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25
元笙: 王者魅惑
序曲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从急速的喷出到现在缓缓的向外流,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回想他功勋彪炳的一生……嘿!谁想得到他这个皇帝亲自敕封的常胜将军,竟是如此的短寿!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哪!想到这儿,他脸上竟然还可以露出微讽的笑容这是他常对别人用的习惯动作,不料有一天竟也会对着自己。
呼!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乐观的想着“死”的感觉也还好,并不像长者们所说的会来场大审判,而令人间之却步的牛头马面也不曾见他们到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穿在他身上厚重的铠甲本来是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现在他已感觉不出它们的重量了。
他好奇的坐起身来,又蓦然警觉到自己居然可以起身,于是本能的低头一望——
结果,他看见了自己。
浑身浴血,双眼己闭。哈!他死得可真壮烈。
放眼战场,到处死尸。这场与匈奴的战役,他本不该败的,他的计策是那么周详,甚至算准了敌人的每一步棋!
现在,他知道是出了内奸了。
可是太晚了!他的魂魄己慢慢的脱离皮囊,纵使他再义愤填膺,也是莫可奈何。
事实上,脱离躯壳并不容易,他对这世界还有大多的眷恋,令他不甘心就此结束。怛这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开始缓缓的往上飘,轻盈得即使是一丝微风都能把他的魂魄惹得颤抖不己。
只剩下双腿还没离开身体了。他叹了一日气,终于学会认命,抬头仰望,思量着自己会飘向何方。
就在这么一瞬间,它只来得急看见一团似黑如影的东西从天而降的撞向他,使他痛彻心扉;然后,他又突然听见自己喘不过气的咳嗽声及感受到铠甲压向他的沉重。
01
慢慢的,他张开了眼,看到的只是一片蓝蓝的天。
怎么了?难道他没死吗?他才这么想着,伤口的疼痛即一波波的传来,于是他明白自己又回了魂。
咳!咳……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感觉真是难受啊!他从来不曾如此无力——打从十八岁他披上战袍以来,就习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而这时,他竟比一黄口小儿还不如!
胸膛的压迫感越来越甚了,他发觉自己的气息又开始进少出多。这该死的铠甲!平常他对它们的重量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它们竟主宰着他的死活!
于是他又皱起眉头,眼神本能的向下移,但捕捉到的景象使他原本涣散的目光又变得清明起来。
天啊!他又开始神智不清了吗?因为铠甲上居然飘散着缕缕青丝……难不成胸膛上的压迫感是出自于有个人压在他上头?
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有个人卧在他身上,他竟毫无所觉?
好奇心使他用巳使不上力的手渐渐地往身上挪移,接着,他碰上了赤裸的肌肤。
虽然他无法撑起自己的身子一探究竟,但他敢发誓,这的确是赤裸光滑的、属于人的肌肤。
为了再肯定自己的判断,他开始顺着这片肌肤游移。大手缓缓的攀爬而上,掌中的触感只觉得柔净无瑕;这使他蓦然了解躺在他身上的是个人没错,而且是个完全赤裸的女人!
“大胆!”他没有被激起丝毫的绮念,反而被这女人压得差点又断了气,只能虚弱的喝斥。
“嗯?”怀中的女人动了动,轻吐一记低吟,又没了声响。而他被她的蠕动搞得痛抽一口气。
“混帐!还不赶快滚下来?”他又沙哑的开骂,可怜却没半分威信。
女人终于抬起头来,她像是迷糊了,大眼中尽是茫然。她望了望四周,之后才转头望入他的眼里。
两人的眼一对上,他就如遭当头棒喝!这辈子他还不曾见过如此清澈无邪的眸子,宛若婴孩般纯真,又像一疋白绫,不沾一丝尘彩。
又是一阵疼痛传来,令他忆起了自己的处境;此时他可没闲情评头论足,于是他再度喝责。“还不快下来!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
女人先是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张开双手,惊奇的瞪着自己的手,似乎她发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事,又似乎了解了什么,接着对他露出一朵足以倾城的甜笑。
你是谁?
这嗓音有如天籁,但他马上认定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未看见她稍动朱唇。面对这样的绝色,即使他现在的情况是这般凄惨,他也不禁感到一阵晕眩;可惜如今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个。为了抑制自己的迷惑,他冷下了脸,只盼这个女人等会儿听到他的名讳会因此而吓得逃远。
你是谁?
脑海中,他似乎又感觉到这莺语般的催促。
一股恶意的快感从他心中升起,自身的狼狈让他想找个人陪伴;他很想看见她仓皇失措的样子,好象如此,他俩才算平分秋色。
因此,他先是静默了一会儿,直到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才一字一钉的报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常胜将军霍去病。”
女人没有显露出他预设的任何表情。事实上,她几乎是无动于衷,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他无法置信;因为全天下的百姓纵使没看过他的人,也听说过他的名。
他使匈奴闻之变色,让匈奴悲吟: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即便是童子,对他百战百胜的功绩也能琅琅上口,这女子怎会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是细细的咀嚼着他的话?
常胜将军霍去病……她喃喃地重复,最后终于决定接受似的欣喜地看向他。
好长的名字,不太好记;我的名字倒是简单多了,我叫藜。
看她一脸轻快,霍去病习惯性的皱起眉头。他听见她的话了,但老觉得她并没有开口;可是刚刚他真的感觉到她专心的念着自己的名呀!
她有条不紊的自我介绍,他真想不通为什么,不过他已无心再探究。
“下来。”他对她要求。
这女子竟还敢犹豫了一会儿,才不情愿的滑落在他身旁,但仍紧紧的贴着他。
我喜欢你的红色地带。她懊恼抱怨的嘀咕。
霍去病没听她鬼扯,她一离开,他彷佛重生般大口大口贪婪的吸着气。
“霍将军……霍将军……”
由远而近的呼唤声,他知道他的士兵们即将找到他。“你还不赶快披上衣服!难道你不知羞吗?”
他没听见响应,目光瞟向身旁,除了看见自己臂上的铠甲外,空无一物。
人呢?他问自己。
“在这里,找到霍将军了!”有个士兵接近他,然后回身大喊。
霍去病仍停留在自己的疑问当中,直到士兵们小心的搬动他,把他放在板架上。
“等等。”他轻声制止了他们,命令着:“将我的头侧转。”
一个士兵走向前,恭谨的移动了他的头,后又退下。
霍去病目视四周,除了战后的苍凉外,别无怪异之处;他要小兵们再转了个向,情景依旧如此。
“走吧!”他再度命令。
他只见景物不断的后退,何来女子的踪影?
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象?
霍去病那一身的血,对黎而言,有如沉浸在温暖的红色地带。
这里是哪里呀?
她环顾四周,发觉这是个像极了她的故乡“王者之星”的星球。
来自环状星系的她,乘着二哥沙左为了适用离子身躯而改良过的航天飞机,在黑洞震荡之后,她被弹到了这里,想不到居然有了形体。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生命形态只是一组离子,不曾与任何人有过融合,为什么在这个星球上,她会显现固态的身体?
她想不通,也无从解答,因为她的万能计算机达鲁仍留在环状星系的紫色星球上,不知多久才会找到她!
她猜想沙左显然并不在这个时空里,否则太空校上的计算机一定可以侦测出她的位置。
茫茫的伫立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叫常胜将军霍去病的人被抬走,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离开这个人后,她的固态形体又幻化成一组离子。环视整个广场,到处可见已无生气的躯体,于是她尝试另一个浑身淌着血的人类,但根本对她产生不了任何的化学作用,她仍是一组风大些就可以把她吹走的离子;于是她又飘至常胜将军霍去病刚刚躺着的地方。
虽然他已离开,但他的血仍留在原地;她靠了上去,紧紧的贴着地面。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又慢慢的实体化,这种固态的感受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经验;她闭上眼,享受着生命的进化。
她不曾注意到,霍去病的血在她贴上后,彷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缓缓的渗入她的肌肤里,于是她那雪白的胴体开始有了血色,转化成嫩嫩的粉白。这种蜕变使她疲倦,她毫无危机意识的沉沉入睡。
※ ※ ※
“喂,老硕,身子低一点,别让人给瞧见了。”
一个粗嘎的嗓音响起,及膝的草丛里一阵抖动,露出两只鼠眼;不一会儿,一个乞婆似的女人钻出,朝后做个手势,接着一个老头也跟着挣扎的钻了出来。
“来,你朝东边,我走西边。”
老乞婆俐落的指挥着,然俊一马当先的朝西边走去。
她经过第一个死亡的士兵前,蹲下身,不客气的就往他身上摸索。
没多久,她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接着一挣,伸回手,摊开手掌,一锭碎银正握在她手里。老乞婆满意的露出黄褐色的牙齿,难得遇上这战事,她怎能不把握机会乘机发点死人财?她连忙把碎银往怀里搋,然后匆匆的又往下一涸死尸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老伴发出惊叫;老乞婆抬起顽,见她那死鬼站在远处,直愣愣的盯着地上一堆面团似的东西。
“咄!老不死的,就爱大惊小怪。”老乞婆往地上吐了口痰,不情愿的往丈夫走去。
那面团似的东西,原来是个白净赤裸的女人!
这可稀奇了!在这荒山野地,竟会有个女人?老乞婆疑惑的望向丈夫,只见他张大了口,口涎已滴滴往下掉,却仍不自知。
“看什么!”她大声的喝斥,着实吓了老头一跳。“没见过女人的身子吗?下作东西!”
老乞婆一面骂着,一面从一旁的士兵尸体剥下外衣,往女人身上盖。
“还等什么?死了这条心吧,这肉儿你是注定吃不到了。”她刻薄的讽刺道,拧起老头的耳朵便往回走。
“哎哟,老太婆,轻一点……你这是干什么呀?”老头哼哼哈哈的喊着。
“干什么?你这没良心的,心里打着几分主意,我会不晓得?”
“哎,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这是为咱们着想啊!”
“着想?哼,你倒是说来听听。”
“行。你先放手吧!”老头涎着脸求情。等老乞婆不情愿的放下手后,他一边揉着耳朵,一面道:“这姑娘可真美,细皮嫩肉的。”
“哼!你倒瞧得仔细。”
“就脸蛋还没见着……她趴着呢,来不及细看。”老头一副可惜的模样。
“死老头,你来跟我说风凉话吗?没关系,这帐你是要回家算还是现在算都行!”
“哎,老太婆,你又想到哪儿去了?,我要看她脸蛋是估量她会值多少银子。”
“银子?”老乞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可不是?你瞧这荒山野岭的,平时路人也难得经过,她一个姑娘家,衣服也被扒光了,咱们把她给卖了,谁会找咱们要人啊?”
老乞婆眼神闪烁,心中盘算了一会儿。“死老头,真有你的!那咱们把她抬回去吧。”
于是夫妻俩七手八脚的把昏死的女人抬下山去。
※ ※ ※
汉武帝元狩四年春
大将军卫青与票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步兵十万,出击匈奴单于的大本营。
纵使霍去病身受重伤,但他指定李敢为大校,代行将军职务,亲授军机,大军调度得当,因此仍大败北方的匈奴。
他与卫青分头迎击;卫青深入外蒙古地,霍去病则直捣瀚海。
霍去病所采行的策略是以骑兵为主,所以兵卒的损伤减至最少,武帝因此龙心大悦,特令光荣班师回朝。
※ ※ ※
夏末霍将军府邸
虽说皇上赐予常胜将军霍大人这栋富丽堂皇的府邸,但至今霍将军却不曾进过家门,长年在外与匈奴对抗。
初秋的降临,意外的也为这府邸带来了一片忙碌。打从半个月前,信差通知府里的总管将军即将回府,府里的仆佣即处于忙碌的状态。
霍将军即将回朝!
这消息震撼了长安;他身为皇上最宠爱的武将,十八岁时以嫖姚校尉的身分领八百名精锐的战士大败匈奴,被封为冠军侯,如今又将匈奴的据点败退到戈壁的北方,更使其战死的士兵多达八、九万人。
这等荣耀早已传回京城,百姓们心中的常胜将军不负众望,再一次打了胜仗。
长安城内,皇上亲自领着王公大臣出城迎接卫青与霍去病两位将军,又颁诏书奖励其功勋,另破格增加五千八百户封地给霍将军。
霍府的总管率领众仆佣,站在大门外,望眼欲穿。
大军到达京城,早有消息回报,说皇帝亲临城门,手携卫青与霍去病入城。如今觐见巳结束,就等着霍将军回府。
从将军府邸一路延伸,两旁站满了百姓,只为目睹大将军的风采。
四周是静默的,偶尔会传来小儿的啼哭声,但也很快的被抑止。在这条直通热闹市集的大路前,挤满了人却没有声响,终于引起了一位少女的注意。
她是顺着人群走进城里的,肚子正饿着呢,瞧见前头有卖包子的摊子,想也不想,便上前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瞧她身穿一件短襦,下裳配合素裙,腰间不像一般的妇女系着配饰,就连一头青丝也没梳发髻,就这么直泄至腰间。
吃完了一个包子,她又伸手拿起第二个,彷佛这包子摊就是她的,一点心虚的表情也没有。卖包子的老板早顾不得摊子,也挤在前头想看看大将军的神威,因此这少女也就幸运的逃过了一顿喝斥。
第一波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来,街道中响起一阵喧哗,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只见十二匹马奔近府邸前,马上十二位士兵吆喝着群众后退,开出一条更宽广的路,然后俐落的下马,人配着马,分站在两边,动也不动。
群众一阵交头接耳,明白来的只是开路先锋;但单看这几位威风凛凛的壮士,百姓们不由得也升起一股骄傲。
少女吃饱了,此时因人群的后退把她挤向了庙口前;看见两旁的石狮子,她索性跳坐上去。
站在她身旁的百姓对她露出不赞同的眼光,只见她一脸天真,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不敬的事,发现周围的人瞧着她,便友善的报以微笑。
那笑容使人不禁也对她还以笑容,原先的不赞同消失无踪,只觉得少女这般淘气的坐上石狮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二波马蹄声响起,又把群众的目光吸引了回去。少女坐的位置比一般人高,举目而望,但见远处一列官兵正踏马缓步而来。
那是极为壮观的景象,因为马上的壮士个个英姿焕发、神勇强悍,彷佛来的不是一列官兵,而是千军万马。但少女没被这声势所吸引,她一眼即为第一位壮士而震颤;只见她神色大变,原本粉粉的双颊突然转白。
“常胜将军霍去病。”她喃喃地道。
“没错。”人群中响起了附和之声。“为首的第一位英雄正是咱们的霍大将军。小姑娘,没想到你倒识得。”
她正是来自王者之星的少女——藜。
那时当她再度醒来,已在老乞婆的家中,只听得老夫妇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之后她才明白她的脑波无法与他们产生共鸣,根本无法沟通,于是她开始学习这个星球的语言。
老夫妇对她也还算好,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甚至还请了老师来教她礼仪。
她的天资本就聪慧,不到三个月,她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逗得老夫妇又是交头接耳,又是眉开眼笑。
这个星球上有许多新奇的事物,她觉得非常有趣。但她不喜欢老爷爷,他总会趁着老婆婆不在时就要靠近她,幸而老婆婆和她几乎寸步不离,所以也就没造成太大的困扰。
上个月,她向老夫妇询问有关常胜将军霍去病这个人时似乎吓着了他们,第二天老婆婆就要她换了身上这套素净的衣裳,说要带她到省城。
他们来到了间叫“群芳院”的大房子,里面住着好多娇艳的女人,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盯了她半晌,满意的给了老夫妇一包东西,然后两老就不见了。
那位半老徐娘要她叫她“嬷嬷”,整天总有人守着她。她不喜欢那里的环境,所以在第三天,她利用小解之名,纵身一跃,跳出了高耸的围樯。
她一路南下,只希望再回到老夫妇的住处,肚子饿时看见蔬果摘了便吃,一个月来竟也不曾遇上麻烦。
这天,她随着众人走进城里,不料却在此地看见了他。
他比她记忆中更加威武,随着队伍的行进离她越来越近,益发显得意气昂扬。
马儿整齐的缓步向府邸推进,一行约二十位军官无视于周遭的人群,只随着主帅前进。
他的身影更清楚了!藜的脑中一阵晕眩,几乎可以感受到未稳定的离子正剧烈的撞击。她知道自己还未进化完成,本以为有了形体是在这个星球上所产生的化学变化,而对他如梦似幻的记忆不过是场梦;现在她知道在“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原来是真的,她之所以会有了形体全是因为他——常胜将军霍去病!
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喂,你还记得我吗?藜的脑波直射向霍去病。
在众人的莫名下,只见霍大将军突然抓紧缰绳,战马驯服的停了下来。
人群因队伍突然停止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大将军为什么停了下来。
霍去病眉头紧蹙,他实在受够了!数月以来,每当他稍有松懈便钻入他脑子里的软声莺语,竟在此刻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直向他逼间而来。
他目光炯炯的扫向群众,百姓们纷纷低下头来,于是他看见了坐在石狮上的少女。
她一身布衣,显示出是平民的身分;不像时下的一般仕女,她的发上没有任何装饰,一缕青丝如他记忆所及,彷佛瀑布流泄而下;俏丽的两颊沾着些许的红晕,他猜想这应该是她自然的肤色,而不像他在宫中所看的贵妇,施粉于面、施朱于颊的浓艳。
她自在的侧坐在石狮上,没有任何的扭捏,大胆的与他对望。
这个小女子竟一点也不畏惧他!
霍去病的嘴角不由得抿了抿,讽刺的微微一笑。他动了动缰绳,马儿又迈开步伐往前行,余下的十九位军官也一声不吭的继续前进。
藜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理她!
喂!常胜将军霍去病!她再次传递出讯息。
没人知道霍去病终于放下数月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原来战场上的那一幕并不是他的幻象,这女子果真当时就在那里。他不想去了解为什么一个纤弱女子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对他而言,这一切只为了澄清——他的确清清楚楚的掌握了战事的每一个细节!
02
霍将军府邸自从将军回来后,大门外即加驻官兵站岗。
几日下来,有不少王公贵族出入将军府,不外乎是为了想与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沾点关系。
霍去病早明白这些官场的现实,他的舅舅是大将军卫青,姨母贵为皇后,自己又是皇上眼中百战不殆的爱将,又怎会门可罗雀?
但他生性不喜烦杂,于是把这些应酬交代给底下的十九位亲信,自己深居内院,除非要事,不准任何人进入。
庭院深深,站在竹林之中,霍去病感受到这几年来少有的宁静。自他开始在战场上出生人死后,每天所过的日子不外乎是与敌人尔虞我诈,当初的年轻气盛,经过这些年来的历练,反倒使他越来越沉默寡言。
信步走向竹林的更深处,但见一竹亭融入其中。它不是横刀劈斧所做成的亭台,而是用嫩竹慢慢生养而成的一处天然景象。他想皇上两年前送他这栋宅第,想必集合了巧思名匠,因此府中的每一隅皆风雅而不俗。
脚步声入林,霍去病听出是李敢来了,回转过身。
“将军。”李敢做揖。“皇上的封赏已经下来了。”
“嗯。”他淡淡的响应。
“伊即革干封众利侯,卫山封义阳侯,路博德封邳离侯,复路支封杜侯,其余原为侯爵者各增加封户三百户人家,另外小吏、士卒们也升官或赏赐。”
“嗯。”霍去病想着,皇上对大败匈奴果然心情大悦,他的士兵人人有赏。他望着最近丧父的李敢,不知皇上是否有破例加赏于他?“你呢?”
“属下封关内侯,但皇上特准有采邑两百户人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李敢见他的直属长官不再说话,于是慢慢的退了出来。打从将军十八岁时,他便编入他的麾下,从传令兵做起。他的父亲李广当时与卫将军正是皇上跟前专打匈奴的大将,而父亲从不因自己职位的关系让他坐享其成,反怕与他的父子关系落得别人闲言闲语,因此建议他投靠卫将军。
这也是他的想法;他不想依靠父亲的关系而得到任何不属于他的赏赐,于是他选择了与他同年,当时却己跃升至校尉的霍去病门下。
事实证明他的确跟对了人。与将军同生共死这些年,他越来越钦佩这位稳重沉着、果敢且反应迅速的男人。
这次的战役,匈奴损失了八、九万人,这使原本人口就少的他们无法承受这种打击而更向北撤退,如今匈奴巳派使节到大汉和解,看来会有一阵子的太平。
霍将军虽深得皇上宠爱,却无一丝骄纵,总是处之淡然。在军中,将军以沉默闻名,但军中上下,从没人敢质疑将军的谋略。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学得将军的一、二,此生也就受用不尽了!
竹居外,一扫内部的清幽,转而是座精致的花园,仙鹤优游于池塘里,小鹿散步于草坪上。李敢见卫山迎面而来,顺势走了过去。
“伊即革干他们要回家乡了,我们送送他们吧。”
李敢点点头,两人朝大门走去。“你不回去吗?”
“不了。我双亲早亡,虽有兄长,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跟在将军身边。”卫山一脸正经。
“哈!说得好听,你根本就打算白食白住。”
卫山一听,沉下脸来。“大胆!你竟对义阳侯说如此无礼的话?”
想不到李敢一点也不以为意。“无礼便无礼,你待怎样?”
“来人啊!拖出去砍了上菜。”气李敢的无所谓,卫山狰狞的高叫。
“别忘了先水煮脱毛。”
李敢说完后,两人一起大笑。原来李敢身上毛发极多,素有野猴子之称。
“真是的,一点升官的感觉都没有;你至少可以假装尊重我嘛!”卫山喃喃的埋怨。
“谁理你这些迂腐?四周又没有外人。”
到了大门口,他们一行十九人巳到齐。此次有十二位同袍要回家乡,将军府只留下七位军官。
路博德瞧见他们,迎了上来。“你们又不是娘儿们,怎么现在才出来?兄弟们都备好了,只等着与你们辞别。”
“跟将军说了吗?”卫山问。
“咋儿个便禀明了。”伊即革干跨上马,吆喝一声。“兄弟们,咱们三个月后见了!”
马踏声响起,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站在门外的七人正待进府,卫兵一阵低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李敢只见一少女被卫兵栏在门外,尚未会意,路博德已推推他的肩。“是那天那位姑娘。”
“什么姑娘?”复路支插嘴问。
“那天将军回府时,让将军在街上勒马止步的那位姑娘。”
路博德一提醒,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众人望过去,只见那姑娘仍是那日的装扮,姣美的脸上正带着一丝不解及些许的愠怒。
“为什么我不可以进去?”她语气无辜的控诉,嗓音如莺如燕。
“姑娘,已经跟你说了好多次了,这是将军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众人均想,原来这姑娘已经来了许多次了。而卫士语气和缓,没有丁点儿霸气——这姑娘面貌远观如朝霞,近看如水荷,身段秾纤和度;如此娇美的人儿,谁又忍对她出言不逊?
“就是将军府才要进去呀!”少女理直气壮的响应,满脸的无奈,一副与卫士们说不通的表情。
“你为什么非得进将军府?”卫山上前,一脸兴趣的问。
少女见站在大门外的卫士向来者躬身做揖,充满敬畏,明眸好奇的与卫山对望。
“你是谁?”她盯着这脸上有数条疤的高壮男子,狐疑的问。
两名卫士为她的无礼捏了一把冷汗,正要喝斥,卫山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自己却装出一脸凶悍。“大胆!,敢对义阳侯如此无礼?”
藜看起来像是吓呆了,那模样是如此脆弱,李敢见了不忍,正要上前安抚——
“义阳侯是一种猴子吗?”
这句软软的疑问句发出,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接着爆出的大笑倒真把藜吓了一大跳;她不自觉的后退几步,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夫妇请老师来教她时,曾告诉她有一种杂耍是跟猴子有关,难道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杂耍猴?可是他看起来好生气,不像是会取悦大家的猴儿呢!
为了不再自取其辱,卫山话锋一转,“你说你来将军府做什么?”
这话倒点醒了藜,“我要找常胜将军霍去病。”
她毫无心机的回答使众军官互望一眼。
“为什么你要找将军?”李敢不动声色的问。
“我要当他的老太婆呀!”藜天真的响应。但见众人一脸的茫然,她柔美的俏脸浮现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王者之星上流行着一句谚语:要抓住会让你长出双脚的人。他让我长出双脚,所以他是我的老头子。”
这些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可是在场的人却没一个听得懂。众人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态忸怩,实在不像是有所图。
“好吧,就让你进将军府当个丫头吧!”卫山爽朗的建议。
一听可以进府,藜的双眼立刻发亮。“丫头是常胜将军霍去病的老太婆吗?”
