒出来。

  这个时候,她脑里似乎充斥了许多东西,许多分辨不明的情绪。又仿佛其实是空空,什麽也想不到,什麽也不愿去想。

  鼻前墨香浓郁,像一张大网,密密的网住她,柔柔的在她全身缠绕。她只能环住了男子汗湿的脖颈,细细长长的叫著,绵软的腰肢不受控制的舞动,舞出了丰沛的爱液,边舞,蜜穴边急促的收缩,承受著火热硬物的侵入和刮顶。

  突然,她的後背离了床褥,腰间的健臂用力,将她整个儿的抱起。她坐在男子身上,以一种密不可分的姿态,蜜穴深处的软肉被硬物猛的戳到,让她浑身一凛再一僵,嘴巴张了张,却只能发出幼猫似的呜呜声。

  “嗯……”乌风乔低低的呻吟,那处温热柔软的销魂,肩膀手臂处的肌肉贲起,他将小人用力按进怀里,“九儿……”

  墨九依附著他,像是刚出生的小兽,害怕又不知所措,唯有牢牢抓紧了眼前的依靠。男子在耸动,她不得已的收著小腹,将那涨硬之物勉强的吃进又吐出,生涩的迎合。

  花心被毫不留情的顶弄,勇猛又凶狠,墨九颤抖的不行,哑声叫著:“恩啊……啊啊……二少爷……唔!……二少爷……”

  酸麻并著快慰,她不知道该如何纾解,只能声声喊著“二少爷”,任凭腿间的水,泛滥成灾。

  大手抚著雪白背脊上粘著的长发,再向上托住了那颗胡乱晃动的小小头颅。寻著了一张急促喘著气儿的小嘴,乌风乔吻了上去。眼尾上翘的黑眸半阖著,里面有滚烫的情欲,也有迷乱的复杂。

  他在她的耳边沈沈吐息:“我在这里……九儿……陪在我身边……”

  或许听到了,或许是什麽也没听到,墨九断断续续的轻呻,一双迷离的眼闭了闭再无力的张开,从里面滑出了一颗透明的泪。

  暗色夜幕下,有谁正安然入睡,又有谁辗转不成眠。

  当墨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黑色的眼珠茫然的转动,入目是一片陌生。

  是了,这里不是姝园了,这里,是她昨日刚搬进的院子。

  动了动手脚,发觉酸软的很,腰上沈甸甸的,似乎压著了什麽重物。脑子开始清醒,眼里氤氲的雾气逐渐消散,墨九轻轻的转过头,身旁躺著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他……没走吗?

  腰上横著的是他的手臂,自己脑袋下面枕著另一根。他闭著眼散著发,靠的极近,侧躺在她身旁。

  这便是……“同床共枕”吗?

  不知道为什麽,墨九脑里第一个跳出的念头就是这个。脸上微微的红了,她也不敢乱动,恍恍惚惚的打量著睡在身旁的人。

  浓长的睫毛安静的垂俯著,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投下了两片圆弧状的阴影。鼻梁又挺又直,菲薄的两片唇紧紧的抿著,显出了坚毅和淡漠。他的肤色偏白,却也不算极白,配著脸侧垂下的黑色发丝,还有一双刚正的眉,清清冷冷的,即便闭著眼,也是让人心生敬畏的。

  墨九忍不住忆起了昨夜,这张脸上难得一见的笑,这双眼睛里射出的炙热的光,这张薄唇开启,重重的喘息,声声叫著“九儿”,腰上脑袋下的手臂那麽紧那麽紧的抱著她,仿佛在抱著什麽不可失去的东西。

  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墨九的脸更红了,羞涩的别开眼再悄悄的垂脸。自己的亵衣正完整的套在身上。

  是什麽时候穿上的呢?她都不记得了。昨晚……後来……她的神志都不甚清醒了。

  那些激烈的交缠,蚀骨的快感,身上还留著汗湿的黏腻。那时,她软成了一滩水,任由他拨动,翻转,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呀……昨晚这样的动静……不知道山儿有没有听见?想到这里,墨九脸上迅速的升温。要死了要死了,若是……若是……呜……她没脸见人了。

  还在为“听到”,“没听到”兀自纠结,一个暗哑的声音突的响起:“在想什麽?”

  墨九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只见那一双本闭著的眼睛已然睁了开来,黑色的眸瞳深邃如常,里面有著慵懒,却不带丝毫朦胧睡意。

  墨九愣愣的看著,脱口而出了声“二少爷”,这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以,她回神过来,脸上的红晕加深,咽下口口水,垂著脸,轻轻的再唤:“二少爷……”

  早上的她,白里透红,羞羞答答,怯生生的样子,流露出小女人的娇态。乌风乔觉得胸口蓦地软下一块,移动著手臂搂紧了怀中人:“在想什麽?”

  墨九被转过了身子,小小手心搭在了男子赤裸的胸口:“没有……没想什麽……”手下的胸膛温热厚实,她还能感觉到皮肤下面有力的心跳,墨九羞怯又无措,咬了咬唇,画蛇添足的加了句:“二少爷……你醒了。”

  “嗯。睡的不沈,也不舍得睡沈。”乌风乔蹭了蹭怀里一颗小脑袋,在那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

  这是什麽意思呀?墨九虽然一知半解,但是因了这句话,小心肝开始不安分的跳:“哦……哦……是……是这样……”

  “你呢?什麽时候醒的?”抱著怀里一具纤小的身体,听著那软软的声音,乌风乔觉得温暖又满足,有一种情绪在胸口鼓动扩散,涨的就快要溢出来。

  “我……我也是刚醒的。”

  “是麽?累不累?要不要再睡片刻?”

  等墨九想明白这句话,她的薄脸皮显然是有点撑不住了。她局促的蠕动几下,再蠕动几下,鹅蛋小脸抬起来,宝石般得黑眼睛羞羞的一闪一闪,最後埋头在男子胸前,闷闷的说:“不……不累的……”

  脸下贴著的胸膛在轻微的震动,墨九知道,他又在笑了。他在笑什麽呐?他是在笑……她吗?

  安静的相拥,待乌风乔嘴边的笑意渐止,他抚著那带著香气的黑色长发,慢慢道:“九儿,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後,你不会再受委屈。安心待在这里,嗯?”

  墨九微微一僵,半晌,小手缓缓搭上男子强健的腰身,低低的说:“好。”



第九十七章 两日後出逃

  乌家二少爷不是闲人,即便再不舍得,可还有许多生意庄子等著他去巡,还有厚厚一摞账簿等著他去看。

  经过一番温言又温言,软语再软语,乌家二少爷最终还是披衣下了床。等他走了之後,墨九动了动酸疼的身子,内心极度向往起引人入胜的木桶和暖人心脾的热水。这个时候,山儿进来了,暧昧的瞄了她一眼顺便告诉她,厨间早已烧旺了火,不用遮著捂著,该洗就洗吧。

  墨九很不争气的红了脸,下床的时候,双腿很不争气的软了一软。山儿扶住了她,并且再次附送了几个暧昧眼神。一路慢悠悠的行到了外面洗浴净身的小间,墨九哼哧哼哧的爬进木桶,里面已放了温温的水,山儿再出去端了热水进来添上,小间里便飘上了水汽白烟。

  墨九舒服的叹了口气,觉得身体里的乏瞬间解了许多。山儿撩著水为她擦洗,沈默了一阵,突然开口:“没人送药过来。”

  墨九靠在桶沿,懒洋洋的睁开了眼:“送药?什麽药啊?”

  山儿停下了擦洗的动作:“喝的药啊。”

  墨九歪过头看她:“什麽喝的药啊?”

  山儿也用力的歪头:“你不知道?”

  墨九迷茫的摇头。二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山儿恢复了镇定,往墨九身上撩了把热水:“这是乌府不成文的规矩。以前姝园里的小姐,与大少爷或二少爷过完夜之後,第二天早上都要喝药。那是专门给女子喝的药。明白了?”

  墨九一脸的无知,认真的想了想,似懂非懂的说:“哦……可是二少爷没有说过什麽药啊。”

  “二少爷走的时候没提麽?”

  墨九努力的回想,肯定的摇头:“没有。”

  “那之前呢,喝过药麽?”

  “之前?什麽之前?”

  “就是之前和大少爷二少爷一起的时候啊。”

  山儿翻了个白眼,问得坦荡荡,墨九明白了她的意思,绷不住的小脸一红。山儿见她不作声,再来个白眼,嘴里催促道:“看我作什麽?说啊。”

  墨九再次认真回忆了片刻,红著脸小声回答:“嗯……是喝过一次的。”

  “喝过一次?”

  “嗯。好苦,好难喝的。”说到“苦”,墨九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

  山儿匪夷所思的瞪著一双眼睛,墨九被瞪的莫名,便疑惑的问道:“怎麽啦?”

  想到眼前这个人葵水才离,山儿憋著的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没有。没什麽。”大少爷二少爷究竟是什麽想法,有什麽样的打算,兴许不是她一个丫鬟能猜得透的。

  墨九半信半疑的点点脑袋,“哦”了一声,乖乖伸著手臂,任身旁的人继续为她擦洗。安静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嘴巴抿了又抿还是忍不住的开启:“山儿……”

  “怎麽?”

  “那个……那个……岳公子……你认识吗?”

  “岳公子?”

  “是……是啊……就是……就是穿黑衣服的,乌岳岳公子。”

  “哦,他麽……”

  “是啊是啊,山儿知道他的吗?”

  “知是知道一点,听说他很小就进了乌府,一直跟在两位少爷身边,不过他鲜少在府里走动,所以下人里,见过他的并不多。”

  “哦……这样啊……”

  山儿停了动作,蓦地反问道:“你怎麽会问起他?”

  墨九摆手外加摇头:“没……没有,我只是……只是随便问问的……”

  “你见过他?”

  这个麽……

  “呃……嗯……在言家的时候……见过的……”墨九心虚的很,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言家?”

  “嗯……他和江夫人一起来的……”

  “哦,是这样麽。”

  墨九觉得,山儿的眼神犀利的仿佛能洞察一切。怕被看出在说谎,她不敢直视,也不敢再问了。本想尝试著打探打探岳哥哥近几日如何,这下,也是收了嘴。她与岳哥哥的计划若是说了出来,大概会吓死山儿的。虽然她直觉,即便山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去揭发她。但是山儿对她很好的,她不想牵连到她,她不要害了她。

  净过了身,墨九清爽的躺回床上。昨晚休息的并不好,她想要再睡一会,发现却是难眠。

  眼睛一闭,就浮现出二少爷的脸。思及昨晚,思及今早,不知道为什麽,她总是觉得有些异样。究竟是哪里异样?她说不上来,辨不明白。可她清楚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他说的那些话……著实影响到她了。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那带著怜惜的怀抱,那温暖厚实的胸膛,让她心生眷恋与不舍。面对著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有愧疚,还有……还有後悔。

  是的,她动摇了。若是真的一走了之,他会想她吗?他会难过吗?若是他发现,她在计划逃离,他会惊讶吗?会失望吗?

  她真的有些不敢想了。与他相处的点滴,这个时候又涌上来。他有忙不完的事,还为她布置了这个新院子,搬进来的当日,他还来看她。他是记著她的。他说他不需要她的伺候,她不是丫鬟,他说上次失了理智,以後不会了。他要她陪在他身边,以後,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就这样离开,算不算……对不起他呢?可要是不走……那以後呢?以後会怎麽样?

  墨九用力的摇摇脑袋,拉过被子遮住了脸。现下……就这样吧,一切等见过岳哥哥……再说吧。

  半睡半醒著,大半日过去了。傍晚用过了饭,转眼又是夜幕高垂。这个夜晚,是墨九住进新院的第二夜,这个夜晚,令她心心挂念了好几天的人,终於出现了。

  当这个人出现在房里,墨九有些难以置信,她压抑著声音,激动的低喊:“岳哥哥?!”

  男子立在她身前,还是一身黑衣,他抚了抚她的头顶,轻声说:“小九,我来了。”

  墨九抓著男子的衣袖,仰著头一气儿说道:“岳哥哥你来了我搬出去了不在姝园里了我怕你找不著我了。”

  “你忘了,大少爷的吩咐,要我办这新院子的事。”乌岳摸摸那涨红的小脸颊,眸子亮如星辰,“我知道,这些天你该是等急了。”

  “不急的不急的,我等得的!”墨九见男子清俊的眉眼有遮掩不住的憔悴,担心的问,“岳哥哥,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这几天你还好吗?”

  “有些忙,不过不碍事。你呢?小九,你好不好?”

  “我很好的。”只是,心情不怎麽好。这後半句,墨九咬著唇,没有说出口。

  乌岳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默了一会,低声道:“小九,我听说皇上与王爷来府饮酒,你也在席上?”

  “嗯,是。”

  “这麽说,皇上王爷都已见过你了?”

  “嗯……那日,我见到皇上在树上,然後他就拉著我过去……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乌岳陷入了沈思。这两日府上添了暗卫,他小心谨慎,今日才趁夜过来。两位主子虽然态度无异,但他依然有顾虑。皇帝和王爷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暗地里在打什麽主意,目前他还不知,但是他知,他们的一言一行必有目的,他最担心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被卷入纷争。

  前几天他分身准备也是准备的差不多了。眼下,已经容不得他再思量过多。他坚决坚定,带她离开这里,是必须,并且要快。

  想到这里,乌岳握住了那纤瘦的肩膀:“小九,我不能停留过久,你好好听著。接下来几日,大少爷二少爷用过午膳之後都不在府中。两日之後,晌午一过,我便来接你。”

  “晌午??”大白天出逃??这样能行吗??

  “是。不用带什麽细软,只要出去,其他的我已准备妥了。”

  “可……可是……”

  “小九,这两天要小心。等我。”乌岳匆匆的在墨九额头印下一吻,便迅速的掀帘出去了。

  墨九楞了好一会,奔到外面一看,房门开了道大缝,门外除了黑漆漆,哪里还见半个影子。

  抓著门又是一阵愣神。她还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岳哥哥就这麽走了……这可怎麽办呢?



第九十八章 抓个现行

  这两天,对墨九而言简直就是折磨。她很焦虑,饭菜难以下咽了,觉睡不好了,山儿在时她装作平常,山儿前脚一离她就在房里团团转。

  太阳落下了月亮升起,一天就这麽一眨眼的过了。她越来越焦虑,越来越不安。岳哥哥就要来接她了,怎麽办……怎麽办呢??

  她还没有说她的犹豫,说她心中的诸多感受。

  她还没有机会开这个口。

  墨九来来回回,一遍遍的在想。那时脱口而出的“走”,是否是冲动了呢?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仔细思虑过,可如今岳哥哥已打点完了所有,箭已在弦,她还能犹豫吗?

  两日後的晌午,心神不宁的用过了饭,墨九就提出要小憩片刻。山儿收拾完便出去回了自己屋,墨九在凳上坐下了又站起,站起了再坐下,手指放进了嘴里,一根根轮番的啃。

  她实在是紧张的要命,当等的人从窗外翻进来时,她“谑”的一下站起来:“岳哥哥!”

  男子轻巧的落地,环视了一圈房内,压低了声音说:“小九,就你一个麽?那个丫鬟呢?”

  “她……她在外面,我说想要睡一会,她不会进来的……”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墨九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岳哥哥,其实我……”

  男子看见了她的惊惶,走近了几步问道:“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要怎麽说才好??

  墨九觉得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全堵在了喉头,不知该如何表达也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哪一件,她努力的想要理清头绪,脑门上都憋出了薄薄一层汗:“二少爷他……我……岳哥哥……其实我……”

  这般语无伦次,男子听来便以为她在担忧,他低著声飞快说道:“大少爷在宫里,二少爷在外巡庄,小九,我们该走了。”

  墨九一愣,接下来更是焦急。不是的不是的,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她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不……不是……我……等一等……岳哥哥你……”

  乌岳凝视著眼前一张鹅蛋小脸,似乎是明白了:“小九,你可是害怕?”

  墨九张著嘴喘著气。害怕吗?其实是有的,可除了害怕,还有其他的。

  乌岳拉过一双小手,那是失了温度的凉,带著汗湿还在微微的抖。他用掌心包覆住,加了力道握了握:“不要急,冷静下来。”她只是个弱小女子,会紧张害怕也是必然。

  “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可……可是……”

  “既然应允了带你走,我就已做好了准备。出去之後怎麽样,我虽不能断言,但是两位少爷还有大事要做,未必会抽出功夫派人来寻。”

  “是吗……是这样吗?”包住她的大手粗糙却温暖,热流一点点的传递到胸口,缓缓的安抚了一颗跳动得脱序的心。

  “是。所以小九,你准备好了麽?”

  “岳哥哥……我……”墨九扪心自问,她倒底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离开这里,准备好了离开这里的人,此时此刻,她扪心自问,却发现,竟无法肯定的回答。

  “可是放不下你在言府的亲人?”

  “我……嗯……”

  “虽然来不及告别,但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再聚的。我在城外放置了干粮马匹,等出了城,我们一路东行,加紧个几天,就能赶到小镇。”

  “小镇?”

  “是。几年前我曾经过那里。地处偏僻,但是民风淳朴。我们就在那里藏身下来,可好?”

  “……岳哥哥……你……你听我说……”

  “什麽地方那麽好,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房外有个声音突的响起,像是晴空霹雳,炸得房内俩人皆是一惊。

  墨九呆呆的望向门口,只见珠帘摇动,高大的男子举步走进,鹅蛋小脸瞬间白了,待看到後面随之走入的另一男子,墨九整张脸已是惨白一片。

  二少爷……大少爷……怎……怎麽……他们怎麽会来的??

  “要去哪里?我们倒是很有兴趣听上一听。”乌少正说的气定神闲,可脸色是难看至极。他扫过房里,再扫过站著的一男一女,皮笑肉不笑的扯动著嘴角:“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麽?这麽急?不收拾东西便急著要走?”

  墨九的目光越过了面前的高大男子,投向了他的身後。那一双黑眸,她是熟悉的,可此时这双眼,如同冰封般的固住,深的不见一点光,冷的不带半分情绪。阴郁和压抑的气息从他的脸上,从他的周身缓缓的散发开。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抖索著双唇说不出话来。

  乌岳已经明了状况,二话不说便单膝跪下。是他疏忽了,守株待兔,被逮住的不光是他,还有她……所以,他唯有束手就擒。

  乌少正的眼角瞄过,嘴里轻笑出声:“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乌岳你来告诉我,你带著乌家的人,是要走去哪里?预备作什麽?”

  单膝跪著的男子低著头,没有作声。

  乌少正的目光转到墨九身上,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你小时便进了乌家。若非当年遇到我与风乔,恐怕到今日,你还是个沿街行乞的乞儿。”

  “嬷嬷告诉我了些事,我却未放在心上。放眼府中,除去风乔,你便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你说无以为报,只有誓死忠心,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你就是这般忠心的麽?”

