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18

元笙: 圣诞夜的奇迹


第一章

  今夜天气微凉,清风徐徐,她真庆幸自己这回不是被分派去支援正在下着大风暴的美洲。

  天上繁星点点,偶尔也会遇上一些夜游的精灵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若在平时,她可能也会驻足与他们一同欣赏,但今晚她可没啥好心情。

  今晚,她几乎是愤怒的。

  不自觉的,她又瞧瞧身上这套可笑的服装,再挑剔的看着眼前为她拉车的几头肥鹿,厌恶的翻翻白眼,没想到一向孤傲、目下无人的她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无奈的查阅手上的名单。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她拉动缰绳,往下奔去。

  太好了!这户人家没有烟囱。

  一想到要穿着这身衣服挤进那根脏兮兮的管子,她就一阵晕眩。还好手册上有注明:*没有烟囱,可用窗户。*

  她不屑的冷笑,若不是因为被撒旦王抓公差,她也不会来做这劳什子圣诞老人。

  唉!不满归不满,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她一向是最敬业的。

         ☆        ☆        ☆

  她无声的打开窗户,笨拙的爬了进去。

  无视于床上小孩天真无邪的睡容,她只想找到那只大袜子,把东西塞一塞了事。

  该死!袜子不都是应该吊在窗户边吗?怎么看半天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她被一个玩具绊倒,惹出一阵会让人从梦中惊醒的噪音。但同时,她也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袜子。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可不能让人类在这种近距离看见她,赶紧从布袋里随便抓个东西往袜子里塞。

  在门打开的刹那,她来不及关窗便飞奔而去。但为了留下一点供世人谈论奇迹的话题,她按了手臂上的一个键。

  “呵呵呵!”圣诞老人式的标准笑声响彻云霄,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无奈地继续下一趟任务。

         ☆        ☆        ☆

  夜,慢慢的流逝,接下来的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没再发生什么意外,袋内剩下的束西越来越少,她的心情也逐渐转好。

  她恨这个工作,不过好在它就快结束了,撒旦王答应事后给她放长假,并且保证这一次绝对不再打扰她。

  她一边盘算着到哪里去度假,一边看著名单上最后一户人家的地理位置。

  可恶!这家竟然有烟囱。

  这个地区从来不曾下雪,这户人家是哪根筋不对,竟做了个壁炉用的烟囱?

  屋内一片黑暗。

  屋主不在家吗?

  她再一次核对手上的名单。

  没错,就是这一家。

  但是圣诞夜若没人在家,通常这些人家是会被剔除的,不会列入圣诞老人分送礼物的范围内。

  或者这户人家就喜欢这样黑漆漆的,所以连为小孩点盏床头灯都省了?

  她停在上空挣扎了许久。

  要爬烟囱吗?

  她实在很想把礼物仍进窗户就算了事,可是这是最后一户人家了,她要让自己完美的工作态度留下瑕疵吗?

  不!她无法忍受她的敬业记录沾上污点。可是这烟囱……

  她爬下座位,跳到囱管旁,衡量自己大概还塞得进去,尽管嘴里诅咒个不停,还是认命的提起袋子跨了进去。

  烟囱里全是蜘蛛及睡得打呼的壁虎,她大声吆喝它们滚远一点,被派公差她心里已经很不爽了,还老碰到这些讨厌鬼挡她的路,妨碍她执行公务。哼!

  一肚子怨气还没发泄完,她突然脚下一打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掀起了一堆尘埃,弄得她灰头土脸。

  她狼狈的爬出壁炉,一边咳个不停,一边忙着拍身上的灰尘,终于明白撒旦王当初派她外援,露出那种恶意微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该死,全都是这管烟囱的错!

  她知道这件衣服报销了,怎么拍也无法还它原来面目,干脆放弃了拍打的工作。

  把它收起来吧!

  她按下手臂上的键,臃肿的圣诞老人装立剑缩小到肉眼无法看见。

  吁,这样舒服多了。她伸展四肢,还在长毛地毯上弹跳了两下。

  环顾四周,除了眼前被壁炉的灰弄脏的这块地毯外,这屋子干净得嗅不出一丝人气。它的装潢是温馨典雅的,像是一对恩爱夫妻甜蜜的小窝。

  但实际上看却不是。

  这屋子给人的感觉倒有点像她——是全然的死寂,没有一点生命迹象,静静的矗立在夜里……

  老天!她在干嘛?作诗吗?别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人世间的种种又干她何事?

  惯于在夜里活动的她,在一楼找不到袜子后,飘上二楼。

  一样是静悄悄地。

  她开始有点喜欢上这家的主人,格调与她的不谋而合,都能享受孤独。

  随意打开一扇门,一张大床映入她的眼帘,里面却空无一人。她不客气的走了进去。

  这应该是间主卧室,内部是以她最喜欢的黑色做设计。她从来不晓得黑色居然也可似装潢出如此柔和的品味,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然后,她细心的发现了柜子上的一层灰。

  怎么啦?这里没有人住吗?

  她好奇的打开衣柜,里面衣服琳琅满目,还有十几套未拆封的孕妇装,和更多没有动过的衣服。

  全部都是夏装。表示这些衣服买很久了吧?

  这家人的个性的确有些怪异。她想着。

  她飘到墙的另一侧,打开通到隔壁的门。

  是间婴儿房。

  也一样死气沉沉。

  小婴儿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衣柜里,婴儿床上甚至还吊着音乐钟、玩具等等,但没有动过的痕迹。

  这是间没人住的房子。她下了结论。

  以往分发礼物到哪户人家的名单从来不曾出错,如今看来不管人、鬼、神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失误,凡事总有第一遭,却全让她给碰上了。

  她放下手中的袋子,把那唯一剩下的礼物拿出来。

  哎哟!好大的一个箱子。

  这里面是什么礼物呢?她好奇的猜想着。

  今夜分送的礼品里,就属这个最为壮观,她真想把它拆开来一睹为快。不过,戒条中有规定不允许私自偷窥,尽管它是个错误……

  她双眼直盯着箱子,沿着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户人家又没人住,这个箱子是多出来的礼物:她犹豫的挣扎着,想找到新藉口来反驳戒条。

         ☆        ☆        ☆

  若隐若现的星空下,高立寒关掉车灯、引擎,让车子残余的动力滑向那曾经装满梦想的家。

  白色的屋子耸立在他眼前,曾几何时这里已不再是他的希望。

  他坐在车内,直盯着屋子良久,心思却不受控制的飘向远方:

  那个慧黠的小女人,他似乎已爱了好久的女人——垢儿,大概快生了吧?

  有多久没看到她了?

  他不知道,也不曾去想,怕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奔腾,会做出失控的举动。

  这是间会令他触景伤情的屋子,他很少回来,几乎都待在医院,可是他又不愿卖掉它,至少它的存在证明他曾经几乎拥有她。

  自虐吧!他自嘲的想着。

  但他甘之如饴。

  下了车,他随意带上车门,甚至懒得上锁。

  这几个月来,除了工作之外,他变得对什么都不在意、漫不经心。人生对他而言,只是过一天算一天。

  屋子的大门也不曾锁。可笑的是,居然到现在还不曾遭到宵小的光顾。

  进了门,他松开领带,颓废的没入沙发,疲惫的闭上眼睛,神智却仍痛苦的清醒着。

  今夜,他好想念那个女人,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想得心痛……

  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吗?为何独独他仍为爱情的失落而郁郁寡欢?

  整间屋子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他而言,屋内的一点一滴早刻画在他的心灵深处,无法抹减。

  这里曾是他梦想成真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深深的悲哀。

  他好累、好累,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楼上轻微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吗?他张开眼睛,无意识的想着。

  自己多心吧!会有谁呢?

  又是一声轻碰,仿佛是什么东西悄声放在地上所引起的。

  小偷吧!他想。全拿走吧,最好把他无法忘却的感情也一起偷走。

  然后是重物拖地的声音。

  有这么多东西可以拿吗?如果有需要,那我来帮你吧!

  他踱上二楼。每走一阶,内心深处的记忆就一页页的翻开,撕裂般的痛苦如洪水般的席卷而来。

  他捂住了看不见的伤口,开始恨起楼上那名不速之客,在无意间又挑起他企欲遗忘的创痛……

  不需要灯光,他熟练的走向声音的源头,并一面怀疑那宵小有夜视能力,否则这么暗怎么偷东西?

  他走到主卧室,缓缓的打开房门,又迅速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他只想恶意的吓吓来者,惩罚他让自己必须面对这个他一直逃避的地方。

  亮起的灯光让他有短暂的目盲,但他可不想让对方有机可乘,隐约看见异动的人影,立即扑了过去。

  抱在他怀里的是一个窈窕的身躯。

  女的?他脑中闪过一丝疑惑。

  对方没有惊呼,也没有挣扎。

  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看向身下的人儿。

  夜的女儿。这是他第一个烙在心底的感觉。

  这女人清秀异常,但面目清冷,眼角含怒,头上盘着简单的髻,整个人几乎全被黑色所笼罩。

  “你是谁?”这女人不是小偷,他可以肯定。

  她没想到会突然被一个男人拦腰抱住,不客气的推他一把。

  “蠢货,滚开!”她见这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先是惊惶,而后又寒着脸不客气的斥责他。

  “哈!”高立寒整个人又压回她身上,而且一点也不温柔。“自己想办法吧。”

         ☆        ☆        ☆

  她本来是不害怕的。她何曾怕过谁?

  但刚刚扫开他那一记,平常人是无法承受的,但这人为何不当一回事?

  高立寒见底下的人儿没有讨娆,单薄的身子承受若他的重量也不见脸红气喘,这时他仿佛才发觉男女之间的差异,而自己对这个不熟悉的女人也似乎太过亲密。

  高立寒自动松开对她的钳制,站起身,回复原来淡然的表情。

  “卿本佳人,为何做贼?”

  贼?她是贼?这对她简直是天大的污辱!

  她抬起手,想勾走他的魂魄报仇,发觉手上空荡荡的,才记起自己的身分现在应该是圣诞老人。而那个只会对人类呵呵笑的肥佬怎可勾人魂魄?

  算了!她起身,还是办正事要紧,既然货已送到,她得回去缴牌了。

  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波折,她“走”了出去。

  高立寒看这傲慢的女人摆明了目中无人,爱来就来、想走就走,忍不住窜向前挡着她。

  大胆!挡我者死!她面色一寒,五爪便往高立寒面门抓来。

  高立寒躲开她,但也让她溜出门外。

  这下他可火了!跟着往外追。可是才追到门口,那女人早不知道溜哪去了。

  高立寒打开四周围的电灯开关,又奔到楼下,跑出门外。

  夜,仍安静的躺着,女人好像已被黑夜吞没。

  正兀目征愣时,他腰际上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医院通知他有重患入院,必须马上开刀。

  他没再回到屋里,直接走向车子,发动引擎疾驶而去。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云端上,驯鹿正往北方飞奔而去,暗夜里,两盖车灯正朝医院推进。

  一道微弱的光线穿破黑暗,射入白色屋子二楼的窗边,圈住了被遗忘的箱子。只见它缓缓的飘了起来,慢慢的移动至房间的角落再无声的落下。

  箱子的外层包装被褪了下来,转眼即消失不见。一个黑色箱子静静地停在那个角落,就好像是屋内装潢的一部分。

  光慢慢的又退了出去,同时把屋内所有灯光熄灭,悄悄地带上大门,往天际曳去。

  夜色岑寂,一如来时的静,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

  那箱子就这般隐形着,像是在等待某个奇迹……

         ☆        ☆        ☆

  *T大医院*

  五岁的小女孩因父亲酒后驾车,撞上安全岛,车子翻落山谷,赔上一家子性命,只剩下她一人幸存。

  但小女孩的伤势并不乐观,左大腿已被撞得稀烂,全身又有百分之五十灼伤,高立寒被院方紧急召回为她动手术,尽管明白即使侥幸救活,小女孩也只剩一条腿,还得再经过无数次的整容,以及面对失去亲人的痛楚,但基于医生的天职,高立寒只能全力救治她。

  离开手术室时已日上三竿,他回到办公室,累得瘫坐在椅子上。

  他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小女孩本身的意志力了。

  白色屋子里所发生的事,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日子,他都待在医院里,每天身边总有许多病患来来去去,而那个小女孩仍在加护病房昏述着,始终没有醒来。

         ☆        ☆        ☆

  “撒旦王,你答应过我最近可以有个假期的。”七十七号愤怒的抗议。

  “是啊!”撒旦悠闲的跷起二郎腿晃着。

  “那我为什么又得工作?”

  “七十七号,你前一个工作有做好吗?”

  “有啊!名单上的每一户人家我都没有漏掉。”

  “是啊,但你却送错礼了。”他根本不理会她火爆的脾气,慢条斯理的应着。

  “送错礼?”她惊愕的重复撒旦王的话。

  “把原本送给小孩子的汽球拿成保险套,这算不算错误?”撒旦像念台词一般的问着。

  “我有吗?”她想起那天出的两个意外中的一个。她心虚的否认,但很明显音量已小了许多。

  “你有。”撒旦的语气如拂过的清水,凉得使人哆嗦。

  “好吧。”她气焰微敛。“没假放就算了,反正我也没目标可去。撒旦王,这次的名单呢?又要拘什么人?”

  撒旦王由手中射出一张纸,缓缓飘向七十七号。

  “一个小女孩,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了。”

  她看了看纸上写的资料。“我今晚就把她带来。”

  “我知道你会的。”撒旦此时才抬起头,露出邪恶但俊美无比的笑容。“你一直就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战将。”

  “我告退了,撒旦王。”

  “去吧。”

  她倒着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        ☆        ☆

  撒旦手下的死神们,目前已编到七百四十一号。

  她名列七十七。

  她早已忘记担任这职务多久了?甚至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记不清了。

  七十七号就代表她。

  她就是死神。

  今晚就只分到这么一个名单,还要她大费周章走这一趟,令她大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从黑暗的夜色中冒了出来,她拿着手中的勾魂镰朝目标迈进。

  一身的素黑,加上一件宽大、随时会有冷风钻进跑出的斗篷,她肃杀的脸让人看了不禁升起一股寒颤。

  对!这就是她啊,多高尚。不但可以我行我素,而且不用在烟囱里钻来钻去,和那些壁虎、蜘蛛打交道。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所扮的那个肥佬,不自觉厌恶的撇撇嘴。这可堪称是她辉煌的个人历史上,一个她永远不愿再想起的污点。

  前方就是目的地了,外面悬挂着“T大医院”的招牌。

  嘿嘿!这种场所倒是她最常来去的地方。她大大方方地飘了进去。

  凌晨时分,因为她的到来,医院里更增添了股寒气。

  瞧着一张张躺在病床上的人的面孔,有些已经印堂发黑,再熬也没多久了,过几天她或是其他的死神就会来接收这些人的魂魄。

  哈!不过曾经多么叱咤风云,末了总逃不过这一关,多么俗不可耐的人生。

  在这一楼找不到她名单上的人,她再飘上楼去。

  偶尔会有一些睡眼惺忪的人经过她身边,她可以穿透他们,但她总是选择避开,这是她的习惯之一。除非不得已,她不会让自己四度空闲的磁场与别人有相碰撞的机会,纵使这对她根本无伤大雅,但她就是不喜欢。



第二章

  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耗在医院,对高立寒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了。

  今晚他又帮别人代班,刚巡完病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拉开百叶窗,这样他就可以一览无遗的望尽走道上的任何动静。

  夜班的护士叽叽喳喳的在柜台聊着天,并且不时将眼光调到在办公室内静坐的高立寒身上,希望能博取他的注意。

  他却视若无睹,心思又飘向远方的那个女人。

  她过得可好?……

  神思恍惚间,一幕奇怪的景象映人了他的眼帘,吸引了高立寒的注意。他把想念的思绪收了回来。

  穿着一袭黑斗篷的人正开躲着一位迎面而来的病人。可是怪异的是,那病人像是梦游般并没有瞧见那黑衣人。

  这种天气穿斗篷也太夸张了吧?

  而那病人也没有梦游,他走到柜台旁,向护士说了些什么,然后护士跟着他往病房走去。

  高立寒没看见黑衣人的脸,只见他走进病房。那问病房住了位老荣民,他不记得有任何人曾来探望过他。

  原来那老荣民还有亲人。他才刚有这个想法,那黑衣人又走了出来,随即弯进隔壁的病房。

  高立寒瞄到了黑衣人的侧面。

  是她!

  他突然想起圣诞夜所发生的事。奇怪,他几乎都已经忘记那件事了,为什么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她诅忆特别深刻,才看一眼就确定是她?

  她又出来了,然后躲开一位捧着脸盆进病房的家属。同样地,那家属似乎也没看见她般的直直走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看不见她?

  他看见她朝加护病房走去,而值班护士从她身边经过居然没有拦住她。

  这可不行!高立寒站起来,快速的走了出去。她那件斗篷不晓得有多脏,身上沾满了细菌,他可不会坐视她这般四处游走。

  高立寒才刚走出办公室,加护病房的护士便急急的跑了出来,慌张的喊着“高医师,快,二号病床有状况!”

  “该死!”高立寒低咒一声跑了过去,那黑衣女人可真是个扫帚星,他非得好好的痛斥她一顿。

  进了加护病房,他没瞧见黑衣人,但一号病床上那五岁的小女孩脸色已发黑,心跳降到三十,血压已无法侦测。

  高立寒立刻施予急救。

  这小女孩的情况一直很不稳定,想不到今晚却突然急速恶化。

         ☆        ☆        ☆

  七十七号叫醒小女孩的魂魄。

  小女孩揉揉大眼,天真的望着眼前美丽的女人说:“妹姊,你好漂亮。”

  “姊姊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她口吐幽兰,轻柔的低语,掩盖了原有的冷酷。

  “好。”小女孩拉住她伸过来的手,就要起身。

         ☆        ☆        ☆

  女孩的心跳停止了。

  “电击。”高立寒命令着。

         ☆        ☆        ☆

  “该死,魂魄又被拉了回去。”七十七号低声咒骂。

  “姊姊,好痛哦。”小女孩难过的叫着。

  “姊姊帮你。”她安抚女孩,向她保证道。

  七十七号让自己幻化成不同的人形,顺利执行她的工作,否则谁会甘心跟死神走?但这可恶的男人却站在她身边与她大唱反调。

  她得恢复原形,用勾魂镰拉起小女孩的魂魄,才不至于让她多承受不必要的痛苦。但用力拉小女孩时,势必会穿透身后这讨厌的男人的身体。

  她有些不情愿,但小女孩痛苦的表情使她决定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解除咒语,她慢慢的现出原形。

  小女孩惊讶的张大眼睛,看着原来温柔美丽的姊姊变幻成更美丽但却令她有些怕怕的另一位姊姊。

  尚来不及发问,那姊姊用力一拉,小女孩跌进她的怀里。

         ☆        ☆        ☆

  高立寒分秒必争的对小女孩进行急救。

  起先他看到一团黑雾,而后慢慢的幻化成清晰的人像。那黑衣女人赫然就站在他身边!

  犹豫了一会见,那女子毅然融入他的身体里。他体内的阴阳离子与那女子相互碰撞,兴起了如电击般的反应。

  她抬头看见了高立寒疑惑的双眼。

  嘎!这男人的眼睛……莫非他看得见我?她心里一震,怀疑着。

  高立寒看见那女人苍白、漠然的脸升起一丝惊慌,但脚步却不曾稍停,继续穿过他,急急的朝外面走去?

  叮!仪器的叫声震醒了高立寒,他仍想不透刚刚的那一幕,但小女孩的心跳已停,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他在作梦吗?他不确定的想着。

  可是刚刚身体被穿透时,心里感应的那股哆嗦,他应该不会弄错才对。

  那女人带走了小女孩。而该死的,这小女孩明明还躺在这里。

  他跑到病房外,走道上空空如也,早已没有那女人的芳综。他又踱了回来。

  灵魂?不会吧,他是个接受文明教育洗礼过的高知识分子,怎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大夫?”护土的叫声唤回他。

  她们看他的怪异眼光,让他明白自己一定呆立了良久。看她们正常的模样,难道刚刚的黑衣人只有他瞧见?

  “呃,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斗篷的女人就站在我旁边?”他试问着。

  “黑斗篷?”护士们重复他的话语,一脸茫然。

  “没事。”高立寒赶紧否认,他该好好的休息几天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宣布了小女孩的死亡时间后,后续的事交给护士处理,然后走了出去。

  坐在办公室里,他开了死亡证明书,可是心中对刚刚所发生的事却挥之不去。

  那女人到底是谁?

         ☆        ☆        ☆

  她法力退步了吗?

  小女孩已进入催眠的状态,安静的由她牵引着。

  那男人居然看得见她?现在经过她身边的芸芸众生仍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穿过四度空间。

  不管怎么说,她算是交差了,这回她一定得要求撤旦王给她休个假,否则会影响她的工作绩效。

  对!就用信个理由来威胁撒旦王。

         ☆        ☆        ☆

  *夏威夷*

  浪潮打在礁石上,清凉的海水渗透了她的衣裳,提醒她并不是毫无“感觉”。

  是的,她的修行本来可以更高,只因不愿放弃这种对大自然的感性,所以必须要多花双倍的时间才可以练就更高层的法力。

  撒旦王时常因为这点取笑她愚笨的执着。但现在站在礁石上,除了露出来的白皙脸蛋,一身黑衣完整的将她融人黑暗,体验让水溅湿她的这种“感觉”,她认为比什么都值得。

  在对撒旦王要求了几百年的今天,他甚至不刁难的便准了她的假,这实在有些诡异,不像王平常的作风,通常任何人有求于他都必须要拿点什么来交换。

  七十七号怎么想也想不透。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撒旦王一百年都不可能有一次这种慈悲心,就让她好好的享受吧。

  天亮了,晨曦的第一道曙光射入她的眼里,静静的站在这里一整夜,她也不觉疲惫。

  扭干了衣摆的水滴,她舒服的伸个懒腰,信种人性化的动作在她身上是不容易看到的。

  该走了,要是遇上早起弄潮的人儿,她可不喜欢。

         ☆        ☆        ☆

  高立寒到夏威夷参加一个会议,虽然行程只有一天,但他却向院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这天他避开了喧闹的时段,独自走入清晨的海边。

  曙光乍现,也激起了他心中那似曾相似的感觉。

  黎明前的黑暗带来了一道幽暗的人影,“它”正从海上漂了过来。

  又是另一种幻觉吗?他闭起双眼。

  该去看心理医生了。他想着。

         ☆        ☆        ☆

  黑暗无损她的视线,她看见他了。

  依旧是孤独的身影。

  世界之大,对她而言却仿佛越来越小,否则怎么到处碰得到他?

