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5

viburnum: 恣慰 16-30


 story.16
   
  燕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调整了一下座位,然后舒舒服服伸了伸腿。
  “挤吗?”苏继澜关好车门,想要按下四门落锁的按钮,却又放弃了。
  “不挤,要是连这车都挤得慌,我就只能坐卡车了。”靠在柔软的座椅里,燕然侧过脸问旁边的人,“有什么话,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太重要的。”苏继澜又开始沉默了。
  他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
  来是来了,饭也吃了,天也聊了,礼物也留下了,现在天上下着雨,两个人坐在车里,看似安静,实则有些东西正在密布暗涌……万事具备了,苏继澜同志,你倒是开口讲话啊。
  是该说话了,可是,说什么呢?
  啊,就跟他说说自己非典那年来北京时候的事吧。那时候他可谓落魄到极点,没有带什么行李,也没有什么钱,他浑身上下就只有两千六百四十二块五,那整的两千是家里原本打算给他买上研究生之后用的书的。剩下的几百,是他自己没花完的大学生活费。
  站在北京站汹涌的人潮之中,脚边放着小小的,只有几件衣服的拉杆箱,苏继澜手里攥着那张单程硬座车票,眼睛穿过人群看着目之所及最远的地方。
  他跑出来了,逃出来了。爷爷去世后,他跪在遗像前很久,然后,他跟父母和大哥说,我要出去闯荡,研究生,我不念了,历史学家,我也不想当了,你们放我走吧。
  家里人怎么可能同意?
  于是,他逃出来了,他逃离了苏州,逃离了他的家,逃离了他原本应该一马平川不尽坦途的人生。
  他并非没有害怕过,不管停留过几年,都还是觉得陌生的城,嘈杂纷乱到让他害怕,也大到让他害怕,他真的怕自己会一头扎进这喧嚣就像是进了深海,再也没有探头出来呼吸的力气。
  苏继澜,不是深海动物,也许尚太年轻,可他是龙,他骨子里就不是能忍受在路边摆小摊儿或者在夜市卖麻辣烫的小鱼小虾,他是一条年轻的幼龙,而龙,终究是要出海的。
  他提着小拉杆箱,从北京站,徒步,一步步走到了天 安门,他站在金水桥头看着城楼上的毛主席像,连自己都想笑的说,外地人进京闯荡,好多人都会来你这里拜一拜,那我今天也愚昧流俗一次吧。我不求你保佑我,我只求你帮我带个话,要是真的有托梦这回事,麻烦你告诉一个叫燕然的人,我回来了。等我混出个人样来,等我能用平常心把他当个朋友来说说话叙叙旧的时候,我就去找他。
  他就是那么说的,那么默念的,然后,他一转身就把自己融进了人海。
  回北京的那几年里,他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最小的公司最不起眼的小文员做起,他一步步往上攀,就像当年愣是走到金水桥头一样,他从水底,一点点向上挣扎。
  做小文员的时候,他就看着正式员工的位子,他拼力争取来跑业务的机会,然后用成绩换来摆脱文员职位的资格;做下层员工的时候,他就看着高级员工的位子,他想方设法做到最好,想方设法给老板省最多的钱牟最大的利,别人因为受到赏识沾沾自喜满足现状时,他坐在高级员工的位子上,死盯着部门经理的办公桌。他一次次跳槽,一层层往上爬,一步步向市中心迈进。终于走进现在他所在的这家公司大门时,他是西装革履,以业务精英的身份迈上第一层台阶的。
  当时的老板翻着他的履历,问他,跳槽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在升迁之后,请问阁下到这儿来,会不会走同样的路?会不会在升职以后拍屁股走人呢?
  苏继澜带着沉稳的微笑摇头,他说,这次,他不打算走了。
  他确实不打算走了,因为这一回,他瞄准的是“大当家的”这个位置。
  不到一年,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头的人,换成了他。
  那年,他二十七岁半。
  “苏老大”在公司里是个传奇,老员工都拿他当个传奇给新人讲,新人拿他当传奇来仰望。他自己亲笔书写着这个传奇的同时,却愈加茫然自己的人生定向。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事业有成之后,又该做些什么呢?
  当年在金水桥说过的话他兑现了多少?二分之一吧,他现在混出个人样来了,他从对商业一无所知到一手操控着这家大公司,他确实混出来了。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努力做准备用平常心去面对那个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的人了?
  对,燕然不知道他的回来,不知道他这几年的奔波,更不知道刚才的家宴上,他撒了谎。
  他说他没有结婚,那是个谎言。
  他结婚了,又或者说,他结过婚了。
  他娶了个北京媳妇儿,一个时而温存时而跋扈的小家碧玉。
  但婚姻没有给他一颗平常心,更没有给他走上所谓的正途的资本。因为那场婚姻本身就是个闹剧,短暂的,仅仅维持了一年半的夫妻关系,也许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在大红的结婚证书仅在抽屉里摆了十八个月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那是距离那次同学聚会仅仅半年之前的事儿。
  半年后,他通过偶然在财经刊物上见到关于他的文章而得知了他的联系方式的老同学那儿,了解到了关于这次聚会的信息。春天,刚从婚姻殿堂里被踢出来的他,秋天,走进了时隔多年未曾迈入的高中校园。
  他重新见到了燕然,那个当初曾抱着他,在水流缠绕中低声说着对他好的男人。
  结果,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说的什么平常心,什么聊聊天叙叙旧,都是屁话,都是空谈。
  就像现在,他坐在车里,和这个男人聊着天,谈着自己的经历,用真的很平常的口气做着讲述的同时,心里,却因为每一次对方把视线放在他脸上而轻颤。
  可能我真的是遇了定数,在劫难逃的吧。他想。
  “……说起来很搞笑,那时候我接连收到两封信,第一封信,是律师跟我说,我老婆要跟我离婚;第二封信,是我老婆说他要跟那个律师结婚。好玩么?我当时笑了好半天啊……”苏继澜微微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靠背,向后舒展着因为失眠和疲劳而酸痛的脊椎,喉咙里发出像是笑声的动静来。
  这动静让刚才一直听着他讲述的燕然一个皱眉,一阵抽痛。
  他心疼了。
  就跟当初苏继澜心疼伤了跟腱,要跟市运会说拜拜的他一样,这次,轮到他心疼对方了。
  人都说北京土著最在乎脸面,丢了命也不能丢了脸,可苏继澜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不是神,他可能是个天才,但绝对不是神。他的力量有限,他的意志也有限,于是当他真的把尊严摆在中间用浓缩的凝聚的自身的东西去跟所有强于他的力量抗争时,他真的是为了这尊严付出了所有代价的。
  然后,到最后,他却惊觉自己想要用尊严维持住的所谓“天理人伦”,却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不然,他就不会一夜间崩裂了所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防备,就那么跑来了的。他觉得自己这回可能是真的丢尽了脸的,他并未曾意识到脸面无论占据着多么重要的攻势,也无力抵抗真心的叫嚷。
  “家里已经很久没回去了,偶尔联系,但一直没回去。爸妈不要我的钱,可能是怕我挣的钱脏吧。其实……我真的是凭良心挣钱的,我的钱是干净的……”苏继澜轻声念叨着,语速缓慢,却让人不敢插嘴或是打断,“……再要不,就是他们还在怪我,我太让他们失望了。当初,我两年半就学完了四年的课,一方面是因为家里逼得紧,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想早点解脱。后来,我跑了,我在北京混到今天。我当上老板了,我有钱了,我开高级车,住高级房,娶北京媳妇儿……可我还是不觉得解脱,或者扬眉吐气什么的,都没有……”
  说到一半,苏继澜停住了,他闭上眼,叹气,然后翕动了几下嘴唇才又出了声。
  “……我觉得窝囊,离开家,还是觉得没走对路,还是觉得窝囊……”
  那之后,是个格外轻,却听来格外凄惨的,自嘲的苦笑。
  燕然扶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拳头。他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好半天才用哄孩子般的语调轻轻开了口。
  “苏苏不哭,苏苏不哭……”
  苏继澜一下子笑出来了,他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叹息中睁开眼,他看着燕然,看着那直视着他的眼神,而后摇头。
  “我肯定不会哭啊。”他说,“十岁的时候,爸妈不许我哭,因为我是男孩;二十岁的时候,自己不许自己哭,因为我是男人;然后到现在,三十了,三十出头了……好像,想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哭了,或者可能根本就不会哭了吧。”
  “……嗯,缺乏练习,业务生疏了。”燕然嘴上逗他,左手却伸了过去,慢慢包住了近在咫尺的苏继澜的右手,握着那有点冷的指尖。
  那指尖没有拒绝。
  车里的气氛突然沉默下去了,好半天,真的是过了好半天,燕然才在开口说话打破这沉闷时,惊讶于他们的异口同声。
  “你还怪我嘛?”
  “你还怪我嘛?”
  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语气,但真的是一样的内容。
  你还怪我嘛?
  同时愣住了之后,事情变得戏剧化起来,因为紧跟着是同时的摇头,同时的“没有……”,和又愣了一下后,同时的一句“……你先说……”
  再往后,便是同时的笑出声来。
  两个人孩子似的笑,笑到脸颊跟眼眶都有些酸涩才总算停下。苏继澜投降了一样的扭过脸去,让燕然先开口,但对方并不同意。
  “你比我小,你先说。”燕然看着他。
  “女士优先,你先说。”苏继澜也看着他。
  “谁是女士啊,谁优先啊……”燕然无奈。
  “你啊。”苏继澜回答得直接,然后是微微垂下眼的解释,“不是‘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嘛……”
  又是一阵笑。
  笑过了,燕然终于先开了口。
  “当初,我对你挺绝的,说的那些话,都挺伤人的,你还怪我吗?”
  “那,我当初就那么走了,回来之后也没找过你,这么多年……你还怪不怪我?”
  “……你走,是没辙,其实我当初要是追,也就真没准儿能追上,可我没追。坦白从宽啊,你给我留联系方式的那张纸,我后来给扔了,这么些年都没找过你,你真不怪我?”
  “突然要走的是我,一声不吭回来的也是我,我说是为了服从家里安排才不得已走,其实是因为心里害怕借机逃走的……这些你都不怪嘛?”
  不管怎么提问,怎么做着惊世骇俗的爆炸性“坦白交代”,彼此得到的回答都是轻轻的摇头。
  燕然说,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还怪个屁啊,大男人,没那么小心眼儿。
  苏继澜说,既然已经说开了,就证明不在乎了,也什么都没必要再怪了。
  嗯。
  有再多值得责怪的东西,也可以在这么久之后,稍稍扯平了吧?
  两个人一起点了点头,然后,燕然侧脸看着他。
  那我问你,当初在浴池里,该算是你借酒壮胆引诱热血青年呢,还是我借酒撒疯摧残祖国花朵?
  苏继澜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揉了揉眼眶,说,都算吧,同时的。
  嗯。
  同时的。
  你就在那一霎时间决定引诱了,我就在那一霎时间决定摧残了,你情我愿,你来我往,这才是最明显的扯平。
  清脆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燕然的手机,收敛着嘴角的笑意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
  “然子,这么半天你干嘛去了?在哪儿呐?”
  “妈,我跟苏苏一块儿呢,聊聊天儿,待会儿就回去,嗯,您放心。”
  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塞进口袋,燕然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
  “你该回去了。”苏继澜轻声提醒。
  “不急。”简单否定着,燕然握紧了那只已经热起来的手,而后带着故意的坏劲儿提问,“那,咱俩这就算是从头儿再来了?”
  “……也许吧。”苏继澜侧过泛红的脸。
  “能进行个过去跟未来的交接仪式嘛?”
  “什……”后头一个字,苏继澜没有说出来,因为旁边那个力气足够大的家伙一把就将他拽了过去,而后就是拥紧的怀抱,结实的肩头,温热的臂弯。
  燕然放火的低沉嗓音在他耳根缠绕。
  “苏苏,我现在……想亲你,怎么办呐?”
  那就亲啊!!
  觉得魂儿都被那句要求和自己心里真实大胆的喊叫吓得飞了出去,苏继澜死死闭上眼,抓紧了对方的衣服。
  然后,他在那男人的嘴唇真的试探着贴过来,真的就那么贴上来的一刻,把所有天理人伦都统统敲碎,抛到了九霄云外。
  