  跪著的男子沈默了许久,低低启齿道:“是属下胆大妄为。言小姐……是受了属下的挟迫。属下犯下重错,任凭大少爷处置。”

  “挟迫?”乌少正重重的哼了声,阴鸷的目光在眼前的男女身上盘旋,接著冷冷的命令道:“下去吧。”

  乌岳身形一滞,倏地抬起了头:“大少爷……”星子般的眸瞳已失了光亮,里面有挣扎,有犹豫,有担忧,还有祈求。

  乌少正一甩衣袖,两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的刺了过去:“下去!该领多重的罚,我想你是清楚的。”

  再拖下去,他非但帮不了她,还会害了她。五指收拢紧紧握成了拳,最终,只能无力的松开。

  “是。”黑衣男子起身,咬牙离开,没有再看身旁女子一眼。

  珠帘碰响,叮叮咚咚,伴著男子离去的脚步,那是无奈的沈重,沈重的颓败。



第九十九章 救命

  一个“罚”字让墨九猛的醒神过来。

  岳哥哥要领罚?领什麽样的罚?多重的罚?

  眼看那抹黑色身影消失在珠帘後,墨九惊恐的脱口道:“岳哥哥!”

  人才往前奔了几步,眼前一花,一个耳光重重的落下来,墨九猝不及防,身子歪去一边,接著便摔倒在地。

  “闭嘴!”一声“岳哥哥”,无疑是火上浇油。见她依依不舍就要追著男子出去,令乌少正心中愤怒的火焰燃到了最高,大手想也不想的举起,“呼”的刮了过去。

  “情夫走了,舍不得了?!”乌少正眼中乌云滚滚,仿佛随时会劈出道闪电,将身前的女子噬的寸骨不留。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烫的发涨。面前站著两个高大的男子,四道冷厉的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墨九意识到,房里只剩她一个了。剩她一个,孤立无援的面对眼前的两人,她捂著脸,撑坐在地,一点一点的往後缩。

  “想跟著他一起走麽?现在走不成了,是不是很失望??”

  “说话啊!方才叫情夫不是叫的很亲热麽?!现在变哑巴了?!”

  墨九瑟缩了一下,虽然不明白“情夫”是什麽意思,但是她直觉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词汇。

  “光顾著惦记情夫,忘了怎麽说话了麽?非得要我用些手段,才会乖乖开口麽??”

  男子脸上逐渐升起了暴戾,墨九看得心惊肉跳,狠狠的一抖。这是一种信号,是他发疯的前兆,墨九惊惶的转头,求助的看向另一男子:“不……二……二少爷……不是……不是的……”

  “不是?”乌少正阴阳怪气的挤出一声,打断了墨九的话。他单手握拳向著旁边的圆桌挥去,沈闷的声音响起,接著圆桌解体,变成了片儿块儿,“被我们抓个现行,你还说‘不是’?”

  强忍著的泪顿时夺眶而出,墨九捂著嘴,从喉间发出了闷闷的呜咽。她不住的後退,直到背脊顶上了床板,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原来那狗皇帝说的没错啊。我倒是小瞧你了,人前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人後就与情夫谋划著私奔?狗皇帝都知道了,还有谁?还有谁知道??你暗地里究竟行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你想让我们兄弟沦为笑柄,想让乌家沦为笑柄,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墨九流著泪拼命的摇头。她没有……她真的没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没有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说,想要离开乌府就是“见不得人的事”,那麽她已经後悔了,她犹豫,不定,下不了决心,她始终做不到干干脆脆,就这麽逃开。

  乌少正重重的喘息,深色眼底已染上了腥红,有一丝隐约的痛楚迅速闪过:“乌家,令你这麽讨厌?那些乖顺,都是装出来的麽?在我们身边,你多待一刻都忍受不能??”

  心,像是被什麽揪了一下,细微的憋闷,密密的从胸口泛上。她想要否认,却无法开口。她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低泣。

  乌少正见女子只是可怜兮兮的哭,以为这是在默认,他几脚踹飞了列著的一圈圆凳,眼角抽动著,嘴里低吼出声:“对著我们觉得恶心麽?!不屑麽?!那对著他呢??浓情蜜意??只想要双宿双栖?!”

  乒乒乓乓,木屑扬起,墨九护著脑袋,心里在惊恐的尖叫。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头颅埋在双膝,抖得如同筛糠。

  乌少正凶狠的盯著墨九,脸上已带了疯狂之色。这个时候,那个从进门之後就一直未开口,对於这一幕幕似是旁观的男子,终於有了动作。

  他稳稳的迈出一步,又一步,他在墨九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了她半晌,再缓缓的蹲下了身。

  他伸出了手,摸到了一手的泪湿,因著他突然的触碰,小人被惊吓到,大大的一颤。他没有退开,摸索到那抹小下巴,坚定的握住。

  墨九被迫抬起了头,透过泪眼朦胧,她看到了熟悉的眉眼。无声的一张嘴,声音没发出来,泪,却落的更凶。

  乌风乔看著从眼眶里掉出的泪滴,一路滑下,沾湿了抖索的浅色红唇。他没有去擦拭,目光移上,对住了那双迷蒙黑眸。他一动不动的,看的认真,俊挺的眉微微皱起,仿佛在看一个令他迷惑的谜团:“九儿,你要走?”

  似是疑问,似是肯定,他的语气轻轻,柔的像是叹息。他没有生气,没有发怒,他叫她“九儿”……墨九听的心里酸酸,千言万语无从启,她只能慢慢的摇一下头,再摇一下头。

  “那晚,就在这间房里,我要你安心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九儿,你记得吗?”

  墨九一愣,含泪点了点头。

  “你那时怎麽回答我的,记得吗?”

  墨九表情怔怔。

  “记得吗?九儿,告诉我。”

  男子握著她的下巴,表情严肃,执著的想要她的答案。墨九的眼睛闭了闭,两行泪又扑簌簌的滚下来:“记……记得……”

  乌风乔的目光转到小脸脸侧,那里有一个巴掌印,白色浮著红色,突兀显眼。胸口处似乎有根针在绵密的扎,他分不清这是心疼还是愤怒抑或是因欺骗而生的痛楚,倏地收紧了手,他一字一字的问:“那些,都是谎话?”

  墨九急喘了一声,下巴被抓的好疼,眼前的男子面无表情,刺骨的寒意经由他的眼,他的手传递到她的脸,她的身,冻得她的心跳都暂停了一拍。

  “……不……我……不……不是的……”墨九很想说,他说的她都记得,他对她做的,她也都记得。本来,她是想把这些说与岳哥哥听的,可是没有来得及,他们就出现在这里了。如果现在,她照实相告,他会相信吗?

  “我是该信你,还是该信我的眼睛?”乌风乔幽幽说道,语气仿佛是云淡风轻,手下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墨九觉得下巴快要被捏碎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挣开,不敢动。“!!”的抽著气,艰难的开口:“……二……少爷……是我……是我错了……岳……岳哥哥他……唔!”话没说完,下巴处又是一股大力袭来,小脸顿时疼的扭曲,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在担心他,是麽?”

  是她提出要走,是她要岳哥哥带她走,这都是她的错,听到岳哥哥要因此受罚,她怎麽能不担心?墨九努力的睁著一双哭的红肿的眼,她在恳求。要罚应该罚她的啊……与岳哥哥无关的。只见男子盯了她许久,竟是缓缓的扬起了嘴角:“如果我说,他必死无疑,九儿,你会难过麽?”

  什……什麽??墨九呆愣住,脑子里“哄”的一下炸开。

  男子嘴上的弧度扬得更深:“怎麽了,这麽惊讶?”

  必死无疑……必死无疑……这几个字来回盘旋,放大充斥在她脑海,压得她透不过气,连哭泣都已忘却。此时此刻,这张俊美脸庞上的笑,冰冷又诡异,像是一朵盛开绚丽的花,绚丽的背後是致命的毒。墨九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这抹笑,本就失了血色的小脸愈发的灰败。

  “既然做了,就要承受後果。九儿,你明白麽?”乌风乔见小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恐,似是宠溺似是无奈的轻摇了摇头。

  耳边,听到自己的心跳,缓慢沈重,她还听到血液在潺潺流动,不带温度的流经四肢百骸,让她如置冰窖。她不明白,她什麽也不明白,一个无辜的人要因她丧命……怎麽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墨九不知哪里横生了力气,双手用力一推,一下竟被她挣脱了开。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就向著房门冲去,两个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这番动作,他们迅速反应过来同时伸手去抓,墨九堪堪躲过,跌跌撞撞的就奔出了房。

  跑,跑,跑,墨九没有看脚下的路,也不知道她要跑去哪里。

  岳哥哥……岳哥哥……不可以的,你不可以死的……

  脸上很疼,下巴很疼,头也很疼,步伐磕磕绊绊,身体在战栗。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扑倒在地上手心磨破了皮,她眉头也没皱一下,拼命爬起来,继续跑。

  头发乱了,衣服摔的脏了,膝盖处还渗出了血,她不管不顾,心急如焚。

  岳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这样一个午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乌府里没命的奔跑,下人们都停下侧目,纷纷暗下猜测,却没人敢出手阻拦。

  墨九转过了一个弯,没想前方有人,她来不及收脚便扎扎实实的撞了上去。

  纤瘦的身体整个儿向後飞起,一只手臂及时伸出来,将她重新拉回。墨九眼冒金星急促的喘息,她的脸色白得慎人,勉强抬起头,阳光下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救……救命……”拼著力气说完这句,她便晕了过去。



第一百章 英雄救美(一)

  床上铺著被褥,刺绣精良的缎面,被子下躺著一个瘦小的女子。她闭著眼,一双柳叶眉紧紧的躇起,小小的鹅蛋脸白得近乎透明,一对扇子似的睫毛在时不时的不安颤动。

  她似乎在沈睡,也许还陷入了什麽可怕的梦境。

  仿佛是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挣扎,两排纤长的睫毛终於缓缓的掀启,墨九失神的睁著一双黑洞洞的眼,当里面的混沌迷蒙散去,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

  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不远处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背对著她,听到了动静,她转过身来,略带惊讶的眨了几下眼,接著就低下头迅速又安静的出去了。

  发生了什麽事?这里……是哪里?

  脑子开始钝钝的转动,她记得在她的房里……她推开了二少爷,然後一直跑啊跑啊……没有方向,漫无目的,然後……她好像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她没有看清。再然後……眼前就突然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是晕过去了吗?

  疑惑的打量起周围,身处的这间房,桌椅板凳皆是暗色的基调,简单却不失大气。

  晕倒之前,她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府里乱撞。她被捉住了吗?脑子里浮现出两张像似的脸,愤怒的质问,令她惊悚的笑……

  大少爷二少爷很生气,她在他们生气的时候,不顾不管的跑了出去。是他们将她扔到这个陌生房间的吗?然後呢?是要等她醒来之後责罚她吗?

  几丝凉意,从脚底板悠悠的升上,这时房门被推开,两只大脚一前一後的跨过了门槛,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行至床前。墨九死死盯著那靴面上绣著的精致花纹,僵硬的,缓慢的,抬起了头。

  这一看,高高提起的心回归了原位,吐出摒著的一口气,她惊诧莫名:“王爷?”

  男子双臂交叉悠闲的环於胸口,一张令女子都汗颜的绝色容颜,一身的花里胡哨鲜豔得刺目:“醒了?”

  这是怎麽回事?墨九呆呆傻傻的看著站在床边的男子,一时没了反应。

  只见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著她摇了摇:“你是不是想问,这里是哪里?”

  墨九很慢的眨了下眼睛。

  “这里不是乌府,是煜王府。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为什麽你会在煜王府?”

  墨九愣愣的张著嘴巴。男子漫不经心的翻过手掌,将五根手指逐一的看过:“因为你拉著我叫救命,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他曲了曲手指,活动了下关节,再轻飘飘的对著指尖吹了口气:“再接下来,你又该问,为什麽我要带你回来呢。因为一,英雄救美,二,我是英雄,三,我很无聊。好了,你还有问题麽?”

  男子自问自答完,不再看自己的手指还摆出了颇为好心的询问姿态。墨九的嘴巴张大了又合上,咽了口口水,迟缓的摇了摇头。

  邬尚煜环胸斜倚在床栏边,一挑眼帘,是无限慵懒:“你没问题了,我这里倒有一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活见鬼了呢还是有人举了菜刀在後面追著砍你?”

  原来这里不是乌府……知道了这个事实,墨九是有些松了口气的。来去缘由,说来话长,况且这位王爷对她来说是个生人……所以墨九垂下了脑袋,没有回答。

  “以我之见嘛,见鬼呢怕是悬了,还是被人追著砍比较靠谱。”邬尚煜摸了摸下巴,一双漂亮的杏眼闪动著狡黠,“谁要砍你?你是看见了什麽不该看的,还是撞破了什麽不堪入目的……”

  “不……不是……”墨九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不是啊……”男子“啧”了一声,作出了沈思状,“不是灭口就是仇杀了?我就说了,女人太多也不是好事啊,这争风吃醋,因嫉成恨,痛下杀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这一通杀啊砍啊死啊的,听的墨九头皮发麻:“没有……王爷,不是这样的。”

  “也不是啊……难不成是逼良为娼,霸王硬上弓?”男子“啧啧”两声,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谁要逼你强上你?家丁还是小厮?不对不对,乌府规矩甚严,该是不能的。那就是主子了?两兄弟里你和谁有一腿?”

  什麽什麽?墨九听的晕头转向。什麽上什麽腿??

  “两个主子,老大老二,你和哪个有一腿?还是……都有?”

  墨九不明白“有一腿”是什麽意思,但见男子眯著眼勾起了嘴角,笑的妖娆又暧昧,让她没来由的脸上一红。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男子斜眼扫过那小脸颊上升起的红晕,拉长了声音叹道,“日月如流,城中的女子竟已奔放如此,边界算个狗屁,还是这边前景独好。”

  “奔……放?”墨九迷惑。

  “不懂?”男子飞来个“你就装吧”的眼神:“一女侍二夫,懂不懂?”

  墨九茫然的摇头。

  男子上上下下扫视她一回:“你娘没教过你?”

  墨九沈默,隔了许久,轻轻的开口说道:“没有。我娘生下我之後就死了。”

  男子的表情细微的一滞,敛下了轻笑,挪正了身体,淡淡道:“哦。”目光移开了些许,闪烁几下,又转回女子的脸上,巴掌大的侧脸,白白透透,看不见毛孔,却突兀的浮著几道明显的指痕:“挨打了?”

  墨九愣了一会,循著男子的目光她意识到了什麽,飞快的伸手捂住了半边脸。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救美(二)

  邬尚煜撇了撇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麽。

  “遮什麽,现在遮也晚了,谁打的你?”

  墨九捂著脸嗫嚅:“没有……没有谁……”

  “没有谁?那是你闲来无事抽著自己耳光玩?挨了打就要加倍的还回去,忍著不吭气就能不挨打了?”

  还回去?还双倍?那她大概是嫌活的太长了。墨九苦著脸想道。

  “我明白了。”邬尚煜将女子的表情尽数收在眼底,“是那两兄弟打的你。”

  墨九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瑟缩了一下。

  邬尚煜意味深长的一挑眉:“他们对你动手?为什麽要对你动手?”

  墨九咬著唇,挣扎了一番,小声说:“不是的,他们……他们没有。”

  “除了打你他们还对你做什麽了?虐待你了?”

  “没……不……不是的……”

  “是不是因为你不听话?他们要你做些下流事,你不肯?”

  “……什……什麽……没有……我……”

  “他奶奶的啊,这兄弟俩个好兴致啊,还说老子口味咸了重了,啧,双龙戏珠啊,他们才是深藏不露麽……”

  “……”

  墨九只听懂了一半,男子自顾自说的兴致高昂,完全不理会她的否认解释。最後,她选择了放弃:“王爷……我……我该回去了。”

  男子歪著脑袋看了她一阵:“你是被打昏头了麽?急著回去好被他们继续虐待?”

  墨九很无奈:“王爷,他们没有虐待我。二少爷对我很好的。”

  “哦,二少爷对你很好?那就是大少爷对你下流了?”

  墨九很无奈很无奈,这个王爷怎麽那麽奇怪,她说什麽他都听不进去,一言一句的,绕了个圈还是绕回了原地。她不再解释了,她掀开了床被,光脚站在地上对著男子福了个身:“谢谢王爷,我真的该回去了。”

  “你别怕。”男子扶出了她的手臂,对她眨了眨眼,笑的得意又神秘,“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

  墨九很惊讶,不知道?怎……怎麽??

  男子耸了耸肩,精致漂亮的脸蛋,满是动人的无辜:“这也不能怪我。我本是去找那两兄弟喝酒,没想到才偷溜进门,就有人冲过来叫救命,叫完人也晕了。爷是男人,不仗义出手怎麽行?”

  “……偷溜进来?”墨九敏感的听到一个关键词。

  “是啊。”男子理所当然的点头,“爷想来个华丽出场,让人意外惊讶喜不自胜,不可以麽?”

  墨九随著男子一起点头。可以可以,你是王爷,你要怎麽样都可以。

  “酒虽没喝成,但白捡了个人倒也不错。你就这麽凭空消失在乌府,那两兄弟怕是急坏了吧?”说完男子一叉腰,脸上快笑出一朵愉悦的花。

  这值得开心吗?墨九著实笑不出来。大少爷他们不知道她被王爷带回府了,万一……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以为她真的逃了……那……那岳哥哥怎麽办呢?!不行不行,她得回去,她得马上回去!

  “王爷我……”

  “打都已经挨了,无论发生了什麽,眼下还是冷静些才好。欲速不达,你想一想,现在回去有用麽?火上浇油,到时受苦的又是谁?”邬尚煜嘴边含笑,语气轻松,浓长的睫毛微掩住了一对精光四溢的眸瞳。

  这一席话,墨九倒是听进去了,火上浇油,受苦的是谁……可是……可是若她不回去……

  男子背过了手,继续说道:“难得爷我善心大发,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等一觉醒来,说不定就是柳暗花明。届时爷心情好了,或许再大发善心一回,四海之内皆是兄弟姐妹,互帮互助,天下大同啊。”

  互帮互助?王爷的意思……是要帮她吗?可是,可是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就愿意帮她的吗?王爷是皇上的弟弟,全天下皇上最大,那王爷就是第二大了?若是王爷愿意帮她,那……那岳哥哥……

  墨九一下子激动了,她激动的嘴唇都开始抖了,一双清澈的黑眸升上了水汽,她眼泪汪汪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又是期待又是感激。

  她与王爷才见过两次面啊,第一次她还乱说话把他当成女子来著。但是他一点也没计较,今天见她晕过去还把她带回府里照顾。王爷真是个好人,不光人漂亮,心地也好。

  此时此刻,墨九忘却了之前还觉得这个王爷怪怪的,如今看著他,连那一身花里胡啥的衣服都是美丽无比,衬得他简直是飘渺若仙。

  邬尚煜坦然接受著墨九感激的目光,他万分潇洒的一撩长发:“注意眼神,太赤裸太火热,会引起民愤。我太英俊,你情不自禁,我明白,全天下都明白。”

  墨九还能怎麽说呢,她只能抖著声应:“是。”

  邬尚煜很满意,玉树临风的一甩衣袖,转身迈步:“那我走了。对了小九子,你膝盖摔伤,衣服太脏,我为你上了药,顺便换下衣服扔了。”

  “哦,谢谢王……”墨九乖巧的道谢,还没谢完呢,眼睛却睁圆了。低头一看,衣服果然不是她原本那一身,这这这是是是王爷为她换的衣服??!