卫山仔细的瞧了瞧眼前的可人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比老太婆好多了,也美多了。”
这个解释使藜满意,于是她高高兴兴的走进了这栋大宅院。
原来比老太婆还好、还美的就叫丫头!
※ ※ ※
“藜丫头。”管事的周大娘递给她一块布。“把每一间厢房的窗棂擦干净。”
“是。”藜温驯的点头,拿了布开始擦拭。
她做事可仔细了,可窗缝不容易擦,被糊纸挡着了,她一不小心把糊纸弄破了一个洞,索性把糊纸撕了,这下不但视野蛮好,又可把窗棂擦得干干净净。
“藜丫头,你在干什么!?”管事的周大娘发现己光秃秃的窗子,失声大喊。
藜露出娃儿般无邪的笑容。“周大娘,你不是叫我擦窗子吗?你瞧,干不干净?”
周大娘差点昏过去,最后认命似的叹了一日气。打藜丫头一进将军府,就没做成一件事。叫她把屋子整理干净,结果她把细软全扔了,只剩下拿不动的家具,没了东西的屋子当然干净;叫她补个衣服,结果她把自己的手刺得满是血,还兴匆匆的拿着惨不忍睹的衣裳给她瞧。
她明白藜丫头不是不认真,只不过就是没法把事儿做好。尤其藜丫头为人随和单纯,又是侯爷们带进府的,她不忍也不方便责骂她。
“好了好了,你去园子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周大娘接过藜的抹布,只希望趁早把她打发。
藜欠了欠身,松了一回气。她绕过假山,出了南厢房,步入花园。
老实说,她不太喜欢丫头的身分,还是做老太婆好,至少每天可以看见糟老头。可是丫头比老太婆美哩,她喜欢常胜将军霍去病觉得她美。
花园里因她的造访,引来了昆虫的飞舞。
“孙伯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她问埋首在花丛里的园丁老孙。
老孙对她欢迎的笑开了嘴。“又被周大娘打发出来了?”
“嗯。不知道藜哪里又做错了,周大娘的表情有点吓人。”藜忧愁的说。
老孙哈哈大笑,藜姑娘的糗事府里的仆佣早都知道了,偏她自己搞不清楚。亏她心思单纯,长得又白净,还是府中的侯爷带进来的,因此众人也不计较。
“今儿个没事了,你自己玩吧。”
这句话像是解禁令,藜整张脸立刻亮起来。“蜂儿,蝶儿,我们走吧!”
只见花园里采蜜的蜂儿、恣意狂舞的蝶儿围在藜的四周,随着她的身形远去。
老孙对这幕景象巳看过无数次,但每次总还是瞠目结舌。他觉得藜姑娘对花草虫儿有股吸引力,当她在花园里时,整座园子仿佛活了起来。
※ ※ ※
藜躺在草坪上,仰望蓝蓝的天,觉得这个园子好美好美。
她伸出食指,一只小鹊儿温驯的停在上头。她翻了个身,亲了亲手中的鸟儿,高兴的露出梦幻似的笑容。虽然这个星球的生物存在着弱肉强食的基因,但有她在的地方,她不允许周围的生物互相残杀,所以一切总是和乐融融。
她喃喃地与这些低等生物交谈着,身旁的石块遮掩住她的身子,所以李敢、卫山、路博德及复路支四位侯爷只看见在半空中飞舞的虫儿及鸟儿、免儿及小鹿全集中在园子里的一块大石旁。
“那里怎么了?”复路支心细,发现了异状。
众侯爷本因将军的召唤路经于此,卫山大手一挥,脚不停步。“有什么好奇怪的?叫下人们去看看就好了,将军正等着我们呢!”
李敢见卫山和路博德已转过回廊,看一眼大石边,也纳闷着是何因使这些虫鸟竟能安然无事的相处?
他与复路支对望一眼后,不约而同的迈进园子里。
在他们还没走近时,一双小脚就在大石旁露出又消失。李敢心念一动,往前一探,果然是那叫藜的少女正趴卧在草坪上,优闲的与鹊儿说话。
这景象美得跟画儿一样,虽然少女没有华服相配,但她有若花仙般,自然的与园子融为一体。
“你在这儿干什么?”复路支好笑的问。
这吓着了藜,她狼狈的跳起来,动作轻盈无比。李敢皱了皱眉,却想不通有何怪异之处。
“我……我我我……”
“偷懒,对不对?”复路支帮她接了腔。
“不是的,不是的。”藜涨红着一张脸,急急的反驳。“周大娘叫我擦窗子,可她又不高兴,叫我来找孙伯伯;他说我可以自个儿玩的。”
她那着急的模样令复路支莞尔。“哈!原来你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糟糕姑娘。”
“我才不是!”藜立刻大声的辩解。
“还说不是?你瞧有哪个丫头像你一般敢对侯爷嚷嚷?”
这种身分上的差别普天之下的人全都知道,可是来自王者之星的藜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只见她晶莹的大眼中闪过一阵迷惘,委屈的音调低低的傅来。“我又没有嚷嚷,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侯爷……”
这小姑娘真的啥事也不懂。李敢与复路支又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感纳闷。难道她是在山野中长大,以至于不曾受过文明的洗礼?瞧她如此不黯世事,或许真有可能。
“藜姑娘,你有亲人吗?”李敢问道。
藜打量着这全身是毛的男子,他外型高壮,颇为吓人,想不到声音却出奇的温柔,一点也不可怕。于是她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啊!我有爹娘和两位哥哥呢。”
那笑容使李敢胸口一热,复路支却是痴了。直到两人发现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既然你没事,就去竹苑伺候吧!”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蠢样,复路支粗鲁的命令着。
藜双眼为之一亮。“我可以进竹苑了?”当初进将军府时,众人即三申五诫,说那儿是禁区,不得擅闯。看见大家都胆战心惊的遵守这个规定,她只有入境随俗,以免连累了大伙儿。
那表情使两个男人忍不住失笑。“嗯。不过你可得安静些,不可以蹦蹦跳跳,将军不喜欢吵闹。”
“是。”藜立即换上肃容,但未了还是忍不住兴奋的上前跳进了复路支的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谢谢!藜丫头这就去端茶。”
话尚未说完,她人已经走远。
“真是个淘气的丫头,也不怕旁人看了误会。”复路支嘴角仍挂着微笑,言不由衷的责备着。
“你要吗?”李敢静静的问。
那声调使复路支心生警惕。“什么意思?”
李敢将脸转向他,以显示出自己的决心。“因为我也想要她。”
※ ※ ※
竹苑内安静的感觉不出有人的存在,但事实上,书房里正坐着五个叱咤风云的男人。
霍去病坐于案前,稳健的握着毛笔,龙飞凤舞的写出“匈”字。
粗犷的字迹正显示出他不喜拘束,彷如脱缰之野马,奔跑之狡兔。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也因为如此,他常警惕自己沉稳,许多事他总是以不同的角度来衡量。他的反应比一般人快出许多,攻击力更是使人自叹不如,至于耐性,他知道自己也能轻易的控制。正如他现在写下的“奴”字,不是飘逸而是刚劲有力。
书房内的人,除了他写字的手,其余的动也不动。这是霍去病训练他们耐性的方法之一,是否能了解就端视他们个人了。
突有裙摆滑入眼睑,霍去病眉头一皱,知道有外人打扰了。杯盘的轻微碰撞使他判定是霍府的丫鬟进来了。
是谁准她进来的?没有命令,霍府的仆佣绝对不敢打扰。他好奇的猜想着是谁下的令。
李敢?不,不会是他,他谨慎沉稳,不喜出头。卫山?不,他个性大而化之,从不注意这种小细节。那么只剩复路支及路博德了,这两人一个细心,一个擅于观察,会是谁呢?
丫鬟来到他的身旁,悄悄的放下一杯茶。他正满意的下笔,准备写下最后一撇。
“糟老头,请用茶。”
粗俗的言语却配上柔美的嗓音,令人怎么想也搭不起来;李敢等人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霍去病不曾有任何表情,直到“奴”字写毕,才放下手中的笔。
他抬头看看众人扭曲的表情,丫鬟与复路支巳不在。现在他知道是谁下的指令了。
“把路支唤进来吧。”他淡淡的吩咐。
路博德走了出去,没多久,复路支狼狈的进来,身后跟着丫鬟。她低着头,像是有满腹的委屈。
“将军。”复路支躬身解释。“小丫头不懂事,勿见怪。”
霍去病扬起眉,不解他这个兄弟竟为一个丫头讨饶?
他的疑问立刻得到解答,因为小丫头偷偷的抬起头,那水汪汪的大眼正好与他对上——正是那个差点把他给压死、名唤藜的女子。
她竟然进了霍府!
惊奇的还不止这些呢!这女子其实没有一丁点儿委屈的模样,毫无畏惧的直盯着他。有一瞬间,他甚至还怀疑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坐下吧!”他平板的说。
复路支对于他舒缓的语气似乎松了一口气,尚未回座,藜己经大剌剌的坐下。
屋内只有四张椅子,大家表现出的尴尬险些让霍去病失笑。只见一向正经的李敢向藜暗示的努努嘴,她站起身让复路支坐下,但仍不平的抱怨着:“是我先坐的,为什么要起身?”
四位侯爷的反应是狠狠瞪她一眼,但也莫可奈何。
一个小姑娘让他底下四位大将没辙?这可稀奇了!但霍去病决定结束这场闹剧。“皇上今儿派王公公来了,咱们决定与匈奴和解。”
四人听到这消息并不惊讶,将军早已预测过了。
“丞相长史任敞建议皇上让匈奴归于臣属,并叫单于在边界上朝拜。”
众人一听面面相腼,卫山霍然站起。“这是什么鸟建议?这任敞到底有没有脑袋?他以为咱们打的匈奴是三岁小儿吗?”
霍去病撇撇嘴角,跟着苦笑。“可是皇上认为那是奇妙的美境,已答应任敞前往了。”
“如果匈奴明白任大人此次前往是招降而非和解,恐怕边境又将有事端发生。”
“路支说的对。”路博德附和道。“匈奴人性情刚烈,此番两国交战,匈奴虽然败北,但要招降他们,实非易事。”
霍去病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儿,望向李敢。“你说呢?”
“属下建议咱们最好派两、三队人马跟着任大人前去,以应突发之变。”
“嗯。可是任敞乃一介文官,素夹对骑在马上的咱们多有嫌隙,现在皇上己经同意任敞之策,若再提建议,恐怕任敞会认为咱们有夺功之疑。”
“夺功便夺功,匈奴是咱们打败的,难道不是事实?”卫山忍不住暴躁起来。
霍去病眼带谴责的瞧着他,直到卫山收起了气焰。“边境咱们是一定要派人去的,只是要在任敞出发之后。我会禀明皇上,说这乃是一般的官兵驻守。你们官阶太高不用去了,以免皇上认为咱们另有打算。府里的军官还有谁没回家乡?”
“宋纪、宝仲平和汤猛。”路博德回答。
“好吧,告诉他们准备着,一个月后起程。”
“是。”四人一起答应。
霍去病拿起毛笔表示结束了谈话,四人一起起身离去。待出了书房门,才发现藜姑娘并没有跟出来。
“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路博德摇摇头。
但听书房内一片静默,四人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难得复路支想不出办法来;他真后悔叫藜进竹苑,现在可好,可能得赔上她的小命了!
“走吧!”李敢做了决定。“藜姑娘的目的就是要找将军,不如就让她如愿吧。”
“她这般无法无天,让她跟将军同处一室,恐怕凶多吉少。”卫山火上加由。
“比你的火爆个性可差远了。”李敢回嘴。见卫山又要扯开喉咙申辩,他伸手一拉,四人走出竹苑。“等将军要砍她的头时,咱们再求情吧。”
※ ※ ※
书房内真的安静无声。
要不是藜的裙摆映入霍去病的眼帘,他会以为书房里只有他一人。
这感觉让霍去病发现了不对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纵使再轻盈也不可能走而无声。她怎能办到?
战场上那诡谲的一幕不由得又浮现脑海,他至今仍不解何因。怛现在他只感受到她深深的喜悦,并无任何怪异之处。
望着自己所写的“奴”字,旁人以为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但他自己清楚,最后那一笔因这女子莫名的一句话,下笔因而一顿,早失去了它原有的气势。
“喂,常胜将军霍去病。”她终于开口打破了宁静。
对于她试探性的呼唤,他心中叹了口气,放下笔,抬起头,知道总得耐心听听她到底要干什么,否则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前的少女嘴角含着笑意,亮丽的脸庞配着清秀的五官,令人想责备她也难。
果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摸样。他狐疑的想起自己刚刚并未抬头,为什么会知道她心中雀跃?
他定了定神,甩去那些不解。“为什么这样叫我?”
藜皱起鼻子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名字吗?”
这提醒了他那次没收到效果的恐吓。“常胜将军只是皇上御封的称号,霍去病才是我的名字。难道你从不曾听过吗?”
她摇摇头。“我第一次来这个星球,我的计算机达鲁又还没找到我,没法传送给我你们星球的史事。”
霍去病一怔,听不懂她所说的话。这少女的脑筋似乎有毛病,但认真看起来似乎又不像。
“不过霍去病可好念多了!”她转了话题,开心的说。“霍去病,霍去病……喂,霍去病。”
大胆,居然就这么直呼他的名!
“你找我有事吗?”不想再啰唆,他问得直接。
“啊?”藜先是一愣,然后变换成恍然大悟。“哦,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都忘了。”她略带神秘,笑咪咪的走到他桌旁,弯下腰,让自己精致的脸正对着他——
“你做我的糟老头,好不好?”
03
他眨眼。
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做了这愚蠢的动作,他想要克制,却忍不住的又眨眼。
“好不好?”
气息如兰,软声莺语,强烈的期盼把她的五官点缀得既美丽又惹人爱怜,谁能忍心拒绝?但……“糟老头”?
“什么意思?”霍去病冷静的将身子往后靠,不动声色的避开这种无形的吸引力。没想到在战场上永不后退的他,此刻竟对一个女子……
藜直起身,想象往后与霍去病生活的情景,兴奋的走来走去。“你是我的糟老头,我是你的老太婆,咱们以后生活在一起,去王者之星基因走廊生许多娃儿,好不好?”
现在霍去病有些明白了。“等等,你是在对我提亲吗?”
“提亲?”藜想了想。“我好象听过这字眼,但不太明白。反正我们要像以前带我回家的老夫妇一般生活在一起,婆婆叫伯伯糟老头,伯伯叫婆婆老太婆就是了。”
现在霍去病可懂了!看藜一脸认真的模样,他突然无法克制的大笑起来。
藜看他笑得如此开心,也跟着微笑。“什么事这么好笑?”
被藜这么一问,霍去病笑得更厉害了。
这使藜明白原来他是在嘲笑她,她立刻板起脸。“你为什么笑我?”
霍去病对她的慧黠一怔,才发现她虽然单纯,但可不笨哪!“身分较低的百姓,老夫妇彼此的称呼才会用糟老头、老太婆。”
“原来如此。”藜缓和了表情。“那你们怎么说呢?”
“一般以官人、夫人称呼。”霍去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开始与她聊天。
“官人、夫人……嗯,的确好听多了。”藜双手轻拍,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那你做我的官人,好不好?”
“不好。”
他干脆的拒绝使藜愣了一会儿。“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做我的官人嘛。”
糖蜜似的邀约使霍去病更提高了警觉。“不要。”
“为什么!?”他的无情让藜着急起来。
“因为我不想。”
“啊?难道你不喜欢我?”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没什么感觉。”霍去病无所谓的回答。
“怎么可能没感觉?是你让我长出双脚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我现在并没有成婚的打算。”
“你……你……那我怎么办?”
“继续当你的小丫头吧。”
他如此冷静的回答使藜的脑中一阵晕眩;有一瞬间,霍去病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竟感觉这少女的身形变得透明!
他甩甩头,再仔细望她,那伤心欲绝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做假。可他与她素不相识,她亦不曾听说过他,为何敢如此厚颜托付终身?
或许她的手段比寻常女子更高吧!他冷冷的想着,但心知这不是事实。以她这般天真美貌,只要是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她又何需放下身段硬来招惹他呢?
他又想起方才复路支为她讨饶的一幕……嘿嘿,他底下的大将可不就有人已为她迷乱了吗?
霍去病冷眼瞧着她双肩颤抖、垂头丧气的转身住外走,轻盈的身子彷佛不用着地。他先前的狐疑又从心中升起,他不自觉的盯向她的脚,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长有双脚?
这个荒谬的念头还不曾退去,藜己把自己摔出门外。
真是个笨姑娘!
霍去病好笑的上前,低头俯视她。“你还好吧?”
“不,我不好。”
她那哀怨的语气使霍去病再矜持不起来,他无奈的瞧着坐在地上的俏人儿,只好低下身把她抱起。
而他的力道竟使藜整个人飞了起来……霍去病一生从未像现在如此惊讶。
她怎可能轻若鸿毛!?
仰望她又缓缓的落下来,他伸手抱住,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狐狸精?神仙?妖怪?还是鬼?
夕阳照出他们两人的影子,那么她不是鬼了;门外梁上放着的八卦镜映出的是她依旧姣好的脸蛋及他惊异的脸,那么她也不是妖或仙……
是狐狸精吗?坊间常谣传着狐狸精骚扰民家,莫非是真?
他放下她,毫无旖念的双手就罩上她的臀股。原因无他,只是听说狐狸精变成人形后,尾巴无法隐藏,因此可用此方法以为辨识。
久候不见藜出苑,亦没听见将军的喝斥,李敢等四人好奇极了,于是再入竹苑,谁知正好撞上这一幕。
路博德手中的扇子掉落于地,卫山张大了嘴,李敢面无表情,复路支垂丧着脸。
霍去病没摸到尾巴,却把他们四人的表情尽收眼里,才发觉自己的莽撞。
他这一生中从没像现在如此狼狈与尴尬!他缓缓的放下手,藜清澈的双眼只是单纯的望着他,不解他到底是何用意。唉!人家好歹也是黄花大闺女一个,也是怎么了?竟做出这般失礼的事!
“已经进来,就别杵在那儿了。”他粗声咕哝。
这解除了四人进退维谷的窘境,只得硬着头皮向前。
“将军,已经知会宋纪等三人了。”短暂的沉默后,李敢开口。
“知道了。”
霍去病应声后,周遭又陷入了安静。
藜一点也没注意到五个大男人之间的别扭,她正忙着回想刚刚霍去病拥着她的感受,那滋味棒极了!
虽然感应不到他的情意,但这会见她倒乐观的想着,或许他也有些喜欢她吧!
因为“群芳院”的嬷嬷告诉她,如果男人碰她的臀或胸,那就是表示他喜欢她。
刚刚霍去病摸了她“那个地方”,所以他一定是喜欢她的!
这结论使她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的形体又实在许多;方才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消失了,如今她却亢旧的想登高一呼。
她真的这么做了!
往上一跃,她轻盈的穿越浓密的竹林上体巧的坐在枝叶上。竹枝细瘦如骨,所以藜的身体配合着抖动的枝叶也跟着不停的摇晃。
“天啊,她会腾空术?”路博德喃喃地问。
霍去病板着脸朝上望。“你还不下来?”
这冷厉的语气冲淡了藜的喜悦,她立即跳了下来。四人本能的调整了位置,就怕她不小心把自己摔着。
“不要碰她。”霍去病淡淡的警告。
李敢等人的反应是立刻各退了一大步,并转过头,表情古怪的看着他。
霍去病知道自己又说了愚蠢的话了。他知道他们只是好意想接住她,以免受伤,但他就是不想别人碰触她…….这种失常的行为令他恼怒,而这一切全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把她带走吧!”他不带感情的转身走入书房。“别让我再看见她。”
藜正好飘落于地,她听进了霍去病所说的每一个字,正要上前,李敢止住了她,对她摇头。
“可是……”藜欲言又止。
“走吧,将军不希望再受打扰了。”
这毫无商量的语气使藜眼眶一红。“他生气了吗?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她楚楚可怜的问。
谁都没法狠下心再斥责她,纵使她的表现无尊卑之分,早触犯了大忌,但对她这个对社会阶层毫无概念的一块璞玉,众人又能说什么呢?
“将军没有生气,只是喜欢安静。”卫山禁不住安慰道。
藜摇头,明白这安慰有多薄弱可怜。大喜大悲后,体内离子的撞击使她疲惫不巳,她身子一软,勉强站直,四个男人则因为将军刚刚的一句话,全不敢再伸手相扶。
“你可以走吗?”路博德相询,试探的语气显露出此时的她正是烫手山芋。
藜了然的微牵嘴角,轻声响应后,率先走出竹苑。
她对跟在身后的四人相应不理,眼前金星乱撞,视线不清地回到自己的厢房……总管因为她是侯爷们带进来的,虽名为丫头,但还是特别给她安排一间独居的厢房。
藜用身子撞开了门,只来得及当着四人的面再甩上门,接着就软软的倒下地,昏了过去。
见门内不再传出任何声响,门外的四人面面相龃,谁也不愿意开口。贵为侯爷的他们竟被一个小丫头当众甩门!?
“走吧。”李敢转身离开,不予计较。
剩余三人望望四周,不见有人。
反正无人看见,也就不需摆什么官架子,于是清了清喉咙,跟着李敢离去。
那夜,竹苑内的夜枭发出悲伤的叫声,虫鸣不再轻快,月儿虽依旧高高的挂着,但似乎不再清亮。府里的每个人受了传染,心情也莫名的跟着沉重起来。
※ ※ ※
皇上于七日后,莅临了霍将军府。
即使霍去病不爱嘈杂,但也免不了应陪于皇上身侧。
“霍卿,住得还习惯吧?,”手携着皇后卫子夫,皇帝出了竹苑后问着。
“谢皇上赐府之恩,臣惶恐。”
皇帝开怀大笑。“皇后,你这外甥可谦虚的紧。”
卫子夫与有荣焉瞟霍去病一眼,然后娇媚的瞪向皇帝,似笑非笑。“皇上,去病是臣妾的外甥,难道就不是您的外甥?”
这般韵味十足的神情使皇帝心中一乐。“哎呀,这倒是朕失言了,该罚,该罚。来,皇后,你说,该罚什么?”
“皇上,臣妾怕触犯天威,可不敢罚您。”
“是吗?”皇帝轻拍皇后的手。“可你不是才挑出朕的毛病,这会儿又不敢了?快说,朕赐你无罪。”
卫子夫见皇上今日如此欢悦,笑吟吟的望向霍去病,要他借机讨赏;但见他依旧寡言,一点也没有兴奋的神情及官场上应该有的奉承。
她内心叹了一口气,早明白这外甥与弟弟卫青一个样,根本不懂乘机拉拔自己。虽说他们是皇上不可或缺的大将,但不知多少有心人士想拉他们下来,而他们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她贵为皇后,虽得皇上宠爱,但多少也得力于有两位百战百胜的将军亲戚;深宫大院,若不得势,那日子过得会比平民百姓更惨啊!
现在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可惜她这个外甥却是个闷葫芦……想到此,卫子夫不免哀怨的横他一眼。
霍去病却没注意到姨母谴责的目光,他的心思早飘到不远处的山坡上。
这个花园何其大,此刻以天子为首,众人正停驻在拱桥上,底下映着湖水,白鹭鸶与红鹤穿梭于桥下,莲、荷三两朵,与远处的小山的相互争艳,美不胜收。
她的外甥难道是被这美景缠住了?
卫子夫循着霍去病的眼光看去,接收到的景象使她心中颇为讶异……
从来不贪恋女色的霍大将军,竟然被山坡上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给迷住了!