  他看不见她的。她向自己保证。

  但还是避开他吧!最后她懦弱的作此决定。

         ☆        ☆        ☆

  高立寒再张开双眼,前面的黑影早已不见,可他自眼角的余光又捕捉到它仓皇循去。

  真的吗?他决定挑战这个真实性。

  他迈开步伐跑了过去。

         ☆        ☆        ☆

  后方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吓坏了她。

  她一回头,那男人正加快速度朝她接近。

  不会吧!她轻呼,他果然看得见她。但是,为何偏偏只有他看得见?

  她想到前面就是饭店,来不及思考便穿壁而过。还是先躲开那个纠缠不清的人类再说吧!

         ☆        ☆        ☆

  也许是跑得太快了,高立寒煞车不及,结实的撞上墙壁。

  天!那女人是什么?穿壁人?

  贴在墙壁上,他大口的喘气,一方面由于奔跑,一方面也是惊骇造成的。

  他不相信,难道自己真的病了?

  可是刚刚目睹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        ☆        ☆

  为了躲避高立寒的追赶,七十七号直接窜上饭店五楼才停下来。

  真是的,通常只有人家躲她的分,怎么今天角色对调了?

  都是那个怪男人害的!

  打了个阿欠,她决定不再想他,还是找个空房间好好的睡一觉吧。

  虽然她贵为死神,也是要休息的。

  上到七褛,她停在七号房。喜欢“七”这个数字,是她的一个小怪癖。

  可惜里面有人,一男一女正在做着令她脸红的动作。

  可恶!这里是睡不成了。她转身欲走,又忍不住想出口怨气,用念力让烟灰缸飞起来,飘到男人的头上,底下的女人正好忘情的张开眼。看着她由陶醉的表情变化成惊恐后,她收回了念力。

  砰!

  烟灰缸K到那男人的头,兴奋中的男人顿时动也不动,而满缸的烟灰恰好落到女人嘴里。

  她这才满意的转过身,心甘情愿的飘了上去,留下一阵阵破嗓的尖叫及昏厥的男人。

  她上到十七楼的七号房,干净的床单及整洁的房间让她突然困意顿生。

  跳上了床,她淘气的在上面弹了两下,很满意床铺的弹性。

  按下手臂上的钮,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转回四度空间处理,蒙上被单还不到五秒钟,她便沉沉的睡去。

         ☆        ☆        ☆

  追不到人,高立寒回到饭店,打开了房间的门,瞧见睡在床上的人影,马上又退了出来。

  他招手叫住正走过来的服务生。

  “为什么我的房间睡了别人?”他心情恶劣,语气不善的质问。

  服务生拿起手上的对讲机,马上向柜台查询。

  “先生,我们确定这房间没有再租给任何人。”

  “是吗?”高立寒没好气的打开房门。“那这人又是谁?”

  服务生往房内一看,又饶着房间转了一圈,空空如也。

  “先生,我没看到有人。”他迟疑的望着眼前的客人。

  “你没看见睡在床上的人?”高立寒火大的问。

  “先生,”服务生有些害怕的退后一步,想离这客人远一点。“您若不满意,我们可以帮您换个房间,但我真的没看见床上有人。”

  没有人?高立寒觉得自己身上每根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你走吧。”他遣退了服务生。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快快跑开,高立寒进了房间,床上的人对于他们刚刚的争执声恍若未闻,仍旧呼呼大睡。

  高立寒趋前想一探究竟,证实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猛地抽开被单。

  天!雪白的胴体呈现在他眼前。就是那位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发疯了的女人!

  她蜷曲着身子,睡得不省人事。

  高立寒在床沿坐了下来。

  女人的肌肤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但又不像是营养不良的苍白,一头黑发散在床头,光滑得有如丝锻般……

  他忍不住抓起一绺发丝,那触感正如同他所想的一般令人难以释手。

  这是人!他肯定。不是什么鬼魅魍魉。

  但为什么别人看不见她?

  他突然想摸摸她,探一探她的真实性。

  他抬手轻触那女人的手臂,感觉到手下一片冰冷的同时也惊醒了她,随即一声尖叫差点震破高立寒的耳膜,令他本能的缩回手。

  那女人快速的坐起来,抱起枕头想遮掩自己裸露的身子。

  高立寒此时才想到自己的无礼。

  “对不起。”虽婆这女人闯入他房里在先,但自己的行为也不是很光明正大。他捡起地上的被单,想遮住双方的尴尬。

  女人见他靠近,又是一声尖叫,惊惶的缩至床角。

  “你别怕,我没有不良的企图,这被单给你。我没想到你有裸睡的习惯,冒犯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我的床,你如果要睡的话,沙发让给你,我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你还是得征求我的同意……”

  天!他突然闭上嘴。他在语无伦次、唠唠叨叨的讲些什么?

         ☆        ☆        ☆

  这男人看见她的身体了。她冰清玉洁的身子居然被这该死的男人全看光了!

  他在说什么?沙发?!他竟敢叫她睡沙发,还得经由他的同意?

  她眼中燃起两簇火苗,见他印堂发亮,可惜他命还不该终,否则连撒旦王也阻挡不了她想惩罚他的欲望。

  “你是谁?”高立寒好奇的问她,“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你?”

  原来是真的,只有他看得见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摇摇头。

  “原来你也不明白,我还以为我疯了。”高立寒放松的吁了口气。

  你最好疯了!她诅咒。

  “我叫高立寒,你呢?”

  我?七十七号。可是像话吗?这又不是名字。但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思索着堆叠的回忆,希望能把它翻找出来。

  “你不会说话?”高立寒故意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想激她开口。

  七十七号会错意了。她没想到卑微的人类居然“同情”她?

  她发出了傲慢的大笑。

  惊慌已过,她的脑袋又开始正常运作,并从容的按下耳朵上的印记,黑色的紧身衣瞬间包满了她全身,只露出俏丽又冷漠的脸。

  不必再跟他啰唆,姿势不变,她全身往后飘,融入壁内。

  看在他颇有“善心”的份上,她也不跟他多计较了。

  然后她进入四度空间。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高立寒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消失了。”他喃喃的念着。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景象,还有剩下一大堆现代科学解不开的疑问。

         ☆        ☆        ☆

  高立寒的作息又恢复了正常。

  女人的身影不再出现在他四周,可是他倒是时常想起她所代表的涵义,还买了大堆超时空、特异功能等科学无法解释的书籍钻研其中,也因此冲淡了不少思念垢儿的心绪。

  夜深了,医院内格外的安诤。

  高立寒没当班,他抬起头习惯性的透过窗户往走这望。自从在医院看见那女人带走小女孩的那天起,他就不曾再拉下百叶窗。

  “四度空间”。他正在消化刚刚在书里看见的这个名词。

  他早已听过这种论调,但仔细去分析却仍疑点丛生,无法自圆其说。那女人可能来自别的空间吗?他真想再遇上她,要她向自己解释其中的盲点。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晁盖打来的。

  他立刻想到垢儿怎么了?

  天啊!垢儿要生了。

  虽然垢儿再三向晁盖保证她没事的,但他感觉她的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好,因此打电话向高立寒求助,并询问他的意见。

  高立寒问了哪家医院后,保证立刻赶过去。

  挂上电话,他真的用冲的离开医院。

         ☆        ☆        ☆

  今天是个死人的好日子,七十七号得赶在今晚之前收回五个魂魄。

  刚刚的那一个花了她太多时间,只因她一时心软,答应多给他一个小时交代后事。

  在路上她巧遇一百九十号,便委托他先把她手中四个已收回的魂魄带回去。

  现在就剩下一个了。她飘向目的地。

  又是在医院!想起上次的事件,她突然感到一股不安。

  不会吧,又不是同家医院。更何况她怕过谁?她大声为自己壮胆。

  李垢儿。上面注明:死于难产。

  她看了看医院内标示的位置图,然后直飘上八楼。



第三章

  再见到垢儿,让高立寒几乎难以自持。

  她大着肚子躺在床上,面容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憔悴,但在高立寒眼中,李垢儿仍是他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

  不管晁盖心里有什么想法,他上前握紧垢儿的手,轻轻拭去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

  “痛不痛?”他柔声问,完全没有医师自觉的问这种白痴问题。

  垢儿摇摇头。“晁哥哥太紧张了,我本想生完后再通知你的。”说完,责备的看晁盖一眼。

  “医生呢?他怎么说?”高立寒抬头看身边的晁盖。

  “不知道,他还没来。”晁盖皱起双眉,不安的回着。

  一波阵痛袭向垢儿,她咬紧双唇,仍忍不住吐出呻吟。

  “医生跑去哪里了?”高立寒朝柜台的护土凶巴巴的大吼。

  “医生已经在路上了。”一位护士上前诺诺的应着,欣赏帅哥的好心情全被吓跑了。

  “垢儿,我帮你开刀,别在这医院生了。”

  垢儿虚弱的笑着摇摇头。“你没帮忙安抚晁哥哥,怎么反倒跟他一般紧张?”

  “自然生产危险性高多了,开刀吧,我保证不会让你留下疤痕。”

  “立寒,你这样子不像医生,倒像是拉保险的。”垢儿本想调侃他,但另一波阵痛来得突然,她痛得抓紧高立寒的手。

  “好好好,我不说了。”他又望向晁盖,只见他也是一脸无助。“怎么办?”

  两个大男人相互对望,手足无措。

  高立寒根本忘了平常面对病患应有的冷静,只因遇上自己心爱的女人,纵使他医术再精良,也早已乱了方寸。

  医生到底还是来了。为晁盖这位知名人物的夫人接生,可要非常的小心,因为顺利了,可以提高他的知名度,但若稍有误差,消息一传出去,可也会落得身败名裂。

  检查产妇的情形一切良好,目前只开了三指,应该还要再等一阵子。

  待产房里,两个大男人年纪相仿,一边一个围在产妇旁边,关爱之情不相上下,真令人搞不清谁才是产妇的丈夫。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的慢,彷怫过了一世纪,医生终于宣布将垢儿推入产房。

  晁盖与高立寒而人守在门外,一个像无头苍蝇般的来回踱步,一个则僵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有如牙痛。

  从产房传出婴儿宏亮的哭泣声,惊动了在外边守候的两个男人。

  “生了?”高立寒与晁盖异口同声的问着对方,然后两人高兴的互相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护士这时却急急的从产房奔出来,没有向新生儿的父亲道贺,即一脸慌张的朝柜台跑去。

  “快!从血库领A型血液。”

  “怎么回事?”晁盖问高立寒。难道现代人生产都要输血吗?

  高立寒脸色瞬间刷白,吓坏了晁盖。

  他抓起高立寒的衬衫,逼他看着自己。“怎么回事?”

  高立寒愣愣的回过神,看着晁盖只能摇头,不相信他耳朵所听到的。

  “说!”晁盖大吼。

  拿了血袋的护士匆匆的又赶了回来。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晁盖放开高立寒,拦住一位护士。

  “尊夫人血崩,大夫正在急救。”说完,护士又急急的跑进去。

  血崩?

  晁盖闻言整个人软了下来,跪跌在地上,而高立寒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往后瘫靠着墙壁。

  “不,这不是真的。”晁盖崩溃的摇摇头,他冲向高立寒,全身颤抖,“你得救垢儿,你得救垢儿!”

  救?好,他救。但他要怎么救?

  高立寒张开双手,一时心绪大乱,双手僵硬得根本握不紧刀子。

  无语问苍天啊!亏他一向自恃医术高明,居然救不了自己所爱的女人!

  他现在明白垢儿为什么不让他开刀了。

  他怎么执刀?恐怕还没划开垢儿的肚皮,自己就先昏倒了。

  一道熟悉的黑影自高立寒的眼角窜过,他机警的把头转向侧望。

  又是那个女人。

  高立寒眼神与她接触的刹那,那女人居然心虚般的低下头,往墙的另一侧靠,贴壁而行,但仍往他这方向迈进。

  她今天加了件斗篷,帽子盖住了她丝缎般的秀发,只露出一张脸蛋。

  她来做什么?

  那女人离他越近,头垂得更低,仿佛希望他能因此视而不见。然后她经过他,没有停下来,却朝产房飘去。

  高立寒终于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阴冷了,凉得几乎透入他骨子里。他突然想起她带走小女孩的那晚,她也是这般打扮。

  一个荒谬的想法窜入他脑子。

  在那个女人穿入产房,消失在门内时,高立寒大叫一声,也跟着冲了进去。

  晁盖以为高立寒疯了,急急的也跟进去。

         ☆        ☆        ☆

  医生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仍止不了产妇不断溢出的鲜血。

  高立寒与晁盖进入产房后,只见医生抱歉的对他俩摇摇头。

  高立寒没看见,只注意到黑衣女人已走到垢儿的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昏迷中的垢儿张开眼,面如白纸地对黑衣女人说:“你来啦?”

  黑衣女人点点头。

  垢儿看得见那女人?高立寒奇怪的想着。

  然后李垢儿不舍的叹口气,向黑衣女人要求道.“让我跟晁哥哥话别,好吗?”为了即将到来的别离,垢儿止不住泪水滑下双眼。

  那女人退到了垢儿的脚边。

  “晁哥哥,”垢儿虚弱的低唤,看着躺在身边的婴儿,“你看看我们的小公主。”

  晁盖抓住了垢儿的双手,看着爱妻的眼神涣散,他明白这代表什么。

  “不要,不要离开我。”他哀哀的恳求。

  垢儿露出凄美的一笑。“由不得我了。”

  “立寒。”她唤着杵在旁边的高立寒。

  高立寒看了黑衣女人一眼,她却避开他的注视。然后他才看向垢儿。

  “帮我照顾晁哥哥,不要让他太伤心。”

  “我不要。”高立寒冷峻的回绝。“你自己照顾。”

  李垢儿轻叹了一口气,气息更为薄弱。“她在那里等我了,我马上就得跟她走,无法再照顾晁哥哥了。”

  “她?”高立寒指向黑衣女人,倒吓得那女人倒退了一步。

  垢儿喘了一大口气,轻声的呢喃:“我好困。”

  “李垢儿,你不准睡!”高立寒大喊。

  垢儿昏迷的意志又被拉了回来,她张开眼。

  “晁盖,看着垢儿,不要让她睡,我不准她离开!”他一说完,那黑衣女人表情瞬间寒冷如冰,她欺近垢儿,但高立寒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累得她根本无从挣脱。

  另一方面,晁盖护住垢儿,仿佛如此垢儿便不会离他远去。虽然看来可笑,但晁盖周身的那股正气,事实上却也圈住了垢儿及小婴儿。

  而高立寒的行动更诡异了。他满脸的狠劲,就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做着一个紧抱的姿势,但搂住的那个“东西”正拼命的挣扎着,因为高立寒东倒西歪的站得站不稳,弄翻了附近许多的医疗设备。

  “该死的,放开我!”七十七号咬牙切齿的喊着。

  “哈!你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

  “叫你放开我,听见了没有?”

  “不放。”

  “你敢!”

  “我高立寒怕过谁?”高立寒更勒紧了女人,大有不顾一切的态势。“放开你,垢儿就会被你带走了。”

  “生死由命,谁也阻挡不了。”

  “是吗?我倒要试试看。”

  “你!你不怕吗?你敢向撒旦挑战?”

  “来吧,我随时奉陪。”

  “她既不是你妻子,亦不是你的亲人,值得吗?”

  高立寒在她耳边低语一句,七十七号突然安静了,不再挣扎。

  “就因为如此,你愿意拿一切来换?”她看进他眼里问他。

  高立寒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好。”她释放邪恶的微微一笑。“这条命就记在你帐上吧。”

  “你不带她走了?”

  七十七号点点头。“你可以放开我了。”

  高立寒反倒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不会骗我吧?”

  她脸上又是一寒。“我要带她走,你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住永久。”

  他讪讪的放开她。“冒犯了。”

  七十七号不答理,她一边走向垢儿,一边对高立寒说道.“叫那男人离李垢儿远一点,他的光圈罩着,我无法把三魂六魄还给她。”

  “晁盖,你抱婴儿过来,垢儿不会走了。”

  晁盖只听见高立寒片面的问答,知道有无法解释的现象正在发生。但他却不晓得为了救垢儿,高立寒已出卖了自己。

  他起身抱起婴儿离开垢儿,并没有感到不安,因为他能穿越时空来到现代也是无从解释。

  晁盖离开后,高立寒看着黑衣女人拿出一把比她还高的镰刀,对准垢儿的天庭,将一道红光注入她脑里。

  “叫医生出来吧。”末了,她离开垢儿,淡淡的吩咐着。

         ☆        ☆        ☆

  奇迹!

  这是个奇迹。

  产妇的血止住了。

  产房一片急救的慌乱。

  晁盖握着垢儿的手没再离开过。高立寒抱着婴儿退到产房外的走道,与七十七号并肩站在旁边看。

  “多不值得,李垢儿永远不会是你的。”她刻薄的泼地冷水。

  “我心甘情愿。”

  竟有这种人?懒得再与这痴人对话,她直接进入四度空间。

  高立寒瞪着女人的身形慢慢在他眼前变淡。

  “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女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传了过来。

  高立寒此时才明了自己与撒旦作了某种协定。

  但撒旦是女的吗?

         ☆        ☆        ☆

  撒旦王一定会高兴的。

  有个家伙居然愿意把灵魂给卖了。

  他不是寿终正寝,是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可活,而且行为堪称高尚的人类。现今人类愿意出卖灵魂的例子已经越来越少了,今天真是个意外,立了大功一件。

  她会好好的保留这个筹码,下次对撒旦王有所求时,可以祭出这张王牌。

  但少了一个魂魄,自己该怎么缴牌?会被记点的。这对工作表现零缺点的她,可是不怎么乐意见到的事。

  不过权衡轻重,她仍然觉得值得如此做。毕竟谁能像她送般好运气,才工作几百年就遇上这等好事?

  像一号做死神做了几千年了,仍在芸芸众生里找寻,纵使遇上有愿意以灵魂来交换的,几乎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撒旦王根本看不上眼。

  想到此,她不自觉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实在太幸运了。

         ☆        ☆        ☆

  几天后,七十七号开始怀疑这“幸运”的定义了。

  为什么她一直想起他?那男人的形影不时侵入她的脑子困扰着她。

  短短几天,她甚至又漏抓了一个灵魂,让天界捷足先登,又被记了一点,这对她简直是奇耻大辱。

  撒旦王这阵子对她似乎令人不可思议的好,他又让她休假了,说是为犒赏她信几年来的辛劳。

  辛劳?她满头需水。撒旦王几时曾体恤过属下?

  不过她还是怀着“感恩”的心接受了。现在她在四度空间里到处优游,躺在星空中与精灵们鬼混——这种情景她已经梦想了上百年,现在终于实现了。

  她竟然感觉无聊。

  去三度空间晃晃吧!

  才想着,她人已穿透结界,精灵们根本不晓得她已离去,正骑着星星大玩捉迷藏,在黑暗的天空中划上阵阵的流星雨。

         ☆        ☆        ☆

  高立寒明早要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正连夜的赶做资料。

  这几天,他因为不放心垢儿,顾不得晁盖会有何想法,坚持待在医院陪她。他可以感觉得到晁盖的不满,但却仍容忍着他。

  高立寒微微一笑,钦佩晁盖的雅量。换作是他,他可不会议一个爱着他老婆的男人随侍在左右,这会使他坐立难安。

  今夜的月色明亮,也因此高立寒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窗外一幕奇怪的景象。

  他的办公室有两扇窗户,一扇可以看见医院内走廊上的任何动静,另扇则可以远眺医院外的山峦叠翠,而现在就是这扇窗出了问题。

  十五楼高的窗外,他居然看见了一绺发丝,它像卷起来的窗帘安静的吊在窗外。

  高立寒一下子无法会意,只能呆呆的与它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那发丝突然动了动,先是往上缩了缩,又慢慢的垂下来。

  在发丝的尽头,高立寒看到一个髻,接着是姣好的螓首,一双无表情的冷眼,弧线优美的鼻粱,以及抿着嘴略嫌苍白的唇。

  是她。

  她倒立着,从窗户的上头正缓缓的降下来。

  这是一幅平常人看了准会吓掉半条命的画面。

  高立寒直觉反应的马上起身,把靠近走廊一直为她开启的百叶窗放下来,然后才回身瞪着她。

  现在她全身飘浮在窗外,两手交缠在胸前,盘着双腿上下晃动。

  高立寒上前打开窗户,招手要她进来。

  那女子先是往后退,见高立寒没有敌意后,绕到旁边,直接穿壁进入。

  每次见到这一幕,高立寒总是赞叹不已,这就好比一项超高技术的魔术表演,但不是障眼法,却是事实。

  女子仍倒立着,她悬吊在天花板上,脸直视着高立寒,他伸手即可触摸到那绺发丝。

  突然,他想起蝙蝠。

  “你可以转过来吗?”他轻问。

  女子顺从的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身,但仍维持与他平视,身子飘浮在半空中。

  她一直盯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观察什么似的。

  “你来索取我的承诺吗?”他早就无所牵挂,她想什么时候带他走都行。

  女人摇摇头。

  不是?那他可不晓得她来的目的了。

  不解的,他望着她。

  她仍只是盯着他。

  高立寒干脆又坐下来,不再答理她,继续做他未完成的工作。

  那女子突然把头横伸,仰躺在高立寒与桌子之间,但其他姿势仍不变。

  高立寒吓了一跳,女子与他的脸距离不到五公分。

  他放下笔,靠向椅背,“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女子又翻身坐正对着地,高立寒现在终于知道阴魂不散的定义。

  “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会说话。”他语气开始微带凶悍。

  女人像是有些怕了。她住后飘,拉远了与高立寒之间的距离。

  “你不想找我柢命,又不说你来的目的,那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工作。”他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女人又飘远了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她好奇的问,语气不带任何的感情。

  高立寒被她这句话问住了。“你说什么?”