  男子抛来个娇媚暧昧的眼神:“玩笑而已,吓到你了?”

  墨九像是活吞了颗鸡蛋,张大了嘴巴,硬是吐不出半个字。

  男子拉开房门,腾出了一只手把垂在胸前的头发仪态万千的拨到了脑後,仰头对著树啊假山啊悠悠叹道:“我大概是太无聊了,居然像个婆娘似的管起闲事来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啊啊。”仿佛是惆怅般的摇了摇头,接著跨出了门槛离去。

  墨九心中翻滚著百般滋味,一天中,她经历了酸甜苦辣,惊,惧,悲,喜,她光著脚怔怔的站在床边,久久都回不过神。



第一百零二章 城中一日游(一)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这一晚,墨九脑中思绪纷乱,在王爷府邸,她辗转难眠。

  好不容易迷糊著入了睡,她一会梦见两个面容像似的男子狰狞笑著,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一会又梦见那个清俊的黑衣男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小九小九……”一声声嘶哑凄厉的叫喊,在梦境中回荡不去,带著无限恐惧和无限哀怨,听的她心惊肉跳,醒来之时,背後是冷汗连连。

  天刚蒙蒙亮,墨九就起了。床边的架子上搁著小半盆水,她伸手掬了,湿了湿脸,冷水沁入皮肤,让她脑里也清醒了许多。

  取了一边放著的外衫穿上,墨九犹豫了半会,还是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早上的空气清新,因太阳未完全露脸,清新中就带了点点的寒意,墨九打了个小冷战,漫无目的的走出了一段路,走著走著,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里是王爷府,她从未来过,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就这样贸然乱走,似乎是不妥的。

  还是回去吧,回去房里等王爷来找她。墨九这样想著,转过身却茫茫然的发现,她有些辨识不清回去的路。

  她呆愣的站在原地,往前也不是,後退也不是,所幸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经过,打量了她一番,停下脚步向她福了个身:“姑娘这麽早就起了?”

  “嗯……嗯……我……”墨九局促的应了声,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王爷昨日抱回来一个女子,这件事煜王府里的下人都已知晓。丫鬟见墨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了然道:“这个时辰,王爷是不在房里的。姑娘,请随我来。”

  “哦……谢谢……谢谢你。”墨九怯怯的道过了谢,迟疑了一会便随著丫鬟重新迈开了步子。

  丫鬟在前不快不慢的领路,墨九在後面紧紧的跟著,转过了一片树林,丫鬟停下了:“姑娘,王爷就在前面。”墨九还未来得及再道谢,她就福身离开了。

  墨九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再踏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是一大块空地,一个男子手握了长弓,站的笔直。在他远远的正前方,立著一排箭靶。他穿著一身黑色劲装,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垂在腰间,早上的天气还寒,他似乎是恍然不觉。

  他一动不动的站著,肩膀手臂处的肌肉贲起,精致的侧脸,严肃又专注。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臂移动,缓缓的拉起了弓。

  风,在悄无声息的吹拂,墨九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嗖”的一声,弓上搭著的箭矢疾速射出,划开一条笔直的线,墨九转著脑袋睁大了眼睛,只听“噗”的一声,远处一排箭靶,其中的一个在细微的晃动。

  男子放下了长弓,转头看来:“小九子,过去把箭拔了。”

  墨九楞了愣,咦?他知道我在这里?福身唤过了“王爷”,墨九一边疑惑,一边小跑到了箭靶前。一只箭靶,红心正中插著方才男子射出的箭,不是一根,是三根。

  三根箭矢挤在红心中央,箭身穿透了大半,抓住拉一拉,纹丝不动,墨九双手齐上,握住了箭身用力的往外拔。使了吃奶的劲儿,手心都抓的疼了,好不容易拔了出来,墨九来不及收力,连连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第一百零三章 城中一日游(二)

  墨九一路小跑,跑到男子身边,男子一手执弓一手插著腰:“不是有句俗语说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九子,你是跑来做鸟还是做虫?”

  墨九听的一愣一愣,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好老实说道:“我……我有些睡不著,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我迷路了……然後我好像遇到了个丫鬟,是她带我来这里的。”

  “哦,听来是有些曲折,怎麽了,睡不惯我府里的床麽?”邬尚煜偏头看著墨九,嘴角含笑。

  墨九想到夜间做的噩梦,抿了抿唇,没有作声。男子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接过小手里握著三支箭矢,再对著她眨了眨眼:“俗语还说了,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来都来了,我教你射箭可好?”说完也不等墨九回答,一把将她扯近胸前。

  “这个呢是弓,手放松,这样握好。”他抓起一双小手,一只搭箭,另一只搭弦。大手覆著小手,强健的双臂稳稳的架起,将女子固在了怀中。

  墨九身形矮小,头顶才及男子胸口。她整个人被圈在了男子怀里,手背上感觉到了温热的体温,她还感觉到,有力的心跳由後方紧贴著的胸膛传来。匀速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她闻到了男子的气息,阳刚的,陌生的。

  这样的靠近,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小手开始挣动:“王……王爷……等等……我不……”

  “嘘,集中注意,看靶子的红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打断了,他的脸凑的更近,声音压得低,嘴唇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耳廓,让墨九下意识的一抖。

  “腿,分开。”掌住她搭箭的大手加了些力道,另一只从箭弦上脱开,滑过她的手背,手肘,一路往下,拍上了她的腰际。

  墨九局促的再也无法,也未多想,用力的甩手,肩膀一缩腰一弯,从男子手臂下钻了出去。她飞快的跳开两步,只见男子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前,抬起头时,脸上似笑非笑。墨九有些不安了,他是王爷,还好心教她射箭,她这样……算不算是不知好歹?

  男子盯了她半晌,突然“扑哧”的笑了出来:“反应敏捷,灵活利落,很不错啊。”

  墨九松了一口气,他这麽一说,她也不知该道谢好还是谦虚好,只能红著脸呐呐:“没……其实……还好……”

  “还好?”男子怪腔怪调的重复,嘴巴怪异著扭曲著仿佛是终於憋不住,仰头爆出了一阵大笑。墨九不明白他在笑什麽,就这麽傻傻的看著,尴尬的站著。男子笑完了,拨开从额际垂下的发丝,道:“有趣啊有趣,这一大早的,小九子你令我心情甚好啊。”

  她做了什麽吗?墨九虽然是不明白,但是脸上忍不住的红了一红。偷偷抬眼看去,男子精致的五官因为愉悦舒展开来,更是夺目耀眼。不知不觉,太阳已是升起,柔色的光芒在男子脸上洒下一片金黄,印的那一双黑眸熠熠生彩,赤裸的上身是健康的古铜色,在阳光照射下,肌肉上布著的点点汗珠也在淡淡的反著光。

  墨九脸上的红晕加深,别传目光,不敢再看。这时,男子走近了几步,附下身,意味深长的看她:“脸怎麽红了?”

  墨九四下乱瞄,就是不敢抬头:“没……我……我没有……”

  “哦……”男子促狭的轻笑,看看她再抬头看看天,“那是太阳太大,我看花了。”

  墨九忙不迭的点头。

  男子站直了状若烦恼的叹气:“不过女人对著我脸红,也是常有的事。言语失常,半痴半呆的,也有很多啊。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天妒红颜?”

  墨九说不出话了,是不是天妒红颜,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个……好像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吧……

  男子感叹完了,偏头一笑:“不学就罢了,女人麽还是拿拿针绣绣花比较合适。”说完收了弓和箭自顾自的迈开了步子,走出一小段路,他转头吆喝,“小九子,还不跟上?”

  结果,墨九被拉去了前厅用早膳。男子将她按坐在桌前,自己跑去净身换衣。煜王府里厨子是宫里派下的,早点也是丰富多彩。墨九看著一桌子的吃的,肚子咕噜叫了声,也是觉得饿了。等了没多久,煜王府的主人便神清气爽的跨了进来。墨九看著那一身五彩斑斓的衣衫,觉得心中颇为复杂。

  其实呢,看著看著也觉得有点习惯了,也不是说不好看啦,但是呢……怎麽说呢……似乎还是简单一点更好一些,就比如方才的那一身,没有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就很不错的。

  邬尚煜豪迈的一撩衣摆,见墨九盯著他身上瞧,便问道:“怎麽样?好不好看?这件是前两天新做的。”

  墨九见他一脸的得意,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看好看,真好看。”

  邬尚煜扬高了下巴:“好眼光。等下次再见面,我带你去做一身。”

  墨九模糊的“唔”了声,看著面前的碗沈默。

  一顿饭下来,墨九不好意思没敢多吃,男子看著精实,却风卷残云的消灭了大半桌。墨九边吃心里边在思量,也该是时候回去了,王爷昨天说过会帮她的,不知道他还记得吗?她很怕,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安慰她而已。

  如果是这样,她可以求他,想到这里,墨九放下了筷子,瞄了身旁男子一眼又一眼,鼓足勇气开口:“王爷,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男子饮下一碗粥,转手抓了个白面馒头:“啊?不是在吃早膳麽?什麽不早了?”

  “是……可是……”

  男子抓著馒头咬下两大口,边咀嚼边疑惑的问:“你要回去?”

  “是啊……王爷,你昨晚说过……你……”

  男子突的停下咀嚼,表情一下子凝固住,匆忙忙的举起手边的杯盏将里面的茶水一口气灌下,这才舒了口气:“他奶奶的,差点噎死我。你方才说什麽?”

  墨九深呼吸一次:“王爷昨晚走的时候……说……说会……”

  男子再咬一口馒头,含糊不清的说:“昨晚?我说了什麽?”

  墨九深呼吸两次:“王爷说……说会帮我的。”

  男子两腮鼓起,一脸的无辜:“是麽?我这样说的?”

  墨九泄气了,她就知道,王爷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他是王爷,她默默无闻,只是个平民百姓,他又怎麽会帮她的。

  男子几口将馒头消灭了干净,丫鬟适时递上了巾帕,他接过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好了好了,瞧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说著将巾帕往後一甩,男子撑著下巴,懒懒的看向墨九,“不急不急,现在还早。”

  墨九难以苟同,说什麽不急,她晚上都睡不好觉,都快要急死了。

  男子转了转眼珠,浓密的长睫一掀,笑的狡猾:“这样吧,我们现在出府,去外面逛上一圈。等逛完了,正好顺路送你回去,可好?”

  “逛……一圈?”墨九愣住。

  “是啊,我才回城中不久,还没出去玩一玩,看一看,顺便热闹热闹。”

  “可是……”

  “再怎麽说,昨日要不是我,你就直接晕在路中间,摔了也没人接著,我呢,不光是接著你,还把你带回了府,供你睡还供你吃,你就随我出去,当是还我的救命之恩啊。”

  “……”这番话,墨九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但是……好像是这样没错。

  男子见她动摇,再接再厉道:“哎呀,人生苦短,是要你及时行乐,不是要你苦著脸。吃完了出门,就这麽定了。你吃饱了没有?”

  墨九呆呆的,迟缓的,点了点头。

  “嗯。”男子优雅的坐直了身,优雅的偏过头,对著丫鬟优雅的吩咐道,“今儿的肉包做的不错,再拿两个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城中一日游(三)

  就这样,待咱们煜王爷填饱肚子之後,墨九身不由己的随之出了王府的门。煜王爷没有带随侍,只身与墨九结伴,悠然走出了府邸,走上了街道。

  墨九本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一路走著走著,目光就逐渐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住,她开始转动著脑袋,好奇的四处看。

  普通百姓大多都是勤劳的。对他们来说,天色的确不早了,所以城中心的街道已是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路边是两排小摊。卖吃的,卖小玩艺儿的,卖胭脂水粉的,应有尽有。

  菜摊前有人在挑选新鲜蔬菜,卖零嘴儿的在吆喝著叫卖,周围满溢著食物和胭脂水粉的香气,还有淡淡的尘土味,墨九皱著小鼻子嗅啊嗅的,像只刚出世的狗宝宝,对於眼中看到的是满满的新奇。

  在她长大的十五年,她从未跨出过言府一步,後来进了乌家,也只在姝园与书房往返。她所见过的就只有府里的丫鬟啊下人啊,这是她第一次跨出日常生活的小圈,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致,见到这麽多的人。

  她心里在想,原来外面是这个样子的,好热闹啊,不比府里的人少。虽然周围的人穿著不一,年龄也不一,但是看上去皆是闲适的很。虽然人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但是他们的脸上带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朴实又自在的笑。

  前面一个货摊,摆著各种各样的物件,墨九一眼就看到了好几只大小不一的泥娃娃。她走过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风吹过,边上插著的几只风车随风而转,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邬尚煜站在她身边,目光撇过一排泥娃娃:“都是小孩子玩的,你有兴趣?”

  墨九也不知是听没听见,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细白的手指差一点就碰上了风车接著又立马缩了回去:“这个……真好看。”

  摊主是个年逾半百的老伯,他听见了墨九的话,赶忙热情的介绍道:“小姑娘,这个是风车呵呵呵是我用彩纸亲手糊的。”

  墨九看看摊主再看看风车,眼睛亮了:“风……车?”

  邬尚煜见她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没见过?小时候没玩过麽?”

  墨九眨巴著晶亮的黑眸,摇了摇头。

  邬尚煜含笑转头问道:“老伯,这个怎麽卖?”

  “五个铜板,便宜的很呵呵呵。”

  邬尚煜摸出一张银票。

  摊主看著银票摆手:“这个……公子,怕是兑不开啊。”

  “那这些,还有那些,全要了。这样行不行?”邬尚煜指了指泥娃娃,再指了指风车。

  摊主为难的搓了搓手:“公子,我这是小本生意,怕还是……”

  墨九拉了拉身边男子的衣袖,小声说:“王爷,我们走吧。”

  “你不是喜欢麽,为什麽要走?”

  “王爷,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它很好看,我不想要的。”

  邬尚煜斜眼看著墨九:“真的不要?”

  “真的真的。”墨九忙不迭的点头,“我看一看就很好了。谢谢王爷。”

  邬尚煜没有再坚持,他把银票塞了回去,再伸手捏了捏墨九白软的脸颊。

  墨九抿著嘴巴不好意思的笑了,目光一转,她看到前面一个小摊上挂著剪纸便兔子跳似的奔了过去。大红的剪纸,各式各样的花样,墨九小心的捧起这个看看,再捧起那个看看,转过身轻喊:“王爷王爷,你看这个,好漂亮啊!”

  邬尚煜无奈的摇了摇头,出门时她还是一脸为难,现在倒很好,整个儿是精神百倍活蹦乱跳的,本来说是陪他逛逛,现在究竟是谁陪谁了?

  都是些寻常的物件玩意儿,可对墨九来说像是见到了什麽稀罕得不得了的宝贝。她看完这个摊再看那个摊,无一疏漏,清澈的黑眸里满是感叹。与她同行的男子见她欢喜,想给她买些什麽,她都是一概不要。她只是把眼睛睁大了,用眼看,有时忍不住用手摸一摸。

  後来见著了个卖糖葫芦的,又大又红的山楂,外面裹著厚厚的糖衣,一根竹签子上串著七八只,插满了稻草扎成的木棍。一眼望去,剔透勾人的很。墨九向往的仰头看著,咬著唇吸了口口水。

  身旁的男子二话不说扔给摊主一张银票,选了两串最大的,一串拿在手里先用力咬下一口,另一串递与墨九眼前:“给。”

  墨九见男子吃的有滋有味的样子,山楂酸甜的味道窜入鼻间,让她的口水迅速泛滥,她终於没有说“不要”,接过了糖葫芦,小小心心的舔了口,真甜啊。

  卖糖葫芦的盯著手里的银票眼发直,摸遍了全身上下只摸出零散几个铜板子。

  “兑不开就算了。”邬尚煜摸摸墨九的小脑袋,转手再拔下了几根糖葫芦:“小九子,能拿多少是多少,爷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嗯。”墨九嘴里咬著一串,双手并用,踮著脚加入了拔糖葫芦的行列,卖糖葫芦的还没反应过来,这一高一矮就抓著满手的糖葫芦走了。

  两人边走边吃,大概也是逛的肚里空了,一串连著一串,手里的糖葫芦转眼就消灭了大半。一条长街从头走到了尾,墨九手里还剩了最後一串,其实她已饱腻了,但还在勉力拼命的咀嚼。王爷说了,这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她得全部吃完,浪费怎麽行呢?

  正在她专注啃著山楂糖衣的时候,空著的一只小手被一只大手握住,包入了手心。

  她疑惑的偏头看去,只见身旁的男子伸舌舔进嘴角的一粒糖渣,饱满的红唇,精致的眉眼,他眯著眼对她潇洒一笑:“人多,不要走散了。”

  大手厚实又温热,墨九的小脸顿时堪比那裹了糖衣的山楂,红的鲜豔可人,她低低的道了句“是”,乖乖的任大手牵著,没有挣扎。



第一百零五章 山云楼

  走过了摆著货摊的街道,再走上石桥,穿过了弯曲的小河。这边虽然不及方才走过的街道热闹,但也别有一番景致。

  三三两两女子结伴,撑著油纸伞走在路边。黄绿粉紫的各色裙摆,轻盈的随风飘起。还有摇著纸扇的男子,书生抑或是公子哥,他们几人成行,时而互相交谈,时而含笑朗声颂诗半句。有意无意,惹来了几道似水目光,擦身而过,悄悄的投向了谁又点过了谁,油纸伞下,是一张张含羞带怯,年华正好的俏脸。

  日光大好,邬尚煜心情甚佳。即便人群渐少,他还是牵著一只小手,悠闲的望天望云,望树望桥。墨九很安静,糖葫芦已经吃完了,竹签子也已经扔了,眼下她的手里抓著根捡来的小树枝。随著脚步,小手轻甩,一荡一荡的,她似乎是暂且放下了心里头的那些担忧,听听鸟叫,看看过往男男女女,小脑袋转动著,有时正巧对上了身旁男子投注而来的目光,她就抿著唇羞怯的一笑。

  河流蜿蜒,不知通向何处,石桥走过一座又有一座。墨九有些累了,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男子感觉到,便开口问:“累了?”

  墨九点点头。

  “真是累了麽?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不知疲倦’。”

  男子松了松手,墨九便趁此轻轻挣开,在石桥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男子见了取笑道:“瞧瞧,姑娘家家的,就这麽席地而坐,不顾仪态了?”