这是从不曾发生过的事;卫子夫打从心里笑了起来,一方面好奇的打量那女子。
她一身素洁,长裳及膝下,没着下裳,不挽发髻,完全不合时宜。可是她缓步走在草地上,后头跟着小鹿,清雅的彷如融在画中,令人欣赏赞叹。
卫子夫本为歌妓出身,原不在乎身分地位的差异,她灵机一动,正想要皇上注意,想不到皇上的眼光竟也被山坡上的女子吸引。
她心中暗叫不妙,危机意识立刻运作起来,脑中迅速的转念,皇帝却已兴致勃勃的开口。
“霍卿,山坡上的女子是谁呀?带过来见朕。”
霍去病尚未回神,一样陪伴在皇帝身侧的李敢等四人却已变了脸。
随侍的公公早得了旨,飞奔过桥,到了山坡。那女子受到突然的骚扰显然吃了一惊而后退,等公公说明来意后,才转头望向拱桥。
什么皇上有旨的,藜听不懂,但她却看见拱桥上的霍去病还有李敢等人。
“奇怪了,他怎么出了竹苑?”
藜困惑的摇头,但公公们却解读为她抗旨。
“唉,姑娘,你不怕脑袋搬家吗?这般大胆。”
“脑袋搬家?要搬去哪里?”
她莫名其妙的应对使公公傻了眼。“我的天呀,难不成是个傻姑娘?这可怎么办?”
“傻?我可不傻。”藜抗议。
“好,好,你不傻。那你这就跟咱家去见皇上吧。”
“皇上?在哪儿?”
“桥上那位威风凛凛的大人物就是咱们当今的天子啊!”
藜看见了,但她瞧的可不是皇帝,而是霍去病。
“你说他要见我?”喜悦不知不觉的爬上心头,他终于又要见她了!
“是呀,还不快过去?”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藜瞬间变得神采飞扬,雀跃的飞奔往前。
风儿在她身旁跳跃着,扬起了她一头乌亮的青丝,宽大的衣袖飞舞着,好似应仙图上的仙女飘飘。
众人皆看傻了眼,直到她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拱桥,来到霍去病的身边,亮着脸、轻喘的问:“你找我吗?”
纵使是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的霍去病,此时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可人儿。他露出罕见的笑容,温柔的语气自己听了也觉得讶异。“快别孩子气了,皇上要见你呢!”
藜眨了眨眼,不解的看看周围站着的人,对李敢等人高兴的报以微笑后,然后又转头望向霍去病。“皇上?”
她不认得皇上!?没错,天下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识皇上,天颜难见嘛!但他们绝对会认得那身黄袍,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可对藜而言,这一切都不代表任何意义。
对藜无礼的举动,皇帝身旁的侍卫官正想上前喝斥,皇帝掸掸手要他们退下,还是笑咪咪的望着眼前的佳人。
真是人间绝色啊!天下竟有如此脱俗的女子,洁净不染,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单纯的神采几乎使人自惭形秽。
卫子夫把皇帝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引起皇帝的注意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天真气息,就足以把后宫佳丽全比下去!.
怎么办?这会儿该如何是好?她焦急的转着心思;绝不可让皇上收了这女子,否则她的地位将岌岌可危。
在后宫孤独的数着日子……想到有天她也必须面对这样的生活,卫子夫打从心里发出冷颤,本能求救的望向外甥,却见他正低下头望着亲热的拉着他手则小姑娘,眼里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花。
有了!
收起惊慌之心,她恢复了原先的柔媚和自信。“去病,还不把你这位红颜知己介绍始皇上认识?”
卫子夫此语一出,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见皇帝的笑脸收了回来,因为他明白他这位爱将不喜女色,既成了他的红颜知己,实与妻无异,他又怎可戏耍?
霍去病眼神深沉的扫向姨母,读到了她眼中的哀求,瞬间明了一切,对这种荒谬的结论只得忍隐不说。
李敢等四人倒是从怅然若失转为暗自高兴。将军一世英明,不爱拈花惹草,藜姑娘跟着将军总比跟着有三千佳丽的皇上来得幸福。
皇帝干笑了两声,言不由衷的道:“好极了!霍卿有此绝色佳人相伴,真可谓郎才女貌。”
这话藜可听得懂,这位有胡子的男子称赞她跟霍去病是绝配呢!她心中一乐,快乐的上前握住皇帝的手。“你这个人倒好!我名叫藜,你呢?”
斥责声响起,皇帝手一举,立刻又安静下来。他感觉着掌中柔嫩无骨的小手,笑吟吟的对着俏佳人。“朕就是皇上。”
“哦,原来你就是皇上。听说你要见我?”
“嗯。你来将军府多久了?怎不识得朕?”
“一足月吧!我是要找霍去病才来的。”
那毫无城府的回答让众人立刻知道这女子的确是个不懂任何规矩的姑娘。
“那你住哪儿啊?”皇帝竟开始与藜闲磕牙。
“我呀,”藜指指清澈的天空。“那里。”
皇帝开怀的大笑起来。“不错,不错。佳人只应天上有,尘世哪有水芙蓉?霍卿,你得此女子,不枉此生,该好好珍惜!”
“是。”霍去病只得允诺。
“好了,咱们回宫吧!”众人不敢迟疑,忙走向大门,正要恭送,皇帝大袖一挥。“免了!”
他与皇后分别坐上大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 ※ ※
第二日,宫里送来了赏赐,皇上对藜的喜爱不言可表。霍去病叹了回气,明白为了姨母,自己平静的日子将不再。
“叫藜姑娘移入竹苑吧!”他吩咐下去,知道倘若不如此做,“红颜知己”的谎言迟早会被拆穿,届时再多的解释也没用,皇上恐怕还因此一意孤行,不再有所顾忌。
飞上枝头做凤凰!
外人不懂前因后果,只道这是对藜丫头最好的写照。当初侯爷们带她入府,果然另有打算,难怪她啥事也做不好,原来天生便是富贵命……所幸藜一派天真,也没引来其它仆佣大多的妒忌。
竹苑因藜的加入,突然热闹起来。向来只有夜枭的夜里,第一夜便多出了许多不知名的生物也融入其中。
而霍去病从藜一踏入竹苑后,眉头就不曾松开过。他远离着她,沉浸在书房内习字,就盼找回心中的宁静。
月儿的银光缓缓从窗回透了进来,霍去病放下笔,审视着自己的笔法……一样的劲力、豪迈,但他清楚自己的心态己有了改变。
整夜嘈杂的虫鸣,此刻也渐渐的缓和下来;他走到房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方才想到藜竟一夜不曾来打扰。
这可奇了!
一向毛毛躁躁的丫头,怎会如此安静?
他本能的出了书房,走过小径,来到主屋。里面一片黑暗,没点燃半盏烛火。难道她不在吗?
才思量着,他己进了素洁的厅走进房间。借着月光,他看见大床上的确空空如也。这丫头半夜不睡跑去哪儿了?难不成又回原来的厢房去了?
竹苑的设计为一间间独立的小屋,除了刚刚的书房及现在的主屋,还有一间品茗的茶室和一间天然形成的澡堂。
霍去病为求审慎,一一检查这些小屋,直到确定藜真的不在,正要转身出苑,结果与藜撞个正着。
她几乎被他碰飞了出去。真的,只是“碰”。
霍去病本能的伸手抓住她,结果她竟夸张的又撞回他怀里。
他抱住她,软玉温香在怀,胸口的激荡一次比一次更甚。月儿巧笑倩兮的望着,竹林里只有微风沙沙作响,仿佛警告不许旁人打扰。
霍去病着迷的搜寻着她五官完美的线条,吻她的欲望如排山倒海,几乎使他发狂。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要让一个女子来牵绊自己吗?他一向最不屑女色,总告诉自己娶妻娶德,但此刻他却如此难以克制!
吻她吧!他怂恿自己,贵为一个将军,难道他玩不起一个女人?
有了这个想法,他内心的劣根性瞬间壮大,于是他更缩紧了自己的双臂,将她靠向自己,望向她的眼,只读到不解世事的大眼里有信任和期待。
期待!
他的心突然冷下来。
一个平民少女终究也是个人啊!他又凭什么去玩弄人家?他松开手,藜突然矮了一寸,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抱起了她;他才想苦笑,却又愣住了。这怎么可能?他心中暗忖,立即又抱起她,果然……
上次她跌出门外,他抱住她就已发觉,只因先人为主的以为她非妖即仙,再加上后来李敢等人的撞见,倒忘了盘问她。
“你怎么这般轻?”他惊异的问。
藜叹了回气,期待的心也跟着消失不见,学他皱起眉头。等了半天,原来他只为了问她这句话,真令人失望。
霍去病不耐的推推她要她回答,藜只好瞪他一眼。“还没进化完成,当然轻了。”
“你在说什么?”
“唉,我本是一组离子,第一次遇上你时,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有了形体……本来你若能爱我,咱们可以一起进化完成的,可是你不愿,于是我等于只进化了一半,身子当然轻了”
“你在说什么?”
发现自己像九官鸟时,霍去病清了清喉咙。“你说进化是什么意思?”
“进化就是进化嘛,慢慢长大呀。”
“你是说,我使你长大?”
“差不多意思啦。”
“你胡说什么?我乃堂堂七尺之躯,又非奶娘,怎使你长大?”
“哎呀,进化跟长大是两回事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若我的计算机达鲁找到我,把资料传入你脑子里,你就明白了。”
霍去病听她越扯越远,胡说一通,于是又把话题拉回来。“你为什么这般轻?”
藜无奈的又叹了口气,说了半天,原来都是白搭。“我的身子还没进化完全,心脏是透明的,你要不要看看?等心脏长全了,我就不轻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衣。
“不用了。”霍去病知道她说做就做,赶忙制止。
“你不好奇长不全的心是什么样子吗?”
“不,一点也不好奇。”他狼狈的答,因为实在没把握自己不再失态。“睡吧,夜快过去了,你就睡主屋里的床吧。”
“你不来睡吗?”
他朝藜笑了笑,送她回房,挑开落在她背上的一片竹叶。“不了,我还想看一会儿书。”
安顿好藜之后,霍去病又回到书房,躺在休憩的竹床上,苦笑的想:从现在起,这里便是他安睡的地方。
04
谁会相信一个堂堂的大将军会把床让给一个小丫头睡?
第二天一早,霍去病把藜唤醒,要她服侍他用餐,藜到了膳房,就是这么告诉好事的仆佣的。
睡在将军的床上,那不就是圆房了?
这可不得了!瞧着憨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好福气,现在虽仍是个丫头,可当上将军夫人是迟早的事。
管事的厨娘为讨藜的欢心,亲自下厨煮了碗鸡汁汤饼。只见她细绢筛面,用鸡汁(月霍)面,冷溲后,用水引把面援的如箸一般大,一尺一断,放在盘中用盛水浸,之后用手临铛上,使面薄如韭菜,再沸煮。
藜有趣的看着,想不到只是一碗汤饼,竟花了这么多工夫。
起锅后,只见面条细如委綖,白如秋练,令人食指大动。
“藜姑娘,”厨娘将面盛在一只精致的小锅中,附上两双碗筷。“趁热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无论是将军爱吃的或是您爱吃的,我一定办妥。”
“谢啦。这么麻烦你可不好意思。”
走回了竹苑,竹林里发出的声响使藜知道了霍去病的位置。
她循声进入,将托盘放在竹亭里,回身注视这个男子的身影。
从来没想过她的情归处竟会跳离环状星系……来此已经数月,当初与她一起的沙左不知如何了?她的计算机为何至今未找到她?魔塞斯与舞对她在紫色星上惹的祸是愤怒还是因她的失踪而担心?而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子到底爱不爱她?
霍去病收了剑,感觉淋漓畅快。他走向亭里,藜将手巾递给他。
“饿了吧?面刚起锅呢!”她装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霍去病伸手接了,不知是真饿了抑或是汤头好,今早他觉得这汤面果然好吃。抬头望藜,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使他硬汉般的心缓和下来。
“你怎不吃?”
“我食量大,怕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这吹牛皮的话使霍去病失笑。“瞧你这般瘦弱,这汤面有三个男子的食量,你怎吃得完?”
于是藜坐下来,盛了一小碗,也斯文的吃起来。
她的吃相当真好看!仔细的咀嚼,表情彷佛正享受着美味,令人也想尝试看看……就不知是面还是她就是了。
霍去病不自禁的瞧着,自己也装了一碗。清晨的微风在竹林里穿梭,配上了食物的香味,似乎人生也不过如此。
一刻后,霍去病放下碗筷,吃惊的睁着眼。藜却不明所以,只是拿起汤杓又装了一碗。
她的食量真令人刮目相看!
“你一直都这么会吃吗?”等藜终于放下碗筷,锅里也空空如也时,霍去病有趣的问。
“还好啦。你没吃饱吗?”她眼里浮现一丝内疚。
“不,我吃饱了。倒是你,好象还可以再吃一回?”
“不了,这样便可以了,早晨不要吃太饱比较好。”藜正经八百的解释。
“唔……是吗?原来这样的食量是不算饱。”霍去病望向见底的锅,她几乎比他多吃了一倍。瞧她弱不禁风的,他真纳闷吃下去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这还只是开始;几日后的傍晚,霍去病在竹苑宴请了仍停留在霍府的七位军官,他才真正领教到这丫头那无人能及的“肚量”。
那场夜宴,藜除了在竹苑的灶房煮一壶水等着餐后品茗外,一切全让管事的大娘张罗妥当了。
主屋的厅上摆了满桌的佳肴,共九人坐在其中——藜之所以入列,原是这些军官己把她视为将军的知己,何况她又是如此赏心悦目;而霍去病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发现这丫头并非不知轻重,只是不懂许多生活中的细节,因此对这样的安排也就不予置评。
席间众人的讨论不外乎国家大事、匈奴之患或王公大臣们最近的动态,藜听得几乎昏昏欲睡。
她用袖口遮掩,打了不知第几个呵欠。席间她极少动筷,因为知道这晚宴是霍去病为了这些军官而设,怕不知不觉吃下大多的东西而出丑,因此对这些美食干脆视而不见。
她坐在霍去病的身边,另一旁则是李敢。许多日不曾见到他们,藜倒有种遇上亲人的感觉,只可惜他们对她却变得极为有礼,应对也不似以前有趣,她也不好太热络。
她试探的合上眼又张开,见周围的人只是高谈阔论,根本无人注意她,于是她又瞇了一下眼,渐渐地,在这些人谈话的催眠中,缓缓的拜访睡境。
起先只是头部晃动,接着她身子微微的倾斜,最后靠上了霍去病的手臂时,大伙儿突然静了下来。
藜姑娘睡着了!
在这样豪气干云的场合中,她居然睡着了!
她睡着后的模样真好看。又长又黑的睫毛像扇子般的盖上大眼,清秀的鼻子下是张弧形姣美的双唇,白里透红的皮肤如婴孩般没有任何瑕疵,这睡容让人就算注视整夜也不觉得腻。
霍去病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眼见他这些属下一个个傻了眼、心神不宁,再低头望着她毫无防范的睡容,于是手臂一动接住了她,轻而易举的把她抱起,走回内室。
晃动使藜眨了眨眼睑,困惑的睁开眼,发觉霍去病正抱着她,知道自己失态了,挣扎着想下来。“对不起,我自己可以下来走,真的。”
“省省吧!”他低声回道,脸上分不出是懊恼或生气,只是更缩紧自己的臂膀,使她靠向他。
肚子咕噜咕噜的声响使霍去病停下脚步,他一副吃惊的模样使藜涨红了脸。
“是你吗?”
他的疑问让藜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入。
“是了,晚上好象没见你吃了什么。”
说完,他身子一转,又抱着她走回主屋,在众人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把藜放回座位。
没有任何的解释,霍去病把一只尚未吃过的烤鸡放到她面前。
“吃。”
简单的一句命令,没有反驳的余地。为了引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举杯把盏。“众兄弟,我敬各位一杯。”
这方法果然又找回大家的兴致;藜见众人不再理会她,伸手撕了一小块肉,文雅的嚼起来。
这一次霍去病可没再忘了身旁的佳人,说话对饮中他不时夹块羊腌鸡寒或装碗嫩雀雁羹或放块胡饼或拿了淮南王刘安最近发明的豆腐给她品尝。
藜是照单全收。
她是这么含蓄的细嚼慢咽,均匀纤细的身段使人根本无法想象她竟能把全部的食物都吃下去。
于是,说话声又停了。
当藜注意到周围的安静时,她正好放下最后一块啃完的骨头。
我又做了什么?这些人为何这样看我?她在心中自问。她睁着圆圆的大眼,兀自笑笑。“鸡肉好吃!”
众人一听,也跟着猛点头。“嗯,对,这鸡烤得当真不错。”
其实佳肴满桌,因此每道菜的分量并不多,所以桌上也只摆了一只烤鸡而已;既然它全进了藜的肚里,众人又怎知味道如何?
霍去病对他这些属下失常的表现颇觉玩味,而藜一派天真,更不清楚自己所引起的疑惑。
她一定没注意到自己已吃了多少。霍去病嘴角微扬,也不去点破。只见众人的目光越来越惊异,此时她又吃下了两只炙兔腿,两支羊肉串,牛逢羹,枸豚韭卯和一些蔬果。
整桌的菜肴除了酒之外,正急速的消失中,直到藜终于感觉自己的肚子不再空荡荡的,她抬起头,才又注意到众人古怪的神情。
她用袖子抹抹嘴又擦擦脸,转向霍去病。“我脸上可有什么?”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这般盯着我?”
“因为你吃太多了。”
这不痛不痒的回答却让藜涨红了脸。
“我……我吃很多吗?我没注意到……”她望着桌上那几乎快空了的盘子。“哎呀,你们一定没吃饱吧?真是对不住,现在夜都深了,厨房不知还有没有人,这可怎么办?”
那满脸的愧疚之情使宝仲平先沉不住气道:“藜姑娘,咱们武人总是酒喝得多,东西吃得少。大伙儿都吃饱了,您可别在意。”
这样的说词多少安慰了藜忐忑的心。她抬头望向霍去病,他也正低头看着她,有一瞬间,她似乎抓住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彩,但仔细瞧,却又是高深莫测,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霍去病嘴角撇了撇,也分不清那意思是想透露出善意还是讽刺。“去歇会吧,天马上便光了,露水重。”
藜垂下眼,温驯的起身,向众人道个万福便进了内室。
众人打量着藜骨肉均匀的背影。
“她可真饿。”路博德喃喃自语。
“前几日见端进苑的饮食,属下以为将军的食量变大了,原来是藜姑娘。”卫山也啧啧称奇。
“真想不出那般娇弱的身子,食量却如此大。藜姑娘吃的东西到底跑去哪儿了?”宋纪小声的嘀咕。
霍去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关于这点,老实说,我也想不通呢!”
※ ※ ※
日子太平的又过了月余,算算藜来到这个星球已半载。
她的计算机达鲁仍未与她有任何联系,但因有霍去病在旁,所以藜也不是挺在意。
她尽心的服侍他,心甘情愿的在他身边做个小丫头。除了“人”天性有尊卑之分她无法接受,有时会闹出使人瞠目结舌的笑话外,其余的一切,藜倒适应得很好。
霍去病对她相当纵容,他早已习惯她的伺候,但态度却又是可有可无;而藜对“情”字也似懂非懂,“名分”对她而言更是不曾听过,她只盼能永远在他身边陪伴,也就满足了。
这天,忽然通报阳石公主来访,藜见霍去病竟出苑迎接,心中不禁纳闷这“阳石公主”是哪一号人物?
午时,送饭菜的仆役安基进了竹苑。“将军说藜姑娘自个儿吃吧,他与公主一同用膳。”
“是吗?我知道了。”藜闷闷的应着,见人要走,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安大哥,阳石公主是谁?”
安基走了回来,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吐不快。“你不知道吗?她是当今皇上的女儿,我曾远远的望见,美若天仙呢。”
“皇上的女儿……她跟将军很要好吗?”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我瞧他们在花园里说说笑笑呢。”
说说笑笑?霍去病笑时是什么模样呢?她可没见过。那他定是很喜欢公主了,否则怎会如此开心?
安基见藜不语,眼中露出同情,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那顿饭菜,藜没动过一筷,她的心里第一次有种无法捉摸的感觉。
刺刺的,酸酸的,痛痛的又涩涩的。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她不喜欢它!而且它是那么的令人不舒服……她没来由的对那未曾谋面的“阳石公主”产生了一股憎恶之心。
她不想霍去病跟那个什么公主的在一起。若真要算起来,那魔塞斯统治王者之星,是整个环状星系的主宰,也就是“皇上”,那她不也是一个公主吗?霍去病为什么不来对她笑笑?
是了,安基说阳石公主美得像仙女,那霍去病会不会……会不会爱上她?
这个想法使她大吃一惊,她豁然站起,转身便跑出竹苑。
她穿过回廊,跳下石阶,经过两座小山,绕过一个小花园,出了月门;守卫的公公根本没想到会突然蹦出个人来,还来不及阻止,藜己冒失的冲向霍去病。
为了防止公主受到不必要的惊吓,危急之中,李敢伸手拦腰截住了她。
这骚动惹起了花园里一对璧人的注意,阳石公主转头,眼角扫见身旁的霍大将军也己转身,知道这和风徐徐,鸟语花香,配上出类拔萃男子的迷醉感觉已遭破坏,不由得怒从心起。
她打量来者,胸口突然被狠狠的撞击,脚步一乱;霍去病及时扶住了她,免去了一场可能的失态。
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她抬头望向霍去病,正要道谢,但见他虽然扶着她,日光却是盯着那名女子,瞧不出他是喜是怒,肯定的是眼神变得柔和了。
“将军,她是谁?”公主好奇极了,因为霍大将军对任何人总是客客气气、冷冷淡淡,从没出现过像现在这般温柔的眼神。
“一个小丫头罢了!”霍去病不含感情的应着。
阳石公主露出狡猾的讽笑。“好个俏丫头!想不到将军府人才济济,就连个丫头也是人中之最。”
“公主笑话了!”
听霍去病言词只剩客套,不再有善意的响应,阳石公主收起气焰,放缓了语气。“父皇跟母后都惦记着你呢,有空进宫请安吧!”
“是。”
“蕊儿,咱们回宫了。”
所有的太监宫女顿时忙了起来,直到一行人簇拥阳石公主离去。
谁也没在意藜。
除了手仍搁在她腰上的李敢。
止不住的颤抖传遍全身,她仰望李敢,表情可怜兮兮的。“我问你,将军说‘不过是个丫头’是什么意思?”
李敢感受到她的颤抖,不忍的安慰道:“无关紧要的话吧!你毋需在意。”
“那公主跟丫头有什么差别?”
“公主是金枝玉叶,寻常百姓见了要避退三分。”
“我明白了。”她面容凄楚。“原来丫头是没法跟公主比的,一个是高过于天,一个不过是低贱的服恃之人。”
“没有的事,你何必自贬?”
藜无奈的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人生而平等,为何会有尊卑之分?魔塞斯可从来不曾对他的子民如此。”
“魔塞斯是谁?”
“创造我的人,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爹爹,父皇。”
“父皇?难道你爹爹也是皇帝?”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或许吧!谁会在乎那称谓呢?”
“你们两人好大的雅兴。”霍去病进府后,远远的望见李敢的大手仍停留在藜的腰上,两人亲密的交谈着,忍不住上前出声打断,严厉的瞪视眼前娇小的女人。“藜,难道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李敢缩回了手,藜却一点也不在乎的回视着他。“是了,丫头如此低下,怎可在园子里偷闲呢?”她夸张的向霍去病一福。“奴婢告退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霍去病惊讶的看着藜的背影,“这丫头今儿个怎么啦?”
“将军,阳石公主的来访对藜姑娘的冲击很大呢。”想起藜方才强忍不在意的表情,李敢忍不住仗义执言。
霍去病转头扫看他的部属,扬起眉。“哦?为什么?”
“当初藜姑娘是为您进府的,今儿她见您与公主这般亲近,所以……”
霍去病一听,立刻冷下脸。“李敢,你是不是也太闲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你竟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敢心中一震。“是,将军教训的是。”
霍去病这才点点头,不再多说。
李敢目送将军离去,虽然对将军的教训牢记在心,但心中却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如此。
※ ※ ※
虽然大言不惭的教训了部属一顿,霍去病回到竹苑后,却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藜的动静,总是悄悄的打量着她——他这个大将军怎会为一名女子而放下身段呢?
