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25

灰常无聊: 爱也萧何恨也萧何 1-20


1.  初遇

  沈笑笑抱着一摞的作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与她做对桌的王老师在批评一个学生:“萧何,像你这样的屡教不改的学生,给班里同学造成什么的影响!”声音几乎气得颤抖。
  王老师一向和善,对学生也很宽容。沈笑笑从没见过她这样严厉,稍稍错开了作业本,打量那个把她气成这样的学生。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头发熨帖,面庞几乎是精致,衬着那过大的纯棉T恤和松松垮垮的裤子,漫不经心的站在那,一只手甚至还伸进裤兜里。
  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是这所学校里女生围绕的对象吧,当然也是老师头痛的对象。还有前面刻意留起遮着眼睛的头发,典型的非主流男孩。
  这感觉,这气质,都像是经过PS了一样,因为太过精致,而显得虚假。
  她偷偷这样想着,忍不住把笑容带上了脸。
  他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但是从他身上的的确确透露着一副漫不经心——这样的学生最让老师恨得牙痒痒。他越是面无表情的不争辩,越是难缠。
  王老师絮叨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使出了杀手锏:“明天把你父母叫来!”
  那个萧何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临走时甚至还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王老师再见。”然后双手抄着裤子口袋,很是悠哉的走了出去。
  沈笑笑十几年学生生涯,加上这半年的实习时间,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学生,不禁瞠目结舌。
  直到他擦肩而过,走出了办公室,还很有心的带上了门。
  她走过去带上了门,很是好奇:“这个学生是谁?”
  王老师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除了五班的萧何,还能是谁?”
  沈笑笑带的三班四班,尚且自顾不暇,随口一问,也就不再提了。
  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又看见了他。
  那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去家乐福买了一包东西,站在公交牌下,以等公车之名行神游之实。
  好像听到有女孩尖锐的喊叫,还有哽咽的声音。忽然身边的人急速的往后退,她来不及神魂归来,整个人就被撞倒在了地上。塑料袋子撞在公车牌上,哗的裂开,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滚了出来。
  恰好等待着的那辆公车缓缓的往这边开,她忙低头手忙脚乱的捡东西。
  东西散了一地,有些滚了太远,她蹲在地上一个个的捡着。
  一只手忽然递了过来,上面有含笑的声音:“还少女系列?”她抬头,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上拿着一包七度空间。她的脸瞬间通红,眼睛也不敢抬,接过来装进另一个袋子。低声喃喃了几句:“谢谢,谢谢。”
  上面那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的头埋得更低,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站起来,就往公车那边走。
  身后忽然有一个女孩哽咽的低喊:“萧何,你为什么就这么对我?”
  沈笑笑如同僵硬一般回头,身后一个女孩,一身很是韩流的时尚。两只眼睛哭得红肿,很是哀怨的看着她身边。明明的暮春,她的脑袋上却升起一股凉风,慢慢慢慢的往旁边看。
  依旧是过大的体恤,依旧是松垮的韩版裤,依旧是被头发遮着的眼睛。只不过脸上多了几丝笑,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洁白而修长。
  她的头慢慢慢慢升腾,几乎冒出了一朵蘑菇云。她居然让她的男学生在马路上帮她捡起了一包卫生巾!
  萧何那平日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有一丝笑意?那是——嘲笑?!她心里几乎肯定了这一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师表无存。
  幸好这时,那个不小心撞了她,将她弄至这么丢人田地的小妹妹开口了,不仅开口,还一手抓住了萧何的袖子。“萧何,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人潮汹涌的大街,打扮入时的小女生,眼泪汪汪的质问另一位同样出色的男孩——怎么看都是时尚偶像剧的戏码。沈笑笑边看边惋惜,为什么自己上学时就活活沦落成了一本修身养性的庄子呢?
  可惜男主角一脸不耐烦,一把撇开了女主的手。
  女主继续眼泪汪汪,哽咽的追问:“你是不是为了庄其雯?”
  居然还是三角恋,尽管沈笑笑一再要求自己要稳重。还是不自觉的耳朵竖起,脖子伸长。
  感到一旁被人免费观赏的男主角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沈笑笑马上立正站好,一脸刻意的云淡风清。
  萧何眉毛抬了抬,终于说出了男主角的第一句台词:“岚岚,你有什么话,非要在我老师面前讲么?”
  那个岚岚瞬间睁大了眼睛,往沈笑笑这边看。高中的学生,就算看多了偶像剧,有着为爱不顾一切的大无畏精神。对于老师还是有老鼠见猫一般的畏惧,她立刻变了脸色,讪讪的低头朝萧何道歉:“对不起。”
  萧何抬了抬眉毛:“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待会打给你电话。”
  那女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看了沈笑笑一眼,终于没说出口。
  这时,公车恰好到站,沈笑笑随着汹涌的人群,发挥小强精神顺利上车补票。站在昏暗的走道上,回头却看见萧何也挤了上来。
  透过车窗还能看见,那个岚岚鼻子红红的站在站牌低下,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沈笑笑回头看萧何:“她不上来?”
  萧何头也不回:“有老师你在这里,她敢上来么?”
  早恋的确是明文规定禁止的行为,可是再回头看看那个晚风中眼圈红红的小姑娘。
  自己竟然成了打鸳鸯的那只棒?沈笑笑深觉罪恶深重。抬头对萧何表示决心:“你放心,今天见到的事我绝对会烂在心里,不会跟你们王老师讲。这么可爱的小女朋友,还是快追上去吧。”她绝不做电视里拆散有情人的邪恶配角。
  萧何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老师是在鼓励我早恋?”
  沈笑笑一下子噎住,不敢承担这么大的罪名。
  于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公车走走停停,一批批的人下去了,更大批更大批的人涌上来。
  沈笑笑在推挤中被压缩在萧何的旁边,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才猛然惊觉,这个萧何,自己只到他的肩膀。
  车身摇摇晃晃,众人身上的气味混做一团,尤其是由于身高陷入低谷的沈笑笑更是受害匪浅。她鼻子抽抽抽抽,连着打了几个大喷嚏。一张纸递了过来,她随手接过擦了擦鼻子。回头才发现递给她纸巾的居然是萧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霓虹路灯在他脸上明灭。沈笑笑一手拿着纸巾捂着鼻子,薄荷清香入鼻,清新了许多。
  她抬头称赞:“真不愧是陈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他愣了愣:“什么陈老师?”
  她不由得激动,指手画脚:“就是那个教数学的,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随身带着纸巾,很整洁的那个陈然老师。”说着忽然想起来:“咦,你怎么会不认识,他不是带你们班的数学课么?”
  他嘴角撇了撇:“没上过。”
  这口气,真是理所当然的让人想痛扁。沈笑笑忍了忍,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你们班上的老师,你认识几个?”
  “王老师。”萧何张口就来,沈笑笑一脸期待的等着下文。他皱起眉头,认真思索了半晌:“没了。”
  更加诡异的答案!沈笑笑的下巴几乎掉地上,甫执教鞭的自信心被深深的打击——难道现在高中的男生都是这样的么?哀叹哀叹,忽然想起一件更诡异的事情。“那你怎么认识我?”
  他低头看她一眼,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很少见到有学生在办公室被训,还有老师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吧。笑就算了,还眼睛看着你的脸神游太虚,这样的老师更少见吧。”说到后来,语气有一点的无奈。
  她低头,真是丢人。
  车子无预兆停了下来,灯光乍亮。他拨开人群往外走,连个招呼都不打。
  隔着人群推挤的缝隙,看到车窗外,他一手将另一个打扮入时,不过更高挑的女子拥进怀里,低头笑着离去。
  想到前面站台哭得一塌糊涂的可爱系女生,沈笑笑无奈的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哎,说不得啊说不得。


2.  新闻

  从此后,在校园里又见了萧何几次,都是招牌漫不经心的表情。沈笑笑想想自己也是尴尬,恨不得躲开了走。偶尔甚至在校门口,看见那两个女生翘首以盼,让沈笑笑很是唏嘘。
  这样过了几个月,也算是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校长亲自会见了沈笑笑这只实习小菜鸟。
  沈笑笑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脑海中还是转啊转,刚才那个一脸以人民公仆庄严样貌的校长的话。
  “沈老师,我知道你是在这里实习,工作还没有具体落实。但是本着教师对学生的关爱,还是要请你帮学校一个大忙。”
  “那个二班的萧何,家里除了些状况,现在学校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了解到沈老师自己在二环那边有一个二室一厅的房子,能不能让萧何先去那边住一阵子。”
  “沈老师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学校很快就会有妥善的安排。当然在此期间,学校会给沈老师相应的补助。”
  ……
  到了办公室,王老师一脸关切:“怎么回事?”
  沈笑笑苦着脸,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王老师一脸歉意:“真是抱歉,我们班上的学生,还得麻烦你。”
  沈笑笑摇了摇头,只是不解:“这个萧何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老师压低了音量:“你没看昨天的都市新闻?那个在地下赌场赌博被人砍死的那个女的?”
  沈笑笑这才想起来,今天公车上人人议论纷纷的那个新闻,可是这些跟萧何有什么关系。对于他们这种学校象牙塔里的人,那种社会新闻应该是外太空一样的事情吧。
  王老师做了个惋惜的表情:“那个女的是萧何他妈。”
  “啊?”沈笑笑惊起。
  王老师叹气:“家庭是学生成长的第一个小型社会,萧何成了今天这幅样子,看来是有很深的根源。”
  果然是教政治的资深元老,思想深刻,沈笑笑仰服。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沈笑笑很是好奇:“可是就算家里有这样的意外,萧何不是还有他爸么?”
  王老师往左右看了看,才低声:“萧何是个私生子。”
  父名不详,母亲赌博,真是一个问题学生的经典家庭写照。
  王老师看了沈笑笑一眼,眼中有隐隐的同情:“这个新闻闹得很大,现在媒体都看着。学校也是没办法,要好好的安置萧何。现在咱们学校单身又自己有公寓的人,只有你一个,也难怪校长有这样的指示。”
  沈笑笑无声叹了一口气,她一向是个善良的人,可是绝对只限于精神。比如她在路上看到流浪的猫猫狗狗,会驻足三秒,大叹可怜。然后转身走,绝对没有抱回家的可能。
  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从小到大,一直说着老师是园丁,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把那些没成桃李的小树苗,挖到自己院子里照料的?
  总而言之,她是满心的不情愿。
  到了放学,作为实习菜鸟,她扫完地关了灯锁了门。黑暗的走廊忽然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额前的长发遮着眼睛,整个人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势。
  居然是萧何。
  难道是要跟自己回家?沈笑笑默默的想。别人怎么也是遭逢剧变,该不该安慰?
  可是看萧何的表情,比平时虽然阴郁了些,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一丝失去亲人应有的伤痛。
  沉默过于窒人,沈笑笑干笑的打招呼:“你还好吧。”
  萧何抬眼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走吧。”
  “啊?”反应不过来。
  萧何一脸的不耐烦:“我不是要从今天开始住老师家么?”
  “哦。是哦。”沈笑笑点头,点头,脸上争取挂上我家欢迎你的牌子。可是心里很是郁闷,萧何什么时候这么听学校的话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萧何在后面一步步跟着。满心的不情愿,可是又不能拒绝,速度不自觉越来越慢。
  “扑哧!”后面萧何笑了出来,沈笑笑回头,见他站在那里,拿了一个打火机一手捂着,居然要点烟。
  这么明目张胆?她瞠目结舌。
  萧何吸了一口烟,嘴里呼出一团白雾,眼睛看着她很是嘲讽:“你真打算把我带回去?”
  不然怎么样咧?沈笑笑肩垮了下来。
  萧何嗤笑:“明明自己不愿意,连拒绝都不敢说出口?”
  沈笑笑的脸红了红,萧何冷笑了一声:“连自己想要的,不想要都不敢讲,这样的人最让人恶心!”
  沈笑笑脸皮有些挂不住:“其实我没有……”
  萧何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整张脸都在说你不欢迎。”又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来:“我今天来就是跟老师打个招呼,我没打算麻烦学校,所以老师也不用装作一副很欢迎的样子。”
  说完,没等沈笑笑反应过来就转身走了。
  自己伪善的面目被拆穿,沈笑笑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到了学校,从王老师那里才知道学校已经知道了萧何的意思,尽管不赞成,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放任他去。
  作为一个纯粹的小市民,顶着没有做成善事的善名,沈笑笑心不安理不得的过下去。
  其间隐约听到王老师提起,萧何变本加厉,经常几天都不打个照面。心里虽然不安,想想也是无济于事。
  沈笑笑心中暗暗祈祷,如果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五人大轿把萧何接回家。她没想到她的机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个机会降临的地点是在夜都。
  当初的目的是互不相识都市寂寞男女之间就未来关系的进一步交流——其实就是陪朋友来见网友。
  沈笑笑几乎哭起来。她——一个灵魂的缔造者,一只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居然交友不慎,被拉进一个酒吧。
  看着台上疯狂扭动一脸沉迷的男女,听着震耳的音乐,她脸垮的抹布似的坐在桌子边。身旁的叶澜与对面那个长得很是抽象化的中年男人居然交谈甚欢,那个男人的一只毛手还搭在叶澜放在桌子上的手上。沈笑笑捧着橙汁,很是认真的从头到脚观察了叶澜数遍,居然没有看出一丝的不耐。
  难道这个男人是耐看型的?沈笑笑带着这个疑问再度打量那个网名为追风男孩的男人。
  呃……头发很浮躁,眼睛很精致,嘴巴很豪迈,鼻头上还散布者呼之欲出的黑头,鼻孔里明显的有两把刷子。
  再看一脸甜蜜的叶澜,沈笑笑忽然感觉喝得橙汁有点多,胃里不断的冒酸。她讪讪的打断眉目传情的两个人:“呃,我去一下洗手间。”
  那两人继续执手相看双眼,彻底的忽视。
  沈笑笑摸了摸鼻子,自己往外走。
  夜都的生意真是不错,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眼看门口就在望,新鲜空气即将扑面而来。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毛手,身后有流里流气的声音:“嘿,小姐,来一起喝杯酒吧。”
  沈笑笑有片刻的僵硬,回头直接回绝:“不要。”
  那个人一身的酒气,涎笑着:“哟,不要不给面子嘛,大家交个朋友。”手上一边把她往里面带。
  沈笑笑很是慌乱,手抓着吧台,很是义正严词的拒绝:“你放开我,我是老师。”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懒洋洋的声音:“老师,这一套在学校有用,在这里你应该喊你是警察才对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回头,果然是萧何,他嘴里叼着烟,混在一堆同样气质的人群里,眼里很是兴味的看着这边。她几乎掉下几滴老泪,忙招呼:“萧同学,过来帮帮我。”
  萧何漫不经心的瞟了那个拉着她的人一眼,不紧不慢的反问:“人家不过是想请你喝杯酒而已,老师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喝酒么?”
  见死不救,典型的见死不救。沈笑笑死死的拉着吧台,狠狠的瞪他一眼。他笑笑,回头跟那堆人不知说了什么话,一堆人一阵哄笑。
  那个男人见没什么威胁,已经加大了力道拖她。她欲哭无泪,想起许多社会新闻上此类的报道,难道她沈笑笑要成为明天公交车上别人的谈资?
  她胆向两边生,一脚踢过去,然后趁着那人疼痛松手转身跑。
  那人不过喝了点小酒,跟旁边一道的人打赌要请一个女人喝酒。没想到挑上了沈笑笑这个初出校门,没见过阵势的小菜鸟。被她被害臆想症的踢了一脚,酒劲上来,也有了几分薄怒。于是两三步赶了上来,口气也有些凶:“好好的踢什么人?”一巴掌就要打下来。
  沈笑笑脸色发白的看着那个人扬手,眼看自己就要赢来人生的第一顿打,眼泪转转就要落下。
  泪眼朦胧中,那个人的手腕却被定格在了空中,他身后萧何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人家是老师,你也敢惹?”很是讥讽。
  那个人余怒未消,回头一看,一排七八个小青年闲闲站着,也知道惹不起,讪讪走了。
  沈笑笑劫后余生,感触颇深,抓住萧何的手一阵摇晃:“谢谢了,谢谢。”
  萧何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招无妄之灾的老师一眼,好心奉劝:“老师以后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省得给他们这些人找麻烦。身后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几个人,也是齐齐点头。
  这样的客人,多一个就是麻烦。
  沈笑笑更是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以后再不会来这里了……”忽然反应过来,她一个传到授业解惑者来酒吧这是政治上的错误,可是他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师德师表涌上脑袋,马上换了表情,凶巴巴的质问:“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萧何愣了愣,感觉眼前一只小白鼠瞬间变成了一只母老虎。
  沈笑笑再看看他身后那几个小青年,更是对萧何的自甘堕落感到痛心。这几天的内疚于瞬间化成现实,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由于她没有收留萧何,于是萧何从此夜不归宿,于是他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于是他来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于是他开始走上一条不三不四的人生道路。
  呜呼哀哉,她亲手毁掉了一个祖国未来的栋梁,缔造了一个社会的隐患。
  她瞬间意识到了她的罪不可恕,更认识到了要在狼来之前拯救牢里仅剩的几只羊。于是她气势瞬间上涨百倍,看着萧何摆出了教书育人的公仆脸:“你跟我出来!”
  说完,向后转,气势十足的走了出来。
  然后,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那个一向漫不经心的,一向对人爱理不理的,一向从不允许别人用指使语气说话的萧何。摸了摸鼻子,跟着那个个子小小,气势却大的惊人的“老师”走了出去。
  沈笑笑走到路边,回头看着萧何,陈述:“你先跟我回家。”
  萧何摸了摸鼻子:“好。”
  “嘎?”沈笑笑已经对这场战役做好了准备,无论是琼瑶式的煽情亦或是语重心长的演讲,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萧何就说“好”。
  沈笑笑狐疑的看着萧何,从头到脚。
  萧何扬扬手,拦下一辆车,坐进去看着一边的沈笑笑:“快上来。”
  沈笑笑坐了上去,迟疑了一下,才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车平稳往前行驶,沈笑笑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忽然又答应?”
  萧何揉了揉额头:“我正好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沈笑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这些天都在酒吧住的?”
  萧何默认。
  “可是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萧何的口气有了几分不耐烦:“不过去你家住一晚上,怎么那么多废话?”
  沈笑笑被噎住,偏偏不敢大声呛回去——怕激怒了他,他又甩手而去,再次误入歧途。
  她这个园丁,真是忍辱负重,沈笑笑心里暗暗地想。


3.  同居

  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萧何却已经睡着了,沈笑笑叹了一口气,叫了他两声,却发现他没回应。
  睡得这么死?看来真是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沈笑笑的内疚加重了几分。
  推推,他含糊动了动,继续睡。
  沈笑笑无奈,伸手去拉他。
  火一样的烫,沈笑笑吓了一跳。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同样高的温度。
  忙急急对那个还没熄火的司机说:“去医院。”
  等到挂号,就诊,住院一系列完成,已经是凌晨。萧何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沈笑笑忙前忙后很是不耐烦:“回去。”
  沈笑笑倒了一杯水过来:“等你输完液再回去。”
  萧何皱了皱眉头:“我不用你多管闲事。”
  沈笑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可爱的孩子,可是面子上还是带着笑:“你一个人住这里,老师不放心。”
  萧何闭了眼:“烦不烦啊你,赶都赶不走。”干脆对她眼不见为净了。
  尽管一脸的嫌恶,感冒的药效加上几天的睡眠不足袭来,他很快还是进入了梦想。
  沈笑笑看了睡得香甜的萧何一眼,没了平时的漫不经心与不耐烦,此时看起来才像是个孩子。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而这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如今孑然一人。
  回想她十六岁的时候,父母一味的娇惯,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上课神游被老师逮到提问问题,可是他却经历了这么多。想到这里,对于他的一些无礼也可以轻易的原谅了。
  这样想着,也慢慢沉入了梦想。
  萧何是被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声吵醒的,他皱了皱眉,睁开眼,天色已经发白,周围更是一片雪白。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他转头就看到隔壁床上的沈笑笑,夏末的清晨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医院的暖气还没有开。沈笑笑躺在病床上,由于没有被子,冷得缩成一团。
  萧何这才发现她的脸异于常人的白,不是那些隔离细粉的效果,而是白得有些透明,在这仍显昏暗的晨光中如同流转的光泉。她的睫毛那样密,如同黑蝶的翼,在眼尖下打下一层阴影。
  萧何坐起来,拿出外套里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慢慢的吞吐。
  那黑蝶的翼快速颤动了两下,沈笑笑鼻子抽了两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醒过来,看见萧何已经坐了起来,忙起身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何撇撇嘴,送给她两个字:“废话。”
  沈笑笑忍啊忍忍成了阿香婆,于是自己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欢欣:“已经退烧了。”
  她的手心冰凉,萧何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把头偏过去。
  沈笑笑交代着:“你等等,我去办出院手续。”说着,就往外走。
  “沈老师,”身后萧何忽然叫她,她哑然回头。
  晨光打在她的脸上,那白更透明了些,她一脸迷惑的看着他。
  萧何的目光有些凝郁,半晌才扯了扯嘴角:“真丑。”
  沈笑笑愣了一秒,待到反应过来马上回头,冲进洗手间照镜子。
  呃……一夜没睡安稳,脸有些浮肿,眼睛下面挂了两个大大的暗影,皮肤粗糙黯淡,还有一头很愤青的头发。的确有些见不得人,马上用水弄弄头发,拍拍脸。
  整理完毕,才走出来。
  出来才发现萧何已经没了人影,连带着他的外套。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沈笑笑一脸挫败,自己竟然中了学生的奸计。
  上天给的第一个机会,她出于小市民心理,害得她的学生误入歧途。好不容易盼来了第二个,她由于战略上太低估对方,眼睁睁看着牢里的最后一只羊蹦蹦跳跳的钻进狼的嘴巴里。
  凄凄惨惨收拾自己的东西,抽抽鼻头就要往外走。
  手还没碰到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外面站的赫然是脱壳的那只金蝉。
  他……没走?沈笑笑愣在那里。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去哪里了?”
  “去办了出院手续。”
  又挑了挑眉,看着后面还是一脸呆滞的某人,很是不耐烦:“楞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哦……”沈笑笑顿时化身应声虫,披上了外套,呆呆地问:“去哪?”
  萧何往前走,冷冷丢下了一句:“回家。”
  直到到了回到了小公寓,沈笑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把一只小树苗移到了自己的园子里。带着所幸未晚的心理,把空闲的一个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忙喊在一边沙发上看电视的某人:“萧何,你过来看一下你的房间。”
  萧何慢腾腾的走过去,看了某个一脸期待表扬的新同居人一眼,又顺便洒了房间一眼。
  沈笑笑忙追问:“怎么样?”
  她的表情实在太像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萧何怀疑自己给根骨头,她兴许真会对着自己摇摇尾巴。垂了眼脸:“还好。”
  没有他最头痛的被认为的可爱的蕾丝粉红,的确是还好。
  然后如愿的看到某人耳朵耷拉了下来。
  幸好某人的复苏能力一流,瞬间恢复了元气。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塞给了他,一边解释:“这是大门和你房间的钥匙。”又拿出了自己的公交月卡:“这是我的月卡,你先用着,明天我自己去办一张。”
  萧何接过钥匙,没有接过月卡:“知道了。”
  沈笑笑说:“这里离学校远,要天天坐公车,没有月卡怎么行?”一边把卡往他手里塞。
  刚碰到他的手,就被他一手嫌恶的甩开。萧何语气很是不耐烦:“我只不过暂时住在你这里,其他的东西我都不会碰,你也少管我的事情!”
  在自己的地盘还要听他的?沈笑笑只觉得生也不可忍,熟也不可忍!愤怒的小火苗烧得老高。虽然口才不行,但是关键的是态度,她一瞪眼,正要开火。萧何已经自外套里掏出一小叠红钞,递给她:“喏,这算是我的房租,不够的以后我再还给你。”
  看着眼前抿着唇的少年倔强的表情,沈笑笑的心忽然就软了起来,他毕竟是一个刚失去父母依靠的孩子,不肯接受别人的同情与施舍,防备着,抵触着,伪装了一身的刺。
  沈笑笑象征性的抽了一张,努力做出很市侩的表情:“好,这是这个月的,其他的以后再以后记得给!”
  萧何爱理不理,走进房间,砰的一声,留给她一个紧闭的房门。
  沈笑笑摸摸鼻子,此生第一个闭门羹。
  事实上是,今后沈笑笑见得最多的就是那扇紧闭的木门。尽管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萧何还是有办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到了悄无声息的地步。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自己的房间中,判断他是否到家只能凭着门口是否有他换下的运动鞋。
  他们一天的交谈不会超过三句。
  早饭。哦。
  我去上班了。哦。
  关灯了。哦。
  基于午餐晚餐都是自己解决,他们一天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尽管萧何表面上对他母亲的去世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沈笑笑还是明显的感到他的改变。
  以前他的淡漠或许是天性,但是如今他有意无意的在他与旁人之间划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沈笑笑几次打了腹稿,虽然算不上开导,也试图做一个倾听着。每次都是刚说了几句,就在他那种你很无聊的嘲讽眼光下落荒而逃。
  相处的越久,沈笑笑越觉得萧何就像是悬崖上的一抹月光,淡漠而孤傲。
  因着这么不得已的成长孤傲,才更让人心疼。
  于是她想着法子的接近,她去敲了几次门,他都是不耐烦的表情。于是她用贴纸一张张的写着,一些琐碎的事情。
  “今天天气很冷,记得多穿衣服。”后面画一个大大的哭脸。
  “学校二楼的饭菜真好吃。”后面一个流着口水的大嘴巴。
  “今天上课被下面的学生问倒。”后面是一个眼泪横飞的大大哭脸。
  “今天隔壁李太太夸我衣服好看,挖哈哈。”后面是典型小人得志傲立风中的姿势。
  “冰箱里有牛奶,命你必须在保质期之内喝完。”后面是一把血红的刀。
  房门上,电视上,冰箱上,到处都是一张张或红或绿的便条。
  他从不理会,她乐此不彼。