  墨九转过头,无辜的眨眨眼:“王爷,我的脚很酸。”边说小手边摸上了大腿揉了揉。

  邬尚煜瞄了眼过往的人群,轻咳了声:“行了行了,你就管你好好坐著,手不要乱动。”

  墨九很疑惑。手?手又怎麽了?可没一会,她就把这点疑惑都抛在了脑後,空气里夹杂著青草味,耳边还能听见桥下的水在潺潺流动,她大大的吸了口气,垂下的两条小腿摇啊摇啊,细细的胳膊往前伸出,把小树枝的尖头向著水面一抛一抛。

  邬尚煜背著手站在墨九身後,看著她的这番小动作,眼珠子转了转,轻笑道:“我记得在乌府初见你时,你也是这般。”

  墨九想了很久才明白男子在说什麽,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低的说:“哦……”

  “我还记得,那时见了我,你是叫我……”

  墨九垂下了头,没有作声。

  “小九子,你胆子颇大啊……”邬尚煜也未点破,只是悠悠的拉长了语尾。

  男子不提,墨九几乎忘了这段。原来他是记得的,也认出她了。此时,她觉得不解释好像是不行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哦,是麽?”

  “我不知道王爷和皇上是……是府里的客人……”

  “哦,是这样麽?”

  墨九极力的将脸往後别转仰高,鹅蛋小脸上写满了真诚无比的愧疚:“嗯。王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邬尚煜居高临下的睨著面前一张小脸,点头道:“不错,诚意十足。那就暂且不与你计较。”

  墨九顿时笑开了,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谢谢王爷。”

  邬尚煜看著这抹纯真的笑靥,一时之间,心底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他率先偏过了脸,举手掩嘴,干咳了几下。

  墨九满足的回过头,继续摇她的小树枝。两人一个站著一个坐著,安静无话。男子笔直的站在桥上,身形高大,五官又俊美的不像话,虽然穿著怪异,但还是引得经过的女子偷偷抬眼瞧了又瞧。

  邬尚煜摆足了姿态,噙著风流倜傥的笑,一个个的回视过去。人群小小的骚动起来,芳心颗颗萌动,无一幸免。各样女子边红著脸看,边小声的暗下议论,这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俊的似天神下凡,美的是如梦如幻,为何之前竟从未见过?

  邬尚煜开始还颇为享受,笑著笑著却觉出了不对劲。桥上的人越来越多,皆是环肥燕瘦的女子,经过的都停下了脚步,窃窃私语著三两凑成了一团。还有在桥下遥遥望见的,交头接耳过後,就调整了方向从桥下走上来,一堆跟著一堆,大有蜂拥之势。

  邬尚煜的笑僵硬了,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身前坐著的人:“小九子,休息够了没?”

  墨九举著小树枝转过来:“王爷,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飞快的打断了。

  “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好的去。”

  墨九莫名其妙的被男子拉了起来,手里的树枝都甩了出去。男子二话不说的牵过她,闷头就往桥下冲。她听到後面有人在低呼,想回头看,可惜没这个机会。直到走出了好远,男子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再走了一阵,他终於停了下来。

  墨九气喘吁吁的按著胸口,抬了头一看,面前是一座高高的木楼,挺气派的样子,她看到门口上方的牌匾上写著三个大字:山云楼。

  墨九有疑问了:“王爷,这里是……”

  男子也在仰头看那牌匾,他侧脸过来,意味深长的笑道:“夜楼江月入,朝幌山云卷。小九子,你没听说过?”

  什麽楼什麽月?墨九听的一头雾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邬尚煜缓缓敛下了笑,眼里有微光一闪而过,没一会,他重新扯开了嘴角:“巧了,我也是。走吧,进去看看。”说完便牵著墨九,举步迈过了门槛。

  进了门之後,墨九便发觉,这里大概是吃饭的地方。大厅里布置简单,摆满了圆桌,也许是用饭的时辰未到,里面坐著的人并不多。见有客上门,小二扬著笑脸迅速迎了上来:“两位客官,可是用饭?”

  “是啊,听闻山云楼已久,所以今日慕名而来。”邬尚煜笑的温和。

  “客官是第一次来麽?眼下时辰还早,楼下空位有许多,楼上还有雅间。”

  “有雅间?甚好。小二,替我寻一间最雅最隐蔽的,要不然,吃完不给钱哦。”邬尚煜掏出一张银票晃了晃。

  小二看见了银票,笑的更是欢畅:“行行行,包在我身上。两位客官,这边请。”

  墨九跟著男子穿过了大厅上了楼。楼上走道曲折,左弯右拐的,隔一段便能见著一扇门,小二推开了其中一扇,墨九再随之走了进去。

  房里的地上铺著毛毯,中间一张大大的圆桌,周围一圈矮凳。边上不远处还有张卧榻。各个角落摆著细长铜架,上面插著蜡烛。卧榻边上还放著小几,上面是个小巧的鼎炉,里面徐徐燃著熏香,好闻又不呛鼻。

  圆桌的另一边被纱帷隔著,眼下两片浅色轻纱收了起来,可以看到里面是个小间。小间里除了张矮床和熏香炉,就没了多余的摆设。墨九看不懂了,这里应该是吃饭的地方没错吧?可为什麽吃饭的地方,有一张床呢?

  小二麻利的泡上了热茶,再取了单子递上,只见怀揣著银票的金主瞄也不瞄,只大喇喇的往榻上一坐:“最好的菜,最好的酒,快些。”

  “是,客官稍待片刻。”这样干脆的客人最是令人欢喜啊,小二不再罗嗦,直接掩门退下。

  “还站著作什麽?坐啊。”邬尚煜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

  墨九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圆桌,拘谨的在凳上坐了下来。

  “走了那麽久,口渴。小九子,茶。”

  墨九再站起来,小心的端了桌上的热茶,递於男子面前。

  邬尚煜接过茶盏,闻一闻,吹一吹,浅饮一口。唔,上好的龙井,不错麽。

  墨九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我们在这里……吃饭麽?”

  “这里是酒楼,来酒楼不吃饭难不成绣花?”

  “哦……”

  “我呢,听说这里的厨子了得,早就想来试一试。你不是累了麽?正好休息休息,顺便填填肚子,好不好?”

  “哦……”

  “王爷请客,这可是百年难遇哎。你就只管放开了吃,听见了没?”

  墨九没有回答,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身前的男子看。

  邬尚煜轻巧的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吃完就送你回去,不耽搁一点半刻,这样行了吧?”

  墨九得了允诺,这才转过身,规规矩矩的重新坐回了凳上。

  一阵过後,冒著热气的菜上了桌,小二忙碌的走进走出,再接下来,大盆小盆便放满了圆桌。菜齐了,几坛子酒也送来了,小二道了句“客官慢用”,就退出去将房门实实的关上。

  邬尚煜从小榻上起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抓了筷子率先戳下一筷:“好,开吃。”

  这麽多菜啊,不知道两个人吃不吃的完。墨九握著筷子,小小的夹上一口,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如此反复,看得一边的煜王爷皱起了眉。

  “小九子,我说,敞开了肚子吃。”

  “是。”

  “那你这样,是在吃饭呢?还是在喂鸡?”

  “……”

  见女子“吃”风不改,邬尚煜咽下嘴里的酱汁野兔肉,来了主意:“这一顿是花了大价钱的,菜是多了些,要是吃不完呢也没关系。不就是白花花的银票麽,我可是堂堂一王爷。”

  墨九的动作一滞,再动时,筷头直转红烧大肘子,连皮带肉的扯下一大块,放进面前的小碗里,专注的啃。

  他果然没猜错,连糖葫芦都舍不得了,何况是这鸡鸭鱼肉。邬尚煜得意的笑笑,手起筷落,夹了块生烤!肉,放进墨九碗里。



第一百零六章 谁把谁灌醉(一)

  面对一桌子的菜,墨九勉力的挥舞著筷子,她身边坐著的男子连著大动几口,接著就慢慢的停下了。

  他揭下了酒坛的封泥,浓郁的酒香一下子的挥散开来,他悠然的倾斜坛身将酒液倒满杯中,一口举杯饮了尽再倒下第二杯:“啧,不错。好酒。”

  墨九的注意力全在碗里的饭菜上,邬尚煜握著小巧的酒杯,不动声色的扫过身旁的人,突然道:“今日是第一次?”

  墨九侧了脑袋过去,满脸的疑惑。

  邬尚煜饮下半杯酒:“今日在外走动,是第一次麽?”

  墨九咽下了嘴里的酱肉,老实的回答:“嗯。”

  “哦,这倒是新鲜了。以前都没有出过门麽?”

  “没有。”

  “那进了乌府之後呢?”

  “没有……”

  “哎呀……”邬尚煜转动著手中酒杯,“这麽说来,你每日所见的不是那兄弟俩就是丫鬟家丁?”

  墨九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是的,王爷。”

  邬尚煜歪了歪身子,惋惜的摇摇头:“这麽可怜。难怪了。不谐世事,也不知外面是个什麽样子,整日被关在府里,岂不是无趣的要死?”

  无趣?有时候,好像有一点点的。但是还好,因为这样的生活她是习惯的。

  “你就一直这麽忍气吞声到现在?万一被关傻了关疯了怎麽办?”

  “……我……不会的。”墨九呆了呆。她的十五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忍气吞声?又是从何说起呢。在自己的院落自己的房间呆著,很舒服很自在的啊,她没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对,疯了傻了?怎麽会的呢。

  邬尚煜调整了下坐姿,极其认真的说道:“什麽稀奇好玩的,在外面多的去了。今日你只是在城中走动,城的外面,还有许许多多的镇子村庄。不一样的景致,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你就不想出去看一看,见识见识?”

  “哦……是……这样吗?”墨九听的一愣一楞的。乌府之外,走出这里,还有稀奇好玩的……还有各种不一样的景致……不知道岳哥哥要带她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样?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开始憋闷,小脑袋也顿时耷拉了下来。

  男子的手指轻点著杯沿:“女子出嫁之前养在深闺是有,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听闻,也算得是奇葩了。”说著他另抓了只空杯,酒坛子一倾,倒满了一杯,“今日我是开了眼了,来,奇葩,我敬你一杯。”

  墨九抬起头,看了看酒杯,再看了看身旁的男子:“王爷,我不会喝酒。”

  “凡事都是由‘不会’到‘会’的嘛,这酒浅的很,又香又甜,你就权当是入门了。”

  男子边说边塞了酒杯到墨九手里,小小的一杯,闻著也是醇香四溢。

  “我……王爷……可是……”

  男子出口打断:“我问你,今日逛的高不高兴?”

  “嗯。”墨九一楞,片刻过後,诚实的回答道。

  “这一路下来,看的开心不开心?”

  “嗯。”

  “糖葫芦好不好吃?”

  “嗯。”

  “那这一大桌子的菜呢,好不好吃?”

  “好吃。”

  “这就对了。你看,带你出门的是我,带你好吃好喝的也是我。更何况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这杯酒,是不是该喝?”

  “是。”墨九顺著话头,自然而然的答。等她反应过来,才要再张嘴,男子就状似严肃的板起了脸:“不管你想说什麽都给我打住。王爷亲自敬酒,千年一遇哎,你说,这是可以不喝的吗?”

  墨九说不出话了,好像於情於理,她都是该喝下这一杯的。她沈默了一会,慢慢的将酒杯举起来,犹犹豫豫的放在了嘴边。

  男子在一旁热情的指导:“不要怕不要怕,这味道你可能不习惯。但是呢,这是正常的。你听我的,不要小口喝啊,一定要一口喝完,这样酒直接到了肚子里头就什麽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啊,原来是要这样喝的,难怪上次喝了一小口就让她呛的半死。墨九听进去了,她吸了口气,眼睛一闭,一仰脖子就豪迈的干了尽。只听“咕咚”一下吞咽声,好大好响,接著她的表情逐渐的僵硬,鹅蛋小脸再倏地皱成了一团。

  味道是真没尝出来,但是喝下那麽一大口的酒,辛辣气像爆竹似的“砰”的一下就直接冲到了鼻子眼睛,让她的眼前瞬间模糊。

  墨九捂著嘴巴看向身边人,一双泪光闪烁的眼委委屈屈的眨巴著,好像在说:你骗我……

  邬尚煜偏头窃窃的笑,笑完了,他一本正经的转脸过来:“有一才有二,第一次都是这样。相信我,你喝著喝著,就没事了。”

  墨九眼看著他再度提起了酒坛,然後,她面前的空杯再度满了,她流下了一滴泪,拼命摇头摇头再摇头。



第一百零七章 谁把谁灌醉(二)

  邬尚煜仔仔细细的端详著眼前一张鹅蛋小脸,满含怜悯的问:“小九子,你怎麽哭了?”

  墨九捂著嘴,这股辣劲儿还未过去,眼睛一眨又落下一滴泪:“王爷我不要喝了……”

  “唉……真不想喝,也就算了。”邬尚煜了然的点点头,自己再饮下一杯。喝完了,红唇一抿,精致的眉眼升上了些许的忧愁,“不过没人陪我喝酒,我可能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了还能怎麽办?就只能回府睡觉。”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墨九,关切的问:“对了,从这里怎麽回乌家,你知不知道?不认识路也没关系,你在这里等著,待我回去之後再差人过来送你。”

  墨九傻眼了。她怎麽可能认识路呢?就算认识路,她也不能就这样回去的啊。王爷之前不是说了会帮她的吗?若是他就这样先走了,那……那她怎麽办呢?岳哥哥怎麽办呢?

  思及此处,墨九只得无奈的伸手向前。小小的两片唇还有脸颊,都已染上了绯色。她泪眼汪汪的一手捏住了鼻子,一手端起了酒杯,狠狠心像喝药似的,一股脑的灌了下去。

  这一杯下肚,墨九立时泪流满脸。邬尚煜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他马不停蹄又倒上了一杯:“别哭别哭,再几杯下来,保你精神百倍,屁事全消!”

  於是,酒呢就一杯杯的倒,墨九也无二话,视死如归,一口口的灌。喝著喝著,捏著鼻子的小手放下了,墨九鼻子红了脖子也红了,血气上涌,一路冲到了头顶,整张鹅蛋小脸就像是只熟透了的红苹果。

  她睁著一双晶亮的眼睛,似乎真的是精神百倍了。男子的手一动,她也不管杯子里是空是满,抓过就往嘴里倒。她很安静,除了喝就是看,眼睛里好像能射出光来。

  邬尚煜被这炙热又怪异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忍不住问道:“怎麽,我脸上开花了?”

  墨九开始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她张嘴来了句:“仙女姐姐。”

  闻言,邬尚煜神情复杂,他看著身旁的红苹果,勉强笑道:“错了,是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墨九立马严肃的摇头表示一切安好,顺便认真的纠正男子的话:“仙女。你是仙女姐姐。”

  邬尚煜捏上那火红的小脸蛋,这温度,烫手的很,他一挑眉,翘起了嘴角,表情转换笑得妩媚多娇:“乖。仙女姐姐美麽?”

  “嗯,美。”墨九答的虔诚又崇拜。

  邬尚煜再捏了捏那红彤彤的小俏鼻尖:“哦,是麽?那比起你的两位少爷呢?谁比较美?”

  墨九毫不犹豫的回答:“仙女姐姐美。”

  “真是个诚实的乖孩子。”邬尚煜很是愉悦,“那你想不想天天见到仙女姐姐?”

  “天天……见到仙女姐姐?”

  邬尚煜笑得狡诈:“是啊,既然已经出了乌府,就不用回去了。与我住在一起,不就可以天天见著我了?”

  墨九歪著脑袋思索了一阵:“不行的。我要回去的。”

  “可是你的少爷对你又不好。今天你开不开心?以後我天天带你吃吃玩玩,天天这麽开心,你还回去作什麽呢?”邬尚煜循循善诱,将诱拐少女的调调做成了八分像。

  “不是的,二少爷……二少爷是好人。他教我写字,还送花给我,他从来不凶我……反正……反正他对我很好的。”墨九努力的争辩,看样子是诱拐未成。

  送花?啧,看不出那个冰块还是个情圣。邬尚煜在心底撇了声,脸上带笑,继续“善诱”:“哦,是这样啊。二少爷是好人,那大少爷定是对你不好的。”

  墨九沈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嗯。他打我,他是坏人。”

  他大爷的,平时端著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居然下手打女人?邬尚煜在心底鄙夷的撇了两声,不自觉的升高了音量:“他打你??”

  “嗯,手,身上,好疼好疼的,我晕过去了,山儿说骨头断了,我差点就死了,是二少爷救了我。”

  这时,邬尚煜也顾不上疑惑山儿是个什麽东西了,他抓住墨九的小手,仔细的看了看:“手上身上?你被他打晕了?还断了骨头?”

  墨九看著自己的手心,轻轻细细的说:“嗯,摔跤的时候,手上,有一个很烫很烫的东西,但是现在好了,涂了药没有留疤。还有这里。”边说边抽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用东西砸我,所以头上流血了,山儿怕我破相,但是现在也好了,涂了药也没有留疤的。”

  墨九并非是想诉苦,只是喝多了酒,话也多了。那些真实的想法,过去经历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什麽都说了。

  邬尚煜一脸的匪夷所思,他没有看出来,他也著实没想到,原来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子历经过这些。

  刚回来时,皇兄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乌家有变。他也是收到消息了的,起初他是不怎麽信的,可乌家兄弟俩对她不一般,虽然在他与皇兄面前遮掩的好,但他不是傻子。

  他以为是什麽了不得的女子,没想到就是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姿色平庸,性格也没什麽出奇的地方。连出个门上个街看些个孩子玩意儿,她都开心的要死,更别说见过什麽大世面了。昨日他说虐待,本也是玩笑罢了,没想竟是真的。先是打她,如今宠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或者,这只是一出戏,只为做给想看的人看?

  一方小额头,通红,光滑,如她所说,没留半点疤痕。邬尚煜自斟了一杯酒,举至唇边,眼里闪烁著复杂的光:“那时,你怕不怕?”

  墨九先是点点头:“怕的。”接著又摇摇头:“但是现在不疼了,都好了的。”

  “若是以後还会疼呢?若是以後他还打你呢?你还是要回去?”

  墨九抬起眼睫,眸里仿佛遮了层雾,又仿佛什麽都没有,清澈的见底,她的眼神定定,却是无比的坚决:“嗯。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岳哥哥。”

  “岳哥哥?”邬尚煜眼珠一转,饮下杯中酒。

  “岳哥哥……岳哥哥他不可以死的,是我要他带我走的,他……”

  “你说的岳哥哥,是跟在那两兄弟身边的人?”邬尚煜出口打断。

  “嗯,岳哥哥是孤儿,是大少爷二少爷收留他的。岳哥哥他……他是好人,他带我走,可是……可是大少爷他们来了……”

  邬尚煜大概明白了她所指何人,前後一想,也明白了那小脸上的巴掌印究竟是因何而来。

  原来如此,她是要与人私逃麽?难怪她会一脸惊恐的晕过去,难怪她口口声声,要他帮她。他是不是小瞧她了,她令那两兄弟身边的人,舍弃乌家,不计後果的带她出逃,被撞破之後,他们要夺了那人的命,方能解气麽?