                 
 story.17
   
  那是个从轻浅到纠缠的吻。
  起初只是唇与唇相碰,很快就由试探变成明显的索取了,燕然也许谈不上有什么高深的技巧,可只是那纯粹的热情就已经快要了苏继澜的命。
  传递的不仅仅是唇舌的温度,还有更多的是紧密接触的身体之间的热度,这热度一点点往上翻涌,通过亲吻辗转释放出来,发泄出来。
  那绝对是一种罪过。
  苏继澜想,否则,他怎么会上瘾到这个程度呢?
  那种粘腻,那种柔软,每一次相碰的时候他全身都如同通了电流,舌尖那彼此不同的烟草味道一点点混合在一起,纠葛缠绕,终于难以分清。
  燕然的指头在他背后游走,勾带出一阵自下而上的酥麻感,那滚烫的掌心滑到他颈后,在发界处流连,而后又挪移到耳根。被那指头捏住耳垂轻轻揉搓时,苏继澜打了个冷战,他抓着那家伙的衣襟想要躲开,却没想到又被凑过来堵住了嘴。
  也许,燕然比他的上瘾程度要深很多。不然,那亲吻就不会停不下来。
  耳垂上制造麻烦的指头挪开了,可等着他的是在此之后的更多麻烦。犯坏的手掌滑到了身后,钻进上衣的下摆,拽出整整齐齐被腰带和裤子束缚住的衬衣,然后,那明显高于被动者的体温就贴上了那白皙的皮肤。
  “嗯……等……”缠绕在亲吻中快要无法脱身的困窘让苏继澜多少有些无力应对眼前的状况,但当那只手开始顺着腰带往下钻时,他是真的慌起来了。
  不行,还不行……
  一把攥住那只惹祸的爪子,苏继澜带着一半不得已一半不舍得的情绪终止了这个快要让他没了所有自制力的亲吻,有点气喘吁吁的把那只手拽了出来,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在车里的气氛不那么充满□味道时开了口。
  “不行……真的,现在还……”
  这话不好说出口,确实。明明是他先开始的,却要在关键时刻停止?
  但燕然似乎并不难接受到他的心思。
  “嗯,咱慢慢儿来。”点了点头,那混球开始突然坏笑,“幸好……”
  “啊?”忙着收拾好自己凌乱的衣襟的苏继澜有些茫然。
  “幸好啊,我这小哥们儿还没站起来。”燕然往自己两腿之间看了下去,“要不‘他’要是一下儿‘东方睡狮睁了眼’,估计我可就真停不住了,就算停了,也下不了车,就算下得了车,也上不了楼,就算上得了楼,也没法儿见我爸妈……”
  “你……有完没完?!”红透了脸甩了他一句,苏继澜扣好都不知何时被解开的两颗衬衣扣子。
  “得~不逗你了~”心满意足笑着,燕然帮他扣上上衣,而后凑过去,轻轻的,安抚一样的,亲了亲那瘦削的脸颊。
  这次,是个耍赖的亲吻,线条坚实的下巴在他脸侧轻轻蹭着,略微带着点点胡渣的触感蹭的苏继澜有些发痒,敏感的皮肤也很快红了起来。
  “……行了。”受不了的浅浅笑着,他推开撒娇的大型犬,低着头想了想,而后抬起眼,“那,我先回去了。”
  “成。”燕然点头,继而向后错了错身,“那今儿就先这么着。”
  “……嗯。”
  “下回……”
  “下回,什么时候……再见面,那个,反正你知道我电话。”用和外商谈判时相反的磕磕巴巴的语气说完,苏继澜轻轻吁了口气。
  “行,你要是到家之后又后悔放我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随传随到。”气氛刚缓和下来就开始厚颜无耻了,燕然在苏继澜收敛了许多的怒目而视中傻笑了两声,继而说了声“开车留神”,便下了决心似的转身开门,下了车。
  他关好车门,看着苏继澜发动了车,看着那十有八九还在害羞自己大胆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儿的男人半天才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而后轻轻挥了一下手,看着对方终于慢慢开着车往小区门口的方向驶去。当车尾也在拐了个弯儿之后消失在视线里,燕然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秋天的冷雨打在肩上,很快便让人起了寒意,可在那刚刚热过一把的家伙看来,这正是最好的镇定剂。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算给面子没有失控的“小哥们儿”,点了点头之后扭身迈步往楼门口走去。
  “行,这回先就这么着,下回见面儿再说的。下回……我可保不齐我这二兄弟变身不变身了啊~~~”
  燕然回去了。
  老妈看见他的时候一皱眉,然后问他,你捡着钱啦?瞅瞅乐的这瘆得慌劲儿的……
  其实我是捡了一大钻石。燕然说。
  那天晚上,他没回自己的窝,他在父母家蹭了一宿。
  “你小子怎么了今儿,怎么又想起来跟爹妈这儿赖着了?”老爸一边把被子塞给他一边审问。
  “外头不是下雨呢嘛。”燕然随便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给糊弄过去了。实际上,等到夜深人静,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睡不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留下是个特明智的事儿。要不,真要是回了家,能摸着电脑,他非把这事儿写博客上去不可,或者说,要是能躺在自己被窝里,他非抱着毕业照,看着苏继澜那十七岁半的小俏脸儿好好DIY几次不可。
  那是不行的,那样分明就等于“意”那什么加“手”那什么,人家说了,手那什么多了,伤身体。他得忍着,他得等着,他得等到那小子扔下所有的矜持自己脱光了钻到他被窝里来。
  啊,说到脱光了……那小子身材真是好啊,瘦,但是瘦得舒服,不是那种干巴巴的小搓板儿。而且,他的身体比例好,个儿虽说不是那么高吧,可是腿长,腿长的人穿衣裳好看,当然了,不穿衣裳更好看。还有,他白,他真是挺白的,还记得当初班里最白的是穆少安,可是穆少安白的不好看,穆少安那种白,是“气死馒头”的惨白,缺乏血色,但苏继澜不一样,他是那种玉一样温润的白,白里透粉,粉里透红,要是红色继续加深颜色,那就证明他在紧张或是不好意思。要说,这小子不好意思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想扑上去让他更加的不好意思……
  一边儿幻想一边儿回忆,满脑子都是上大学时一起洗澡场景的燕然,蒙在被子里,脸贴着枕头,发出更诡异的笑声来。
  这个亢奋到睡不着的家伙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比“意”那什么,和“手”那什么还猥琐的事儿,他沉浸在自己的亢奋中,而后很快夜有所思,就夜有所梦了。
  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每天上操周一升旗的时代,那一去不复返的时代。
  这时代在他梦里重现了。
  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北京市统一的那种黑不溜秋的制服,上装三个扣子敞开着两个半,硬得磨脖子的白衬衣让他解开了领口,领带邪门歪吊的挂在脖子上。那是个睡眠不足的周一清晨,睡眠不足,还食欲不振,昨天打了大半天儿的篮球,好像现在眼前还有那个橘红色的球体在蹦跳,手上还在有节律的拍着那触感绝佳的球皮。燕然闭上眼甩了甩头发,低头把扣子弄好,而后眯起眼看着跟前这两对人马。
  两个排头,都是女生,到了高三已经严重男女比例失衡的阶段,班主任为了便于调度,干脆让女生站前头,男生都集中在班队尾,那寥寥无几的几个男同胞缩在数量可观的裙子帮后头,看着着实可怜。
  燕然三两下整好了队,然后往队尾走。升旗仪式不是上操,军体委员要站在班尾,他溜溜达达走到最后一排,却突然发现刚才还看得清清楚楚的几个男生,现在只剩了苏继澜一个。
  带着疑惑,可又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他就那么站在那儿了,接着,他在看了前头这个矮他多半头的小子一会儿后,朝前挪移了半步。
  两个人就贴在一起了,后背贴着前胸。
  苏继澜下意识的也往前躲,燕然就继续贴,躲着贴着,贴着躲着,终于受不了的人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你别挤我……”
  “啊?”
  “我让你别挤我!”
  “嘘嘘嘘,别嚷别嚷~~”燕然冲他挤眼儿,接着凑到他耳边念叨,“别躲,躲什么呀~~老老实实让哥哥猥亵猥亵你~~”
  苏继澜很快连耳根都红了起来,手肘用力往后一顶,他回过头大声说了句:
  “你别猥亵我!你还是自慰去吧!!”
  燕然一声闷哼,裹着被子从沙发床上翻了下来。
  他像是一袋化肥或者富强粉,带着挺大的分量和动静摔在了地砖上,爪子磕到了茶几的脚,挺疼。
  吸着气哎哟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的往窗外看时,他才恍然刚才的都是梦,才发现外头已经是半亮的天。
  连滚带爬重新披着被子回到沙发床上,揉了揉酸溜溜的颈椎,他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想起了该做什么。一把抄起茶几上自己的手机,都忘了看看表就拨通了苏继澜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有人接了,一声带点疑惑的“喂?”。
  “起来了么?”燕然问。
  “……起来了,怎么了?”
  “嘿……”傻笑了几声,燕然开口,“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儿,昨儿个……你是来我爸妈这儿吃饭来着吧。”
  “……是啊。”沉默之后,对方表示肯定。
  “那,你是跟我真情告白来着吧?”
  “……”更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是个带着更多疑惑的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那,昨儿晚上是下雨来着吧?”
  “是啊……等等,你到底……”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燕然突然间抬高了音量,继而用特别傻可是特别让人脸红的低沉口吻慢慢念叨,“……我就是怕,一觉醒过来,才知道昨儿个的,都是一场梦……”
  对方好长时间没有回应,又过了好长时间,终于带着别扭的腔调传过来一声:“……哪有那么丢人的梦……”
  燕然乐了,乐得开了花儿,乐得跟花儿似的。
  