4.  接近

  看着眼前近三十米,昏暗无人的小巷,沈笑笑欲哭无泪。
  高三的一位语文老师请了产假,沈笑笑荣升代理老师,而且专门负责晚自习那块。沈笑笑不得不忍着寒风,每天赶那最后一班车。最恐怖的当然还属站牌到这个小区前一条长长的暗巷,三十来米狭窄阴暗的空间,只有两盏昏黄老旧的灯在风中摇晃。
  沈笑笑拉了拉身上的风衣,鼻子抽抽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小巷,汗毛直立。
  为什么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会有这么富有旧上海气息的弄道小巷?而且不偏不倚的在她回小区的必经路上。
  沈笑笑犹豫再忧郁,终于踏出了革命的第一脚。
  眼睛不乱瞟,不斜视,一心埋头向前冲。沈笑笑抱定主义,低头向前越走越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路程过半,沈笑笑心刚安定了一些,忽然余光看到小巷的那边有模糊的红光一闪,稍纵即逝。
  沈笑笑浑身毛发齐齐直立唱国歌,感觉牙齿都在打颤。浑身僵硬,脚下却移不开步子。
  静静站了很久,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眼花?沈笑笑吸了口气。
  试着往前迈步,走廊上可怜兮兮的扯线路灯一阵摇晃,这也让她看清了那边角落里一个模糊的黑影。
  社会版头条,山村老尸,齐齐涌上心头。她脸色发白,身体抖成了风中的落叶。
  一个人慢慢从黑暗处走出来,举着双手:“别怕,是我,萧何。”声音由小变大,一步步走了出来。
  昏黄灯光下,他的脸一般隐在暗处,还是看得到少年精致的轮廓,果然是萧何。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她几乎激动的热泪盈眶。
  晚上的风大,打在人脸上生疼,沈笑笑搓了搓手:“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她可不敢奢望这个小树苗是来找自己,毕竟萧何一贯的冷冰冰,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上夜班。
  果然,萧何扭过脸:“我下来买宵夜。”奇怪的是语气有些不自然。
  沈笑笑哦了一声,感觉自己狗屎运道奇佳。可是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萧何:“你买的东西呢?”
  萧何楞楞,转了身子往前走:“扔了。”
  扔了?沈笑笑惊愕的石化在那边,看着萧何的背影。脑袋考虑自己给这个学生上一堂,锄禾日当午的课。
  等等,背影?!一阵寒风吹过,她这才发现,萧何已经走了好远。忙大喊一声:“等等我!”
  萧何没有吭声,脚下却慢了下来。沈笑笑过去跟他并排走着穿过这条小巷,还惊魂未定:“幸好今天遇到你,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晚上经过这里,总是感觉有人跟着我。”回头张望隔了距离更显得阴暗的巷口,很是后怕的语气:“每次到了巷口就感觉有人在我身后跟着,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萧何很是鄙视:“难道还有人想打劫你?”
  “如果是人就还好,最多破财消灾。”她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就怕是一些脏东西好朋友。”这么一讲,就觉得害怕,她下意识的离萧何更近点。
  萧何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脸色有些铁青,随即加快了脚步。
  沈笑笑小跑着才跟得上,累的气喘吁吁:“萧何,走……走慢点。”
  萧何置若罔闻,越走越快。
  直到一路跟着爬了三楼,站在自己门前,看着紧抿着唇拿出钥匙开门的萧何。
  沈笑笑才后知后觉,这个孩子在闹别扭。
  反复思索自己方才的一言一行,应该没有惹到他才对吧。
  沈笑笑又偷瞄了一眼推门的萧何,偷偷在他脸上贴了两个标签。
  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关上了门,两人换了鞋子,转头见看到洗手间门上一张大大的便利贴。
  “上夜班,走夜巷,好恐怖!!!”三个大大的感叹号后面跟着一张泪水涟涟的哭脸。
  这是前几天贴上去,发泄自己菜鸟被人欺的气愤。平时见了几次,也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跟自己的学生一起看着,怎么都觉得太幼稚。沈笑笑涨红了一张老脸,只觉得自己师表扫地。偷眼看萧何,不知为何他的脸上也有一丝微红。
  尽管是偶遇,沈笑笑还是有劫后余生的感动。想起萧何是下去买宵夜,现在又空着手回来,忙问:“萧何,要不我现在给你做点东西吃?”
  萧何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头也不回:“不饿。”
  “可是你刚刚不是下去买宵夜么?”
  萧何愣了愣,半晌才说:“那你随便做点吧。”
  十分钟后,萧何看着眼前热腾腾的泡面,很是悔不当初。他看了一旁坐着,满脸都写着求求你表扬我的沈笑笑一眼,难得的忍了下去,掰开筷子闷头吃。
  热气腾腾,紧闭的门窗,外面有深秋的夜风呼呼吹着,室内更显得静谧。她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剧,午夜的重播的一出老剧,女主泪流满面的质问:“你残忍,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明明是他一向最嗤之以鼻的狗血情节剧情,此时听在耳中也像是有脉脉温情流动。
  万家灯火。
  吃完了面,他站起来:“我先睡了。”
  沈笑笑哦了一声,转身收拾碗筷。
  等到他刷牙洗脸,正要回房间,听到她在后面迟疑的叫她的名字,他回首挑眉询问。
  她小心翼翼的问:“明天……你还会下去买夜宵吗?”
  她的表情假装漫不经心,偏偏眼底有藏不住的期待。他忽然有些哑然失笑,片刻后才不紧不慢的回答:“可能吧。”
  这句漫不经心的“可能吧”让沈笑笑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到了小巷口她左顾右盼,果然是空无一人。
  她在寒风中摸摸鼻子,没了最后一份希望,想想也是,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又遇到。看一眼那条幽幽暗暗不用布景,直接可以做鬼片场景的小暗巷。
  再度欲哭无泪,颤巍巍的就要往前走。
  “啪”的一声,巷口墙的阴影处闪出一抹红,照亮那张俊美的脸。
  他一手挡着风,红光从他的指缝间透出,微醺的光在面容上明灭不定。
  她定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做何反应。
  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见她还楞楞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头:“快点。”
  “哦。”沈笑笑如梦初醒,忙追了上来。一脸讨好:“萧何,买宵夜?”
  “嗯。”
  “又扔了?”瞄到他空空的手。
  “嗯。”
  然后就是沉默。
  沈笑笑对这种无声胜有声的君子之交显然很没有领悟力,走了十来步,她已经感觉尴尬的小虫子爬了一身一背。她偷觑了萧何的侧脸几眼,尝试开口:“萧何。”
  他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沈笑笑勇气大增,打破沉闷:“今天王老师收的作业本里,居然夹了一份情书诶。”
  萧何一脸的兴致缺缺,还是很好心的搭了一句:“是么?”
  回应!有回应!沈笑笑趁热打铁,指手画脚:“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王老师打开作业本,里面居然有一封情书,粉蓝粉蓝的信封,上面还引用了一句徐志摩的诗。什么你是天空的一片云,真是土,现在哪还有人用这些诗啊,就算是周杰伦的歌词也比这个要好很多吧!”她发表完评论,转头看着萧何:“是吧?”
  萧何明显的敷衍:“哦,是啊是啊。”
  沈笑笑的神经显然比别人粗了一块,兴致更加高昂:“我再告诉你,今天开会时年级主任的假发带歪了,我们……”
  老旧的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之后的一个多月,深夜阴森的老巷子,如实见证了一个有着买了宵夜又扔掉的某学生,和一个胆小如鼠很是话唠的某老师天天“偶遇”的情形。
  小巷的上空时常响起这样的对话。
  “萧何,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今天来了一个转校生,他的姐姐是拍了好多的电视剧呢!”
  “是么?”
  “萧何,昨天的考试居然有人当着我的面拿小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我最后还是把人给放了。”
  “哦。”
  ……
  老旧的路灯,将面瘫学生和话唠老师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5.  领养

  沈笑笑站在门口,手里掂着钥匙,开始想自己该怎么对萧何开口。
  经过一个多月的夜路,萧何对自己虽然不算热络,总算也接近了少许。尽管他的话和笑容还是少的可怜,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可是那种两人相处间微妙的气氛,还是清楚的感知。
  他们现在相处的非常融洽。
  她一贯太过注重别人的看法,经常担当怕冷场而挖空心思找话题的那个人。难得她现在已经可以和萧何彼此沉默着,却丝毫不感到尴尬。自然相处,像和亲人在一起一样随意。
  可是……
  正想着,面前的防盗门忽然从里面打开。萧何略带焦急的脸看到她的一瞬,下一秒立时转换成面无表情:“怎么才回来?”
  “校长找我有些事。”她一边说着,一边进来换了鞋子。
  客厅里有饭菜的香气,那是萧何自从吃过她唯一擅长唯一拿手的泡面之后,终于明白她在学校吃完饭再回家这一习惯的原由。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让沈笑笑饱经食堂食物残害的胃得到解脱。
  橘黄壁灯下的客厅,饭桌上热气弥漫的饭菜,还有背后这个亲人一样的学生,沈笑笑的心情更蓝了。
  萧何已经在一边坐下,斜眼看了眼又开始神游太虚的她一眼:“过来吃。”
  她“哦”了一声,洗手坐下,明明都是最爱的菜,却有些食不知味。
  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了?”萧何忽然打破了沉默。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的事情——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那边口沫横飞指手画脚,难得问题少年主动开口,如果是平常,她估计要列个大字报昭示众人。
  现在她只能把头埋在碗里,很是认真的扒着白米。
  萧何一脸的了然:“又看了哪本小说?”近三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对她偶尔午夜小倩一样的幽怨哽咽,和哽咽后几天的神思恍惚习以为常。他取笑:“这次是高干子弟,还是皇宫大臣?”在沈笑笑的强制熏陶下,他甚至对这些言情套路也很是熟悉。
  橘黄灯影下,他的脸上如有暖色流转,消减了他一贯以来的冷漠。
  他在开玩笑一样的取笑她,他在询问关心她。这个倔强的孩子,刚刚开始接受自己,信任自己。她看了他一眼,正巧碰上他的视线,立马心虚努力扒饭。
  萧何终于发现了异常,放下了碗筷:“到底怎么了?”
  隔着碗的空隙,她是感觉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手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凝,她终于抬头:“今天校长有找我谈话。”
  “嗯,然后呢?”萧何愣了愣,恍似不经意的问。
  沈笑笑的头又低了下来,声音很低很低:“他说,学校已经把你的住处都安排好了,要我问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周遭一阵沉默,隔了很久,她才敢抬头。
  灯光在萧何的脸上打下一层阴影,看不清楚表情,他愣了愣,良久才说:“知道了。”拿起筷子又开始吃饭。
  直到吃完饭,萧何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直以来,吃饭的时候都是沈笑笑的个人演讲,萧何除了敷衍,从来不肯多说半个字。
  可是今天萧何的沉默,让她感到疏离与冰冷。如同她当初刚把他带回来一样,他整个人都缩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她不能靠近,不能接触。
  如今,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又缩了进去。
  萧何推开饭碗:“我吃完了。”起身往房间走去。
  沈笑笑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远,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终于心一横,不管合适不合适,直接开口:“萧何。”
  他站住身子,却没有回头看她。
  沈笑笑的勇气顿时消失了一半,弱弱开口:“我是说……假如……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继续住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头,微一挑眉:“为什么?”
  沈笑笑听到他不是拒绝,先松了一大口气,等到他的问题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才开始结巴:“因为……因为你做的饭好吃!”
  “嗯,好理由,还有呢?”萧何居然对她的语无伦次认真起来。
  “还有?”沈笑笑冥思苦想:“因为……因为你做的菜好吃!”想想他平时那张扑克脸,拽到不行的样子,除了做饭菜之外,她还真想不出他有别的好。
  萧何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原来我就这么多用处。”又斜睨了她一眼,开始指控:“你忘了是谁在你蜷在摇椅中看小说的时候,帮你送水送饭的?你忘了你在那边为了不存在的人鬼哭狼嚎的时候,谁给你递纸巾的?你忘了你半夜三更走夜路,谁天天去接你……”说到这,自己也发现不妥当,满脸涨红住了嘴。
  沈笑笑惊愕的看着他,手指指指,惊呼:“萧何,原来你能说这么多的话?!”
  呈石化状态的某老师显然没有抓住重点,萧何立刻恢复了常态,不冷不热:“我先去睡了。”
  直到房门在距离鼻子两公分处合上,沈笑笑还没从“萧何可以说这么多话”的世纪谜团里回复过来。
  第二天,萧何迷迷糊糊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沈笑笑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看着眼前惺忪无神的眼,萧何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你在这等了一个晚上没睡觉?”
  沈笑笑摇头:“我在自己的屋子里躺着,不敢睡。”
  “为什么不敢睡?”
  “怕你会深夜偷偷走掉。”沈笑笑用眼神控诉。
  呃……这个的确是自己的一贯作风,萧何沉默,显然沈笑笑与善解人意相距甚远。她显然到现在还没理解到,自己昨天已经表态自己要留下来。
  果然,眼前那两只大大的熊猫眼眨巴眨巴看他:“萧何,你要不要继续住在这里?”
  萧何无奈,慢腾腾的走进卫生间,顺便把身后亦步亦趋的某老师关在门外:“呆会我们一起去找校长。”
  门那边传来沈笑笑闷闷的声音:“找校长干什么?”
  萧何看着镜子里那个满嘴泡沫的自己,笑得很是惬意,语气刻意还是淡漠的:“去跟他说:NO THANKS。”
  等到上午放学两人和王老师一起去了校长室,说明了来意。校长皱了皱眉头:“虽然沈老师是一片好心,可是这个未免不合规定。”
  “那怎样才合规定?”
  校长沉吟了一会:“除非你们是亲戚关系,或者你有他上一任监护人的许可。”
  亲戚是不可能,而现在萧何更是没有监护人,即便是师生关系,也轮不到她这么一个不带他课的实习菜鸟。沈笑笑想了半晌,异想天开:“不如我领养他?”
  在场三个人的头上齐齐划下黑线,萧何的嘴一撇:“你才多大?要领养我?”
  在领导和同事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沈笑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校长想了想:“依你们的年纪,的确是差了点,况且也没听说过领养弟弟的。”按了按太阳穴:“不如先帮你们暂时办一个母子的领养证,等萧何能成人自立之后再去取消。这样以来,既不违反规定,萧何也不用搬出来,这样也算是一举两得。”
  “好啊。”沈笑笑忙不迭的答应。
  “没有别的办法?”萧何的脸臭的可以。
  校长有些不耐烦:“要么,你们明天把身份证带来,给你们办一套领养手续,要么萧何就搬到学校安排的地方。”
  萧何皱了皱眉,沈笑笑抢先开口:“谢谢校长,明天我们就把证件带来。”
  一直到出了办公区,到了教学楼,萧何的脸还是臭臭的。沈笑笑心里难得暗爽,面子上还是一副郑重其事。
  等到萧何转弯进了教学楼,沈笑笑这才敢一脸得意。嘿,白捡了个儿子,还是一只帅帅的。
  王老师看着萧何的背影,很是唏嘘:“真想不到,萧何居然会听你的话。”
  听她的话?沈笑笑下巴差点没掉地上,自己在萧何面前才是比较弱势的那个吧。
  王老师自顾自的说着:“上次萧何叫家长,我见了他妈一面。结果当着我的面,萧何就没给他妈一个好脸色,搞得我也很尴尬。哎,萧何虽然不像有些学生跟你胡搅蛮缠,但是他越是闷不吭声,你越是拿他没办法。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听你的话。”
  沈笑笑左思右想,也没想到任何一刻,萧何有听她话的迹象。
  王老师拍拍她的肩:“原来萧何天天不见人影,最近听其他老师反应,说他虽然上课睡觉听MP3,但是至少没再逃过课。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本来还怕他到了学校安排的地方会固态重萌,今天也算是放心了。”
  原来自己这么伟大?沈笑笑倍感压力,正要开口。余光就见一边的陈老师走了过来,立马面红耳赤,手放哪里好像都不对。
  陈老师走过来,跟她们打了招呼,沈笑笑也回了一个自己也觉得僵硬的微笑。
  陈老师却停了下来,一副饶有兴致:“沈老师,听说五班那个萧何现在跟你住在一起?”
  沈笑笑努力端庄的点头:“是啊。”
  陈老师笑了笑,眼神带了几分了然:“那沈老师辛苦了。”
  沈笑笑被眼前男色冲昏了头脑,无意识回答:“为人民服务!”
  陈老师愣了愣,唇边勾起,不同于以往客套礼貌的微笑,温文尔雅的面容因着惬意更添了几分狂放的气质:“沈老师真是风趣。”
  什么风趣,是有趣好笑吧,沈笑笑几乎捶胸顿足,脸上还要维持蒙娜丽莎的微笑。
  陈老师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下午有课,先走一步了。”
  又互相告别了几句。
  沈笑笑看着陈老师挺拔的背影隐入地下停车库的通道内,脸上满满的都是少女梦幻一样的泡沫表情。就连王老师这个执教十年,见惯了那些女学生花痴嘴脸的老油条,也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到一辆小蓝鸟绝尘而去,沈笑笑才回了神,看到王老师意味深长的了然目光,脸又迅速发烧。
  她干笑两声解释:“陈老师的车真好看。”
  王老师淡笑不语,那眼神暧昧的让沈笑笑又起了一身的鸡皮。


6.  回家

  终于到了年关这个倍思亲的佳节,沈笑笑望眼欲穿,偏偏她担着高三的课,要到年关才能放假。她只能每天看着墙上电子钟显示的日期,脸上带着望夫崖一般的哀怨。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最后一节没课,她急匆匆赶回家,拉出早就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拿一只袋子把桌上的保养品,手机充电器一网打尽。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手提袋里面塞,又想到洗面奶,钥匙,数据线,还有几本书,来来回回的忙活。
  等到东西都收拾完,她已经转的头晕目眩,长出了一口气。背起手提包,拉起行李箱正要走,就看见萧何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门口。
  回家过年,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沈笑笑忽然觉得心虚,好像自己遗弃了自己刚上任的儿子。
  “几点的火车?”萧何的声音稍稍有些喘。
  “六点的。”
  又是沉默。
  自己做妈的的确有点过分,大过年的要留自己儿子一个人孤孤单单,沈笑笑很是鄙弃自己。可是先不说萧何愿不愿跟自己走是一回事,如果她贸然领这么大的儿子回去,肯定会因为自作主张,被自己父母给拍死。
  沉默,尴尬的沉默,沈笑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边想着如何开口。
  “我送你。”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萧何。
  “啊?”无良后妈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忙推辞:“不用不用。”留下一个举目无亲的他就已经很无良了,难道还要上演离别的车站?
  萧何一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走吧。”
  一路到了车站,萧何买了站台票,两个人站在站台上,周围是汹涌的春运大军。
  沈笑笑偷眼瞄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萧何一眼,看着他手中的包,很是不好意思:“给我,你先回去吧。”
  萧何抿了抿唇:“火车还没来。”
  “哦。”沈笑笑低下了头。周围是吵闹拥挤的人脸上有迫切或不耐的神情,朝着火车开来的方向张望。那是等待回家的神情,像她一样。可是眼前这个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嘴角紧抿,表情倔强的少年,却冲淡了这份迫切,有些莫名的心酸。
  萧何忽然把行李箱递给她,低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下。”转身就往回走。
  “干什么?”沈笑笑询问的声音迅速被淹没在声浪里。进站口里一批批的人脚步匆匆的往站台赶,萧何逆着人群,前行的很是艰难。从沈笑笑这个角度,只看到他不知撞了多少人的肩膀,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往楼梯上挤。
  眼看着已经快到六点,萧何还是没有回来,沈笑笑不住的回头望。“哎呀。”不小心又被撞了一下,沈笑笑抓着行李箱的把柄保持稳定。
  看着旁边那位很有“味道”的大叔,沈笑笑敢怒而不敢言。刚才就站的稳稳的,害她还以为这个社会真和谐了。没想到萧何走了没十分钟,自己就被前后左右的人都摩肩擦踵了一遍。
  看来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至少还要再持续一百年。
  沈笑笑悲愤的想。
  萧何却已经挤回来了,外面的防寒服像是被蹂躏了一番。
  “你去干什么了?”沈笑笑一边帮他打理,一边问。
  萧何微微喘气,把手中的纸袋塞进她手里。沈笑笑打开一看,居然是两杯热腾腾的街景。
  萧何冷冷交代:“路上喝。”
  沈笑笑念叨着:“我带了矿泉水……”正说着,才想起来自己这两天来大姨妈造访。现在萧何专程又去买了热饮,她的脸轰然就红了——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懂。
  不过这么细心的儿子,沈笑笑原本急切回家的心情,被酸酸涩涩离别的不舍代替。
  为人师为人母的洁白光环套上了她的小脑袋,她眼角含泪,语重心长:“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记得每天要按时吃饭,早睡早起。注意锻炼身体,还要做好上一学期的复习以及下学期的预习……”
  萧何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这离别来临的前一刻,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空担了老师的头衔,丝毫没有威严的沈笑笑立时傻笑:“完了。”
  萧何看了眼威武能屈的沈笑笑一眼,无奈叹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笑笑想了想:“初七开学,应该是初六回来吧,你要来接我?”最后一句很是期待,天晓得,为什么每次从家回来都会有那么多的东西可带。
  萧何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没空。”
  沈笑笑摸了摸鼻子,耷拉下脸。
  火车轰鸣的声音传来,人群开始拥挤。沈笑笑本来也想跟着人群走,可是看着萧何有些阴郁的脸色,心虚的不敢动。
  直到火车彻底的停了下来,萧何才一手拎起她的行礼,往她所在的车厢走去。
  检票,上车,因为是春运,走廊里已经挤满了那些没有买到坐票的人。萧何走在前面,沈笑笑也能一路轻松的找到了座位。
  看着临路的座位,和路上坐着的几名民工。萧何皱了皱眉头,然后对坐在沈笑笑里面一个大学女生微微一笑:“对不起,她今天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跟你换下座位?”
  同居这么多天,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沈笑笑从不知道萧何也能笑得这么灿烂。再看那个女学生一眼,呃,果然搅乱了一池春水。
  那个女生两颊泛红点了点头,移开座位,还特担忧特友善特关切的看了沈笑笑一眼:“你怎么了?还好吧?”那眼珠子却是在偷瞄萧何。
  沈笑笑原本还有的一点愧疚,在她特担忧特友善特关切的眼神下化为乌有,有气无力的回答:“没事,我就是头有点晕。”
  车上广播里甜甜又不失庄重的女音开始催促,萧何看了沈笑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我下去了。”
  沈笑笑嗯了一声,又看着他一路推挤出去。
  旁边那个女孩羡慕的语气中有些酸:“你男朋友你对你真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现在的孩子都是什么眼神?
  那个女孩更兴致勃勃:“那你是他什么人?”
  沈笑笑诚实的认真回答:“我是他妈。”
  “哈哈哈。”那个女孩笑了几声,看着沈笑笑严肃的表情后戛然而止。
  不理会那女孩惊恐嫌恶的表情,沈笑笑把头抵在车窗上,努力搜索站台熙攘人群中那个身影。
  身材颀长的男孩,衣服因为人群的推挤而变得凌乱狼狈,倚在柱子边慵懒的吸着烟。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他的目光洒在车厢上,又仿佛哪里都没有看。隔着这片玻璃与周遭的人潮,沈笑笑却觉得有些渺茫,恍如隔世。
  怀里浓浓的奶茶香气弥漫,眼角忽然就湿润了起来。