  墨九一忆起昨日的情景就忍不住簌簌发抖。酒气上头,寒意和著热气让她脑里发晕。她迷迷糊糊的抓过男子刚斟满的酒杯,张嘴全饮了下去。好难喝还不解渴,但是好像没那麽冷了。她伸手抓住男子的衣袖,急切的说道:“仙女姐姐,岳哥哥不可以死的,王爷……王爷说过的,要帮我的。”

  邬尚煜注视著眼前一张透红了的小脸,再取了茶壶和空杯,倒下一杯温茶塞了进去:“先喝了。”

  墨九乖乖的松了手,一口喝完了砸吧著小嘴,打了个好大的酒嗝,打完了她皱著脸吐了吐舌头:“啊,好苦。”

  “还能喝出味道来麽,不错。”说著邬尚煜站起了身,腰一弯,双臂一伸一勾,将凳上坐著的纤瘦女子拦腰抱了起来,脚下调转方向,稳稳的向小间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很醉很烦人(一)

  “啊!……”墨九在男子怀里惊叫,“你别摇我,晕,好晕……”

  邬尚煜往怀中睨了一眼:“这是我摇出来的麽?是你灌进肚里的酒在作鬼,明不明白?”

  “鬼??”墨九猛的闭上眼睛,弹起了小身子紧紧抱住了男子的脖颈,“鬼……鬼在哪里??仙女姐姐我怕!”

  邬尚煜弯腰把怀里人放在了床上,顺势再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仙女姐姐在这里,你乖乖的躺下。”

  後背莫名其妙的陷进了一块柔软,墨九似乎是吓了一跳,顾不得鬼不鬼的,她飞快的睁开眼睛,没一会又紧紧的闭上,嘴里喃喃著:“晕……晕……好晕啊……”

  “晕的很厉害?”

  “嗯,嗯,衣服……仙女姐姐,你的衣服……好晕……”

  邬尚煜低头看向身上!紫嫣红的衣衫,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再晕也给我忍著。”

  这边的墨九哪里忍得了呢,嘴里念念叨叨才开始闹腾。一会嚷嚷著二少爷我错了,一会嚷嚷著坏人你走开,一会嚷嚷著岳哥哥不要死,一会嚷嚷著王爷我不要喝酒。一会说难受,一会说头晕,一会说好冷,一会说好热。

  她不安份的突然坐起,再“咚”的一声直直躺回去。小小的一具身体在床上来回的滚,好几次趴在床褥上扑腾几下没立时翻回来,她就闷著脸,来回拼命划拉著手和脚,像是只顶著壳的小乌龟。

  开始,邬尚煜还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可看著看著,趣味就演变成了无奈,再由无奈中生出了几分烦躁。他也没想到,几杯酒下肚,这个小女子就变的如此活泼好动。不光是活泼好动,而且还罗嗦的要命。扔下她不管总是不行的,可他堂堂一王爷还没学过怎麽照顾一个喝醉的女人。

  按照醉酒的常理,这个时候,她不是该睡死过去了麽?可她只是嘴里叫晕,却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她会不会吐啊?方才吃了那麽多,万一吐起来岂不是汹涌壮观?烦人啊烦人,邬尚煜抓爬几下额前的头发,心里有了点儿後悔。

  还没等他感慨完,床上的小女子胡乱扯著自己的衣领,用力的蹬著腿,嘴里一叠声的叫嚷:“热,热,热,不要被子……我不要盖被子……”

  来事儿了不是?你给我睁开眼睛看看,被子不还好端端在床脚放著呢麽?!邬尚煜在心里恨恨,伸手一摸小脑袋,摸足了一手心的汗。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热,那就只能脱,脱完了盖被子,就这麽著了。於是他在床边坐下,拨开了乱动的小手,开始解衣衫上的扣子。

  就在这时,墨九突然把眼睛瞪的滚圆,她抓著衣领,一脸的警惕:“来者何人??”

  何……何你大爷。我是大悲大苦你如来佛祖!邬尚煜尽力笑的温和:“我是何人,你说呢?”

  “你是……小翠?”

  邬尚煜一怔:“小翠是谁?”

  “丹儿的朋友。”

  “丹儿又是谁?”

  “丹儿就是丹儿啊,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还有张妈,她是丹儿的娘,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娘,但是她把我养大,就我的亲娘一样,张妈和丹儿她们……”

  “打住打住!”邬尚煜吸了口气,“你忘了麽?我是仙女姐姐。”

  “骗人!”墨九口齿清晰,字正腔圆,“你明明是王爷!”

  邬尚煜惊讶了,这颗脑袋究竟是怎麽长的,这会倒是认识人了?他维持住嘴上轻柔的笑,压低了声音说:“你看仔细了,我不就是仙女姐姐麽?”

  墨九迟缓的眨著眼睛,愣楞的看了一会,身子缓缓的放松了:“仙女姐姐,你又来府里作客了吗?”

  “是啊是啊,我又来了。”

  “仙女……仙女姐姐……你好漂亮好漂亮啊……”

  “是啊是啊,我很漂亮,放眼天下,谁能比我漂亮。”

  “仙女姐姐,我叫言墨九。咦仙女姐姐,你怎麽会在我房里啊?哎等等等等……你作什麽脱我的衣服?!你……你是谁??”

  邬尚煜真想一巴掌拍下去:“我是你爹。”

  “爹?爹……”墨九喃喃重复著,眼里逐渐升上了水雾,“爹,你来看我了?”

  “嗯。”邬尚煜想也不想的接口道,“乖女儿,把眼睛闭上,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不要,我不要。爹,你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我待在自己房里……我……我再也不偷跑出去了,我很乖很乖,我听话……”

  一双密密的睫毛可怜兮兮的抖动著,上面一滴泪,悬悬欲坠。邬尚煜动作一滞,指尖伸出,接了过去,这颗透明的水珠子温温热热的,从眼眶里滚脱出来,还带著主人的体温。

  墨九含著泪,殷切的哀求著:“我不要去乌府……我……我想和张妈丹儿在一块儿……爹……别把我送走,好不好?”

  邬尚煜曲起指节,擦去了那眼角滑下的湿润,沈默了半晌,道:“闭上眼睛睡觉,有什麽事等睡醒了再说。”

  墨九摇著头闷闷的哽咽:“没有娘,我还有张妈,我还有丹儿,爹不来,张妈难过,我就不问。没关系的,这样很好的。我不要走,我不要和她们分开。爹,你让我回去好不好?别把我送走……”

  “你……”邬尚煜张了张嘴,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麽。他只能听著那个细细的声音,断断续续,颤抖的说著。

  “我走了,可张妈……张妈还在等我,那里,那里有坏人。他打我,我逃不掉,好疼好疼啊,我……我要回去……张妈……丹儿……我怕……”

  眼泪滚了再滚,邬尚煜用麽指擦了又擦,却怎麽也擦不尽。他注视著面前一张湿润的小脸,轻叹了口气:“眼泪这麽多,喝下的酒是全从眼睛里出来了麽?”

  “酒?”墨九猛的停住了呜咽,表情也变了,“酒,我全喝完了。”

  咦,不是还在哭著的麽,这就算完了?邬尚煜楞住了,脸上刚刚萌发出来的柔色还没来得及大盛,就被生生抑在那里,微妙的颇有几分奇异。



第一百零九章 很醉很烦人(二)

  “好难喝,我不要再喝了。”墨九极为认真的说道,声音中还带著哭泣过後的沙哑。

  眼泪说来就来,说收就收,收放自如,也算是种本事。邬尚煜敷衍的应:“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墨九得了这句,极为的安心舒心,她吸了吸鼻子,皱起了一双柳叶眉:“你是谁呀?”

  “……你说呢。”

  “你是……山儿?”

  “山儿是谁?”

  “山儿就是山儿啊,她也住在乌府,是她一直照顾我的。她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对我很好的,还有老伯伯,你认识老伯伯吗?山儿和老伯他们……”

  又来了,这都是什麽跟什麽?!邬尚煜觉得头有些疼了,按了按额角,他用力的吐出一口气:“认识认识,那些个山啊水啊老伯老太我通通都认识。你不是吵吵著喊热麽,我们来脱衣服先。”

  “脱衣服?”

  “是啊。”

  “为什麽要脱衣服?”

  “你不是难受吗,仙女姐姐替你脱了就不难受了,你乖乖的,不要惹仙女姐姐不高兴,嗯?”

  墨九思索了一阵,乖巧的点点头:“好。”

  衣扣子被解开,外衫亵衣被逐一的脱下。期间,墨九十分的配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挣扎。当身上只剩一件粉色肚兜的时候,她抬起软绵绵的胳膊,忸怩的挡在胸前:“仙女姐姐,我不热了。”

  细长的两条手臂,曝露在外的皮肤白的晃眼,仿佛比上好的瓷器还要腻上几分。眼下这白里透著些红,粉嫩嫩,水当当,邬尚煜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拉开了肚兜的系带:“乖,脱完这件就好。”

  没了肚兜的遮掩,两团小白肉羞怯的弹跳出来。

  唉,这简直就是个孩子嘛。邬尚煜的目光扫过颤巍巍的两点小粉红,再扫过不堪一握,弧度曲折的腰身,平坦的小腹,紧致细白,上面一颗圆圆的肚脐,小巧可爱。接下来,他的目光停在了裤腰上。

  是她叫说热的,脱都脱了,半途而废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邬尚煜这样想著,便顺理成章的脱去了墨九的裤子。

  脱都脱了,最後剩了一条,这算什麽?

  邬尚煜这样自问著,再顺理成章的脱去了墨九的亵裤。

  床上的女子被剥了个精光,两条纤长的腿微微的分开,邬尚煜眼睛在那稀疏的毛发上停了一会,再极其缓慢向下移动。

  颜色不错,生嫩的很。这时,这具光裸的身体扭了扭,他听到那个细细的声音在软绵绵的叫:“冷,仙女姐姐,我冷。”

  邬尚煜拉开了被子给她盖上,他在床边坐了好一会,然後站起身来,踢了鞋子,跨上了床。

  隔著被子压在墨九身上,邬尚煜暧昧的笑了笑:“这样就不冷了吧?”

  “嗯……”墨九生生受了男子的重量,条件反射的呻吟出声,她缩了缩肩膀,眼里水润又迷蒙:“不……不行……重……好重……”

  “这样就受不了了?”邬尚煜俯下了脸低语。

  被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压的牢牢,这滋味怕是并不好受。墨九觉得身上重的不行,胸口也闷的不行,她开始蠕动起身子挣扎:“不……不要,我……我喘不过气了……”

  邬尚煜用尖挺的鼻尖蹭了蹭那滚烫的脸颊:“喘不过气?要不要我帮你?”边说边愈发压低了脸,嘴唇在颊边扫过,“啵”的亲下一口,再对准了两片嫣红的唇,直接覆了上去。

  这嘴唇,又软又小的,他轻轻咬了咬,未作过多的停留就伸出舌头钻进了唇间的缝隙。几乎是立刻,他碰到了藏在里面的小舌,也是软软滑滑的,让他忍不住卷住它摩挲,再将它含住拖到自己嘴里,吃了又吃。

  酒的香气,夹杂著一股淡淡的甜味,原来,她的味道是这样的,没想到,她的滋味很是不错。

  小人在急促的喘气,灵活的大舌纠缠够了就慢慢的退了出去。邬尚煜往那弹性十足的唇瓣上再咬了口,顺著细致的皮肤移动,埋脸在小人的颈窝。

  她的皮肤很热,她的身上很香,大手掀开了被角,在赤裸的身体上来回抚摸了几下,直接抓住了一团高起的软肉。

  “啊……”墨九低低的呻吟,引来男子的轻笑。

  虽然小是小,瘦是瘦,但是摸上去滑腻的要命。邬尚煜把头钻到被子下面,双唇擦著动著,碰著了凸起,一张嘴就含了进去。

  “嗯啊……”墨九喝的多,脑子不清楚,忘了身在何处,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麽。她只知道,她很热,胸口很痒,敏感的乳尖陷在一腔湿热里,不及她身上的温度来得高,似乎是纾解了一些热,让她好舒服。

  乳尖被大力的吸吮著,所带来的快感,她并不陌生。下意识的抱住了胸前一颗头颅,她挺著腰,长长的娇吟:“唔……啊……”

  邬尚煜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被子里的手指对著小凸点轻轻一弹:“这麽敏感?看样子,那兄弟俩没少下功夫麽。”

  “呀……”墨九仰头叫了声,说不出是痒还是麻,她只能不安分的扭起腰,“不要……嗯……好难过……”

  邬尚煜扶住那纤细的颈子,低头亲了上去,分开时,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别急,这会就不难受了。”说完他又钻回了被里,左右安抚著两颗涨立的乳尖。

  墨九被这般逗弄,本就无力的身子,现下是半点力道都没了。乳尖被弹动著,拨弄著,时不时再被咬上几下,让她随之绷紧了身子,无助的发出忽高忽低,忽轻忽重的喘息吟唱。

  邬尚煜嘴上不停,一手抓捏著乳肉,另一手沿著腰线向下盖住了娇嫩的腿心。伸指一探,摸到了点点湿润,指尖转动著顶开了穴肉,一点点深入,钻进了桃源密径。

  真紧。他在心底赞叹一声,手指才一进去就被紧紧的吸住,感觉到穴肉在快速的蠕动,又软又热,若是真枪实干的进去,怕是能将他给含化了。



第一百一十章 受骗了

  男人的手指在花穴里粗粗抽插了几下,引来小人尖细的娇吟,接著它停滞不动了,一阵过後,极其缓慢的退了出去。

  邬尚煜注视著面前一张酡红小脸,眸光变幻,是深浓浅淡。

  被挑起兴致了麽?那是自然的,身下的小女子一丝不挂,随著他的动作反应诚实,叫得跟猫似的。他可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若是无动於衷,岂不怪哉?

  生了这样一张脸,注定是桃花不缺,还未成年,他就已知“女人”是为何物。

  男欢女爱,本是伦常,他虽不沈迷,却享受。你情我愿,愉身悦身,这般利己又利人的事,又为何不做?边界和城中的妓院,都有他的相好。他是王爷,若有名门小姐主动送上门,推拒不得也就顺势而为。虽是流连花丛,可他来去潇洒,从不沾上一片树叶。

  他有他的底线。在床上,热情如火的,够劲儿,欲拒还迎,有时也能添的些情趣,哭哭啼啼的就让人倒了胃口,遇到这样的他都是二话不说直接穿衣走人。他是王爷,不是什麽强压民女的采花大盗。而趁人之危,他从来都是不屑的。

  身下的这个女人,没有哭著喊著说不,看她的样子,算是迎合的吧?可她喝醉了,显然,神志都不甚清醒。对一个喝醉的女人下手,他从没有做过,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邬尚煜伸手整了整被子,将床上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咬了咬眼前一颗红通通的小鼻头,他悠悠低语道:“今日你喝多了酒,所以,先放过你了。”

  墨九迷瞪瞪的睁著一双湿润的黑眸,身体很热还怪怪的,急促的喘息还未平复,她微微张著嘴,看著面前一张精致容颜,茫然,疑惑,不解。

  邬尚煜“啧”了一声,偏头看了墨九好一会,突然低下脸,狠狠的吻了上去。舌头伸进去用力的搅动,再吸住了那根小舌头,放在齿间要咬不咬的磨。

  “唔嗯……”墨九模糊的呻吟,男子放开她,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他的呼吸略有不稳:“不准再叫。”

  墨九再次茫然,她只能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不要这麽看我,再这麽看我,我就吃了你。”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睫毛浓长,眸光深深,情欲暧昧掺杂其中,魅惑浑然天成。

  吃?吃人?墨九顿时被吓到了。才刚抖了一下,眼前就一黑,耳边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折腾了那麽久,也该累了,睡觉。”

  眼皮被盖住了,糙糙的感觉,但很温热。折腾了这麽久,墨九的确是累了。现在什麽也看不见,昏沈,晕眩便悄悄的侵袭上来。身体里虽然有热气在蒸腾,但是她无暇顾及,因为意识在逐渐的远去,一会过後,呼吸也变的平缓,墨九就这样沈沈的睡了过去。

  邬尚煜拿下了手,那一双黑眸阖的安稳,小脸上的红晕依旧深深,上面还留著未干透的泪痕。

  未见她时,他是好奇。初见她时,除了好奇之外还添了许多的惊讶。如今,除了好奇惊讶,似乎还有了些其他的。

  她像个谜,却又不像是个谜。喜怒哀乐,她并不遮掩,她就像是一池清澈见底的水,让人一眼就能轻易看透。这一刻,明明是觉得已看足够,下一刻,池水晃动,却又给出了个意外。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是个厉害角色。样貌普通,身材更是普通,至於身世,算是有些可怜,心里没有拐拐弯弯,不知人情世故,更不懂人心的复杂。

  小姑娘,你是这样的麽?

  邬尚煜戳了戳那酡红的小脸蛋。

  若是相处下去,你会不会给我什麽惊喜呢?

  精致的杏眼缓缓眯成一道弯,邬尚煜扯动著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开。

  月亮爬上了枝头,直到东方露白,它便在云中隐去了身形。

  天渐渐的亮起来,墨九被喉间火烧似的干渴逼得缓缓转醒。

  头很疼,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浑身都不舒服的极。勉强在床上坐起了身,转头一看,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陌生,又是陌生。

  她这是怎麽了?她只记得王爷带她去了个地方,她吃了许多许多的东西,然後……然後王爷就让她喝酒。

  接下来……她就什麽也不记得了,她好像……好像是睡著了。这里不是那个什麽楼……那麽是王爷把她带回来的吗?

  现在是早上了?她记得吃饭的时候,天都没暗呢,她睡了那麽久了?喉咙干得不行,好渴,她好想好想喝水。

  就在墨九迷糊纠结的时候,房门“吱呀”的开了,脚步声在房里响起,墨九抬头一看,这一眼下来,就像在腊月间被泼了一身的冷水,让她全身激灵灵的一个大震。

  “我想著,你也是差不多时候该醒了。”来人在床前三步之外停下。

  ……大少爷?!墨九惊恐的四下张望,大少爷怎麽会在这里??这里……这里是……

  来人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慢条斯理的再开口:“这里是乌家,我的房间。你以为你在哪里?”

  怎麽……她这是回乌府了??是王爷把她送回来的??她睡著了,王爷就把她送回来了?可是……可是王爷说了要帮她的……怎麽……怎麽会……

  墨九觉得这一切与她想的有很大的不一样。王爷说要帮她,所以她在王爷府里宿了一夜,陪他出门,吃饭,还硬下头皮喝了酒。结果,就在她睡的无知无觉的时候,那个王爷就把她送了回去,等她醒来,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墨九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是受骗了。

  王爷是在骗她吗?为什麽……为什麽要骗她呢?