                 
 story.18
   
  “大早清儿的,傻乐什么呢。”听见儿子傻乎乎的笑声,燕然的母亲从里屋走了出来。
  “哦,没事儿,接个电话。”赶紧应着,却没有急着挂掉电话,燕然的回答极其坦然,“妈,您昨儿半夜偷着用苏苏拿来的那润肤霜了吧,瞅您,一夜之间年轻十来岁哎~~”
  “去一边儿去!你小子少寒碜你老妈啊!”老太太斜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而后伸手把垂在沙发床边上的被子拽了拽,“躲开,被子都掉地上了。”
  燕然没搭理被子的事儿,他继续找抽。
  “真的,妈,您看您这脸皮儿细乎的,您看您白了多少~~”
  “少来劲!我还没洗脸呢!天不亮你就闹腾,昨儿就不该让你住这儿。”老太太忍不住笑,语调却还是严厉的“训斥”,把那衣衫不整的家伙从沙发上推起来,燕然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使唤使唤这嘴欠的儿子了,“去,穿上衣裳买早点去,反正你也起来了,赶紧的。”
  “哎~哎哎哎~妈,您别推我,别推我,万一我摔躺下了弄一半身不遂明儿将来谁伺候您……”
  “少废话,赶紧的!”
  老妈发了威,儿子不敢不听,电话那头,听着那母子间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半天的苏继澜终于在那对话暂时缓解时有了插嘴的余地。
  “要不,你先去买早点吧,先挂了。”
  “哦,没事儿没事儿。”燕然晃荡着往洗手间走,随手关上门之后掀开马桶盖子,“我就是跟我妈闹着玩儿呢,其实那润肤霜她没用,我们老太太特抠儿,好东西从来舍不得用。”
  “嗨……也不是什么太好的,随便用用呗。”翻了个身,睡意已经没了的苏继澜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下地,赤脚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他一直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厚重的茶色窗帘。
  “那不成啊,老太太省惯了,你让她潇洒,她潇洒不起来啊……”电话那头燕然的声音有些变化,像是正在用别扭的姿势说话似的,苏继澜有点儿纳闷。
  “……你干嘛呢?”
  “啊?”一声条件反射的疑问词之后,是几声带点儿坏劲儿的笑,“我解决生理问题呢。”
  “什么?”
  “我上厕所呢,怎么着你听见水声儿啦?哟你耳朵够灵的啊~~”
  “没有……不是,我就是听你说话好像……”
  “别扭哈,我拿肩膀夹着手机呢,没辙,我不太习惯单手操作,你也知道男人上厕所对准的能力特弱,我得控制好了,要不弄得外头还得……”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苏继澜实在受不了那细致的讲解了,当机立断止住了后头唠唠叨叨的内容,他看着楼下偶尔有遛狗人走过的花园,没辙的叹了口气,“那,你先忙你的吧,我挂了。”
  “等会儿等会儿。”燕然阻止了对方想挂掉电话的意图,解决完了“生理问题”的他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手,重新拿好手机,想了想,他开口问,“哎,苏苏,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俩再见个面儿成嘛?”
  “……不是昨天刚见过了。”既非拒绝,又非同意,苏继澜的声音带着几分窘迫,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窘迫了一下儿。昨天那丢脸的“真情道白”,那热辣辣的亲吻,那拥抱,那触摸……还都太过新鲜。要是马上又见面,他岂不是会在一看见对方时就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昨儿不算。”燕然看来不打算考虑他会不会脸红,“昨儿那是转折点,咱现在重新开始了,得从今天算起。”
  “你这是什么逻辑……”皱着眉,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脸红起来的苏继澜轻度郁闷着,重新拉好窗帘。
  “你就说行不行吧~~”
  “……倒是没什么不行。”
  “那就是答应啦?”
  “……嗯。”
  “得嘞~时间地点你来定,哎,跟你说啊,可不能超出三天范围,要不我可上你公司堵你去。”燕然又像是耍赖又像是讨价还价的说着,对方暗自想着“那还不如让你来定”,沉默片刻后才开口。
  “那……就后天吧,后天没安排会议什么的……我能早走一点。”凭着一贯很好的记性想了想之后几天的安排,苏继澜给了个时间,“后天,下午……四五点钟,行么?”
  “行啊,反正我什么时候都闲。”
  “嗯,那就这样。”
  “在哪儿见?”
  “……”苏继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几个可参考的地方,最终还是确定了答案,“你要是不介意,就来我家吧。”
  话是那么说的,事儿也是那么做的。
  燕然同志在隔天的下午四点钟,准时出现在珠江帝景的门口。
  他两手插兜,看着眼前那凡尔赛宫似的建筑群。
  “我靠……这帮有钱人。”燕然低声感叹,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子那广场中央的巨型雕塑。硕大的八匹金色独角兽,后头是阿波罗战车,周围是可以跳下去游泳的喷泉。喷泉和雕塑的后头是帝景豪生酒店,酒店门口是一排奔驰宝马……
  “我靠……这帮有钱人。”
  他又感叹了一遍。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起来,赶紧掏出来看,是苏继澜打来的电话。
  “喂?怎么着?下班儿啦?”问了,却发觉问得不合适,下班?什么叫下班?他们这类有钱人没有下班这一说,这应该叫……忙完业务了,或者叫……挣够今天的钱了。
  但苏继澜没有挑他话里的毛病。
  “嗯。我正从公司往外走,你在哪儿?”
  “在一辆‘京N’打头儿的珠光白敞篷小奥迪附近徘徊。”
  “干吗,你要偷车?”电话里传来轻轻的笑声。
  让那笑声弄得心里有些痒痒的燕然抓了抓头发,而后撇了撇嘴。
  “要偷也是偷你那雷克萨斯啊,我不喜欢白车,也对奥迪没兴趣。”
  又是几声无奈的浅笑。
  “我很快就到家了,你别急,或者,我告诉你我住哪栋楼,你直接过去?”
  “甭介。”燕然赶紧摇头,“你这儿不像我那儿,你这边儿楼忒高,地儿忒大,我走丢了怎么办?”
  “走丢了就去找警察叔叔啊……”干脆打趣了那家伙一句,苏继澜走进地下车库时结束了通话。找到自己的车位,上了车,如以往那样朝家的方向开了过去,但这次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于以往。
  那儿有个人在等着他呢。
  这种感觉真的很微妙,有人等你,而且还是个……在意的人。
  那个黑乎乎的“骆驼”。
  前天在那场家宴上,燕然的母亲提到自己不争气的傻儿子的身高时说了句特经典的话。
  “个儿高管个屁用?跟个骆驼似的。”
  燕然当时的回答是,妈,您瞅您说的,哪儿有我这么漂亮的骆驼。
  “再好看也是骆驼。”老太太拿筷子轻轻指他。
  “嘁……您说点儿好听就不成啊,我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女生最起码还说过我是‘北方的狼’呢。”
  “就你?狼?别逗了。”老妈嗤之以鼻,老爸接去了话茬。
  “你要是狼,你妈不就成狼外婆了么。”
  那淡定的腔调,那沉稳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话速度,还有偷偷忍着坏笑的表情。燕然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北京老头儿,时而话多时而话少,话多的时候是热情的贫,话少的时候是典型的冷幽默。
  苏继澜在饭桌上领略了那冷幽默的威力。
  坐在车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听见后头有人按喇叭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了。赶紧松了刹车继续前行,他开始轻度郁闷自己会不会早晚因为走神从三环路高架上开到下头去。
  从二环上三环,顺着东三环一路往南开,再从广渠路向西转,就到了珠江帝景的区域。
  其实苏继澜挺感慨,在北京上学的那些年,他始终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始终不明白为何北京人非得用东南西北表示路途方向,前后左右的说法难道不是更清楚么?直到某一天,那个突然一本正经起来的家伙塞给他一张北京地图,让他找找左安门右安门时,他才恍然。
  左安门在地图右边,右安门在地图左边。
  “知道怎么回事儿嘛?皇帝老子登基是‘面南背北’,北京的左右,是按皇上的左右分的,你想再按照你的左右认方向,得先背对着午门往南看。那还不如分东南西北方便呢。再说了,北京城正南正北建成一个大火柴盒,斜街加一块儿也没几条,按东南西北分最省事儿,懂了吗宝贝儿?”
  那话唠推了推鼻梁上无形的眼镜,冲着苏继澜挑眉毛。
  “可外地人到北京,好多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习惯了就分清了。”
  “……真麻烦。”
  那时候,苏继澜皱眉表示过反感,的确,好长一段时间之内,东南西北的区分就像儿时搞不懂二十二点就是晚上十点,他直到自己开车在大街小巷穿梭行走,才在建立起京城道路交通系统感之后突然顿悟了从前门楼子九丈九的硕大阴影下为起点的北京的交通网,已经层层叠叠方方正正交错着缠绕着,把他笼在中间了。
  学生时代,去过近在咫尺的上海,那也是一种迷失,一种迷失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的渺小感。在北京,让他迷失的,是一个格局错综复杂的四方盒子里的迷宫,你可以沿着一条路无限无限的走下去,按照格局规整端正的东南西北走下去,直到因为不知何处才是终点的恐慌把你吞没;你可以在每一个拐点走着直角的弯度踏上另一条路,直到因为太多的直角让你忘了最初的目标;你可以在这层层嵌套的环线上恣意奔走,直到不知不觉间又回到起 点……你当然也可以往外冲,应着那些拼了命往中间拥挤的人群往外冲,而后发现,即使见了荒地,过了河,进了山,脚底下踩着的泥土,还是北京。
  这些年,他在名为北京的盒子迷宫里穿梭,然后终于把自己也变成了熟知这盒子的构造,却再也没心思去想什么迷失与否的“盒居者”之一了。
  值得骄傲?还是有点儿可悲?
  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了金色的阿波罗战车与独角兽喷泉旁边,降下车窗,那古铜色的家伙就站在近前。
  “还真快嘿~~”扶着车窗,燕然冲他笑。
  “嗯,我从三环过来,往南走,没怎么堵车。”熟练的解释着路线,苏继澜开了四门落锁的开关,“上来吧。”
  燕然应声拉开门上了车,坐稳当之后,车子开了起来,从大门拐进了内部,又前行了一小段路,便到了终点。
  跟着苏继澜下车,上楼,两个人在电梯里沉默着,而后终于进了门,燕然便再没有沉默的心情了。
  那真的是一套漂亮透顶的大房子。
  茶室,客厅,空中花园,开放式厨房,餐厅,还有那架打眼的三角钢琴……
  “我奋斗三辈子,兴许能买这么一套房。”开心的自嘲着,燕然在脚垫上蹭了蹭鞋底,“拖鞋挨哪儿呢?我换上。”
  “不用了,没那么多讲究。”笑了笑,让那家伙随便就好,苏继澜关好门,然后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一转门把手下面的防盗锁扣,便牢牢锁住了家门。
  