  “为什么你对李垢儿这么的好,情愿为她牺牲,而她甚至还不晓得你为她做了什么,可是你却对你的债主这么凶?”

  “我爱她。”高立寒神情黯淡下来。

  “爱?什么是爱?”她向高立寒飘近。

  “你不懂吗?你到底是谁?”

  “死神。”七十七号以她的工作为傲,自满的回着。

  “一原来如此。”高立寒终于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无知的模样。“难怪你不懂。”

  “你敢瞧不起我?”她怒道。

  “我有吗?”高立寒根本无视她冰寒的怒气,无聊的应着。

  七十七号从来没遇见人类敢对她如此,她真想现在就取他狗命。

  忍着点,忍着点,他可是你手中的一张大王牌。她安抚自己,不要因为逞一时之快,而枉费她之前所做的许多“牺牲”。

  可恶!她又气不过,干脆眼不见为净。

  “咻!”的一声,高立寒看她像彼得潘似的冲出外面。

  他的办公室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一阵轻凉的微风扫过他的脸颊,还有几乎无法察觉的醉人香气。

  咦?她居然还有味道?



第四章

  第二天,高立寒又到医院去探现垢儿,见她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小贝比也漂亮得不得了——幸好不像晁盖!他酸葡萄的想着。

  他试着探问垢儿有关发生在产房的事,但垢儿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高立寒在说些什么。

  晁盖也问了高立寒那天他举止异常,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高立寒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他认为没必要告诉他们,毕竟只会徒增他俩的内疚而已,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些。

  他一直陪垢儿到半夜。为此,晁盖已经快翻脸了,垢儿不得已才把高立寒赶出医院。

  高立寒将车子开往回白色小屋的路上。

  不知怎么搞的,他今晚心情特别好,一路上呼着小曲儿,直到他看见照后镜那张冷漠的脸。

  瞬间,“吱——!”的一声,煞车声划破了夜空。

  “你非得这样吓人吗?”他回身对她吼着。

  七十七号被高立寒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缩入椅内,然后想起她可是他的债主,又挺身往前坐正。

  “你心虚。”她用“早已看透你的心”的惹人厌表情先定了他的罪。

  “你胡说些什么?”高立寒转回身继续开车。

  “被我猜对了吧。”七十七号穿出椅座,改坐在前座,得意的说着。

  高立寒懒得再跟她“鬼”扯,没好气的问:“你来要我履行承诺吗?”

  “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

  “我爱来便来。”

  “小姐,这不在我们协议范围内吧。”

  “你不喜欢我来找你?”

  “对。”

  毫无预警的,她突然哭了起来。

  车子已到了白色屋子前,高立寒熄掉引擎,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如孩子般伤心的哭泣。

  她这德行居然也能当死神?像话吗?

  高立寒见那女人真的流下眼流,又用手胡乱擦拭着溢出的泪水,这才发觉她手上戴的并不是黑手套,而是与连身的黑衣及脚上的软鞋一体成型的装扮,就好像穿上一层黑巴的皮肤。

  “好啦,我不讨厌你来找我啦!”他不情愿的安慰着,递给她一条手帕。“喂,你不是死神吗?维持一点尊严好不好?”

  那女人放下遮住脸的双手,没接过高立寒的手帕。“你是说真的?”

  “什么真的?”高立寒干脆帮她擦拭满脸的泪痕,顺便擤去她的鼻涕。

  “你不讨厌我?”

  “是啦。”他无奈地说着。

  “那你带我去玩。”

  “什么?”

  “带我去玩,好不好?”

  高立寒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就知道。”她又一脸泫然欲泣。

  “好啦,好啦。”高立寒见她又开始扁嘴,忙不迭的答应。

  她的表情立刻转换成兴奋,像个天真的小孩。

  “你就是勾魂使者吗?”高立寒很好奇她这德行也配拥有这种身分吗?

  “人们是这样称呼我们呀?不过正确的名称应该是死神。”

  高立寒见她马上换成一张自得意满的神情,仿佛以此身分为荣,也不想想自己刚刚那副难看的模样。

  “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你?”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

  七十七号滴溜溜的大眼转了转,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我不知道。”

  “你不是无所不知?”

  “不是,撒旦王才是无所不知。”

  “他是谁?”

  “笨,就是你们所说的魔王撒旦啊!”

  “乖乖,真不幸,他居然是你老板。”

  “嘘,别说,他会听见的。”七十七号小心冀冀地看看四周,谨慎的警告他。

  “那又如何?他不是在地狱吗?”高立寒不以为然。

  “他是无所不在的。”

  这女人战战兢兢的表情让高立寒笑了起来。“好吧,那以后我该称呼你什么?死神。”

  “有很多死神,我编号七十七,你叫我七十七号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死神不只你一个。”

  “当然,否则工作量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好吧,明天早上我开车载你去兜风,如果没有病危的病患的话。”

  七十七号露出狡猾、淘气的表情。“不会有病急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没去拘他们,他们哪死得了?”

  高立寒恍然大悟。“是了,我差点又忘了你的身分。那明天见了!”他率先下了车,又转身问她,“你白天露脸无所谓吗?”

  “当然,不会见光死的。”七十七号肯定的向他保证。

  “好吧,那明天见。”高立寒转身走向白色屋子。

  回到屋里,他破天荒的开了灯,却没想到七十七号窈窕纤瘦的身影早立在客厅等他。

  “你怎么不回去?”他已慢慢习惯她毫无预警的出现。

  女人无所谓的向地耸耸肩,弹跳到沙发上,盘腿坐了下来。

  高立寒脱下外套,发现壁炉前面的地毯沾了一大块污渍。“这是你上次弄的?”他问。

  “嗯,是你的烟囱管太脏,还弄得我一身灰。”她反倒指责他的不是。本来嘛,台湾这种天气根本用不到壁炉,干嘛学人时髦弄根烟囱积灰尘、养虫子,还差点客她摔得鼻青脸肿。

  “你爬囱管?大门没锁,你可以大大方方走进来呀!”

  “没办法,规定的。”她望着四周,盘着腿直接飘到酒柜旁。“这是什么?”

  “酒。”

  酒?她好久没喝了。她记得以前总是偷偷跑到地窖里独自啜饮那微甜的酒香。

  拔开瓶盖,她仰首灌了一口。不料,原来盘坐飘在半空中的身子,如重力加速度般直坠到地上。

  高立寒绕过椅子看她。

  七十七号一手撑地,一手支腰的趴跪在地上,而那瓶洋洒正躺在地上缓缓的溢出,沾湿了一大片地毯。

  “你要糟蹋我的房子也不是用这个方法。”他没去扶七十七号,还跨过她,拾起地上的洋酒,自言自语的念着。

  真是个没有绅士风度的家伙!七十七号恨恨地想。几百年来,她遇上的男人不计可数,凭她的姿色从没如此吃瘪过,但她却仍克制不住自己的想绕在他身边,看他在做些什么,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她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因为扭到腰了,她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撒旦王说得对,或许有“感觉”也不是件好事。

  高立寒坐在沙发上,已闭上眼睛。

  她推推他,“你不上床睡觉吗?”

  “嗯。”他没张眼,头侧向一旁,轻应了一声。

  七十七号站在椅背后,两手肘闲散的靠着沙发支撑自己的重量,流连的望着高立寒的侧脸。

  他有挺直的鼻梁,闭着眼睛,才发现他睫毛竟如此浓密,稍稍冒出的胡碴分布在他整个腮边,薄厚适中的嘴唇没有冷酷只有温暖。

  在人类的标准里,高立寒的长相应属佼佼者,但七十七号看过比他更俊的。可是遇见这个男人后,她心中却只惦记着他。

  高立寒突然皱起眉。

  他在想什么?她倒是从没见他心情好过——除了今天晚上他从那女人住的医院出来时。可惜她这绝色美女在如此近距离的角度下望着他,他竟毫无所觉,自顾自睡他的大头觉,想着他梦中得不到的女人。

  想到此,她冲动的摇撼着他。

  “干什么?”高立寒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

  “没事。”七十七号很高兴自己打断了他的梦境,若无其事的回答。

  “你不用睡觉吗?”

  “要。”

  “那你为何不回去睡你那该死的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你又为什么不上床睡觉?”她反问他。

  “我高兴。”高立寒没好气的应着。

  “逃避现实。”女人冷冷的说这,激起了高立寒的火气。

  她凭什么管到他的心灵深处?只因她是死神就可以如此恃无忌惮?

  他站起来转身面对她,由上而下的直视着如扰人苍蝇般的她。“出去。”高立寒下了逐客令。

  七十七号也立直了身子,但高度上的差距使她气势矮了截。

  好大胆,居然敢对她如此不敬?她面容僵硬,没想到这高立寒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见七十七号毫无动作,高立寒上前逼近一步,用高大的身躯威胁着她,“我说出去。”

  “你……你骗人,”七十七号不自主的开始结巴。“你答应明天要带我出去玩的。”

  高立寒攫住她的手肘把她往外拉。“那是明天的事。”

  七十七号手一挣,逃脱了高立寒的钳制,见高立寒朝她逼近,她直往楼上冲。

  在楼梯口,她回身看到高立寒并没有追上来,索性站住,向他露出挑衅的眼神。

  高立寒放松了表情,先是假装无奈的瞧瞧四周,然后在七十七号自鸣得意时,一鼓作气往上冲。

  七十七号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便往主卧室逃。

  高立寒追进去,打开灯,里面已空无一人,熟悉的环境却又让他忆起他几乎娶了垢儿。

  可恶啊!七十七号这鬼精灵早已逃得不见踪影,却引他上来面对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一个他至爱却永远无法得到的女人。

  房内的家具已沾满一层灰,这一切都告訢他,娶垢儿的美梦已破碎,那段回忆早已成了历史。但他爱垢儿的心却鲜活得有如昨日啊!

  痛苦又能如何?当初放弃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往事的种种啃噬着他,让他一夜无眠到天明。

  第一道曙光乍现,房外便响起敲门声。

  屋里并无他人,谁会明目张胆在大清早敲主卧室的门?

  高立寒意兴阑珊的拉开房门。

  门外的人儿让他眨了眨眼。是那可恶的七十七号!

  这铁定是失眠所造成的假象。因为眼前的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洋装,鲜亮纯洁得有如天使般,和她死神的身分完全搭不上。

  这也太扯了吧!还是她是七十七号的双胞胎姊妹?

  “你不是要带我出去玩?”

  没错,这说话的调调就是七十七号。她害他睁眼到天亮,居然还有脸来找他?

  高立寒瞅她一眼,没理她,自行往楼下走去。

  “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七十七号跟在他屁股后面,以各种不同的声调如念经般的对他耳朵叨念着。

  “唉,你好烦。”

  “你自己昨晚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她鼓起气嘟嘟的双颊说着。

  高立寒被她的表情逗得迷失了一会儿。

  他甩甩头,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走啦,走啦。”厘不清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的心态,他胡乱的应着。

  七十七号甜甜的笑了起来。

  天!她居然可以笑得如此甜?高立寒这次干脆用手抹抹脸,想让自己清醒点。

  “走吧。”又瞧了她一眼,他率先走出大门。

         ☆        ☆        ☆

  冬末,阳光今天似乎起得特别早。这对即将过年的中国人来说,是个大扫除的好机会。

  七十七号端正的坐在他身边,高立寒让车一路奔驰在东北角,只见路旁的人家忙着把被子拿出来晒,整齐飘扬的被单好不壮观!而身旁的女人不断扬起的秀发,让他想起电影“风中奇缘”那无论何时何地头发都会随风轻飘的嘉窦公主。

  有好几次,高立寒会忍不住转开视线,侧脸偷望她。

  七十七号闭着眼,那表情似在吸收大自然的灵气,如梦似幻,令他感觉不到属于人类应该有的笨重形体。

  下意识的,他伸手摸了摸她,传至手掌上的电击让他弹回了手。

  七十七号回过神,缓缓的转头望他。高立寒竟然可以进入结界碰到她而不被排斥,难道他的磁场与她相同,以至于他看得见自己?

  “对不起。”高立寒见她怪异的盯着自己,以为已冒犯了她。

  七十七号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作任何回答。不行!她的好奇心已被挑起,她得去查查这个男人的前世背景。不过在此之前,机会难得,她决定先好好的玩他一天。

  “我们要去哪里?”她笑眯眯的问。

  高立寒急忙转回头,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又会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过去。“随便,到处走走。”

  “带我去有水的地方,好不好?”七十七号的悄脸突然移到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也吓了他一跳,直觉地踩下煞车板。

  七十七号朝方向盘弹去。

  高立寒紧急用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护住她的后背,一面让车慢慢往路边靠。

  车子总算控制住了,但他命也被她吓掉了半条,而且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挂了。

  七十七号将脸藏在他怀里,居然还有脸发出咯咯的笑。

  “你知不知道你追样突然冒出来很危险?我正在开车耶!”他对着她的头顶大吼。

  七十七号笑得更夸张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笑得流出来的眼泪渗透了他的衬衫。

  那是人性化的眼泪,也让高立寒发觉到她攀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她紧紧的搂着他,上半身亲密的几乎与他完全贴合在一起。

  高立寒从没让女人如此靠近他,即使垢儿也不曾。而最令他讶异的是,他的心竟再起一丝浮动。

  七十七号在他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将脸抬起来,面色不再惨白,充满笑靥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让高立寒来不及思考一切,他慢慢的靠向她,实现他脑海里唯一想到的事——吻她。而这个动作是那么的容易使人上瘾,他轻吻了一下又一下……吻入了七十七号冷酷的心,带出了她深藏的热情。

         ☆        ☆        ☆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在对她做什么?

  几百年来,她第一次失去理智,晕头转向。虽然如此,这感觉竟是这么的美!为什么?这不是应该觉得很恶心吗?

  她任由高立寒细细的品尝她,享受着一波波涌出的喜悦。她抚摸着他颈后的细发,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心灵深处的女儿心态早已钻破了她巩固的心墙,这般的柔情缱绻令她只想依附着高立寒,缠绵到永远……

         ☆        ☆        ☆

  高立寒首先恢复清醒。

  离开了她的唇,看她犹闭着眼,一脸陶醉的神态,娇羞的粉顿,垂涎欲滴的唇及期待的脸庞……

  多么吸引人的一幕啊!但他在干什么呢?染指一个对情爱毫无经验的死神?

  他觉得自己卑鄙极了,他爱的是那位已嫁作人妻的李垢儿啊!

  可是,现在他又在干什么?他真是瞧不起自己。

         ☆        ☆        ☆

  发觉许久没有动静,七十七号睁开眼,高立寒此刻错综复杂的表情让她敏感的心已猜出一、二。

  “你怎么啦?”

  高立寒心一震,连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如此性感。他摇摇头,怕一开口即泄漏了内心的渴望。

  七十七号终究是女人,也有着一般女子的矜持。她缩回手,溜回自己的位置上,才开始感觉不好意思的望着窗外。

  “对不起。”静默的车内,高立寒的声音突然响起。

  “为了什么?”七十七号转头直视若眼前的男人他脸上似乎只有愧疚,没有任何感情。

  “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七十七号猜中高立寒的心事,她赶紧转头又面朝向窗外。

  她冰清玉洁的心为他开启,却只换来他这句话。

  可恨啊!这男人的心竟比她更加铁石心肠,可是她却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她控制好脸部表情,无所谓的面对他。

  “刚刚的事……”高立寒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七十七号假装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个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你该不会以为几百年来我会毫无经验吧?”

  高立寒可以肯定她的确是毫无经验,但也明白该适可而止。

  “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玩?怎么还坐在这里?”她佯装已事过境迁的样子。

  可怜!她何曾这般委屈过?只因到了这个节骨眼,自己却还是无法自拔的想窝在他身边。此时,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志气。

  女人倔强否认的神情,让高立寒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不再多做不必要的解释,他重新发动车子,心甘情愿决定好好陪她玩一天,但基于什么理由他就不去想了。

         ☆        ☆        ☆

  晴朗的天、微凉的和风,还有七十七号那弧形优美的小腿……高立寒坐在岩石上,放眼欣赏的就是这幅美景。

  海风吹得七十七号的裙摆飘啊飘的,让高立寒不想看也难。窈窕纤瘦的身子任强风吹着却可以屹立不摇。

  她是固执的,他想。当然啦,如果她个性优柔寡断,又怎能担任死神这个冷酷的工作?

  他好奇的询问她的身世。七十七号却说时间过去太久了,她早已忘了,只记得在生前自己就是现在这模样。

  果真如此,那她一定年纪轻轻便已香消玉殒,令当时许多男人大叹红颜薄命吧。

  冬日的海边,游客并不多,除了他们两人,远方还有一群飙车族的青少年也在海边叫嚣嬉戏。

  七十七号轻巧的跳过来,跪坐在他身边,沾了满脸的水珠子,衣服早已湿透,露出隐约的曲线。

  高立寒心里一阵悸动,终于承认这个女人的魅力已怕烦了他槁木死灰的世界。

  “你不冷吗?”他调开视线,怕继续看着她会控制不住自己。

  七十七号摇摇头,将发稍上的水滴洒在高立寒身上。

  高立寒忍不住又转过头看她。她大概不知这这动作充满挑逗意味吧?

  她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他。明知道她什么也不懂,但这样的魅力却更令人难以抗拒。

  高立寒的大脑又不受约束了,他伸出手摸摸七十七号那秀气的下颚。男人的爱和欲望是可以分开的,那么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是爱?还是欲望?

  由远而近的车声穿透了高立寒的迷思。

  七十七号见高立寒又是一脸愧疚的看着她,心中不禁大怒。他当她是什么?

  正要发作时,摩托车队已来到他们眼前,是那群不良少年。他们瞧七十七号的目光猥亵,嘴角咧奢淫秽的邪笑。

  “他们看得到你?”高立寒没有不安,反倒好奇的问七十七号。

  “你以为我会让别人看你像神经病般的唱独脚戏吗?”她没好气的应着。想起自己煞费苦心换了几十套衣裳,还委屈自己的形体融入三度空间的粒子,而他对待她的态度却是令她心寒。

  “你刚刚瞄我干什么?”其中一个不良少年打破了七十七号的自怨自文,挑衅的问高立寒。

  高立寒知道他是故意找碴。他站起来,拉起七十七号往他身后靠,拍掉手中的沙粒,根本懒得回答。

  “干!你找死。”

  一个少年火爆浪子般的冲向高立寒,却让他一拳给打了回去。

  其他少年见高立寒身手俐落,开始有些犹豫,不敢随意贸进。“喂,把你马子借给我们玩一天就放过你?”

  “拿什么抵押?”高立寒懒懒的应着。

  “我操,大爷借东西不用抵押。”

  “那可是会赔本,不借。”难得高立寒竟露出一副商人俗气的嘴脸。

  “干XX,你不怕死?”

  见那少年开始骂脏话来为自己壮胆,高立寒露出无聊的表情。

  那一票少年哪禁得起这种挑衅?纷纷抽出棍棒、匕首,一窝蜂的冲向高立寒。

  七十七号从没想到斯文如高立寒,竟也会有如此暴力的一面。他为她大打出手,令她芳心一阵窃喜。

  “值得吗?”打完后,高立寒揉揉拳头,表情惋惜的说着,“为了一个女人结伙杀人,可能会被判个一、二十年的徒刑,大好青春就这样浪费了。”

  “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一位少年倔强的应着。

  高立寒冷冷的看着他。“没错,要让自己一辈子过得凄惨,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他不想再多费唇舌,拾起掉在地上的车钥匙,准备离去。

  七十七号被高立寒刚刚那番话气得眼睛冒火、七窍生烟。

  他骂他们不该为她拼命。

  为什么不行?她本来就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而高立寒却当她是祸水?!

  他弯腰捡拾钥匙的那一刹那,七十七号看见其中一个少年从腰间拔出一把枪。她虽然心中有一千万个理由告訢自己高立寒该死,却仍立即按下手臂上的按钮,幻化成死神的过程不到千分之一秒。

  那少年的第一颗子弹射出时,七十七号的手穿透高立寒的身子一探,子弹落到她手掌里。

  那些少年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呆了。

  七十七号抓住这个机会,勾魂镰一扫,将那些少年的魂魄全都吸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她不理会高立寒的叫唤,心想这些人即使今天不死,寿命也只到明天,她不如趁早收了他们,预防造成更大的祸害。

  至于海滩上这些少年为何会突然暴毙,她决定把这麻烦事交给高立寒去处理,活该他如此对她,哼!

  冷冷的回身再看他一眼,她带着一群已受她催眠的魂魄回到四度空间。



第五章

  高立寒从警局被放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自从七十七号私自带走那群少年的魂魄,留下他一人独自面对八具无端暴毙的尸体,他即被警方列为首号的嫌疑犯,在警局里整整被盘查了两天,只因他无法荒谬的说出那些不良少年实际上是被死神带走的。

  不良少年死前所握的枪枝少了一发子弹,及现场四处散落的匕首、棍棒,证明了高立寒才是受害者,他只是在自卫的情形下出手。

  那颗子弹始终没找到,高立寒知道是七十七号把它带走的,但他还是不能说。

  到最后,警方实在找不出任何在他身上可能再发掘的可疑线索,终于放了他。

  外面的天空是多么蓝啊!