  心里原本燃起的希望一下子落了空,她不要岳哥哥死,可眼下,不要说去救岳哥哥,她怕是自身都难保了。

  “是不是很渴?酒醒过後,口渴也是正常。”乌少正虽是面无表情,却没有漏掉眼前人脸上的半点表情。

  墨九哪里敢说话,这边她不作声,那边乌家大少爷不阴不阳的哼了哼:“怎麽,才出了乌府一日,就不认识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怒气滔滔

  不认识?怎麽可能……醒来就看见他的脸,她差点以为是噩梦未醒,她几乎就要在梦里魂飞魄散了。

  “大……大少爷……”墨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里面暗含的恐惧,是显而易闻。

  “乌家的人,私逃不成,转而逃去了王爷府。一夜不归,再由煜王府里的人亲自送回乌府。你可真是给我长脸啊。”

  墨九低著头,脸色苍白。

  “看样子,我真真是小瞧你了。先是乌岳,再有皇帝,如今你又勾搭上王爷了?”乌少正扯动著嘴角,眼底像是结了层冰霜,“才见过一面而已,你就宿进人家府里了。背著我们,你是下了多少功夫?你整日就在琢磨这些麽?琢磨怎麽勾搭男人,琢磨如何与他们暗通款曲?”

  昨日之前,她与王爷是陌生,昨日之後,她与王爷依旧不相熟。昨日她在府里晕倒,谁想到就遇上了王爷,按王爷的话来说,他是正巧撞上,出手相救而已。什麽勾搭,什麽下功夫,什麽暗通款曲,墨九直觉这话听著刺耳,想反驳,可惜……她不敢。

  “作什麽是这副表情?我说错了麽?你倒是很能装啊,之前还哭哭啼啼担心你的情郎,转身就与别的男子饮酒作乐,我看你是洒脱的很,逍遥的很,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要忘了!”

  乌少正表面还算冷静自持,胸口实则窝著一团烈焰,憋的就快要炸了。那日这人冲了出去,他一时没有料到,就算反应及时却也未能拉住。下人们只见她飞也似的沿路奔出,再寻竟是遍寻不见。他惊怒,叫人翻遍了府里的每一寸,每一个角落,折腾到夜深,就是不见这人身影。一个大活人,怎麽就不见了??区区一个女子,手无缚鸡,还能遁地了不成?!

  他一夜未眠,除了怒,还有著隐忧。人,不可能就这麽凭空没了,既然不在府里,那麽,就是在府外了。

  他心知肚明,虽然目前是风平浪静,但是在这之下,有心人在虎视眈眈。把她从府里带走,意欲如何?他心里有诸多揣测,一条条的想过去,睁著眼就是天明。

  上朝时,他留意著位上之人的举手投足,下了朝,他派出人,继续寻找。

  结果,煜王府那边有了消息,说是煜王爷在集市,没带随从,身边只跟了个女子。接下来,夜楼那边又有人赶来报信,说是煜王爷来了,与一女子结伴,叫了一桌好酒好菜。

  好酒好菜?他倒是会享受。

  不过既然如此,应该就不会生出什麽风浪,一颗提著的心也是暂且的放了一放。

  原来她与王爷在一道。他真恨不得立时飞了过去,把不听话的小东西抓回来狠狠的教训。可他不便现身,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在房里来来回回踱著步子,每隔一阵,就听夜楼的人报上消息。

  那边,他们是好吃好喝,这边,他是焦躁的可以。时间流逝,他忍不住反复的想:她是怎麽遇上王爷的?那个小子把她带回府里,目的是何?傻子就是傻子,才见过一面,她怎麽就不存戒心,乖乖跟著人家去了?照这麽说,她昨晚上是宿在王爷府的,王爷府的哪里?哪个房间?离那小子近不近?睡之前有没有花前月下,谈聊几句?都这麽久了,该是吃的差不多了吧,孤男寡女相处一室,他们说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那小子不是什麽省油的灯,长的不男不女,行事也是乖张的很,谁知道他会说出些什麽,作出些什麽,若是……

  该!那也是她活该。不吃点苦头,不受点教训,她就长不了记性。最好她是手足无措,最好她是应对不了,最好她是受了惊吓,这样,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逃,这样,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就这麽随便跟著生人走了。

  只可惜,墨九手足无措是有的,惊吓就没有了。当煜王府里来了人,当乌少正走到门口,掀开马车门上的帘,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里面的女子四仰八叉著睡的正香,借著烛火,他瞧见一张鹅蛋小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似的,马车里的一方空间充斥著浓重的酒味。

  好,很好。不光是吃饱喝足,还醉的不省人事,反是他多虑了。乌少正恨的牙痒痒,但在人前,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他噙著一抹淡笑,从容的谢过王爷府的人,再一弯腰,将马车里的小人抱了出来。脚下生风,一路迈向自己的住处,用力踢开了房门,把怀里的人往床上一抛。小小的人儿倒也没醒,只见她顺势一滚,抓住了床被蹭了蹭,嘴里还砸吧了几下,含糊不清的喃喃了几声。

  吸气,吐气,这般反复两回,乌少正转身,走出,顺便大力的摔上了门。

  当晚,他宿在另一间房里,洗浴过後躺在床上,是越想越憋闷,越想越火大。这算什麽?才离开了乌府一日,她就高兴到忘乎所以,高兴到要举杯庆贺了?!

  他就在怒气腾腾中捱到了天亮,换过了衣衫就直奔了过去。果不其然,她是醒了,见著他就像是见了鬼,畏畏缩缩,吓得连话也不会说了。

  她以为来的是谁?王爷麽?!她以为这里是哪里?煜王府麽?!搭上了王爷,她以为从此就有恃无恐了?睡了王爷府里的床,她以为她就是王爷府里的人了?

  她就这麽想逃?能去哪里就是哪里?乌家她不稀得,王爷那里就是极好?她是不是恨不得立时回那煜王府,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回来?!

  哼,做梦去吧。

  想著,乌少正森然开口道:“这一辈子,无论是生是死,你都是乌家的人。你还能逃去哪里?你逃不掉的。”

  床上的人垂著脸不说话,乌少正睨去一眼,冷冷讥讽道:“乌岳因你做出背信忘义之事,你倒是说放就放,转眼就将他忘了个干净。有句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寻了新靠山,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地下石室

  什麽开心得意,墨九是想也未想过,但她知道,如今她的希望落空,求助无门,她焦急,害怕,担忧,她靠不得其他人,没有办法,她只能靠她自己。

  想著,她吸了几口大气,掀开了被子,飞快的下了床。

  “扑通”一声,她直直跪在男子面前:“大少爷,我错了……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是我说要逃的……和岳哥哥他无关的。”

  “哦?你还在乎麽?你还在乎他是死是活?”男子悠悠的开口,似乎是诧异非常。

  墨九瑟缩了一下:“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晕过去了,等我醒的时候,王爷就来了……大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大少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罚岳哥哥……”

  “求我?为了他,你求我?”男子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居高临下的盯住面前一张小脸,冷声说道,“不是有意?你与他在府中私会,是我错看了?什麽民风淳朴,什麽偏僻小镇,是我错听了?结伴出逃,离开乌家,这一切,全是他逼你的麽??”

  “不是!不是的!”墨九慌了手脚,额上都急出了薄汗,“岳哥哥没有逼我,是我说要走的,是我要他带我走的!”

  这番话说的急切,出自真心,可这番实话,也让乌少正胸间憋的怒火“蹭”的窜到最高:“很好,是你说要走,是你要他带你走。你要我放过他?你认为,可以麽?”

  墨九二话不说磕下一个响头,小脸仰起来,上面满是痛楚,双唇开合,一叠声的哀哀求道:“大少爷!是我犯错你要罚就罚我吧!岳哥哥他……是我逼他带我走的!他不肯……後来……後来我就求他……他……他没办法……所以就答应我了!大少爷你要罚就罚我吧!”

  很好很好,为了他,她不惜下跪磕头,为了他,她揽下全部罪责,主动求罚。乌少正的眸里一片晦暗:“有这个力气,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至於他……”说到这里,那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你就当他是死了吧。”

  什麽?!墨九浑身一软,呆了好一会,她撑起身体再拼命的磕下头:“大少爷我错了你罚我吧你怎麽罚我都好求求你放过岳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乌少正一把拖起墨九的衣领,止住了那发疯般的势头:“你是聋了还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不够明白?放过他?好让你们再寻机会双宿双栖??”

  鹅蛋小脸白的没半点血色,一双黑眸睁得好大好大,两片浅色的唇哆嗦个不停:“求求你……求求你……不可以……岳哥哥不可以死的……是我……是我害了岳哥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乌少正凑近定定的看了一阵,嘴角扯动,怒极反笑:“既然敢做,就要做好面对後果的准备。今日,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乌府里,小径上,行走著两个人。

  男子走在前面,步伐稳稳,不缓不急,高大的身形,英俊的眉眼,阴沈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出,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看著是说不出的怪异复杂。身後跟著的女子,发髻散乱,面无人色,她踉跄的迈著步子,眼睛亮的诡异,仿佛是焦灼迫切,又仿佛在抗拒害怕。经过的家丁丫鬟见著这一幕,皆是迅速的让到一边,只低头无声的行礼,谁也不敢多瞄上一眼。

  墨九脚步虚浮的跟在後面,她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或者说,她根本无心去看去想。她跟著前面的男子,绕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弯。直到面前没了路,她便随之停了下来。

  男子走到一边,转了转掩在草丛中的一块石状物,没一会,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紧接著,前方的泥地突然塌下了一块。

  男子头也未回,率先走了下去,墨九毫不犹豫的跟上,走进了才知,原来下面有路。

  石头做成的阶梯,一格一格的,里面黑洞洞的,日光只照进了些许,站在外面,看不出这阶梯究竟绵延得多深,也看不出它是要通往何处。

  墨九连著跨下几步,待完全陷入了黑暗,她就扶著潮湿的石壁,摸索著前行。脚步声在黑暗里回响,她慢慢的跨下一格又一格,直到脚下感觉到了不同的触感,石梯走完,踏上了平地。

  她看到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加快了步子,前面是一个拐角。男子站在那里,扫过她一眼就继续向前。接下来的一段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两边的石壁上都燃著火把。火光跳动,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曲曲折折的走了许久,终於走到了石道的尽头。

  墨九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间房,四面还是石壁,只是壁上除了火把之外还挂了许多样子奇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石壁的前面竖著几根石柱,有粗粗的铁链子一圈一圈的缠在上头。

  这里是地下,潮湿阴凉,还有些闷。鼻间闻到一股怪怪的味儿,有点像久不通风的霉味,有点像泥土的腥味,除此之外,这里面还夹杂著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再闻一闻,胸口就涌上阵不适,莫名的有著些不舒服。

  墨九仔细的看著四周,火光照亮的壁上是斑斑驳驳,暗暗的颜色,一块一块的,转动著脑袋再看过去,墨九突然定住了,她慢慢的睁大了眼睛,仿佛是难以置信,眼睛眨一眨,紧接著身体狠狠一颤,她猛的朝一根石柱冲了过去。

  “岳哥哥!”

  石柱前有个人,她开始还未注意到。虽然他垂著头,但那身形熟悉,她又怎会辨认不出?

  他身上的黑衣已是凌乱不堪,破的破,裂的裂,几乎成了碎布,他的头发散下,结成了一绺一绺,靠近了他,那股怪异的味道更是浓重,墨九焦急的再唤:“岳哥哥??”

  她在叫他,可他依然垂著头,动也不动,半点反应都无。墨九伸手按上他的手臂,却摸到一手的潮湿,翻开手心一看,她愣住了。
  这是……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急了的“兔子”

  不光是如此,墨九这才发现,原来男子身上的衣衫并非是暗色,破裂的布料被黏腻的液体染透,在其间露出的皮肤上布著一道道的口子,深深浅浅的红,翻卷的皮肉,墨九惊吓住,一时之间怎麽也反应不过:“这……这是怎麽了……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连唤了好几声,男子依旧毫无动静,墨九不敢摇他,也不敢下手乱碰,她只能小心的拨开那散下的长发,想要捧起男子的脸来查看。

  摸到头发,湿湿黏黏,摸索到男子的下巴,也是湿黏一片,一双手心染满了红,墨九终於明白,原来那令她不适,那咸涩的腥味,是血的味道。胸口一阵阵的憋闷,脑门突突的跳得厉害,这一片片的暗红仿佛在无边无际的蔓延,刺的她眼睛生疼,让她的视线瞬间模糊。

  “岳哥哥……我是墨九啊……你怎麽了……你究竟是怎麽了??”

  墨九踮著脚,颤抖的捧住男子的脸。抿著的唇,挺直的鼻梁,熟悉的轮廓,上面满是血污。那一双星子般的黑眸闭阖著,似乎是无知无觉,清俊的脸庞上却横著一道长长的血口,划过了男子的左眼,划开了他的左颊,由眉尾一直延到了他的嘴角。

  凝结的血块簇在伤口周围,叫人触目的是,男子的左边眼窝突陷了一块,红白相间的液体从中间的凹处流出来,一眼看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墨九倒抽了一口气,一声惊叫生生哽在了喉咙口,她手脚发软再也捧不住男子的脸,整个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几乎是立时,她转身向後冲去,拳头爪子伸出来,直接就往站著的男子身上招呼。

  “你做了什麽?!你对岳哥哥做了什麽?!”

  兴许会呆会傻,兴许会哭个不停,最多也就是晕过去,乌少正猜测有三,却没料到这瘦小女子会做出这般的举动。

  楞过之後,他边迅速抵挡压制,边厉声低喝:“你在发什麽疯!”

  他是乌府的主子,他是乌家大少爷,她只是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人没有他高,力气也没他大,她怕他,她胆子小,她反抗不过也不敢反抗,之前的种种,她都忍了捱了。今日,在这里,在这个时刻,她第一次展露出真实情绪,那些压抑的愤怒,压抑的恨全都爆发出来,她是豁出去了,若这叫发疯,那便是吧。

  岳哥哥是那麽好的人,他可怜她,所以答应带她走。她是有後悔的,就算王爷留她,就算岳哥哥安好,她也是准备回来的。她可以任凭他处置,她这麽的求他……想要走的是她,提出要走的也是她,错在她不在岳哥哥……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对他?!

  不知不觉,眼泪已是淌满了一脸,墨九不依不饶的挥舞著手臂,嘴里高声尖叫著:“坏人!你这个坏人!!”

  眼看著双臂就要被男子制住,墨九二话不说低下头,张嘴就是一口。男子吃痛,力道缓了一缓,她便乘这机会,张开手掌,用力的挥去。

  “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石室里荡出不大不小的回响。

  “咚”,这一声稍稍有些大了,墨九肩膀上受了一下,连连後退几步再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颊上火辣辣的,乌少正伸手一摸,不光破了皮,好像还被抓出了血。他极其缓慢的放下手,脸色瞬间变的铁青,他瞪著坐在地上的人,眼里有大片阴云在迅速汇聚。

  墨九仰著脸,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这一下,她是掌爪并用,使了大劲儿。看著男子脸上那几道明显的血痕,她几乎要得意了,她恨不得放声大笑。他觉得痛吗?他生气了吗?他挨的这一下,能和岳哥哥受的苦相比吗?!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灼灼仿佛能喷出火来。思极到那个人,墨九一骨碌的爬起来。也不管面前人的脸色有多难看,眼神有多吓人,她直直冲回石柱前,焦急的察看那晕去的人身上还有没有更重的伤处。

  认真的检视下来,除了眼睛,似乎是没有伤的更厉害地方了。墨九小心整理著他的头发,没有水,没有巾帕,她就用袖子轻轻擦著男子脸上的血污。擦著擦著,眼里酸涩的厉害,指尖在男子脸上游移,想要碰触又怕弄疼了他。

  他的眼睛伤的那麽重,一定很疼很疼……她不敢去细想这是被什麽东西伤的,又是如何伤的,这伤的过程一定很可怕,所以他才会晕过去了。他听不见她叫他,他也不能开口说话……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想要走,更不该要他带她走的……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她连累了他,是她害了他。

  “岳哥哥,我来了。”墨九低低的说道,透明的泪珠顺著脸颊滑下,抿入了嘴角,涩的发苦。她心中加了句:岳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只要你没事,无论要我做什麽我都愿意。

  墨九手下轻柔,衣袖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可是无论她怎麽擦却总也擦不干净。脖颈上,裂开的布料间,那些深色的伤痕,一道一道的密布。墨九紧紧咬著唇,心疼,自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命的掉:“这麽多的血……怎麽办呢……怎麽办呢……”

  她知道光是擦去血污是无用的,她不是大夫,看不出他现在情况究竟是如何。表面的伤处她能看的见,那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呢?会不会其实是很严重的?他需要大夫的诊治,就像她之前受伤时那样。流了那麽多的血,他需要上药,这里又阴又湿,伤下的地方不能就这样放著不管。

  那些缠绕於身的铁链,墨九解也解不开,搬也搬不动,静默了好一阵,她只得转身回去,无言的跪了下来。

  从进了这里之後,乌少正始终是冷眼旁观。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兔子就是兔子,始终变不成老虎,待认清了情势之後,看看,它还不是只有乖乖束手的份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好好算算账(一)

  “怎麽,还未疯够麽?”乌少正看了身前人一阵,语带讥讽的开口。

  墨九咬了咬唇,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不……不是的……”前一刻才发泄过了情绪,这一刻,她又跪了下来。她甚至在後悔,後悔之前的冲动。方才之举,只是逞了一时之快,可接下来呢?他还是乌府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她依旧是人微不足道的言墨九。

  这是不是注定的命运?再无奈,再不愿,她束手无策……她还是得低声下气的求他。

  “大少爷……”

  “大少爷?”乌少正哼笑了一声,缓缓弯低了腰,一把捏住了那方小巧的下巴,“你不是疯得正痛快吗?怎麽这会儿又叫‘大少爷’了?”

  墨九闭了闭眼,咽下了喉间的苦涩:“……大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少爷……你怎麽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了……岳哥哥他……”

  “哦……原来你是有求於我。”乌少正似是了悟般的点点头,“怎麽样,终於见著想见的人了,你高不高兴?看得可清楚?看得还满意?”

  正因看的清楚,所以她难以置信,她震住,正因看的太过清楚,所以她的心好疼好疼:“……高……高兴……谢谢……谢谢大少爷……”

  “既然说了高兴,那还苦著这一张脸作什麽?”乌少正眯了眯眼,嘴里啧啧有声,“你在哭些什麽?哪里不舒服了?哪里难受了?”

  墨九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泛著水光的黑眸饱含痛楚,除此之外,还有小心翼翼的祈求。

  “我来猜猜,你是想求我,放了他?”

  短暂的停顿过後,一颗小脑袋轻轻的点了点。

  “最好再叫大夫过来,为他诊治一番?”

  没有隔上很久,一颗小脑袋再次轻点了下去。

  “嗯,这倒也未尝不可。”

  男子悠悠的说出这一句,让墨九的眼睛“腾”的亮了。

  她没有听错吗??他说可以放过岳哥哥?还会叫大夫为他诊治?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听到男子慢条斯理的加了句:“不过呢,你身上还有账未完,所以现在,我们就先来好好的算一算。”

  什麽账?什麽意思?墨九还未辨明白,下巴处的大手就突然抓上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提起用力的甩向後方的石壁。

  石壁又冷又硬,後背被撞得生疼,脖子上的一只大手,叫她呼吸困难,眼前好一阵晕眩。

  “我说过,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你是真傻还是太过天真?密谋私逃,你以为下个跪认个错,我就会这麽放过你了??”