                 
 story.19
   
  燕然在这套大房子里转了一圈儿。
  最大的感觉就是宽敞,实在宽敞的很。开放式厨房和大餐厅连在一起,茶室和空中花园连在一起,卧室和书房连在一起。
  还有那大约相当于自家客厅大小的浴室。
  那就是传说中的玻璃墙浴室,那就是他想象中的按摩浴缸。
  果真是双人的!!
  燕然邪恶的哼哼了两声。
  浴缸旁边有一株硕大的滴水观音,鲜艳欲滴的绿反射着直射进来的阳光。
  “你……老看着浴室干什么。”苏继澜从后头叫他。
  “我刚突然想起来一动画片儿。”
  “啊?”
  “樱桃小丸子。”
  “……樱桃小丸子怎么了?”
  “‘原来我的房间,对于花轮同学来说,只是一间厕所的大小’……”燕然挺恶心的学着那卡通腔,还像模像样的叹着气。
  苏继澜没辙的干脆拽了他一把。
  “行了,先说吃什么吧。”
  “哦,我都成。”扭回身来走回客厅,迈上两级小跃层的台阶,靠在铁艺栏杆上,他看着正在翻冰箱的苏继澜,“要说,开放式厨房是好,可油烟子怎么办呐?你把钢琴就放这旁边儿,不怕到时候擦不掉?”
  “其实,我很少在家吃。”发现确实没什么东西可填肚子,苏继澜有点儿后悔昨天没去超市买些食材回来,关上那宽大却未能物尽其用的双开门冰箱,他看着燕然,“要不……出去吃?”
  “我都来你家了,你还要带我出去吃啊。”燕然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那也成,客随主便,你说上哪儿?”
  “呃……你爱吃什么类的?湘菜?国贸那边有个湘汇,还不错。或者……吃点特别的。外国菜?‘卡斯契纳’的意大利菜?那个……‘花开’的日本料理?还有我想想……索菲特酒店六层有个‘Le Pré Lentre’,法国菜,上次有个朋友推荐过,我还没去……哦对了,或者去茶马古道吧,再要不……京尊烤鸭……”
  苏继澜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燕然始终没开口,就只是看着他笑。
  “怎么了?”
  “没怎么。”从栏杆上离开站直身体,燕然摇了摇头,“说实话不怕你笑话我啊,这些地儿,除了茶马古道我知道,别的都听也没听说过。”
  “……其实,也是因为应酬,我才去过这些地方。”感觉到气氛的微妙,苏继澜稍稍低垂下眼。
  “不是,我是说啊,我们家那块儿,连个上档次的饭馆儿都没有,倒是路东边儿一个肯德基西边儿一个麦当劳中间儿还一永和豆浆。”燕然笑了两声,干脆走过来,绕过那大钢琴,进了厨房,靠在吧台上,他想了想之后开口,“这么着吧,既来之则安之,咱也甭出去吃了。”
  “那……”抬头看着对方,只见那家伙眼里射出狡猾的光。
  “我给你做。”
  燕然说到做到了。
  冰箱里仅存的能拿来吃的东西,就只有几个西红柿,半打鸡蛋,整整齐齐包着保鲜膜的“超市葱”、“超市姜”、“超市蒜”,和完整的一瓶芥末油了。
  “你家里有米吗?”燕然扶着冰箱门儿回头问。
  苏继澜一脸茫然的摇头,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储物柜。
  “就只有一袋面。”
  “哦,面啊……”弯腰打开柜门,燕然在看见那纸皮小包装的,能托在掌心的“500g精选优质面粉”时一声无奈的哼哼。
  “能用吧,这是上次……超市买东西超过三百就送一包面粉。我都忘了是哪天的了。”
  “哦,没事儿,这东西只要没生虫儿就成。”燕然看了看日期,确认没问题之后打开包装封口,“我说,你要没意见,我就做面条儿了啊,目前看来就那点儿材料,做个鸡蛋西红柿打卤面还凑合。”
  “你会做面条?”苏继澜有点惊讶。
  “同学,就我这饭量,要不会自己做饭见天儿外头吃,一礼拜就能把自己个儿吃得上街要饭去。”带着浅浅的笑音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又翻出一个深一点的不锈钢小盆,倒面,接水,搅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对方,“劳驾,有围裙嘛?我这黑衣裳,蹭上面忒明显。”
  “啊?啊有,有,稍等。”恍然的走过去,从旁边墙上把那个加起来也没用过几次的围裙摘下来,苏继澜递了过去,“给。”
  “麻烦您帮我系上成嘛,我手占着呢。”
  “哦,行……”答应,是答应了,可做起来,这事儿就暧昧到受不了。燕然微微抬着胳膊,苏继澜两手绕过去帮他将围裙系在腰间,而后轻轻打了个活结在身后,这种过于近距离的接触很快让太久没体验过如此……“居家”氛围的他,脸颊开始轻微充血。
  “得嘞,你甭管了,去看电视等着去吧,做好了我叫你。”那黑子倒是很坦然,卷着袖口的胳膊展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那线条沿着紧绷绷的古铜色皮肤延伸,到手腕,到手背,到沾着面粉的指尖。
  苏继澜看不下去了。
  “嗯。别让我饿死啊……”低声说着,他转身往客厅走。
  “放心,不就做个面条儿嘛,这还不快。哎等会儿,你是吃宽条儿啊,还是吃窄点儿的?”
  “都行。”
  苏继澜逃了。
  他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团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电视。
  厨房那边传来擀面棍儿的动静了……
  啊,然后是切东西的声音,到底,他切的是宽条还是窄一点的呢……
  ……西红柿鸡蛋的味道传过来了……
  好香。
  肚子里一阵咕噜噜响,回忆着自己中午究竟吃了还是没吃的苏继澜好像已经一百年没有过这种特别想吃某一种东西的感觉了似的。
  “煮上了,是开锅儿就捞啊,还是多等会儿?”洗干净了手的燕然从厨房走了过来,下那两层台阶的同时把手背到身后,拽开小小的活结,解下了那条茶色格子的围裙。
  “不用多等吧,我不爱吃太软的东西。”总觉得那样子的那家伙简直性感到不行,心里抽了自己两下的苏继澜别开脸,看似淡定的重新把视线放在完全不知所云的电视节目上。
  “还是稍微多煮会儿吧,好消化。”燕然将围裙暂时搭在那铁艺栏杆上,而后走过来,直接坐在了他旁边,“你们这帮有钱人呐,其实整天忙着挣钱,都把自己个儿身体给毁了,也不正经吃饭,要不就是应酬,吃了半天都记不住吃的是什么。”
  “得了,我都记得住。”苏继澜反驳,心里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那个‘卡斯契纳’里他号称是最喜欢的甜点叫什么鬼名字。
  “成~你记得住~~”不跟那个别扭的家伙较真儿,燕然靠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大大咧咧叉着腿,吁了口气,“你要真记得住,下回可想着冰箱里不能那么空啊~好么,百分之九十五空间闲置,把隔板儿撤了里头都能挂半扇儿猪了。”
  “你别影响我食欲行么。”苏继澜斜他,“我家又不是屠宰场。”
  “我就说啊,怪可惜的,这么大一厨房,设备这么全,你都不好好利用。”
  “哪有时间天天在家吃饭啊……”
  “你啊,你还是有钱。”笑着拍了一把苏继澜的大腿,燕然感觉到对方轻微的颤栗时转换了话题,“哎对了,你会弹钢琴啊?”
  “……不会。”
  “那你摆一大三角儿跟那儿,不会就是为了看吧。”
  “哦,那个不是给我自己买的。”说着,苏继澜扭头看了看那漆黑锃亮的琴盖。
  “……懂了。”撇了撇嘴,燕然一点头,“懂了,前妻,是吧。”
  “嗯。”
  “哦……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苏继澜摇了摇头,“当初她想要,我就买了,想都没想。她说想换车,我就给她买新车,说想要新衣服,我就给她钱让她随便花……可到最后,她还是跑了。你知道她最后跟我说什么嘛?她说,我没拿她当过老婆……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行了你甭说了。”燕然苦笑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要不说呢,你就是太有钱了。女人,懂嘛,相处不易,宰杀不得。你得拿她当猫养着,你得宠着她。猫,懂嘛,不能放养不能豢养,你看得太紧,她就神经质了,太放松,她又跑了。你啊,你就是太放松了……”
  “行了你也别说了。”苏继澜一下子笑了出来,他看着那家伙,“你是在对症下药教我怎么对别的女人好是嘛?”
  那黑子愣了一会儿,抬手象征性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而后在苏继澜忍不住的笑声里,念叨着“让你瞎说八道,让你没把门儿的”,站起身重新往厨房走去了。
  