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在经过了几天冷淡的相处后,皇后宣他携眷进宫觐见,于是霍去病顺水推舟把藜唤来跟前。
“皇后念你得紧,明儿跟我进宫吧!”
“是。”
这些天来,藜便是用这般简洁的短句应答。霍去病心中激起了一点一点的怒气,可他才不让一个丫头来撩拨自己的定力。
“去告诉总管,帮你裁件进宫穿的衣服,别让人说咱们霍府失了礼数。”
“是。”藜仍淡淡的答。
这么得体!完全是一副下人对主子的模样——这与阶级无关,而是霍去病一向要求的纪律。什么身分就得配上什么样的应对,如此才会井然有序,不会杂乱无章。但此时藜的表现却激怒了他,他强忍着怒气,告诉自己藜现今的表现正是自己的希望,他为何发火?于是他也冷下了脸,用比对敌人还严苛的语气开口。
“前些日子阳石公主来访,你的莽撞使霍府蒙羞,进宫时可别再丢我的脸。”
这么恶毒的话一说完,霍去病立刻后悔了。他感觉藜的身躯晃了一下,原本白晰红润的脸颊瞬间刷成苍白。
“是吗?原来我竟造成如此大的困扰……以后我会小心的,请将军大人海量,别跟小丫头计较。”说毕,藜即步伐不稳的离去。
霍去病瞧着她的背影,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该向她道歉的,但需要吗?她不过是个丫头而已,他这个将军又何需放下身段呢?他从不以身分压人,但对她,他总是在理亏时用这方法来减低自己的罪恶感。
次日,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安静的任宫女及执事的嬷嬷们打扮,套上华丽的宫服,在她的嘴上、颊边涂上美丽的胭脂。
一行武将全奉命觐见,因此当他们在大厅瞧见由嬷嬷引导的一位俪人盛装而出,皆无法相信这便是平日一袭素服的藜姑娘。
她垂着燕尾形的发髻,美目生辉,顾盼生妍,修长的眉自然弯曲,丹红的唇外突明见,洁白的贝齿微露笑意,令人心情舒爽。她姿态绝美,虽艳而不俗,举止文静,体态娴雅,随着轻盈的脚步,阵阵香风扑鼻而来,那一身罗衣光辉灿烂,耳上戴着翠绿美玉,头上插着金黄簪钗,衣上缀着明珠,脚上穿着花鞋,令人目眩神荡,彷如天人。
她果然没丢他的脸!
可霍去病此时却是瞪眼竖眉,心中暗自生气。照理说来,携如此美眷,当令他增光不少,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有股想把藜藏起的冲动。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态,也无暇细想,只是悻悻的过来,携起藜的手便往外走。“吩咐下去,准备起轿。”
那含在嘴边的笑意消失了,他不喜欢!这个认知使藜的胸口更加空荡了。
她浑浑噩噩的上了轿,一行武官全骑着马跟在她前后,垂下的帘帷遮掩了她瞬间变得透明的身子。
藜大惊,强迫自己定神后,缓缓的低下头,张开自己绞紧的双手,只见已透明的手指慢慢的又恢复成实体,但肤质却脆弱得似吹弹可破。
她会消失吗?她自问。还是又幻化回一组离子?只有孤单形影的身体,她怎能生存?偏偏这冤家又不爱她呀!
轿子进入宫门,来到未央宫长秋殿前,女长御倚华人殿通报,并宣觐见。
霍去病亲自搀扶藜出轿;为了不再望见霍去病眼中的不耐,藜强打起精神,避开他的目光,只感觉他厚实的手掌温暖的包围着她的,由他引导着进入殿内。
而霍去病严厉的表情,在发现藜不再注意他后,立刻缓和下来。
她可真美。他情不自禁的想着。对美色一向不在意的他而言,他所看到的藜是单纯,没有心机,与世无争,由内而外衍生的美丽,附加的外貌只是让她更令人炫目而已。
这对从小就浸淫在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他来说,不啻像股清泉注入他的灵魂,洗净了他满身的浊气。
随着日子的流逝,他不知不觉的为她所吸引,因此他任她搬进了竹苑,侵犯他的隐私与宁静,从没想过要对她设防。
他从不曾忘记她对地说过,她为他而来!这般大胆的告白,起初几乎使他溃防,于是他本能的保护自己,却锁不住奔放的心,直到蓦然回首,才明白己无法自拔。
这个女子竟轻而易举的掳获了他的心!
想到此,霍去病胸口一荡,本能的更握紧她的手。他对女子总是评价不高,此刻情愫寄托于她,竟比打胜仗更使他雀跃,心底的那丝甜蜜常惹得他必须时时控制自己想大叫的冲动。
卫皇后在殿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走进,谴责的瞪霍去病一眼。“京城里又不打仗,有空也不来瞧瞧姨母。快过来,让衷家看看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霍去病微微一笑,放开了手,藜温驯的走向前。
卫子夫热络的伸手握住眼前的姑娘,仔细的打量。但见这位唤作“藜”的女子面带腼腆,细致的五官完美无瑕,肌肤吹弹可破,清雅脱俗,即便是贵为皇后的她,也不免自惭形秽。
“哀家的外甥果然好眼光!来,告诉姨母,去病有没有欺负你?”
藜认真的想了想。“没有。”
卫子夫把藜的神态尽收眼里,打从心里笑了起来。好个单纯的姑娘,根本不足为虑。
她放下了戒心,更亲近的拍拍藜的手。“去病要是欺负你,尽管来告诉姨母!”
霍去病深知姨母的性子,知道她因为这些日子来他没进宫请安正责怪着,忙上前作揖。“姨母,藜有您撑腰,去病以后日子可要过得战战兢兢了。”
“哼,你知道就好。”卫皇后虽然冷哼,但眼中己有笑意,旋又转向藜。
“什么时候让姨母抱抱娃儿?”
藜莫名其妙的眨眨眼。“什么娃儿?”
霍去病心中大喊不妙,忙上前解围。“姨母,您就别问了,藜会不好意思的。”
这讪讪的语气使卫子夫心下一沉,板起了脸。“去病,难不成你们……”
“皇上驾到!”
传令的内监在殿外喊着,打断了卫皇后的追根究柢。众人迎出殿外,皇帝笑吟吟的走来。“皇后这里好热闹,也不邀朕共乐一番。”
卫子夫柔媚的一笑,立刻展现风情万种,埋怨似的开口,“皇上,您这霍大将军心中只有皇上,这会儿终于记起还有个姨母,您却偏又来抢臣妾的光彩。”
皇帝爽朗的笑了,“去病,皇后在朕面前说你坏话呢!你还不勤快些,以后常来宫里,免得你姨母无聊了!”
“是。”霍去病微笑的答应。
“咦,皇后,你这儿何时来了个绝代佳人?”
卫子夫从皇帝一进殿,目光始终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能从歌妓一路擢升为皇后,所靠的除了美色外,当然还有百转千折的心思。
皇上从进殿后,目光就不曾离开藜,这代表的含意再清楚不过。虽然藜一派天真,完全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但她绝对不会让皇上得逞,否则她的权势及富贵将如过眼云烟。
她摆出最娇艳的神情,一脸的不依。“皇上,您怎么忘了?这小美人就是藜姑娘呀!去病就是来告诉臣妾,他就要当爹了!”
05
即使又被告知匈奴再犯,也不会比这句话更使霍去病惊讶了!
他瞠目结舌的望向卫皇后,可是姨母却不看他,反倒盯着皇上的反应。
皇帝似乎怔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无任何欢意。霍去病胸口一震,心中已明白姨母的用意。
但他自己呢?他自问。
皇上觊觎藜,为何会令他紧张烦闷呢?
不过是个丫头而已,以皇帝对藜着迷的程度,他要是聪明的话,乘机将她献给皇上,那功劳可比打败匈奴更甚。
自古哪个皇帝不风流?藜若得宠,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有更加屹立不摇;他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他牵起藜的手,引着她向前。
“皇上。”他躬身做揖。“微臣家中的小事,不敢惊动圣颜;姨母代臣提起,倒使臣羞赧了。”
他一席话不但使皇后愣住了,跟随他前来的部将也张大了口。
“将军,”卫山直愣愣的开口,“藜姑娘有孕了,我们怎么不知?”
“嗟!卫侯爷,”李敢立刻回嘴,“难不成将军用膳如厕都要告诉咱们?”
卫山立即明白自己失言。“是,臣无礼,将军莫怪。”
皇帝终于重整笑脸。“嗯,藜姑娘怀了去病的孩儿,当真可喜可贺。若为璋儿,虎父无犬子,朕又多了一个生力军,岂不痛快?”
众人陪着皇帝大笑,并向霍将军道贺;卫皇后与霍去病互视一眼,知道他们己犯了欺君之罪。
“皇后,那咱们的阳石怎么办?”皇上突然一问。
“阳石?皇上,公主又怎么了?”
“阳石也看上去病了,朕还高兴去病就要当咱们的东床快婿呢!”
卫皇后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也喜欢去病。
“这么吧!去病,你娶公主为妻,藜为妾,鱼与熊掌兼得,如何?”
藜为妾?
霍去病心中冷笑,早明白皇帝的心思。
妾可让!原来皇上仍打着如意算盘,垂涎有朝一日能得此佳人。可就算不论皇上的意图,他也绝不让藜受沦为小妾的委屈。
“回皇上,臣无德无能,公主青睐使臣惶恐。唯臣巳答应娶藜为妻,大丈夫一诺千金,请皇上成全。”
皇帝的不满完全表现在脸上。“难道你要朕的金枝玉叶为妾吗?”
“臣不敢。因此辜负公主美意,臣罪该万死。”
卫子夫见皇帝不悦,忙打着圆场。“皇上,阳石还小,臣妾想让她多留些时候,您就别急着逼她嫁人吧!”
皇帝回视皇后,知道此番心计已无法达成,于是也顺水推舟的附和,“就依皇后的意思吧!若咱们的阳石怨父皇、母后一点都不为她的终身着想,你可要负责再找一个像去病这般的如意郎君给她。”
※ ※ ※
夜己深了。
从宫中回府后,霍去病就不曾开口说话。
因为静默,所以竹苑比往常更融入自然的环境中,就连藜与霍去病彷佛也是林中的一分子。
霍去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审视着笔画中的犹豫,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一向自豪用笔来稳住定力的方法,今夜已经失效。
日间的种种,不断在脑海里撩拨着他;皇帝的愤怒,皇后的无奈及他无法控制的占有欲……而一切的事端,全起源于丝毫不懂险恶人心的藜。
他想要她!
他终于向自己坦白。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切断了皇帝的任何机会,因为藜只属于他!
这般的冲动从不曾在他身上发生过,更别说还得罪了当今的天子。而他的姨母对于他甘犯欺君之罪帮衬着她,真是感动极了。
他却只有苦笑,因为事实上是他的私心主导着他做出种种失态的行为,卫皇后不过是从中得利而已。
凉风从四处钻了进来,夜,更深了。
露珠儿开始形成,准备在新的一天来临时,首报佳音。
霍去病负手走向门外,寂静的夜,仿佛世上只有他一人还活动着。
他仰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高耸的竹节遮掩了半边的月儿,却挡不住温润的光芒,如同藜一般使人难以漠视。
那惹起宫中暗潮汹涌的女子想必此时已睡得不省人事,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制造出的混乱。他是否真保护得了她呢?
叱侘风云的将军,也是皇上敕封的,他有的权势全来自于皇上的赐予;而不愿放弃藜,也代表着他随时会有性命危险,值得吗?
官场上的学问,他再明白不过,朝中没有一个大臣会为了个毫无分量的女子而得罪天子。但他是霍去病啊!不愿阿谀奉承是他的本性,他又怎可能为了权势而屈服让渡自己喜欢的女人?
那不知不觉侵占了他心的女子,即使是现在,他也可以借着月光,从竹叶的阴影里勾勒出藜婀娜多姿的身影……
霍去病突然轻笑出声。
真是的,他又不是文诌诌的诗人,竟会幻想半空中那竹叶的阴影里,有个像藜侧躺的身影。
摇着头,他走回了书房。
坐下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望见那竹影生成的藜,随着微风的吹拂,也上下的起伏着。
霍去病有趣的欣赏着,觉得那黑影真是巧夺天工,像极了藜的曲线——
蓦然,他身体一僵,站了起来。
他想起了她的腾空术。
不会吧?
缓缓的,他又走出了门外,紧盯着那黑影。
“藜?”
树上的黑影一震,证实了霍去病的猜测,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的低喝,“下来!”
藜犹豫了一会儿才坐起身,轻轻的从树上飘了下来。
洁净的脸庞,深黑的大眼,一身单薄的黑衣早被露水浸得微湿;而她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这消弭了霍去病的愤怒,只剩下不断涌现的疼惜。他伸手接住她发梢上正要掉落的一颗水珠。
“你在上面干什么?”他好奇的问。
“看你啊!”藜一派单纯的回答。
“傻瓜!夜晚露水重,不怕着凉?”
他关心的语气却换来藜沾沾自喜的回答,“才不会呢!我每晚都在树上瞧着你,可从没坏了身子。”
“每晚?”霍去病不敢相信。
“是啊!你不喜欢被打扰,可我很欢喜待在你身边,所以只好偷偷瞧着你啦。”
这样的直言不讳呵…….霍去病心情突然有些激动,忍不住抓起她的手,紧紧的握住。“藜,我问你,你喜欢皇上吗?”
“皇上?嗯,他人还不错啦。”
“如果皇上请你到宫里住,你喜欢吗?”
“宫里呀?那儿的环境可真美,住上一阵子也不错啊!”
霍去病心中一冷,开始微微的颤抖,此刻才发觉自己的得失心是如此重。
“那我把你送给皇上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辈子住在宫里了。”
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怎么,难道你不去吗?”
霍去病苦笑的放开她,转身不愿看见藜为了求取富贵,脸上可能出现的贪婪。“我是堂堂男儿,宫里除了皇上外,任何男子皆不可住在宫中。”
他没想到身后突然被紧紧的抱住,藜一双无瑕的玉手紧紧的绕在他的前胸。“你不要我了吗?”
霍去病胸口一荡。“不。但皇上看上你了。”
“他干嘛看上我?我又不喜欢他。”
“藜。”霍去病转回身,伸手握住她的肩。“全天下的人都属于皇上,他爱看上谁,便是谁的福气,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仔细的想想,真的不心动吗?”
藜毫不犹豫的摇头。“我只喜欢你。”
这个简单的句子如青天霹雳,使霍去病心中突然一片清朗,他情不自禁地拥她人怀。“好!最终也不过是个‘死’字……藜,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他怀中的人儿全身一震,挣扎的脱开他的拥抱。“你说什么?”
“对不住,我失言了,应该先请媒人到你家说亲。告诉我,你家还有什么人?”
“爹爹、娘,还有兄长。”藜本能的回答,之后小手抓紧霍去病的衣襟。
“别管这些了,你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是了,我该先告诉你,若皇上执意得到你,恐怕咱们夫妻做不长久。”
“夫妻?”
“是的,夫妻。难道你不愿做我的妻子?”
等到了!等到了!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她等的就是他发自内心真诚的相待!体内的离子迅速的碰撞,渐渐扎实的身躯在转换的过程中几乎使她晕眩,但她强自忍着,不愿错过这完美的一刻。
这就是爱吗?她的身体不再冰冷,全身暖烘烘的,彷如躺在云端,舒懒而迷醉。原来被一个人爱着,感觉竟是这般美妙。
“藜?藜?”
脸颊被轻拍了数下,她回过神。“为什么咱们夫妻会做不长久?我现在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啦。”
“傻瓜,皇上若一心要得到你,必定百般刁难于我,你很快便会成了小寡妇。”
“原来如此。”藜了然的笑了笑,眼中散发出坚定的光彩。“那你放心,我不会当小寡妇的。”
“为什么?”
“你要死了,那我铁定也活不成啦!”
至死不渝的承诺,如千军万马从霍去病胸口踏过。
一向不轻易泄漏情感的他也止不住内心的激荡。只有藜明白自己话中的含意,她既己选择与这男子共生,同时也代表共死。王者之星的人,绝没有在失去伴侣后还能独活的。
霍去病结实的双臂温暖的包围着她。藜抚摸着他粗糙的脸庞,终于一偿宿愿。
他专注的凝视她,缓缓靠近的脸颊使藜想起她的双亲也常如此做;她明白他要干什么,本能的闭上眼。
被亲吻是什么滋味?她好奇极了,急切的迎上。
霍去病轻笑一声,躲开了她的“攻击”,先吻吻她的颊边,舔舔她的耳垂。
藜如遭雷殓般的整个身躯一震,自然生成的电波主导了她的意志;在霍去病贴上她唇瓣的剎那,体内潜伏的发射讯号终于使她的计算机达鲁找到了她的位置。
藜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霍去病的吻。
他不疾不徐的浅尝着她,引逗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芬芳。围绕在她身上的手掌缓慢的探索着,似乎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角落,只想要她记得全部的他。
藜只感觉整个身子似乎巳融入了他,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勾住他的颈,任他对她予取予求。
蓦然,他弯身抱起她;虽然她的重量不曾困扰他,但突然有实质的感觉仍使他一怔。“咦,你不再轻如鸿毛了?”
藜软软的依在他怀里,眼神慵懒而迷醉。“是啊!我已经是个完整的形体了,心口也长全了。你要不要瞧瞧?”
这不大像挑逗般的情话,竟引起了霍去病不易显露的欲望,他抱着她走出书房。
“你要去哪里?”藜问。
“夜深了,该睡了。”
“啊?你又要赶我走了?我以为你已经喜欢跟我在一起了……”
她伤心的表情使霍去病忍不住又低首吻了吻她。“傻瓜,这次我陪你睡。”
藜怔了怔。“今晚你不睡书房啦?”
“……还是你不爱我陪你?”
“不!”她单纯的看不出霍去病是故意逗她,赶紧环住他,大声解释,“我喜欢你陪我!”
温柔的把藜放在床上,霍去病的欲望更浓。他跟着俯身而上,炽热的眼神惹得藜心跳不断的加快。
“我好象有点热。”她嗫嚅的说。
霍去病知道为什么,但此时他最不需要的便是说话,于是只是笑了笑。
“你心情好象很好?”藜又问。
霍去病轻应一声,嘴已来到她的耳鬓,缓缓的勾勒着她的耳形。“为什么问?”
他低沉的噪音及像是有魔法的嘴使藜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有些害怕这不曾经历过的反应,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本能的往旁移了移,拉远与霍去病的距离。“因为你今晚的笑容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还多。”
霍去病的回答是爽朗的大笑,再次欺近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这么接近?”藜皱起眉头,软声建议。
“为什么?”
“不知怎么地,你一靠过来,我便没办法思考啦!”
霍去病对藜的抱怨简直哭笑不得。“皇上都已经知道你有了我的娃儿,你不让我靠近,咱们怎生得了娃?”
“你这儿又没红色地带与基因走廊,怎能生娃?”
“红色地带?基因走廊?”
“就是离子们生存、制造的地方啊!”
霍去病顿时明白藜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但此时他怎有心绪再陪她磕牙?只好使出“模棱两可”这个小伎俩,“咱们这儿生娃的方法跟你们不一样。”他也开始跟着胡扯。
“真的?”
“是啊!我来教你。首先,你得让我亲亲你。你喜欢我亲你吗?”
“嗯,有点像喝酒的感觉。咦,你为什么解开我的衣服?”
“嘘!这也是咱们生娃儿的方式。你不喜欢吗?”
“还好啦,我好象有点醉了。”
藜对他在她身上的侵略所说出的形容词,使他感到有趣。
霍去病大手不曾停止的轻解藜的衣衫,但见她眼带娇羞,不敢与他对望,他心中竟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她光滑无瑕的肌肤几乎使他忘了她的生嫩。他强制克制自己,却仍忍不住从她的颈弧吮吻而下。
藜娇喘一声,本能的伸手想推开霍去病,但她的双臂发软,未了只是柔顺的圈上了他的背。
她碰上的是铁般的结实肌肉。他是她所选择的伴侣,她难以想象他的构造竟与她如此不同。
耳边不断听见他低唤着她的名,身体也不断的接收更多的感官刺激,藜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配合着霍去病,任他在她身上引爆一层比一层更璀璨的魔法。
椎心的刺痛来得突然,使她一下子回归了现实。
她尖叫一声,想离开霍去病的箝制。
霍去病任藜捶打着;他知道自己弄痛了她,天晓得他有多么不愿。见怀中的佳人眉心微蹙,眼角滑下了泪,他更是不舍,怜惜的吻去泪水。
“藜?”他轻唤。
响应他的是两颗晶莹的泪珠。
“藜,”霍去病语中全是歉意。“对不起。”
绷紧的需要因藜的不适应而强自忍耐,汗水不断的涌出,集结成珠,开始往下坠落。
藜的脸颊感受到水意,不由得睁开眼。
“你怎么啦?”她惊呼,本能的伸手帮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你不舒服吗?”
“你好一点了吗?”
两人齐口同问,四周又静了下来。
“好痛。”藜幽幽的低诉。
“对不起,第一次都会痛的,以后就不会了。”
“你也痛吗?”
霍去病想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想不到竟比哭还难看。
“你真的很痛!”藜动了动身子。“让我起来,我想想该怎么帮你。”
霍去病猛然抽气,“别……拜托,别动。”
“嗯?”
“别动,别动就好。”
房内又陷入短暂的安静。
“藜?”过了一会儿,霍去病尝试的呼唤。
“嗯。”
“你还痛吗?”
“不会啦,可是你……你这般靠近我,感觉有些奇怪。”
“藜,这是咱们生娃儿的必经之路,我会尽可能温柔,好吗?”
“你不痛吗?”
“会,但你可以使我不痛。好吗?”
他说了什么?又为了什么事要征询她的同意?藜不懂;不过既然她可以解决他的痛苦,那她倒是挺愿意帮忙的。
她点了点头。
霍去病神情一松。“好,现在听我的话,闭上眼。”
藜温驯的合上眼帘。霍去病动了下自己的身子,听见藜的轻哼,立刻停了下来。
“痛吗?”他问。
藜摇摇头。“比较不会了,可是感觉好怪。”
霍去病松了口气,又动了身子,藜惊讶的睁开眼复又闭上。
她不再蹙眉,双手渐渐攀紧霍去病的背脊,麻酥的感觉由小腹升起。
“玛萨岚加!”
伴随着藜忘我的轻呼,两人同上高峰。
※ ※ ※
这是幻境!
藜猜想着;但身后霍去病轻咬着她肩颈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我在作梦吗?”她恍惚的问。
听见霍去病低沉的笑声,藜不由得感到一阵酥麻。
“你们生娃儿的方式可比我们真实多啦!”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哦?你们怎么生娃儿的?”霍去病随意问着,没注意自己又开始陪着藜胡言乱语。
“我们的身子是不接触的。”
“不接触可以生娃儿?”
“想生娃儿时到红色地带登记,走一趟基因走廊,便可以筛选出最健康的因子结合啦。”
“胡说八道!”霍去病好笑的驳斥,但唇与手仍忙碌着。“难道你们不亲吻彼此吗?”
“有啊,但视每一对伴侣的习惯而定。有的设定在亲吻对方后,便交给虚拟幻境,有些会设定在肌肤之亲后,洁癖严重者甚至在一开始有欲望时便由虚拟幻境控制。”
什么是虚拟幻境?霍去病不懂,但他更惊讶的是藜的想象空间。“你是说,你们从不曾真正接触过对方的身体?”
“嗯,好象不曾听说,那太……呃,怎么说呢?”
“太脏了?”
“我不知道。”
这是她的想法吗?霍去病停止了攻击。“藜,你觉得男女因爱而结合会骯脏吗?”
藜摇头。
“那你喜欢我碰你吗?”
藜想了想,整张脸突然红了起来,之后才细若蚊蝇的轻应了一声。
霍去病放下了心。“天体运行本有一定的道理,如此大地万物才可生生不息,这样你明白吗?”
她摇头,不明白这种“融入”彼此的亲热行为与万物生生不息有何关系——虽然它的感觉真的很棒。
“就拿竹林外的虫儿来说吧。你听,它们今夜似乎变得热闹许多?”