7.  电话

  两层的楼梯,沈笑笑爬的比乌龟都慢,佝偻着腰,双腿无力。
  终于到了门口,她已经摊在了门上,用头抵着按门铃。沈妈妈开了门,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这是?”
  沈笑笑扑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敌军火力太猛,沈笑笑壮烈牺牲。”
  沈妈妈啐了她一口:“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沈笑笑真的是刚从战场上历险归来。
  沈爸爸与沈妈妈原本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后来而立之年的沈爸爸下海经商,凭着原本在政府的那些人脉,生意做的很是红火。如今虽然随着年纪增大,渐渐不再打拼,可是凭着已经上轨道的公司,生活已经保持在了一定的高标准之上。
  沈笑笑就是那种所谓生活在福窝里的人,这样一个所谓的金光闪闪的大小姐,又有许久未见十分想念的借口。她回家以来,每天都被那些对她“相思欲狂”的发小拉出去欢聚,吃喝玩唱无一幸免。
  当然她是那个付账的人。
  沈笑笑当然不敢说实话,头埋在暄软的沙发里,支吾了一声:“就是跟她们几个去逛街,太久没见,多说了会话。”
  沈妈妈摇头:“真不是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爸的公司正好有位置,你回来工作又轻松,工资又高。也不用半年才回来一次,你看看从小跟你玩到大的方云,现在在咱市里找了个工作,今年又要结婚……”
  为逃避新一轮的魔音穿耳,沈笑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自己房间走:“我去睡一觉,晚饭别叫我了。”
  刚走到门口,沈妈妈就在后面叫她:“笑笑,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居然不打手机打电话。
  沈妈妈的表情立即变得有点贼兮兮的:“是个男的?”
  “男的?”沈笑笑稍微有点精神,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打过电话来的男生就是小学时候的班长——提醒了她放学忘了做值日,还是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此外她的电话全都是同性,很是凄凉。
  沈妈妈试探着:“一个男的,说话很客气,嘴也挺甜。”眼睛像雷达锁住沈笑笑的面部表情:“是不是你在那边交的男朋友?”
  沈笑笑翻翻白眼,自从她毕业以来,出清存货就是沈爸沈妈孜孜不倦的目标,自己完全就是不中留的那个女大。可是会有男人打电话到家里来?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就问:“他说了什么?”
  “就问你是不是在家,我说不在,他就问了你的手机号。”
  “哦。”猜不到就不要猜,沈笑笑想法很是简单,挡不住浓浓的困意:“那等他打手机给我吧。”
  进了房间关上门,还听到沈妈妈在门外喊:“笑笑,真的不是你在外地的男朋友?”
  怎么会有没有自己手机号的男朋友?这是沈笑笑在坠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
  沈笑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她梦到了去学校面试的第一天。
  因为不是学校安排,而是自己找的工作,对一个做了二十一年米虫的沈笑笑来说,紧张是肯定的。但是紧张到两手颤抖,上下牙打颤,未免还是过火了些。
  原来滚瓜烂熟的自我介绍,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大……家……好……我……是……沈……笑……笑……今……年……六……月……份……自……X……X……大……学……毕……业……这……是……我……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她没说一个字,前面三个监考官的眉头间的纹路就更深刻一些。等到她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证书,放在桌上,却没有一个人伸手过来拿。
  沈笑笑谨记面试要则,随时保持微笑,可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一只手按着证件缓缓移了过去,“呵,沈小姐比照片上漂亮多了。”低沉悦耳的声音,沈笑笑泪眼朦胧抬头看。
  那是一个英俊而文雅的男子,穿着白色衬衫,居然也不显得浮夸,反而有股浓浓的书卷味。站在桌边,微笑的看着她。那样温和,他的目光,他的微笑都让慌乱的沈笑笑顿时安心了许多。可是那安定中,又觉得心里有些发慌,那慌乱又不像方才的紧张。
  沈笑笑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不知为何就低下了头。
  几个面试官也翻了翻她的证书,这是沈笑笑二十一年里唯一的骄傲。
  除了品学兼优外,她实在是乏善可陈。
  尽管毕业证书上那个金闪闪的大学名字很是唬人的资本,可是几个面试人员互相对视了几眼,还是暗中摇了摇头。
  沈笑笑的脸马上又耷拉了下来。
  中间那个最年长的面试官正要开口,刚才那个男人却先开口:“我们学校不是正缺一名历史老师,我刚才翻翻资料,好像只有这位沈小姐才是历史专业。”
  几位面试官面面相觑,高中历史不同于大学历史,要求必须是该专业的人。像历史政治这些学科,只要熟悉了教材,基本上都能代课。尽管如此,似乎对那个发话的男人很是敬畏,那几个面试官互相看了几眼,终于做出决议,转身对沈笑笑:“那请沈老师下个礼拜来学校报到。”
  沈笑笑愣住,见识了柳暗到花明。傻傻的张着嘴站了半晌,直到那个男人过来开了门往外走,这才恍然大悟,起身鞠躬,退出来。
  那个人目不斜视的往前走,沈笑笑小跑了几步赶上:“谢谢你。”
  那个人看她:“谢我什么?”
  沈笑笑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确没说什么话。可是他让她得到了这份工作,这也是无可置疑的事情。她摸了摸鼻子,一时失声。
  那个人却先笑了:“你刚刚在厕所不是把那篇自我介绍背的很熟么?怎么刚才还会这样?”
  “我太紧张了。”想到刚刚自己出糗,沈笑笑很是不好意爱,忽然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个恩人:“你怎么知道我在厕所里背?”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难道会是厕所偷窥狂?!
  那个人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我听到了啊。”
  居然还供认不讳,沈笑笑往旁边退了两步:“你怎么可能听到女厕所的声音?!”她那么小的声音,厕所再不隔音也绝不会让他听到!
  那个人仍是一脸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因为你念了二十遍,背了十五遍自我介绍的那个地方,是男厕所。”
  白天太过忙碌,沈笑笑睡得死沉死沉,直到“青花瓷”的铃声越响越大,她闭着眼睛,手在床头摸索到手机,掀开盖子放在耳边:“喂。”声音因为睡椅带着浓浓的鼻音。
  那边了无声息,她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依然是接通后的沉默。
  沈笑笑合上盖子,手机滑进被子里,她继续呼呼大睡。
  过了大约五分钟,青花瓷的前奏再度响起。还没睡安稳的沈笑笑拿起手机,上面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放在耳边:“喂。”
  过了半晌那边才传来声音:“我是萧何。”
  “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号?”沈笑笑回家之后,换了本地的手机卡,好像不小心忘了通知别人。
  “我今天往你家打了个电话。”
  “今天下午的电话是你打的?”沈笑笑怎么也不能把沈妈妈口中那个说话挺客气,嘴也挺甜的人跟萧何划上等号。
  萧何沉默,沈笑笑坐了起来,开始行家长权威:“你在哪?”
  “在家。”
  撒谎!沈笑笑不留情的拆穿:“我往家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
  沉默了半晌,萧何的声音才传过来:“两个。”
  “什么?”沈笑笑不得其解。
  “这七天你只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萧何的声音很是平静。
  尽管丝毫没有指责的语气,沈笑笑还是再度涌起熟悉的愧疚:“呵呵,我这几天有些忙。”
  手机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萧何平缓的声音才传过来:“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看假使我不接电话,你会不会一直打过来。刚开始我赌你三天会打来两个,可是你没有。后来我赌你五天会打来三个,你也没有。于是我就想,你七天打来三个就好,可是……”
  他的每一个“没有”都像一个鞭子鞭笞沈笑笑的心,她忙解释:“我这几天太忙,就忘了……”
  “老师,我都知道。”他淡淡打断她的话。
  沈笑笑沉默了下来,她是真的忘了他。在这里,她有她的朋友,有她的亲人,于是她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的将他抛至脑后。却没想过,对他而言,自己或许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张张嘴试着说些什么,又一次次的沉默了下来。
  “我先挂了。”萧何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忙音。
  沈笑笑茫然的放下手机,忽然感觉很难过。
  那难过深处好像又有一丝凄惶,她只楞在那里。像萧何这样倔强的性格,如果不是在这大年之夜,如果不是那样孤单一人,是不可能会打电话说这出这样的话的,而他方才居然是一副的心平气和。
  沈笑笑因为这样奇异的心平气和而感到微微颤抖。
  不知楞了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沈笑笑迫切放在耳边,声音却有些颤抖:“喂。”
  过了半晌,萧何的声音才传过来,有些暗哑:“老师。”
  沈笑笑忽然觉得心都沉静了下来,她只低低的回了一句:“我在。”除了这句,再也没有别的话。
  隔了许久,萧何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新年快乐。”
  她听出他浓浓的醉意,没有发怒,眼眶有些湿润:“你也是。”
  萧何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现在在看春晚么?”
  他只是随意的问一句,不知什么原因,沈笑笑快速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按开了电视:“是啊,正在看。”
  萧何嗤了一句:“这么多的人小丑似的在台上傻笑。”又是平时那种懒洋洋的口气。
  沈笑笑看了一眼里面正在声情并茂唱颂歌的一排主持人,对那一张张亲切微笑的脸孔很是无语。
  “你居然会看春晚?”怎么看萧何都不是会看春晚的人吧。
  萧何很欠扁的嗤笑声传来:“因为知道像你们这种人会看。”
  她们这种人,她们是哪种人?沈笑笑无语。
  “我先撂了。”萧何在那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沈笑笑瞄了电视右上角的时间一眼:“等等!就差五分钟了,不如我们一起倒计时吧!”
  “无聊。”标准的萧何式回答。
  嗷,沈笑笑再度无语。
  前世不知道做了多少孽,今生才有这么一个讨债的儿子,沈笑笑认命的放下耳机。可是,屏幕上显示的仍是通话中?
  沈笑笑无声奸笑,真是不可爱不痛快的小孩子。
  待到青花瓷乐声消逝,一众“傻笑”的主持人开始声情并茂的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看着放在一旁仍是通话进行中的手机屏幕,沈笑笑刻意数的很大声:“十!九!八!……四!三!二!一!”
  等到钟声响起,才看到通话结束的标志。
  沈笑笑无意识的拿起手机,没有道理的笑了起来。


8.  陈然

  沈笑笑四个大包刚出了火车站,一堆的哥就围了上来。
  “美女,去哪?”
  “美女,要车吗?”
  “美女,去不去朝阳区?”
  ……
  一声声的美女听得沈笑笑很受用,正打算挑一个面目和善的的哥回家。刚才那几个围在面前的男人齐刷刷的往她身后走去,而且一个个双眼发直。
  沈笑笑回头,眼神顿时也僵凝——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美女。
  尽管半张脸都被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但是那气质那形象那穿着,活生生像是都市偶像剧走出来的。一堆的哥瞬间在美女面前围成了一堵墙。
  “美女,去哪?”
  “美女,要车吗?”
  “美女,去不去朝阳区?”
  ……
  这次的美女叫的很是真心,沈笑笑酸酸的想。那个美女脚步停了停,尽管看不见眼睛,但是那表情也是相当的不耐烦,手捋了一下头发,更快步的向前走。经过沈笑笑身边时,冷冷丢了一句:“接过。”
  沈笑笑忙移了移挡在路上自己的行李,那个美女冷着脸侧身而过。
  冷艳啊冷艳,看着她被夜风吹起的卷发,走动时微微翻起的大衣衣角,以及那让她看着就胆战心惊的细高跟靴子,沈笑笑很是感慨。再低头看一眼裹得像个包子一样的自己,沈笑笑心情顿时有点低落。
  前面的冷艳美女忽然站住,一手摘下眼镜,声音很是惊喜:“萧何!”
  萧何?!正在低头自卑的沈笑笑愕然抬起头,就看到那个美女三步并成两步,上前扑在一个人怀里。
  那个人似乎有些意外:“苏情?!”广场周围的店铺的灯光照亮那张精致的五官和懒散的表情。
  赫然是她那个任凭她怎么哀求命令都不肯来接自己的儿子兼学生!
  沈笑笑的嘴噘的老高,站在一边瞪着那两个人。
  那个美女,呃,苏情再也没有美艳的形象,整个人腻在萧何怀里,而那个向来最讨厌身体接触的人肉靠垫萧何却丝毫没有推拒的意思。
  撇下自己来接别人,现在还跟别人又搂又报。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沈笑笑心理有些发酸。
  “萧何,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苏情的声音传来,沈笑笑不由身体前倾,脖子伸长。
  “你回哪边?”萧何没回答,却是开口问。
  “刚下火车太累,再说店里有他们看着,也没什么事……”苏情的声音轻缓,有种慵懒的暧昧。
  “我送你过去。”萧何打了个招呼,状似不经意地瞄了沈笑笑一眼,两人的视线相遇,沈笑笑马上立正站好,一副正大光明。
  萧何转身叫了一个的哥:“师傅,去河北路长城文苑。”
  河北路,长城文苑?那不是正好经过自己家门口?沈笑笑马上举手争取权益:“正好顺路,不如你们先送我……”
  萧何瞪了她一眼,她讪讪的吞下了下面的话,心顿时哇凉,儿子见了美女,连顺道送自己都不愿。
  眼睁睁的看着萧何打开车门,把苏情塞进了出租车,沈笑笑站在风中很是委屈。萧何却又走了过来一手拎起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回头见她还呆呆的站在那,拉下脸:“过来,上车!”
  柳暗花明又一村,儿子还是非常亲,沈笑笑屁颠屁颠的坐了进去。
  苏情看了她一眼:“萧何,她是谁?”
  萧何淡淡的回了句:“熟人。”
  熟人,多么宽广冷漠的名词,沈笑笑很受打击。
  苏情很是认真的看了沈笑笑几眼,回头对萧何笑:“哟,你萧何什么时候还有我不认识的熟人了?”很是意味深长。
  沈笑笑敏锐的察觉到奸情的味道,身子往后侧,耳朵脖子齐齐伸长。
  萧何有意无意的往沈笑笑那边看了一眼,也不回答,只问:“你回来怎么没让他们来接你?”
  “他们来了除了话多,还能有什么用?”苏情嗤之以鼻,眼睛却扫了沈笑笑一眼。
  寒冰刺骨,寒冰刺骨,沈笑笑顿时打了个寒战。
  正说着,就看到海上人家几个霓虹大字铺面而来,沈笑笑马上喊停车。司机师傅纳闷的看了一眼:“还没到呢。”
  “先在这小区门口停一下。”河北道是没到,可是她家已经到了啊,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现在她最想的就是躺在自己的小窝里。
  那师傅正要转方向盘,萧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师傅,先去河北道。”
  “为什么?”沈笑笑惊呼。
  萧何一脸理所应当:“先把苏情送回去。”
  为什么在自己家门口不能下车,还要在车里继续颠簸?沈笑笑很是气愤,气鼓鼓回头,然后在萧何冷冰冰的眼神下铩羽而归。
  忽然感觉有股冰冷的视线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她扭了扭头,在接触到苏情眼波的瞬间,整个人差点冻成了冰棍。
  自己也许成了最招认嫌的电灯泡,沈笑笑有了自知之明,低头扮演人肉背景。后面两人也岔开了话题,对话里不时出现的人名完全陌生,沈笑笑怎么也听不懂。车里暖气熏得人脑袋发胀,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是萧何在一边推她,她迷迷糊糊的下了车,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小区楼下。看着扛了四个大包的萧何,她很是奇怪:“那个苏情呢?”
  萧何走在前面,也不回头:“送回去了。”
  “哦。”低头看了看表看了看表:“居然三点多了?!”花了两个多小时。
  萧何没好气:“从火车站到河北路,这已经算是快的了。”
  沈笑笑闷声:“明天还要上课,又睡不好。”强烈指责某无良儿子:“你刚刚让我先下车不就得了!我还能睡四五个小时。”
  萧何回头看她一眼,语气有些无赖:“我说不准下就是不准下,反正你只能陪着我。”
  沈笑笑奇怪的看了他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哦……”拉了个长腔:“我说呢,原来是怕大晚上的自己坐车回来。我还纳闷,怎么年前每次我下夜班正好赶上你买宵夜。”贼兮兮的凑过去:“是不是不敢自己走回来,所以天天在小巷子门口等我啊?”
  萧何定了定,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她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开始沉默向前走。
  新学期新气象,领导开始在主席台上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由于昨天睡眠不足,沈笑笑躲在最后的一个角落哈欠连天,眼泪在肿肿的眼眶里打转。
  “沈笑笑老师!”台上发言的副校长对着话筒忽然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感到众人齐刷刷的眼光,她做了一个吞鸡蛋的动作,硬生生的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了下去,弱弱举爪:“到!”
  主席台上副校长扶了扶眼镜:“以后你就分到历史组,暂时代高二的历史课。”
  沈笑笑立时感到一束束来自现场单身年轻女老师的恶毒视线。
  真是冷,沈笑笑把脑袋往羽绒服里缩了缩。
  忽然感到另一道温和的视线,沈笑笑转头,原来是坐在第一排转身往的陈然,他的嘴角噙了一抹笑意。隐在银色半框眼镜后的一双眼,也被笑意渲染,微微眯起的看着她。
  明明前排的灯光不是太亮,沈笑笑却感到有些微微的炫目。
  直到把自己的文具都搬到了三楼历史组,沈笑笑的头还是懵懵的。
  因为高一高二每个班两天才有一节历史课,高三尽管每天都有一节,可那也只限于四个文科班。因此包括沈笑笑在内,学校也只有四个历史老师。可是原本只有三个人的老师,却在学校最宽敞的办公室。
  沈笑笑看了看那个摆了六张办公桌的办公室,努力把自己的东西往最角落的地方搬。
  “放那边。”身后刚进门的陈然声音响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沈笑笑把东西放在那张桌子上。拍了拍手,看到对着相连的桌子上条理分明的放满了书,礼貌的问:“坐在我对面的是谁?”
  陈然走过去,拉了椅子坐下,笑答:“是我。”
  沈笑笑的嘴张成了一个圆。
  陈然不理会,拿起旁边一摞作业本批改了两下,又抬头:“哦,对了,沈老师,我差点忘了提醒你。”
  他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有丝不明的流光,沈笑笑莫名的脸红心跳,清了清喉咙才开口:“什么事?”
  陈然微笑看她,目光温和如同春日午后的阳光:“三楼的女厕所,在右边。”