                 
 story.20
   
  那天,晚饭是一顿极其劳苦大众的,西红柿打卤面。
  不宽不窄的面条,加上咸淡适中的卤,软硬恰好的口感,关键是那种热气腾腾的家的感觉,苏继澜突然觉得,这,才叫饭呢。
  好吧也许不是江南的极品美食,也许不是松鼠鳜鱼莲心羹,不是玫瑰糕不是大闸蟹……这只是一顿极为普通的西红柿面,一顿现在的孩子都懒得吃的再俗气再低廉不过的西红柿面……
  却让他觉得远比什么湘滇野味或是法式大餐意式风情日式料理,都热口热心得多。
  “你最近没有截稿日?”放下筷子,看着眼前那正在报销第二碗的家伙,苏继澜问。
  “唔?”声音含糊的质疑,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燕然开口,“没有啊,我又不写长篇小说。”
  “哦,其实,写写也可以吧。”
  “不写。”燕然摇头,而后撇嘴“长篇难写,而且费力不讨好,你只要拍着良心写东西,写得再认真也不可能应和大众审美。更关键的是什么知道嘛。”
  “什么?”
  “中国文学界更新换代的频率太低。”燕然说完一句,几下扒拉干净最后几口面,吁了口气之后继续唠叨,“大腕儿占着神坛死也不下来,你怎么可能后来居上?中国十好几亿人呢,哪儿就轮得上你了?再说,那么多层‘把关’的等着你。你说实话吧,人家说你有尖锐攻击的倾向,你说瞎话吧,人家说你愚民,玩弄大众。靠,到底是我玩弄大众啊还是你们玩弄我啊?你要是干脆写个俗的迎合一下儿大众,更坏了,人家说你制造精神污染,说你下流!我的苍天内,某位院长级别的‘文学家’,写一女的挨厕所里头DIY,写一鸡在高干膝盖上‘尖叫着扭曲的达到高潮’,唉你还别笑,这可是原文儿,《十月》上的原文儿连载啊同学!人家带着病句的文章就敢往中学课本儿里头放啊!我问问,到底谁下流?到底谁精神污染呐?嘁……这年头儿,你不留神成为大师可以为所欲为满嘴喷粪之前,就得一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同时还得留神着别让‘有关部门儿’盯上你。容易嘛?不容易啊……”
  燕然长篇大论着,总算说完之后摇着头悲哀的叹了口气,然后舔了舔筷子尖,做了个总结。
  “综上所述,我不写小说。”
  “费不起那个心思?”苏继澜尽量忍着笑问他。
  “也丢不起那个人。”站起来,摸了摸填饱了的肚子,燕然端起两人的碗往厨房走,“我可不想哪天跟街边儿买烤白薯的时候,发现包白薯的是我的文章,上回我路过一废品回收点儿,就瞅见《骆驼祥子》让人当废纸卖呢,多恐怖啊……”
  “那,你就一直写短的?”苏继澜跟在后头进了厨房,看着那家伙格外自然的把碗筷放进池子。
  “嗯,不触及我雷区的东西我都能写。”
  “你还有雷区?”笑着,在对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时,很自然的帮忙倒上洗洁精,苏继澜轻轻问。
  “肯定有呗,要不我这么暴的脾气呢。”燕然吁了口气,继而格外轻松的说着让人脸红的话,“其实,你也算我雷区,别人招惹你,我的雷就炸了。”
  苏继澜半天没说出话来。
  也不知该笑笑,还是该故作淡定面无表情,最终一句话没讲,就是抿着嘴唇看着燕然洗碗,关好水龙头,他才在对方问了他一句“吃饱了没有”时点了点头。
  “不难吃吧。”
  “难吃就吃不饱了。”
  “硬塞倒也没准儿能饱。”傻乐了两声,燕然在突然沉默下来的怪异气氛里看着面前渐渐在脸红的男人。
  怎么了?饱了,暖了,所以思那啥了?
  不,哪儿能那么说啊,这么纯洁的小孩儿……
  他只是在害羞,对,害羞而已。他只是被这种近乎于二人世界的家庭气氛弄得有些醺醺然了,那么……
  干脆让这醺醺然加个更字儿,加个醉字儿吧。
  “那个,苏苏。”他叫他,而后低头示意,“劳您驾,帮我把围裙解下来成嘛,手湿着呢……”
  苏继澜脸红加速了。
  他看着他腰间那刚刚回去捞面时系上就一直没解下来的围裙,看着那被围裙包裹着的下半身,想象着曾经见过多少次的,那紧绷绷的牛仔裤里头的内容现在的样子……
  “……哦。”吞了吞口水,最终,苏继澜还是没能受得了潜意识里的蛊惑,在那家伙稍稍抬起手臂时凑了过去,伸了手到他背后,拽开那个活结,然后终于在那个结似开似连时,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还沾着水的爪子揽着略窄的肩膀,燕然任凭那围裙落在脚边。
  “掉地上了……”苏继澜心慌意乱想要挣脱,但束缚着自己的力道却显然不准。
  “抱一会儿,就一会儿……”耳语缭绕在颈侧,气息绞缠着发梢,燕然闭上眼,呼吸着这个“要人命的大苏苏”那天然的诱惑味道,终于长长的一声叹,“你饱了,我可没有啊……”
  “不会吧,你饭量……”
  “我是说,除了食欲之外的那个‘欲’,可还饿着呢。”古铜色的家伙开始诡笑了,“乖~你打算饿我多长时间呐?”
  苏继澜脸上烫的可以摊鸡蛋了。
  “饿死之前我会考虑的。”红着耳根轻轻推开抱着自己腻歪的家伙,他拽了拽被弄乱的衣襟,弯腰捡起围裙放在台面上,而后转身往客厅走,“……上星期新买了DVD,你看不看?”
  “……哦,什么片儿啊?”有些失望,可逗弄的心思一涌上来又开始开心了的燕然跟在后头,“28禁以上的我才看呢啊~~你有吗??”
  “没有,我只有蓝皮鼠和大脸猫……”心里狠狠的咬了那流氓一口,苏继澜走到电视墙旁边的DVD架子前,抽出最近买的几张碟递过去。
  “你有舒克和贝塔嘛?”坏笑着,看着手里几张不错的电影碟,燕然重新交回到苏继澜手上,“随意吧,你决定,看什么都行,客随主便嘛。”
  说是看DVD,其实两个人都不够专心。
  喝着清爽的柠檬茶,味道总也比不上啤酒,但身边是苏继澜,又好像连柠檬茶都属于酒精饮料了似的。燕然稀里糊涂看完一套片子,在字幕出现时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了。
  “天都黑了……”苏继澜看了看窗外的灯火。
  “哟,是哈,都没注意,快九点了已经。”燕然确实有那么点儿诧异,不知不觉后是欲言又止,“那什么……你明儿还上班呢吧,那要不我先……”
  苏继澜沉默着去收拾DVD,关掉机器之后,蓝屏的电视显得格外符合彼此的心境。又像是空白,又像是早已经塞满了呼之欲出的东西。
  “明天是公休。”把收进盒子的碟片放回架子上,按了一下遥控器的转换键,重新回到频道状态的电视发出纷乱的声响,稍稍将音量调小了一些,苏继澜下意识的略微皱眉看着对方。
  “哦,公休啊,你瞅我都过糊涂了。”摸了摸头顶,燕然傻笑,随后,在短时间的沉默,和皱着眉红着脸,呼吸微微不稳当的苏继澜总算开口说话时完全没了傻笑的心思。
  “或者……”他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你就别走了。”
  话是说出来了,可究竟该怎么实际操作呢?
  燕然看着苏继澜,看了挺长时间。
  “要我的亲命了……”他抹了把脸,而后捏了捏眉心,“你这不是……那什么我嘛。”
  哪什么?勾引?对吧,这不是勾引又是什么?我正难耐的时候你又往前推我?
  吃了你……非吃了你不可……吃了你我连骨头都不吐……
  燕然心里恶狠狠的念叨着,可理智还是让他最终管住了自己。
  摇了摇头,他问,你让我住下,我睡哪儿?你有客房?
  苏继澜红着脸也摇头,说,没有了,客房让我改成书房了。
  燕然又说,那,我睡沙发?就你客厅里这大沙发?
  苏继澜想了想,说,沙发……倒是可以,但是,没那么软,厚皮子的,夜里凉……
  燕然说,那我只能睡厨房了,我睡案子上,看着是像待宰的或者刚宰完的,不过……
  苏继澜皱眉,你别闹了。
  燕然不再闹了,他朝前走了一步,说,苏苏,要不我睡浴室吧,我看那浴缸真是挺宽敞的。
  苏继澜红着脸笑了几声,然后低着头开口。
  “你……就跟我挤一张床吧。”
  “当真的?”燕然挑眉毛。
  “嗯。”指尖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人点了点头,下一刻,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之前,就已经让那家伙迈进一步靠了过来,继而一把拽进怀里去了。
    