  他回到医院。所幸整个审讯过程被列为机密,不对外公布,因此院方并不知道他被牵扯进这件棘手的案子。

  那个可恶的女人,聪明点就别再来惹他!他恨恨的想着。

         ☆        ☆        ☆

  整整一个月,七十七号真的没再来烦高立寒。

  医院里仍有病患魂归西天,但他没再踫上七十七号。来接收他们魂魄的大概是别的死神吧!他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想念七十七号。虽然她有副坏脾气,做事情又一意孤行的莽撞,而且也不懂得善解人意,专门爱惹麻烦、个性阴沉不定,但她调皮的倩影随着时间的累进,越来越常溜进高立寒的脑子里。

  他不曾分析自己的心态,只认为是因为她的背景使自己产生好奇而已。

  习惯性的又瞧瞧走道外,一切正常。他有些失望。

  这不公平,她可以自由来去,他却只能枯坐等待。

  放下百叶窗,断了自己的思念,他决定不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        ☆        ☆

  七十七号自从带回那群不良少年后,凡是接到的差事与高立寒服务的那家医院有关,她全找人换班。

  当然啦,会当上死神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慈悲心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换来了所有难缠的案件。

  有个和尚圆寂了,她与西方极乐世界为了抢他,差点没弄得头破血流,有个爱斯基摩人被鲸鱼吞进肚子里,居然还能在里面生活,她花了一番心血才把他给吓死,收了他的魂魄,还有个壮年人要养活一家十八口子,却即将寿终正寝,她必须忍下心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仍把他带回。

  直到撒旦王发现了她的异常行为,把她找来狠狠的臭骂一顿,并下令所有死神不许再与她换班。

  现在七十七号躲在角落里,紧盯着墙上挂的时钟,心里急得不得了。再过十分钟,她若没取走八一七号房那个老奶奶的魂魄,铁定那老奶奶又可以多活十年,然后她又得回去看撒旦王的脸色。

  高立寒突然放下百叶窗,让七十七号松了一口气。

  可叹啊!她居然沦落到与偷儿一般见不得人。

  不再犹豫,她立即飘进八一七号房,见到一位护士正在帮老奶奶抽痰。

  唉!真辛苦,不过不必费心了。她勾魂镰一扫,把老奶奶的魂魄吸了过来。

  只见老奶奶的脸色突然发青,而后转黑,那护士吓了一跳,赶忙接了呼叫钮。

  七十七号勾苍已被催眠的老奶奶就往外走。

  在高立寒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正好看见黑色斗篷转过走道的尽头。七十七号?

  “高大夫,高大夫,八一七号房有状况。”护土慌张的喊着。

  放下怀疑,高立寒奔了过去。

  老奶奶的心跳已停止。在病人家属签了不再急救的同意书后,高立寒看了看手表,宣布了死亡的时间,并请护士通知家属。

  他心里的那点疑问又出现了。刚刚那死神是七十七号吗?

         ☆        ☆        ☆

  一个星期后,高立寒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小人,而非大夫了。

  每当病房中有要渡过危险期的病人,他就好像卑鄙的钓者,把病人当饵,藏在暗处准备捉这尾美人鱼。

  他心中早已不知不觉的承认,现代医学要胜过不可知的神秘空间是不可能的,虽然尽心医治的使命仍不改变,但宿命论的哲学已越来越为他所接受。

  他把百叶窗折个角度,坐在办公桌前,正好可以看到八二三号病房。这里面住着一位车祸的年轻人,父母已垂垂老矣,只有他一个独子,因被酒醉驾车的货车司机撞上,双脚骨折,肾破裂了一个,仍在昏迷中。

  他是个孝子,以病况来看应该会渡过难关,但高立寒今天却觉得心绪不安,因此他在百叶窗上动了一些手脚,好让他可以随时看得见病房外的动静。

  等了一个晚上,他不自觉打了个盹,却又因为心里有事情记挂着,合眼没多久就醒过来。打了个阿欠,往病房望去,黑斗篷的衣角正好遁入病房内。

  七十七号来了吗?

  高立寒站起来,快速的往八二三号房走去。

  七十七号背对着地,并没察觉地的到来。他看见年轻的魂魄跪着苦苦哀求七十七号放他一马,躯体却仍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高立寒明白了一件事,只因他看得见七十七号,所以连带的她所收的魂魄他也看得见。

  “你父母注定老年无子,这是宿命,你何苦再犹豫?”高立寒听见七十七号冷冷的劝着年轻人。

  “不,爸、妈太可怜了,我怎么忍心抛下他们?”

  “你与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不必再多说了。”

  “求求你,让我奉养他们归西,我一定心甘情愿跟你走。”

  “啰咬。”七十七号手一挥,举起勾魂镰往那年轻人身上扫去。

  高立寒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并抓住她手上的镰刀。

  七十七号着实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回过身,她发现是高立寒,忍不住咒骂着。

  “放了他吧。”高立寒低声软语的游说她。

  “你凭什么?别忘了,你的命早已卖给我。”她寒着脸瞪他。

  “他事母至孝,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死神要像你这种玩法,那冥界就别混了。放开我!”

  “不要。”

  “你又来了。做好你的医生不就得了,干嘛来砸我饭碗?”

  “我觉得他不该死。”

  “你觉得?哈!你到底以为你是谁?”

  “我?”高立寒认真的想了想。“一个医生吧。”

  七十七号算是败给他了。“把你的手拿开。”

  “不要。”

  突然,原本跪着那年轻人的魂魄往后一仰,回到他的身体里。

  “该死,你误了我的时辰!”七十七号急跺脚,懊恼的说着。

  “你在说什么?”

  “你!都是你!下次他的劫数是三十年后,你知道吗?”

  “意思是,他死不了了?”他低头小心翼翼的望着她。

  “对。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高立寒马上放下手,走到病人身边,确定仪器上的数据都无误后,才又转身面向她。“你最近为何都没来?”

  “我爱来便来。”七十七号不想理他,迳自往外飘。

  高立寒跟着她出去。“你要走了吗?”他有点失望。

  “没人拘了,留在这里惹人嫌吗?”她哀怨的看他一眼。

  “谁讨厌你?难道还有别人看得见你?”

  全世界最钝的男人大概就属他了。七十七号心底想,又狠狠的扫他一眼,便离开三度空间。

  空荡荡的走这只剩高立寒一人。

  他不懂,她到底哪根筋不对?

  女人是全天下最奇怪的动物,除了垢儿外。

  换班的时间到了,不如去瞧瞧小贝比跟垢儿吧。想到晁盖看见他时那副无奈的嘴脸,他高兴的笑了起来。

         ☆        ☆        ☆

  晁盖与李垢儿住在台北市一幢高级大厦内,占地的有一百坪,除了主卧室与相连的婴儿房及名厅的一隅,其余便是一大片宽敞的空间,供晁盖平常习武健身。

  而他们之所以会买这幢大厦的最顶楼——二十三楼,只因晁盖来自宋朝,对这种高耸的大厦建筑有一份神奇的喜爱,加上垢儿对住的环境并不挑剔,所以他们便买了下来。

  对于高立寒的不请自来,晁盖早已习惯。这位当初梁山泊上结义的好兄弟已经过几世轮回,心中却仍独独钟情于垢儿,不知他是他结义的大哥,他能拿他这位兄弟怎么办?

  看着高立寒抱着小婴儿,得意的表情好像他才是婴儿的父亲,晁盖看不下去了。

  每次高立寒一来,他一走得去练练功,好消消自己的火气。

         ☆        ☆        ☆

  七十七号寒着脸看着这一幕。

  她偷偷跟着高立寒来到这里,结果却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第一次初见李垢儿是在产房,那时李垢儿苍白着脸,形容憔悴,但现在,健康的李垢儿温柔典雅、端庄可人的坐在那儿陪着高立寒,这些李垢儿所拥有的特质,她都没有,要她怎能不嫉妒?

  她不由得把怒气转向在一旁练拳的男人。

  他在干什么?别的男人在觊觎他老婆,他竟可以无动于裒?

  她飘过去观察他。

  远男人昂藏七尺,天庭有股正气,相貌堂堂,与女主人正好匹配。而且他倒还真有些功夫底子,每发一拳,她都可以感受到迎面挑来那股凛凛生风的拳气。

  这可奇了!现代的人类像他这般情形实属稀奇,又为何能忍受高立寒的无礼呢?

  晁盖仿佛可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阴气,突然往她站立的方向发了一掌。

  七十七号轻易的躲开了。哼!尽管你在人类当中算是个佼佼者,但要跟我比起来可还差了一截。她冷笑的想着。

  晁盖凭感觉又挥出一拳,力道又比上一拳更强些。

  好,就陪你玩玩吧!七十七号决定奉陪到底,又轻巧的躲开了。

  晁盖击出的每一拳,下手越来越重,周道的气流也越来越强。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李垢儿。“晁哥哥怎么啦?像在拼命。”

  高立寒这才正眼望去?瞧见七十七号像在玩捉迷藏似的闪来躲去。“她在干嘛?”

  “是啊,晁哥哥这般打法,好像遇上了什么强敌。”李垢儿以为高立寒指的是晁盖。

  高立寒看了垢儿一眼,记起除了他,别人看不见七十七号。

  那么晁盖看得见吗?他仔细观察着。不,他好像看不见,看他谨慎的出拳,好像全凭感觉。

  这男人的武术造诣比她强好几倍。七十七号心想,逐渐露出窘态,狼狈的闪过晁盖刚刚发出的一拳。

  高立寒急忙把婴儿交还给垢儿。他得阻止晁盖,否则七十七号会受伤,看来晁盖似乎打得到她。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来不及开口制止,晁盖一拳结实的打中了七十七号。

  “住手!”高立寒大喊,制止了晁盖的下一拳。

  七十七号吐了口如墨汁般的黑血,显得触目惊心。

  “你还好吧?”高立寒问七十七号。

  “你在干什么?”晁蓝见高立寒举止怪异,弯下身像是扶起什么“束西”似的,但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七十七号站不住,高立寒索性将她抱起来走向沙发。

  “立寒,发生了什么事?”垢儿让开来,关心的问着。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晁盖打伤了我一个朋友。”

  “朋友?是那股阴气吗?”晁盖问。

  高立寒点点头,然后转而看向七十七号。“你还好吗?”

  不好,一万个不好。他干嘛还要理她?七十七号拨开他握住她手臂的手,转身背着他低声啜泣。

  “很疼吗?”高立寒温柔的问。

  垢儿虽只听见高立寒单方面的问话,却慧黠的早已猜到一二。她拉着愣在一旁的晁盖,对他使个眼色,两人一起悄声退回卧房。

  “立寒在发什么神经?”难得高立寒来的时候,还有他和垢儿两人独处的时间。晁盖接过已沉睡的小婴儿,把她放在床上,扶垢儿坐到沙发,再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垢儿搂着晁盖的脖子,爱极的亲他一下。“立寒在恋爱了,他自己还不知道。”

  “恋爱?跟那团阴气?”晁盖不以为然。

  “那是我们看不到,不过对立寒可不。”

  “奇怪的说法。”

  “你大老远从古代来,只为了与我共给连理,谁又会相信?”靠着晁哥哥的胸膛,垢儿低笑的说着。

  “是啊,谁又会相信?不过无论时空如何交替,我只爱你一个。”

  “我也是。”她抬头深情的望着地。

  “我把她打伤了。”晁盖微蹙眉,担心的说。

  “她会感谢你的。现在不准再想其他的事,吻我。”话锋一转,垢儿娇蛮的命令着。

  晁盖好笑的看着他的妻子,印上深情的一吻。“遵命,夫人。”

         ☆        ☆        ☆

  “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别只顾着哭嘛。”高立寒软声哄着七十七号。

  七十七号抽噎着,硬是不肯开口。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不好?”

  他一碰到她,她便拨开他,不愿让他靠近自己。

  “你这样延误治疗会更糟糕的。”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又有什么关系。”七十七号冷冷的回着。

  “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怩?”

  “你管得着吗?”她霍然坐了起来,身子禁不住突然的震动,又吐了口黑血。

  见她按了手臂上的按钮,高立寒知道她要离去了,张开手臂便抱住她。顿时,触电的感觉通过高立寒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将被活生生的剥离。

  “你找死吗?”七十七号赶快又将自己拉回来,怕在移动时会伤到他。

  “你这么走,我不放心。”高立寒固执的看着她。

  真是冤家啊!七十七号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向孤傲如她,竟也坠入红尘中解不开的情网里,她又能拿他如何呢?

  “带我回你那儿吧。”她眼里全是挫败,懊恼不已。对这个男人狠不下心,就注定自己在劫难逃了。

  高立寒立刻抱起七十七号往外走。

  别人看不见七十七号,这使得高立寒的动作充满怪异,但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他们爱怎么想都行,此刻他心里只有这倔强又难缠的小女人。

  七十七号发觉高立寒并没有记起要与李垢儿打声招呼,便迳自带她离去,她小心眼的心里又有了一份甜甜的喜悦。

         ☆        ☆        ☆

  抱着七十七号,高立寒又回到白色屋子。

  两个月以来,他回到这幢房子的次数已越来越多,连他自己也没发觉感伤的情绪已被冲淡许多,而且每次几乎都有七十七号跟在身边搅和。

  他急急的将七十七号抱往楼上,放在主卧室的床上。

  这张床虽是为垢儿买的,但七十七号却是第一个睡它的女人。

  躺在床上的七十七号,面色比刚刚更加苍白,隐隐透出死气。

  虽然明知这她在三度空间内算是已死的人,但高立寒仍看得心慌?“我该怎么帮你?”他知道自己空有医术,但对她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七十七号瞧见高立寒焦急的神情,不禁心跳漏了几拍。这是他对她的关心吗?

  “你倒是说句话呀!”高立寒一急又对她吼了起来。

  七十七号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胸口那掌热气在她阴寒的身子里流窜,就好比水火同源,令她痛苦难耐。

  她需要一个冰冷的环境,四度空间中到处都是,但他如此柔情的对她,却令她舍不得离去。

  她体内的一股热源突然窜向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高立寒见七十七号原本灰白的脸瞬间胀红,艳若桃花,却状似十分痛苦。他大惊,急忙上前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

  就这样让时间停止吧!虽然痛苦,但她愿意。

  终其一切的代价,只求能靠在这个男子的怀里到永久。七十七号闭上眼祈祷着。

         ☆        ☆        ☆

  熬了一天一夜,高立寒能做的只是抱着她,哪里也没去。

  “你懂得放血吗?”七十七号终于有了动静,问他。

  高立寒点点头。

  “帮我放血吧。”七十七号伸出双手,原来连指甲也是雪白的她,现在却是如墨汁般的黑。“全逼到这里了。”她低低的陈述,轻喘了一口气。

  高立寒依言为她放血,十指流出来的血液一滴一滴的,亮得犹如黑夜的珍珠。她指甲的颜色随着流出来的血液,渐渐转为淡褐色。

  “好了。”七十七号嘶哑的说。

  高立寒抬头,只见她雪白的脸布满了颗颗晶莹的汗水美丽得让他心疼。

  “疼吗?”他问。

  七十七号摇摇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高立寒可以感觉到她很痛,却仍固执的抿着嘴,不发一语。才不过一夜的工夫,她已憔悴了许多。

  这女人外在的冷漠早已不复见,流露出外柔内刚的本性,虽然完全不符合高立寒喜欢的典型,但他依然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他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发现她甚至连唇色也是白得吓人。

  可是他仍想吻“它”。

  低下头,唇瓣触及她的,感觉冰冰凉凉、柔柔嫩嫩的,然后忘我的品尝。他本能的带领她躺回床上,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重量,怕不小心会压坏她。

  起先是唇,延伸至唇边,小巧的鼻梁他也爱,明亮的双眸令他忘情,颈际深处属于她的独特香气更令他不忍释手。

  他渐渐猖狂,炽烈的情焰如同火山即将爆发,熊熊沸腾。

         ☆        ☆        ☆

  而她,自从当死神后,就不曾再感觉温暖。但此刻她冰冷的血液就如同隔水加温,隐约可以感觉到阵阵的热度。

  这对她来说是大忌,但纵使化成灰烬,她亦在所不惜。她爱这个男人的吻,以及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嘴内有腥味!她尚不及反应,鲜血已从她嘴角汩汩流出。

  鲜红的血惊醒了高立寒。

  “不。”高立寒以为自己伤害了她。

  她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她。“别走。”

  “可是你在流血……”

  她摇榣头,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没事。抱我,只要抱紧我。”

  仿佛在这一刻,高立寒终于也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电流。

  怀中的女人不是李垢儿,但他却更搂累了她。

  为什么?他不知道。只明白此刻她是最重要的。

  他就这样紧抱着七十七号,仿佛她是为他所订做的,忘记一切的纠缠不清,天地间只剩他二人。

         ☆        ☆        ☆

  七十七号宛如飞蛾扑火般,不断的接收了高立寒身上的阳气,她的鲜血早已浸湿了床单。她想,她终于会再一吹“死”去。

  她冰冷的身子因高立寒的热气早已转成微温,每颗细胞家是从冬眠中苏醒,呐喊着要求释放。

  她大概快要幻化成泡沫了吧!泡沫之后就变成了空气……这样也好,以后的每个日子,她就可以游走在他左右了。虽然他不会知道,信令她有些感伤,但仍已心满意足。

  就这样,在缥缈虚幻的意识里,血突然止住了。

  她仍可感觉到高立寒抱着她的有力双手。

  奇怪,她还没消失吗?

  松开搂住高立寒的手,她反覆翻看自己的双手。

  还在,只是苍白。

  身体虚弱无力,但的确仍是个实在的个体。

  高立寒撑起身子看着露出一脸茫然的她。“好一点了吗?”

  她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代表了什么?”

  “好怪,”她哑声回答,“我居然没消失。”

  “你该消失吗?”

  七十七号点点头。身为死神是不该接收阳气的,否则她会消失。但是她看见自己的形体仍存在,莫非她的元体并不是凡人?

  “没消失对你是好或坏?”高立寒急问。

  “好。”七十七号心中仍有疑惑,但没说出来。

  高立寒闻言,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又楼紧了她。“那就好。”

  她听到这句话,一股由心中发出的喜悦再度升起。她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快乐过——只因高立寒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她不是可怜的单相思,不是自作多情的讨厌鬼,她或许可以与高立寒心中的那个李垢儿一争长短……

  七十七号的身子尽管仍相当虚弱,但是她想捍卫高立寒的想法却比以前更强了。



第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高立寒对七十七号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如同掌中宝贝般细心呵护。

  七十七号不食人间烟火,每天当高立寒出门到医院上班时,她会到小合楼上吸取大自然的灵气,调养自己虚弱的身子,虽然恢复的速度缓慢,但奇怪的是身体却不再冰冷,也不会有不适的感觉。

  至于撒旦王为何没召回她,这也是另一桩令她想不透的事。

  她的能力还不足以了解事情的始末,发生在她身上的改变,她只能体会出,却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每天高立寒回到家,第一句话总呼唤着她的名字,这才是重点。

  她爱上了凡间的男子,没有什么天打雷劈,也不会触犯天条地律,高立寒更不会因为她的阴气而产生什么身体不适、印堂发黑……等;然而,她不会老、不能为他生子却也是事实。

  她不能陪他共享罗曼蒂克的烛光餐宴,只因她无法吃下任何三度空间赖以维生的食物。她记起上次猛灌的那口酒,辣得呛鼻不说,还花了她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又把那口酒逼了出来。

  她不属于这个空间,为何又偏偏爱上属于这个空间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阴冷的寒气如同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令人忍不住起了一阵哆嗦。

  她回过身。“亚曼,是你。”

  主掌地狱的普鲁德,也就是撒旦王的儿子,优间的坐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如子夜般的黑眸正盯着她看。

  “亚曼”是她对普鲁德的匿称。

  “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为了找你,无聊的跑遍了整个四度空间,甚至穿越了结界?”

  七十七号那张笑脸除了为高立寒开启,也不吝啬留给亚曼,她一直当亚曼是好朋友,待他如同兄长般。她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让亚曼那原来令人生畏的表情霎时变得无所适从。

  “亚曼,是撒旦王要你来把我拎回去吗?”

  他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让你纡尊降贵的跑到红尘世界来?”

  普鲁德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因她的一句话,翻遍了几百年来的资料档案,她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小姐,你忘了上次托我查的事?”

  “哦——”七十七号拖了好长的一个音,终于想起来她曾要亚曼代为调查高立寒的前世背景。“有消息了?”

  普鲁德点了点头。

  “快说。”她好奇的催促他。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

  “因为你爱他。”他不讳言的直陈,尽管这个发现令他心痛。

  “亚曼!”七十七号涨红了脸,明艳不可方物,不依的抗议着。

  普鲁德淡淡的扫过她眉宇之间不经意流泄的喜悦。认识她这么久了,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从没在她脸上看过远种羞赧的神情,如今终于见到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难道不是吗?”

  “亚曼……”

  “好吧,那就看吧。”他不忍令她失望,大手一挥,房内顿时陷入黑暗,时空一转,如同观看水晶球般,脚下出现了宋朝的时代。

  对七十七号而言,那是个似曾相识的环境,科技还不怎么发达,文明也尚未如此进步。

  书面中首先出现一个湖泊,中间有一小岛,岛上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几十艘快艇正急速的往中央的小岛飞奔而去,上面全都载满了人。

  “亚曼,这跟立寒有何关系?”

  你们已经叫得如此亲匿了吗?普鲁德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他语气转为不耐。

  亚曼从未对她如此不善,他今天发了什么癫?七十七号心里直犯嘀咕,但仍识趣的闭上嘴。

  咦,那不是李垢儿吗?在收拾刀刃那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和她有点像。心念才转,画面又放大了些。没错!如果脸上少了落腮胡就更像了,分明就是李垢儿女扮男装嘛!她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她手忙脚乱的推着一车子家伙往山上走,之后画面一转,她独自在一间挂了“聚义厅”匾额的屋子里打转。

  一位器宇轩昂、玉树临风、身长七尺的年轻男子从厅堂的转角走了出来。七十七号尚不及反应,画面已放大那名男子。

  是高立寒!虽然衣着装扮不一样,容貌也只有五分雷同,但那气度、风采,除了高立寒外,不做第二人想。

  他向李垢儿打招呼,陌生的语气让七十七号了解这是两人初见面。但谈了没几句话,高立寒看李垢儿的表情却是充满了关爱,两人有说有笑的相偕走进另一个厅堂……

  就像在看电影一样,高立寒和李垢儿之间的历史在七十七号眼里慢慢的往前播映着。

  先是晁盖受伤,垢儿相救,两人之间电流交汇,授着是下山援救好汉,垢儿在酒店恢复了女儿身,高立寒的恍然大悟以及往后的苦苦相思。

  之后,高立寒受命下山,在酒店狂怒,单手杀了那个轻薄李垢儿的男人,在面临生死关头时鼓起勇气对李垢儿表白,及至最后寻寻觅觅的浪迹天涯……

  七十七号看得心都酸了,她终于明白晁盖为何对立寒如此容忍的原因了。如此血性的汉子怎可能忘却生死共盟的拜把兄弟?