9.  道歉

  在搬进历史组的第三天,沈笑笑在教师餐厅偶遇王老师,王老师一脸的神秘兮兮:“听说你这次换组,是陈老师自己跟学校提的,亲口要的你。”
  亲口要的她?怎么听怎么像逼良为娼。
  道别时,王老师还很有鼓励意味的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小沈啊,记得好好把握。”
  抬眼看了对面聚精会神备课的陈然一眼,沈笑笑很是郁卒。
  无论是儒雅清贵的外貌还是市长二公子的头衔,陈然可谓是得天独厚。也因此,自从陈然亲口御点沈笑笑进了历史组之后,沈笑笑已然成了全校的女性公敌。可是米都蚀光了,沈笑笑还是没看到那把米有偷到的可能性。如果说除了同事,她对陈然还有别的意义的话,那绝对是:小妹。
  无论冲咖啡,沏茶叶,递东西还是送作业,所有陈公子在学校的生活杂事,完全由沈笑笑全权代理。甚至有时候明明她已经忙得头昏脑胀,明明有别的老师在饮水机旁,我们一向以给人如沐春风感觉以温和著称的陈公子,还是头也不抬:“沈老师,帮我沏杯茶。”
  终于有一次,历史组另一位老师看不下去,顺手就要接茶杯:“沈老师正忙,我来吧。”
  陈然这才抬起头,口气很是温和:“不用了,还是沈老师沏的,我喝得比较称心。”
  不过放几片茶叶,接点纯净水,敢情她还更有技术含量?!
  这根本就是非典型的欺负人,沈笑笑怒气上涌,横眉对上陈然温和的双眼,立即在男色之前败退,摸了摸鼻子站起来:“我去倒水。”
  沈笑笑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精神都在强权政治,霸权主义乃至美人计上败退,久而久之,已经养成了她不怒己不争不哀己不幸的习惯。
  于是今天,教师食堂的一干老师,都眼楞楞的看着那个以风度和好脾气著称的陈老师,闲闲的坐在餐桌前。而那个众人眼中他心仪已久利用特权放在身边的沈笑笑,颤巍巍的端着两个餐盒,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
  终于成功抵达了目的地,沈笑笑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餐盒,甩甩有些发酸的手腕。
  陈然看了看餐盒中的菜,眉头温和的皱了起来:“沈老师,你又错了。”
  “又错了?”沈笑笑哭丧着脸,扳着手指头算:“你不吃青椒,茄子,黄瓜,羊肉,花生……”努力回想了半天:“还有什么?”
  陈然无声叹了口气,筷子指着自己餐盘:“还有萝卜。”
  沈笑笑连忙点头:“记得了,记得了。”
  两个人开始用餐,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陈然自然不多话,可是不知为什么连一向话唠的沈笑笑也保持沉默。沉默的气氛对沈笑笑来说很是尴尬,可是明明对萧何那样的面瘫也能热脸贴上滔滔不绝的她,面对着很是温润的陈然,却开不了话匣子。
  光线明亮的餐厅,相对而坐的两人,沈笑笑终于忍受不了彼此的沉默,开口就问:“陈老师,你为什么当初要当老师呢?”
  这其实是学校很多人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以陈然的家世来说,从政应该算得上是理所当然。而以陈然一个月在国内一个知名报刊发一篇论文的惊人表现,这样的脑子就算去搞个科研,应该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吧。这么一个天才型种子选手,屈身做了一名教师,而且还是典型的应试教育最后冲刺阶段的高中教师,怎么看都有些屈才。
  陈然抬头看她,眼中的笑意加深:“你想知道?”
  沈笑笑点头:“听说当初大学也想聘请你,你为什么要到这里当一个高中教师?”薪水不高,工作又累。
  陈然拿纸巾擦了擦嘴:“只有高中生最符合我的性子。”
  “什么性子?”
  陈然放下纸巾,目光望向远处:“高中之前的学生像是一张白纸,任何人都可以涂抹。高中之后的人慢慢的都变成一种统一的灰。只有高中的学生就像是一瓶水,真实的倒映着周遭所有的一切。”他笑了一笑:“水能倒映一切,但是什么都不能停留在水中,我的性子就是想以自己的能力,能把这些流动的水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沈笑笑呆了呆,有些听不懂。再看陈然顿时更加肃然起敬,果然是研究历史的都是神人,说起话都一套一套的。理解了半晌才问:“那陈老师有没有什么成果?”
  陈然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学生还好。”又看了她一眼,笑得很是惬意:“不过最近有一个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沈笑笑正要打破砂锅,就听到头顶一个冷冷的声音。
  “老师。”明明是很尊敬的称呼,可是被那零下几度的嗓音一喊,开着暖气的食堂瞬间成了冷库。
  一抬头,才发现是脸很臭的萧何。
  萧何深以与她同住为耻,平时绝对不踏进她出没地的十米之内,即使在路上遇到了,也是全装作不认识。今天居然找到了教师食堂,沈笑笑很是担心:“怎么了?”
  萧何没有回答,眼睛只看着一边气定神闲的陈然。陈然斜斜靠在座椅上,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气氛忽然就尴尬起来。
  莫名地,沈笑笑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陈然,又看了一眼脸色臭的熏天的萧何,左右权衡,终于站起来开口:“陈老师,您先在这坐着,我跟萧何出去一下。”一边拉着萧何的袖子就往外走。
  出了食堂,萧何的脸还是臭的可以。
  “找我有事?”沈笑笑问。
  萧何撇开脸:“我今天有事,不回家住了。”
  夜不归宿?!沈笑笑的头顶上冒起了四个大字,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你去干什么?”
  萧何一脸的不耐烦:“跟朋友出去有点事。”
  朋友?除了在酒吧那次,就没见他跟哪个人走得近过。更何况如果是学校里那种一心埋头学习的同学,又怎么会夜不归宿,沈笑笑质问:“是和上次那个苏情?”
  萧何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凶巴巴的沈笑笑,莫名的脸色就好了很多。轻轻一挑眉,笑得有点挑衅:“没错。”
  “还有谁?”
  萧何看了她一眼,停了停,又看了她一眼:“没有了?”
  “没……没有了?!”沈笑笑睁大眼:“就……就你们两个?!”
  萧何默认。
  虽说沈笑笑一向不反对学生早恋,原来晚自习放学,看到路上有自己班上的学生情侣。为了避免尴尬,她甚至是偷偷摸摸绕道走的那个——毕竟让现在的高中生不恋爱,那简直不止笑话,而是神话!
  可是再看一眼萧何,再想想那个冷傲漂亮的苏情。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这八个大字在沈笑笑的脑海中转啊转,转啊转。终于转出了沈笑笑不多的威严,她板起脸:“不准去!”
  初次翻身农奴,沈笑笑有些忐忑,义正严词完后,就小心翼翼的观察萧何的反应。奇怪的是萧何听了之后,不仅没有任何的发怒和不耐烦,心情反而更好了些。眉眼都舒展了开来,反问她的语气也很玩味:“你不让我去?”
  “对!”沈笑笑的勇气上升,提议:“如果真有什么要紧事,我跟你一起去办。”
  “不行。”萧何想都不想就拒绝:“你不能去。”
  她不行?有什么事情是苏情能去而她不能的?!方才也许还是沈笑笑龌龊的想象,现在明显的已经成了事实,看着毫无一丝羞惭之色的萧何,沈笑笑痛心疾首。现在的社会,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厉害。尽管平时她或许有些迷糊,但是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她还是固执的要命,她冷下脸:“萧何,要么我就跟你一起去。要么今天放学了,你在校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萧何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为什么?”
  “啊?”沈笑笑有些摸不到头脑。
  萧何抬眼看她:“为什么不准我去?”停了停,声音压低了些:“是因为苏情吗?”
  难道他以为自己对苏情有偏见?沈笑笑连忙反驳:“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萧何有些不依不饶。
  沈笑笑努力说的隐晦:“因为她是个女的。”一男一女难免会犯某些作风错误。
  萧何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忽然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一口答应:“好,我不去了。”
  “啊?”本来做好了长期抗战,攻坚准备的沈笑笑没有想到这么顺利,一篇苦口婆心的劝说词到了口边却没了用武之地。
  “沈老师。”清雅的声音传来,沈笑笑回头看,站在台阶上的陈然,仅仅一个身影,已可见清俊的气质。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说了半天,留下陈然一个人在食堂吃饭。
  陈然下了台阶,走到她身边,又看了看一边的萧何:“萧何同学,以后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和沈老师商量。”
  话音平缓,语气也算温和,但是话语中那种为人师表的自信与威严展露无疑,让一向靠着绷脸面瘫维持门面的沈笑笑很是叹服。
  萧何抬了抬眉,没有回答,只回身向她打个招呼:“放学后,我在门口等你。”不知是不是有意,又往陈然那边瞟了一眼,貌似嘴角有些上扬,典型的示威弧度。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沈笑笑才笑着对陈然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他一向都这样。”
  陈然低头看她,眼里有些不明意味:“沈老师,你有什么必要为了萧何向我道歉?”
  “啊?”沈笑笑愣了愣,自己为什么要替萧何道歉?一直觉得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陈然这么一问,却回答不出来。
  陈然看了呆楞的她半天,终于撇开视线往前走,声音有些转冷:“快上课了,先回办公室吧。”


10.  吃饭

  终于到了放学,沈笑笑走到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萧何和苏情两个人站在门边。不止她,几乎所有走过校门的人都在往那边看,这也难怪,他们那一对无论长相或是气质的确是没话说的好。萧何背对着她,低头跟苏情说着什么话,苏情的眉头轻皱着,沈笑笑不自觉的联想到自己是那只打鸳鸯的棒槌,更是心惊胆战。
  她的脚慢慢慢慢的往后移,只求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缩回校门以内。
  可惜太不随人愿,苏情一个长发微甩的瞬间看到了她,对她微微一笑。
  尽管同是女的,沈笑笑的骨头还是瞬间酥麻了一下,可见其巨大的杀伤力。基于仇美心理,沈笑笑逃离现场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一些。
  萧何转头顺着苏情的目光也看到了她,向她点了点头,这下不去也得去了,沈笑笑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心情很是沉重。
  当是时,萧何站在左边,苏情站在右边,面对着实在太偶像的两人,沈笑笑不自觉的自惭形秽。加上今天破坏了两人的亲密出游,心里有愧,于是低头缩脑站在中间,彻底的沦为了一场俊男靓女偶像剧里的灰色人肉背景。
  萧何看了她一眼,眉头不自觉皱起:“怎么这么慢?”
  还没等沈笑笑回答,苏情就横了萧何一眼:“你怎么这么跟你老师说话?”又转过头,对沈笑笑微笑:“沈老师,萧何一向这个样子,您别放在心上。”
  好熟悉的台词,这不就是刚刚自己跟陈然老师说过的话?只不过现在自己的身份变成了被道歉的一方。
  可是苏情凭什么替萧何道歉?沈笑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苏情笑着拉了拉萧何,催促着:“还不快向沈老师道歉!”
  沈笑笑抬头看了一眼萧何,他虽然皱着眉,可是对苏情的动作没有一点的抗拒。萧何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可以随意拉扯,可以随意命令的人了。重色轻母!沈笑笑的心里的酸水开始冒泡。
  幸好在沈笑笑的酸水开始没顶之前,萧何看了看表,转身对苏情交代:“你先回去,等东西来了,记得给我打电话。”然后对沈笑笑摆头:“走吧。”
  沈笑笑坚持一贯传统,跟在萧何身后往前走,就听到苏情在身后娇嗔:“萧何,我这么帮你,也不请我吃顿饭?”
  萧何没说话,连脚都没停,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沈笑笑走了几步,不由得回头看了两眼,见苏大美女站在那,恨得牙痒痒的看着萧何的背影。
  尽管这么没有礼貌的是自己的儿子,沈笑笑还是不厚道的小小爽了一下。
  等坐在明亮的餐厅里,沈笑笑的心情还是有些小雀跃。直到萧何端了盒满满的自助餐放在她面前,沈笑笑低头看了一眼,嗯,好像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菜。想起自己这么些天,还是记不住陈然不吃的菜色。不禁赞叹:“萧何,你记性真好。”
  萧何挑眉表示询问。
  沈笑笑指了指自助餐盒上的十来样菜,很是敬仰:“你居然记得住这么多我爱吃的菜。”
  萧何看了她一眼,一副怕麻烦的口气:“谁会没事干记这些东西,我是随便打的。”
  随便打的都能这么精准,正巧避开她这个有名的挑食主义者?沈笑笑两只眼晶亮,很是佩服。
  萧何看着眼前一脸不可思议的沈笑笑,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到底吃不吃?”
  “吃,当然吃!”沈笑笑马上低头做小鸡啄米状。
  片刻,嘴里装满食物,混沌的女声响起:“萧何,你的脸为什么红了?”
  “没有。”萧何斜睨她一眼。
  “明明就有。”沈笑笑以雪亮的眼睛指证。
  “你看错了!”萧何斩钉截铁。
  萧何一计眼波扫过,沈笑笑马上低头继续啄米。
  终于吃完了饭,沈笑笑撑着鼓鼓的肚皮,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擦嘴。忽然无意看到对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微笑看她,见她看过去,还拿起了手边的酒杯遥遥做了一个举杯的姿势。
  莫非是艳遇?沈笑笑的脸一下子通红。本来放在手边蹂躏自己嘴的餐巾纸,也装模作样轻柔的沾了沾嘴放下。眼睛偷瞄过去,那个男人居然还在看自己,生平第一次所谓的艳遇,沈笑笑开始感觉坐立不安。
  她身体前倾,小声跟萧何打报告:“萧何,那边有个人在看我。”
  萧何愣了愣,回头往那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恋爱历史为零的沈笑笑继续咨询:“我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萧何也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随即举手:“服务员结账。”
  嘎,就这样?沈笑笑傻傻的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萧何。虽然她没指望要和这个人真的有什么发展,但是人生第一次的艳遇,怎么也不该这么草草结束吧。女性的虚荣心顿时降落谷底,她的脸耷拉了下来。
  萧何冷冷瞟她一眼:“怎么?舍不得?”
  沈笑笑哭丧着脸,还是在强权下低头:“没有。”
  萧何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脸上有亲切的笑:“小姐先生好,你们的账单那位先生已经帮你们结过了。”
  顺着她手的姿势,沈笑笑看到了方才那个一副精英打扮的男人,对她微笑致意。这次不能躲了,沈笑笑也报了一个礼貌但是僵硬的微笑。
  萧何的脸顿时变得很臭,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红票,递给了服务员:“我们不用。”站起身,拿起两人的外套,冷冰冰的看了沈笑笑一眼:“走。”
  他走的很快,沈笑笑几乎要一路小跑。
  沈笑笑看了眼前面健步如飞的萧何,心里很是唏嘘,自己这个儿子像更年期早到似的,喜怒无常的令人发指。更让人怒发冲冠的是依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追她,根本就是两步做三步赶,根本就是在光天化日下欺负海拔低的自己。
  想想今天对着苏情,萧何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可是任由美女拉拉扯扯指东指西。自己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却活生生沦落成了一个处处讨好的小喽啰。
  沈笑笑越想越气,越想越闷,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成了蜗牛慢慢爬。
  爬啊爬,爬啊爬,猛一抬头,发现前面没了萧何的身影。前面不远处就是熙熙攘攘的广场,宽大的屏幕上是当红明星演唱会的画面,下面大都是些年轻男女,个个脸上带着那种专属年少的肆意笑容。
  沈笑笑忽然感到乏力,转身坐在一旁的台阶上。
  眼前一双双的鞋子略过,时尚的靴子,发亮的皮鞋,时尚的靴子,发亮的皮鞋……一双鞋子在她面前停住,难道是萧何?她饱含期待抬头,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颤巍巍的手里还捏着两张十元钞票。沈笑笑有些发傻,楞楞的接了过来,那位老太太一脸和蔼同情:“小姑娘,去买点东西吃吧,这大冷天的。”
  敢情是把她当了乞丐,沈笑笑脸上划下黑线。
  连忙起身,把钱还给人家,再也不敢随地乱坐搞什么明媚的忧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萧何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沈笑笑脸上更烫了些,讪讪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气鼓鼓的往前走。
  萧何走了过来,问的很正经,但是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恭喜老师,又找了份兼职。”
  沈笑笑瞪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也是有些忍俊不禁,扑哧笑了起来。笑了半晌又想起自己正在生萧何的气,马上又拉下脸,继续气鼓鼓往前走。
  萧何有些好笑,跟在她后面提醒:“我已经叫了车,停在那边。”
  天色渐晚,夜风又凉,下个公交车牌还有一段不短距离,打车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沈笑笑忽然就固执起来,头也不回往前走:“我不坐。”
  萧何对于她忽然的固执有些新鲜,挑了挑眉:“你要走回去?”
  隔着两个区,一个西北角,一个西南角,选择不言而喻。沈笑笑的骨气发挥的很不是时候:“我就是喜欢走路,不行?”
  “行,当然行。”萧何有些啼笑皆非,难得的从善如流。
  于是,第一次生闷气的沈笑笑一直走了在寒风中走了半个钟头,还没有穿梭人声喧闹的广场。一路上一直有一些女孩的目光往她身后汇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自己的萧何。
  这么多的人,这么长的路,这么冷的风,沈笑笑开始对自己活受罪的行为开始懊恼。现在低头会不会有些窝囊?她偷偷回头瞄了萧何一眼。他的双手无意插在口袋里,对周围女孩子明显或是偷看的目光一副的习以为常,脸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股漫不经心惹恼了再次惹恼了沈笑笑,难道他就吃定了自己会先举白旗?沈笑笑缩回脑袋继续往前走。
  忽然前面一个人冲了过来,一下子把她撞到了地上,她本能的伸手往地上一按。冬天冻得生脆的皮肤在地上划开几道血痕,过了片刻,才痛的她呲牙咧嘴。
  撞她的那个人也不道歉,急忙在人群中推挤往前走,很是焦急的样子。萧何扶起了她,低头看了眼她手上的伤口,脸色阴沉了下来,抬头往那个人走的地方看了好几眼。
  明明是自己受伤,可是看到一脸寒霜面色不善的萧何,沈笑笑反而成了那个安慰的人:“没事,待会买几个创可贴就行。”
  萧何的目光还是随着那个人移动,嘴里只回答着:“嗯,广场那边就有个药店。”
  说完了,就一手搭在沈笑笑的手臂上药店方向走。
  沈笑笑的第一次发脾气以自己手上的几道小伤口划上了句号。
  沈笑笑被动由萧何拉着走,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何莫名的有些心惊胆战。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何,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周遭都像是有一股怒气。沈笑笑弱弱开口:“其实也没什么,记不记得上次在车站,你的小女朋友还撞了我呢,何必为这种事情生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也是撞人大军中的一个,没必要这么生气对不对。
  萧何瞥了她一眼:“这不一样。”
  “嘎?哪里不一样?”难道因为那个女的是他小女朋友,于是对了也是对,错了也是对?沈笑笑皱眉,觉得自己有义务纠正自己学生这种狭隘的价值观。
  萧何哼了一声:“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敢情因为那时候他不认识她,所以她可以被随便撞?而现在他认识了她,她不过蹭破了一点皮,他就一罩了一层臭氧层在脸上,还周身笼罩了低气压?沈笑笑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关于改造某人价值观这一点上任重而道远。
  不过想想,即便他现在生气,最多也就摆下脸,也不能拿那个人怎么样,沈笑笑也就不再做声。
  到了药店,不仅买了几块创可贴,萧何还多拿了一小瓶酒精。
  沈笑笑不自觉的把手往后缩。
  “伸手。”萧何下了指令。
  看了面无表情的萧何一眼,沈笑笑瘪着嘴把手伸出去,最后还临死挣扎:“能不能不擦?其实根本没……”
  萧何瞟了她一眼,她立刻把必要两个字咽了下去。
  药店明亮的日光灯下,沈笑笑白白肥肥的小手莫名有种玉的光泽。萧何的手中微微沁出了汗,不找痕迹在的衣服上擦了擦,才握了上去。
  伤口里有细碎的沙砾,萧何小心的一点一点拨出,他的头发垂下,露出他的眉眼。沈笑笑从来没试过这么近的看他,少年俊美的脸庞,不过眼角微微向下,一种天生漫不经心的姿态。此时目不转睛的帮她清着伤口,沈笑笑忽然觉得有些面红心热,干笑着开口试图打破这怪异的感觉:“呵,这么认真?”
  萧何的回答是直接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涂上去,沈笑笑再次呲牙咧嘴,因为突然的激痛,顿时眼泪汪汪。
  萧何把创可贴塞到她手里:“自己贴。”转身就走到门外,兀自点了一根烟。
  沈笑笑横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自己小心贴了上去。旁边的售货员偷笑:“你男朋友真可爱。”
  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叫可爱?沈笑笑脑袋有些打结,是现在的形容词都换了说法?不过还是先凑过去纠正:“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学生。”
  售货员眨了眨眼睛,一脸梦幻:“师生恋,真是浪漫。”
  ……
  沈笑笑无语。
  回家路上,沈笑笑当是笑话讲给萧何听。
  萧何沉默了半晌,才问:“有这么好笑?”
  一副扑克脸,没想到心也板正了。沈笑笑对某人缺乏幽默细胞很是同情:“当然好笑,我是你老师诶。”
  萧何不以为然:“我又不会一直是你的学生。”
  沈笑笑没听出其中的蹊跷,举例论证:“重点是,我比你大了六岁!整整六岁!!”说起年龄不仅仰天长叹:“两道代沟!”呜呼哀哉,真是岁月不饶人岁月催人老。本来二十二岁也算的上是青春年华,可是天天对着一帮十五六岁的学生,真是不得不感慨。
  萧何怔了怔,深吸了口烟,声音有些模糊。沈笑笑没有听清,转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何低头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她:“姐弟恋现在不是挺流行吗?”呼了口气,眯眼看她:“你就不想试试?”
  昏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头发打下暧昧的浅灰,双眼中似是有着奇异的光彩。
  沈笑笑忽然就觉得脑袋一热,胸口一烫。
  愣了半天,才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不可抑止。她扳着指头算:“如果比我小六岁,那我上初中的时候,他还流着鼻涕上一年级。”皱眉:“怎么想怎么怪异,再回头想,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岂不是还流口水学说话?”沈笑笑猛地摇了摇头,试图甩掉满身的鸡皮疙瘩:“真是噩梦。”
  萧何眼里的光像是繁星一点点的坠落,最终成了无边黯然的夜幕。