                 
 story.21

  他们俩在胸口贴着胸口的那一刻,都有了一种灵犀的预感,这一晚,将是段“今夜无人入睡”的时光。
  笑话随时可以说,但真的做起来,总有些局促不安。两个人从拥抱到接吻,从接吻到爱抚,从站在客厅里,到不约而同开始往卧室的方向挪。这个过程似乎很是漫长,又似乎一刹那间就完成了似的。谁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被动的一方尤其抖得厉害。燕然凑到他耳边,问他是准备在钢琴上实际操作还是老老实实去那张kingsize的床上,苏继澜全身一阵颤栗,而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浴室。
  “懂了。”燕然心领神会。
  男人,就像内衣,上身之前,要先下水。
  那么,两个男人就更是要如此了吧。
  挑着嘴角坏笑,他拉着苏继澜直奔那宽敞的沐浴空间走了过去。
  “真没想到啊,当天就能享受你这个超大号儿的浴缸了。”进门之前,他这么说。
  “有按摩功能吧?”进门之后,他这么问。
  苏继澜点了点头,而后被他一个滚烫的吻在脖子上烙下一个暗红的印痕。
  “其实用不着。”燕然眯着眼舔了舔嘴唇,“按摩这事儿,我拿手……”
  他说的是实话,在运动队里的时候,学来的缓解肌肉酸痛的按摩术从来作用显著,只是他自己也没想过,这学了就没忘过的技能,会用在调情这档子事儿上。
  水流温热与否,没人在意,也没人乐于在意。彼此纠缠着泡在清澈的水里,苏继澜也好,燕然也罢,就都只剩了盯着对方的身体不放的力气。
  柔白,或是黝黑,自己从不在意的肤色看在对方眼里,就都成了催情的媚药,苏继澜觉得快要不行了,浴室的灯没有开,仅有的光亮是从客厅照进来的,再有,便是窗外的灯火阑珊了。半明半暗之中,那个靠坐在浴缸里的家伙揽着他的腰胯,霸道的指头在他周身抚摸,霸道的亲吻在他唇角徘徊,霸道的视线盯着他,霸占着他,让他紧张到呼吸困难。
  “苏苏……”嗓音略带沙哑的,那声音一点点顺着皮肤上的水流滑下,然后停留在胸前。微痛的感觉,是牙齿轻轻的啃咬,紧跟着便是更加煽情的吮吸。当舌尖开始轻轻逗弄已经从粉红变成桃红色的地方时,苏继澜再也没能忍住自己的低吟。
  “嗯……别、别闹了……”他想拽开那家伙,可越是推那结实的肩膀,越是被挑逗得更加嚣张。
  “谁跟你闹了,这么严肃的事儿。”说着严肃,却笑了出来,燕然腾出揉捏另一侧粉红的手,沿着光滑的脊椎一路游走,终于停在了那从没这么大胆直接碰触过的地方。
  啊……嗯哼。
  传说中的柔软。
  也许不可能像女人那么柔软,但是却弹性十足,而且形状极好。这小子不是搞体育的,却长着运动员的……屁股……
  诡异的哼哼了两声,燕然带着嘴角的邪恶笑容,试图将苏继澜翻个身背对着他。
  “……干嘛……”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被动者开始慌乱。
  “没什么,我想看看你那颗痣……”
  目的说出来,便容易让人有所防备,苏继澜很快挣扎起来,但在浴缸里就算再宽敞,也终究是个狭窄空间,挣扎又不得要领,最终还是几下就让那浑身蛮力的家伙翻了个身,他慌乱中赶紧伸手扶住了浴缸的边沿。
  那只手摸过来了。
  沿着肋侧,滑到那右边朱红的一点小痣上,跟着,便是犯坏的按压,再跟着,滚烫湿滑的,是舌尖。
  一种真想干脆逃跑的念头笼罩了全部神经,苏继澜强忍着不呻吟出来,事到临头却还是从压抑中发出阵阵暗哑的喘息,他想去拽开按着自己腰胯的手,可刚碰到对方的指尖,就反过来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细小的朱砂痣,比普通的黑痣更让人觉得醒目,尤其是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苏继澜并不知道燕然用如何野兽的眼神看着他这几乎已经成了敏感带的朱红,他只知道被□这里时,自己从脑后升起的一股麻酥感是如此的真真切切。
  也许这做法有些变态,舔别人屁股上的小红痣……可这做法确实是出自最原始的本能的。终于碰到了,终于到手了,不仅仅是这里,这小子整个人都别想再跑……
  我管你是什么苏州名门望族还是北京的老板财主,此时此刻,在你家里,在这浴缸里,你只是一条鲜活的等待被生吞活剥的白鱼……
  或者,美人鱼?男的,美人鱼?
  燕然笑出声来,而后拉着不明所以的苏继澜面对着他,并堵住了那为了忍耐声音而咬出了轻微牙印的嘴唇。
  舌尖纠缠翻转时,那只手一把握住了那股间昂扬的物件,苏继澜一下子呻吟出来,然后无处发泄的紧紧抱住了对方厚实的肩头。
  被上下搓弄的感觉太舒服了……即使跪在浴缸里,跨在那家伙身上,可膝盖的轻微疼痛都已经可以忽略。
  男人果真是下半身动物啊……
  正经的,严肃的,禁欲一如他苏继澜,都无法否认那神经中枢被反复揉捏时的强烈感官刺激。那是种重大情感体验,那是种比喝醉了醉死了还要眩晕的奇异感受,那是一种罪过,甜美的,绝望的,不可原谅,却又不可不触犯的罪过。
  他是真的犯了罪了……
  □的东西,一半露出水面,一半浸泡在水里,被抚弄的时候,那种温度的差别就减弱了下去,好像完全就是滚烫的热,完全就是不叫出声来不为快的激越感。
  所有的罪恶的愉悦,都在器官的膨胀达到极点时攀上了顶峰,苏继澜在最后一刻急促喘息着,全身发抖,没了半点自控的力气,就只是瘫软在那家伙怀里,然后任凭白浊的罪证在热水里慢慢散开。
  他半天都没有动,就那么抱着对方的肩膀,嘴唇贴着那古铜色的皮肤,难耐的轻轻磨蹭。燕然也抱着他,轻轻抚摸他光 裸的脊背,而后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低语出声。
  “乖……帮哥解决一下儿行嘛……哥受不了了……”
  苏继澜本来已经红透的脸连抬都不敢抬起来了,可低着头,又会在那家伙故意抬腰时一眼看见他那根彪悍的凶器……明明告诉自己都是男人没什么可躲的,明明提醒着自己过去还经常一起洗澡来着,现在,却都无法平息急剧的心跳。
  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苏继澜没救了……
  难道是浴室里的热气弄昏了他的头脑?不然为何他竟会大胆到在吞了吞口水之后,就真的伸出手去,轻颤着,犹疑着,还是握住了对方的器官呢。
  好热……
  好硬……
  而且,这个尺寸……
  这东西难道真的要……进、进到他身体里去?
  天呐……
  那苏继澜不是未谙世事的少年,他已经是年届而立的岁数了,这个岁数还能有什么不懂的?还能有什么没听说过或是不知道的?
  于是,知道男人和男人会做什么,会怎么做的他,是真的有点儿让那东西吓了一跳的。
  燕然也不是未谙世事的少年,或者说天生来就流氓而且流氓的光明正大的他,更清楚自己即将肆虐这个温暖而且生涩的身体。
  有点儿舍不得,有点儿担心,可当那双骨感的手细致一如江南的热雨,制造着密布的,绵延的快感时,他觉得此刻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停下来临阵脱逃。
  没等到自己高潮,他拉开对方的手,而后在那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迈出了浴缸。
  他朝苏继澜伸了手过去,继而大大方方又阴险毒辣的笑着,问了句“站得起来吗~?”
  废话。
  这算什么……
  心里愤愤着,苏继澜撑着浴缸边沿站起身,而后也小心迈了出来。跟着,他就让那家伙霸道的拉着手腕,往卧室里那张豪华的大床走去了。
  “……我其实想抱着你上床的,知道吧,王子对公主的那种~”把那通体泛着浅粉的男人压在身下时,燕然啃咬他的耳垂,“可后来又觉得,王子对王子,抱着上床恐怕不合适~~~”
  这种时候还控制不住的想笑,实在是不知算是调情还是煞风景了,又是一连串的湿热亲吻过后,当那探索的指头钻到身后,苏继澜突然没了笑的心思。
  不是刺痛,不是钝痛,不是痒,更不是快乐,那是一种恐惧感,一种恐惧了痛了痒了之后,又隐约浮现出几分快乐来的复杂感受。
  燕然灼热的呼吸压过来了。
  “苏苏……你这儿,有KY嘛?”
  “……什、么?”喘息中茫然的看着对方,他皱眉。
  “看来是没有了。”燕然撇嘴,“那有没有任何能当润滑剂的东西?”
  “润……我、我……”又想思考又想骂人,苏继澜脑子一锅粥的转了几下,而后干脆豁出去了似的闭着眼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古铜色的家伙爬过去伸手拉开,看见里头除了电蚊香和几节电池,只有一盒特效润肤油。
  那是苏继澜为了克服手部皮肤永远无法安全度过的北方严冬而准备的,预防干裂的,让人专门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特效润肤油。
  那是绝对的好东西。
  燕然看了看上头明显就全是俄文的透明小瓶子。
  嗯,真是绝对的好东西啊……
  泛着淡淡的异域风情的香气,柔润粘稠的状态,还有冰蓝的色泽。
  实在是太催情了,这玩意儿……
  尤其是真的被当做润滑剂来用的时候。
  手指从一根到两根,借助那粘腻的润滑,只要慢慢来便并不算太费力,从两根到三根,就显得有几分拥挤了,狭窄柔软的穴道热得让人无法忍耐,燕然还算耐心的开拓,而后终于在苏继澜为了忘却羞耻而一再主动的索吻和沙哑的低吟声中消耗掉了最后一点理智。
  已经硬到极限的物件,顶在了柔软了一些的入口,跟着,便是凑到耳根的一句“我可进去啦~”,和一个都没给人半点缓和与准备的挺进。
  苏继澜紧紧闭了眼。
  “呜嗯!……啊……啊……燕然、燕然!……”
  那是一种让人想哭的疼痛,那是一种深入脏腑的恐慌,可是,为何明明想哭,明明害怕,却还是揽着他的脖子,没完没了的,无力的,颤抖的去亲吻他的嘴角呢。
  苏继澜不懂,他也没心思去想明白什么,他就只知道,那最终借着润滑顶到他深处的物件,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就开始了急切的,让他无法呼吸的掠夺……
  那确实是个“今夜无人入睡”的晚上。
  起初是忙着做“坏事儿”,没工夫睡,后来,便是在太过亢奋和疲惫之后,完全没了睡意了。
  两个人的高潮并非同时,燕然先一步忍耐不住那种紧缩和火热,释放了烫人的罪证,而后跟着,便是被那罪证烫了的苏继澜,第二次达到了顶峰。
  床铺被褥,一塌糊涂。
  屋子里满是淫靡的气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瘫软在一起,好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燕然轻轻抽出那让人又爱又恨的物件,而后拉过被子,裹住彼此仍旧有些汗湿的赤裸裸的身体。
  他在他耳边轻声低哄,在他背后缓缓摩挲,他伸过胳膊给他枕着,而后意犹未尽吻了吻那已经让他亲得加深了颜色的嘴唇。
  “苏苏……其实我一直想说,那个……”
  “……什么?”
  “你吧……你有运动员的屁股。”
  “你说什么?”
  “夸你呢,我夸你呢,特紧绷特好看哎……”
  “你、你怎么还不去死!……”
  “没病没灾的干嘛死啊~”耍赖的坏笑着,燕然抱紧了想逃脱的男人,“其实,坦白说啊,我过去就爱从背后看你……尤其是你穿牛仔裤的时候~”
  “闭嘴!”觉得自己骂人都没力气了的苏继澜干脆扭过头不搭理那混账了,心里暗暗念着“你以为就你爱从背后看人么”,他带着轻度的自我厌恶和极大的满足感,沉浸在酥软的却也愉悦的疲惫之中,缓缓闭上了眼。
    