  悒郁而终的高立寒第二世轮回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但终生未沾女人。

  第三世也是,第四世也是。

  第五世,他是在西方长大的中国人,一反前几世的刚毅木讷,竟风流的到处留香。直到他在三更半夜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紧搂着晁盖坐在车道上满身浴血的李垢儿。

  再后序的故事,七十七号看高立寒对李垢儿无法自拔的痴情,心如刀割。

  影家消失了,周围也亮了起来,故事结束了。

  但却是她苦命的开始。

  李垢儿,这个高立寒爱了五世的女人,自己怎斗得过?

  李垢儿啊李垢儿,你是如此的幸运啊!

  她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也才换来高立寒对她的一点注意,而李垢儿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高立寒爱了五世!

  七十七号恨意顿生。

  “你要干什么?”普鲁德一见她眼中升起的杀意,立刻机警的上前抓住她。

  他挡不了七十七号瞬间猛烈的怨气,只好陪她一起消失。

         ☆        ☆        ☆

  他们来到一幢高耸的大厦。

  普鲁德还搞不清楚七十七号的用意,便已看见主角之一的李垢儿抱着小婴儿从房裹走了出来。

  普鲁德扯扯七十七号。“小姐,你可别乱来啊。”

  七十七号不理会亚曼的警告,甩开抓住她的手,飘到垢儿跟前,充满敌意的盯着她,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过她。

  敏感的小婴儿先感觉到了,她咯咯的笑脸突然静了下来,小手紧攀着垢儿不放。

  接着是垢儿,她不安的瞧瞧四周。

  屋内不知何时已整个安静下来,连鱼缸里的鱼也静止不动,甚至帮浦打出的气泡也了无声息。

  死气。

  这是死亡的气味。

  “哼,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七十七号现出了自己的身影。

  是一位娉婷但表情冷酷的女子。好熟悉的感觉!她似乎曾在哪儿见过……垢儿心中纳闷着。

  “你是……?”

  那女子才要开口,却仿佛被人扯了一下,不耐的往旁边瞪一眼,“亚曼,别管我。”

  还有人吗?垢儿好奇的瞧着那女子的身旁,空无一物。

  “还没记起来吗?”

  垢儿抱歉的看对方一眼,摇摇头。

  “你在产房生这小娃儿时,本来就该死了。这样的提醒,你有印象了吗?”

  垢儿一直以为这只是她当时的一个梦境,难道是真的?

  “哼,可怜那个蠢男人,平白无故为你做了替死鬼,你却还不明不白的哄着这小娃儿逍遥的过日子。”

  “什么意思?”话里的玄机让垢儿听得不明白。

  “高立寒那天已经替你……”七十七号话尚未说完,便被普鲁德捂住了嘴巴,并且在挣扎时,不小心按到他衣服上的某个按钮,无意中现出他的形体。

  垢儿看到那女子旁边突然冒出一位与晁哥哥不相上下的高大男子。

  他就像是黑夜,感觉神秘、黑暗,又略带邪恶的侵略气息,但此刻他正狼狈的捂着那女子的嘴。

  大门“喀答!”一声打开,晁盖与高立寒一同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晁盖莫名其妙的问着。

  七十七号停下挣扎,看见高立寒的同时怒意全消,心虚的只想躲在普鲁德身后,但想起他又来这里找李垢儿,受伤的心又让她任性的往前一站。

  室内出现短暂的静默,每个人都互相打量着。

  普鲁德手还捂着七十七号的嘴,这令高立寒看了非常不悦。

  “你怎么跑来了?”他藏起怒气,淡漠的问着。

  七十七号抓开普鲁德的手。“我高兴。”但表情可是气冲冲的。

  “立寒,原来你们认识?”晁善正全神戒备的防着普鲁德身上所散发的强大力量,听见高立寒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

  “你看得到?”

  “前面这位先生与这位小姐吗?为什么看不到?”晁盖一脸莫名的看着高立寒,觉得他这问题实在问得很怪异。

  大家都看得到,那就好办了。

  高立寒冷眼的扫了七十七号全身,不带感情的叙述,“看来你已经好了。”

  七十七号只差没泫然欲涕了。

  他竟这么对她?!待她比医生对病人的基本关怀还不如。

  她咬着牙,强忍心伤。

  全为了这个女人!既然如此,她就让他再痛苦一辈子吧。

  目中凶光一闪,她逼向李垢儿。

  晁盖、高立寒都发现了。晁盖先急急的发出一掌,直朝七十七号的身后击去,而使高立寒双脚一弹,扑向七十七号。

  那一掌被普鲁德化去。

  高立寒抓住了正要下手的七十七号。“你在干什么?”他喝斥她。

  “死神要取的魂魄,你阻挡得了吗?”她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回答。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好交易了。”高立寒咬牙切齿的道。

  七十七号无赖的耸耸肩。“这桩交易我不做了。”

  “你不可以。”

  “试试看。”

  “立寒,放开这位小姐。”垢儿出声打断两人的纠扯,原本模糊不清的梦境因为陆续的点开而有了些概念,她明白生娃娃那天能够幼后余生,立寒似乎为她做了重大的牺牲。

  她不晓得这女子为何说话如此狂妄,但如果立寒真的为了她而拿自己做交易,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欠你的,你来取吧。”垢儿坦然的看着七十七号。

  晁盖可不容许,他才有所动作,普鲁德已施法圈住他。

  “好,你够高尚。如你所愿,纳命来吧!”说完,七十七号已化做死神,勾魂镰往李垢儿身上扫去。

  高立寒见状窜出,替垢儿挨了一记。幸亏七十七号手下尚有犹豫,但仍取了高立寒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所幸对他的性命并无大碍。

  她脸上一阵惨白,心中的怒意、妒意全消。“你……你……”她实在不知这该说什么,万念俱灰的狂笑起来。“罢了,罢了。”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普鲁德收回了对晁盖的钳制,黑潭似的双眸定定的瞧着高立寒良久。

  枉费他是黄泉之国的地狱大王,拥有坚定的持久力及强烈的意志,但又能如何呢?努力了几百年,尚无法在七十七号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反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有办法让七十七号失去平时的冷静,寒心仓皇的离去。

  “你还真是她命中的克星。”普鲁德淡淡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深沉得让人无法捉摸他的心思。

  “你又是谁?”高立寒不客气的质问。

  “哼,无礼的家伙。”他可没打算对这个少根筋的男人多费唇舌。

  二话不说的,他也离开了三度空间,屋里恢复了安静。

  婴儿的哭声惊醒了三个大人。

  垢儿抱起躺在沙发上的小婴儿哄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晁盖不明所以的问。

  高立寒大叹无奈,这要他怎么回答呢?

         ☆        ☆        ☆

  七十七号绪于明白什么叫作咎由自取,干什么没事跟人家谈什么恋爱,撞得满头包还放不下身段,只得躲起来舔舐伤口,一点一滴的捡回可怜兮兮的心。

  就当作教训吧,随时提醒她别再玩这种致命的游戏。

  这几天怠忽职守,撒旦王却对她莫名的放纵。也罢!远算是她悲裒恋情里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躺在云端上,伴着寂寞的夜色,她任由云朵载着她四处游荡,熟悉的气味告诉她普鲁德的到来。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如往常,猜不透她心里有什么想法。

  “亚曼,没事别来烦我。”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普鲁德索性坐了下来,仍是不发一语。

  七十七号知道亚曼也拥有“感觉”,只是他不轻易外露。

  对他,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他没有任何弱点,是无庸置疑的王者,她应该以谦卑的心欢迎他的到来——但不是现在。

  普鲁德静静的看着她。就是她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打一开始就深深的吸引他,纵使他贵为王子,但她仍不会刻意对他逢迎谄媚。

  她就是她,七十七号,一个他得不到的女人,而那个混帐居然如此轻易的使她弃械投降。

  “亚曼,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捺不住那股异常的寂静,七十七号干脆开口问。

  普鲁德依旧没回答,姿势不变,仍只盯着她瞧。

  “亚曼,”良久,七十七号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总是逃不过你的锐眼,不是吗?”

  “为了一介凡夫俗子如此颓丧,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由自主。”七十七号无奈地说。

  “我的胸膛永远为你敞开。”普鲁德抓住机会表达。

  “在你怀中哭泣?”

  “如果你想。”

  七十七号又叹了口气。“亚曼,这是我的劫数吗?”

  普德德无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普鲁德有意的回避了七十七号询问的眼。

  “亚曼,为什么我记不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七十七号狐疑道。

  普鲁德仍不看她。“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何必再去提它?”

  “你说得对,想不到我已老得忘了当年是如何的死法了。不过忘了又如何?反正就是死了,只是一具无用的躯壳罢了。”

  “希望你也能把眼前的事给忘了。为了他,你不像你了。”普鲁德衷心的说着。

  “亚曼,谢谢你。”七十七号拍拍普鲁德,“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儿们。”

  哥儿们?他真想对她大喊:我不要当你的哥儿们!但此刻除了苦笑,他又能如何?

  想起那段遥远的记忆,对他而言,清晰得彷怫昨日。他是地狱大王,特殊的身分加上当时不可一世的霸气,他硬是一手遮天的活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私自把七十七号带到冥界当死神。

  从那一刻起,他不曾后悔过。不屈不挠的意志力,使他即使明知终究会失败,仍不放弃。

  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仍是如此。



第七章

  *宋朝崇宁年间*

  普鲁德是个实习死神。他是命定的王者,即将掌控地狱之邦,因此要求自己必须亲自体会每一阶层的工作。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要收的魂魄太多了,人类愚昧的只求温饱,对于自己的灵魂修炼早已撇在一旁。

  黑暗世界里其实也不需要这些垃圾,而这些天、地都不愿收留的幽魂就只好再也为人。

  那个年代,每个结界都笼罩在乌云之内,使他们这些死神也不得不与天界交流,合力清理这些孤魂野鬼。

  普鲁德就在那时第一次见到小花瓣儿——现在的七十七号。

  寒冬乍暖的初春,普鲁德就像中国神话里的钟馗,能随意穿墙遁地,游走在三度空间中。

  他的黑发长至腰际,外型冷酷俊美,但除了将死的人有幸目睹他的面貌,对人类而言,他只是一阵轻烟,看不见也摸不着。

  京城,空气中的气流透着浓浓的不安。可怜的人类,悲哀的混种品,枉费拥有天、地的基因,却没传承高尚的格调。

  民不聊生,偷拐盗骗也跟着来,他穿梭于三度空间,将所收的魂魄按其生前的业障,投生做狗或人,或万物间的其他生物。

  若他不经过那个胡同,就不会听到小花瓣儿的哭声了。

  然而,那也正是他劫数的开始。

  为什么会有婴儿的哭声?这座巨宅裹不应该会有小孩的哭声呀!

  他好奇的欲一探究竟,穿过高耸的围墙,置身在一片花海里。

  多诡异!江南三月才有的芍药花,在这春寒料峭的北方竟然大放异彩,如同清晨奔放的精灵,争奇斗艳的绽放着。

  婴儿的哭声又提醒了普鲁德。他飘入巨宅,循着音源,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内室。

  “夫人,咱们这个女儿可是千辛万苦求来的,年近半百却老来得女,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说些丧气话呢?”一位温和中带有威严的男人正在床头安慰着刚生产完的女人。

  两人容貌已见岁月的洗礼,年纪果然不小了,居然还能生出小娃儿倒也稀奇。普鲁德忍不住上前观看婴儿。

  初见小花瓣儿,他无法正确的形容出自己的感觉。该死的,他为何要拥有“感觉”?那就像是自身的磁场全乱了方位,痛苦又新奇,令他不忍释手。

  她是谁?这地区是由他管辖的,根据他手上握有的资料,这对夫妇不该有小孩啊!

  “老爷、夫人,外边花园里的芍药花今儿个突然全开了。”婢女急急的跑进来,兴奋的说着。

  “别大声嚷嚷。”那男人轻斥着。“夫人,我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那男人又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夫人,咱们家的芍药花从没开得像今年这般美丽,花开的时间也过早了,是不是有什么隐喻?”

  那产妇听了倒是喜上眉梢,她爱怜的抚摸着小娃儿,“咱们的女儿说不定是花神转生的吧?老爷,就叫她芍药吧,小名叫小花瓣儿,你说好吗?”

  “夫人所言甚是。你瞧,小花瓣儿在笑呢!”

  普鲁德仓皇的退了出去。

  这是迷咒。

  这小花办儿令他有莫名的感觉,也许小花瓣儿对他而言,是个他应该防着的禁区。

  可是他阻挡得了这股致命的吸引力吗?

         ☆        ☆        ☆

  再见到小花瓣儿是十年后。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来看看她。细致柔嫩的肌肤,翦水秋瞳滴溜溜的转呀转的,透露出慧黠又略带精灵的个性。

  “爹,”她一蹦一跳的跑到那已变得更老的男人面前,拿出一双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的鞋子递给他。“这是小花瓣儿亲手缝的鞋,送给您。”

  那男人满心欢喜的接过来。“我的乖宝贝,这双鞋做得真漂亮。”

  坐在旁边的夫人哭笑不得,而站在旁边的婢女则忍不住掩口低声轻笑。

  “碧珠,跟我来,外边芍药花开得好漂亮,咱们去采来送给娘。”说完,不等双亲答应,小花瓣儿早已奔了出去,后面跟着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婢女。

  “老爷,这鞋怎么穿?你就是太宠孩子了。”那夫人皱着眉头对男人说。

  “哪里的话,我觉得这鞋真的好看。”

  “小花瓣儿从小心地善艮,看到小生命受了伤都会细心呵护,不过就这女红让人不敢领教,真是教人担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咱们以后招赘,女红的事交给丫头们做就好。”

  “老爷说得是,但我心中却是一年比一年不安,京里也越来越乱了,这往后的日子还能一直过得如此安稳吗?”夫人忧心道。

  “你这话倒也实在,但自从小花瓣儿出生以来,咱们家的芍药花每年总开得比别人早,谢得比别人慢,似乎应了小花瓣儿命中自有定数,咱们该防的防、该做的做,其他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是啊,这孩子的命运只怕早已注定了。”

         ☆        ☆        ☆

  花海中的小花瓣儿即使只有十岁,却深深的吸引着普鲁德的视线。

  他想要她。

  这想法大大震撼了他,他怎么可以有此想法?

  他不敢再看下去,又狼狈的离去。

         ☆        ☆        ☆

  再过了七年。

  普鲁德已是令人望之生畏的地狱大王,拥有无远弗届的权力,也是领导冥界的新王者。他是撒旦最得意的儿子,冷酷、聪明、理智,没有人察觉到他心中的那股乱流。

  算一算日子,小花瓣儿应该十七岁了吧,或许已长成一位娉婷少女……

  他捺不住内心的骚动,又去拜访了她。

  第三次的碰面,是普鲁德沉沦的开始。

  一位瘦弱的白面少年肩上扶着一位大汉,旁边跟着惶惶不安的小厮,三人跌跌撞撞的进了巨宅的大门。

  “小姐,不要啦,你这次捡了个流浪汉回来,老爷和夫人会把碧珠骂死的。”做小厮打扮的小婢女在后面唠唠叨叨的念着。

  “碧珠,你闭嘴,别大声嚷嚷,待会儿把大伙都引来了。”少年轻斥着小厮。“你看他饿倒在路边真是可怜,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小姐?!普鲁德明白了,那少年便是小花瓣儿。见她如此有善心,更激发他对她的迷恋。

  “快,趁大伙还没发觉,把他扶到我房里。”小花瓣儿急急的催促着。

  “小姐……”

  “别磨蹭了,不然我可要生气啦。”小花瓣儿拉下脸威胁道。

  碧珠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帮忙搀扶,把小花瓣儿肩上驮着的男人带进她的闺房,并协助她将他放到床上。

  普鲁德也跟了进去,发觉里面根本不像是闺女的房问,倒像个书房。

  那是普鲁德第一次见到高立寒,那个时候他叫朱贵,眉宇之间满布沧桑,却无损他的斯文俊秀,在在都显示他是个人中之龙。

  “碧珠,先端盆水来,再叫厨娘准备饭菜,就说我肚子饿了,现在要吃饭。”

  小婢女犹豫着,不晓得该不该留小姐一人在这陪着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还不快去。”

  “是。”碧珠急急奔了出去,决定快去快回。

  房里静了下来。

  小花瓣知道她一个尚未出嫁的少女居然把个大男人带进闺房,确实是大胆了些,但是她做事情自有分寸,她不能放任他在街上自生自减,而且……这个男人对她似乎有一股吸引力,从第一眼见到他,她的目光便几乎无法自他身上移开。

  “小姐,水来了。”碧珠臭着脸端了一盆水进来。

  “搁着,去看看厨娘煮什么好吃的?”

  “哦。”小婢女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

  小花瓣儿拧了条毛巾,温柔的擦拭着男人略微瘦削的脸庞。

  为此,普鲁德心中翻起一阵排山倒海的怒意。他握紧拳头,极力克制着。

  “冤家呀,你娶妻了吗?可不要啊,小花瓣儿想嫁给你呢!”小花瓣儿操着家乡小调对着无知觉的男人低吟着。

  他要杀了这男人!他想杀了这男人!普鲁德内心大喊着。

  躺在床上的男人神智恍惚的醒来,眼前映着一张绝世丽颜,正充满情意的看着他,就像他曾经思思念念的那般……

  没有犹豫的,他捧住那张巧笑倩兮的俏脸,封吻了女子的轻呼——

         ☆        ☆        ☆

  没有再后序的故事了。

  普鲁德结束了它。

  最后那幕景象是他忍耐的极限。

  他带走了小花瓣儿的身躯与灵魂,冰封在冥界的禁区内,并封印了小花瓣儿的所有记忆,温柔的指导初入混沌的她,耐心的引领她学习冥界的定律与行为规范,并将她列为编号七十七号的死神,从此在他的羽翼下受他保护着。

         ☆        ☆        ☆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轮回了五世,高立寒和小花瓣儿又碰头了,两人问的情愫依旧,一下子就摧毁了他的努力,令他的等待似乎变得毫无意义……

  “亚曼,亚曼,你在发什么楞?”七十七号飘到普鲁德面前问他。

  普鲁德幽幽的回过神。

  小花瓣儿离他好近,美目关切的望着他……终于,他做了一件几百年来朝思暮盼的事——吻上她。猛烈、霸道、不顾一切,只盼她能够有所了解,对于他的痴情、他的用心、他无悔的守候……

  七十七号挣脱了普鲁德的钳制,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管他是不是地狱大王。

  亚曼竟然如此待她,

  “你……你……”她想起以前他对她种种的好,难道是别有企图?

  挨了一巴掌的普鲁德不像一般男子急切的要求对方原谅,只是定定的看着七十七号。只见她眼眶一红,旋即转身飞奔而去。

  他并没有去追她。

  鲁钝的男人啊!他真恨此刻的自己。

         ☆        ☆        ☆

  真是楣运当头了。

  七十七号向撒旦王报到后,他只是淡淡的瞧她一眼,就丢给她一张工作单。现在,可怜的她得把私事摆在一旁,去拘个老头回来交差。

  她瞧瞧名单上的身分背景。

  医生,六十五岁,男。

  地点:京王大饭店国际厅。

  看到“医生”两个字,她眉头拧了起来,现在这两个字对她而言敏感得很。

  不过地点在日本,应该不相干吧。躲了几天,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此次的任务不过是拘个老头而已,就当作是疏通筋骨吧。

         ☆        ☆        ☆

  坐在台下,高立寒忍不住又打了个大阿欠,此番参加这个国际性的医学会议,他是台湾代表团的其中一个。

  台上的主讲者是一位知名的心脏权威教授,自大得很。高立寒不是藐视地,也尊重他个人的所学专长,但把整个会议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歌颂他做了哪些贡献,还不时停下来等台下的人鼓掌完,才又继续口沫横飞,那也太扯了吧!

  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自从挨了七十七号那一棍后,他变得有些精神恍惚。集中精神时,尚不觉得和平常有何不同,但像现在心情放松时,他的反射动作及警觉性就会差了许多。

  七十七号已经消失了一个星期,照例又留了一堆烂摊子给他。那天他足足在晁盖家待了一个下午,聆听他与垢儿像老师教训学生般的数落着地。而且垢儿还威胁他,没把七十七号找回来,不许他再踏进她家大门一步。

  好狠哪!不过他比垢儿更心急的想找回七十七号。

  这可恶的小女人,他已不想再提醒自己她有多少数不完的缺点了,他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分衷心的警告她,离那邪恶、男不男、女不女的长发男人远一点,免得吃亏又上当,到时他的肩膀可不借她靠。

  另外,七十七号为何又会去找垢儿的麻烦?这也是高立寒百思不解的一点。她这种变幻莫测、阴晴不定的个性,是职业使然,还是本性如此?

  他突然又忆起海边的那次出游,七十七号灵活的大眼、俏丽的笑容……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啦。认识她越久,心里的矛盾就越多,不过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的游走着,突然间电光一闪,将他的注意力全给拉了回来。

  高立寒眨了眨眼,左右瞧了瞧,会场里的气氛依然,不见有何事发生。

  怎么了?他最近怎么老觉得恍惚,方才那一瞬间又像有什么预感,仿佛……

  才正纳闷,他已看见了。

  是七十七号!她正大刺剌的上台,朝上面那个不可一世的教授走去。

  不会吧?在这个地方?高立寒才一想完,七十七号已欺近主讲人的身边。

  只见那医生中断了兴致高昂的演说,还莫名其妙的与七十七号对望,不解为何没有人员上来制止她?

  她一声冷笑,有如刺骨的寒风渗入那教授的骨子里。镰刀一挥,七十七号勾出了教授的魂魄。

  台下的听众正讶异着教授为何中断了演说,然使在众目睽睽下,教授直挺挺的往后倒下,全场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人全往台前靠去。

  高立寒仍坐在原处,惊奇的看着七十七号制造出来的这一幕。而那位始作俑者根本不理会她所导出的高潮戏,像个收了工的小牧童,神气的在前面带领着,背后勾着那位教授的魂魄,任由她摆布的紧跟在后。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高立寒真的会当场大肆的狂笑一番。

  教授心脏病突发过世了。可怜哪,自己是心脏科的权威大夫,最终却是死于心脏病突发。但高立寒知道,死神会让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也变成可能。

  七十七号并没有马上消失,她往外头走去。

  高立寒起身跟上她。

  他真是拿她没辙,但是能再见到她,喜悦的心早已掩盖了一切。

  他没注意自己已将七十七号纳为所有,不知不觉中将她的形影烙在心底。

         ☆        ☆        ☆

  高立寒追出门口时,七十七号已不见踪影。他毫不犹豫的往逃生梯奔去。

  果然,七十七号正在前面走着。他悄悄的赶上她。

  “小姐,大白天明目张胆的拘人,不合时宜吧?”