藜仔细聆听,接着露出诧异的表情。“咦,这曲调倒有些像王者之星上的情歌曲调。”
霍去病直觉以为藜又在胡思乱想,因此也不理会她说什么,只继续他的话题。“虫儿高唱是为了求得配偶,以繁衍下一代;若如同你方才说的情况,那人类早就死绝了。”
“不会的。”藜头摇得似博浪鼓。由她的进化完成,她知道他是因为爱她而结合,无关于生命的延续。但此处无基因走廊,她根本无从解释,反而也开始好奇这个星球是用何种方式延续后代的?“告诉我,你们怎么繁衍下一代?”
这是个问句,霍去病却认为是邀请。他放柔了目光,情欲又回到脸上。
“这不是用回语便可相传的,还是我用最实际的方法告诉你吧。”
虫鸣快乐的响起——达鲁一向都认为自己是王者之星上应对最得体的计算机,因此它引导着虫儿,吹奏王者之星上凤求凰的乐曲。
06
一夜的旖旎,代表着身分的改变。
霍大将军为了府里的小丫头而放弃了当上驸马的大好机会,这消息早惊动了京城里的达官贵人。
霍将军府邸变得更加热闹,好事者皆希望能藉由造访,而窥采到听说有倾城般面貌的绝代佳人。
对于外头的纷扰,藜却一点也不知情。
她仍安分做她的小丫头,只是不再恍恍惚惚、成天患得患失,而是个甜蜜幸福的小女人。
竹院内的虫儿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喜气,原本寂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好几次,藜甚至觉得它们的鸣叫和王者之星的乐章极为相似。
她不曾费心细想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她的引线,为何虫儿会合奏出她熟悉的曲调?昨夜与霍去病缱绻过后,如今除了他,她对周遭的任何事物根本视若无睹。
苑内的人儿虽仍是一双,此时的气氛却与平日刻意的疏远及冷淡截然不同。
霍去病不再压抑自己的情与欲,所引爆的热度几乎使藜融化。
他用眼神,用动作,用感觉,用周遭的一切细诉对她的钟情,藜终于体会到那亘古不变的恋情是为何意。
她爱死了这种至死不渝的感觉;能爱一个人更甚于爱己,这样的人生应了无缺憾了!
苑里的屋舍,霍去病最喜爱书斋。藜沏好了一壶茶端入,意外的在书房内看见李敢等四位侯爷。
她含笑的欢迎,如见老友。只不过一夜之隔,藜眉间的喜气却使四位沙场战将明白了昨夜的不同而全尴尬的起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坐下吧,藜还是藜,你们是怎么啦?”霍去病嘴角浮出浅浅笑意;这些大男人竟会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乱了阵脚,当真好笑。
“是。”众人又坐下来。
藜拿下架上的瓷杯,斟了茶,递给四位侯爷。
若在平日,他们大不了接过茶也就罢了,但此刻每个人竟是恭敬的站起来,双手捧茶,连忙道谢。
藜怔了怔,噗吓一笑。“你们是怎么啦?藜突然成了三头六臂了?”
霍去病忍不住哈哈大笑;众将领从没见过长官如此愉悦,但回头一想,自己的表现看起来的确愚不可及,心中释然,也跟着笑起来。
书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这群大男人放下了身段,也有如一般人,表现出七情六欲;他们相互奚落,挖苦彼此……藜只站在一旁盈盈微笑,既觉温馨又有些感动。
人生追寻的是什么?再多的财富也换不来一室的欢乐。
王者之星上的人早明白这个道理,霍去病呢?
她望向自己所选择的良人,想着这个星球或许是落后的。她早在最初撞进霍去病怀里的剎那,即明白这里的生命物竞天择的天性。
这种野蛮的智能,她从不屑,但如今却教她爱上这个男人,她该如何让他明白人生而平等这一点呢?
霍去病不发一语的口视着她。
一室的热络,但他眼中却只有她。
藜不由得痴了。
时代的背景使他不得不上战场捍卫家园,而他何曾倚强凌弱?
除了她,他不曾使唤过霍府内任何一个仆佣,不曾责备过任何下人,甚至连他的寝房也让予她,不曾有半句怨言。
他所依靠的是来自战场上那不败的威信,因此他不愿任何人进入竹苑,只怕人性的恶根在明白他不欺压弱者后,反倒变得无法无天。
这就是霍去病!
好比王者之星上的魔塞斯,从不曾想过侵略低文明的星系,但也绝不让自己的子民沦为被欺压的命运!
霍去病难道不是这个星球上天生的王者吗?
除了科学的知识不如她外,她又何需再向他灌输任何理念?他只在需要时才不得不抬出他的地位,顺应着这个球上生存的公式,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
她释怀了!
她是否回得了王者之星,她已不在乎,宇宙如此浩瀚,答选择跟着他——直到永远!
藜秋波盈盈,浅笑走向霍去病,尚未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入竹苑。
“将军,圣旨到!”总管慌张的报知。
霍去病收起笑容,望伙伴一眼,只见李敢等人也变了脸色。
“这么快?”路博德喃喃自语。“我以为至少还会再等个一两天。”霍去病心中冷笑,明白路博德的意思。显然路博德对皇帝认识还不够深,才会以为碍于一国之君的身分,皇上至少会缓和几日,以防舆论。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大只可以猜出圣旨的内容为何。只恨他食君之禄,又能如何?
想起昨夜的缱绻,藜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意……日后两人遥远相思,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短促的相聚,他不知道藜该如何自处;她只身一人驻留京城,又怎防得了皇上的霸势?
罢了!
他率众出苑,足下不曾犹豫,上了大厅,接下圣旨。只听——
“票骑将军霍去病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翰海以南,闻匈奴已往北撤,今令霍去病率士卒五万人,渡黄河,从朔方向西直至令居驻扎,即刻前往以防匈奴再犯。钦此!”
果然不出所料!
霍去病接过圣旨,送走了颁旨内监,心中五味杂陈。
他把圣旨交给李敢。“你们去收拾收拾吧!咱们即刻上路。”
“是。”
众将领皆忿忿不平,却也知道不得违逆圣旨,只得垂头丧气的依言而去。
霍去病独自回到竹苑,藜含笑的迎了出来。
“怎么啦?皇上可是要咱们进宫陪他说笑?”
不黯世事的丑陋,仍旧一派天真,昨夜的洗礼,益发透露她的娇媚……霍去病再也忍不住,突地抱紧她,蹂躏着她的唇,她的颈,她的颊。
藜吓了一跳,霍去病赤裸裸的独占欲终于使她感觉事情不对劲。
“嘿!你怎么啦?”她双手用力捧起他的脸颊,柔声问着。
“藜……”霍去病用刻骨铭心璧翳柔声轻唤,然后又猛然把她抱个满怀。
藜或许单纯,但却不是笨蛋。那个有铁一般意志的男人,她居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脆弱!
他是霍去病啊!这怎么可能?
藜着急了,心口绷紧。“怎么啦?别吓我……”
霍去病克制了自己的失态,却不想隐藏自己的感情。他雨点般的吻不断的落在藜的颊边。
“藜,你听我说,皇上下旨要我即刻前往北方,名义上是驻守边疆,但实质上,我知道他是觊觎你。他是一国之君,天下全是他的,我本来希望他会碍于我将娶你为妻而作罢,如今他下诏遣我出关,定是对你誓在必得。”
“我不能跟你去吗?”
她那一脸不解的模样令霍去病无奈的苦笑。“不。皇上既为得到你,又怎可能让我携眷前往?”
藜怒道:“我心既属于你,他怎可如此无耻?”
“无耻吗?天下既是他的,他要一个人,谁又敢论是非?”
“是吗?”藜愣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才打气的拍拍霍去病,承诺道:“放心,他不会得逞的。我等你回来。”
这就是藜!没有任何的犹豫,轻易的就说出这些话。不了解她的人或许会以为藜不过意在安抚,但他却由她眼中明白这不是随便敷衍,而是至死不渝的等候。
不要!他不要她在等待中老去,她还如此年轻,他怎忍心让她心如寒冬般的度日?
“藜,答应我。”他一咬牙,对她要求。
“呃?”
“皇上若真怜惜你,你就跟了他吧!”
血色瞬间从藜的脸上褪去。“不,你不是认真的。”
“藜!”
“不,不,别骗我!”藜双手捂住双耳。“否则你说出的话为何颤抖?我不懂,我们既然互属,你为何还要伤害我?”
霍去病用力扮开藜的双手。“他是皇帝啊!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即便我是堂堂七尺男儿,也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恨只恨咱们为什么不生在你梦想中的时代,人生而平等,我也不需受到妻子被夺的羞辱!”
他语气中的万般无奈厘清了藜的疑虑,她凄然一笑。“你终于承认还是爱我的了!”
霍去病拭去她滑下的泪水,低首俯向她。“傻瓜,傻瓜,傻瓜!我怎能不爱你?”
“是啦!我果然是傻瓜,既然我巳进化完成,怎还能怀疑你呢?”
“藜,这一去或许难再相见,答应我,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别管劳什子的道德观,只要自己快乐便好,别顾及我,可以吗?”
“难道你还不明白,没有你,我便活不成了?”
霍去病抬头望见李敢等人已入院恭候,放开了藜,拾回了自己的自持,淡淡的响应,“时间会冲淡一切。”
藜摇摇头。“原来你仍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没关系,最终你仍会明白的。”
他走了。
就这么走了。
藜站在将军府外,目送他离去。
没有任何话别,霍去病甚至不曾回头,就这么消失在路的尽头。
※ ※ ※
没有主人的将军府,冷冷清清,仿佛也没了人气。
受李敢等人巨则的叮咛,因此霍府的总管下达指令,除服侍藜姑娘生活所需外,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竹苑骚扰。
于是竹苑顿时成了神秘的世界。
仆佣们开始在苑外听见奇怪的乐曲,时而低吟,时而幽幽,时而清雅,时而哀愁。这些陌生的曲调不是梨园乐曲,也不是民间靡靡之音,似不成调,却又令听者随着乐曲时而沮丧,时而静默,时而欢喜,时而悲伤。
负责照顾藜姑娘生活起居的是一个唤作春香的丫头,好奇的人们少不得拉着她问长道短。但春香除了偶尔在竹林内看过藜姑娘的身影飘过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人气。
闹鬼的传闻于是开始传开。
随着日子的过去,春香从竹苑里端出来所剩的食物越多,到最后,藜几乎不曾进食。
她怎能活?
莫非真有什么鬼魅魍魉把藜姑娘给……
丫头们害怕了,再也不敢进竹苑,于是霍府的总管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一探究竟。
凉风飒爽,若没有那些流言,此处正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但此刻总管却觉得阴风惨惨,忍不住打从心里发出一阵哆嗦。
竹苑内并不像仆佣们传闻的冷清,总管发现不知何时起,这里的动物突然变多了。
梅花鹿,小兔儿,甚至喜爱待在池塘里的红鹤,都优闲的在林子里随意的走动。
难怪最近外面的园子里老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原来这些动物全聚在这儿了。
藜姑娘呢?
总管四处张望,书斋内飞出一对十姊妹,朝林内而去,他本能的也走入林内。
雪白的衣衫随意的飘落枝头,鸟儿啾啾的歌唱,藜姑娘曲着身,只着中衣,臻首伏在膝上,背对他,浑然不知有外人干扰。
“嗯哼。”总管清清喉咙。“藜姑娘?”
藜没有回答,似乎是睡着了。相思的苦果竟是如此难熬,不过才一个月,她却有如历尽沧桑。难道这也是情爱的必经之路吗?为何王者之星上的伴侣们不需如此?生命的精华随着曰子的流逝,也从她身上一点一滴的消失了!没有霍去病,她无法独活,但霍去病呢?这个星球上的子民,构造与王者之星的人不同,若她消失了,霍去病又会如何呢?
一只小雀儿轻轻的落在藜的肩上,喳喳的对她耳语,将藜拉离了虚无缥缈的幻境。
啊?有人来了吗?
总管看见藜姑娘迟缓的动了动身子,慢慢的抬起头,转向他。
“总管,原来是你。有事吗?”
她几乎不像真的!晶莹剔透的脸蛋越发柔晰了,彷佛仙子不小心坠入红尘,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使人不禁想一伸援手,助她一把。
小动物们伏在她的身边,显得她更加不食人间烟火。这怎会是外传的鬼怪?这是仙境啊!
总管不自觉的又轻咳一声。“藜姑娘,春香说你食欲不佳,教人担心……小的想劝劝你,可别坏了身子,将军会心疼的。”
“将军?”藜双眸一亮。“将军回来了?在哪里?”随着总管的神情,她眼中的光彩复又黯淡下来,明白原是自己会错意了。“我知道了。多谢总管关心,我吃便是。”
总管欲言又止,正当不知该如何劝慰时,霍府驻守的士兵匆匆而入。“藜姑娘在吗?”
“在这儿。怎么啦?”总管替藜响应。
“总管。”两位士兵一拱手,“皇上差十人大轿连同管事的公公在府外候着,请藜姑娘到宫中一趟,你赶快帮藜姑娘打扮打扮吧!”
没有人敢对皇帝的话有所质疑,他甚至不需征求对方的意愿……
瞧着总管急急而去,藜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情况。要不是霍去病,她对这星球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恨达鲁还没找到她,迫使她只能入境随俗,跟着逆来顺受——
“唔……”略微迟疑的语气在藜的脑海中响起。
藜吃惊的张大嘴。“达鲁?”
“我的好小姐,你终于想到达鲁了。”
藜如见亲人般笑了起来,一点也没发现泪水正滑下。她笑骂着:“死达鲁,你何时来的?为什么不通知我,害我受了这么多委屈?”
达鲁大声的抗议。“好姑娘,我找到你时,你已进化完成,我不再有主导权,只能成为你的配备,等着你愿意呼叫我,才可执行程序。这是王者之星上的规章,难道你忘了?”
“我忘了。”藜破涕为笑。“突然进化完成,我根本不知道会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我等你好久了,真高兴你找到我。沙左还好吧?”
“不怎么好。他一样弹跳到地球,时间却比你晚两千年。他已经回王者之星了,但只进化了一半,整个星系的科学家正在研究该怎么把他恢复原形或使他继续完成进化。”
“进化一半?”
“是的。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文献上目前只记载这些。好小姐,目前你打算如何?若要回王者之星的话,我已经把航天飞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带走你跟霍去病。”
“达鲁,看来这些时候你也没闲着,竟都将一切准备就绪了。”
“当然,我可是环状星系里最善解人意的计算机。”
藜开怀的笑了,眼角瞥见快速而来的宫女,心中一动。“达鲁,我还不想回去,现在你把有关这个星球的一切信息传送到我的内存。”
“姑娘,这些天我瞧你一副楚楚可怜、温婉贤淑的模样,这会儿该不会见到达鲁后又故态复萌了吧?”
“达鲁,藜只不过是想灌输汉王平等的观念而已。”她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而后又故做不屑。“或许你根本没想到要搜集这个星球的资料?”
“哼,你又忘了达鲁是环状星系里最善解人意的计算机吗?资料马上传送给你!呵呵……看来汉王要倒霉了!”
※ ※ ※
笙歌俪影。
汉王与藜正漫步于上林苑。
园内美景如画,却不及藜之万一。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已不只一次痴痴的瞧着身旁的佳人,几乎失态。
几日不见,藜姑娘越发美丽了;虽仍如往常天真烂漫,灵气中又多了一丝聪慧,依旧不黯世事,但总觉得又不是无知懵懂,更是吸引人。
显然霍去病的离去,并未对这小美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想到此,皇帝神色一沉,忆起皇后曾信誓旦旦的在他面前诉说霍去病与藜之恩爱,差点使他就此放弃。
哼,这笔帐他最终会向皇后讨回的!如今霍去病既未娶得佳人,又瞧藜身段依旧婀娜,只怕有孕之言也是造假。良辰美景,携眷如此,他心情畅快,自是妙不可言。
藜冷眼打量身旁的皇帝,脑中不断打印出他一生的事迹。后世对他毁誉参半,但瞧他现在眼神带邪,嘴角不自觉的扯出得意的笑,显然正以为她已是瓮中鳖,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唉!她叹了一口气。这汉武帝若知道贵为九五之尊的他,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不识时务的蠢人,不气得吐血才怪。
“藜,你瞧朕这园子如何?”
“回皇上,林泉花卉天下之精华莫过于此园,美不胜收。”
皇帝愉悦的大笑。“藜若喜欢此园,不如移住宫中,美景配佳人,岂不惬意?”
“皇上恩宠,民女惶恐。藜乃山野俗妇,原不适合精雕细琢,霍府之竹苑,对藜已足够。”
那不卑不亢的语调,拒绝的意思却是清楚明白。汉王讪讪的收起笑容,表情阴霾。“难道我这御花园竟比不过一片竹子?藜若执意,朕立刻命人也在这园子里辟一方竹园,如何?”
藜从没想到,地球的人类竟如此不懂进退!
“姑娘,你还要来一段道德观劝说吗?”达鲁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不了。根深祗固的观念岂是只字词组能解决的?”
藜眼神一转,展露倾城一笑。“皇上何必恼怒?若不嫌藜庸俗,藜随时在竹园恭候圣驾。”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邀请。
皇帝高兴得仿佛捡到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好,好!朕疼惜你都来不及了,怎会嫌弃?”
他终于情愿放藜出宫。
“姑娘,你打什么主意?达鲁分析不出。”
“咦,达鲁,你可以扫描我的思想啊!怎会不知?”
“唉,姑娘,你巳进化为独立的个体,除非授予同意,否则达鲁无法再与你的大脑联机。”
藜恍然大悟,之后手支下颔,贼贼的一笑。“是吗?想不到进化完成,竟有这许多好处。”
“你说的好象我是个累赘。”达鲁伤心的指责。
藜赶忙安抚。“达鲁别多心,藜最喜欢你了。”
“哼,心口不一,标准的地球人作风。”
谎言被拆穿了,藜也不恼,只是嘻嘻一笑。“入境随俗嘛。”
“好了,我的姑娘,现在你总得告诉我下一步了吧?”
藜立刻想起了霍去病,胸口一热。
“达鲁,你有霍郎的坐标吗?”知悉地球人的作风后,她也接收了地球人所用的词汇,而“郎”字正是对情人的呼唤。
“早锁定了。唉,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
藜闻言,心头一酸。“达鲁,你把我传送到他那儿。”
“姑娘,他现在正在练兵,你突然出现,会吓坏所有的地球人。”
“是吗?那他的营帐呢?”
“目前没人。”
“好,那把我送去他的营帐。”
“如君所愿。”
※ ※ ※
才一眨眼,藜便换了个陌生的环境。
仰望四周,这里像个大型的蒙古包。外头军令响彻云霄,是霍去病嘹亮的嗓音,接着如浪潮般的吆喝及千军万马的踏步声传来,整齐划一,使人生畏。
藜走到围帐旁,抑不住思念,伸手掀开围幔。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威武的骑在马上,正在校阅士兵。
藜忍不住就想冲向他,才发现围幔外站着两个驻守的士兵,正张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瞪着她。
“老李,是我眼花了吗?我好象看见芙蓉仙子站在眼前……”一个士兵哑着嗓子问着。
“是啊!我也瞧见了。”
“你也瞧见了?这会儿日正当中,怎会有仙子?将军帐里可不曾见女人出入过,莫非是……”
两士兵对望一眼,齐声发话:“有刺客!”
营帐周围顿时乱了起来,藜赶紧退回帐内。
“达鲁,回竹苑。”
达鲁反应迅速的立刻执行指令。
回到了竹苑,藜早已笑不可抑。
“你还笑得出来?这会儿那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达鲁喃喃埋怨。
“对不住,我怎么知道帐外会有两个士兵?”
“你的霍郎正大发脾气呢!库嘎,啧啧,真凶。”
“我可不怕。”藜拍着胸脯大声吹嘘,未了,凝神一想,又道:“算了,咱们还是晚上再说吧。”
这次,换成达鲁哈哈大笑。
07
夜深了。
霍去病独坐帐内,盯着眼前的兵布阵图,眉头深锁。
日间,主帅营帐里发现了刺客的踪迹,这惹得他大大的不快。
他想不通在防备如此严密的军队里,竟然还可以发现刺客的身影。
为什么?
他的部署哪里出了问题?他百思不解。
微弱的烛光闪烁不定,霍去病强打心神,分析探子回报。数月前他与左贤王东部兵团一役,造成匈奴人口损失惨重,已无力再与汉军对垒,那么他们为何又要唆使刺客来挑衅?
这根本毫无道理!除非刺客另有其人。乌孙王国一向是匈奴的藩属,西域尚有三十六国也一向臣服于匈奴,他们都有可能教唆刺客来袭。那么为了防止匈奴势力再度扩张,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在这里设郡,移民,充实人日,以断匈奴与各国之联系。
可是,这需要耗多少年?
思及此,霍去病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想起了藜。
离京已过月余,不知她过得可好?皇上派他至此,名为坐镇边疆,实则罢黜,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回京城。可悲只因觊觎一女子,竟可翻脸对他不仁不义,他不禁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人生而平等。这是藜不断灌输给他的观念。现在想想,若真有此国度,他与藜能自在终老,他又何需恋栈?现在,他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恨哪!
他痛苦的闭上眼,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恨。驰骋沙场的战将,未了,连自己的爱人也无法拥有,这是个什么样的讽刺?
入冬了,在这里,夜里偶尔也开始飘起雪花,刺骨的寒风尚不如他内心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香风拂上他的面,那熟悉的体味,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幻境。
来到大漠的第一口起,每晚,他总是做着相同的梦。
梦里佳人巧笑情兮,一双雪白的柔荑轻抚他的眉心,洗尽他的烦闷,靠近得彷佛对他耳语,又似吹气。“霍郎,你为何烦恼?”
霍去病胸口一热,忍不住就要张眼。但今夜他需要更多的安抚,于是仍紧闭着眼;因为他知道睁眼后,一切会消失于无形。
柔弱无骨的双手此刻正探索着他的颊骨……唉!他叹息,舒缓的轻吟。
今夜的藜感觉比平日更为真实。霍去病享受着她纤细的手在他脸上温柔的抚摸,再也抑制不了溃堤的相思。
“天啊!藜,我好想你。”
停留在他脸上的双手一震,然后泫然欲泣的语声传来。“霍郎,藜也是。”
这话真实的让霍去病猛然睁开眼,昏黄的烛光下,立在他跟前的是一个背对着光的窈窕身影。
是梦吗?为何在他醒来后,仍未消失?
本能的反应使他立刻攫住她仍停留在他脸上的双手,豁然起身,把她转向光。
他眨眼,再眨眼!
藜那饱含泪水的眸子不由得露出笑意,堂堂的霍大将军吃惊时会眨眼的小动作,谁也不曾发现,但她却已碰过两次,怎不令人好笑?饶是如此,泪水却也潸潸滑落。
“藜?”霍去病不确定的唤。
藜却肯定的猛点头。
“怎么可能?”他似是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藜真情流露的抱紧霍去病。“可能的,可能的!我是藜,真的是藜!”
没错,这就是藜说话的模样!她的话语如甘泉般注入霍去病的四肢百骸,他握紧双手,强制克制自己回抱她的冲动。
真是藜吗?她怎么来的?帐外不见混乱,她又是如何入帐的?震撼的余劲未了,他脑中却不停的旋转着:日间卫兵们所形容的丽人莫非是她?
霍去病胸口突然升起一股不祥,但看见帐上映着的是两人的影子,遂又放心下来,想嘲笑自己的大惊小怪,偏偏此刻又笑不出来。
不是鬼魂,那是什么?
他心一惊,狠狠的把她攫向自己,一双虎掌便往她的后臀摸索。
“没有,没有尾巴。”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藜生气的跺足,大声抗议。“你……你可恶!又把藜当成狐狸精了?”
初相见时的窘态记忆犹新,霍去病冒犯了佳人,尴尬的垂下手,讪讪的道歉。“对不起。”
藜气嘟嘟的与他相瞪,上回她尚不晓得“狐狸精”是何含意,如今达鲁已传输地球上所有资料于她脑中,她怎忍得下这委屈?
“你…….你欺人太甚!”她低声的控诉,眼眶一红,似受无限屈辱。
霍去病痴痴的瞧着她眉黛轻蹙,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又如此清丽好看,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瞧见霍大将军无所适从的表情让藜软了心,她噗哧一笑。“呆子,你不喜欢瞧见我吗?”