                 
 story.22
   
  苏继澜一直不喜欢夜。
  夜晚让他有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紧张,尤其是孤身一人创业闯荡的日子里,夜晚,是病态的劝自己不要想家却愈发想到不可收拾的时间。
  他不想让自己那么懦弱。
  他喜欢黎明,黎明是一种全新的希望,一种期待在昼夜交叠间就已经得到了神明的口头同意了似的感觉。
  不过,他这次既不想回忆那有点凌乱惨痛的夜,更不想面对这有点不得安宁的黎明。
  以往的公休日,他是要么泡在家里看电视,要么去健身房流汗发泄的。燕然说他有运动员的屁股,废话,难道这混球眼里就只有屁股么……他明明全身都……
  不,不能说全身都很紧绷很结实,他只是消耗掉积压的情绪而已,他没有那家伙先天的条件,他怎么折腾也锻炼不出那样的肌肉,更诡异的是,他竟然连晒黑一点都做不到。
  这是天生的,和燕然天生的黑一样,他天生的粉白。北京夏日里撒哈拉一样干烈炙烤的太阳并没有毁掉他的粉白,只会让他被晒得脸红起来,而后发痒,而后起痘儿。
  真是可悲的敏感……
  思维凌乱的到处跑,再集中起来时,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疑惑着去摸床头灯旁边的眼药水,准备让睁不开的眼清凉一下就爬起来去看看情况,可他第一个摸到的,却是那瓶“好东西”,那昨晚得到了充分利用的俄罗斯的润肤油。
  脸腾地红了,睡意也瞬间消失,郁闷着干脆放弃了找什么眼药,直接掀被子下床,还没坐起身,一阵难以描述的酸痛感就让他一个虚软险些又躺了回去。
  客厅里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在继续,不想喊那家伙,也没力气直接杀过去看,苏继澜只有小心坐起身,而后一边诅咒着自己竟然那么勇敢引诱那混账,一边诅咒着那混账竟然那么玩儿了命的折腾他大半个晚上,慢腾腾摇晃晃的往浴室走。
  他只走出去两三步,就突然被一阵异样的感觉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东西溢出来的感觉。
  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大腿内侧往下蔓延,恐慌中低头去看,发现的不仅是皮肤上暗红的吻痕,还有那流过那些吻痕的白浊的残留物。
  真想那把枪干脆毙了那混账……
  苏继澜站在原地别扭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受不了这感觉的怪异时干脆一狠心迈步进了浴室的门。
  他把自己关在里头半个小时。
  他拿苏州话骂了那家伙半天,又拿普通话骂了自己半天,脸红的像昨天拌面的西红柿,苏继澜直到确认不会再有奇怪的东西流出来,也确认自己已经洗干净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后,才从衣柜里拿了干净衣服,换好,走出了卧室。
  钢琴声已经没有了,倒是餐桌上正摆着碗筷。
  “来~正好儿~吃饭了。”燕然看到他出来,放下电视遥控器,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做饭了?”拢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他有些怨恨自己那因为呻吟和喘息而有点沙哑的嗓音。
  “嗯,其实都不叫饭,就是拿剩下的鸡蛋卧了碗片儿汤。来,凑合吃点儿先,等你歇够了,咱俩就上你说的那些个高级地方吃正经大餐去,我请客。”
  那家伙看起来心情不错,唠唠叨叨说着,他帮苏继澜把椅子往外拉了一点。
  闻到片儿汤的香味了,那是香油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酸辣味,应该是放了少许胡椒。低头看,碗里的鸡蛋黄是黄白是白,格外整齐漂亮,片儿汤也切得匀称。
  苏继澜确实觉得饿了,昨晚的面条恐怕早就被“体力活”消耗了,现在看见早饭,他只想赶快拿起筷子。
  “对了。我刚才听见……是你么?弹钢琴的。”吃饭的间隙,他开口问。
  “哦,你听见啦?”燕然笑了,“是我。”
  “你会弹钢琴?”
  “就会一首。”
  “等等,你不是……五音不全么。”
  “哦,嗨,你不知道,头两年我爸妈参加老年歌友会,唱《天仙配》得有个伴奏的,我是被逼无奈上阵,跟着我一表妹学了一礼拜钢琴,死记硬背愣是把这曲子的按键都给记下来了。那日子……可真要了我的命了。”
  “那,你的记忆力可真好。”忍不住笑了出来,苏继澜端起碗,稍稍喝了一口汤。
  “行了你就别损我了。”傻乐着,燕然沉默了片刻后看着苏继澜开口,“哎,苏苏……”
  “嗯?”
  “那什么。你……不那么疼了吧,啊?”
  “……”再次窘迫起来了,苏继澜只顾低头吃东西,半天才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嗯。”
  “哦,那就好那就好。”燕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他托着下巴看着对方认真消灭那小碗片儿汤,看了好长时间,然后终于再次出了声,他说,“哎,苏苏,我觉得吧……我可能是真的,打上高中的时候起……就特别特别喜欢你了。”
  苏继澜停顿了一下,然后稍稍抬起头来看着燕然,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
  “什么叫‘嗯’啊~!”被害羞的敷衍了的人不满了。
  “你还指望我说什么。”
  “说你也从高中时代就爱上我了呗~”那欠打的不要脸劲儿窜上来了,燕然兴致勃勃凑过去,“哎,是吧,你是从那会儿就特喜欢我吧?”
  “美死你。”苏继澜喝了一口汤,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最多……是从大学时候吧。”
  “……哦。”应了一声,燕然暗暗琢磨着彼此认定的喜欢的起 点究竟相差了多少年,而后轻轻咋舌,“虽说还是差了两三年,不过,也算我没白提前等着你,成,没亏本儿就成。”
  “你当这是做买卖么。”苏继澜低声嘲讽,同时暗暗发誓死也不能说出来自己其实远比大学时代早就已经开始在意那混账的事实。
  早饭之后是温存粘腻的时间,燕然抱着昨儿晚上显然还没抱够的他的大苏苏,在换了床单的柔软大床上滚动。没完没了的亲吻落在已经留着不少吻痕的脖颈,怕痒的人忍不住笑着轻轻推他。
  “行了……”苏继澜表情严肃,“你想让我明天没法回公司么?”
  “啊?”燕然有点茫然,“明儿个不礼拜天嘛?”
  “是啊,有个会。”
  “会?什么会?能逃嘛?”
  “哪有那么容易啊。”苏继澜笑他,“是公司的重要会议,几个股东都要来。”
  “哟,我还以为这公司全都是你的呢。”
  “嗯,公司是我的,本钱不可能都是我的,说实话,就算再一本万利的生意,独挑大梁的事,我也不想干,太危险。”
  “那,既然有别人的股份,挣钱也就没法儿都落你腰包了吧。”
  “我应得的一分钱不能落在别人腰包里才是真理。”简简单单说着让燕然有些诧异的霸道话,苏继澜轻轻笑,“怎么了?突然觉得我是个奸商?”
  “没有……”燕然摇头,“我突然觉得后半生有指望了。”
  “你、你说什么啊。”
  “真的真的,哎,你包养我吧~我多好养活啊,养着我省电,我给你说单口相声,另外还能给你当保镖,天儿冷了我给你暖被窝,多好~”
  “滚你的吧。”苏继澜推他,“你饭量太大了,我养不起!”
  “哎哎,两碗面条儿就算饭量大了?我还没足劲儿吃呐!”
  “所以就更不行了~~”
  “那你帮我出书?你帮我登上神坛怎么样?”
  “不管,你自己奋斗。”
  “我说,咱别这么绝情成不成?”
  “谁跟你有‘情’了?”
  “你啊~!”
  “我不承认。”
  “哦你说不承认就不承认啦?昨儿晚上谁抱着我一个劲儿的泪眼朦胧说‘还要还要’来着?”
  “!你……我没说过这种话!”
  “你确定?”
  “……确定!”
  “那成,你是没说过,我逗你玩儿呢。”
  “燕然!”
  “到~!”
  “……算了懒得理你。”
  苏继澜突然觉得,和这个贫嘴到基本相当于特异功能的男人捣乱,绝对就是在费电。翻了个身,他不说话了。可是那家伙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凑上来了。
  “哎,生气了?”
  “嗯。”
  “嘿……你还是当年那小脾气哎~~”
  “躲开。”
  “不躲开。”燕然恶心巴拉的抱住他,“你说咱俩没‘情’,没情就没情吧,其实也对,咱俩是没情,可是有‘□’,有‘私情’,或者拿个有点儿文化的词儿来说,咱俩这叫有‘染’……”
  “滚你的有染……”
  “你怎么老让我滚呐,我又不是足球又不是篮球,我连个土豆儿都不是,不会滚~”
  “烦死你了……”
  “喜欢死你了~~~”
  绝对无意义的对白持续了一会儿,持续不下去了,补充了营养之后,再度袭来的睡意让苏继澜有些坚持不住。
  果然昨天太要命了吧……
  让那家伙随便看电视或者出去溜达,告诉他自己要再睡一觉,苏继澜拉过被子侧身合上了眼。
  燕然没去看电视,也没随便溜达,他看着那让人不忍打扰的侧脸,轻轻舒叹着,贴着苏继澜躺下了。
  回笼觉,是天底下除了疲倦透了之后的安眠外,最舒服的事情。
  两个人真的是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的,然后终于在中午时分爬了起来。
  他们去昨天提到的中高档餐厅之中唯一一个燕然知道的“茶马古道”吃饭了。
  没有开车,两个人溜溜达达沿着街一直走,过了通惠河,西岸便是现代城。
  “茶马古道这儿还有个分店呐,我都不知道~”燕然撇了撇嘴。
  “嗯,上次去木桶三国的时候偶然看见的。”
  “我说,你别老给我灌输我根本没听说过的东西成嘛。哪儿啊就又来了个木桶三国……”
  “好~好,当我没说~”偷偷笑着,苏继澜轻轻拽了那家伙一把,“快点,我饿了。”
  “刚吃过又饿了?”
  “那是早饭。”
  “得~得~”故意哀叹着,燕然紧走了两步,而后,就在两个人还没走进餐厅所在的大楼之前,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喊住了他们。
  “哟,然子哥?是你啊~~”
  回头看,是个干净利落的茶色头发的女孩儿,有点“爱美不穿棉”的短裙,一看就是瑞丽杂志上的那类短外套,还有那低龄的发卡和硕大的手包……
  “……你……”燕然一愣。
  “怎么着,打扮打扮就不认识我啦。”“瑞丽女郎”很亢奋的笑,“我是编辑部的,记得吗?我还送过你草莓熊的创可贴呐~~”
  