  墨九惊恐的睁大了眼,大手卡的牢牢,她都快要透不过气了。发不出声,只能拼著力气移动著手臂,对著脖子一阵乱抓乱扯。

  这时,大手松了一松,她沿著石壁滑下几分,脚尖终於勉强踮著了地。闷闷的连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上都已憋出了血色。眼前一片水汽朦胧,她迟缓的眨著眼,看到了一张满布戾气的脸,这样的狰狞之态,这样的残暴之色,她是再熟悉不过,

  墨九下意识的打起了冷战。她只想著求他,希冀著低头认错,苦苦哀求能打动他,能有作用。可她怎麽能忘了……忘了他原本的面目。他残忍,不留情,他说……不会放过她。

  上一次,她死里逃生,那这一次……她还会有活路吗?

  男子盯著她,目光莫测,由上而下,一寸一寸滑过她的身。墨九被看的浑身发凉,控制不住的颤抖,一阵大过一阵。只见他慢慢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大腿,只听“嘶啦”一声,大手使力,一把扯下了她下身的衣裙。

  他在做什麽?墨九脑中嗡嗡作响,浑然不觉,她已将心中的疑问脱口问出。

  男子诡谲的扯开薄唇,偏头向石柱那边扫去一眼,再凑近了她,意味深长的低语:“我要做什麽?你说呢?”

  墨九愣愣的随其望向石柱,愣愣的再将目光转回到男子脸上,她看著那抹富含深意的笑,感觉到大手摸上了她的亵裤,她悚然一震,全身瞬间凉透了。

  他……他这是……

  她终於懂了,她终於明白了。她胡乱踢动著双脚,开始没命的挣扎:“不……不要!放开!你放开!”

  男子轻易的将她制住,一边恶意的笑道:“你在怕什麽?怕他一个不小心醒了过来,怕被他瞧见麽?”

  怎麽可以……他怎麽可以!她不光是怕她简直是不敢相信。

  岳哥哥在这里啊……他怎麽可以这样……他要在岳哥哥面前对她做下羞耻的事,要她如何不怕?要她如何不抗拒?

  大手渐渐开始发力,她仿佛能听到刺耳的裂帛声。鹅蛋小脸已是唰白,石室里回荡著她凄厉的尖叫:“走开!走开!!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撕心裂肺的呼喊,乌少正却听的愉悦非常:“你最好乖一点,你不想救他了麽?不想我放过他了麽?有人在旁的感觉,不试一试,你又怎知你不喜欢呢?”

  喜欢?不可能的……绝无可能的。她宁可他打她,哪怕被打得死去活来,也比现在这番,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她做好了准备受罚,可她没想到,他施与的“罚”,竟是这样的。他没有打她,他只是令她不堪至极,若是岳哥哥醒来……若是被岳哥哥瞧见……叫她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墨九狂乱的摇著头,声音都喊的哑了:“不要……不要……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心,紧紧揪成了一团,绝望苦涩的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唇上都已咬出了血,可她依旧压抑不住,终於痛哭失声:“不要……不要在这里……求求你……求求你……”

  此时此刻,求他,会有用吗?但她能怎麽办呢?除了求他,求他,求他,她还能怎麽样呢?

  乌少正看著面前人一脸的狼藉,哭的像是天榻了一般,哭的连喘气都是艰难。那麽无助可怜的样子,像是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像是经历了什麽残忍的不得了的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好好算算账(二)

  胸口有些异样,微微的刺痛,让乌少正停下了动作。

  自打跨入她的房门,自打确定了这个事实,听到那些浓情蜜语的低语,看到她一脸无措的惊惶,他的怒火就奔窜在四肢百骸,一刻也停息不了。

  她一夜不归,还与别的男子饮酒作乐弄了个酩酊大醉。直到她醒来,他忍了又忍,他告诉自己,他有的是耐性,他总是要好好治她的,不是麽?

  带她来这里,除了想吓她一吓,给她个教训,他承认他还存了别种居心。

  他是故意的,知道她担心,知道她焦灼,他让她亲眼见著血腥的一幕,他恶意如此,因为他妒忌。

  她想逃。

  并非被动,并非是胁迫,是她确确实实,出自真心的想离开。

  她要乌岳带她走。

  为什麽是他?从什麽时候起,他们竟已如此亲密?是在言府麽?是在她破身那一晚麽?

  她口口声声,说全是她的错,说与他人无关,说任凭他处置。进了这里之後,她眼里就只有那个人,那些心疼痛苦,她连遮掩都不欲。

  那样的温柔表情,他从未见过。她为那个人流泪,为那个人苦苦哀求。她一改平日畏畏缩缩的样子,发疯似的反抗他,责问他。

  她居然敢?她怎麽会敢??

  因为看见了那些伤?她在为那个人不平?她那麽心疼,那麽难过,她就那麽在乎他麽??

  他不舒服,他很不舒服,为什麽对著他,她就只有惧怕,他更想问的是,为什麽自己竟是如此在意?

  是的,他在意她对别的男人温柔低语,在意她为别的男人流泪,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该死的在意!

  为什麽会这样?他真的不懂。

  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把握得当。对他而言,女人,只是个工具。发泄抑或是利用,向来影响动摇不了他半分。而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是姿色还是才情,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令他生出了异样。

  他告诉自己,兴许只因一时新鲜,兴许这些只是错觉,可事实是不是这样?他迷惑,他也无法确定。

  在搅乱了他之後,她竟然想要逃离,竟然想从他身边逃开?

  他不会允许,他绝不会允许。

  种种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令他胸口生闷,忍耐就快到了极限,他要让她真真切切的明白,此时此刻,她是属於谁。他想确确实实的证明,她的身体,那最深处的秘境,她的柔软娇嫩,不容他人觊觎,不容他人染指。

  他狠著心,不为所动,可见她这样,他的动作却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握在脖颈处的大手缓缓的滑下,再一拦腰将这纤瘦的人抱起。

  他没有心软。

  血液在不安份的窜动。

  他怎能放过她?他不会放过她的。

  墨九被抱回了男子的住处,抱回了她醒来时所待的房间。

  这一路上,她失神的睁著一双泪眼,在男子怀里抖索个不停。之前那番种种,对她而言,是不小的惊吓,所以一时回不过神,即便走出了石室远远,她也是浑然不觉。

  直到被一股不算温柔的力道抛上了床,她才猛的惊醒,迟缓的转动起脑袋呆滞的看向四周,下一刻,她就对上了一双阴霾的眼。

  再下一刻,她狠狠的一颤,接著手脚并用,两滚带爬的跳下了床,可惜,这双阴霾眼睛的主人就站在床边,他一伸手臂,轻易的将她拎了上去。

  墨九趴在床沿,一动不动的僵硬著。她离开那个地方了?是他带她回来的吗?他没有继续,他没有再对她做什麽,他停手了?他放过她了?可是为什麽……为什麽他的表情如此可怕,脸色如此难看……他好像很生气,好像比之前更生气。

  他不言不语的,只站在那里,死死的盯著她。他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

  他为什麽这样看著她?

  墨九突然意识到,眼下,她在他的住处,他的房里。她与他共处一室,没有旁人。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他要做什麽?她还是逃不过,是不是?

  仿佛在印证她的想法,男子突然开口了:“不能就这麽饶了你。若是就这麽饶了你……那日子岂非是太好过了!”

  这话说的恨恨,咬牙切齿似的,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故意说与她听。墨九细微的一抖,紧张不安的目光频频落在远处的门口。

  怎麽办……怎麽办……她就知道,他是不会放过他的。那些惨痛的记忆,此时纷纷的涌上来,她好怕……谁能来救救她……

  “没我的吩咐,下人不敢进来。茶庄那边出了问题,风乔连夜赶了去,怕是今日都未必能归。就算他在这里,他也定会赞同我的话。”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像是看穿了她脑中所想,

  “所以,没人帮的了你,没人救的了你。这里,就只有我,和你。”男子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有旁人在场,你不喜欢,那麽我如你所愿,你觉得好是不好,嗯?”

  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墨九在心中大叫。令她痛苦,是他的快乐吗?为什麽他要这样?为什麽她要承受这些?

  乌少正已经没什麽耐性,他沈声命令著,语气压抑,带著甚多的烦躁:“把衣服脱了。你最好识趣一些,别再惹怒我。”

  墨九僵了半晌,一只小手抖抖的伸出来,摸索到领口,开始解衣衫上的扣子。一颗两颗,她手势不稳,一排衣扣解了好久。艰难,迟缓的脱去了外衫,顿了顿,一不小心便瞥见了男子脸上的不耐,她不敢停,抖著小手继续解开亵衣的扣。又是一颗两颗,又是艰难迟缓,浅色的亵衣被褪了下来,转眼,雪白的身体上就只剩一抹肚兜。

  她无法再继续了,嘴巴张张闭闭,却吐不出来半个字。耳边,男子的声音响起:“在等什麽?在等我亲自动手麽?”

  饱含压力威胁的一句话,令墨九的神经瞬间绷的死紧死紧。她只能闭上眼睛,伸手向後,一下,两三,三下,打在脖颈腰背的两处结终於被拉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好好算算账(三)

  墨九光裸著上身跪坐在床上,两条细瘦的手臂环在胸前,堪堪遮住了些外露的春光。

  床前站著的男子似乎并未满意,他沈沈的扔出了两个字:“继续。”

  继续?可是……她已经脱了衣服,脱了兜儿……她的身上就只有……

  墨九怯怯的抬起脑袋,怯怯的看了男子一眼,他的脸色依旧不怎麽可喜,她犹豫再犹豫,咬了咬唇,慢腾腾的移动著手臂,将小手搭上了裤腰。

  她身上就剩一条薄薄的亵裤。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光溜溜,但是被迫是一回事,自己主动又是另一回事。她实在是无法面对,可若是惹怒了他,非但自己的下场不好看……岳哥哥……岳哥哥还在他手里……

  她不敢不听他的,也不能不听他的。磨磨蹭蹭的拖下去,只会延长这难堪的过程。这样一想,墨九便横下心一咬牙,飞也似的把亵裤脱了下来,再飞也似的将身体蜷成了一团。

  这缩头缩脑的姿态只持续了一会,男子又开口了:“躺下。”

  她就像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想要维持这般姿态却是不能,男子的命令就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她身不由己的被这股外力驱使,唯有将那急於掩藏的内里,缓慢的展开。

  男子一弯腰,上了床。他单手“啪”的撑在她的脸侧,双腿分开,跨在了她的腰际。他的目光从她的额头滑下,扫过她的鼻子,扫过她的嘴,仿佛是在审视,看得极为仔细,往下到她的脖颈,再往下到她的胸前,沿著凹陷的曲线到了小腹,最後,停驻在她隐秘的腿间。

  墨九觉得这两束目光似是带著刀,轻轻重重的在她身体上一路刮下。心尖儿颤颤的,她平躺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就像一尊白瓷做的人偶。

  脚踝突然被用力抓住,墨九一惊,差点尖叫出声。抓著她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几下过後放开了她的脚踝,摸上了她的小腿。

  小腿之後是膝盖,膝盖之後是大腿,到了大腿它就转往内侧向著腿心而去。墨九条件反射的一并脚,大手停了停,倒是退了出来没再深入,接著它慢条斯理的抚过了一片柔软毛发,抚过她平坦的腹,再经过凹下的腰,继续向上。

  墨九被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怕不怕,眼睛闭起来,就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看不见了。只是眼睛闭起来,触感就更敏锐,当身上的大手游移到胸口的时候,当厚糙的掌心擦过了乳尖,她便不由自主的轻颤。

  大手明明是温热,可墨九觉得,它所过之处,只留一片凉哗哗。不知道男子想做什麽,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因著未知,所以更恐惧。

  大手还在她身体上流连,这一次,它由上至下,经过了稀疏的毛发,直接探进了她的腿间。

  触到了两片娇嫩的花唇,它前後移动,勾勒著花唇的形状。墨九有些不适的躇起了眉,她闭著眼睛,听见男子的声音响起:“第一个男人,是他?”

  墨九没有作声,并非是不想回答,只因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她一时未能领悟过来。见她沈默,腿间的大手猛的一刺,墨九“!”了一声,这一受痛,令她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面前是一张阴沈沈的脸,上面一双幽暗的黑眸正盯著她,菲薄的唇一掀一动,又吐出了一句:“你第一个男人,是他。”

  第一个男人?……

  腿间的疼痛,余韵未消,她是呆呆愣愣,木木然然。

  “不明白?破你处子之身的人,第一个进了这里的人,是他,对不对?”男子边说边转动著指尖,意有所指的往内顶了顶。

  墨九瑟缩了一下,有些明白了。第一次的赤裸相对,第一个碰触她私密的人,在言府那一夜……他口中的“他”……是在说岳哥哥吗?

  提及到那一夜,提及那般隐秘的事,即便是有点不合时宜,但墨九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升上了些羞意。

  他为什麽会问她这个?这……这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你在想什麽?为什麽不说话??是在回忆那一夜?还是在怀念与他翻云覆雨的滋味??”男子粗声粗气的质问,眼神厉的仿佛要穿透了她。

  他的手横在她最脆弱的地方,令她心生畏惧,墨九不安的垂下了眼帘,无措的喃喃:“不……我……我没有……”

  她顺著他的意思,开了口说了话,可他依旧黑著一张脸,半晌过後,他冷冷开口:“哼,第一个男人,就如此难忘麽?”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怪异,声音也有些怪怪的。话一说完,他就用膝盖顶开了她的腿,大手拉开了两片贝肉,指尖在穴口徘徊了几下,再倏地刺了进去。

  “唔!”墨九疼的一颤,从内到外都绷的紧紧。要开始了吗?他要开始折磨她了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再痛,再难捱,她都可以忍的。等他发作完了,等他折磨够了,他是不是,就会放了岳哥哥了?

  墨九做好了准备,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巨大痛楚。腿间的手指进出了几下就退了出去,接著她腰上一紧,身体被男子翻了过去趴在了他的身前。

  晕头晕脑间,两脚又被分的大开,男子的衣衫拂过她光裸的臀瓣,两片花唇再次被拨开。粗粝的手指时而在穴口擦动,时而进去里面深深浅浅的抽插。墨九闷闷的哼著,咬牙隐忍,忍著忍著,却渐渐发觉了异样。

  手指进进出出的,一下一下的擦过穴口,越滑越上。指尖辗转著突然大幅度的刮过另一处隐秘,令墨九狠狠的一震。

  那里……那里是……他……他究竟要作什麽?!

  一丝寒意从尾骨处飞快的掠上。就在这时,男子压低了身体,指尖边在紧闭的菊瓣上绕圈,他的唇边凑近了,在她耳边吐息:“这里,还没有人碰过,是麽?”

  墨九楞住,听著他在耳边继续说著:“其实交合欢好,花样繁多。极致销魂的地方,不是只有一处。今日,我们便来试一试,可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来好好算算账(四)

  墨九僵硬的趴在男子身前,简直是惊的无法言语。

  他……他在说什麽?她不懂,她一点也不懂……

  就在她怔楞间,男子的手指突地加了力道,指尖破开紧闭著的菊瓣,用力的钻了进去。

  “啊!”怪异的不适,悚然的恐惧,令墨九惊叫出声。

  他的所言所行,远远超出了她所能的想象。那个地方……平日如厕,出的是秽物……他居然……他居然……

  墨九慌了神,拼命的向前爬动想要挣脱,男子迅速伸手箍紧了她的腰,手上还在持续发力,想要进的更深。

  “不舒服麽?不舒服就放松些。”

  “疼……唔!不要!我不要!!”墨九动弹不得,只能狂乱的尖叫,感觉到手指越钻越深,却是毫无办法。

  “一会入进的东西,可比现下的这个大得多了,你若不听话,便要多受苦,明白了?”

  闻言,墨九大骇。他是说……他要……要对她……

  之前,她已想到了几种可能,可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这般。这便是他要施与的惩罚??疯了……他是疯了吗?他不光是暴戾,残忍,他还是个疯子!

  小小後庭处的嫩肉紧缩在一起,男子虽然进的艰难,但一番折腾下来,还是被他钻入了两段指节。指尖转动著退出几分再进几分,就这样来回了一阵,粗粝的手指退了出来,男子松开了裤头,将腿间的硬物抵上了那雪白的臀瓣。

  “不要!!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臀缝间火热的触感,待墨九意识到那是什麽,它已压上了她後方的菊洞。对准了一圈嫩肉磨了又磨,缓缓的将其顶开,再毫不犹豫的往内挤。

  “你且好好记著,这‘第一次’的感受。”幽幽的说完这一句,男子双手握住了两片软嫩的臀瓣,一个猛力挺进。

  “啊!!!”尖叫声是撕心裂肺,下身像是硬生生被破了个大洞,墨九抖的仿若风中落叶,眼前瞬间一黑。

  黏腻的血,迅速从交合之处流了出来,刺目的红,染上女子的腿根,再沿著大腿流下,沾上了床被,也侵染上男子的眼底。

  想当初安,言,温三家为了保全自己,将乌家推上了风口浪尖,讽刺的是,当乌家重振之时,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立刻俯低了姿态,转而向他摇尾乞怜。

  钱财也好,女人也好,既是送上门的百般讨好,他又何乐不为?他还不急,复仇快意他要慢慢品尝。姝园里的女子都是破身之後再被送进府中,他是无所谓什麽清白,这不成文的规定,只为羞辱。

  眼前的这片暗红,从身下人的腿间流出,仿佛是她的处子之血。她痛苦的反应,像是在历经破身之痛。此时此刻,她因他而痛,此时此刻,她在他身下,与他紧密相连。

  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前,好似安抚了那些焦躁,怨忿和不甘。即便只是臆想,却令他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情欲膨胀,冲撞在四肢百骸,集结成了一只急欲出闸的兽。包裹著他的地方,与那花儿般的蜜洞不同,一样的温热,不一样的紧窒。即便让他疼痛,他却甘之如饴,就著血液的润滑,他挺腰抽送。

  喘息声声,热意奔窜,他一下一下的动作。深深的挺进,再整根的抽离,他的速度不快,但掠夺的彻底,他的表情专注,仿佛要将他的全部烙在她的身,烙进她的心。

  墨九的手脚没了半点力气,她瘫在男子的身下,疼得是死去活来,连叫也叫不出了。後庭的异物像是将她整个儿的贯穿,五脏六腑都被搅碎,每呼吸一次,都是艰难万分。异物在重复的侵入,不断的在体内搅动,她的下身已是麻木,没了半点知觉。

  说无知觉,也不尽然,她唯一的感知就是这剧烈的疼,这难以忍受的痛。身上好一阵冷又好一阵热,冷汗从额上滚下滴进了眼睛,又酸又涩,喉咙口有什麽在翻涌,她痛苦的张著嘴,止不住的干呕。

  好疼……好疼啊……她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鹅蛋小脸白的慎人,上面一片湿润,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汗。她想要求他住手,她想要求他停下,可她只听到自己微弱的喘息。眼前一片明暗交错,扭曲著旋转,越来越快,再“砰”的一下炸开,变成了一片支离破碎。

  耳中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就如她的意识一般。体内的硬物还在进出律动著,墨九气若游丝,无力的阖著眼,接著,便没了知觉。

  黑暗,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脚步声重重,呼吸声急促,没有方向,可她不敢停下。

  她在黑暗中奔跑,前方突然出现一点火光,火光中显出了一个人影,那熟悉的身形,叫她心中一喜。

  岳哥哥?是你吗?