11.  恋爱

  午餐时间,不少学生都不愿在食堂挤,不少都到了教师餐厅,结果一向清静的教师餐厅也不免有些挤。
  沈笑笑端着餐盘一路找位置,忽然就见角落里的王老师朝她招手,连忙坐了过去。其实自从沈笑笑搬去历史组,她们各自带着不同的年级,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看着手把手把自己带上正轨的王老师,再想想自己在历史组的水深火热,沈笑笑很是唏嘘。
  王老师看了眼她的脸色,悄悄凑过来:“怎么?跟陈老师闹别扭了?”
  沈笑笑皱了皱眉,自从萧何来餐厅找自己之后,陈老师的态度确实有所变化——他不再吩咐自己做一些份外的事,对自己跟其他人一样的客气有礼,但是那客气是隔着疏离冷淡,凉的吓人。尽管摆脱了以前做牛做马的生涯,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想到这里,沈笑笑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王老师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安慰着:“没事,情侣之间哪个没有矛盾,拌几句嘴斗几天气,想通了就好。”
  沈笑笑差点没喷出来,舌头打结:“什……什么情侣?”
  王老师瞪了她一眼:“诶,小沈,说起这个就别怪我批评你啊,瞒别人就得了,怎么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啊?”
  沈笑笑被她瞪得发毛:“告诉你什么?”
  “你跟陈老师恋爱的事啊。”王老师接的很顺,沈笑笑顿时被刚喝的一口粥呛住,差点没呛出眼泪。咳了好一阵才喘过气,睁大了眼睛:“我和陈老师恋爱?!”绯闻,绝对的绯闻。
  王老师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小沈,原来看你挺厚道一姑娘,没想到这么油啊。”
  自己的作风和人品都受到质疑,沈笑笑连忙力争辩解:“我和陈老师没什么。”神情极其郑重。
  王老师看她一眼,很是不以为然的表情:“现在学校有几个人不知道,你跟陈老师浓情蜜意同进同出的。大家都还纳闷,一向眼高于顶的陈老师怎么就看上了你?”
  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低,有些喃喃自语的意味。
  这么大剌剌的质疑,一点都不避讳当事人。难道自己真的这么差?沈笑笑有些小郁闷。
  当然这不是重点,沈笑笑清了清喉咙,摆出新闻发言人的板砖脸辩解:“你误会了,我跟陈老师真的没什么。”
  “天天一起吃饭,连上课都送到教室门口。小沈,你说说,从你搬到历史组,陈老师有哪件事情不是你给打理的?这还没什么,那要真有什么得成什么样?”
  一起吃饭是因为她要帮他打饭,上课送到教室门口是因为她要帮他搬作业本,帮他打理事情是因为他心安理得的剥削这个菜鸟后辈,而自己屈于强权和美色不敢拒绝。
  这赤裸裸剥削与被剥削压榨与被压榨的血泪史,被别人杜撰成了一本缱绻悱恻的甜蜜爱情故事?群众的想象力果然强大。
  沈笑笑有些欲哭无泪。
  王老师自动自发的把她的反应定义为默认,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几天你和陈老师闹别扭,我也看出来了。陈老师他那样的家世,难免傲了一些,我看他这几天绷着脸也不好过。你就先低头过去陪个不是,俩人再欢欢喜喜的多好。”
  王老师的目光太过殷切,沈笑笑不得已,几乎是含泪点头,再度坐实了近期校园的第一八卦。
  回到办公室,陈然正低头批改作业,日光灯倾泻在他身上,那光也似乎变得温和儒雅了许多。
  陈然身上有一种气质,温和淡雅,毫不凌厉的威严。恍似古时江边吟诗,对月浮白的青衫文人,说不尽的儒雅温文。评心而论,沈笑笑的确对他也有些“企图”。甚至当初在搬来历史组时,小心肝还扑腾了好几下。当然最后在陈然的奴役下,深刻而清醒的认识到了自身价值,似乎放弃了一些念想。
  此刻看着陈然那张清俊的脸,沈笑笑看是看得有些呆楞。
  呃……那个所谓放弃,或许仅仅是似乎而已。
  陈然忽然抬头,看见她,嘴唇微微抿成一种冷漠的弧度,也不打招呼,继续低头批改作业。
  沈笑笑顿时有些尴尬,整个房间只剩下水笔滑过纸页的沙沙声。
  经过再三考虑,沈笑笑还是觉得作为已经知情女主角的自己,有义务通知仍蒙在鼓中的绯闻男主角,以免将来他猝不及防的听到,搞得被动尴尬。
  沈笑笑清清喉咙才轻唤:“陈老师。”
  “有事?”陈然抬头看她,目光清冷。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乌龙绯闻,沈笑笑有些不自然,绞了绞手,才开始旁敲侧击:“陈老师,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什么谣言?”
  “谣言?”陈然愣了愣,忽然就悠闲了起来,双手合十,人闲闲往椅背上一靠:“什么谣言?”
  沈笑笑脑袋转转,想了几个版本,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对着绯闻男友讲绯闻的确是件难度系数极大的事情。沈笑笑小心提示:“就是一些……你和我的谣言。”
  “你和我?”虽然是问句,可是陈然的神情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思,反而有种玩味。
  难道要问:“陈老师,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们恋爱的传闻?”沈笑笑想想那个场景,顿时有些发囧。讪讪站在那里,开始后悔自己信口开河。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自己果然太傻太天真,直接装不知道不就得了?!
  陈然看着脸色忽晴忽暗一脸懊恼的沈笑笑,怀疑自己再不出声解围,某菜鸟会直接站在那里石化。于是他很好心十分好心的开口:“是不是那个我们浓情蜜意同进同出,吃饭都要黏在一起,上课都要送到教室门口的那个?”
  看着那个说的一本正经,语调平平好像在叙述鸦片战争历史意义一样的陈然,沈笑笑有些目瞪口呆。
  脑子转了一圈,他知道。
  脑子又转了一圈,他知道?
  脑子再次转动一圈,他知道!
  沈笑笑的脸嘭得涨起一层红云,火烧一般的滚烫,原来人家都知道,不过当了一层浮云天狗,笑笑——或者连笑都没有随即就抛诸脑后。自己却在这唧唧歪歪想东想西,真是小家子气。
  沈笑笑羞愧的想自焚。
  “怎么办?”陈然忽然懒懒开口。
  嘎?沈笑笑抬头,陈然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沈笑笑忽然打了个寒战,他眼中流露的分明是之前无情奴役剥削压榨她时的目光。
  “什么怎么办?”她有些防备。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陈然忍住笑,皱了皱眉头装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我父亲最厌恶的就是一个人的生活作风有问题,尤其是同事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出意料果然开始内疚羞愧的沈笑笑一眼,嘴边扯出一抹无声的笑:“他绝对不能允许我在工作单位有这种流言出现。”
  “那有什么方法?”沈笑笑自觉的把自己钉在了赎罪的十字架上。
  “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着沈笑笑期待的目光,陈然很恶劣的停了停,喝了一口水继续一本正经的陈述:“你成为我真正的女朋友。”
  “吧嗒”。沈笑笑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说起沈笑笑的恋爱史,那已经不能用乏善可陈来表述——而是根本连个歪瓜裂枣都没有。面对别人的甜蜜恋情,她似乎永远都只有羡慕的份:小学时,羡慕别的女生有其他小男孩送的糖果。中学时,羡慕别的女生可以坐在清秀少年的自行车后面,裙摆飞扬。上了大学,尤其是在每年期末考试的时候,每次看到别的女生拿着她们男朋友泄露出来的考题,她就悔得肠子肚子绿油油。
  她似乎是天生的没有男生缘,印象中也没有男生追过她——有次,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她一脸伤感的做了如此感叹。随即遭到一群闺蜜的暴打,众人七口八舌一一列举:几班那个脸上有青春痘的XX,几班那个把头发梳起来装道明寺的XXX,还有本班那个笑起来有两颗可爱小虎牙的XXX……
  难道没事干老找她茬,害她每次见他都躲着走,就叫做追求?
  难道每次放学坐一班车,却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叫做追求?
  难道不停的跟自己吹嘘他的恋爱史,不停的跟自己夸赞其他的女生,就叫做变相的追求?
  ……
  沈笑笑在一群姐妹的鄙夷目光下,发现自己已经跟这个时代的恋爱观彻底脱节。于是在众人恨铁不成钢的公愤下,用了一个下午填鸭式的灌输了沈笑笑现代人的扭曲三观。
  “所谓秋天的菠菜传递于眉眼盈盈间,那都如同琼瑶式煽情——过时且没有效率。”某人一脸鄙弃。
  “现在的恋爱讲究的就是快,狠,准。”某人一脸严肃。
  “只要有爱,管他是花花公子,还是有妇之夫,一个字,上!为了爱奋勇直前,见神杀神,见鬼驱鬼。挡我者,尽皆拖出去凌辱!”某人杀气腾腾。
  “只要没爱,管他是出了车祸卧病在床还是再三挽留悲悲切切,一个字,走!要记得最好电影永远是下一场,最好的男人永远是下一个!”某人斩钉截铁。
  “世界上的男人都很贱,唯一征服他们的方法就是——你要比他们更贱!”某人冷笑连连。
  ……
  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面对一堆面色纠结扭曲的姐妹,沈笑笑几次的质疑都被更猛烈的炮火轰下。最后只能呆呆坐着,被灌输了一个下午,沈笑笑摇摇晃晃走回去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打!杀!上!”等激烈词语,那战火激荡不亚于刚看了一部经典电影“鸦片战争”。
  可见陈然老师对于快,狠,准这三点上有相当的火候,淡淡一句话,差点就让沈笑笑的小心脏停摆。
  这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刻着陈然名字的人形馅饼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沈笑笑的脑袋上。
  反应过来后,沈笑笑一脸梦幻的傻笑。
  陈然看了那个站在办公室中间,站在他对面,一脸傻呵呵笑着的沈笑笑,不自觉眼眸也温柔了许多:“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沈笑笑还在天堂上徜徉着,直觉回答:“吃饭。”
  陈然一口气噎住,半晌才明白有些人的大脑构造异于常人,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停了停,又刻意着重几个字:“和你的男朋友。”
  男朋友,多么可爱多么美好的称呼,从今后沈笑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自己该仰天长笑,还是喜极而泣?
  沈笑笑一脸期待的看着新鲜出炉的男友,露出花痴本色:“我想要看烟花。”
  尽管沈笑笑已经二十二岁高龄,但是从豆蔻时期没有发芽的粉红梦想还是一直存在她脑中。
  看烟花,这么幼稚无聊狗血的心愿,沈笑笑脱口而出,也不禁老脸通红,不禁偷瞄了陈然一眼,他……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陈然微微一愣,才走过来揉了揉沈笑笑的头发,语气中有些劝哄的味道:“现在市里禁止烟花爆竹,有机会我们去别的城市,再一起去看烟花,如何?”
  沈笑笑点了点头。
  陈然走过去取了外套:“那现在我们先来完成你的第一个愿望,去吃饭。”
  直到跟着陈然走出去,沈笑笑才后知后觉。
  自己居然没有在答应的时候适当的表示一下矜持的拒绝,甚至没有一丝该有的羞怯?!
  囧,很囧。
  另一道闪电劈中已经十分囧囧有神的沈笑笑,她,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做陈然的女朋友了?!
  为什么现在就这么自自然然的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要去做情侣要做的事?
  沈笑笑已经开始囧得发亮。
  感到沈笑笑慢下来的脚步,陈然站住微微侧身:“快点。”
  某菜鸟立时将所有的矜持羞怯全部忘记,屁颠屁颠的赶了上去。


12.  烟花

  萧何在客厅里倒水,拿东西,放东西,再倒水,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脚步声放得异常的大。再看一眼沈笑笑,仍是毫无所觉的对着电视傻笑。
  萧何暗叹一口气,再次确定某种曲线救国的思想不该用在某些脑子只能直线运转的人。
  手指轻轻一按,一,二,三,不出所料听到沈笑笑怒气腾腾的指控。
  “萧何,你干吗忽然关电视!”
  萧何指了指门口:“帮我把东西搬下去。”
  沈笑笑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门口居然多了两个大箱子,怒火被好奇打败,她问:“那里面是什么?”
  萧何回答的很是随意:“烟花。”
  “烟……烟花?”沈笑笑的舌头有些打结,心中某个属于少女情怀的地方忽然升起粉红的泡沫。
  萧何看着双眼差点变成红心的沈笑笑抿了抿嘴:“嗯。”
  “那,那然后呢?”沈笑笑有些语无伦次。
  萧何有些不耐烦,也不回答,只搬起一个箱子,对沈笑笑吩咐:“你搬另一个。”
  沈笑笑得令抱起,才想起问:“要搬去哪里?”
  “小广场。”
  所谓小广场就是他们所住小区后面一块有些空旷的石灰地,似乎曾经规划过要建成一个健身区或是篮球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没有实施,只留了一块石灰地在那边。
  “去……去小广场那里放?”想象的诱惑力太强大,沈笑笑发问的有些困难。
  “不是。”萧何回答的很严肃:“是去吃。”
  呃?吃……烟花,沈笑笑看着一脸认真的萧何,半晌才明白,他是在开玩笑。
  不得不说,很冷,非常冷。
  沈笑笑打了个哆嗦,看着手中的大箱子,小心翼翼的确认:“其实是去放烟火对吧?”
  萧何回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从里面打开了门。
  尽管整个人都快被粉红泡沫淹没,某个良民遵纪守法的思想依然不屈不挠的抬头:“可是现在北京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吗?”
  萧何一副理所当然:“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沈笑笑怔住,看着这个无视纪律无视法规的儿子兼学生。
  不得不说,真是……酷到掉渣。
  沈笑笑瞬间被打败。
  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及随之而来的义务,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始说教:“萧何,你这样是……”不对滴还没说完。
  萧何已经很是不耐烦,皱着眉头,音量稍微提高:“你到底去不去?”
  “去!”某遵纪守法的良民忙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的标明态度。
  于是一大一小各自抱着一只箱子,开始往小区后面走。
  如同七色祥云之于紫霞仙子,犹如水晶鞋之于灰姑娘,沈笑笑对于烟花有种近乎执拗的情结。
  这还要追溯到许多年前,那时沈笑笑还是稚童,由当时还是一个小小公务员的沈爸爸抱着看一家财大气粗的建筑公司在新买的地皮上放烟花。由于烟花放磬后,沈笑笑留恋不肯走。于是沈爸爸半哄半骗:“等你恋爱了,无论你想看多少烟花,那个人都会放给你,而且只放给你一个人。”
  沈爸爸的一时哄骗,使得当初年少无知的沈笑笑对于幸福的定义,就是两个人肩并肩,相互依偎着看烟花腾空绽放。
  尽管后来发觉这种伎俩,在偶像剧集言情小说中比比皆是,集了狗血天雷小白于一身,沈笑笑深深自鄙,但是那发了芽的念头还是在沈笑笑的脑袋里扎了根。
  这种扎根的粉红梦想,让沈笑笑在与陈然的交往中一次次的唾弃自己。
  本来长相气质家世都无可挑剔的陈然破格“录取”自己,已经够周边人跌破眼镜,也足够让沈笑笑连睡觉都能活活笑醒。可是她居然为了一场不切实际徒有其表的烟花,而时时感到有些失望,沈笑笑深刻感到自己一副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丑恶小人嘴脸。
  为了不让自己成了那个贪心不足想吞大象的家伙,沈笑笑每天在睡觉前都要深省己身,对自己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与检讨。
  不过……按着今天自己热血沸腾的迹象来看,显然效果并不甚大。
  正想着,已经到了小广场,萧何放下手中的箱子,打开,取出几个相同的烟花,按次序排列成一排。看着萧何自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幽蓝的火焰燃起。
  “等等!”某好龙的叶公忙喊暂停,往旁边跑了两步,双手捂着耳朵:“好了。”
  萧何无奈摇头,等她站好,才点燃了烟花。
  一簇簇的烟花在爆裂声中腾空,在天空中绽开绚丽的花朵。那样繁盛的美丽,仿佛所有想要的一切都铺面而来。俊美少年站在其中,低头以手挡着风,点燃了一根烟。骤起骤落的烟花,明灭间他精致的轮廓若隐若现。
  沈笑笑胸口忽然一热,微微的眩晕。
  萧何吐了口烟,冲她说了声什么。在巨大的声响中,她听不清楚,眯起了眼睛喊:“你说什么?”
  萧何没有回答,只是冲她微笑,沈笑笑从未见他这样的笑,一向冷漠的脸上有种清秀而腼腆的微笑,如同初升的旭日。偶尔一束烟花腾空,照亮了他的眼眸,那眼底却如同有如水的忧伤,静静流淌。
  沈笑笑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这样繁盛的烟花,这样美好的少年。
  萧何对她招了招手,做了个过去的手势,她吸了吸气,捂着耳朵跑过去。
  萧何指了指一边一个没有燃起的烟火:“你去点。”
  沈笑笑连忙摆手:“我不敢。”
  萧何无奈:“我帮你捂着耳朵。”
  沈笑笑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因为安心——萧何是不会让她受伤的。
  她仰头还是确认:“你要在一旁帮我。”
  萧何笑了笑,取下嘴边的烟:“用这个。”
  这个还保险一点,打火机她还真不敢用。
  沈笑笑接过了烟,战战兢兢的蹲下,手颤巍巍的往那个炮筒处接近。
  萧何在后面捂着她的耳朵,见她实在太慢,终于不耐烦的把她往前面一送,毫无心理准备的沈笑笑身体不自主的前倾,然后——导火线就呲呲的往上爬。
  “啪!”一声巨响,天空瞬间犹如白昼,白色繁星闪亮。
  适才被人陷害的怒气被无边的喜悦代替,沈笑笑喟叹:“真是美!”
  萧何却没有抬头看天空,只是看着她,笑着说了句什么。沈笑笑这才发现他的双手还在她耳朵上,尽管隔了这么近,她已然听不到。
  她伸手拉下萧何的手,眯起眼睛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萧何没说话,依然是适才让她眩晕的那种神情,声音暗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知道。”
  ……
  看着已经扭过头去萧何,沈笑笑再次被打败。
  忽然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那边高喊:“谁在那?”好像是小区保安的声音,沈笑笑顿时六神无主。
  果然坏事做不得啊,自己除了偶尔乱扔垃圾,唯一做过这一件违法乱纪的事,马上就被抓了个正着。自己灵魂塑造者人民园丁的形象算是被破坏完了,沈笑笑脸马上就耷拉了下来。
  刚刚开始伤感,手就被人拉住,整个人被拽着往前跑。
  萧何边跑边回头瞪她:“快点!”
  沈笑笑立马反应过来,忙不迭的逃离案发现场。
  按着这个小区的设计每个住户都有一块小菜地,一楼的在菜地前面又多一个面积很小的小院子。许多一楼的住户都在镂花不锈钢的院墙边种满了爬山虎,夏天绿油油的不仅悦目而且清凉。到了冬天,尽管已经衰黄败落,可是那些乌压压的藤条依然如同一堵灰墙。
  萧何拉着沈笑笑躲在爬山虎的藤蔓下面,两个人蹲着,低低的喘着气。
  两道光束打过来,他们往后贴了一些。
  光束在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晃了过去,拿着手电筒的两个保安走了过来,一路还不停的嘀咕。
  “嘿,跑的还挺快。”一个说。
  “肯定是年轻人,小情侣来点烟花,玩浪漫。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跟的上!”另一个说。
  忽然感到脖子上一热,沈笑笑抬头,就看到萧何满脸的笑。因为角落地方太小,两个人挨得很近,萧何一笑,热气就扑在她脸颊和脖子上。
  萧何满眼的笑,离得这么近,他长长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沈笑笑从不曾跟家人以外的异性离得这么近过,即便是陈然,也不曾有过。顿时有些不自然,稍稍往外错了错身子。
  手臂间忽然一紧,萧何整个身体覆上来,拥住了她。
  沈笑笑的胸口一热,心跳难以抑制的加速,抬头见萧何瞪了她一眼——原来是那两个保安还没走。
  这样拥抱了一会,那两个保安的脚步才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萧何这才放开了她。
  明明只是权宜之计,沈笑笑莫名的觉得面红心热,呼吸都有些不畅,她依旧蹲在那里,仍是萧何刚才抱着她的姿势,脑中轰隆隆的响。
  空气中像是粘了胶,沉闷得让人窒息,时间都似凝固了。
  半晌,萧何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一贯的冰冷:“回去吧。”抬脚慢慢的往前走。
  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沈笑笑也讪讪的站了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只低低地“嗯”了一声,跟在萧何的身后回家。
  一路走过小广场,长短不一的炮筒凌乱的摊了一地。
  沈笑笑的心也毫无章法,有些东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13.  生日

  一大早沈笑笑就站在镜子前,一手一套衣服,左三圈右三圈的旋转。萧何在一边喝着豆浆,脸色有些发黑。
  实在拿不定主意,沈笑笑苦着脸回头:“萧何,到底哪一套比较好看?”
  萧何眼光扫过她手上的两套衣服,下巴往她左边一抬:“那件红色的。”
  红色?沈笑笑看了眼左手上搭的黑色小套装,猛然想起这才慢慢回头,在她身后衣架上挂着一套大红的衣裙。
  那还是她大二时参加话剧社时,在一出民国剧中充当人肉背景穿的礼服。无论颜色设计还是面料,都俗到了一种极致。因此,自那次表演之后,她就没有再穿过。今天之所以被她挂出来,是因为决定周末要捐出去。
  沈笑笑被那大红的蕾丝边雷到,有些僵硬的问:“你是说这件?”
  萧何睁着眼说瞎话:“嗯,很漂亮的衣服。”
  “是……是吗?”看着那套衣服,沈笑笑有些发囧。
  萧何先发制人:“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凶巴巴的口气。
  “相信!相信!”想起平时走在路上萧何“招蜂引蝶”的情景,再想起自己平时很是路人的装扮,两相对比之下,沈笑笑果然中计。
  五分钟后,沈笑笑看着镜子里一身大红臃肿俗气的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怀疑:“萧何,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正在喝豆浆的萧何抬头看到如同从最低俗乡村电影中走出来的沈笑笑,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轻咳了两声才忍住笑,一脸严肃:“的确是有些怪……”沉思了一会,继续昧良心:“这个衣服很好看,怪就怪在你没有化妆。”
  “化妆?”沈笑笑有些伤感:“我不会。”
  虽然以前和同学逛街也心血来潮的买过不少化妆品,可是除了给同学做实验品外,她从来没用过。
  萧何很不满意的摇头,一脸正色:“这件衣服必须要化妆才能衬得起来。”
  沈笑笑做了深刻的思想斗争,最后弱弱开口:“要不还是算了,我还是平常的样子吧。”
  闻言,萧何马上反对:“不行!”
  今天的萧何似乎很反常,相对于平时的他而言,很显然有些“多管闲事”,沈笑笑有些疑惑:“为什么?”
  萧何开始审问:“今天是不是你生日?”
  “是啊。”点头。
  “你不是要和那个姓陈的去吃晚餐?”口气有点闷。
  “嗯。”呆呆点头。
  “你就不想漂漂亮亮的去见他?”声音有点粗。
  “想。”羔羊彻底陷入圈套之中。
  萧何作出总结:“所以,你现在要去化妆。”
  “好。”彻底上了贼船。
  所谓化妆,也无非就是脸色白一点,眉毛浓一点,嘴唇红一点。遵循这个标准,沈笑笑描了描眉毛,擦了点粉,又涂了涂口红。
  “不行。”验收成果的萧何毫不留情的宣布产品不合格。
  沈笑笑一脸挫败:“可是我不会。”
  萧何拿过她手中的化妆品,一脸的狼外婆:“我帮你。”
  沈笑笑闭了眼睛,感觉粉扑像是揉面团的蹂躏着自己的脸,接着有痒痒麻麻的触感刷过自己的眉毛,半晌才有腻腻的口红描摹自己的唇形——这次倒是很轻柔,只是手稍稍有些抖。
  “好了。”听到萧何的声音,沈笑笑这才睁开了眼睛。面前就是萧何一张放大的脸,乍见她睁开眼,楞楞的看着她有些错愕。
  他看她的目光,仿佛她是一个外星人。
  除了原来在宿舍的小打小闹,沈笑笑这是第一次化妆,本来就有些胆怯,见萧何这样的反应,更加心虚:“是不是很难看?”
  萧何移开了视线,回答的有些不自然:“很……很好看。”
  想起原来看电视,萧何对其中许多沈笑笑羡慕不已的女明星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再想想原来见过的萧何的几个女朋友,都是一只只的大美女。现在连眼高于顶如他都称赞自己“很好看”,沈笑笑顿时心花怒放,高高兴兴的要去照镜子。
  萧何拦住她:“时间不早了,去学校吧。”
  沈笑笑看了看手机,果然已经没有时间,立即“嗷”了一声,抓起自己的手提包就往楼下冲。
  沈笑笑的一生从来没有如此辉煌过,这一路上,无论是站台上还是公交车,即便现在走在校园里,迎面走来的人无不对她侧目而视,窃窃私语且再三回头。
  风格一向很路人的沈笑笑努力维持端庄姿态,尽管有些惴惴不安,心里仍是充满了澎湃的激情。
  这样的回头率,这样的引人注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女?
  沈笑笑热泪盈眶。
  “众目睽睽“之下,沈笑笑到了历史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三位老师正在说话,齐齐转头,瞄了她一眼又转回去说话。然后又僵硬的转回来,沈笑笑几乎听到他们脖子“嘎吱嘎吱”的响声。
  呃……他们的表情似乎不能称之为惊艳。
  面对着六只几乎快凸出来的眼睛,沈笑笑觉得保持微笑有些困难,低头急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两位老教师很是同情的看了一眼难得表情惊愕的陈然一眼,打了个哈哈走了出去。
  办公室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笑笑有些沮丧,只低头整理东西。陈然无声来到她桌子前,也没说话,只递给她一面镜子。
  镜子里如实的出现了一张雪白脸孔,扭曲纠结如蜈蚣一般的浓黑眉毛,一张口红已经红杏出墙的血盆大口,活生生午夜怪谈里的女鬼脸孔。沈笑笑辨认了半天,才反应到里面那张面粉团子是自己的脸,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抬头看见陈然无语的表情,嗫嚅了半天辩解:“我不知道会这样……”
  陈然看着一脸泫然欲泣的沈笑笑,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沈笑笑越想越委屈:“因为今天生日,要跟你去吃饭,想打扮的好看一点……”被自己的雷到囧囧有神,她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陈然愣了愣,随即微笑:“我很高兴。”
  “嘎?”对于陈然的神来之笔,沈笑笑有些摸不到头脑。
  陈然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温和,有脉脉的柔情涌动:“你是为了我做这些,我很高兴。”
  沈笑笑慢慢慢慢明白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烫,头也低了下来,不过还是嘟起嘴闷闷抱怨:“可是很难看。”
  陈然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上,正要说话,急促的预备铃声就响了起来。陈然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了书,对沈笑笑交代:“我先去上课。”
  等到陈然走出了办公室,整个房间只剩下沈笑笑孤零零一个人,她懊恼地呻吟了一声,第一节没有课,连忙拿纸巾接着水好好的洗脸。
  用了四五包纸巾,半桶的纯净水,新的一张纸巾上才没了那些黑乎乎红乎乎白乎乎的颜色。沈笑笑的脸已经被擦得通红,热辣辣的疼。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恹恹的接起,里面是萧何的声音:“老师,效果怎么样?”
  幸灾乐祸,绝对的幸灾乐祸!想到这个让自己这么丢脸的罪魁祸首,沈笑笑气不打一处来:“萧何,你刚才给我化的什么妆?!”
  萧何毫不心虚的问:“他不喜欢?”
  沈笑笑无奈:“那种调色板谁会喜欢!”
  萧何稍稍沉默,很快发现了问题的症结,一副的义正严词:“他不懂得欣赏。”
  沈笑笑无语,找不出反驳,只好有气无力的回答:“好吧,我们和你的审美观存在代沟。”
  “你们?”萧何的声音有点高,接着“啪”的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沈笑笑再次无语。
  尽管二十二岁开场不太精彩,不过想起刚才陈然的表情,沈笑笑再度羞怯,把适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牵手啊牵手,她第一次和异性的亲密接触,沈笑笑一脸傻笑。
  正傻笑着,手机又响起来,没想到又是萧何。
  萧何这次的口气有些懒懒的:“到底那位姓陈的说什么啊?”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沈笑笑还是羞红了脸,声音也放的有点低:“他说我为他打扮,很高兴。”
  萧何沉默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沈笑笑这才想起来,上课铃声已经响过,马上换上凶巴巴的脸:“你不好好上课,打什么电话呢?!”
  萧何没有回答,很是担忧的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你今天怎么跟他出去?”
  事实证明,转移话题这一招对沈笑笑是屡试不爽,她马上从质问者转到回答的一方:“为什么不能出去?”
  萧何一副语重心长:“既然我的审美观和他不一样,你确定他会喜欢我帮你选的衣服?”
  惊悚,惊悚,沈笑笑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的大红古董装。连忙站起来,冲到窗户前。虽然不甚清晰,还是可以看到玻璃上一个臃肿俗气的一团红,沈笑笑脸迅速耷拉了下来:“那要怎么办?”
  萧何好心提议:“今天不行,那就改天好了。”
  沈笑笑有些心动,为难的嘟起嘴:“可是今天是我生日。”
  萧何的声音瞬间有些冷:“你就这么想和他一起过生日?”
  不等沈笑笑回答,又“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熟悉的忙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沈笑笑已经开始习以为常,想了想今天异常“热心”的萧何,沈笑笑眉头心中泛起一股疑惑。
  怎么今天萧何跟家里更年期的沈妈一样喜怒无常?ORZ……