  耳边突然传来的低语,着实的吓了她一跳。七十七号回过身,“是你!”她早该想到没那么容易可以摆脱他的。收起惊讶后剩下的一丝欣喜,她冷淡的应着。

  高立寒跟上她的步伐,还好她没打算马上消失。“你身子复原了吗?”

  关心的语气让七十七号心中一阵酸楚。“要你管。”

  “嘿,还在生我的气吗?”他挡在她前头,无视于她的冷漠,依然故我的问着。

  “没有。”

  “那为什么都不来找我?”高立寒往前跨了一步,七十七号急急的后退了一步。

  “又没要拘你,干嘛找你?”

  “来找我就不能有别的事吗?”

  七十七号无语。

  “为什么不回答?”高立寒又上前了一步,把七十七号逼入角落。

  “我……我要回去交差了。”七十七号开始慌乱。“你让一让。”

  高立寒索性双手搭在墙上,圈住了七十七号。他低头仔细的瞧着她,“嗯,脸色不错。”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细致的脸庞。

  七十七号急速的往后缩,身子没入了墙,准备逃之夭夭。

  高立寒拉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带,七十七号跌入他怀中,尚不及挣扎,高立寒已攫住了她的唇,将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全宣泄在这一吻上。

  旁边呆立的心脏权威教授早已让七十七号催眠,此刻睡得正熟。

  这一吻释放了两人所有的热情。

  “我想你。”高立寒喃喃的念着。“脑海里全是你的影子,挥也挥不去。”

  七十七号的哀怨被高立寒的自白扫落得无影无踪。他想她?他不是在玩弄她?他心里真有她?

  高立寒吻得更深了。即便是死神,她身上仍有股脱俗的香气,他忘情的想探索更多。

  七十七号没想到高立寒热情的时候,爆发力如此强。由于自身的保守加上羞赧,她开始挣扎。

  “好,好。”高立寒喘着气,稍微松开她,但仍拥着她不放。“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他慢慢的抓回理智。“对不起,吓着你了。”

  双顿酡红的七十七号害羞的摇摇头。她对他是毫无招架之力啊!只盼他可不要负她才好。

  “别再避不见面,好吗?”

  “嗯。”

  他又吻了吻她。“有空就回来白色屋子。”

  “嗯。”

  那医生的魂魄无自觉的已经快飘进墙内了,高立寒急忙把他拉回。“这魂魄要误时了会如何?”

  “成为孤魂野鬼。”

  “回去吧,”高立寒终于甘心放手,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贪欢,而让这魂魄没有了归依。“免得害了这教授。”

  “没关系,找亚曼帮我应付就可以了。”七十七号偎在高立寒怀里,甜甜的回着。

  “谁是亚曼?”

  “地狱大王普鲁德呀。”

  “那上次跟你来的那个是什么鬼?”

  七十七号咯咯的低笑起来。“他就是亚曼呀。”

  原来他就是地狱大王,难怪有这么强的威胁性……

  但高立寒才不管他是何许人也,他让七十七号面向着他,“不许再理他。”

  “什么?”

  “我说没事别再找什么亚曼了,他对你居心不良。”

  七十七号想起亚曼的那一吻。她认识他几百年了,从不知他有何心思,想不到立寒一眼便看穿了。

  她犹自发愣,高立寒猛然的吻醒了她,霸道、占有的。

  “听到了没?”

  高立寒猛烈的热情冲击得她无力招架,用爱紧紧的将她枷锁,她还能怎么说?她心甘情愿的点点头。

  高立寒满意的又吻吻她,再度拉回飘走的魂魄,把它交给她。“回去了,别耽误了时辰。”

  七十七号顺从的点点头,不舍的离开了三度空间。

  如果高立寒存心要玩弄她的感情,她亦甘愿无怨无悔的为他所愿,纵使往后的日子沉沦在暗无天日的地狱,她也认了。

  至于李垢儿,她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八章

  那场医学会议因主讲者突然死亡而取消。

  回到台湾踏入家们的那一刹那,高立寒便已知这七十七号在屋里,这种温馨甜美的感觉使他初尝“家”的可爱。

  一双清凉的小手遮上了他的双眸,他的女人正用吴侬软语要他猜猜她是谁。

  “七十七号。”高立寒一语道中,根本没有恋爱中情侣们的打情骂俏。

  “不是。”身后的佳人坚决的否认。

  “怎么可能?那你是谁?”

  “我是鬼……”

  听见了她虚拟的鬼声,高立寒哈哈大笑。他掰开她的手,转身搂住她,“你才不是鬼,你是狐狸精,不然怎么能把我迷得团团转?”

  “我哪有?”七十七号娇羞的躲在高立寒怀里,急急的否认。

  高立寒着迷的看着她,没有做作,娇颜映出了美丽的排红。“你害羞的模样真美。”他轻啄小巧的耳垂,吸取她颈后的芳香。

  面对自己的感情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爱上她了,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

  而垢儿呢?他对她又是怎样的想法?高立寒心中的疑问未解,但手可也没闲着,越来越放肆,直到感觉佳人的抗拒后,才重新拾回理智。

  “天啊,我是怎么了?”他埋在她的发间,懊恼的自语。

  七十七号满足的甜甜一笑,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她回想几天前自己还凄惨得犹如垂死的老狗,现在却是心花怒放,快乐得不得了!

         ☆        ☆        ☆

  七十七号与高立寒鸳鸯般的生活从此展开,不过这对情侣的生活方式倒有些诡异——一个救人,一个杀人。但因为七十七号最近接的案子与高立寒皆扯不上关系,因此倒也相安无事。

  闲暇时候,高立寒经常带她到郊外踏青旅游,日子过得倒也甜甜蜜蜜。

  三月的初春,罗曼蒂克的清晨,她首次欣赏初绽放的牡丹,感觉竟有些熟悉。

  几百年来,这种花她不知见过多少回了,从不曾正眼瞧过它。可是这会儿,竟对它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了?”

  “这花好熟悉。”

  “想起以前的事?”

  她不确定的摇摇头。

  “另一种花也与牡丹类似,花期也差不多,可惜较不常见。”

  “哦,什么花?”仍沉思在迷惑里,七十七号随口问。

  “芍药。浩态狂香,倒有些像你。”

  “芍药?芍药?小花瓣儿?”七十七号感觉芍药这名词很熟悉。

  “你说什么?”

  七十七号怔怔的看着高立寒。“我说什么?”

  “小花瓣儿?你刚刚好像说小花瓣儿。”

  “我说的?”

  见七十七号着了魔般喃语着,高立寒忍不住爱怜的搓搓她的头。“别想了,古老的事何苦再费神?走,我带你去看电影,有部片子还不错。”

  “看电影?”

  “没去过吗?”

  七十七号又摇了摇头。“很少有机会到那种场合拘人。”

  结果高立寒买了两张票,与七十七号看了一部科幻片。

  灯光暗下时,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拾阶走近高立寒。“我可以坐下吗?”她似乎早已注意他好久了。

  如此出类拔萃的男人,她怎可轻易放过?再者他又是孤身一人,凭她对男人不败的战绩,一定手到擒来。那陌生女人心想。

  高立寒愣愣的瞧陌生女子一眼,再转头用眼光询问的看着七十七号。

  她吐吐舌头,印证了高立寒的想法,原来七十七号并没显形,只有高立寒才看得见她。

  那陌生女子把高立寒的静默视为许可,正得意的准备坐下,高立寒却不客气的推开她。“这里有人坐了。”

  那女子先是一楞,然后一脸干笑的表情。“戏已开演,佳人是不会来了。”唉。想不到是个痴情的男人,她会好好的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不劳费心。”高立寒又严辞拒绝她。

  这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没关系,散场后,她多得是时间跟他耗,不怕他不上?!

  对高立寒露出妩媚一笑,她扭臀摆腰的往下走去。

  高立寒认为事已结束,只不过是件不起眼的插曲,但七十七号可不。

  她悄悄地显形,穿着一套曲线优美的唐装,仍坐在原处,但发出一阵冷风飕飕的扑向正在下阶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呼喊,转头回望,看见原本男人旁边的空位已坐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对她露出阴森的笑。

  只见她嘴唇动了动,也不见有声音出来,但耳边却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怪调。“你找我吗?嘿!嘿!嘿!”

  那个位子是最后一排,有人进出一定要经过她现在正站着的走道,那女子从哪里来的?陌生女子怀疑着,眼睛倏然大睁——

  这一惊非同小可。“鬼啊!”风骚女子连滚带爬的往安全门奔去。

  画面上正好放映外星人轰炸了白宫,那女子的尖叫融入了音效里。

  那跑出去的女人在发什么疯?科幻片当成鬼片叫?周围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传来。

  高立寒责备的瞧七十七号一眼,而她则是一脸无辜。

  自从那次以后,她闯的祸还不止这些。

  带她去看魔术表演,哪知她惊奇之余顺便就把表演者给收回冥界,而且还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撒旦王需要这种人才。”

  带她到国家剧院欣赏歌剧,在看过节目内容后,她自动帮舞台上的表演者换上真的道具,将那只假青蛙变成了真青蛙,吓得女主角失态的在舞台上奔窜尖叫。

  “我只是帮忙把这幕戏弄得较有真实感罢了。”这是她忏悔的看着高立寒所做的解释,而高立寒则纵容的拍拍她的头。

  但美中不足的是高立寒只能独自进餐,让七十七号总觉得十分遗憾,她想要完完整整的融入立寒的生活里。

  小花瓣儿?她又想起这熟悉的称号,总感觉有些关键性的因果就隐藏在这字句裹。

  她的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以前不在意,但现在她却冲动的想一探究竟。

  再去找亚曼帮个忙吧!立寒不会知道的。

         ☆        ☆        ☆

  死气沉沉的冥界,在七十七号游走过的地带后,洒出了点点的亮光。

  这是爱情的魔力,七十七号犹不自觉,却已吸引了周边的鬼魂。

  地狱宫殿里不见亚曼。

  等他一会儿吧,她想。

         ☆        ☆        ☆

  普鲁德早见到七十七号,但刻意避开了她,来到高立寒的白色屋子内。

  屋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那正是普鲁德最不屑的,但主角若换成小花瓣儿就又不同了。

  他看见高立寒回来了,便优间的坐在客厅等他。

  该做个了断了,这一次他会一劳永逸,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使自己再痛苦一次。

  开门的刹耶,高立寒已触到阴森的寒气,看到那个普鲁德大剌剌的坐在那儿,不见七十七号的欢迎,他心中早有不祥预兆。

  “有何贵干?该不会是特地到我家来吃饭吧?”

  普鲁德阴冷的锐眼扫过高立寒。“很好,直爽的人会比较受我尊重。”

  “七十七号呢?”

  “正在我的宫殿等我归来呢。”

  “她去找你?”

  “嘿嘿,别用嫉妒的眼光看我,你没有资格。”

  “她为何找你?”

  “好吧,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了解前因后果吧。”

  普鲁德说完,高立寒眼前瞬间变幻,整个时空倒退着,来到了纠缠不清的宋代。

  他像个观赏者,看着自己演的戏,一幕幕的记忆如倒退的影带,牵引出他内心深处层层叠叠的爱怨纠葛。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垢儿一见倾心,也了解为何他对晁盖总生不出恨意,从小缠绕着自己的梦境全有了解释。

  柔肠寸断的生离死别,垢儿当时的哀楚,让自己大大的受了刺激,以至于记忆了五世轮回。

  他们三人的命运早已牵引了几百年。晁哥哥知道,垢儿知道,却仍容忍着他的固执,接受了他的胡闹。

  他最终仍是浪迹天捱,悒郁而终。可悲啊,自己的命运竟是如此乖舛,傻得在当时的时代四处寻找晁哥哥和垢儿的下落,殊不知两人早已回到二十世纪,自己只怕到死也找不到了。

  咦?等一下

  落寞寡欢、流浪异乡的他,竟然还有人愿意同情他?!路过的两个瘦弱的少年使出吃奶的力气扶起他。

  他们要带他去哪里?那位白衣少年完全不理会他身上的脏乱,扶着他吃力的往前走。

  高立寒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吃力的撑起自己加在他身上的重量,头垂得低低的。他看见自己身上的污渍沾在他那洁白无比的白衣上,而少年却是不以为意。

  另一旁年纪与少年相仿的小厮可就不同了。他表情不满、唠唠叨叨的劝着白衣少年,但又不敢过于嚣张,皱着眉,也勉强的帮忙搀扶。

  那白衣少年的这份情,高立寒是心领了。

  正想着,眼前那白衣少年已进入一巨宅,并斥喝着那小厮,动作更为俐落的住后厢房走去。

  他被扶入一间不太像书房的房间,两位少年合力把他放在床上。

  那白衣少年气喘吁吁的转过身,并吩咐小厮去唤厨娘准备些吃的东西,并顺便端一盆水进来。

  高立寒终于瞧见那少年的脸了。

  “七十七号。”他不可置信的低喊。

  “那时她叫作小花瓣儿。”普鲁德的声音冷冷的传来。

  小花瓣儿?高立寒不由得会心一笑,多贴心的名字啊!

  小厮原来是婢女,她不情愿的出去了。

  七十七号……不,小花瓣儿看着他,酡红的脸蛋娇羞不已,却又对他——当时的朱贵——充满迷恋。

  小花瓣儿有颗善良的心,绝丽脱俗的容颜,纵使那时的朱贵身心尽是创伤,但假以时日也会爱上她吧。高立寒爱怜的想。

  但为何小花瓣儿最终却成为死神?而他却是独自一人轮回呢?这又是什么样的因果?

  他立即知道答案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朱贵一睁开眼,面对小花瓣儿的俏脸时,本能的拉下她,印上了她的唇。而普鲁德在此时出现,脸上充满杀气。

  他硬生生的扯开小花瓣儿,让她来不及瞧见他,便被点昏了。

  朱贵应变能力依旧灵活,弹起身,扑向普鲁德。

  普鲁德一记冷笑,单手一挥,朱贵即消失不见。

  之后,高立寒见识到普鲁德强大的力量,他封印了所有人对小花瓣儿的记忆。

  朱贵最终在山林中醒来,继续茫然的前进,直至悒郁而终。

  小花瓣儿成了普鲁德的禁脔,直到圣诞夜让撒旦王派去出公差,才又让她遇上了高立寒。

  周遭的景象又回到现代。

  “你不该遇见小花办儿的。”普鲁德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与七十七号尚有如此一段宿世因缘,而前世遗憾将会在今生画下完美的句点……

  “你别梦想了!”普鲁德的声调阴冷的传来。

  他看得透自己的心思吗?高立寒不解。

  “哼,伟大的普鲁德没有做不到的事。”

  “是吗?”高立寒奚落的回嘴。“当然了,伟大的普鲁德专门只会做些强拐民女的‘大事’。”

  普鲁德面泛青光,不忍反笑。“嘿嘿,你倒也有些意思,可惜死期不远。”

  “还要再耍一次偷天换日?”

  “很聪明,不过这次你再也不会有机会沾上小花瓣儿了。”

  “我与她既然能突破时空的限制相恋,自然也还会有相遇的一天。”

  普鲁德一阵狂笑。“不会了。我从不犯错,而既然错了,又怎可能重复再犯?你将被封印在冥界,永世不得超生,七十七号永远不可能找到你。”

  话一说完,普鲁德单手如闪电般,快又准的抓出高立寒的魂魄。

  “咦,少了一魄?”

  不容细想,他连催眠都省了,直接带着高立寒不全的魂魄离开了三度空间。

  等普鲁德放手消失不见后,高立寒已身处于冥界中不确定的地域。

  这里就是冥界?上下四周的景象全部一致,他脚踩不到地,抬头看不见天,路走不到底,四面八方悄无声息。

  可恶的普鲁德,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滥用权力,公报私仇。

  他难道只能任由他摆布吗?

         ☆        ☆        ☆

  七十七号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搞什么鬼?她不由得失笑,看来自己似乎越来越人性化了。

  普鲁德无声息的在她身旁出现。他盯着她的目光深沉,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令她直觉的想逃避,且不由得想起那一吻。

  “找我有事吗?”普鲁德不着痕迹淡淡的问着。

  她不想问了,她现在只想离他远远的。立寒说得对,她不该来找亚曼的,可是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要无功而返?

  “亚曼,”她迟疑的开口。“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又有兴趣查你的历史了吗?”

  “唉,你知这就告诉我吧。”

  “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是地狱大王啊!”

  “小姐,谁会去记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再问了好吗?”普鲁德仍是维持一贯冷漠的态度。

  亚曼变了,虽然举止、语气与平时无异,但她总觉得隐约透着诡异。

  “亚曼,是你把我引进冥界的,你知道‘小花瓣儿’是什么意思吗?”她决定改采迂回战术,旁敲侧击,总会让她拼凑出一个答案。

  普鲁德心中一惊,无奈的叹了口气。“是你的小名。”

  “我的小名?”

  “你叫芍药,小名小花瓣儿。”

  “是吗?原来我也有名字。”她喃喃的念着,隐约似乎有这个印象。

  普鲁德走到她的身旁,高大的身影及强大的气势几乎将她整个围住。“何必在乎呢?别再浪费精神去想它了。”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七十七号急急的后退。“我要走了。”说完,一溜烟的消失无踪。

  普鲁德冷笑着。她在怕我呢!那模样活脱似惊弓之鸟。可是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她啊!

  高立寒之死,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他已准备好胸膛等着安慰她。

         ☆        ☆        ☆

  七十七号回到白色屋子内,发现高立寒倒在壁炉旁,毫无知觉。

  她大大的惊骇,几乎没有勇气靠近他。

  “不!”她颤抖着身子走近,声音已近哀号。

  她的爱人啊!平静的犹如沉睡,却已没有了灵气。

  怎么会这样?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不要这样对我,睁开眼睛看看我,立寒!”

  他的灵魂已是她的。从他出卖了灵魂后,他的魂魄除了她、撒旦王、亚曼之外,别的死神根本无法拘他。

  难道是被天界的神带走的吗?

  不!立寒是她的,谁也不能带走他!

  不顾一切的,她进入了地狱与天堂的交界,这里是个危险地带,贸然闯入不属于自己的结界,对方有权将她终生监禁。

  她不管,她只想找到立寒,问问他何以忍心抛弃她,心甘情愿的待在天界,那她将以终生监禁来惩罚自己的眼盲心痴。

  “你在干什么?”普鲁德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七十七号双眼像发了狂般,扫了一眼来者。“不要管我。”

  “让你去送死?”

  “我要问他为何离开我!”她嘶声呐喊。

  “何必问?事实已摆在眼前。”

  “不,不,立寒不会这样对我。”

  “他只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俗人,怎可对他寄望过高?”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普鲁德强制的攫住她,把她带离两个结界的交会地带,回到他的宫殿。

  “让我问他,我要亲自问他。”七十七号哑了嗓子,凄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

         ☆        ☆        ☆

  普鲁德已许久没见到父王,突然接到召唤,不觉心生警惕,只好先安置好七十七号,然后赶到撒旦王的宫殿。

  撒旦王在他的王座上,一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一手撑住自己的脸庞,皱着眉,看着站在下面自己一向最喜爱的儿子,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终究也逃不过情关。

  唉!真是孽缘哪。他叹了一口气。但为何偏偏是那个小女人?早知道他就不跟天帝打那个赌了,弄到现在作茧自缚,而且还是坏在自己人手里。

  “亚曼,我是你老子,为何瞒了我这么多事情?”他不悦的质问,决定闭门见山说清楚。

  普鲁德先是一楞,但在不了解父王所指为何之前,为避免先泄了自己的底,心想还是以静制动,先探探父王的口风再说。“父王,您是指……?”

  “那个七十七号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想瞒我?天帝已来找我要人啦。”撒旦不耐烦的道。

  “天帝?”普鲁德又一愣,不明白小花瓣儿跟天帝有啥关系。

  撒旦叹了口气,摆摆手。“七十七号有些来历,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天帝全都告诉我了。”

  “父王,七十七号难道还有其他身分吗?”

  “唉!事实上她是个花神。中国唐朝时武后称帝,下令百花齐放,偏偏牡丹误了时辰,因此被贬出京。而七十七号是芍药花神,花形与牡丹肖似,天帝旗下一名胡涂的执行官错将芍药误认为牡丹,也将她一并贬下凡间。”撒旦娓娓道来,揭开七十七号的前世因果。

  “这桩乌龙事件终于在一百年前水落石出,天界透过轮回管道想寻回芍药,结果发现她根本不在轮回的名单内,原本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他继续道,扫了普鲁德一眼。“由于‘某种原因’,芍药后来成为我座下编号七十七号的死神,天帝到目前还未察觉,只要我尽快把芍药找出来还给天界。”

  普鲁德讶异极了,不理会撒旦别有深意的一瞥。

  小花瓣儿是芍药花神?他在心中苦笑着。难怪她出生时,满园的芍药为她绽放,他早该想到她的来历并不单纯,并非寻常的凡问女子。只怪他当时被“其他心思”分了神,没有去探究其中的缘由,现在该如何处理天界的索人要求?他疑问的看向撒旦,想知道他如何跟天界回应。

  撒旦点点头,了解儿子的疑问。“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跟天帝打赌,看到他吃鳖的糗样,可以让我高兴个好一阵子。再加上我之前曾对芍药下凡后的事做了些调查,知道她十七岁时曾对一凡问男子动了心,原本该和那名男子结为连理,却因为你的出现而破坏了,芍药因此成了我座下的死神,那名男子重堕轮回,转生成为今日的高立寒。”说到此,撒旦顿了顿,想看看自己儿子的反应,毕竟他在其中也轧了一角。另外,他很高兴自己手下的办事效率比天界那些什么神高明多了,天地四方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普鲁德仍是维持一贯的冷漠,令人猜不出他的心思,静静的等着他父王继续说下去,料准他一定会开口为自己解惑,否则找他来干什么?为他早已知道的事找个人背书?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撒旦王等不到儿子的回应,忍不住又自顾自说下去。

  “所以,我故意制造机会议七十七号和高立寒重逢,派她出公差,支援圣诞老人分送圣诞礼物,把高立寒任职的医院,画分在她的工作区域,还放她假,让她和那医生多一些接触的机会,然后一方面和天帝立下一个赌约,约定芍药若和凡间男子结成连理,即成全他们,不强制要求她回到天界。我心想,一旦把七十七号和那高立寒配成对,不仅让天帝损失了一名手下,还能看到他赌输吃鳖的拙相,何乐而不为?再说,后来高立寒意外的把灵魂出卖给七十七号,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什么也没吃亏,反倒还赚了一个哩!”撒旦得意洋洋。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回直接将箭头指向普鲁德。“我没想到这一次你又突然冒出来搅局,把我好好的一盘棋全给打乱了,居然将那高立寒禁在冥界深处,让七十七号遍寻不着他,这厢我这盘棋还怎么下啊!”