  她高声唤著,用尽全力奔去。

  近了,近了,她清楚的看见那张清俊的脸,他穿著一身浅色长衫,闭眼站在那儿,一丝血色从他额头流下,转眼就淌满了整张脸。鲜豔的红,从浅色衣衫下渗出,一团一团的簇拥著迅速扩散,染透了衣衫的每一寸。

  她猛的停下了脚步,惊骇的看著鲜血顺著男子的下巴滴落,浓黄白稠的液体突然从他的眼窝里喷出,清俊的脸庞一下子变的凹凸不平。伤痕交错,血肉模糊,数不清的小虫扭著动著从伤口处,从皮肤下钻出来。

  怎麽……怎麽会这样……

  脚步只停了一停,焦急的再迈开,她拼命的往前冲。手臂伸出,只差一点就能摸到男子的衣衫,就在这时,有一股大力缠绕上她的身,困住了她的手脚,将她用力的向後拖去。

  挣扎间,她摔倒在地,想要爬起来,可那股莫名大力压住了她的身体,她动不了了,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是困难。

  放开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疼痛,排山倒海般得席卷,像是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割她的肉,砍她的骨,刀锋碾磨著她的筋肉,劈开了她的身体,戳刺著她的五脏六腑。她感觉到身体里有什麽在飞快的流出,滚烫的触感,咸涩的腥味,血,那是她的血。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她想要呼救,她抑制不住的尖叫,这一声,冲破了黑暗。

  鸦翅般得睫毛几下剧烈的颤动,墨九缓缓转醒。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堪

  外面的天色已暗,房内燃上了蜡烛。

  眼皮重的似灌了铅,勉力掀开了眼帘,墨九一醒来,钝钝的痛楚便由身上迅速传达到了脑中。

  这份痛,激的她逐渐清醒。身下趴著的依旧是床,只是光裸的背後多了件衣衫。後庭处疼的厉害,有东西在进进出出,虽不似之前那般剧烈,但伤到的嫩肉被碰触拉扯,令她重新冒出了冷汗。

  ……还没有结束吗?

  墨九绝望的想。

  她晕过去了吗?她晕了多久?

  为什麽要醒来……她多麽希望,她能晕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她就不用清醒的面对这般折磨,清醒的面对这番不堪。随著神志的回复,疼痛也跟著加剧,至少晕去能无知无觉,晕去就不用面对这一切,她不要醒来……她宁可永远也不要醒来……

  眼泪扑簌簌的流下,墨九无声的哽咽,这时一只大手突地从旁里伸出来,为她拉上了滑下肩膀的衣衫,也让她猛的一惊。

  她这才发觉,原来床前坐了个人。抬眼看去,她又是吓的一抖。拉整过衣衫之後,那人就收回了手,没有其他的动作,也未言语。

  墨九怔怔的看著面前一张脸,一会过後,眼里的泪掉的更凶。

  他回来了吗……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吗……

  他现在在这里,看到了她这个样子……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哭著哭著,墨九突然意识到了什麽,拼命撑起了身体,她急得声音都在发颤:“不要!二少爷你……”

  短暂的停顿过後,男子边继续手下动作,边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你的伤处,不上药怕是不行。”

  墨九一眨眼一咬唇,脸上又添一道泪痕。

  “大夫一会便到,究竟如何,待他看过便知。”

  大夫要来了?大夫看过之後……会知道发生了什麽吗?她不想,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况且她伤的地方……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要她露著屁股给大夫看那个地方……她哪里有这个脸。她不要……即便是疼死,即便是再严重,她也不要!

  墨九揪紧了手下的床被,哑著声低低的说:“可不可以……我……不看大夫……”

  闻言,男子停下了动作,不带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里冷冷的扔下一句:“大夫看过才能对症下药。你若有心寻死,没人拦你,只是白白浪费了这膏药。”

  墨九瑟缩了一下。他的语气冷厉,他的表情漠然,他说若要死莫浪费了膏药……这些都让她心中刺痛。

  看到她脸上的畏惧,看到她眼中的委屈,看到她不言不语,只沈默的落泪,乌风乔沈沈的吐出一口气,伸手再蘸了药膏,重新涂抹上肿起的菊瓣。

  虽然他的动作并不粗鲁,虽然药膏带著凉意好似缓解了些热辣,可原本疼的麻痹的嫩肉再度被撑了开,那些撕裂伤处再度被扯动,墨九即便咬牙隐忍,还是忍不住的!!抽气,止不住的发著颤。流出的泪水,不光是因著疼痛,还因著羞耻。

  怎麽办……怎麽办……他不光是知晓了一切,连她最为狼狈最为不堪的模样,也被他瞧见。

  她不愿给大夫看,可眼下她就这样坦露在他面前,他还在为她上药……

  他伸手进去那个地方……为她上药……那麽脏的地方……

  她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

  “呜呜……”小小的鼻子抽动著,墨九哽咽著还是哭出了声。

  乌风乔涂抹完了收起了药盒,听到这泣音,那冷硬的眉眼有了些微的变化。大手缓缓伸出,眼看著就要触及女子脑後的发。可下一刻,它却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

  她伤的不轻,大哥定是气急了才会这般,那一日,连他自己也险些失了理智。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原来,她竟是想著要走。她想与乌岳一起,去到偏僻的小镇,远远离开乌家,离开大哥,也离开他。

  那些软语温情是假的麽?那些乖顺,那些笑靥也是假的麽?与他相处的每一刻,每个点滴,都是假意迎合?她对他……一丝留恋也无?

  她在府里失了踪影,茶庄那边恰巧也出了问题,公是公,私是私,他一向分的清楚,不是麽?他出府处理,脑里却来回重复著白天那一幕,他是第一次分了心,一夜都未合上眼。

  心如止水,却为她悸动。因为她,他尝到了怒不可遏的滋味。是惊,是怒,是恨,是妒。因为失望,因为欺骗,因为不欲相信,因为心中避而不及的刺痛,因为……背叛。

  夜幕再降临之时,他赶著回来,乌伯说她人已归府,才刚跨入她的住处,就见她裹著床被,无知无觉的晕在大哥怀里。

  大哥将她放下,未留只字片语,便沈默的离开。他看著眼前这一张惨白的脸,後来,他看见了她的伤。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於是他为她清理,擦拭血迹,大夫还未赶到,他便取了药盒,先为她上药。

  再後来,她转醒。

  醒来之後,她闷声落泪。见著他第一眼,她眼中的恐惧揪疼了他的心。怒未停,恨未消,可此时此刻,他却是狠不下心。

  指节曲起紧握成拳,乌风乔缓缓收回了手,尽力将语气放得淡淡:“得到教训了麽?”

  墨九的哭红了鼻子,咬红了唇,可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血色,她边抽泣,边微弱的喃喃:“我……我错了……我不敢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怕了也好。至少她不敢再想著离开这里,不敢再从他们身边逃开。

  “我……我害怕……我想走……可是……可是二少爷送我花……对……对我好……我不走……我不……不想了……可你们……你们不听……我……岳哥哥……你们……看见……”

  眼前的人儿哭的都要透不过气,话里伴著抽噎,说的断断续续。这不甚清楚的话,却让乌风乔楞住了。她是在说……

  她後悔了,她不想走了,是这样的麽?

  他该信吗?他该在乎吗?可如果不是,为什麽心中升上了异样?

  “你……”他难得的语塞,他像被施了定身之术。因著这一言一句,那些燥动,不甘被轻易安抚住,胸口鼓动得激烈,那些盘旋的阴霾正在逐渐的消散。

  他可以信她麽?他可以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烧退(一)

  只可惜墨九无法再言语,也无法给他答案,因为她再度晕了过去。

  当大夫赶到,看清了床上人的脸,他由衷的感叹了一声:又是她又是她,他就知道。怎麽这个女子如此的多灾多难?

  额头滚烫,面红气热,汗出,是寒热之症。

  大夫看完了就要起身,却被旁边站著的男子拦住。

  二爷的脸色……不是很好。大夫心里边疑惑的想著,边循著他的目光看向床上女子的下身。

  二爷的意思是……要他检视这里?才刚掀起了女子身上盖的衣衫,一旁男子的目光就像飞针似的“唰”的刺过来,让大夫的手轻轻抖了一抖。

  !……男女授受不亲是没错,可他是大夫啊,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不看他又如何确诊?

  大夫心中十分无奈,顶著无限的压力,掀开了女子身上的衣衫。这一看,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行医已久,惊过之後,也是心中了然。

  那些有钱有势的大人府中,多多少少会出些这样的事。

  身旁男子的表情如冰,大夫也不敢再细看。女子已发起了高热,外敷内服,需得双管齐下。先开了药方子,再叮嘱了一番,大夫就背著药箱退下了。

  墨九这一烧,足足烧了三天才退。这三天,她大多时候都是昏睡著的,只有在上药的时候,她才会痛的醒来,神志不清的喃语了几句,抽泣了一阵,就再次不省人事。

  这三天,喂药,上药,乌风乔都是亲力亲为。直到墨九的高热退下,伤处有了些好转,他才转而让山儿接手照顾。

  山儿心里那个堵啊,可她是个丫鬟,只敢怒不敢言。之前断了骨头,破了脸,烂了手烂了嘴,这一次,大少爷换了地方下手,这手脚呢是完好,可完好之下藏著惨不忍睹。每一次上药,听著那痛苦的泣声,山儿的手都是颤的。

  墨九清醒之後,乌家大少爷来了。见了他,墨九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拼命缩著身体,连大气也不敢出。乌少正也未勉强,只是沈默的坐在床前。你不出声,我也不敢出声,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开口,许久之後,他再一言不发的起身,一言不发的离开。

  乌家二少爷也是日日来探。同样的言语甚少,但面对著他,墨九的心情是极不一样的。

  她看得出来,他还在气她,怪她。但那日见著她之後,他没有骂她,更没有动手责罚她,相反的,他一回来就来看她,给她上药,还为她叫来了大夫。他天天来她房里看她,虽然表情是冷冰冰的……山儿告诉她,她发热的时候,是他亲手照顾她的。

  於是,墨九趴在男子膝盖上,喝下了他递来的最後一口药汁,犹豫一番之後,她轻轻的说:“二少爷……你别生我的气……”小脑袋垂了下来,声音也是越来越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乌风乔正伸手将药碗搁上一旁的小几,听了这话,他手下一顿,一会过後,他取过边上放著巾帕,按上了女子的嘴角:“错在哪里,不敢什麽?”

  虽然他态度冷淡,但是他的动作轻柔,墨九觉得眼里有些发酸:“我……我不该……不该想要走的……”

  乌风乔拭去了小嘴边上的药汁:“你想走。所以那些应允我的,全是谎话。”

  墨九摇著小脑袋,嘴里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谎话!是我错了……我……我不走……我不想走了……真的!”

  “你是在告诉我,你後悔了麽?”

  墨九急忙点头。

  乌风乔久久都未言语。一阵过後,他再度开了口:“为什麽?”

  墨九一愣,她看到眼前一双幽深的眸中,闪动著点点微光,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盘旋,在酝酿,她听到他低沈的声音,缓缓在说:“你说你後悔,为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

  也许是因为她害怕失败的後果,也许是因为她害怕连累了她不愿连累的人,也许是因为心中没来由的愧疚,也许是因为……她有点点,些些的舍不得。

  “因为……因为二少爷对我很好……所以我……我……”

  男子打断了她的支吾:“所以你觉得有愧於我,更怕连累那个带你出府的人。”

  “……是……不……不是……我是……”他的话好像是对,但又好像不全尽然。她想要说些什麽,可千言万语缠成了一团乱线,她不知该怎麽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你说我对你好,所以你感激。换作了他人,你也是一样。是我还是别人,与你来说,没有区别。因为感激,所以心中有愧,若是抛去这份愧,你早就一走了之,不是麽?”

  “不是不是……”这番话,墨九听得不很明白。唯一明白的是,心存感激是确实,但她的後悔,并非只因感激,也并非只因愧疚,“我……二少爷是好人……我不会……不会一走了之……我不走……我……我舍不得……”

  最後几个字,墨九说的好小声好小声,她强忍著不眨眼,不让眼眶里含著的泪水掉下。

  三个字,说短也短,却不多不少。字字撞入了乌风乔的心里,激起了片片涟漪。胸口处像有一只小手在抓挠,拨动出了不平静,带出了复杂滋味。有些酸,有些麻,有些闷,还有一些些的满足。

  伸手擦去了那眼角的湿润,男子的眉眼中掺进了几分柔软:“我想要的是什麽,那时问你你不知。那麽我告诉你,我不想要什麽。我不要你的感激,也不要你的愧。”

  墨九扁了扁嘴,抽了抽鼻子,小脸怯怯的仰了起来又垂了下去:“二少爷,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我错了……”

  “这个,我也不需要。”乌风乔伸手握住了墨九的下巴,目光深深,锁住了一双朦朦泪眼,“我要你留下,不为感激,不为愧疚。”

  “没有假意,没有欺骗。”

  “我要的,是你的真心。”



第一百二十章 烧退(二)

  经过了这番对话,墨九觉得,二少爷好像是原谅她了。

  二少爷要她的“真心”,她便点头应了。她原本就已後悔,二少爷对她这般,令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她也顾不得以後会是如何,眼下冲著这份感动,她是“真心”的想要留下。

  可她没有忘记,乌府的一间地下石室里还关著一个她心心挂念的人。

  即便是相对无语,那个坏人还是每日都来。她也没有忘记,他说过,“算帐”完之後,他会放了岳哥哥,会给他看大夫。

  折磨已经受过了,为此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该是高兴了,该是满足了。可为什麽对於给她的承诺,他却是只字不提?

  她听不到岳哥哥的半点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是不是还在那间石室里。

  不知道他有没有醒来,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大夫,不知道他的伤口包扎过没有,血止住了吗?有没有上药?

  她很担心,也很焦急,她已经捱过了最难捱的一段,那麽岳哥哥呢?会不会还在受苦?

  所以即便害怕,即便恐惧,墨九还是首先开了口,打破了沈默。

  要说乌家大少爷有没有後悔?那是肯定有的。

  墨九昏迷烧足了三天,乌少正狠著心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管,不要去问,不要去看。

  不是想逃麽?这就是代价!

  不是胆子很大麽?看你还敢不敢!

  不是心心念念男人啊第一个啊第一次麽?我就让你好好的记住!

  想归想,心疼归心疼,在知道她醒来之後,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走去了她的住处。

  对她做下这事之前,他的心情复杂,对她做下这事之後,他持续的复杂。看到她趴在那里,脸色憔悴了,身形消瘦了,精神萎靡了,总之是可怜至极,这复杂里就多了分迷茫。

  他不是该趁机训诫她一番的麽?可看到她的痛苦,他也开始疼起来,心中涌上百种情绪,突然间,他竟是无法开口。

  他想要理清这复杂,在还未理清之前,面对著她,他也不知该说些什麽,所以,他不勉强自己,他选择沈默。尤其当看到她一脸的惊恐万状,肩膀一缩再缩,仿佛恨不得缩成了尘埃随风消逝,他便更是沈默。

  他就这样天天的来,天天的沈默,天天坐在床前看著,看得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回去。

  要问他在干什麽,很简单,看她。

  虽然也看不到些什麽,最多只能看到一点头发丝一点衣衫角,但是不看又浑身不对劲,唯有看过才能安神安心。

  要问他想干什麽,也很简单,他不知道。

  他坐在床前时,想过这个问题,他在吃饭时,也想过这个问题,睡前想过,早上睁眼时也想过,可想来想去,没想出个结果。

  至少以目前来说,他想不出来。

  那麽……就先这样罢。他姑且就这样看著,等她好了之後……再说罢。

  当墨九开口的那一霎,乌少正很意外,很惊讶,也很惊喜。可当她一张嘴就是“岳哥哥”的时候,乌少正就著实的喜不起来了。

  他阴沈沈的看了墨九好久好久,抿紧了嘴,缓缓起身走了。墨九并未死心,待他隔日再来时,她继续开口继续是“岳哥哥”。

  乌少正板著脸又是看了她许久,再“谑”的站起来,迅速掉头走了。

  墨九是下了决心,鼓了最大的勇气。她想著,为了岳哥哥,她不可以害怕。他什麽都不说也没关系,他日日来她就日日问,提醒他不要忘记他的承诺,她总能等到个结果的。

  可奇怪的是,就算他的脸色再难看,他依然闭著嘴不出声,就算知道她会说什麽问什麽,转身过後他隔日依旧准时前来。

  这情这景有些出了墨九的意料了,她以为他会骂她,吼她,凶她,叫她闭嘴或是大发脾气,说些难听至极的话,或许……还会动手。

  可是,他都没有。

  他只是瞪她,瞪她,瞪她。

  瞪完就走,没有二话。

  墨九越来越焦灼,她没了办法,只得转而去求乌家另一位少爷。

  可乌风乔的嘴也是闭的紧,转移视线的功夫也是了得。没几下,墨九就被绕了去,等再想起时,她的二少爷早就走远了。

  墨九心里很闷,先生教过,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极有道理的。她开始拼命的吃饭,拼命的睡觉,喝药也喝得飞快。虽然不记得去那石室的路,但是无论如何,总是在这乌府里面,她自己去找,总能被她找到的。

  当动一动身体,牵扯的疼痛没有那麽剧烈的时候,墨九就勉强爬下了床。

  勉强站直了身,才刚走出了一步,“噗通”一声,她就狠狠摔倒在地。疼的是呲牙咧嘴,泪流满面,一时之间动不了也叫不出。

  後来,还是山儿听到了动静,飞快的将她扶上了床,当日,也是山儿,理所当然的将这事上报给了两位主子。

  对著二少爷,她没敢说实话,趴在床上没几天,她就故技重施。当然,勉力而为,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这一次,她摔下的时候磕到了伤处,鲜血渗出,才开始愈合的地方又再度裂开。

  乌家大少爷先知晓,他怒气腾腾的冲进墨九房里,终於开了口。他大概表达的意思是:你是否不要命?如果再折腾,我就折腾你的岳哥哥。

  墨九正疼的眼冒金星,本来心里就憋得难受,再听到那个害她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用她最害怕的事情来威胁她,眼泪顿时似泄洪般的喷涌,她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表达出了她的决心:如果岳哥哥被折腾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乌少正脸也僵了,嘴也抽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压抑著奔腾的情绪,黑著一张脸扭头走了。

  想殉情?不要做梦了。我还不信了,我会治不了你。

  一个时辰过後,他又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同时还语气阴森的扔下一句话:我从言府里接来两个人,你再折腾,我不光折腾你的岳哥哥,我连著她们一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