14.  生日

  熬啊熬,熬啊熬,终于熬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沈笑笑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二十二岁上午就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牵手,难道晚上会是……初吻?!
  只这么一想,沈笑笑的脸就轰然爆炸。
  捂着自己的脸,沈笑笑呻吟出声,自己真是太……太……太不纯洁了……
  脸还正发烫着,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沈笑笑一手摸着发烫的脸一手接了起来:“喂?”
  一个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是沈老师吗?”
  沈笑笑顿时有些慌乱:“我是,怎么了?”
  浓浓的鼻音传来:“沈老师,你快过来,萧何出事了!”
  沈笑笑只觉得脑子一空,声音有些颤抖:“什么事?……呃,你在哪?!”
  听筒里传来那个女生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躺在医务室……”
  不等她说完,沈笑笑就冲出了办公室。
  等到沈笑笑面色煞白,气喘吁吁的赶到医务室,就看到据说“受了很重的伤”的萧何躺在床上,带着耳机闭着眼悠哉游哉地听歌,一边还积满了大小袋子的零食。平时生意很是冷清的医务室,其他几张病床上居然都住满了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脸红红的女生。
  萧何病床边一个男生——这病房里除了唯二的男生看见了她,喊了一声:“沈老师。”
  萧何这才睁眼瞄了她一眼,也不打招呼,扭头闭眼继续听歌。
  沈笑笑习以为常,走到病床边问那个站着的男生:“到底怎么了?”
  那个男生回答的很含糊:“萧何的腿伤着了。”
  沈笑笑一边在病床边坐下,一边掀起薄被,萧何的裤子卷到膝盖,小腿处果然一片青紫红肿,鼓了大大的包。沈笑笑心疼,手就要抚上去,却被萧何快一步的迅速拉过被子,盖了上去。看着萧何秋风扫落叶的脸,沈笑笑转而问那个男生:“他怎么伤到的?”
  那个男生看了一旁的萧何一眼,挠了挠头,回答的很不自然:“呃……好像是摔伤的。”
  “从哪摔的?”很显然沈笑笑的只听了后面的“摔伤”忽略了前面“好像”两个字。
  那个男生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把问题推给一边的伤员:“我下节还有课,老师还是问萧何吧。”
  萧何朝身边那堆零食抬了抬下巴,一脸厌恶:“把这些都拿走。”
  那个男生两手提得满满,在一众女生失望或愤怒的目光中,乐滋滋走出了医务室。
  他刚走出去,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就走了进来,对着这么一个屋子的人也有些错愕:“呵,这么多人。”
  沈笑笑连忙举手:“宋医生,这边!”
  宋医生一脸端正的过来,沈笑笑不顾萧何的臭臭的脸硬是拉开了被子。
  宋医生仔细看了半天,抬头就问:“这是被什么砸的?”
  看着宋医生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学院脸,沈笑笑暗暗唏嘘,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长了一张很让人信赖的典型医生脸,结果却是个庸医。
  居然连砸伤摔伤都看不出来,亏她每次感冒都到他这里拿银翘片!
  奇怪的是萧何居然也没反驳,只是脸上还是一副的不耐烦。
  宋医生没有发现自己顾客源的流失,自顾自开了药。一瓶黄色药汁,还有一包棉签,递给沈笑笑嘱咐:“这个瓶子里的药,回去之后每天涂几遍,半个月就好。”
  沈笑笑拿着药,有些不放心:“可是肿的那么高……”
  宋医生摆摆手:“虽然砸的挺重,不过也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了。”
  沈笑笑还想再说,萧何却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回去吧。”
  跟一个庸医也是多说无益,沈笑笑愤愤的扶着萧何走出医务室。
  走到校园里,沈笑笑还是很担心:“要不咱们去医院拍个片吧。”
  萧何看了认真的她一眼:“刚才那人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
  沈笑笑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才低声讲别人的闲话:“那个宋医生是个庸医。”
  “嗯?”萧何不解。
  沈笑笑有些忿忿:“明明是摔伤,他却说是砸伤的。像他这种医生,很有可能是误诊,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的好。”
  萧何的脸有瞬间的扭曲,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了下来,只是声音有些紧绷,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不用去。”
  面对讳疾忌医的萧何,沈笑笑正要声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沈笑笑接下放在耳边,陈然的声音传来:“笑笑,你现在在哪?”
  看了看身边的萧何,沈笑笑莫名有些心虚,转身往一边走了两步,才开始解释:“我在校园里,刚刚去了医务室。”沈笑笑颠三倒四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陈然那边却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陈然稍显低沉的声音才传过来:“那现在呢?”
  “嗯?”
  陈然的声音平缓,里面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我在办公室,你现在要不要回来?”
  沈笑笑往后看了一眼萧何,天色已经有些暗,他站在那里,面目都被隐去,看不清楚他是否在注视着自己。只是那个瘦削的身影,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萧索。沈笑笑忽然一愣,胸口有些胀,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会这样,越是想找理由,心里就越是慌乱。
  “笑笑?”陈然询问的声音传来。
  “你等我,我马上就回去。”沈笑笑快速的说完,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一般,迅速地挂了电话。
  转身,沈笑笑对萧何傻笑:“我先送你到车上。”
  萧何没有说话,只是看她的目光有些深沉难懂。
  沈笑笑的小心脏莫名的慢了两拍,讪讪的过去扶住他:“走吧。”
  萧何不置可否,由她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走了大约有五米的距离,萧何忽然停住,双目炯炯的看着沈笑笑,语气有着挣扎后的坚定:“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
  沈笑笑的小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摆。
  在沈笑笑忐忑不安中,萧何吸了口气,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向沈笑笑,两边嘴角上扬露出几颗牙,做出“呲牙咧嘴”的表情:“老师,送我去医院吧。”
  “嘎?”沈笑笑愣住。
  萧何皱皱眉,勉强算做一个“痛苦”的表情:“我的腿很痛。”
  沈笑笑顿时有些慌:“那我们再回医务室?”
  萧何不屑一顾:“那个庸医。”
  沈笑笑点头,的确是该去大医院。可是想起还在办公室等自己的陈然又有些为难,弱弱地提议:“不如明天再去?”她今天还有初吻要急着送出去呢……
  萧何眼神立时有些冷,声音更是像冰:“你回去陪你的陈老师吃饭吧,我不用你管。”一把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一,二,三……走到第十步,就听到后面蹬蹬的脚步声,沈笑笑无奈微带着气喘的声音就传来:“我跟你去。”
  萧何不回头,嘴边挑起一抹笑,这个杀手锏,真是屡试不爽。
  挂号,就诊,抓药,一系列的程序完成后,沈笑笑手中又多了一瓶跟宋医生给的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和更大的一包棉签。
  看着瞅着药发愣的沈笑笑,萧何咳嗽了一声,下了定论:“也是庸医。”
  走出医院大楼,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一盏盏的亮着。萧何像是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要回学校?”
  想起刚刚陈然在电话里那冷冰冰的语气,沈笑笑有些沮丧:“陈老师没等我,先回家了。”
  “那算什么等?”萧何嗤之以鼻:“等一个人,就是无论在什么地方,花多少时间,都一定要等到她。”
  想起原来一直在自己家下面等萧何的一只只美女,沈笑笑很难不为自己的同胞吐槽:“你才是那个会让别人一直等的吧,说的好像你等过谁似的?”按他的破性子,一分钟也等不了吧。
  “以前没有。”萧何耸耸肩,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现在决心要等,可是我等的那个人却不会等我。”
  这样文艺的句子实在不像萧何说的话,可是他这样讲了出来,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种惘然的忧伤从他身上弥漫,合着他原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颓废,笼罩住了周遭的一切。
  沈笑笑也沉默了下来,直到走出大门,两个人也没说一句话。
  出了医院门口,沈笑笑伸手就要叫车,萧何却拦住了她:“我喜欢走路。”一句话噎住了沈笑笑,好吧,刚才那个多愁善感的萧何不过是幻觉,眼前这个依然是那个臭屁性格的面瘫。
  沈笑笑一路扶着一瘸一拐的萧何,忽然有了一种军嫂的光荣感觉。
  正自我感觉良好着,忽然感觉萧何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街角的一家蛋糕店。
  萧何抿了抿嘴:“进去。”
  “嘎?”
  萧何难得解释了一句:“我想吃甜食。”
  难道一个人生病,连口味也会大逆转?沈笑笑脑中冒起了一个学术性的大问号。
  不过无论如何狐疑,对于萧何的话,沈笑笑还是习以为常的坚决执行,人形拐杖扶着萧何进去。
  半小时后,沈笑笑一手扶着萧何,一手提着蛋糕,步履维艰的往前走。
  在经过一个超市,看着袋子里的几瓶葡萄酒,沈笑笑欲哭无泪。
  萧何终于大发慈悲:“打车。”
  扶着萧何走了这么长的路,又拿着几瓶酒和一个大蛋糕上楼,开了门,沈笑笑就扑倒在沙发上。
  耳朵里听到萧何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还有塑料纸摩擦的声音,沈笑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忽然感到有人在摇自己,惺忪睁眼,萧何一脸的不耐烦:“过来许愿。”
  许愿?沈笑笑这才发现茶几上是刚才买的那个蛋糕,现在已经被拆开,上面还歪歪扭扭的插了几根蜡烛。
  今天是自己生日,沈笑笑立即反应过来,再看向一旁仍是一脸酷酷的萧何,不禁摇头感叹。
  真是孝顺的儿子。
  萧何被她慈爱的目光看得发毛,一记眼光杀过去:“快许愿。”
  对着那几只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蜡烛,沈笑笑还是虔诚的许了愿。
  睁开眼,三口气吹灭六只蜡烛,沈笑笑得意洋洋。
  斜瞄了一眼默默的萧何,又斜瞄了一眼默默萧何,再次斜瞄了一眼默默萧何,终于忍耐不住,哇哇大叫:“萧何,你为什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萧何斜睨了她一眼:“你许了什么愿望?”口气很是敷衍。
  沈笑笑更加气高趾扬的一抬下巴:“不告诉你。”
  三分钟后,沈笑笑再次哇哇大叫:“萧何,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问了,你没回答。”萧何摊手,很是无辜。
  真是不懂配合,沈笑笑谆谆善诱:“你问,我不说,你再问,我还不说,你就要一直逼问,直到我说了为止。”这是每年生日的戏码。
  萧何哭笑不得:“我又不想知道。”
  沈笑笑很是猥亵的引诱:“其中一个跟你有关哦……”最后一个“哦”字拉得很长。
  “我知道。”萧何拿起塑料刀开始切蛋糕,低头掩去脸上的苦涩:“可是你许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样。”
  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望子成龙的长辈与渴望自己生长的儿女之间的矛盾?
  正感叹着,萧何已经递过来一块蛋糕,另外还有一杯酒。
  看着那杯灯光下泛着暗红光泽的液体,沈笑笑有些小伤感,一向滴酒不沾的她也端了起来,猛地灌了一口,唏嘘感慨:“又老了一岁。”
  萧何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看她,很认真:“你今天二十二,而我下个月就要十七,其实你只比我大五岁。”
  沈笑笑不得不代表众人鄙视他一眼,十六七的孩子就知道装成熟,哪知道这些天天贴着面膜度日人的苦,沈笑笑仰天长叹:“我真希望在我妈肚子里多呆两年。”
  萧何苦笑:“我也希望。”
  口胡!已经小了这么多,居然还不知足?!借着酒劲,沈笑笑终于做了一个清醒时绝对不敢做的事情——狠狠的瞪了萧何一眼。
  萧何看着平时胆胆怯怯现在不过喝了两口酒,就满脸通红酒壮人胆的沈笑笑,有些啼笑皆非。


15.  梦境

  关于生日的后记:
  某菜鸟在三口葡萄酒前壮烈就义的第二天中午终于诈尸,坐在沙发上边喝水边小心翼翼的偷瞄某面瘫。
  半个小时后,某菜鸟终于忍不住,担忧地问出口:“萧何,我昨天喝醉之后,有没有什么……呃,很反常的举动?”
  听说,人醉酒之后会表现出与自己平时完全不同的人格,按这个逻辑,那自己岂不是要化身御姐?
  想到自己脚蹬皮靴,手持软鞭的场景,沈笑笑打了个寒战,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萧何好几眼。
  嗯……还好,暂时没有看到伤痕。
  感受到沈笑笑雷达般的眼神,萧何头也不抬,回答的很是敷衍:“没有。”只不过唠唠叨叨了一堆从记事到现在的生活,没有冲到阳台唱歌,没有见人就傻笑,酒量虽然差,但是酒品还算不错。
  只是……某人这二十二年的生活过得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一个小时里就听她把小学四年级迷路的事情讲了四遍,有些无聊。不过……对于某人生活中某部分的乏善可陈,不得不说,让他感到心情很好。
  “真的没有?”沈笑笑很是狐疑。
  萧何终于抬头看她,似笑非笑:“那你以为你做了什么?”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句话,立刻让沈笑笑的脸迅速升温,一片通红。
  “没……没有。”沈笑笑有些结结巴巴。
  萧何也不拆穿,还好心的解释了一下:“你昨天喝醉后,说了一堆废话就睡了。”
  废话?沈笑笑的眉头挑了一下,最终还是习以为常的选择听而不见。
  不过想想的确是有些记得,自己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可是对于什么时候回房间睡觉却没有一点印象。
  沈笑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昨晚的一个梦。
  梦里面她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身上,而是是那种无论教主皇帝杀手阿哥看她一眼,就会魂萦梦牵的大美女。
  这天她躲着府内倾心与她的俊美父亲与英俊哥哥,出去买糖葫芦吃。正乐滋滋的吃着,忽然感到下面有一个小人在拉自己的衣服,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八九岁一脸臭屁的小男孩。
  本着穿越女我本善良的天性,她低头笑得很温柔:“小弟弟,你拉我干什么?”
  那个小男孩眉一挑,也不说话,依然一脸臭屁的看着她。
  沈笑笑笑了很久,脸上肌肉终于在小男孩一脸鄙视的眼光下耷拉下来。小男孩终于说话:“我要跟你回家。”
  沈笑笑瞠目结舌,难道这就是穿越女大小通吃一笑倾城的魅力,自己甚至连唐诗宋词流行歌曲拉丁舞蹈都没上,就有人对自己这么死心塌地?!
  小男孩下一句平平的叙述瞬间打断了她的自恋:“我在街上这么久,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白痴的人。”
  沈笑笑气不打一处出,愤愤指责:“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回家?”
  小男孩眼角下垂,一脸的漫不经心:“因为你是个笨蛋,而我又很无聊,我就想看看一个笨蛋到底能笨成什么样子。”
  沈笑笑面临暴走边缘,看着那个态度很认真的小屁孩,气得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小男孩毫无所觉,或者说丝毫不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往下说:“既然我现在要决定跟你走,那现在我们就来做个标记,免得你以后傻傻的跟别人走。”
  沈笑笑气极反笑,斜了一眼,直到自己胸口的小鬼,很是轻蔑:“你要给我什么标记?”
  一个小鬼难道还能给她烙个生铁?
  “就这样。”小鬼低笑一声,忽然就地长高了许多,比她高出大大的一截,伸手就把她圈进怀里,一低头……
  沈笑笑终于如愿在生日这天告别初吻。
  温暖柔软的感觉……
  沈笑笑想到这里,整个脸继续升温。
  自己居然做了一个大大的春梦,真是不CJ啊不CJ。
  萧何看着莫名满脸通红的沈笑笑,也不追问,只闲闲的提醒了一句:“下午的课你还上不上?”
  沈笑笑立即尖叫,上午萧何帮她打电话给王老师请了假,下午再迟到估计自己实习完就要卷铺盖回家。连忙收拾了东西,忙不迭的往外跑。
  走到门口才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萧何,是不是喝红酒会过敏?”
  “嗯?”萧何脸上难得出现疑惑的表情。
  沈笑笑很是苦恼:“为什么我今天醒来,觉得自己的嘴又红又肿,是不是对皮肤对红酒过敏?”
  萧何愣了一下,脸上耳边莫名浮上了一抹红,半晌才有些僵硬的点点头。
  ……
  后记的后记。
  当天晚上,沈笑笑买了好多的过敏药回来,往嘴上涂。
  萧何坐在一边,一本正经的看电视,不时还偷瞄几眼。
  沈笑笑不小心碰上他的视线,问得很傻很天真:“有事?”
  萧何很狼外婆式的谆谆教导:“既然你喝酒过敏,以后在外面就不要喝,免得吓到人家。”
  语气相当的严肃。
  沈笑笑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以后只能在家喝。”
  沈笑笑点头点的很傻很天真。
  萧何脸又莫名一红,清了清喉咙,恬不知耻的开口:“昨天的酒还有剩下,要不要现在来点?”