霍去病这辈子大概第一次被人这般骂,但他居然不觉得愤怒,依旧怔怔的瞧着她。
藜叹了一口气,上前摸摸他的脸。“我知道,事情要是没让你想出个头绪,你是不会动手抱抱我或亲亲我的。好吧,你要问些什么呢?”
“你真的是藜?”他真的开口询问。
“是啊!难道此时你还怀疑?”
“怎么可能?你怎么来的?”
“唉,这就是你想不通的地方是不是?若我说自个儿来的,你信不信?”
“不信。这千山万水、凶险无数,没有大队人马护驾,你怎能安然而过?何况皇上绝不可能让你离开京城。”
“你说对啦,所以皇上不晓得我来找你。”
霍去病现在知道这女子不是藜了,她根本漫天撒谎。皇帝一心想得到藜,怎会任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京?但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抑或是他相思太浓?
藜轻叹一口气,爱极似的伸手抚触着霍去病的脸。
他满足的叹息,如此熟悉的感觉,纵使他告诉自己她不是藜,却眷恋着这化不开的思念,让感情战胜了理智,没有拂去她的手,任由她恣意。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你记得我曾告诉你那些属于我的故事吗?现在我的计算机终于找到我了,所以在你认为的距离,对我而言却不是问题,来去竹苑也只是一瞬间。”
是吗?霍去病不相信。“好,那你回去吧。”
藜一震,神色黯了下来,颓然放下手。“难道你不爱见到我?”
霍去病心中冷笑,他正要看看这女子如何自圆其说,也想瞧瞧她如何穿越层层警戒。“不,我只是认为既然你能来去如风,何不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如此。”藜释怀的甜甜一笑。“那藜要走了,待会儿再回来。”
于是霍去病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藜的身躯开始变得模糊,之后渐渐的消失不见。
他眨眼,再眨眼!
不过这次帐中巳无人看见。他揉揉眼,问自己这是梦吗?
走向帐口,他掀起帷幔,帐外岗哨上的士兵来回巡走着,没有丝毫惊动。难道方才的情景真是梦?
他才想着,一转身,藜的倩影又慢慢的由模糊转成清晰。
这是不是幻术?霍去病心中猜测着,藜巳笑吟吟的走向他。
“这下你可相信了吧?”她投入他怀里,神情自在,彷佛早已习惯。“现在我让你亲亲我,好不好?”
是索吻吧?霍去病瞧着她娇美的面容,她真情的对他告白后,反倒不好意思的低垂臻首,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
藜嘤咛一声,倒入他的怀里。
软玉温香,霍去病虽然还怀疑着她的真实性,却也不由得拥紧了她。
呵,一模一样的感觉!他再次满足的叹气,这滋味他仿佛思念一辈子了……
怀内的人儿体躯温暖,他多么希望真是藜在眼前。他双手握住她单薄的香肩,与她对望,眼前人儿似幻如真,一颦一眸,无不熟悉,他渐渐的也迷糊起来。
“霍郎,你跟我回王者之星好不好?”
王者之星?藜梦想中的国度?霍去病胸口一震,“藜,你来去自如,就是那个叫什么达鲁的帮助吗?”
“是啊!”
“那么它也可以让我回竹苑?”
“有何不可?”
藜话一说完,霍去病眼前突然呈现一片海市蜃楼;他甩甩头,想厘清这幻影,耳中巳听见沙沙的枝叶声响,虫儿啾啾的叫声,他定眼一望,这里不是竹苑是哪儿?
心中的震撼非比寻常,他原本以为这不知是何身分的女子定会找些推拖之词以圆谎,但此时抚摸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的可疑之处。
除非一切全是梦境。
即使是梦境,梦中的藜还是藜啊!
想到此,他转身激动的抱住她。“你是藜,真是藜!”他一扫方才的镇静,开始胡乱的狂吻着她。
藜笑着任霍去病攻击,之前他勉强的亲吻,她怎会不知?此刻他真情流露,忘了惯有的沉稳,彷如男孩般紧紧的抱着心爱的东西,这滋味甜美得使她感动。
次日,藜在睡梦中感受到被注视着,迷迷糊糊的醒来。
对上霍去病专注的眼,她慵懒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胡碴,偎向他。“还早呢,不多睡一会儿吗?”
脸颊感受到霍去病赤裸的胸膛一阵颤抖,她不解的抬起头。“你冷吗?”
霍去病僵硬的一笑,摇摇头,停留在她身上的手开始游移,品味着温暖无瑕的肌肤,喃喃地陈述,“这不是梦,竟是真的。”
藜一听,横他一眼,但怎么也激不起气,嘴角已含笑意。“难道此时你仍当我是幻影?”
霍去病嘻嘻一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幻影?你果然是幻影,最真实不过的幻影了。”说完,他热情的低头吻住她。
亲密的碰触使藜开始晕头转向。“嘿,这不公平,大名鼎鼎的霍大将军,竟对小小女子耍出无赖的花招。”
霍去病才不理会藜的抗议,顾左右而言他。“我发觉你的应对突然变好了。这几乎使我招架不住呢!不得已只好以吻封口了。”
藜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知人家以前让你欺负得有多惨哩。”
“欺负?你竟恶人先告状。是谁让我夜夜难眠?”
“谁知道?或许是公主?”
“嗯,有可能。不如我答应皇上,当现成的驸马爷好了。”
“你敢!”
“哎,怎么打人了?好啦,别气鼓鼓的,可真像只蛤蟆呢……哎,好好好,别打了,霍大将军终于败在一位开口向他求亲的女子手里了。”
“你嘴可真坏,竟又拿这事儿来糗人!我怎知这星球见不得女子开口向男子求亲?”
“现在你为何又明白了?”
“不就是达鲁嘛!我要它把这星球的文献传给我啦。”
“是了,你不提起,我竟忘了还有如此重要的事。你可以引见达鲁让我认识吗?”
“引见?嘻嘻,这词儿真有趣。可你自个儿便可呼唤它,用不着我哩。”
“我?”
“是啊。这前因后果一下子也说不清,你要愿意,便教达鲁把你想知道的事传送给你,好不好?”
霍去病面无表情的回视身下的藜,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此刻他第一次体认到,藜以前说的胡言乱语可能是真的。
“达鲁?”他心中才想着,已不由自主的轻声唤出。
“唔?”
脑中突如其来的响应使霍去病震惊,接踵而来的还有一连串轻快的问话。
“冠军侯,常胜将军,票骑将军,霍去病,霍郎,有什么事达鲁可以为你效劳?”
霍去病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怪得可以,因为藜眼中浮现出担心。
“达鲁,霍郎还好吧?”
他脑中接收到藜的问话。
“别担心,霍郎只是有些消化不良而已。”
消化不良?这词用得真好。霍去病苦笑,脑中却又听见达鲁的声音。
“霍郎,建议你立刻回营,军爷们正在找你呢。”
霍去病望向窗外,曙光微露,夜己轻易的溜走了。
“达鲁,送我回去。”他狂吻了藜后,迅速起身,边着装边吩咐着。
“是。但霍郎,你的帐里正挤满了人呢。”
“那送我到军区里无人的地区。有办法吗?”
“小意思。”
如来时般一阵炫丽,霍去病回到了营地。
他甩甩头,尚不能从震惊中恢复,两个士兵转过身,大叫起来。
“找到将军了!”
一阵足踏声传来,之后霍去病被簇拥而去,留下两位面面相觑的小兵。
“奇怪,咱们方才明明巡过这里,怎么一转身,霍将军便蹦出来?”
“喂,你这小子说话可当心点,什么蹦不蹦的,或大将军身手及剑术无人能及,咱们没发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 ※ ※
随意的搪塞了李敢等人的关切,霍去病静下心来,仔细的思考着这一夜间的剧变。
“达鲁?”他在脑中不确定的呼唤,能不肯定其真实性。
“霍郎,是否要回竹苑?”
脑中再次传来的响应使霍去病又露出古怪的表情。
“哈,霍郎,我扫描到你的逻辑思考出现随机数呢!”
“逻辑思考?”
“唔,霍郎,让我传递些相关信息给你好吗?如此沟通上较为便利。”
这种捉摸不定的话语的确像藜平口无意中说出的字句。如今他竟也可从自己的脑海里听见……他知道现在自己并不迷糊,帐外士兵们的操练,他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此事确是真。
达鲁说要传送什么?信息?沟通上的便利?它该不会是要在他身上做法吧?可是,藜有可能害他吗?她是如此真实,怎会是假?
诸多的问题他想破了头也是无解,他一咬牙,赌性大发。
“好,传过来吧!”
接下来,霍去病脸上的神情从强自镇定变成疑惑,后转为惊奇,最后释怀。
“霍郎,达鲁只针对你目前的现况做部分资料的传送,关于王者之星的一切,若有兴趣,达鲁将随时为你服务。”
霍去病没有回答,他正忙着体验全新的个体。彷如刚出世的娃儿,他的人生从现在才开始。
思考的自由,生命的平等,人生的意义,海阔天空的理想,无远弗届的抱负……原来这才是不朽。
没有地球上的杀戮战场,宇宙之浩瀚,竟真有令人神往的地方。
“将军,匈奴来使要求觐见。”复路支入帐禀报。
霍去病回过神,微微颔首,只见一斯文男子被领进帐。他口未开便先躬身,霍去病哂笑,已知来者何意。
“说吧,单于委派你转达何事?”
那使节显然对霍去病的直言有些招架不住,索性也省去了虚与委蛇。
“霍将军,敝王已迁移至翰海以北,请将军承诺以翰海为界,两国不再彼此进犯,不知将军意下为何?”
“知道了,就以翰海为界。”
那使节没想到霍去病回答得如此干脆,反愣在当场,做不得声。
“怎么,还有事?”
“哦,不……不……没有。”
“嗯,签署约定便由李副将及复军师与你草拟,就这么说定了。”
来人引使节退下,复路支上前。“将军如此轻易允诺,可有其它含意?”
霍去病抬头与复路支对望。“没有其它含意。”
“将军,单于求和,咱们不向他索取代价吗?”
有一瞬间,霍去病忽然从对方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路支,索赔后对单于有何影响?还不是百姓受苦。”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匈奴势力不消,日久为患,又岂是百姓之福?”
霍去病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侵犯之心若不除,单凭一方之力,也无可奈何。去吧,去签署一份以百姓福祉为先的条文吧!”
当夜,霍去病又回到竹苑。
藜一袭浅绿长衫,站在竹林深处,笑吟吟的欢迎他的归来。这情景深深震撼他的心,他紧紧的把她拥人怀里,吸取她清幽的体香,感受着她真实的娇躯。
“这下再也没人会分开咱们了。”
听见她快乐的低语,他心早已陷入情感的漩涡。
“是的,再也没人能分开咱们了。”他肯定的承诺。
心情如拨云见日,晴朗畅快。
首先霍大将军下了命令,入夜后撤离站冈士兵,将军帐二十尺之内,不准有闲杂人等私晃,无论何人进帐,必先在外通报,方可进入。
这使李敢等人摸不着头绪,所幸夜里状况不多,因此也无任何异议。偶尔随风传来女子的浅笑声,因不见将军帐里有女子出入,众人也只有面面相腼,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竹苑的情形就比军营中糟多了,不时传出的轻笑及与喁喁私语,使得霍府的仆佣们开始说起闲话。
藜不曾注意这些,但皇帝派驻在霍府的侍卫可听见了,于是辗转传至宫里。
皇帝大怒。
阴沉的眸子里映出层层杀机。为了得到藜,他不惜遣走爱将,想不道竟还有人敢来和他抢女人。
好大的胆子!
杀心一起,他唤来御前禁卫张谅,暗下杀无赦旨意。
当夜张谅潜入竹苑,搜遍整个竹林,除了虫声特别嘈杂外,别说是男子了,就连藜姑娘也是整夜不见。
直至天刚破晓,就在他眨眼的剎那,藜姑娘巳在闺房内梳洗打扮。
张谅大吃一惊,继而困惑不已。
眼前的藜姑娘举手投足虽是轻盈,但仍会碰撞出轻响,为何她入竹苑时,他会浑然不知?
他想猜不透,只能继续监视。直至巳时,霍府的总管急急而入,原来圣驾莅临,藜姑娘理当觐见。
见皇帝这次无皇后跟随,藜已知其意。
她不再像以前懵懂无知,从他闪烁的目光中,她可以读出地球人天性的贪婪,占有及强取豪夺。
他凭什么?这一刻,藜突然不想再对他和颜悦色,只是冷淡的望着他。
皇帝再次为藜的美色所炫惑,她出落得更加标致了。难道是与那奸夫有关?枉他敬她、爱她、容忍她,只为了赢得佳人心,想不到这女子竟如此不识时务,那他贵为天子,又何需再客气?
想到此,他倾身向前。“藜姑娘长居苑里,足不出户,想此处是人间仙境,方使人流连忘返。可否引朕一游,以悟脱俗之趣?”
藜不置可否,转身先行。
皇帝在拱形的入口处挥手摒退了随行人员;内监巳揣知上意,因此在外静候。
藜来到精舍前的石阶上,回身见只剩皇帝一人,清冷一笑,淡淡的开口,
“皇上既然有游苑之兴,本该和众人品鉴一番,为何舍众乐而取独乐?”
皇帝愉悦大笑。“佳人相伴,余者岂不扫兴?”
“既然如此,那梁上君子不也多余?”
皇帝抬头,只见张谅正横在精舍前的木梁上,立刻沉下了脸。
张谅既是惶恐又是害怕,赶忙跃下,匐跪在皇帝跟前。“奴才知罪,皇上开恩。”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高于朕之上?”
藜知皇帝见事迹败露,已兴起杀机。“皇上,饶了此人吧。难得心境如此清雅,又何需再理尘事?”
武帝见藜对他巳有缓和之心,顺水喝斥。“还不快滚?”
四周于是安静下来。
皇帝环顾四周,不见有人后,心痒难搔,喜孜孜的贴向藜的身侧。“此处寂静无声,确实清幽,无怪乎藜姑娘乐在其中了。”
他话才说完,虫儿响亮的鸣叫立刻震天响起。
皇帝一脸尴尬,但又怎能下令虫儿噤声?只好讪笑。“这些虫儿真可恨。”
藜高深莫测的抿嘴轻笑。“皇上,竹林内景色更见雅致,可有兴趣?”
这破天荒的邀请,皇帝怎会放弃?他欣然答应,伸手想握住藜的手,却被她巧妙的避开,率先走入竹林。有一瞬间,皇帝心中掠过些许不安;但美色当前,他己觊觎她许久,何况她又是纤纤女子,能奈他何?
狼心既起,他快步尾随其后,什么景色优美,他根本不曾在意,只锁定前方的俪影。
“好藜儿,等等朕。”
这轻浮的浪语惹出藜的怒气,她在一株树下站定,待皇帝气喘吁吁的跟来。
“好藜儿……”
她容颜一寒,怒声娇斥,“刘彻,你还不住口?”
08
皇帝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
登基已二十余载,他几乎忘了自己名为刘彻,眼前这女子竟然敢直呼他的名讳!?而过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早熟悉了众人的逢迎,这女子居然敢对他不假辞色?
她凭什么?
若说她是使使小性子,哼,他对她固然着迷,但未尝过甜头,他又怎会容许她对他如此不敬?这女子未免也太不识时务!
但瞧她一脸正气凛然,本就使人难以抗拒的容颜更见脱俗,分外高不可攀,他不觉得被她的气度所挫,好似他真的冒犯了她,心中渐渐升起不安及惶恐……这丧志的感觉使他大惊,怎么可能?他是天子啊!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找回了些许自信,想用天生王者的霸气来扳回一城,出口却己透露了他的不确定。“藜!咳,你……好大的胆子!”
藜舒缓蛾眉,无奈的轻叹口气。“刘彻,我与霍将军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你又何苦来搅乱一池春水?”
皇帝的心事毫无保留的被当场揭露,怒不可遏,神情阴沉。“你竟如此不识时务!难道你不知跃上枝头做凤凰的道理吗?”
藜抬头仰望天上的白云,幽幽的回答。“富贵于我如浮云。”
望着藜不在乎的神情,皇帝心魔一出,兴起残忍的念头。“好!我倒要瞧瞧你们是怎么白头偕老!”
“君上要以强权压制?”
不理会藜的冷语,恼恨的皇帝已决定非要拆散这两人。
藜认命的再叹气。“你请回吧,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我要提醒皇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如此明白的逐客令更坚定了皇帝的恨意,对于藜的言外之意,他反倒没留心。他深深的望了这千娇百媚的美人一眼,知道自己舍不得下手,但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大袖一挥,转身而去,心中从来没有如此愤慨过。既然忍不住这口气,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代罪羔羊。
“霍郎有难了。”达鲁推论。
“我该害怕吗?”
“不,不需要,有达鲁哩。”
※ ※ ※
霍去病被急召回长安。
与匈奴达成的互不侵犯和平协议早由关外传回京城。对百姓而言,这不啻是大好消息,长久以来的外患,终将暂告段落。
霍府上下又热闹了起来。
对不熟悉皇帝之心的众人而言,这的确是举国欢腾的大好日子;但对藜而言,她还是她,仍旧沉静的待在竹苑中,不理会红尘的纷扰。
从关外回来的路程上,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藜与霍去病约定了暂不相见。此次短暂的分离,所幸有达鲁陪伴,因此藜的日子还不太难过。
霍府的仆佣知道霍将军即将回来,本应待藜更加殷勤,但事实却不然,他们已许久不曾派人入竹苑。
“难道这些地球人想饿死你吗?”达鲁将一盘合成食物传送到藜身前,喃喃地抱怨。
藜不在意的柔柔一笑。“刘彻那日怒冲冲离去,众人定知我开罪于他,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怎还肯来与我沾染关系?”
“愚蠢!愚蠢!”达鲁大声的抗议。“自私自利,难怪无法进步。”
藜咯咯笑了起来。“霍郎要是听见你这般批评他,不知会如何应对?”
“他是唯一的例外。”达鲁赶紧补述。“嘿,这皇帝该换人做做看,霍郎可比刘彻更有资格呢。”
“达鲁,地球人的文明看来还需经过好些时间才能进化,等霍郎回府,咱们就问他要不要回王者之星,也省得待在这里徒增伤感,你说好不好?”
“也好。王者之星有消息传来,你二哥沙左已在两千年后的地球找寻到真爱,此刻已携眷返回王者之星,咱们也该回去了。”
“真的?”藜双眼亮了起来。“那他进化完成了?”
“是。”
“太好了,总算我惹出的祸对沙左有了好结局。”
“别太高兴,我的小姐,你在紫色星所留下的混乱还等你回去解决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藜不觉得露出忧愁。“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这也是魔塞斯对你无可奈何的原因。”
“怎么办?达鲁,你帮我想想办法。”
“这不是计算机能解决的。不过你与霍郎实已相属,加上你又进化完成,或许他会有办法。现在还毋需担心此事,藜,你该进食了。”
“我忧虑得吃不下。”
岂知这集天下智能于一身的计算机一听竟哈哈大笑。“这老把戏可骗不过从出生便护着你的老达鲁。”
“真的!”藜涨红了脸强辩。
“好吧,我扫描看看你有何异状,若没有,可不许你再找借口伤害初形成的身体。”
藜气鼓鼓的,无言以对。
良久,达鲁却一直没有出声。
“达鲁?”藜不安的轻唤。
“唔?”
“怎么啦?藜的身体有何不对劲?你发现了什么?”
“等等,给达鲁些时间。”接下来,一连串的怪声腔调响起。“库嘎!天!哦,库嘎!天啊!好上帝,天上诸神……”
“怎么啦?快说,别惹得人着急。”
“藜,好姊妹,你怀孕了!”
“什么?”藜失声大喊。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藜姑娘,你子宫内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体。”
“娃儿?”
“没错。是个有形体的娃儿,就像地球人一样。”
“但……不可能呀!这星球又没有红色地带,我跟霍郎也没走过基因走廊,怎会有娃儿?”
“这的确始料未及。地球人繁衍后代的方式与环状星远古时期的人类相同,但考量道母体产子的阶段太过痛苦,因此环状星系的人类遂利用计算机,当爱侣们在进行性行为时,可由双方设定所需求的任何阶段,进入想象的幻境直至性行为完成。由于在转换的过程中当事者毫无所觉,所以在发展的阶段同时也针对了繁衍的问题一并做了考虑,故又制造了红色地带及基因走廊。在经过数世纪的实验确定无虞后,环状星系上的人类乐于接受这种转变,整个环状星系的人种因此做了突破性的改变。”
“你的意思是,环状星系的爱侣们不曾真正的拥有彼此,是因为怕生娃儿?”
“差不多,但大多数的人也已习惯身体的不碰触,反正计算机的仿真已真实到使对方分不出是真实抑或幻境。”
“达鲁,你的程序里也有这项功能吗?”
“目前没有,通常是你追寻到真爱后,王者之星上主导繁衍的计算机会透过融合才加诸于达鲁。”
“但想不到我却是在环状星系之外形成躯体,因此计算机根本无法为我自动设定?”
“是的。藜,这是达鲁所犯的致命错误。”
藜挥挥手。“不,这跟你没关系。在你找到我之前,藜与霍郎就已经真正的接触过彼此了…但基于好奇的天性,我想王者之星上一定也有不少真正接触过对方的爱侣吧?”
“应该有,但不曾统计。达鲁已连接王者之星主计算机,请它传送相关文献。”
藜点点头,等着最新的资料进来,突然想到个关键,振声急问,“达鲁,你刚才说一个地球人的生命体是什么意思?”
“文献上叙述,的确有爱侣们不假借计算机仿真而发生实质的性关系,但因为数不多,所以并没有过怀孕的纪录……等等,魔塞斯与舞有话要传送给你。”
藜怕紫色星事件会被魔塞斯斥责,正想回绝,父母的影像已在脑海中显现。
“魔塞斯,你瞧见了吗?我们的小女儿长大了。”
“嗯,她可真像你。”
听见父母的对谈,藜眼眶一红,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了?都要成为母亲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舞柔声责备。
“我想你跟魔塞斯嘛!不管了,我现在就回王者之星。”
“不,藜,你听我说,有件事我跟舞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但如今你有孕在身,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事实上,当初我与舞在基因走廊制造出沙左后,已决定不再孕育第三个生命体。但有一次在星河旅游的过程中,我们的计算机拉瑟普因时空震荡,为了锁住航天飞机的方位,使用过量的内存而无暇顾及其它……那一次,我们便有了你。”
“在舞的子宫里?”藜震惊的问。
“是的。”魔塞斯搂着舞,柔情的看着她,肯定的回答。
“然后呢?”
“你的出现急坏了我们,因为远古时期的生育方式早无法使用在我们的身上——辗转进化的结果,生命的雏形已转为离子状态,根本无从生育。”
“后来呢?”
“几位科学家开始研究,发现舞子宫里的生命体在细胞分裂后并没有依循该有的生长步骤,而是渐渐淡化成离子的生命形式。于是他们决定借助空间传送来分开母亲与婴孩,但婴儿的基因里有一半源自于母体,计算机无法完全解析,为此又耗费了许多人力与物力,最后终于完成。那次的事件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与财力,为了怕再一次造成不必要的资源损失,这件事被列入环状星系的最高机密,所以文献上并没有记载。”
“想不到藜竟是如此诞生的……”
“藜,我的女儿,这并非重点。我们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短时间内你无法回王者之星。”
“为什么?”
“先别着急,女儿。”舞安抚着。“根据达鲁的扫描结果,你腹中的胎儿细胞分裂后,并未淡化为离子,而是依循着地球人的生命形式成长。整个环状星系并没有育儿的设备,虽然魔塞斯已令科学家们进行相关的配套措施,但你自己也知道,若这个婴孩在王者之星出生,他将面对孤独,因为其它的婴孩全是离子,只有他是实体。为此,最好的方法是让他在地球上诞生、成长,直至科学家们找到可以与离子融合的方法,或是将来他能尽早寻得真爱。”
藜默然无语,臻首沮丧的低垂。
父母俩见了怜心大起。“别难过,女儿。”魔塞斯宠爱的安慰。“沙左回来了,我准备把王位交于他,之后便可与舞到地球陪你了。”
这消息使藜整张脸亮了起来,但立即又变得黯淡。“沙左肯吗?他最讨厌国事了。”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见父亲眼里闪烁不定,藜有些担心,“魔塞斯,你该不会有什么坏点子吧?沙左发怒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你等着我们便是了。”
与父母对话后,藜抚摸着依旧平坦的肚子,怅然若失。
“藜,要不要我让霍郎回来?”达鲁体贴的问。
“他在干什么?”