  普鲁德还是沉默。他并不后悔取了高立寒的魂魄,坏了父王的“好事”,他必须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的小花瓣儿重新正视他的存在,绝不能让高立寒在两人身边碍手碍脚。

  撒旦了解普鲁德的个性,执着且不轻言放弃。呵!他终于也发现儿子的弱点了,终其一生,除了七十七号,他不会再对别的女子有感觉,做父亲的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呢?不过,赌约已经订下,他是王,筹码是他自己开的,怎可反梅?

  “唉!如果你能让芍药爱上你,我也无话可说了。届时,打赌的事也等于自动失效,毕竟对象不是高立寒,而芍药一旦成了我的儿媳妇,天帝一样要不到人,一样折损了一名手下,高立寒和芍药还是我的,我什么也没损失,只是少了赌赢的乐趣罢了。”他故作无奈的说。其实他早在传唤普鲁德之前,就已想好因应中途变数的对策,而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帮这痴情的儿子做的——给他指引一条路,并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普鲁德静静听着,表面上虽未做任何反应,内心实则波涛汹涌,他了解父王的用心,也决心好好把握这最后的机会。

  “但是据我观察,芍药个性刚烈,不是个轻言妥协的女子,你可要多加把劲儿。希望你王牌还未出尽,我只能助你掩护一时,天帝要是发觉七十七号的身分,也正是你时间用尽的时候,知道吧!自己好好努力,结果会如何演变,未到最后,谁也无法断定,一切全看你的表现了。”撒旦走下王座,拍拍普鲁德的肩膀,鼓励道。

  普鲁德点点头,悄悄的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对七十七号更是誓在必得了。

         ☆        ☆        ☆

  普鲁德回到宫殿发现七十七号还在,惨白的容颜、无助的大眼令他心疼不已。

  他坚持让她待在他的宫殿。

  为什么不仔细的看看我呢?我会呵护你如宝贝,发誓不让你滴下一滴泪水。他在心里呐喊着。

  “亚曼,你帮我向撒旦王申请上天界的通行证,好吗?”

  她无助的哀求令他几乎软化。

  “父王最近杂事烦心,恐难通融。”他硬下心撒了谎。

  七十七号蜷缩起身子喃喃自诺,“立寒,你怎忍心?”然后像着了魔的起身。“不,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

  普鲁德在她尚未动作之前已抓住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傻?他若决意负你,你为他赔上一生的禁锢,值得吗?”

  泪水滑了下来,她无声的哭泣,泪如雨下。

  普鲁德拥她入怀,用那从不曾向人展示的温柔,轻抚着她受伤的心,

  爱我吧!即使只有细如沙粒,我也情愿常伴左右,甘心受你使唤。

         ☆        ☆        ☆

  高立寒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竟感觉到七十七号……不,小花瓣儿的哀伤。

  不,他没有负她啊!小花瓣儿,你听见了吗?

  四周围只有雾气,他不曾遇上半个人,仿佛走了一世纪,却有如待在原地。

  “有人吗?有人在吗?”他大声狂叫。

  可恨的普鲁德,这些天杀的鬼,活该让他们待在地狱!

  他该怎么突破困境?天啊,这是场不公平的竞争。

  往事历历又在眼前飞过,生命的轮回竟是如此奇妙,或许这就叫因果吧。

  他想起晁哥哥,对他只有愧疚。那垢儿呢?在这处虚无缥缈的天地里,他的心却如明镜般看清了自己。没错,他迷恋垢儿,但当时的环境根本无法让他厘清自己的情感归依。

  他心下明白,如果那时没有普鲁德从中作梗,小花瓣儿的俏丽、慧黠及调皮会让他架起的心墙兵败如山倒。

  这种情形即使是现在仍是如此。

  他想起第一次的见面,小花瓣儿凝眉冷黛、一身素衣的与他对望,当时他仍旧为着一段早该逝去的感情独自悲伤。但纵使如此,他对小花瓣儿的行为仍激不起一丝对陌生人的气愤,她自在的来去,他无所谓,她阴魂不散的侵犯他的隐私权,他只能叹气,她任性的发飙,他只觉好笑。

  该怎么形容他对这女人的感觉呢?

  爱上她吧。

  是的,他爱她,没有任何的形容词比这句话更为贴切了,他甚至于冲动的想大声告诉她。

  但……如果再继续待在这无希望的虚幻,一切都将只是空谈。



第九章

  时间静静的流逝,虽然冥界无昼夜之分,但以人类的时间计算,已过了四天了。

  七十七号动也不动的坐在石阶上,如同殿外的雕像,泪早已流干。

  普鲁德来到她身旁,他向父王要了张名单——是死神要拘的魂魄给她,想藉工作来使她分心。

  七十七号淡淡的瞧一眼,接过手,意兴阑珊的站起、离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机械式的动作着。

  普鲁德望着七十七号的离去,两眼空洞,神色茫然,肃穆的表情再也见不到笑容。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仍不愿放手。

         ☆        ☆        ☆

  七十七号一向不喜欢死神的工作服,每当执行完自己的工作后,总迫不及待的把它收起来。

  抱了四个魂魄离开了三度空间,她一如往常的交差了事,然后拖着勾魂镰,胡乱的信步游荡着,生活已完全失去了重心。

  她走到一株大树下坐了下来,勾魂镰随手躺在她怀中。

  这里也有风,它轻轻的吹着,只不过是阴风,这里也有光,只不过是惨绿的磷光……

  立寒在思念她!

  她心中大大一震,也不晓得脑子里为什么突然有这个触发,像是和立寒心灵相通……但随即希望之光又暗淡下来。她怎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使她身子一阵颤抖。她跳了起来,镰刀滚落一旁,所有的遐想全静止下来。

  但见四周依旧,她心中澎湃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立寒不是上天界了吗?难道……

  普鲁德忽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自把法器随意乱扔呢?”普鲁德替她拾起勾魂镰递还给她。

  七十七号定定的瞧着地,亚曼还是一样的温柔,但她心中却对他产生了疑问。

  “发生了何事?瞧你一脸惊魂不定,谁敢吓唬你?”

  亚曼就是亚曼,她怎能怀疑他?露出苦笑,她摇了摇头,何必再重提破碎的感情呢?

  普鲁德护送她回宫殿,不再追问。

  他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他还是有机会的。

         ☆        ☆        ☆

  广阔的宫殿里,七十七号独坐在专属的卧室内,心中的疑问未解,反倒燃起一线希望。

  她按捺住波涛汹涌的心绪,只盼再接收些许的讯息。

  一夜过去了,失望再度又回到她脸上。

  普鲁德感应到七十七号放弃的讯息,便收回了自己的冥思。

  他用意念窥探了她的隐私。对于七十七号的事,他不希望再有万一,只要有可能会引起她怀疑的任何事,他会比她先到一步提早封杀。

  但虽然他有能力探索别人的隐私,但也耗尽了他的精力,这算是卑鄙应付出的代价吧。

         ☆        ☆        ☆

  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模式,在七十七号的坚持下,她回到死神专属的禁区里。

  四周安静无声,每一位死神互有默契的不打扰彼此。

  她的房子没有任何的隔间,在屋内中央除了一张大床外,并无他物。

  七十七号躺了下来,往常这张床总让她眷恋无比,如今她的心却只有凄楚。至今她仍不相信立寒会如此待她,但是她又该如何解释他的毫无音讯?

  把玩着躺放在胸口的镰刀,苦笑自己最近也变得懒散了,即便只是轻按手臂上的一个按钮,就能除却这套冷酷的服饰,但她竟然也懒于动手?

  她的人生已不再有意义,可悲的是,她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不知不觉的,她眼角又溢出了两行泪水。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遥远的呼唤又从胸口响起。这次她连动也不敢动,聆听着思念已久的声音。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是立寒的声音!没错,是他呼唤着她的声音。

  “立寒,立寒,你在哪里?”她不自觉用心喃喃的低语。

  *小花瓣儿,不要伤心,我从没负你!不负你,不负你……*

  他感觉到了她的忧伤吗?正如她现在可以感受到他急切的焦躁。立寒不是上天界了吗?为什么她可以感觉他无助的挫败呢?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

  呼唤又从胸口响起。七十七号将眼光慢慢的移向正躺在胸口的镰刀,是它吗?

  她突然快速的把镰刀拿起来。

  四周又是寂静一片。

  她坐起身子,把玩着手中的镰刀,终于发现了附着在上面的一魄。

  是立寒的。为了李垢儿挨的那一记,弹出的一魄。

  天!她立刻想到一个事实——

  不全的魂魄如何能上得了天界?

  立寒不在天界,那他在哪里?

  “七十七号。”普鲁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七十七号记得立寒魂魄离身的那一天,自己正在宫殿等着亚曼的归来。

  亚曼去了哪里?别的死神不可能拘她所拥有的魂魄,但亚曼可以,还有撒旦王。

  撒旦王不可能亲自出马,只为了拘一个凡人的魂魄。但是,如果立寒不可能上天界,最有可能拘他的人就是亚曼。

  是亚曼杀了立寒!

  当她在他的宫殿里,枯等他归来询问前世的记忆时,他已进入三度空间带走了立寒的魂魄。

  他怎度可以!

  “七十七号。”普鲁德的声音又响起。

  她换下工作服,藏起一切的感觉走向门外。

  俊美的普鲁德站在矮篱外,牵动着嘴角对她微微一笑。

  待她如此温柔的亚曼,她该怀疑他吗?

  “有什么事吗?”她冷漠地道,无法假装自己不曾怀疑过他。

  普鲁德即以为她仍为高立寒的事心伤。

  隔着矮篱笆,他抬起她的下颔,充满爱意的低头俯看她,“快乐点好吗?”

  七十七号直视亚曼,这么一位集英挺、狂妄、俊秀、权力与荣耀于一身的地狱大王,自己怎么不会爱上他?

  “为何这么瞧我?”他拍拍她的脸颊,宠溺的问着。

  她只能摇摇头。

  “精灵界有场嘉年华会,陪我去参加好吗?”他放下自己王子的身分,带着恳求意味,软声的问她。

  她怎能拒绝?但他若是凶手呢?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亚曼,我唯一的朋友,求你不要对我如此残忍!

  七十七号紧闭着唇,不敢开口问,怕得到她无法接受的答案,但她脸上已浮现几个哀求的表情。

  普鲁德误会了她的意思,失声笑了起来。“小姐,不去就算了,有严重到要做出这样可怜的表情吗?”

  她表现出来了吗?她慌乱的捡回失落的心,对他强笑。“谁说我不去?什么时候?”

  “明天。”

  “嗯。”

  “我来接你?”

  “好。”

  她答应了!普鲁德难以形容心中的雀跃,咧嘴一笑,那魅力几乎无人能挡。

  七十七号目送他远去,心中已有了决定。

         ☆        ☆        ☆

  七十七号小心收藏着高立寒留在镰刀上的那一魄,这是目前她与立寒唯一的联击。

  没人晓得亚曼的能力有多强,但既然她已开始怀疑他,一切的思考她就得小心谨慎些。

  她试过只要将那一魄接触到胸口,自己便能感受到立寒的思绪。他不断的呼唤她,似逃不出枷锁般的挫败与急切。

  立寒被禁锢了吗?除了撒旦王与亚曼,谁还会有此能耐?

  她心中的怀疑起来越甚,但大悲之后的希望反倒使她变得异常冷静,只要维持不动声色,谁也猜不出她有何想法。

         ☆        ☆        ☆

  精灵界,一个属于冥界的自治区,有自己的王,但仍为冥界所管辖。

  普鲁德代表父王参加这场嘉年华会,春风满面的偕同七十七号出席,精灵界诸王皆亲自恭迎。

  七十七号安静沉美的站在亚曼身旁,他虽然只是轻拥着她,却令人感觉带有强烈的占有意味。

  精灵界诸王从没见过普鲁德如此轻松愉快,侧眼打量他身旁的美女,一切尽在不言中。

  嘉年华会的表演节目陆续登场,每一种生命体成精后所代表的精灵正卖力的表演着拿手绝活。

  普鲁德的心情是愉悦的,不为别的,只因身旁有个她。

  七十七号身着一袭黑色低胸晚礼服,将她衬托得完美无瑕。表面上,她安静的观赏着精灵们的表演,并适时的露出微笑,但却时时留意藏在胸口的魂魄,发觉两者的感应力变弱了。因此,她知道立寒不在精灵界。

  若不在精灵界,那么整个冥界如此之大,她要去哪里找啊?

  她瞧瞧亚曼。他正专注的欣赏精灵们的表演。

  亚曼,是你吗?她在心中大声的问。

  普鲁德果然是普鲁德。他突然转头,对上了七十七号的眼神,“你在说话吗?”

  “不。”她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头,“是的,是我在说话。”

  “什么事?节目不好吗?”

  “不是。”

  “怎么一副肃杀的模样?”

  “亚曼,”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立寒是你带走的吗?”她单刀直入的问,让人想躲也无处可躲。

  普鲁德面色一沉,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冷了下来。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自普鲁德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她该害怕的。

  不错,此刻她是怕得要命,但想得到答案的决心逼着她继续和他对峙。

  “你竟敢质询我,太无礼了。”普鲁德一字字的逼出,压抑着满腔怒意。

  七十七号知道他正强忍着怒气,从没人知道普鲁德爆发怒气会有什么后果,因为没人有胆去挑怒他。

  可是她要立寒。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了。”七十七号软声求他。

  “我不必回答你任何问题。”说完,普鲁德直接离开了精灵界。

  七十七号紧跟着他。“亚曼,求你告诉我。”

  普鲁德突然转身,攫住了七十七号的双肩。“不要再问我那个男人的任何事。”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随即进了自己的宫殿。

  七十七号仍不放弃,亚曼一定知道立寒在哪里。

  “亚曼,立寒不可能上天界。”

  “何以见得?”

  “他的三魂七魄有一魄在我身上,不完整的魂魄如何上得了天界?”

  “哼,那又如何?”

  “立寒的魂魄已卖给了我,除了撒旦王或你,没人再有权力可拘走他的魂魄。”她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撒旦王不可能的。”

  普鲁德挑起眉,等着她的下文。

  “只、有、你。”她无惧的缓缓道出。

  亚曼的怒气像山洪爆发般席卷而至。

  “为什么?为什么?”他粗暴的抓紧她,青筋暴露的与她互望。“为什么你要如此可恨!”

  七十七号眼神晦暗下来。“这么说立寒真的是你带走的?”

  “哼,谁敢惹我?更何况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凡人。”

  她垂下眼。“我爱他。”

  “看着我!”普鲁德强迫她正视他。“我哪一点不如他?”

  她摇摇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我一点爱?”

  仍是静默。

  “我这么的爱你!你知道吗?你有没有该死的一点感觉?”

  “对不起。”七十七号淡淡的说。

  “不要跟我说这些。”

  “把立寒还给我,求你,亚曼。”

  盈盈欲哭的大眼,楚楚动人的脸庞,令普鲁德绝望的沉默下来。

  “亚曼……”

  “要高立寒的魂魄吗?”普鲁德放开她的双手,寒着脸,冰冷的说。

  她赶忙点头。

  普鲁德牵动无情的嘴角。“给我好处。”

  “亚曼……”

  “不二价,不然一切免谈。”

  “亚曼,不要这样对我。”

  他无所谓的坐在大床上。“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他要什么好处?从她身上能得到的好处也只有她的身体了……

  不行,她干净的身子是要留给立寒的,难道如今为了他,却要将自己像祭品般的供出?

  而一旦成了残花败柳,她又有何面目见立寒?

  可是如果亚曼真要藏起立寒,那她又怎能找得到?

  她要救他。

  她脚步沉重的朝普鲁德走去。

  普鲁德颇为惊讶七十七号的举动,但立即露出了然的讽笑。

  七十七号走到他跟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普鲁德顺势一带,把她拉上床,压上了她。

  他的女人呵!惊惶的双眸,不自然的表情,生涩的僵硬着身子。

  她与高立寒同处一屋,难道仍是完璧之躯?若是这样,他真要佩服高立寒的自制与风度了。

  不再多想,他拉起她的双手,把它们固定在床头,身下的女人正是他一世都无法抗拒的致命伤,现在她却要为着别的男人而委身向自己投怀送抱。多么讽刺!

  但这也是她自找的。

  普鲁德吻上了她的唇,本能的被她躲开了。

  没错,他将会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弧美的粉头,光滑的肌肤,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怀中女人内心的颤抖与不愿。

  普鲁德啊普鲁德,你何时需要这种速食爱情了?何时你已沦为要靠交易方能得到女人?

  压下不可一世的自尊,他扯开她肩上云朵所编成的带子,把礼服褪至她的腰间,裸露的白皙肌肤几乎使他难以把持。

  她闭着眼,容颜并没有因他的挑逗而羞红,反倒更加的白皙。

  她抿着嘴,不发一语,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你得到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心。*

  他彷怫可以听到她心中的呐喊。

  这个想法使他突然冷了心,厌恶的放开她。

  “滚。”她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卑鄙与下流。

  七十七号畏缩的坐了起来,仍不忘用衣服遮掩自己的裸露。虽说如此,她并没有落荒而逃,她在等着答案。

  普鲁德不耐的抓起她,甚至粗鲁的帮她把带子系回肩上。

  他将她推出殿外。“走,别来烦我。”

  “亚曼,立寒他……”不等她问完,普鲁德早已转回殿内。守门的鬼卒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明白这所代表的涵义普鲁德的自尊心将会使他一辈子也不会帮她。

  她怎么这么傻呢?还想委身寄望于他?

  换回死神的服饰,她用镰刀挑起殿前一座石狮便往宫殿的石柱砸去,石柱裂开了缝,发出隆隆巨响。

  “你混蛋!”她朝殿内怒喊后,气冲冲的离去。

  鬼卒急急的入殿请示,普鲁德喝退了他们。

  他不怒反笑,悠闲的躺回床上,嗅闻着枕上残留的香味——也只有他的小花瓣儿才敢对他如此嚣张吧。

         ☆        ☆        ☆

  七十七号开始发了疯般四处乱窜。

  她去找撒旦王评理,可是他们父子俩一样的可恶,他居然对她避不见面。

  不过这样也好,撒旦王不敢见她,没人可分派她差事,她也就不用工作,如此她便可以全力寻找文寒的下落。

  可是冥界之大,要找到立寒如同大海捞针!唯一庆幸的是,她可以依着立寒留在她身上的这一魄来感应,依讯号的强弱来判定和他之间距离的远近。

  日子变成了无止尽的找寻,日复一日……

         ☆        ☆        ☆

  “儿子,该放手了吧?”撒旦王问着身旁的普鲁德。

  没有回应。

  “唉,何必呢?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撒旦王不愿见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如此折磨自己,只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他有过机会,也试了,何苦如此执着?

  仍是静默。

  “放手吧。”他重复。

  “不。”

  “儿子,你的理智跑到哪里去了?”

  普鲁德面无表情,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不管你了,限你七日之内把事情搞定,这是用撒旦王的身分所下的命令。”说完,撒旦王光火的离去。

  七日,他只剩七日了。

         ☆        ☆        ☆

  高立寒已放弃无止尽的走路,在这个不冷、不热、不饿、不累的空闲里,冥思成了他唯一的生活模式。

  想不到一生顺遂的他,下场会是如此难堪,尤其遇到感情一事更是坎坷崎岖。

  小花瓣儿对他的绝望、心伤、怀疑、摸索到疯狂的找寻他都知道,他似乎可以不用透过言语也能知道她的心思。

  他突然想起牛郎织女会不会也是藉由心灵传达知晓彼此之闲的想法,才能在无垠的星海中,甘于一年一度的相会?

  总之,他不会甘于被摆布,那个阴险的普鲁德,他不会对他就此罢休!

  无时无刻,他不断的送出心中层层的思念给小花瓣儿。两人虽然无法交谈,但在彼此之间无尽的相思里,抚慰了对现况的焦躁与不安。

  突然,如撕裂的纸张,凌空划破了一条线。

  高立寒抬头望,在这混沌的天地裹不曾见过如此景象——

  一张俏丽的脸蛋钻了出来,就像破茧而出,对上了高立寒的眼,两人痴痴的互视,不相信这是真的。

  七十七号跳了下来,直直的落入高立寒的怀里。

  天哪!这是真的。

  “立寒,立寒……”七十七号喊着,紧紧的攀着他,好怕他又突然消失不见。

  来不及诉说相思之苦,他狠狠的吻住了她。

  “我以为永远也找不到你了。”本以为永远不能相见,她眼里仍布满惊惧。

  “嘘。”高立寒吻掉了她的不安,“不会的,我一直都能感应到你。”

  “那是因为上次你替垢儿姊姊挨了那一记,你的三魂七魄有一魄弹到我的勾魂镰上,才促成我们再度重逢。”

  “是啊,我相信不管冥界的主宰者如何封印了你的记忆,我们最终仍会相会。”

  “封印?”

  “你还不知道吗?”