  番外一

  下个星期的运动会,沈笑笑作为菜鸟被捉住,要安排运动会的时间场次,全校三个年纪,每个年六个班,每个班要至少参加四个项目,其中足球和篮球还要安排出场次序……沈笑笑手忙脚乱。
  把第N张纸揉成一团,沈笑笑仰天长叹,忽然瞄到一旁很悠闲看电视的萧何,沈笑笑很不平衡的问:“萧何,你怎么不去训练?”
  “训练什么?”萧何的眼睛都没离开电视里的NBA直播。
  “运动会啊。”全校总动员,多少男生摩拳擦掌,尤其是在篮球这一项上。
  “无聊。”萧何抛出万年答案。
  沈笑笑噎了一下,想到平时萧何除了在学校,放假放学都是呆在家,从来没见他出去打个篮球,跑个小步的,典型的垃圾一代。沈笑笑自觉有责任改变他这样的生活方式,口气也有点沉:“萧何,一个男孩子,别一天到晚的呆在家里,也要多去锻炼锻炼。”
  萧何连眼皮都没抬,对她进行了全方面的忽视加无视。
  沈笑笑抬高了声音:“我平时在学习上从不要求你,可是难道你连基本的身体锻炼都不去,就打算这么一无是处的过一辈子?”
  萧何霍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就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萧何都没给过沈笑笑一个好脸色——尽管以前也没给过,原来的萧何是凉水,现在就是一块冰。
  自己是不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不是说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敏感?沈笑笑有些担忧。
  那句“一无是处”的确说的有些过分。
  不过这几天的焦头烂额,让她也没顾得上萧何。
  终于到了运动会开幕式,校长副校长体育主任,一个个催眠的炸弹轮番上场。沈笑笑在头点了N次之后,终于在同学们宣布解放的掌声中惊醒,应景的拍了拍爪子,就听到体育主任不标准的普通话响彻全场:“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幕!”
  那一刻,全场师生,除了领导台上的几只大BOSS,无一例外的眼中饱含泪水。
  终于明白了三座大山下的劳苦农民在翻身时那种喜极而泣的感受……
  接下来就是表演,在百人健美操,教师太极扇的表演节目后,全场忽然一片沸腾。
  沈笑笑伸了伸脖子往台上看。
  音乐停止,四五个男生穿着快到膝盖的宽大运动服,肥大在脚跟处堆叠的裤子,一个个背对着观众。
  “FIVE……FOUR,THREE,TWO,ONE!”
  随着里面金属人声,他们一个个开始机械般的转动,一寸寸,身体好像被牵引。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女生的尖叫,男生的口哨混成一片。
  几个人随着节奏,尽管动作不同,却都是整齐划一的停顿开始,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音乐声又渐渐停止,几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全场鸦雀无声。
  “嘭”的一声,音乐声再次大作,这次是充满爆发力的节奏,一个同样衣服不过斜斜带了鸭舌帽的男生出现,随着音乐的强劲节奏开始跳动。
  全场顿时沸腾。
  “萧何!萧何!”的声音不绝于耳。
  教师站在学生的后面,离得太远,台上看不清楚,沈笑笑仔细看了两眼,终于认了出来,台上那个一只手倒立,身体不停旋转的人就是萧何。
  沈笑笑有些石化,台上这个充满爆发力,每个关节都像是能活动的舞者就是自己那个总是一脸懒散,漫不经心的儿子?
  身前有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没想到萧何居然会参加,他不是一向不参加学校的活动吗?”
  “是啊,听说当时街舞社的社长找了他好几次,都被拒绝了。”
  “是啊,听我老公讲,当时社长说只要萧何跟他们一起表演,自己宁愿把社长的位置让出来,萧何都没力。”
  “萧何怎么会看得上学校这种半调子的社团,听说校外很多舞团都在请他呢!”
  “那为什么他今天会表演?”
  “嘿嘿,你们都不知道了吧,听体育组的学姐说是前几天,萧何自己找了街舞社说是想在开幕式上表演呢。”
  “萧何不是一向都爱理不理人的吗?怎么会主动申请呢?”
  ……
  以后都是一些好帅啊等等的对话。
  正值萧何又做完了一个两手交替倒立在空中转了几圈,场上再次掌声与惊呼齐动。
  尽管沈笑笑对街舞一窍不通,但是也看得热血沸腾,腾的站了起来,差点就要喊加油。刚站起来,就感受到同样是坐在后面的几名老教师不赞同的目光,马上又讪讪的坐了下去。
  萧何在台上的动作是一个接一个,每一个屈身,环绕,摆振都引起学生下面的阵阵惊呼。
  沈笑笑忽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看着下面追星一般狂热的学生,恨不得拿个小喇叭喊:看到了没,上面的萧何,那是我家儿子。
  又不敢站起来表现的太激动,只好满脸涨红的拼命鼓掌,把两个爪子拍的通红。
  在最后萧何以头撑地转了不知多少圈后,全场气氛到达最高点,众人的欢呼把主任宣布结束的讲话彻底湮没。
  结束后,沈笑笑连忙赶到后台,看到还是有些气喘的萧何,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萧何,刚才真是太好看,太好看,太好看了!”
  萧何看了她一眼,也不搭理,不过脸色好了很多。
  沈笑笑向他报告盛况:“你不知道刚才下面的学生都疯了似的,一个个鼓掌鼓得手都麻了。”
  “一个个?”萧何嗤了一声:“我看是你鼓麻了吧。”
  沈笑笑抗议:“我自己哪能有那么大的声音,那么大的掌声你没听到?”
  “没注意。”标准的萧何式答案。
  沈笑笑噎了一下,还是不能抑制内心的骄傲:“我刚看到你也吓了一跳呢。”
  萧何斜睨了她一眼:“全场的人都坐着,就你一个人站起来,丢死人了。”
  沈笑笑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又觉得不对:“隔这么远,你也能看到我?”台上几个人而已,她都看不清人了,那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居然看得到自己?
  萧何噎住,没说话,摘了帽子往前走。
  沈笑笑亦步亦趋,歌颂之后开始抱怨:“萧何,你居然跳舞跳这么好,为什么原来都不告诉我,害我今天才知道。”
  萧何停了停,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16.  抉择

  躺在沙发上,沈笑笑想起今天下午陈然那张略带冷凝的脸,还有下班前,当自己谄媚的问去哪里吃饭时,他那冷得掉渣的回话,心情顿时奇差无比,用抱枕捂着脸呻吟出声。
  陈然,陈二公子,校内校外多少双冒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多少双狼爪时刻准备着。
  每次两个一起出去,见到的人眼里总是不约而同的传达出一个讯息:
  真是不般配。
  幸好沈笑笑有着可与小强媲美的强大精神力,才在一次次的打击中愈挫愈勇。
  可是,就在昨天,她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让贵公子陈然等了她一个晚上?!沈笑笑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考虑准备几小桶汽油,去天安门自焚了。
  思来想去,沈笑笑动动爪子,再次拨通陈然的号。
  一声,两声,三声……十来声的忙音,还是没人接通。
  一如前十五次的结果。
  沈笑笑终于承认,陈然在拒接她的电话。
  听筒里再次传来系统里的女声,沈笑笑无奈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发了一条讨伐的短信过去:“你居然不接我电话!!”连着用了数十个大大的感叹号表示自己的愤慨,沈笑笑对自己的文字效果相当满意,不过发送之前,还是很没骨气的加上了一个泪水涟涟的表情。
  过了近十分钟,陈然才回了一条:“你有什么话说?”
  她有什么话说?沈笑笑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昨晚的那种状况,无论自己是一个老师或是一个母亲,都不可能抛下萧何去约会吧。沈笑笑将这句话打了上去,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很是自我鄙视的发了一个嚎啕大哭的图片,再加上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次回得倒挺快。
  “我不该让你等我那么久。”关于这点,沈笑笑很是内疚。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沈笑笑快速的发了过去。
  过了很久,陈然才回了一条:“其实我从来不觉得等待是需要抱歉的事情,只要是一心一意,时间的长短算不了什么。只是……我不希望萧何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沈笑笑对后面一句话有些摸不到头脑:“什么问题?”
  发过去才想起来,萧何的确是不喜欢他。
  记得陈然第一次送自己回家时,萧何开了门,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脸色就难看的无法形容。就那么冷着脸,连招呼也不打,站在门边,害得她连请陈然到家里坐一坐都不敢。
  当时的尴尬的气氛,现在想起来也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萧何一向对人都爱理不理,只不过对陈然好像又多了几分的……敌意。
  可是,看陈然平时一副谦逊,其实骨子里也是很倨傲的人,他……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对他的看法吗?
  又过了半天,手机才又震动起来。
  “你不需要明白,只是在我与萧何之间,你能选择一个。”
  沈笑笑正看着,另一条又传了过来:“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会帮他安排好的公寓,直到他上大学,可是在我们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人在你身边。”
  沈笑笑有些呆楞,只回了三个字:“为什么?”
  明明一个是家人一样的萧何,一个是初恋的陈然,她不明白两者有什么不可共存性。
  陈然的信息在冰蓝的屏幕上有冰冷的感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更好。只是我需要你做这个选择。我从来只按自己的路走,这样为他安排,我已经对你让步许多。”
  看着手里的短信,沈笑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看天书。
  事情怎么从自己忍辱负重期待破镜重圆的道歉,发展成了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人生抉择?
  萧何与陈然?又不是鱼和熊掌。
  沈笑笑第一次发现了陈然的无理取闹,为什么要做选择?
  他们应该是像奶茶和杂志吧,一个是用来看的,一个是用来喝的。
  ……
  谁规定的喝着奶茶不能看杂志,陈然真是太霸道了!沈笑笑暗自腹诽。
  这样想着,她顿时恶向胆边生:“如果我不选呢?”
  开玩笑,她就那么软,任人揉捏?!手一按就发了过去。
  一秒钟之后,沈笑笑开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心惊胆战的等着,忐忑不安的等着,过了一会手机的屏幕开始闪:“那么,我们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不能……继续下去了……沈笑笑看着眼前一行字,有些呆,半天反应不回来。
  手机又显示:“即使你同情萧何,又能陪他多久?再有一年,他就会高三毕业。可是我,可以给你一生一世。”
  沈笑笑手在按键盘上抚过,许久都没有再按下一个字。
  正巧萧何从洗手间出来,手里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沈笑笑忽然觉得心虚,手迅速放在后面,干笑两声:“这么快?”
  萧何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到冰箱取了瓶可乐,砰的打开,转身看见沈笑笑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皱了皱眉:“有事?”
  沈笑笑回答的飞快:“没事,没事。”讪讪的起身,抱起放在一边的衣物,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一时慌乱把手机放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如果是平时,萧何绝对懒得看她的消息,可是刚才那句一生一世还留在屏幕上。
  她迅速的打开房门,冲到外面,却一步都踏不出去。
  萧何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她的手机。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一点点低下,他看着屏幕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沈笑笑的喉咙却像是被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何抬了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如同有什么闪烁,最终还是静寂了下来。
  他缓缓的起身,慢慢的从她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却没有看她一眼。
  沈笑笑忽然觉得害怕,转身拉住他的衣袖,迟疑地唤他:“萧何……”
  他站住,还是没有回头:“放手。”
  沈笑笑抓得更紧了些,试图辩解:“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萧何很是嘲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的答案?”
  沈笑笑没有说话,她确实迟疑了,尽管她从没有想过萧何会离开。可是陈然今天这么清楚的讲了出来,萧何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再过一年,他就会上大学,离开这个城市。
  而她,也要找到一个人和自己相伴到老,一生一世。
  陈然的确是一个她不愿舍弃的人选。
  人不能为了短暂的同情舍弃自己今后的一生,她与萧何只是萍水相逢,可是陈然或许会与她相伴终生。
  更何况陈然为萧何安排好了一切,她也不需要内疚或是担心。
  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为什么……想到有一天萧何不在自己身边,心就会闷闷的痛。
  好像一块大石头压着胸口,压得人几乎不能呼吸。
  这种痛楚让她下了决心:“我会跟陈然说清楚,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何回头,看到她已经有些红红的眼眶,无声叹了一口气:“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不如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放手。”
  什么放手不放手的,沈笑笑听不明白,只是眼圈红红的摇头。
  “你不会?”这么多天,萧何已经对沈笑笑的思路有些了解。
  沈笑笑眼圈红红的点点头。
  “所以……”萧何做了总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为了任何人抛下我?”
  沈笑笑拼命点头标明自己的决心。
  萧何的脸还是很阴沉:“我要听你自己说。”
  沈笑笑一脸坚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为了别人抛下你。”
  萧何点点头,脸色稍霁,继续得寸进尺:“还有一点,以后你的男朋友要先经过我筛选。”
  “为什么?”沈笑笑对不平等条约提出质疑。
  萧何斜睨了她一眼:“有问题?”
  或许有童年阴影的孩子总是有些乖僻,这次陈然更是伤透了他的心?
  这样想着,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沈笑笑很是忍辱负重的点头。
  萧何清了清喉咙,显然是对自己的险恶有些赧颜。
  沈笑笑紧张兮兮的看着:“那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萧何打着官腔:“这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算不是算是变相的留校察看?
  沈笑笑与萧何的身份完全错位。
  看着一脸惆怅的沈笑笑,萧何好心的决定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悠悠哉哉的走到沙发边,懒洋洋的坐下:“去煮碗饭来。”
  看着那个志得意满,显然心情灰常不错的萧何。沈笑笑有些傻眼。
  咦?咦?咦?!刚才那个一脸受伤,面色阴郁的萧何哪里去了?
  那个因为独生子的悲惨身世而自闭,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而选择了刺猬一般的武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线温暖,却因为一时的误会而再度沉浸在自己冰冷黑暗的内心,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信任的萧何哪去了?!
  盯着萧何看了很久,不知是眼花还是别的,沈笑笑发觉他的脸越来越尖,眼睛越来越长,嘴边甚至长出了须——典型的一只大狐狸。
  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沈笑笑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
  嗯……命中性貌似很高。
  沙发上的狐狸有些不耐烦,对她扬了扬爪子:“我很饿。”
  丧权辱国的沈笑笑立即得令进了厨房。


17.  旅游

  从上个月起,沈笑笑就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五一。
  七天啊七天!七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以不用每天早上挣扎着起床去上班,不用每天晚上眼泪汪汪的跟手里的小说道晚安,甚至可以穿着睡衣拖鞋蓬头垢面的过日子。
  真是宅女的幸福天堂,想想都感动的热泪盈眶。
  可是在五一前的最后一次全校教职工会议上,校长大手一挥:全部教职工都由学校出资到黄山五日游。
  看着主席台上,校长等待众人歌功颂德的圣母脸孔,沈笑笑欲哭无泪。
  于是,在五月一号一大早,沈笑笑眼泪汪汪的收拾了行李去学校赶大巴。
  八点半的集合时间,她终于在八点二十九分到达了大巴外,扛着行李走上去,车里已经坐满了人。
  只剩下前排那个有狐臭口臭加脚臭的秃头主任身边还有空位,沈笑笑深吸了两口气才坐了过去。
  坐了两分钟,脸已经憋得通红。
  那个主任还对年轻小辈颇为照顾,还往她身边侧了侧身:“沈老师啊,身体不舒服?”
  不小心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鼻子都要殉职,沈笑笑苦笑,你离我这么近,我怎么舒服的了。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嘿嘿,太赶了,没吃早餐,胃里有些难受。”
  “哟,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爱惜身体,现在不注意,将来等你们年龄大了,身体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你看我现在不仅每天正常吃饭,还早起跑步锻炼……”主任开始了滔滔不绝,沈笑笑苦不堪言,只能尽力屏气,眼睛乱转。
  无意间,就看到了稍前排的陈然。
  沈笑笑没有想到陈然也会参加,其实这次旅行算是学校的福利,也有些员工不参加。只是像沈笑笑这种小菜鸟,是旅行途中拎行李订餐馆的人选,才不得不随行。
  像陈然这种的太子党人物,居然也屈尊来参加这样杂乱麻烦的旅行团式旅游?沈笑笑有些惊诧。记得他曾经说过,放假最讨厌那种扎堆的旅行,宁愿一个人在家里看书。
  当然他的看书,与沈笑笑的看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想到过去,沈笑笑还是有些心酸。
  从那个晚上开始,他们就再没有联系,尽管在一个办公室难免会交谈。但是陈然对她的态度,一如对别人,看似温和有礼,其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套疏远,一个彬彬有礼又高高在上的一个贵公子。
  原来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他对自己怎样好,现在分开才明白当时他对自己是如何的另眼相看。
  沈笑笑有些伤感,对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不过这份伤感在她看到陈然身边那个明眸皓齿的人,完全转化成了愤怒。
  沈笑笑的眉毛跳了一下。
  刘丹青,与她同一时间进的学校,从入校第一天就引起了轰动的殿堂级美女,她的人难得的不负她的名字,丹青笔下描绘出来的一样。尽管一个她们从入校就带着不通的年纪与课程,但是她的大名还是不时传到沈笑笑的耳朵里。学校里单身的男老师暂且不提,据说今年情人节那一天,她的办公桌都被学生送的玫瑰花堆的满满。
  看着一边清雅矜贵的陈然,再看看一边美艳动人的刘丹青,沈笑笑不得承认这的确是人人喜闻乐见的帅哥美女组合,完全不像自己原来在陈然身边,怎么看怎么不搭。
  天作之合,俊男靓女,郎才女貌,神仙眷侣,每个词都像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
  沈笑笑知道自己应该大方的祝福一下,可是心里还是酸的冒泡。
  还有一点挥之不去的小愤慨。
  刚刚分手一个多月,她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为自己夭折的初恋感叹几声,而他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出双入对?!
  沈笑笑忍不住的摆出一副怨妇脸。
  前排的陈然忽然状似无意回头,看到她的一瞬间楞了楞,随即眼光一闪,嘴边泛起一个笑。沈笑笑立时面红心热,又为自己吃醋的丑恶嘴脸被他一览无余,顿时懊恼羞愧涌上心头。
  正羞惭着前面导游已经上了车,手里拿着小喇叭喊:“各位老师,请检查一下你们的物品,晕车的先到我这边来领晕车药和呕吐袋子……”
  沈笑笑老老实实的检查手提袋,然后傻了眼,弱弱举爪提问:“导游,我手机忘了带怎么办?”
  导游看了她一眼:“你住在哪儿?”
  沈笑笑报了地址,导游也一脸为难:“如果顺路我们也能到你家停一下,可是离得这么远,现在堵车又堵得厉害,总不能一车的人都去送你自己吧。”
  沈笑笑苦下了脸,虽然手机不算是必须物品,可是对现代人来说,不带着总是怪怪的。
  坐在后面的王老师开了口:“反正都是学校的人,不如拐个弯去拿吧。”
  大家都是同事,就算有人不同意,一时间也没人反对。
  一个半低不高的甜美嗓音忽然响起:“反正五天而已,暂时借别人的不就得了?自己忘了拿,难道还要这么多人陪她去拿?”
  原来是坐在陈然旁边的刘丹青,第一句话还合情合理,后面一句就有火药味了。
  车里的气氛顿时,呃……活跃了起来,新欢旧爱,典型的狗血八点档!群众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剧情发展,一个比一个聚精会神。
  可惜沈笑笑没有注重观众需求,气场太小,讪讪的笑了声,首先低头:“我拿手机也没什么事,还是按原订的走吧。”
  众人对沈笑笑的退却大呼可惜,这戏……刚开头,就到了尾声,很不过瘾。
  “你们先走,我开车带沈老师回去拿,待会在收费处见吧。”陈然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把戏剧冲突再度推向了高潮。群众们再度支起耳朵,擦亮眼睛。
  男主角维护旧爱,是有所亏欠,还是余情未了,期待再续前缘?
  大家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巡回,期待新一轮的峰回路转。
  沈笑笑愣了愣,才不好意思的开口:“不用了,其实我手机也没什么用……”
  还没说完,陈然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不知是周围人的强势造就了沈笑笑的弱势,还是沈笑笑的弱势造就了周围人的强势。陈然话音一落,沈笑笑马上起身跟着走了下去。
  临下车前,沈笑笑无意间还瞄到,已经是一个初中生母亲的王老师,还挤眉弄眼握拳对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整个人不由得都囧了一下。
  下了车,看着那个车门慢慢合上,大巴绝尘而去,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笑笑有些紧张。陈然也没说话,他的车子停在不远,他开车的技术也很不错,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楼下。
  沈笑笑点头哈腰的表示感谢,一个人三步并两步走的进了楼,直到拐弯上了楼梯,才扑扑自己的胸口。陈然今天忽然的举动,害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心里还有些滋滋的甜。
  自我催眠了三声镇定,她才慢慢往楼上爬。
  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呃……门一推就开了,汗一个,原来自己走的时候没关门。
  沈笑笑刻意放轻了脚步,通常放假的时候,不到十点半,萧何都不会醒。
  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正要举手推门,却止住,隔着不大不小的门缝,萧何的身影映进眼帘。
  他依旧是往常的姿势,闲闲的坐在床上,透着一股的漫不经心。
  他的脸垂着,初春八点的晨光透着窗户照进来,他脸上的细软的绒毛像是一圈光晕,笼住他俊美的五官。只是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又似有些虔诚。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那是她平日上班时会用的香水,淡淡的柠檬香。他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才慢慢的按下活塞,空气中腾起一股白雾,他微微眯起眼睛闻了闻,随即自顾自的笑,仿佛得到了满足。
  沈笑笑这样看着,忽然有些明白,手心沁出了汗,胸口却一片冰凉。
  有些她一直忽略,或者说她一直尽力忽略的东西,仿佛穿破这时间的寂静,慢慢的涌现出来。
  那扑面而来的烟花,他不肯听的心愿,他突然黯淡的双眼……
  这些琐碎的画面,瞬间铺陈出一种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更从来没有想过,萧何对她会是这样。
  她只觉得心慌,逃一样的下了楼。
  走出楼梯口,被风一刮,才发觉自己的脸颊都是滚烫的。
  陈然站在车边,看着她空空的双手,有些诧异:“手机呢?”
  沈笑笑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目的,勉强笑了笑:“没找到,算了,不拿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听起来十分怪异。
  陈然楞了楞,仰头看了看三楼她家的方向,眼里有些了然,淡淡开口:“上车吧。”
  车子平稳的向前行驶,周围的建筑物一点点的后退,整个城市在车窗外喧嚣。
  沈笑笑只觉得一切仍是在梦中,并不真切。
  “你许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样。”那天萧何说这句话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沈笑笑忍不住的想,可是她从来只是把他看做一个学生,一个家人,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
  可是现在一切都错了,一切都乱了。
  生活像是出了轨的火车,开往不知名的前方。
  她只觉得无措还有害怕。
  陈然抬了抬眼,看着镜子里煞白着一张脸的沈笑笑,忽然开口:“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下我的提议?”
  “嗯?”沈笑笑有些神思恍惚,抬头看他。
  陈然眼睛盯着前方,手下意识的紧紧握着方向盘,才能维持一贯平淡的语调:“以前的我说的那个选择,现在依然算数。”
  明白他说了什么,沈笑笑猛然睁大了眼。
  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沈笑笑开始有所领悟。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了解,所以才会提出那种选择。
  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张了张口:“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
  陈然抿了抿春,转头看她:“我要的并不是一句对不起,从今天到回来,一共五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
  沈笑笑沉默了下来,车窗外无数如蚁的行人在红绿灯前等着,车子驶过,他们的脸孔一个个略过。
  人生就如同这条马路,总是有些规则,她与萧何之间或许也是时候该亮起一盏红灯了。