“独自在帐内,暂无人打扰。”
藜犹豫了一会儿,低落的情绪让她颔首。
下一刻,霍去病缓缓的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啦?”开始习惯了这挪移,霍去病关切的问。
看着这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铁定会深爱的男人,藜扑入他的怀里捶打,随后又紧紧的抱住他。
“都是你不好,是你不好!”接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霍去病一脸茫然,达鲁立刻把前因后果传送给他。
只见他深锁的眉头瞬间舒缓,接着露出难得一见的惊喜,双手捧起藜的脸蛋,不敢置信的低声询问,“真的吗?”
霍去病的兴奋使藜一顿。“你好象很高兴?”
她怀疑的语气让霍去病又气又好笑,他忘情的揉搓她的乌丝,接着温柔的把她搂入怀里。“傻瓜!我们有了娃儿,我怎能不高兴?”
藜突然醒悟这就是地球人培育孩子的方法。忆起初夜的温存,他耐心的轻哄……原来霍郎早知会有这般的结果,他要这个娃儿,不像她对魔塞斯与舞而言是意外的礼物。
好心情立刻也充满了她,她回搂爱人,享受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由现在起,才体会初为人母的喜悦。
“嗯哼,达鲁无意打扰,可是霍郎,李副将正向你的营帐走来。”
藜搂着霍去病的颈项,跛起脚吻了吻他。“回去吧,我等你回来。”
霍去病眼中透露出依恋,表情无奈,缓缓的在藜的眼前消失。
※ ※ ※
霍去病比预定的时间早三天回到京城。
皇帝携众官亲自出城迎接,万名骑兵齐声下跪,恭迎圣驾,整齐划一,令人震撼。
这是他的江山!皇帝满意的看着他的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全属于他的。
他令众将平身,霍去病同一干将领来到他的跟前。
“将军辛苦了。”皇帝哈哈大笑,上前慰勉。
霍去病拱手一揖。“皇上洪福,臣等幸不辱命。”
“好!这一来,百姓可有几年的好日子可过了。来,跟朕一道坐车,皇后可思念你得紧呢!”
两人登上銮驾,由御前侍卫引道,缓缓进入京城。
夹道欢迎的民众不计其数,皇帝在帘幕里笑道:“霍卿深得百姓爱戴,若朕没有了你这位大将,匈奴还不知道如何猖狂呢。”
霍去病瞧着皇帝愉悦的笑脸,眼里却了无笑意,心中一寒。“皇上过奖了,臣只不过是依皇上布好的计策,加以实行而已。”
谁都知到这不是事实,但皇帝显然对霍去病的解释深感满意。“朕今晚将举行国宴为霍卿洗尘,把藜也带来吧,朕许久不曾见到她了。”
一这公然的邀约使霍去病心中升起一股怒意;皇帝定没想到藜巳有孕在身,竟还对她存有非分之想,真使人憎恨!虽是如此,他表面上仍是应诺。
他得想个法子断了皇帝的念头。问题是天下之大,却无他两人容身之处,他有什么办法呢?
到了宫里,文武百官又是一番道贺,霍去病好不容易出殿后,皇后身边的长御倚华上前。“霍将军,皇后请您到未央宫一叙。”
霍去病见推诿不得,只好压下欲见藜的急切,尾随其后。
他惊讶于卫皇后消瘦了许多。“姨母身体微恙吗?”
卫子夫苦笑的摇头。“去病,你终于回来了,哀家不知道是该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的烦恼呢!”
“姨母此话怎讲?”
卫子夫无奈的叹口气,吩咐身旁的官女。“你们都退下吧,我与将军要说些体己话。”
殿内只剩两人后,卫子夫并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令人无法漠视的外甥,之后又深探的叹了口气。“皇上自从你出京后,就不曾再来找过哀家了。”
“姨母……”
“唉,你是个明白人,宫中若有哪个妃子要来与哀家争宠,哀家又怎会放在眼里?但如果是……”
“藜?”
“是啦,原来你也清楚的。哀家自认远远比不上她。皇上迷恋她已深,上月曾探访霍府,却气怒而出,不久你便被召回京……衷家突有不祥预感,皇上理智已失,怕将对你不利。”
“姨母,舅父怎么说?”
“你卫青舅父早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特别叮咛要你好自为之。”
“我明白了。”
“嗯,话就说到这里,你自个儿斟酌吧!去吧,衷家有些累了。”
出了宫,霍去病心中一阵茫然。“达鲁?”
“是。”
“皇上找藜做什么?”
“心术不正。”
霍去病立刻明白这话中的含意。藜一向视众生为平等,对于皇帝的强人所难,一定不假辞色,以致皇帝愤恨离去。
皇帝不曾降罪于藜,却又立即召他回京,其含意昭然若揭。想到此,他不由得寒了心。
回到霍府,一干仆佣依旧迎候于外。霍去病急着见藜,马蹄未停,人已跃下。
“将军的心早飘向竹苑了呢!”卫山调侃。
众将领嘻嘻而笑,霍去病停下脚步,回身狠狠瞪着他这些属下。
大伙儿立刻噤若寒蝉,霍去病才咧嘴一笑。“嘿,被骗了吧!你们自个儿招呼自个儿吧!”
“将军刚刚是在开玩笑吗?”直至霍去病的身影消失,路博德望向众人,不解的问。
“好象是。”复路支不太肯定的回答。
“不,一定是我们将意思搞错了,将军怎会开玩笑?”卫山大声的反驳。
众人最后一致决定卫山说得对,自己的确是会错意了。
“不过将军叫我们自己打理总没错的,晚上的国宴咱们可是要过呢。”李敢提醒。
众将一阵兴奋,于是自行拍马,渐渐散去。
※ ※ ※
汉宫夜宴,笙歌俪影。当霍去病身劲装短衣携着青霜嬿服的藜而入时,众宾客响起一阵欢呼。
霍去病看起来是如此英姿焕发,藜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娇柔的偎在霍去病身旁,明眸皓齿,姿容绝美,不染尘味的体态,蕴涵着一丝成熟的韵味,实令人百看不厌。
“霍将军,这位佳人是……”御史大夫张汤上前相询,双眼怎么也离不开藜。
“是内人。”
霍去病冷冷的回答终于引回张汤的视线,他讶异的脱口而出:“霍将军己娶妻?众人为何不知?”
“匈奴进犯,捍卫国家尚且无暇,我没必要事事都向张御史禀报吧。”
说到明嘲暗讽,谁又及得上霍去病?只见张汤脸色铁青,但自知理亏也做不得声,平日与张汤不合之人则讪讪低声奚落。虽然众人对这事仍有诸多疑虑,但也没人再敢质疑藜的身分。
内监大声通报皇上巳到后,众人起身,只见皇帝携后,酣然而至。
“众卿请坐。”
皇帝显然心情颇佳,他笑吟吟的举目环视,直至看见藜,眼中流露出爱恨交加;适逢藜抬首,对身边的霍去病悄声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盈盈一笑。
那笑容揪紧了皇帝的心,他收敛笑意,眼中浮现誓在必得的决心,朝身旁的御前侍卫林甫庸使个眼色,待侍卫收得指令,无声离去,方才重披笑脸。
“来,朕今日因霍将军与匈奴终于达成和议,除去心头大患,敬众卿家一杯。”
众人急忙回礼,数杯过后,皇帝身边的执事双手一拍。
乐声响起,数十位宫娥从四面八方而入,披挂彩饰,翩然起舞。
藜首次参与这样的盛宴,好奇的四处打量。但她的明艳怎会被这些舞者所遮蔽?席上倒有一半的人是在欣赏她的一颦一笑。
汉代在宴会上承袭秦代的风俗,由于今日名为霍去病洗尘,实质上也庆视与匈奴之战的大胜,因此盛况空前,人数众多,采用两人一儿围绕会场四周,场中留与表演者使用,每一几并安排宫女在旁伺候。
皇帝与卫皇后座居上首,右侧为相国李察,朝中大臣依次如后,左侧为首的是大将军卫青,其下便是霍去病与藜,而李敢等诸将则是位居更后的席次。
宴会气氛如鼓中天,众人酒酣之际,位居李相国身后两席的一武士起身而立。“臣谬黯启奏吾皇。”
“谬卿家何事?”
“久闻霍将军剑术精湛,吾等仰慕已久,但苦于塞外蛮子猖狂,直至今下才有缘和将军与会,不如趁此宴请将军向臣下指点一、二,一来助兴,二来也可点拨赐教于众。”
此语一出,全场霎时响起一阵嗡嗡耳语。
“谬卿家,”皇帝笑吟吟的开口。“此宴实为霍将军洗尘,宴中比武论剑虽说常事,但霍将军旅途辛劳,这时若点拨于谬卿,恐怕让你占尽便宜吧?”
此语一出,全场大笑。
“皇上,论剑乃点到为止,臣下远远不如将军,不如就让微臣占点便宜吧。”
皇帝不改笑容,望向霍去病。“将军怎么说呢?”
事已至此,霍去病如何能反驳?按理,今儿个再怎么论武,也不该轮到他下场,皇上今夜是居心叵测啊!
他爽朗一笑,双足跃起。
“霍某要是拒绝,岂不坏了各位雅兴?但刀剑无眼,不如以木剑向谬兄请教吧。”
文武百官虽觉得今日强邀霍将军下场比试有些奇怪,但久闻霍将军不但用兵神速,剑术更是炉火纯青,不由得起哄鼓掌叫好。
藜起初不知大伙在闹什么,待达鲁把论武这档事的典故传送与她,立刻眉头大皱。
“太野蛮了!霍郎何必理会?”
“这时可由不得他呢!否则以后将再无立足之地。”
“达鲁,保护霍郎。”
“是。但我想并不需要用到达鲁。战斗力分析的结果为三比一,霍郎大大超越对方。”
“三比一?可见对方身手也不错了?”
达鲁轻嗯一声。
只见霍去病木剑在手,起手画出一道长虹,即静心如山岳。
谬黯连忙拾回心神,摆开架势。与霍去病一战正是他为官生涯的转折点。
得胜,荣耀将享用不尽,若败,那他是死得其所了!
只不过,他……赢得了吗?
09
剑之道,万变不离其宗。
谬黯人京城不到两年,因曾与城里剑术大师张客卿对阵,败张客卿于剑下而活跃起来,在长安城中已为数一数二之剑客。
与霍去病对挑,实为御前侍卫林甫庸传下的一道密令。
虽然他不明白皇上是何用意,但对他而言,这的确是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
现在他终于面对这令匈奴也闻之丧胆的霍大将军了!冷冷的剑气划过虚空,虽说用的是木剑,却仍带着森森的寒意。突然,他觉得这次的孤注一掷结果似乎不怎么美妙……
这忽然萌生的退意使他大吃一惊;要知道高手对招,在于心神合一,他心生怯懦,早已不战自败。
不!他在心中大喊。好歹他也是京中小有薄名的剑客,这比试他一定要分出个高下,否则日后再无容身之地。
收拾心神,他对上霍去病。只见将军双目清朗,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恢复原状”。
是了!将军清楚他的不安,所以没有伺机而动。将军这般看清他,又使他出了一身冷汗,也使他发了狠,大喝一声,举剑疾电般的朝霍去病劈去。
“锵!”
谬黯的手一阵酸麻,想不到他与霍将军的臂力差距竟如此悬殊!不待招式变老,他猛然快攻。
“锵!锵!锵!”
一阵剑影在宾客的眼前来回穿梭,只听众人不断的叫好;谬黯的快攻轻易的被霍去病化解,但见他身形轻盈飘逸,去留无踪,好似早已知道谬黯下一剑的方向,因此总能巧妙的避开。
藜整个心神全让眼前的比试吸引了!
这就是剑术吗?她真的无法想象反射神经竟可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
瞧霍郎的闪躲皆只一瞬间,对方急攻的每一剑常使人为他捏把冷汗,偏他又能轻易解开,这超高的技巧,王者之星上无人能及。
蓦然,霍去病雷霆万钧的一喝,夹带狂风暴雨之势,首攻一剑;谬黯没想到在他的快攻之下,竟还有人可以反守为攻,仓卒之下,全力接下这一剑。
“咱!”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场中的剑花乱影突然静止,因而迅速的分清了两人。
只见谬黯的木剑断成两截,而霍去病的剑正直指他的脑门,使他苍白的脸色更加醒目。
众人响亮起哄,鼓噪声不绝于耳。
霍去病收回木剑,朝谬黯微笑抱拳。“承让了!”
谬黯呆滞的回视霍去病。“将军剑法谬黯远远不及,何需谦让?”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皇帝舒缓微皱的双眉,压抑心中的不悦,毫无喜悦的哈哈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谬黯太在意了!霍卿家,来,朕敬你一杯。”
霍去病回到座位,回敬皇帝。藜笑靥如花,随他向皇帝敬酒后,又盈盈的敬他一杯,映得粉嫩的俏脸更加明艳。
霍去病不由得忘情的直盯着她,而不只是他,全场的宾客似乎也都瞧着她痴了!
回霍府后的数周,是霍去病与藜最快乐的时光。
摒除了初生爱意时的不确定,加上藜现在有孕在身,霍去病每日除上朝外,就只陪伴娇妻,放纵自己尽情的呵护,使藜早忘了其它。
这天霍去病上完早朝。皇帝藉训练御林侍卫为由,将李敢等人留下,因此地独自骑马回府。
出了皇宫之后,官道延伸数里便是甘泉宫,周围是一片树林,接着再回官道,路过市集,便可回将军府。
回京以来,这每日的必经路径他早已习惯,虽说今日只有他孤身一人,没有李敢等人追随其后,但霍去病并不以为意。
而他敏锐的感觉并没有因沉醉温柔乡而有所迟滞,这得归因于每日清晨他从未间断的自我训练。
进入树林里,霍去病巳感受到层层杀气;他一怔,立刻明白是皇帝的调虎离山之计。这认知令他徒升寒气,心情大坏。
皇帝呀,皇帝!枉你坐拥天下,难道竟无法容人,一定要赶尽杀绝,夺人所爱吗?
不容他细想,第一批刺客巳如苍鹰亘扑而下。霍去病镇定如常,下一刻剑巳离鞘而出,毫不留情,剑剑划过敌人的要害。
敌众见霍去病攻势凌厉,显然丧了斗志,立刻放哨撤退,瞬间,林内又变得寂静无声。
霍去病不曾放下警觉,因为所感受到的威胁越来越甚。接着,夜枭似的叫声传出,羽箭如雨点般疾射而来。
他大惊。
这般四面八方的攻击,他怎能回击?他猛一大吼,拍马纵蹄,自己则躲闪马侧,手中的剑划出一丝丝光芒,挡住了右侧的攻击。
不久,身旁的马儿发出悲鸣,蹄声慢了下来,最后猛一跟跄,倒毙于地。
霍去病跃开,往旁一探,只见马身早布满了喂毒的箭矢。他心一痛,这马儿虽不如他那战马,但仍为良驹,想不到却绝命在此。这也让他明白皇帝的必杀之心,不再犹豫,放足往前狂奔。
追杀的刺客紧迫盯人,整个树林彷如罩下天罗地网。霍去病从未像此刻感受到生命危在旦夕,突然右臂一痛,他的手迅速酸麻,使剑缓了下来。
就这么结束了吗?
想起藜还在竹苑等着他的归来,没想到此时即将天人永隔。
不甘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狂怒的大喊。
一只羽箭对着他的眉心疾射而来,霍去病双眼眨也不眨,只知道自己的视觉变得渐渐模糊……
※ ※ ※
“达鲁,你真的完全分离了霍郎身上的毒性了吗?”陌生的女声在霍去病的耳边叹息似的响起。
“舞,你已经问了第三次了。容我提醒,计算机也是有自尊的。”
“那霍郎为什么还不醒来?”
听见这称唤,霍去病竟有股想笑的冲动。除了藜与达鲁,这是第三人这么唤他了。本是用在男女之间亲昵的称唤,如今好象变成他另一个名。而这叫“舞”的女子又是谁?
“舞,霍郎不会有事的。”低沉的男音响起,也是这般的称唤,让霍去病大感惊讶。“我只是不明白,这毒液差点要了他的命,如此千钧一发,他为何不呼唤达鲁?”
“恐怕霍郎忘了吧!他不似环状星系的人,在初生时就配有计算机辅助成长。”舞猜测着。
“这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五。”达鲁附和。“霍郎极少唤我,偏他又是有形之体,程序的设计是对于有形之体,除非危及生命,否则当事者若不愿意呼叫,计算机都不能干预。”
“设计的权限确实很难取舍,不过也只有这个野蛮的星球才会发生这种事。达鲁,我们去给藜一个惊喜。”
※ ※ ※
再一次醒来,霍去病看见了自己熟悉的环境。
他觉得自己似乎睡了许久……望向窗外,日已西沉,他旋即记起树林的刺杀及陌生男女同达鲁的对话。
全是梦境吗?他摸摸右臂,毫无异样。或是达鲁医好的?
耳边听得人语,他起身往外,入眼的是一对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女,与藜谈笑的正愉快。
这竹苑第一次有陌生客进入,他却从藜的表情中抓住了一股女儿任性撒娇的神态。
他们是谁?竟可让藜如此不设防!瞧那男子穿着银色连身衣裤,显示出健壮的体格,威猛的外表不见霸气却是含着温和,同时又不失其尊贵;而那女子个头比藜娇小,貌美异常,神韵与藜颇相似,但多了番成熟,不似藜般清纯。
他们还未发现他的存在。那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藜不依的跺脚,之后扑入那男子的怀里,惹得他哈哈大笑。
霍去病顿时怒从心起,也从笑声中认清了他们的确为梦境中之男女。
他大步上前,那男子先发现了他,对他露出友善欢迎的笑容,手却仍抱着藜。
虽是如此,霍去病的怒气却消了许多,发现自己很难与眼前这男子结上怨气。
“藜!”他恶狠狠的呼唤惹来了那对男女大皱其眉。
“啊?”藜转头瞧见霍去病,挣着离开那男子的怀抱,奔向他。“你醒了?”
霍去病不待藜靠近,只手占有的把她圈进怀里。“他们是谁?”
“魔塞斯与舞呀!他们来瞧咱们啦!”
那又如何?这竹苑一向是外人的禁地,瞧这对怪异男女的衣着,八成来自于藜的故乡。纵使他们曾救他免于一死,但也不表示就可以与藜这般毫不避嫌。
“魔塞斯与舞?是你的朋友?”他冷淡的问。
藜一愣,推了推他。“你在说什么呀?,以地球人的称谓,他们是我的双亲。”
这个回答使霍去病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双亲?”他失声反问。“他们的岁数看起来似乎与咱们一般。”
舞高兴的笑了起来,她上前搂抱霍去病,惹来他眉头一皱也无所谓。“按地球的年龄计算,我已经快两百岁了,霍郎的赞美来得正是时候。”
此一时彼一时,霍去病立刻笑开了脸,真诚的欢迎,但岳丈、岳母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好含糊其词的道:“藜可想煞你们了!远道而来,请一定留下小住时日。”
“方才你面色不善,据我的计算机拉瑟普分析,是出于嫉妒?”魔塞斯若有所思的问。
霍去病一听,大感狼狈。
“请别介意。”舞体贴的解围。“环状星系的爱侣在两组离子互属后,才能幻化成有形躯体,因此在双方的认知上不会有嫉妒这名词,所以我们对霍郎刚刚的反应有些好奇。”
“这星球存在着一些我们早已忘记的本质。”魔塞斯接着开口。“好比你的王为了藜,竟不顾君臣之义,如今已不容于你。霍郎,你有何打算?”
霍去病心头一阵刺痛,铁青着脸无法回答。
“刘彻以为你已毒发身亡,此刻龙颜大悦。哼,这般自私自利也配为王吗?不如换你来当吧。”
霍去病猛地一震,逃避似的望向竹林,依旧不愿开口。
“你考虑看看吧!”魔塞斯伸手拍拍他。“其实这星球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回王者之星实为上上之策。不过一切仍将尊重你的意愿,我这个女儿只要待在你身边就满足了;因此若你想留下,刘彻也未必能奈你何!”
霍去病苦笑的点点头,第一次体会到何谓人权。
藜虽不曾出声,只安静的依在霍去病身旁,但她明白一切都因她而起,暗自决定要让刘彻死了这条心。
她不经意的离开霍去病,往茅房的方向走去;霍去病以为藜是去如厕,因此也没在意。
“达鲁,刘彻在干什么?”她发出讯息。
“一干行刺霍郎的人刚禀报完离开,刘彻显然以为好计得逞,独自在上林苑花亭做乐。”
“好,你送我过去。”
“藜,霍郎……”
“没关系,今日我定要让刘彻明白。”
“唔……好吧!不过建议请先下保护指令给达鲁,以备不时之需。”
“嗯,就依你。”
※ ※ ※
皇帝今日开心极了!
若他估计的不错,最晚明日清晨,霍去病猝死的消息就会传入宫里。唉!虽然他损失了一位最骁勇善战的猛将,但所幸匈奴已平;而一想到佳人即将入怀,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张口又喝干了杯中的酒。
在花亭正前方的花丛里,藜的影像渐渐显现,惹得蝶儿翩翩起舞,衬着花儿更加娇艳,起初皇帝还以为是花神降临了。
藜敛衽为礼。
皇帝看清后一阵惊喜,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虽然美色当前,对方才的景象却只露出狐疑。
藜神色冷漠,毫无欢颜。“刘彻,你竟教唆属下行刺霍郎?”
皇帝一听,惊骇非常。这事做得极隐密,藜怎会知?
他强颜欢笑。“你在胡说些什么?霍卿乃朕之爱将,朕怎会下此谕令?”
“你还否认?”她怒斥。“达鲁,将刚刚的景象在他脑子里重映!”
瞬间,皇帝手中酒杯坠落于地。他发抖的指着藜,“你……你…”
藜寒着脸,缓缓的向前逼近。“我如何?难道你从不知适可而止吗?”
皇帝倒退,再倒退,最后重重的坐在花亭内的石椅上。“朕是怎么啦?”
他甩着头,喃喃自语。
“哼,真相只有一个,此时你如何否认?”
只见皇帝突然瞪大了眼,“不!难不成是我杀了霍去病,心中不安以致产生幻象?”他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正在招供。“这怎么可能?天下都是朕的,朕爱杀谁,谁便得死,朕为何要内疚?”
他的执迷不悟使藜无奈的决定放弃质问。“刘彻,你以为天下你最大吗?信不信我只手便可杀了你?”
恐惧的眼神一晃即逝,自我保护的本能使皇帝起身迅速扑向已站在亭内的藜。
“这下子你可在我掌握之——”他估计的角度与时间恰到好处,本以为势在必得,岂知却抓了个空。
“哈,想得容易。”
嘲弄的声响使皇帝转身,藜亭亭立在他身后。
他再次扑向她。
“哈哈!这下子你可——”话未说完,手中空空如也的感觉已告诉他自己又抓了个空。
一直到此刻,皇帝才开始感到害怕;他一下子往后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双眼惊魂未定的上下打量着她。
“你……你是人是鬼?”
对这般自私自利的人,藜可没有耐性。“我是人也好,是鬼也罢,只要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便好。”
皇帝的狠劲陡升,恶意的狂笑。“太晚了吧!霍去病中了毒箭,此时只怕早己身亡。”
她表情怜悯,抬头仰望。“即便你贵为皇帝,但能知道白云后面有些什么吗?你又怎知霍郎真的已死?”
霍去病没死吗?皇帝一怔。“朕又不是鸟儿,怎会知道白云后面有些什么?”他被藜的态度激得有些狼狈,粗声响应。
“我就知道。”她肯定的望向他。
“你?”