  她摇摇头,不懂他在说什么。

  “普鲁德封印了你前世的记忆。”他告诉她这段难解的因果。

  随着高立寒对小花瓣儿的陈述,她了解了她的身世。

  她记起了她就是芍药,而且初见立寒时,芳心已被这失去知觉的男人所据。

  这男人当时睁开眼,惊讶的瞧着她,霸道的攫住她的唇时,她心中虽然小鹿乱撞,但却是心甘情愿的任他为所欲为。

  但是,再清醒的时候,自己已是一名死神。

  她想起初见亚曼,他那双永远冷漠的眼眸,却只有对她才表现温柔时,她终于明白在他强烈的自尊下,早已对她心生爱意,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理所当然接受他的付出。

  唉!亚曼啊亚曼,尽管他自私的爱差一点又再度拆散她和立寒,但自己对他又生不出恨意。知道这一切后,下次见到他,她该如何面对他?

  这几百年来,她不愿失去“感觉”,也许潜意识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与立寒相聚吧。

  立寒,幸好我找到你了。她庆幸着,双手不自觉的更攀紧了他。

  “这就是冥界?”

  她点点头。

  “我们要怎么脱困?”

  “你现在是灵魂了,我教你咒语,用想的,就好像本能的一部分。”

  结果高立寒的学习能力惊人,一点就通,两人相偕回到七十七号的住所。

  大致上,冥界不过是个少了阳光的世界,其他和凡间并无不同。

         ☆        ☆        ☆

  封印已无效。

  普鲁德叹了一口气,将一切全看在眼里,并明白大势已去。

  那个男人不配拥有我的女人。他想。

  除了我,谁都不配拥有芍药!

  他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        ☆        ☆

  普鲁德直接来到七十七号的住所。

  发现他的侵入竟是高立寒,而非已被吻得忘情的七十七号。

  他一阵心痛,也讶于高立寒的感应力进步如此神速。

  “你还真会挑时间拜访?”把七十七号拉到自己身后,高立寒讽刺的表示。

  “这是赞美吗?”

  “我还能奢望你有什么更好的表现?”

  “为了弥补你对我的不良印象,今天我特地来纠正我自己犯的错误。”

  高立寒扬起眉,压根不相信他会这么“勇于认错”,分明是来者不善。

  “小花瓣儿是天界的芍药花神,我送你们回去吧。”

  “花神?”七十七号探出头,很惊讶自己又多了个新身分,一会儿是小花瓣儿,一会儿又摇身变成芍药花神。

  “是的。”普鲁德看着她,眼神温柔下来,向她说明前因后果。“父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所以命我送你回天界。”

  “那立寒呢?”

  “当然一起去了。”

  七十七号抬头望向高立寒。“好吗?”

  当然好,待在冥界让这家伙整日虎视眈眈的觊觎小花瓣儿,他可不乐见。但这阴险的家伙有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吗?

  “走吧,何必再犹豫?”普鲁德率先走了出去。

  不容细想,他们跟着普鲁德来到天堂与地狱的交界。

  普鲁德走近七十七号,柔情万千的对她说道:“接引者马上就来了。再见了,小花瓣儿。”他说完,不等高立寒抗议,轻轻的印上她的唇。

  高立寒本能结结实实的赏了普鲁德一拳,才突然想起晁哥哥与垢儿婚礼当天,自己也曾因为吻垢儿,而狠狠挨了晁哥哥一拳。

  妈的!真是现世报。

  普鲁德笑了笑,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对他动粗?

  他向七十七号欠欠身。“我先走了。”然后在经过高立寒时,对他咧嘴露出诡异的一笑。

  这是什么意思?

  高立寒来不及质问,普鲁德便走了。

  普鲁德没再回头,一如王者,从不恋栈过去,谁能知道在这副坚强的外表下,躺着一颗已破碎成千万片的心?

  指引的光照上七十七号的身子。

  “立寒。”七十七号轻喊,唤回了高立寒的注意力,将对普鲁德的疑心暂时抛至一旁,上前握住七十七号伸出光圈的手。

  但噩梦发生了。

  在接触到光圈时,高立寒被弹了回来,根本进不去里面。

  七十七号慌了。“立寒。”她想要退出光圈,但却被钳制住。“这是怎么回事?”

  高立寒此刻明白了普鲁德刚刚那恶意的微笑。

  他得不到她,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高立寒与小花瓣儿如隔着玻璃互望。他竟残忍的活生生拆散他们俩!

  是了,他刚刚是怎么说的?

  *送你回天界。*

  那卑鄙的男人故意使他们产生错觉,以为他俩可以一起去,但却只到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因为他根本不属于天界,不像小花瓣儿是花神,所以他没办法上去。

  没有狂乱的歇斯底里,他与小花瓣儿只是静静的对望,明白两人则将天地两隔。

  “我爱你。”他说出早想告诉她的话。“只要真情不变,我俩定会再相见。我保证。”

  坚定的语气抚平了七十七号的绝望。是的,他爱她,她也爱他。轮回了五世,真情的永恒仍紧紧的系住他们俩,这就是爱的真谛。

  光圈消失了。

  也带走了他的爱。

  我,高立寒,起誓,从现在起只做我自己的主人。他立誓。



第十章

  皱着眉的撒旦王不快乐已经好久了。

  七十七号走了,高立寒取代了她的位置,也成为他旗下的一名死神,但那家伙不但棘手,更令人莫可奈何,比起来七十七号还好控制多了。

  都是亚曼这家伙惹出来的祸,可是自己这个儿子自从七十七号走了以后,几乎成天自闭,他这个做老子的又怎忍心再责备他?

  怪只怪自己实在太爱赌了,却总赢不了高立寒,纵容他聪明的游走在冥界的法律边缘,当死神当到现在从未拘过任何魂魄回来,全是因为自己玩梭哈输了他。

  而且他还把他的宫殿当作自家厨房来去自如,枉费他是高高在上的撒旦王也禁止不了他,因为他居然连自己最拿手的二十一点也输给了高立寒。

  撒旦王在他的宝座上,一张脸实在臭得可以,高立寒昨日向他提及以迷宫游戏赌他座下的这张椅子,他正分析着这场游戏自己的胜算如何。

  应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赢,他又逐渐心动了。可是按照高立寒以前与他赌过的经验,这家伙总会出奇制胜,要是输了他的宝座,那他撒旦王以使在冥界还混什么?

  可是高立寒所付出的筹码也不低呢,愿意永世服侍在他左右而且还是必恭必敬。

  多么吸引人!自己还握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胜算呢……

  不,不行,不能再赌了,以前的每一次赌注,他都是这样上当的。

  如果高立寒一直待在冥界,总有天他会把自己的家当给输个精光,他的危机意识大声的警告着地。

  对!唯一的做法就是把高立寒给踢出冥界。

  但要踢到哪里?到天界去跟芍药成只配对?

  不,这样对亚曼又是一次伤害。

  把他关起来?

  不行,那可恶的高立寒已把死神的法力顿悟到最高点,关也关不住他。

  干脆将他丢回三度空间,让他再生为人,背着个沉重的躯壳,他就无法作怪了。

  嗯……,越想越觉得这办法行得通,找个磁场与高立寒最相近的,就让他再去做人吧!

  “昨天的赌注,你考虑得如何?”高立寒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大方的闯进来,而且说话连个尊称也懒得加。

  撒旦别有深意的看着他,虽然他目前算递补七十七号的缺,但这种不像死神的死神留着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呵呵!我会让你死了马上再投胎,永世为人,永远不能再回来碍我的眼、染指我的家当。撒旦王阴森的笑了起来。

  在高立寒还不明所以时,他已失去了知觉。

         ☆        ☆        ☆

  高立寒醒过来,盯视着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场很久、很久的觉,作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动动僵硬的身子。

  咦,他怎么了?身躯如同久不运转的机械,生涩无比。

  小花瓣儿?普鲁德?撒旦?死神?

  奇怪!脑中不断的反覆出现这几个名词。他死了吗?

  慢慢的将手移至眼前,他动了动手掌。好累!

  再睡一会儿吧,他从来没如此早起。

  意识陷入了恍惚,他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百花盛开的花园里,各式各样的花争奇斗艳的展示着它们的美丽,令人眼花缭乱。

  阳光好亮,空气真好,一草一木干净得像浴洗过的仙子。

  呼!心旷神怡,真是令人向往的生活环境。花蕊摇曳生姿,仿佛在向他打招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他四方观望。

  咦,那一处为何只有绿叶而无花朵相伴?他好奇的走过去。这植物看似熟悉,是什么花呢?

  *立寒,立寒,我等你,等你……*

  谁在唤他?他循声向前,弯口处立着一座凉亭,里面独站一少女,背对着他。

  她低声轻吟他记忆深处似曾听过的家乡小调,思念着爱人的相思小曲,凄美哀怨。

  “你是谁?”他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不知为什么,他急切的想知道某些他早该想到的事。

  那少女缓缓回头。

  “小花瓣儿。”高立寒整个人弹坐了起来。

  他喘着气,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

  环顾四周,这是他的家。再看看自己,他又回到老地方。

  那个恶魔,没有用的胆小鬼,不敢与他赌个高下,还摆了他一道。

  他跳下床,不灵活的身躯几乎使他跌个狗吃屎。

  自己死了多久了?为何身体不见腐烂?

  本能的,他拨了熟悉的电话。“垢儿,今天几号了?”

  “立寒!”垢儿在电话中大喊。“这三个月你跑到哪里去了?”

  三个月?已经过了三个月?那么他已死了三个月了?又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这身体早该生蛆了,竟然仍是完好如初?

  “立寒?立寒?你还在听吗?”

  “垢儿……晁哥哥呢?”

  晁哥哥?立寒怎度改口叫晁哥哥?“立寒……”

  “我都知道了,垢儿,梁山伯上的好汉轮回至今也只剩我与晁哥哥了。命运作弄啊!”

  “立寒,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

  “你在哪里?”

  “家里。”

  “之前呢?”

  “一直都在家里。”

  “我与晁哥哥去找过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啊!”

  “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一直都在这里。”

  “立寒,你别走,我通知晁哥哥,待会儿就过去你那里。”

  放下了电话,他呆坐着直到晁盖夫妇的到来。

  高立寒见到晁盖这位生死至交、患难兄弟,一时无法里言语叙述,只能紧紧的拥抱他,然后断断续续的向晁盖与垢儿说着自己这三个月的经历。

  天地之间存在着太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事。

  提至小花瓣儿,他心痛得几乎哽咽难言。

  “兄弟,我与垢儿来时,曾仔细检查屋内四周,倘若就你所说的,你的身躯若躺在床上,我们不可能没看见的。”

  “我不知道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我一醒来就躺在这里。”

  他们谈至深夜,晁盖与垢儿皆有默契的不去触碰有关小花瓣儿的话题,怕高立寒又伤心。

  天亮,高立寒送走了他们,回身看见壁炉旁的尘灰和酒渣,他想起了她——他的小花瓣儿,看见沙发,他也想起了她,上楼望见房里那张白色的大床,他还是想起她。

  天啊,难道要他这辈子仍为相思而心碎吗?

  小花瓣儿,小花瓣儿,你听到了吗?

  他为了再见到她,用尽心机与撒旦斗智。当他看出撒旦王嗜赌成痴时,高立寒开始有计划的引诱撒旦进入他布下的网。

  再差一步他就成功了。

  没想到撒旦竟会临阵退缩,还恶意的把他丢回三度空间。因为撒旦不可能把宝座让给他,但他可以把他任意弃置。

  一切的计划功亏一篑。

  小花瓣儿,你是否也与我一样沮丧呢?

         ☆        ☆        ☆

  日子匆匆的过了数月,高立寒形容憔悴的走遍了与小花瓣儿曾经相遇的地方,但完全没有伊人的芳踪。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乖舛的命运在他这几世里不断的在重复着。

  他像行尸走肉般,没有目的的度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

  圣诞节来临了。

  又入冬了吗?

  走到窗边,天上繁星点点,带着阵阵的凉意,他竟不自觉。

  去年,就是在圣诞夜第一次与小花瓣儿邂逅,他命中注定的女人首次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呼!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感觉上两人似已相隔了几世纪。

  电话的钤声响起,他恹恹的拿起。

  “立寒?”

  “垢儿,什么事?”

  “来我们这儿过节吧。”

  晁哥哥与垢儿对他的自我放逐担心不已。

  “不了。”

  “立寒……”

  “谢谢。”他轻轻的挂上电话。

  躺在小花瓣儿睡过的床上,脑袋一片空白,他怔怔的呆视着前方,让时间悄悄的流逝。

         ☆        ☆        ☆

  时针指向了午夜,圣诞夜的烟火谢幕后,大地逐渐归于平静。

  太平静了,静得连秒针也不愿破坏这份宁静而悄然的停止。

  时间似乎暂停了。

  天际的一道光线划破了夜色,射入白色屋子的窗口,进入了高立寒正躺着的卧室里,映在电视柜旁一只看似不起眼的黑色箱子上。

  神游的高立寒先是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后慢慢的坐起来,搞不清楚状况的呆视箸那道光源。

  这是什么?那光源柔和的轻舞着,却固执的游走在那只黑色箱子上,不愿离去。

  这电视柜旁何时冒出这只箱子?

  他走上前,轻抚着箱子,确定他并没有这箱子。

  光源在他碰触到箱子后,像被碰到触角般的缩了回去,动作快如闪电。

  高立寒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打开了房内所有的电灯。

  箱子仍在原地。他好奇的把它拖了出来。

  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

  他检查箱子四周,甚至连缝隙也没有。敲敲它,那回声就好像整个箱子就是根木头雕刻而成的。

  圣诞夜的礼物吗?他苦笑,又躺回床上。

  他心想,若有人把小花瓣儿送给我当礼物,我就相信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

  高立寒意念刚过,奇迹出现了。

  从那箱子里发出一阵噪音,像是木头干裂的爆破声,然后裂了一个缝又一个缝,接着整个木头散了开来。

  天!那是他日也思、夜也盼的女人,她正被蚕蛹般的纱翼里着,盘坐在那里,安详的闭着眼,彷怫正熟睡中。

  下了床,他迟疑的走向前去,未消失的死神本能告诉他,这只是个躯壳,没有生命。

  小花瓣儿的躯壳。

  这是什么?放了几百年未腐烂的身躯?

  他把小花瓣儿抱了起来,一触碰到她,那纱翼即消失不见,小花瓣儿软绵绵的身子倒入了他怀里。

  软绵绵?

  嘎!她皮肤的弹性甚至还如同活人一般——仿佛她随时会醒来。

  接着又是另一次的奇迹——

  小花瓣儿的眼睑动了动。

  高立寒这辈子从没如此感动过,同步的,他也感受到生命注入了她的体内。

  她慢慢的睁开眼,高立寒搂着她,眼眶早已溢满泪水。

  小花瓣儿见到高立寒,第一句话便是说:“你瘦了。”她抬手摸摸他长满胡碴清瘦的脸。

  这是天籁之音。

  他紧紧的拥住了她,喜极而泣。

  窗外,远远的传来“呵呵呵!”的笑声,渐行远去。

  “我爱你。”两人惊奇的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圣诞夜的奇迹,又一次的为人类谱下完美的结局。

         ☆        ☆        ☆

  天堂与地狱的交界中,腾空悬着一张臬子,上头摆着一瓶酒及两只杯子。

  桌子前头张着一片布幔,放映的影片已结束。

  酒已半空,赌局也已结束。

  谁输?谁赢?

  天界与地狱的王各自沉吟的想着自己的胜负比例。

  可恶,这老头居然瞒着他,在亚曼取走高立寒的魂魄时,先偷藏起高立寒的躯壳,使他失算的又把高立寒的魂魄放回了他自己的躯壳内。撒旦心中恨恨的想着。这傻瓜笨得想成全自己属下的爱情也就算了,干嘛还来坏他的事,把他也给拖下水。

  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对这老头承认自己失算。

  “我至少赢了百分之五十。”两王不约而同的说出想压下对方的话。

  “你心口不一、出尔反尔,私自取了高立寒的魂魄,让我们这个赌约弄到最后什么也不是,还自以为成功的把我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天帝指责着。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把小花瓣儿的躯壳自地狱的禁区偷走。”撒旦王回办。

  “你什么也没得到,高立寒的魂魄虽属于你,你对他也莫可奈何。”

  “哈!芍药呢?你也没能留住她。”

  一我至少曾把她接回天界。”

  “高立寒至今仍是我座下的死神。”

  天帝气不过撒旦的嘴脸。“好,那咱们再赌一场。”

  赌?撒旦的心又活动起来。“赌什么?”

  “只怕你不敢。”

  “哈,放马过来,我照单全收。”

  “赌你儿子会不会爱上芍药日后生的女娃儿。”

  亚曼?撒旦一惊。

  “怎样?不敢吧?”

  亚曼怎可能再爱一次?他怀疑。

  “好,我赌他不会。”

  “来,在赌约上签名。为公平起见,这女娃儿将只是个凡人,不会有属于天界或冥界的困扰。”

  “就这么决定。”

  两王于是又起了另一份赌约,并各自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天帝笑了起来,而撤旦则嘿嘿的自认为稳操胜算。

  诸位看倌,您以为呢?尾声

  门钤响起,贵客临门,晁善与垢儿双双迎去。

  门外站着一对璧人。男的略显瘦削,但神采奕奕、器宇轩昂,女的害羞靦腆,清新娟秀,未曾染上一丝世俗气息。

  远小女子就是差点带走他老婆的死神吗?晁盖本能的摇摇头,无法将眼前的小女人和冷酷的死神画上等号。

  “哎呀,晁哥哥,你发什么楞?”垢儿用手肘推推身旁看傻了的丈夫。“欢迎,请进。”

  晁盖看着自己的妻子拉着那小女子热络的往客厅走去,忍不住问了高立寒一句,“兄弟,如此纤弱的女人是死神?”

  高立塞深情的看着小花瓣儿的背影。“如假包换。”

  “啧啧啧,二十世纪的女人个个不同凡响。”

  “哥哥,我好像听到抱怨的声音?”

  “你听错了吧?应该是某个男人找不到他思念的女人,从白色屋子里发出来的叹息声吧。”晁善意有所指的调侃。

  “不对,好像是某个男人只为了一时难以节制的冲动,害他老婆为了生下他的种,差点一命归阴,守在老婆身边嚎啕大哭的声音。”高立寒不甘示弱的回道。

  “那嗡嗡嗡的声音又是什么?”晁善假装眼光朝上,四处望了望。

  “什么嗡嗡的声音?”

  “自己的女人不追,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黏着别人的老婆。”

  高立寒发出一阵大笑,两人一起走向客厅。

  对此四人而言,在新的一年里,再也没有比拥有彼此的爱更美好的了。

  他们闲话家常,计划着到瑞士去滑雪。

  高立寒坐在小花瓣儿的身边,占有的环着她的肩。圣诞假期一过,他便急着把她推进教堂结婚,连晁盖夫妇都来不及通知。

  这是小花瓣儿第一次与晁盖、垢儿正式见面。

  小花瓣儿担任死神太久了,并不擅长与人交际,只是静静的坐在丈夫身边,益发惹人爱怜。

  此时,婴儿房内的抗议声响起。

  “娃娃起床了。”垢儿起身到房里将小女娃抱了过来。

  清澈的大眼、天真无邪的笑容,惹得小花瓣儿把小娃儿从垢儿的手中接过来。

  “立寒,娃娃好可爱,但为什么只有两颗牙齿?”

  三个人全被小花瓣儿这一问给问住了,要向她解释人类生长的过程,得花好长的一段时间。虽然小花瓣儿算起来至少也近千岁了,但事实上纯真的心仍只有十七,况且又走出生于保守的宋代。

  “你喜欢小娃儿吗?咱们自己生一个。”高立寒咬着小花瓣儿的耳垂,戏谑的低语。

  白皙的脸庞霎时酡红,她低着头害羞得不敢看他。

  女娃在小花瓣儿的怀里扭动,突然静止下来,滴溜溜的眼珠子朝着小花瓣儿的身后望着,专注的凝视。

  “娃娃,你在看什么?”小花瓣儿逗着她,也朝身后看。

  只见到晁盖平时练拳的场地,并无他物。

  “亚曼,亚曼。”还不会说话的娃娃清晰的喊出让四个大人为之惊愕的名字。

  顿时,四人的眼光全顺着娃娃的眼神望去。本来空无一物的场地,先是出现了一团黑雾,然后普鲁德从雾中走了出来。

  高立寒确定自己仍存有死神的能力,小花瓣儿的仙力亦未失去,他们竟然感觉不到普鲁德早已来到身边?

  这只说明普鲁德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四人明知斗不过,但仍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各位,久违了。”普鲁德夸张的向众人一鞠躬。

  “好个不速之客。”高立寒对他可说不出好话。

  “是啊,所以我不现身。但……”他手指一动,小花瓣儿怀里的娃娃居然转到他手里。“为什么你感应得到我?”他对着娃娃说着。

  “亚曼,亚曼。”小娃儿也不怕,双手抓着普鲁德的脸,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小脸蛋凑近他的脸颊,弄得他满脸都是口水,搞得气定神闲的普鲁德一阵手忙脚乱。

  原来要抢回婴儿的晁盖与高立寒倒不着急的又坐回原座。

  垢儿见普鲁德的狼狈相,向前抱回婴儿,解决了普鲁德的尴尬。“来,坐。”

  “垢儿,你干嘛邀这卑鄙的男人?”高立寒马上抗议。

  “立寒,冥界太冷了,大过年的,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垢儿柔声安抚他。

  普鲁德挑衅的走过高立寒身边,大剌剌的在他对面坐下,对上了小花瓣儿,痴痴的凝望着她,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她更美了。普鲁德心中轻叹。是爱情的力量吗?可惜自己永远也没有能力可以灌溉她成为娇艳欲滴的花朵。

  高立寒见普鲁德似乎仍无法对小花瓣儿忘情,几乎想干脆将小花瓣儿藏起来算了,那副急欲保护心上人的神情,激得普鲁德想再恶意的逗弄他。

  幸好小娃儿帮了高立寒一个忙,不知何时,她已离开母亲的怀抱,又爬上了普鲁德的膝盖,像个吸铁般紧搂着他不放。

  对于地狱大王而言,这真是个难堪的场面。

  在其他四人还没捧腹大笑之前,普鲁德早落荒而逃了。

  欢乐在屋内扬起,其中高立寒笑得最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