18.  绝望

  萧何第一次发现时间有些难熬,明明他是带着耳机就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呆一天的那种人。
  这是他第一次嫌时间过的太慢。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指针离他刚才看的时候只前进了一小格。
  胡乱的换了几个频道,里面带着黑框眼睛的钢牙妹笑得很傻里傻气。
  萧何皱了皱眉头,做作。
  不由想起某个不用做作就已经一身傻兮兮的人,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时间真是难熬。
  楼下忽然有车的声音,那么大的响声,绝对不会是家用轿车。
  他差点就从沙发上跳起来,却又迅速的坐了下来,侧耳倾听楼梯那里沉重的脚步声。
  直到听到外面金属碰撞的声音,才摆出一张臭脸过去开门。
  沈笑笑拿着钥匙正要开门,门却从里面开启,后面是萧何那张臭臭的脸。
  沈笑笑提着一堆东西愣在那里,萧何很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行李,手指相碰的瞬间,沈笑笑如同电击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砰”的一声,重重的行李落在地上,沈笑笑的心也猛地颤了一下。
  萧何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进去关上了门。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沈笑笑却觉得有些尴尬不安。她没话找话:“这么晚,你还没睡?”
  坐大巴昨天晚上从黄山出发,到这里已经是凌晨三四点。
  萧何睁着眼说瞎话:“起来喝水。”
  看着他身上没有换的外出服,还有客厅里不停闪动的电视屏幕。
  沈笑笑的心沉了下去,他在说谎。
  或许是以前她太笨,所以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可是现在一旦有心,很多东西都看得清楚。
  为什么只有在她上夜班时他才有每天下去买宵夜的习惯?为什么她生日那天,他非要去那家会经过蛋糕房的医院?
  曾经忽略的一切,一点点的涌上来,胸口慢慢冰凉。
  她原本只希望自己多心,可是现在一切摆在面前。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看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的萧何,沈笑笑鼓了鼓勇气:“萧何,我要搬出去。”
  “哦。”萧何习惯性的敷衍,然后才慢慢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声音有些沙哑:“你说什么?”
  他的脸色很平静,眼神也只是淡淡落在她身上。
  沈笑笑觉得开口好像有些困难,许久才用尽力气重复了一遍:“我要搬出去住。”
  “搬去哪?”
  萧何的无波无澜让沈笑笑略略放下了心,慢慢的开口:“这几天去黄山,我和陈老师又和好了,我……过两天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萧何仍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神却突然凌厉了起来,灼灼的锁住了她。
  明明是想了多少次的说辞,在他这样的眼光下,沈笑笑越说越小声,再也说不下去。
  橘黄的壁灯下,她低着头,手局促不安的绞着,眼圈微微发红,像是做错了错的小孩子。
  萧何忽然觉得自己的胃猛地收缩了一下,胸口闷闷的疼。
  他不要看到她这样。
  他喜欢的沈笑笑脸上不该有这样的神情,她会傻笑,会发呆,会敢怒不敢言的嘟嘴,可是不该有眼泪。
  他,喜欢的,沈笑笑……
  想起当初他一脸鄙夷的对她说:“连自己想要的,不想要都不敢讲,这样的人最让人恶心!””
  他想要她留下,他不想她走,可是他却不能说。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像个孩子。
  她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为了任何人抛下你。”
  明明知道不可能实现,正如陈然说的,他给不了她一生一世。
  他愿意给,可是她却不屑要。
  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可是当时仍是用尽手段要她许下那个诺言。
  萧何苦笑了一声,他居然这样的自欺欺人。
  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放在嘴边,掏出打火机凑上来,打了几次却都点不起火。
  他忽然就烦躁了起来,将手里的打火机猛地扔到茶几上,力道太大,打火机“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在地板砖上滑出去好远。
  沈笑笑像是被那响声吓了一跳,脸瞬间又苍白了许多,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滴的泪像是滚烫的热油落在他心上,瞬间把他灼的千疮百孔。
  他茫然的伸出手,却定在半空,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外面的天边已经有了一丝红,几道橘红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正巧打在打火机金属的外壳上。
  室内的灯火在太阳升起之后终究要熄灭,正如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无法挣脱一样。
  一室静谧中,他听到自己故作轻松的声音:“什么时候搬,要不要我去帮你?”
  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着,心却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最终只是沉沉的死寂。
  他……只是不愿见她为难,不愿见她哭。
  沈笑笑猛然抬头看他,不知道心里是失望还是安心。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哦……哦,不用。”努力挤出一个笑,却不能成功,只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个洞,茫然的伤感。
  “我先去睡了。”久久得不到回答,萧何道了晚安。
  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这次……她没有再拉住他。
  接下来的两天沈笑笑很是忙碌,东西琐碎,她的心绪也是繁杂。
  萧何最近早出晚归,让人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明明不想在见他——见到他就是尴尬而不安的气氛,可是看不到总是无法遏制的担心,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在干什么?
  应该,只是习惯吧……
  毕竟第一次和父母以外的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难免会有些依赖,慢慢就会好了。
  沈笑笑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是是一点多了,自己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整理好了,明天就可以搬出去了。
  整理了一天,身上黏黏的难受,头也有些昏昏涨涨的,看着手上满满的灰尘,沈笑笑叹了口气,在整理好的衣袋中找出自己的睡衣,进了浴室。
  洗了一会儿,嘈杂的水声中听忽然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她以为萧何不会回来,就没有锁。
  沈笑笑觉得心里一突,声音也有些颤,喊了一声“有人!”
  过了过,才听到萧何好像醉意很大的回答:“哦。”
  脚步声出去,门被带上,沈笑笑这才出了一口气。
  幸好莲蓬头与水龙头之间还有一扇推拉式的玻璃雕花门挡着,幸好她一向习惯拉了起来。
  心里还是有些不自然,连忙加快了速度洗。
  萧何楞楞的出来,坐在沙发上,头有些头,今天的确喝得有些过。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沈笑笑整理出来的东西,衣袋鞋盒不多,放书的箱子倒是不少。
  想起第一次听到她在房间里哽咽,自己手忙脚乱的冲过去,结果发现她不过是看小说看得入魔伤心,自己当时的心情是苦笑不得吧。
  对她,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哭笑不得。
  明明是一个老师,又比自己大了几岁,可是又迷糊又胆小,让人不得不随时都想着要看着她。
  可是明明她又迷糊又胆小,让他随时都看着,为什么还要是他的老师,为什么还要比他大几岁。
  萧何又烦躁了起来,趁着酒意,慢慢踱到了阳台上。
  对面的楼层离得近,看得到日光灯下人们的动作,妻子与丈夫,父母与孩子,万家灯火。
  忽然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竟不敢抬头看,就怕看到一片黯然。
  这世间有这么多人,他从不曾在意过,因此从不害怕失去。
  可是,他现在害怕……她不再为他留一盏灯。
  后面有轻微的响声,回头看到沈笑笑讪讪地对着他笑:“萧何,你回来了?”
  萧何熄了烟走进来。
  壁灯橘黄而柔和,在她身上笼了一层温和的光晕。刚刚沐浴过,她的脸红扑扑的,漆黑大眼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小鹿,这么怯生生的看着他。
  萧何忽然觉得心中一动,有些口干舌燥,忙扭了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箱子:“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
  “哦。”已经……只剩这么一晚了么?
  他走的近了,沈笑笑这才发觉他满身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了酒?”语气不自觉的带了指责。
  萧何脑子已经开始混沌,挑眉嗤笑了一声:“你管我?!”
  沈笑笑楞了楞,看他站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晃晃,只去倒了杯水:“先喝些水醒醒酒。”
  萧何醉得眼神也有些发直,笑嘻嘻的像个孩子:“不喝!”
  沈笑笑无奈,走了过去,把水杯递到他手里,哄孩子一样:“先喝点水,早点去睡。”
  萧何忽然就激动起来,手一扬,水杯瞬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眼里忽然燃起了怒火,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有汹涌的暗嘲:“我不要你把我当一个小孩子哄!”
  沈笑笑愣在那里,不知做什么反应。萧何忽然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么紧,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松开,因为醉酒,他的声音有些混沌,可是口气却近乎哀求:“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沈笑笑从来没见过萧何这个样子,加上他一身的酒气,心里只是发慌。
  到反应过来,才连忙推他:“萧何,你喝醉了。”
  萧何微微放开了她,依旧把她圈在自己的双臂中:“我没醉,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笑笑,你答应我不要走。”
  他的目光灼灼,尽管灯光昏暗,却异常的明亮。
  沈笑笑觉得慌乱,不仅是因为萧何的失常,好像也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却不愿意想清楚。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你喝醉了。”这句话,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根浮草。
  萧何的目光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渐渐蒙上了一层死寂,手却没有放开。
  她还是要走,自己留不住她,胀得发疼的脑海中不断反复的就是这个念头。
  她到底是要离开自己,萧何的心里升起一股绝望。
  鼻间还是她惯有的柠檬的清香,手掌下她的肌肤清凉,水珠顺着她的头发一点点的滴下来,蜿蜒过脖颈,隐在她的睡衣下面。而她的眼睛,潮湿而惊惶的如同林间的一只小鹿。还有她的唇……
  过长的沉默,沈笑笑抬头看他,萧何眼里的神气越来越奇怪,她虽然不懂,却涨红了脸。
  心跳的厉害,她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感到她的挣扎,萧何的绝望慢慢的热起来,热成了一股执拗。
  他的唇很快的落了下来,狠狠的吻住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那吻也仿佛是带着绝望的痛。沈笑笑不停的挣扎,可是他的力气那么大,牢牢的将她锁在怀里,她只能被动的感受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惶还是别的,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感到她的泪,萧何愣了愣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清醒的挣扎,却又吻了上去。


19.  麻木

  他的吻不停的落了下来,有着绝望而热烈的气息。沈笑笑不停的挣扎,泪水已经流了一脸,双颊上冰凉一片。此时的萧何就像是一只负伤的兽,一身的酒气弥漫,感到她的挣扎,在她的唇边吃吃的笑。双手却一刻也不曾放松。
  身上的睡衣被他蛮横的褪去,他搂着她倒在床上。无边的潮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她闭上双眼,当黑色潮水湮没她的那一刻。
  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转亮。
  萧何闭着眼躺在床上,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略显凌乱的脚步。
  门声吱呀的开合,之后,就是一室的冷清。
  “请你驯服我吧!”狐狸这样对小王子说。
  驯服了它,它会为了他的到来而感到幸福,它会为了他学习等待。
  可是小王子最后还是会离开,他的心里有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玫瑰。
  留给狐狸的只有金黄的麦田,以及风吹过麦浪的声音。
  可是他不能,那些爱她就是希望她幸福,为了她过得更好,宁愿放手,宁愿离开。
  这些道理只不过是那些懦弱者逃避的借口,都是放屁。
  他曾经想过放手,她生日那天,他说:“不如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放手。”
  那句话,不是骗她。
  趁着还来得及,他会慢慢的学习放手,离得远了,温度总是会慢慢的退却。
  可是当她说她要搬出去的时候,就好像有一个钝物击中心脏,隔了一会儿,那沉痛才慢慢泛上来,整个人都要痛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死掉。
  仅仅想到她会在别人的怀里,他就已经觉得不能承受。
  他一向知道自己喜欢她,只是从不清楚自己竟爱她爱到了这个地步。
  他爱她,希望她能在他身边,她也只能在他身边。
  他会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送到她的面前,绝对不允许她有任何不幸福的可能。
  只是明明这一切都知道,为什么还是像鸵鸟一样,闭上眼睛任由她走。
  或许只是不敢,怕看到她带着恨意的双眼,还有脸上的泪痕。
  他知道,如果任由她搬走,依她的性子,她会觉得对他内疚,尽管不在他身边,但是以后势必会对他更好。
  只是,他不愿意再自欺欺人下去……
  仗着醉酒,他强迫着拥有她,他想起她苍白的脸上一道道的泪痕,她一遍遍的说:“你醉了。”
  天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如此清醒的知道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种清醒,将他逼上了绝路,她的目光再也不会停留在他身上。
  即便片刻停驻,里面也该是带着恨意的吧。
  从今天开始,从刚她推门出去的那一刻起,他才终于是失去了她。
  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黎明前,室内的温度降到了最低点,身边她残留的热度慢慢的褪去。空气间适才弥漫的柠檬清香,也渐渐的消散。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不留一点痕迹。
  而她,经过这一夜,也会慢慢慢慢的把他从她的记忆中一点一点删除。她一向是这样的性子,所有麻烦的她不愿去想的事情,从不曾费力去想,总是选择视而不见或是抛诸脑后,而他只怕是她这一生中碰倒的最大的麻烦。
  她会慢慢的遗忘他,慢慢的剔除他,仿似他从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现。
  这个念头,让他产生无边的恐惧,浑身冰冷的几乎想蜷缩起来。
  可是,他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为她做,他还有这么的话没有对她讲。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爱她。
  急急忙忙的套上衣服,拉开门冲了出去,昏暗的楼梯,冷清的街道,路边早点的摊子刚刚摆了出来,豆浆的香气还没来得及弥漫。
  他在街道上跑着,不停的四处张望。不住追逐。
  会不会某个回首处,就看到她站在路边,一脸很好被拐卖的呆呆傻傻。
  他会冲过去,告诉她他爱她,听她在身边唠唠叨叨,虽然表面上一副不耐烦,心里都充斥着喜悦。告诉她每次回家,看到三楼上隔着窗帘映出的灯光,都觉得安宁。那样的喜悦与安宁,仿佛再多一点,就会满满的溢出来。
  清晨微凉的空气在他快速的跑动中形成了呼呼的风声略过耳边,已经经过了这么多的街道小巷。耳膜忽忽作响,萧何的手按在膝盖上大口的喘着气。
  街道上已经陆续有人走动,一路小跑的青年,倒退走路的老人,上早自习的学生,他们一个个的从身边掠过。额上的汗珠慢慢滴下,萧何甩了甩,它们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
  慢慢抬起了头,目光却在瞬间定住。
  他看到了沈笑笑
  依旧是昨晚的睡衣,蹲在马路边刚开始发芽的树下,脸埋在双臂中,整个人蜷成了一小团。
  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哭……
  萧何的心瞬间纠结成一团,脚步却慢了起来,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整个人轻柔的仿佛是害怕惊动天上的飞鸟。
  不过五十多米的距离,他却仿佛可以这样走一生一世。
  因为路的那边有她。
  一辆轿车忽然呼啸过来,在沈笑笑前面的街道停下,车门打开,一脸焦急的陈然往左右环顾了几眼,看到沈笑笑他明显的愣了愣,随即急急的往她身边走过去。
  他低低的说了句什么,沈笑笑茫然抬起了头。
  萧何站在那边看着她一脸的苍白,看着她哭泣着扑在陈然的怀里,看着陈然温柔的拥着她,一脸的怜惜,嘴里轻轻的呢喃着。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看着相拥而立的两人,萧何忽然就笑了起来,不可自抑的笑出声来,只是嘴里是满满的苦,涩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原来……还是不可以。
  或许大清早一个人站在街上哈哈的笑着太过怪异,周围经过的人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全无所觉,只看着那边的两人,陈然打开了车门,沈笑笑坐了上去,然后车子平稳的驶走,转眼就成了远处的一个蓝点。
  萧何脸上的笑一点点的隐去,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蓝点,面无表情的像是一尊泥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服,他几乎是恍惚的低头,看到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哥哥,你的脚流血了。”
  他这才发现,慌忙之中,自己居然忘了穿鞋子,再看身后,一排的血印。
  “没事。”他回答,嘴边居然还扯出一个微笑。
  “大哥哥痛不痛?”小女孩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不痛。”
  阳光已经变暖,清晨最后一丝凉意也被驱散,他听着自己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真的不觉得痛,因为已经开始麻木。

  依然是夜色,晚上十点,萧何朝一边调酒的宋秦打了个招呼,拿着外套就走了出去。
  宋秦边擦酒杯,看着他出去后仍不停摇摆的门,皱起了眉头:“萧何这几天很不对劲。”天天来这坐着,这当然不算怪,原来他也天天在这晃荡,只是这几天来,天天面无表情的喝冰水,滴酒不进,这就有问题了。
  苏情也看着门口,冷哼了一声:“何止这几天,从去年就不对劲了。”
  想了想去年到今年,萧何的确有段时间没过来,宋秦点了点头:“前段时间他是没过来,不过我几次在街上遇见,他整个人都像是开朗了许多。不过这几天……”他措辞:“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一边打工的小服务生埋怨:“萧何还不是一直都这样,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
  宋秦不客气的瞅了她一眼:“得,还有人由爱生恨了。”
  那个小服务员原本刚进店的时候,对萧何示过几次好,也不知萧何是少根筋还是没兴趣,就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今天被宋秦这么一提,脸一红借着收拾东西就走了。
  宋秦继续发表感叹:“原来他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怎么像是满肚子心事似的?原来没事还能和我喝两杯,这几天连口酒都不尝了。”宋秦纠结起一张脸,说到底还是对没人跟自己拼酒觉得遗憾,摇了摇头叹气:“可惜了他小小年纪的好酒量。”
  苏情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声音有些冷:“我劝你别跟招惹他喝酒。”
  宋秦敏感的闻到内幕的气息,一张老脸向前凑近,整个脸都很八:“为什么?”
  苏情瞄了两只眼睛贼亮的他一眼:“有没有听过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
  宋秦点头,表示自己不是文盲,又摇头,表示自己不懂这其中的关系。
  苏情吐了口烟:“因为,现在的你绝对比不过萧何。”
  看见宋秦继续摇头,苏情冷笑了一声:“知不知道借酒消愁酗酒成瘾以酒度日是每个言情小说乃至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你一个老头子,天天不正经的在这里偷看美女,怎么跟一身失意的萧何比?”
  她一连说了几个酒,宋秦的脑袋有些晕,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你是说萧何那小子失恋?”
  苏情挑眉,不置可否。
  宋秦整张脸笑成了一把狗尾巴花,趴在吧台上又确认了一遍:“你说的是我从小看到大的那个萧何?”
  苏情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看着她长大十八年,宋秦第一次发现苏情很有讲笑话的天赋,不过还是摸着下巴反驳:“萧何那小子失恋,还是等他先学会恋爱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再说吧。”这么些年,看着那小子一副吊儿郎当,女朋友以及有实无名的女朋友换了多少个,让他这个没人赏识的好男人很是不平。不过那小子身边的人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说起来恋爱,恐怕这小子连情窦都没开过吧。
  宋秦一张贼兮兮的脸凑到苏情面前,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萧何就算是恋爱也只能是跟你吧,还是说你把他给甩了?”
  宋秦自我感觉幽默的又再次为自己的“笑话”乐不可支起来,笑着笑着,忽然看见苏情嘴唇紧抿,眼底冷冷的看着自己,笑声终于变得干涩,渐渐笑不下去,低头一本正经的继续去擦玻璃杯。


20.  再见

  午后的阳光射进公寓,显得空旷而冷清,陈然拿钥匙打开门,不出意外的看到沈笑笑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一个被子,水汽缭绕中眼神投向虚空,整个人有些怔忪。
  听到门开的声音,沈笑笑回了神:“陈老师。”
  陈然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两盒盖饭,依旧是温热的。
  沈笑笑抬起脸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多天。”
  陈然掰开手中的一次性筷子:“你住的习惯就好。”
  沈笑笑又笑了笑,那笑像是有些虚幻的,如同山路边一朵小小的白花,随即就隐去。
  她身上穿得是纯棉的套头T恤,是陈然在接她过来的上午,自己去商场买的,那时她只是抱膝坐在沙发上,两眼空洞无神,有深深的惶恐与茫然。
  他本打算去她公寓里拿她的行李,却被她拉住了衣角,她抬头看着他,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睛里有潮湿的水汽,仿佛睫毛一颤就能滴下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要去。”
  于是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商场,大略想着她的身高在专柜买了一些。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大了一些,松垮垮的在她身上,举手的时候,那垂下来的袖筒里像是灌满了风。
  她又瘦了些。
  尽管天天相见,他还是看得出,她的脸似乎又小了一圈,下巴更尖了,一双眼睛显得更大更黑了些。
  以前她的眼睛是像是一汪的水,清晰的倒映着周遭,只是倒映而已。
  他不甘心只是水中的倒影,这种全然的清澈让他试图掌控。
  可是如今这汪清泉成了终日蒙着雾气的寒潭,沉沉的没有波澜,已经失去了他曾经追逐的理由。
  他却已经不能放弃。
  这个该不该称之为反噬?
  还记得那个清晨,自己接了电话开车去接她,她整个人蜷缩在路口,连脊背都在发抖。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有纵横的泪痕,还有满满的不知所措。
  在黄山的那五天,她都是一副的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在回来的车上,她终于开口,眼底有挣扎后的坚定:“陈老师,我可不可以暂时到你那个公寓里住几天?”
  公寓,原本是为萧何准备的。
  萧何,仅仅想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双手在后面紧握成拳,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尽管沈笑笑什么都不说,可是她一身凌乱的睡衣,她颈间淤血的吻痕,她红肿的嘴唇……
  他是个男人,他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一向清贵自持,对周遭一切温柔轻视的他,第一次尝到了嫉妒如火的滋味。
  这团火,在这一个月多的午夜中每每让他一身冷汗的惊醒。
  他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阴霾,手上的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
  沈笑笑察觉,张口就要问,手机铃声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
  陈然站起身,去阳台接起了电话,沈笑笑只听他在外面低低说了几句话,就转身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沈笑笑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
  “校长的电话。”陈然解释了一句。
  “哦。”沈笑笑又低下了头,她已经让陈然帮她请了假,她原本在学校就是跑腿填空缺的人,又是陈然亲自去请的假条,听说校长当时答应的很痛快。这个电话应该是与她无关。
  陈然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了口:“萧何出了些事情。”
  “啪”筷子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沈笑笑的脸瞬间苍白。
  看到她的反应,陈然稍稍闭起了眼,明明这么刻意回避着那个名字,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的要说出来。
  明明知道答案,却仍是不甘心的想证明些什么……
  再睁开眼,适才的痛楚已经不见,又是一贯的清冷自持,他笑得温和:“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去回个电话给他。”慢慢的走到她身边,蹲在她的面前,直直的看进她的双眼:“笑笑,你……想不想去?”

  教务楼的走廊上几盏灯光坏了,长长的走廊看起来阴暗而潮湿,只有规则的紧闭着门上方,办公室的灯光透进来,走廊的尽头就是校长的办公室。
  萧何的手里忽然有些冷汗。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在一个装潢富丽的酒店,昏暗的走廊上寥寥无人,软软的地毯落地无声。
  母亲的手心里密密的都是汗,她的嘴唇抿得死紧,眼里不是是怨怼还是期盼,在阴暗的走廊里几乎看得到其中灼灼的光。
  在紧闭的木门前,母亲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那个一脸方正庄严的面孔很是熟悉,在本市的新闻上经常见到。
  现在想起来,有四个字形容得再好不过,声名显赫。
  可惜他那个时候太小,只是不懂,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看着那个大的咋舌的电视里的卡通节目。
  母亲与那个人开始只是说话,后来开始争吵,且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印象中母亲一直是轻声细语的,从未见过她这么激动的样子,双目赤红,面容几乎称的上是狰狞。
  后来母亲就哭了起来,那个男人坐在那里闷闷的吸着烟。
  他们说的话,他已经全然不记得。
  只记得当母亲拉着他的手回家时,他还呆呆的拿着电视的遥控器。
  自己家里的电视那么小,同学说的很多节目都收不到。如果母亲再多哭一会,自己或许就能把那一集看完。他的心里不无埋怨。
  只是这种埋怨不过几个小时,就被一种铺天盖地的猩红遮去。
  他的母亲躺在浴缸里,到处都是鲜红温热的血,满室都是腥咸的气息。
  “我想过,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至寻短见,却不能再爱别人了,我将只能是萎谢了……”这是母亲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许久之后,一个女生将这句话写在粉红色的信笺中,满眼泪光的递给他。
  他不禁冷笑,她自然不会枯萎。
  而同样留下这么一句话的母亲,更是将生命最后开成了一朵烈烈燃烧的火莲。灿烂的炫目,灿烂的触目惊心。
  葬礼前一天,有人在小学门口接他,上了车才发现是那天见过的那个人,他的眼角微微下垂,有一种天生的漫不经心,合着眼角深刻的纹路,有着不怒而威的庄严。他看着他,眼中有评估的味道,最后他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
  他想起了那个大的咋舌的电视,还是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楞了楞,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跟绷着脸时简直像是两个人,他问:“为什么?”
  他摇摇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母亲在去洗手间之前,曾经蹲下来,双手捧着他的脸,眼里有湿湿的水汽,声音却很严厉:“萧何,你记得,千万不要在乎什么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自己,也不值得在意。”
  他很喜欢那个电视,他太在乎它,所以只能拒绝。
  尽管舍不得,可是母亲已经离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得她教他的最后一件事。
  深吸了一口气,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声音:“进来。”
  他走了进去,屋里似乎有很多人,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只是看到了她。
  她坐在座椅上,手臂无力的垂在一边,身子也像是虚弱的靠向一旁,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可怕。她明显的瘦了许多,原本笑起来圆圆润润的下巴如今又尖又小,嘴唇也没有一丝的血色,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恍惚的,无神的,如同深秋最冰冷的寒潭。
  他的心瞬间揪成一团,直觉的往她那边走去。
  忽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他低头这才看到,一个满身怒气的中年妇女站在他面前,伸手又要打他。
  萧何直觉的握住她的手腕,她在那里开始骂骂咧咧:“你这个小畜生!你这个混蛋!……”
  她骂的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仍是直直的锁着那边的沈笑笑。
  这么大的动静,她依然只是那样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脸的怔忪恍惚。
  校长连忙赔着笑:“这位家长,请稍微冷静一些,等查明了真相,学校一定会给予公正的处分。”
  那个妇女稍微平静了下来,从萧何手中抽出了手,站在那里,抽抽啼啼了起来:“我女儿都这个样子了,让我怎么冷静的下来?”
  校长转身面对萧何,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萧何同学,你有没有什么话说?”
  萧何这才有些回神,带着疑惑看着校长。
  校长清了清喉咙:“这位家长说,她女儿,咳咳,怀了你的孩子。”
  萧何这才讶然回头,这才发现,屋里除了沈笑笑,校长,那个家长,还有陈然和王老师,以及角落里低头不停哭泣的岚岚。
  他第一次认识沈笑笑,就是因为眼前这个撞了沈笑笑的岚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