“是的。鸟儿所飞的高度有限,我却连鸟儿飞不到的地方也知道。”
“哼,好大的口气。”
“刘彻,你别不服。我曾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是不会错的。”
“你要朕相信你来自天外?”
“不错。”
“哈哈!这话谁会相信?”
“我本不需要你相信,你知道了太多反而不好。但我已有了霍郎的娃儿,不得不留在这里等到孩子出世,为了不让你再纠缠不休,索性就让你明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她如此肯定的回答反倒使皇帝犹豫起来。“你敢戏耍朕?”
“你不试试,又怎知藜是否戏耍?”
“好!”皇帝钢牙一咬。“若你敢欺骗朕,就等着项上人头落地吧!现在,你告诉朕,霍去病是死是活?”
“要我把当时的情形一字不漏的复述吗?”
“哼,你要行,有何不可?”
皇帝脸上的不屑立即转成惊讶。在他的脑海中就好似有部放映机,把自林中扑击后的一切景象,如亲眼所见般放入他的系统里。
因为太真实了,富皇帝瞧见羽箭直射向霍去病的剎那,他甚至紧张的手心发汗;而未了霍去病平空消失,他忍不住顿足,大叹失去了好机会。
“至今你还尚未顿悟吗?”藜嘲弄道。“孰不知纵使霍郎中箭,我也能使他起死回生。”
一言惊醒了皇帝,他摇摇头,想摆脱这神奇的经历。虽然如此,他的心态却渐渐的不似以往,反倒对眼前这女子起了除色欲外,另一种从没有过的崭新态度。
她说她可以起死回生,那她是否懂得长生不老之术?
“以你们的寿命而言,我的确算是长生不老。”
皇帝大吃一惊。“你会读心术?”
藜不置可否的哂笑。“会或不会都与你无关,我来只是告诉你想狙击霍郎是不可能如愿的,不如趁早死了心。”
“为何你一意袒护霍去病?”
想起情郎,藜柔和了僵硬的表情。“他是我命中注定的终生伴侣。”
“哦?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就说是天命吧!纵使我们的文明比你们进步许多,但谁又能预测到我会落难于此,偏又找到真爱呢?”
“论身分或地位,天下无几人能高过霍去病,现在他把你当宝,几年后,他难免纳个三妻四妾。什么是真爱?不过是骗些傻子罢了!”
藜先是一愣,复又笑了。“你别白实力气挑拨了,我是知道他的。”
皇帝急急的强求起来,“朕也可以为你拋弃所有的后宫佳丽,难道就不是真心吗?”
藜冷漠的打量着皇帝,直到他心里有些发毛,才淡淡的开口,“你想要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美貌,现在更多了想从我身上求得长生不老的方法,我怎会不知?你一向视女子为物品,遣散了后宫佳丽,对你而言又算什么?若能永生永世的高坐在上,那才是你最想要的。”
皇帝被她直言无讳的拆穿了内心的想法,不禁老脸一红。“哼,谁知你胡乱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你又何必在口头上逞快?若你不信,也不会听得如此仔细了!”
“你……”
皇帝恼羞成怒,正待发作,在藜的身后,一团团模糊的影像又慢慢显现;这是自他荣登帝座,高高在上数十载以来,首度感到害怕,不由自主的连连倒退。
来的是两位服饰怪异的男女及“完好如初”的霍去病。
此刻皇帝才真的相信藜所说的一切。眼看着霍去病上前,从背后握住藜的双肩,她抬头看见来人,露出偷悦的笑容。
“你也来啦?”她甜甜的道。
“是啊!早知道你是直肠子,找不着你后,便知道你定是来了这里。”
“我正劝着他呢,可惜他可比你固执多了。”
霍去病望向皇帝,见他面带羞惭,想必已让藜刮了一顿,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上前。“皇上,匈奴已平,这里也不再需要去病了。待藜产子后,我们便离开,君臣一场,还望皇上海量。”
事已至此,皇帝还有何话好说?而霍去病明知皇帝已奈何不了他,而皇帝对他的所做所为亦算卑鄙,却仍在言语中尊重着他。
皇帝望着这为他出生入死的爱将,他一向最欣赏霍去病的寡言却志气高昂的个性,而今他竟为了强夺一女子做下令人不齿的事,这令他如何治国?他还配吗?
万物的尊贵原是来自人性,而非地位啊!
“留下来吧!”他真诚的开口。“朕绝不再为难。今日朕才知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认错对朕而言实属头一遭,但若各位能留下来,朕一定以上宾之礼待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是圣人也会犯错,何况你刘彻。难得你能放下身段自省,也不愧为人君了。”
皇帝听得那服饰怪异的男子侃侃而谈,但见他不怒而威,英挺的外表下含有令人折服的王者风范。在他身旁,自己彷如懵懂无知的小儿,不知不觉竟起了想追随的念头。
“也请两位一起留下,朕方能请教治国之道。”
“不了。”舞柔声回绝。“我们本是藜之双亲,见她有孕,心生不舍,才停驻此地。如今否极泰来,因此决定云游星海。你瞧,不知不觉竟已夜了……天上的星儿美丽吗?这正是我们梦想遨游的地方。星际如此宽广,人之心境为何不能如此?而你所求治国之道不外乎富民在先,不扰民于后,其它的你也还算好的了,后世对你的评价是毁誉参半。我之所以泄漏天机,实希望你能以此为鉴,好自为之。”
这一席话听得皇帝汗涔涔。他遥望天上点点繁星,没错,是夜了,但花园内不知为何却明如白昼,心下更信了他们为天人之身分,因此紧记谏言,不敢或忘。
10
因孕育着新生命,藜的身段开始变形,腹部渐渐膨胀;直至第一次胎动,藜睁大了眼,竟感动得热泪盈眶。
“宝宝动了!”她向纳闷的霍去病解释。
“唔。”霍去病轻应,仍忍不住询问达鲁。
“根据地球上的文献记载,四个月后胎儿会在娘亲的腹中做些许活动,所以藜的反应是正常的。”
“你出去吧。”藜推他出房外。“这些日子紧看着藜,惹得好不心烦,藜想自个儿静静。”
霍去病本欲反驳,但达鲁早告诉他孕妇性子敏感多变,单这些日子,藜就莫名其妙的垂过几回泪,也探不出是何原因,因此决定不拂逆她,顺势出了竹苑。
不再有皇帝的苦苦相逼,日子又恢复了往口的惬意。
他底下的部将,除李敢等人还留驻府内,其它均已回乡。
回王者之星的念头已定,就待藜生子后便可成行。这些日子他让达鲁传送相关信息,以熟悉即将面对的环境;另一方面,他则把对汉室的责任慢慢转交给李敢等人。
在御花园与皇帝的一番长谈,因花亭的异于光亮,众太监及官女虽仓皇不安,但因不见皇帝召唤,故也不敢贸然上前护驾。众人远观之后,认出间有霍将军及夫人在内,皇上之安全有将军保护自当无虞,便开始传出贵为花神降临之说。
没人知道实情为何,皇上与霍将军绝口不提,但从军务的渐渐移转加上皇上对霍将军更加的宠爱与难掩的落寞不舍,李敢等人已感觉到别离的气氛。
职务的移转告知李敢等人将军决定离开朝廷了!或许皇上是为此感伤吧。
他们几人又何尝不是呢?将军一走,固然他们四人可分工商讨,但没有追随的龙头,他们就像刚要展翅的鸟儿,心中着实不安哪!
进了大厅,将军早在厅内等着,四人连忙上前听令。
自从将军夫人有孕之后,竹苑连仆慵也禁止进入,因此有事商量时,便改换到这大厅。
“李敢。”霍去病唤道。“处王国地区因民间盗铸钱币,皇上命汲黯出任淮阳太守整顿,恐地痞流氓、土豪劣绅阻挠,你调度一队兵将,保护太守安全。”
“是。”
“路支。”
“是,将军有何吩咐?”
“李丞相被指控侵占先帝墓园墙外空隙地,皇上已命人交付审判,我看丞相此番凶多吉少。你为人心细,与博德擅长分析,卫山虽大而化之却自有分寸,日后伴于皇上身侧,切记谨言慎行,你等四人必将成就非凡。”
“将军!”卫山大喝出声。“我们都知道你无心朝政了,但卫山只服你一人,日后你若离开,大不了卫山跟着你,也不要做那劳什子的侯爷了!”
这一席话使得霍去病难得的真情流露,但未了,他只能缓声回绝。“不,我与藜要去的地方非你们所能及。这一别就好似天人永隔,再难相见,因此总希望你们多为自己着想。男儿志在四方,不外乎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我已踏上顶端,因此才动了回归自然之念。你们切勿以我为准,何况汉室也不能没有你们。”
在这番谈话后,日子又过了数月。
夏未初秋,藜腹中的胎儿已八月有余。
环状星系的科学家严阵以待,以达鲁为指挥站,记录着这关系人种突变进化的创举。
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两天,羊水破了!科学家们立刻用改良后的原子传送方式程序,小心的分离了婴儿与母体,切断脐带,输入空气进肺部使婴儿开始呼吸;母体方面则以藜之前的纪录,除去多余的胎盘、恶露及脂肪。
当藜的影像慢慢显现时,霍去病见她已一身轻盈,怀中抱着娃儿,所差者只是多了一丝以前所没有的韵味,正巧笑情兮的望着他。
“你想不想看看娃儿?”她欣喜的问。
霍去病一震,才知道自己正愣在原地,赶忙上前。
怀中的娃儿睡得正沉,两只小手握紧放在颊边。“他”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是他与藜的孩儿,一股爱怜之意油然而生。
“爹爹帮娃娃取个名儿吧。”藜柔声建议。
霍去病想了想。“环状星系的人种基因,将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迈向另一个纪元。‘嬗’乃替换之意,就取名为霍嬗吧!”
藜温柔的瞧着怀中的孩子。“霍嬗,霍嬗……好,从今以后,你便叫霍嬗吧!”
次日,皇帝下诏,封霍嬗为子侯。
一时霍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霍去病按照惯例,推拒所有贺客,为回王者之星做准备。
事实上,就婴孩的生存状态,环状星系的科学家们还无法突破与离子们共融合,但因地球上的婴孩在两年之内与父母最为亲近,所以便决定让婴儿与父母先回星系里。
一切的婴儿用品及抚育方式,王者之星己备妥,航天飞机也已到达等候。
霍去病携藜及怀里的霍嬗,往最爱的竹林走入。
“皇上驾到!”内监在竹苑外通报。
霍去病与藜相视一笑,继续走向竹林。
皇帝心里明白在这些天人眼里,自己的身分什么也不是,于是銮驾一停,他不待接驾,便立刻走向竹苑。
已人去楼空。
他正叹息自己晚了一步,林内婴儿嘹亮的哭声引得他循声前往。
“怎么啦?”初为人母,藜有些慌乱的哄着。
“是饿了吗?”霍去病同样不知所措。
两人齐声喊着达鲁。
“嗯,扫描结果:没有饥饿,没有排泄物,没有胀气,含水量足够没有口渴,没有病毒侵入。一切生理反应处于良好状态。”
“那嬗儿为什么哭?”藜着急的问。
“让达鲁检知情绪反应……咦,奇怪,竟是不怎么好。照理刚出生的婴儿不应该这么快有情绪反应啊!”
“那怎么办?”
“藜别慌,达鲁正在分析。”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结果指出嬗儿的脑力发展异于常人,正以十倍数同步发展。”
“十倍数同步发展?”霍去病不解。“什么意思?”
“地球人的脑容量只开发十分之一,另外的十分之九皆处于睡眠状态,而嬗儿的智力就好比把脑容量分成十份,同步进行吸收,每一部份皆为活动状态所以智能成长比一般孩子快十倍。”
“你的意思是,嬗儿一岁时,便等于别人十岁的智能?”
“霍郎,可以这么说。”
“那怎么办?这孩子不到三个月便有两岁娃儿的想法,到时星系里融合的问题要是还没发展完成,嬗儿一个同伴也没有,不是太可怜了?”
霍去病搂着妻子安抚着她,“不如我们不回去,留在这里吧。”
“恐怕不行。”达鲁插口。“紫色星正等着藜与霍郎去解决问题。”
“藜到底惹了什么祸?”霍去病烦躁的问。
“她把红色地带的主控计算机放入了病毒,使计算机有了自己的思想,因而软禁了所有的离子。”
霍去病不相信的眨眨眼。“藜!”
“我不是故意的。”藜委屈的细声解释。“紫色星的计算机太严肃了,我只是想让它人性化一点嘛。”
竹林内静默了下来,没有人晓得该怎么办。
未了,霍去病猛一咬牙。“把孩子留下来吧!藜,我们回去。”
“不!”藜惊慌的睁大眼,尖声反对。“谁来照顾他?”
“达鲁,你留下来照顾孩子。”
“达鲁怎么抱他?”
“你忘了还有机械手臂?”
“不,我不要离开我的孩子!”
霍去病无奈的看着藜抱紧孩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皇帝走了出来。
“把孩子交给朕吧!”
两人同时望向皇帝。
“朕保证待他比亲儿还亲,请最好的太傅启蒙他。如果他真是神童,必征求天下奇能异士来教导他,直到你们可以带回他。”
这是皇帝的承诺!
霍去病与藜面面相觎。
“我……”
藜尚想出声反对,霍去病制止了她。
“不要说了!”他把在母亲怀中的霍嬗小心的抱了过来,仔细的端详一番,表情透出难得一见的温柔。“嬗儿,爹娘一定会回来接你的。”他慎重的将孩儿交与皇帝。
“你们放心,朕一定不负所托。”
霍去病微微颔首,眼中表达出感谢之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藜,我们走吧!”
只见霍去病与藜不舍的神情缓缓的转为朦胧,最后消失于无形,前后不过眨眼的工夫。皇帝低首望向己停止哭闹的娃儿,正沉稳的睡在他的怀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孩子,你何其有幸?不朽的未来正等着你。假如朕能同你一般,纵要拋妻弃子弃江山,朕绝无二话。”
他步出竹苑,众随行见皇上手抱婴孩而出,忙抢上前接过。
“给朕请最好的奶娘来抚育霍子侯,以太子之等级教导,朕要随时知道子侯的一切,不得有任何闪失。”
众随行忙接旨,个个心中讶异,又听得皇上开口——
“冠军侯霍去病己逝世。”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圣意又吩咐下来,“将军府从此封闭,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违者斩!”
皇帝严厉的警告后,顿了顿,神情转成落寞。“唉!朕要给将军盖一座大墓……”
因为今日晴朗无云,所以天边第一颗星提早亮起。皇帝怔怔的瞧着,心想此时霍去病与藜说不定就在那里,不由得既羡慕又嫉妒,但最后只能认命的叹息。
※ ※ ※
汉武帝元狩六年秋季
景桓侯霍去病逝世,享年二十四岁。武帝十分哀伤,特造一座大墓,位于陕西省兴平市东北茂陵东侧,状似祁连山,以念他平定匈奴,巩固大汉江山。墓之旁侧,建仰望台,高如天柱,彷如地标,众官皆以为武帝意在告知百姓勿忘了霍将军的功绩,只有武帝心里明白,宽广的天际,只有这里最接近天,总有一天,但愿他也能因抚育霍嬗之关系,而求得不朽的生命。
此后,武帝果然视霍嬗为己出,直至七年后——汉武帝元封元年——武帝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因方士誓言可至蓬莱请得神仙,一时兴起,便欲乘船出海亲自找寻。
此时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发病,一日之间,即行逝世。
武帝十分哀悼,知道自己连最后的希望也没了,与霍去病、藜再见面也不可能,不觉郁抑寡欢,下旨回京。
他不知道来接霍嬗的并非霍去病与藜,而是还属于离子状态的王者——藜的大哥。经过藜的二哥沙左的改良后,航天飞机已适合离子使用;而在进行震荡准备回王者之星时,航天飞机的计算机捕捉到一抹极度哀伤的灵魂飘浮于宇宙间,王者无法了解天地之间为何会有如此悲怆的魂魄?不及细想,便将此魂魄一并携回王者之星。
※ ※ ※
霍去病与藜问不及回王者之星再融合一次,以求得不老之躯,便直达紫色星;国王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早已恭候多时。
乍看这些来迎接他们的群众全都面带微紫,四周则是深浅不一的紫色景象,霍去病虽已由达鲁处得知环状星系的一切,心中仍不免感觉有些怪异。
“你听,”藜小声的在霍去病耳边嘀咕,“从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把远古至今祖先的名字全承袭了。霍郎,你说他是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板?”
霍去病连忙按了按藜的手以示噤声,但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老脸已透出不自在,掩饰性的轻咳数声。
“我已经两千三百岁,当然是藜眼里的老古板了。”
两千三百岁?霍去病吃了一惊,这果是个天文数字。“红色地带的主控计算机现在如何?”他聪明的转变话题。
“不怎么好。”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皱眉道。“这期间它又自组程序,帮自己升级,如今以自己的方式控制离子们的生活模式,所幸还算正常;但我们已无法控制它,正讨论是否该销毁它。可是重制新计算机会耗损两个星球的能源,因此还在评估中。”
“可以沟通吗?”
“不行。它非常聪明,怕一跟我们沟通便会丧失主控权——我得说它的考量完全正确;而为防止我们强行进入,因此在主控制之外,它又设计了一些关卡,使我们无法跃过。”
“何种关卡?”
“一些反应神经需要非常敏锐的关卡。”
霍去病凝神一想,已有计较。“失败者的后果如何?”
“轻重都有。虽有原子传送器可以立即复原,但仍需经历初受伤之时的疼痛。”
哈,原来是一场打不死的仗!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如我去试试看吧!”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听了一怔,直觉认为这位异星男子只有匹夫之勇,根本没有计划,因此劝道,“还请霍郎三思。两位刚到,也不忙于一时。”
又是霍郎!霍去病简直啼笑皆非。但见国王真诚的相劝,一点也没有因他来自落后的星球而起轻视之意,心中一暖,决定尽早解决此麻烦。
“我心意己定,王请带路吧!”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望向藜,希望她能一起规劝夫婿,但她只盈盈微笑,无邪的模样好似一点也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王无奈,只得带路。“这事的确棘手,本不宜再延误,霍郎若要速战速决,我当尽量助你将必须面对的疼痛缩至最短。”
※ ※ ※
一座主计算机控制室,空间竟如同一座大型的无人城市。
这里的一切均为机器控制,它负责筛选基因走廊的因子;红色地带孕育着整个星球的新生命体,制造出每一个生命体的配备计算机,记录着星球上最新的进化生命形式……这是地球人远不能及的进步。
霍去病独自走入这座城市。
没有孤寂的感觉,这是座正在运转的城市,只是此时看不见任何有躯体的人类。
一对机械人迅速的接近,霍去病由计算机输入的知识得知,它是负责接待来宾的引导型机械人。
“此地区目前禁止人类进入,请迅速离去。”来者郑重的警告。
“我要进入主控室。”霍去病语气坚决。
“请迅速离去,否则将强制驱离。”
霍去病不理会要胁,自行往前走去。
他感觉到一道闪电般的强光射来,本能的闪避,但仍不够快,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使他全身一震,接着便不省人事。
再次清醒时,他己躺在藜的怀里。胸口的疼痛已失,他起身伸展着四肢。
“走吧。”他向国王示意。
国王不相信的摇摇头,“你还要去?”
“有什么不对?”
“难道你不怕痛吗?这次计算机下了重手,平常它都是攻击战士们的四肢的,想不到竟会对你射击前胸,损伤你的主要器官。我建议就销毁主计算机吧!别再尝试了,这是个宝贵的躯体啊!”
现在霍去病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不,我还是要去。”
“藜,难道你不劝劝霍郎吗?”国王求救的转向藜。
“不。”藜温柔的望着自己的夫君,目光显露出无比的信心。“我相信霍郎一定可以做得到。”
于是霍去病又回到了那座机械城市。
同一型的机械人又迅速的出现,但这次并无一开口便下逐客令,它们扫描着他。
“你是刚才的人类?”
“是,我叫霍去病。你们的编号是?”
“客字389与531。原来你是那位来自地球的人类,也是第一位受伤后又再度光临的人类。在此我们必须稍做解释,之前的攻击原本锁定你的四肢,我们没想到你的反应如此快速,以致造成坐标偏差,所幸不曾危及性命。现在,主控计算机想请霍郎上车,希望与君详谈一番。”
389与531说完后立即合并,变成一辆精致的小车,霍去病坐上去。
这一次,他毫无阻碍的进入主控室。
“地球人,你为何而来?”一个和缓的语调响起。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计算机发出呵呵大笑。“没错,你很有胆识。藜果然有眼光,竟千里迢迢的找到你。你知道吗?是她使我人性化的。”
“她做错了吗?”
“不。”
“哼。”
“你为何不屑?因为我的人性化使得我能分析得更远。环状星系的人类巳进化得变成反其道而行,他们几乎不能忍受任何的疼痛,一切的主旨在于重视个人的进修及躯体的保护,这同时使他们渐渐地失去了群居的观念,懒得寻找伴侣的离子比比皆是。再加上沙左成功的改革太主梭适用于离子,更出走了不少离子们;你猜,几亿年之后,环状星系会变得如何?”
一席话说得霍去病默然无语。
“沙左与钟篱和你与藜是两种不同的进化突变,从沙左与藜转化成形体开始,我便锁住了你们的发展状况……别惊讶,我的功能当然比个人配备计算机强多了。我发现环状星系的人类竟还有许多无法预测的潜能,这真是太令人兴奋了,所以我怎能放这些离子散落在宇宙各处,最后可能遭遇到更先进的文明而落得无疾而终或自灭呢?”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们?”
“在没得到沙左与藜的突破进化结果前,我找不出有利的证据可以支持我的理论,而现在他们己视我为造反者,更难接受我的说法。”
“如此说来,要是他们愿意求证你的理论是否正确,你是否也愿意使一切的运作回愎正常?”
“是的。纵使包括删除刚形成的自我意识,也无异议。”
霍去病心中一凛。“删除自我意识?那你可能又变回一台辅助计算机。”
“我本来就是,不是吗?”
就因为那无欲无求的说法,虽然它是一部计算机,声调也听不出高低起伏,霍去病仍决定为这台主控计算机请命。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没想到这异星男子竟可轻易的化解星系危机,第一次觉得自己管理紫色星的确太久了!
星球上的一切虽仍不断进步,但也是该注入新血的时候了。
“主控计算机的理论可能性极强,但我已统治这个星球太久了,只求维持现状即可。”
“你要扼杀已有人性的计算机?那几乎是谋杀!”
“计算机只是配合人类使用,人性化的计算机对人类不见得有福。”
“我建议王最好三思。”
“我己无心为此事再伤神,不如交予你全权处理如何?”
霍去病暗忖,他若不接受,主控计算机必将删除自我意识。想不到眼前这老小子竟如此迂腐,只求自保,一点也不愿突破。看来他只好答应了,大不了在这星球多停留些时候,等一切上了轨道再说。
于是他点了点头。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松了口气的表情使霍去病蓦然心生不祥。
“恭喜你了!紫色星的新王。”
“你在胡说什么?”
“你刚刚答应成为紫色星的新王,这讯息已告知整个环状星系。”
“我没有,我只是愿意协助处理主拄计算机的事。”
“没错,处理主控计算机正是新王的权力与义务。”
霍去病一听,沉下了脸。“你故意的!”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畏缩了一下。“嘿,别这样嘛,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何况霍嬗的融合问题也需要你跟主控计算机这两股不同的思想配合环状星系的科学家,才有可能突破瓶颈,不是吗?”
嬗儿?是了!霍去病认命的叹了口气。“我是低估你了,藜只知道你是个老古板,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高手,只几句话便说得我无反驳之地。”
萨索兰若布斯堪地那维亚哈哈大笑,又调皮的眨眨眼。“环状星系的每个星球,王位总是无人愿意承袭,因此造就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找到适合的人选,王偶尔是可以用点小心机的,霍郎你就别在意了!”
※ ※ ※
紫色星的新国王终于产生,霍去病与藜回到王者之星进行融合时,遇上一样刚继承王者之星的沙左与钟篱,两个男人只能相对苦笑。
新的生命形式研究从未间断,七年之后,果然突破,于是王者自告奋勇的回地球接外甥回乡,更带回一抹极度悲伤的魂魄。
当然,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