                 
 story.23

   燕然,茫然之后恍然了一下儿。
  “靠不会吧,你怎么这样儿了?!”他拼命在记忆里搜寻着某个真真正正干干净净的女子,一个总是素面朝天还其本来面目的大眼睛的小丫头片子,却总也无法跟眼前这个画着黑眼线的时髦女重合,“你是想不开了还是彻底想开了?那什么……陈……郁可,对吧?”
  “哟,然子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呐,真受宠若惊哎~!”小丫头更加亢奋,那戴着美瞳的,快要放出蓝色闪电来的眼睛让燕然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
  “啊,我记性好呗。”他干笑着,想着该怎么赶紧跑掉,但眼尖的姑娘早已经盯上了斜后方站着的苏继澜。
  “然子哥,这谁呀?”
  “啊?”燕然一回头,苏继澜正在微微皱眉。
  他来了劲。
  “哦,这个啊,这是你嫂子。”
  “……真哒?”
  小丫头的美瞳之瞳是真的放出蓝色闪电来了。
  苏继澜打了个冷战,刚想说一句否定的话,燕然就已经抢先泼冷水了。他脸色从坏笑瞬间变成了一张扑克牌。
  “假的。逗你玩儿呢。这就我一同学。”
  “……真是的,不带这么逗的啊!”小姑娘略为不满,燕然准备忽视。
  “那什么,我们俩先吃饭去了啊,扛不住了。”
  “哦。”点了下头,瑞丽小姐没再继续纠缠,“那,有机会再见吧~”
  “嗯。”
  “对了,别忘了接着投稿给我们~。”
  “哎。”燕然应着,看着那姑娘转身走掉,心里暗暗想着那家编辑部是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投稿了,他扭脸看向苏继澜,“走,吃饭。”
  “……草莓熊的……创可贴?”那眼神里生意人的小狡猾释放出来了,燕然一哆嗦。
  “怎么了,吃醋啦?”他斜眼看对方。
  “我没那么无聊。”对方也斜眼看他,“就是觉着你一点不像‘草莓熊’,你啊……更像‘灰太狼’才对。”
  “靠!不是吧!你还看动画片儿呐?”燕然故意避开灰太狼这一敏感话题,跟领位小姐说了句“两个人,找个安静点儿的地儿”,他迈步走在前头。
  “这个就算不看动画片也不该没听说过没见过啊。你先别逃避问题,灰太狼,像不像?”苏继澜难得一见的像个欺负其他小朋友的坏小孩儿,跟在后头,他直到两人落座才渐渐收住笑容。
  “我有那么寒碜嘛?”燕然坐稳当,让服务生沏茶,然后冲着苏继澜挑眉毛,“就算我黑了点儿,也得是个正面角色你说呢。”
  “哦,那好,那你是‘沸羊羊’。”这次更想笑了,苏继澜低着头看菜单,然后听见对面传来郁闷的干笑。
  “嗯哼,多谢您还真给我安排了一正面角色。好么……‘沸羊羊’……哎就那棕色儿的吧,倒还成,总比狼好看,最起码我脸上没那一道子疤。行,我惹不起你,‘沸羊羊’就‘沸羊羊’吧……”棕色的“沸羊羊”唠叨着,念叨着,没辙的浅笑着,抄起另一本菜单,准备点餐。
  “先生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的烤罗非鱼?”瘦骨嶙峋的服务生终于插了个空儿开了口。
  “哦,不用了,那是辣的,他吃不了辣的。”指了指对面的苏继澜,燕然简略解释。
  “你不用管我,只要别全是辣菜就行了。”
  “不成,你甭管,我请客你就得听我的,懂么。”
  “行,听你的就听你的。”无奈笑了笑,苏继澜不再搭理那家伙,随便他点了几个清淡可口便于消化的菜,又加了杯米酒,便准备等饭菜上桌了。
  “米酒是给你点的啊。”燕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不怕我醉了打人么?”苏继澜微微皱眉看着他。
  “就你那花拳绣腿,打也打不坏,随便来~~”欠打的家伙确实欠打,于是很快就真的被从桌子下头温柔的踢了一下脚踝。心满意足了的混球被这一下弄得来了精神,更加得寸进尺的找茬,“我就说你花拳绣腿吧,这叫踢人吗?这分明就是爱抚~你把桌踢翻了那才叫踢呢。”
  “我是守公德的人。”苏继澜暗念着“见你个鬼的爱抚”,侧过脸去不搭理他。
  上菜的过程还是很快的,小小的餐桌让那些白瓷盘碗占满了,两个人吃了一顿挺滋润的午饭。
  席间的闲谈起初没什么特别,直到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那瑞丽女孩身上才微妙起来。
  “你说那小孩叫什么来着?”苏继澜放下筷子,端起茶杯。
  “哦,陈郁可,怎么了?”
  “没怎么,觉得名字挺特别。”
  “特别……容易让人醋,是嘛?”
  嘿嘿嘿着的家伙那嘴脸果然还是更像灰太狼一些,苏继澜吁了口气,然后扔给他一句“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
  “这是创作的源泉懂么。”燕然仍旧很来劲。
  “那,她是编辑部的?”
  “嗯,编辑部。”
  “你投过稿?”
  “嗯。”燕然点头,然后边故作分散注意力的揉眼睛,边似有似无的问,“你是不是想问那个创可贴是怎么回事儿啊。”
  “……和我没关系。”脸红的人低下头去了。
  “别‘没关系’啊,你‘没关系’我听着多寒心呐~”揭穿了对方的小心思,燕然暗暗给了自己一大串赞美之词,他从裤子口袋里掏烟出来,抽出一根儿,点上,吸了两口之后才开始简单讲述,“那时候我上编辑部交稿,是散页的,我说借个订书器钉上,结果那订书器坏了,不留神把我手给扎了一下儿。正好她在,就给了我俩创可贴。倍儿幼稚的那种,你见过吧。”
  “没留意过。”苏继澜摇了摇头,“不过倒是知道有这种创可贴,儿童型的……好像是。”
  “不是不是。”燕然连连摆手,“哪儿是儿童型的呀,是那种年轻小姑娘特爱用的,特薄的卡通创可贴,上头乱七八糟什么花儿都有。”
  “那你不怕用着太不搭调嘛?”苏继澜轻轻笑了出来,一想到那黑乎乎的体特生手指头上缠着个可爱小女生类型的创可贴,就觉得比什么都搞笑。
  “爱搭调不搭调,我是不想把我那劳动成果弄上血,又不是杨白劳按手印儿。”燕然说着,从桌子角上抓过烟灰缸,往里头弹了弹烟灰。
  “嗯……哎对了,你现在还用手写稿?不是应该交电子稿嘛?”苏继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我喜欢手写。”燕然喝了一大口茶,“我老觉着电脑打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叫个玩意儿,对着电脑我什么都写不出来。”
  “那手写多累啊。”
  “还成,习惯了。”
  “也就是说,你就像个大文豪那样,面前摆着一摞稿纸,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笔,桌子上摆着一杯浓茶……”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苏继澜一边比划着想象中燕然的动作一边继续描述,“然后……就写一段,抽一口烟,再写一段,喝一口茶,如此循环?”
  “您这是损我呢吧。”燕然夹着烟苦笑,“这么跟你说吧,你就那一摞稿纸猜对了,我写东西是又没烟又没茶,分心,知道吧,我是特容易分心的那类。”
  “那你写稿的过程岂不是成了……苦行僧的修行一样了?”
  “不至于啊,灵感堆在脑子里,熬它一个晚上,一口气儿就写完了。”
  “果然像你的脾气。”苏继澜没辙的带着笑摇了摇头。
  确实,这绝对是燕然的脾气,平时按兵不动,然后一旦出手就雷霆万钧之力了,这不是瞎说,燕然写的东西都可以算是落笔分量十足的类型。没有轻飘飘的词句,没有不落在点子上的言语,尖锐时,他能直戳到时人或时政的死穴,激昂时,他能让人觉得天下早已是盛世龙腾一片繁华景象了,煽情时,他赚你的眼泪,戏谑时,他引你的笑声。这个最终没搞体育搞了文学的体特生,似乎生来就该走上这条路。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倘若没走这条路,才是真的对不起自己了呢。
  “对了,你既然写手稿,那最后是不是还要有人帮你录入?”
  “嗯,那我就不管了。”
  “编辑部什么的,没管你要电子稿?”
  “要了,没有,不给。”
  “……他们也拿你没辄吧。”
  “还成~”
  “那,只写手稿,你的电脑不成了摆设?”
  “不能够。”燕然掐灭了烟,看着那个一直在问他问题的白皙的男人,看着那脸颊上因为米酒而泛起的淡淡绯红,“我可以挂QQ,可以打僵尸,可以种菜,有的是事儿可干呐。”
  “你还玩开心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沉吟了一下,苏继澜还是忍着笑开了口,“其实,也像是你的风格,一个会做十字绣的男人,泡在开心网上种菜也很合理。”
  “你看你看,你又损我~~!”燕然故意“不干”,而后便是咧着嘴露着那一口整齐白牙的傻笑。
  “没有啊,不过开心网确实耗时间,我已经让公司网管把开心网屏蔽了。”
  “靠,你真残忍。”
  “对啊,我是奸商啊,时间就是金钱,我要压榨员工的每一滴血啊~”
  “他们肯定特心甘情愿让你压榨的对吧。”燕然说着,凑了过去,眼角的坏劲儿传递出来,“就跟昨儿晚上你压榨我似的……我就特心甘情愿。”
  “……谁压榨你了?!”苏继澜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意思时一下子红了耳根。
  “你啊。或者说,拆开分析,压你的是我,榨我的是你,对,这么说更合理。”
  “你闭嘴!”压低音量骂了他一句,苏继澜干脆故作起身,“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回去了!”
  “哎哎哎~~!你看你怎么又急啦~~?”燕然拉住对方骨感的腕子,把原本就还没打算走的大苏苏稳住,他带着诡笑看着对方,“要说啊,你真是,可爱的都没边儿~话没说开时候拘谨的跟什么似的,话一说开了,立马就原形毕露了~”
  “谁……”
  “得得~~惹不起你惹不起你~~哎~~!小姐~结账~!”
  苏继澜坐在原处,看着对面那家伙叫来服务小姐,看着他给了钱,又看着他把发票很随便的塞进了裤子口袋。
  “发票收好。”他说。
  “啊?干嘛你有用啊。”
  “哪天你揭不开锅了,我给你报销。”站起身,偷偷笑着,苏继澜准备往外走。
  “费那个劲干吗,你直接包养我多好……”嘀嘀咕咕跟着站起来,燕然在对方回过头来瞪他之前就走到前头开路去了。
    
                 
 story.24

  那天晚上,燕然再次留在了苏继澜家。
  可惜,该说是可惜吗?或者至少对某人来说是可惜的,他们没有做什么。没有一起泡在浴缸里进行爱的洗礼,也没有一起滚进床单做坏事儿。他们就只是睡在一起了,在细致的亲吻过后,在滚烫的拥抱过后,睡在一起了。
  燕然穿着苏继澜的睡裤,还好,不算太短,只是露着脚踝罢了,至于睡衣……毕竟是肩宽不同确实会很紧,终于放弃了只是光着膀子钻了被窝,他一把抱过了旁边的人。
  “苏苏。”他凑到他耳根。
  “嗯?”
  “你说咱俩这样儿,是不是发展太快了?”他故意这么说着,然后很快感觉到来自旁边的气息变化。
  “……是,确实快了。”苏继澜试探的随声附和着,他在等那家伙后头的内容。
  “不过,也特快乐吧。”好极了,诡异的笑声出来了。
  解除了警报的苏继澜心里暗暗吁了口气,随后哼了一声。
  “快乐跟堕落成正比吧。”他说。
  “谁堕落了,堕落哪儿去了?”燕然装傻。
  “……我本想去买两本书的。”随便编来的借口听着还是很可信的,苏继澜颇具真实感的遗憾让燕然起初当了真。
  “哦,那等于说,因为我你这书就没买成?”
  “嗯。”
  “哦……”
  “……”
  沉默是最好的拆穿骗局的方式,终于没忍住笑的苏继澜,被光着膀子的家伙一翻身压在了下头。
  “那为了赎罪,我再陪客官快活一夜吧~!”
  “你!……下去!”
  “下哪儿去啊?我还没‘上’呐~~”
  “别闹了!我困了!”
  如此这般,打打闹闹,骂骂笑笑,两个人上演着少儿不宜却足够低龄的剧情,然后在燕然终于被苏老大用传奇的精英的严肃眼神瞪着做了最后通牒时才算罢休。
  于是,那是个相当平和的晚上,彼此只是安眠。
  应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安眠了吧,没有了大学时代那隔在彼此之间的一堵墙,不必再枕着对对方的幻想做着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梦,不再有无趣的矜持和自我厌恶或是否定。
  这才叫安眠呢,那是一种完全,或者至少是现在踏实了的感觉。
  然后,这种踏实,在一觉睡到天亮时,多少变了些味道。
  苏继澜一睁开眼,惊觉他们俩的姿势竟然是一个完全在另一个怀里。
  燕然,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手臂揽着他的腰,像是抱着个大枕头似的抱着他,这该算是谁在谁的怀里?总之,至少那家伙把脑袋钻到他怀里去了。
  不仅如此,那混球的嘴唇竟然就贴在他胸前,灼热的呼吸吹在被逗弄揉捏的感觉仍旧很清晰的地方,明显意识到自己新被开发出来的敏感带很快开始敏感起来时,苏继澜脸颊的绯红立刻超过了昨天米酒造成的效果。
  可到最后,他也没舍得推开燕然。
  他手动了动,却最终竟只是抬起来,摸上了那漆黑的短发。
  不是板寸,不是美国大兵那样刻意做出来的根根直竖的发型,而是因为短,因为发质较硬而显得翘的头发。他一定是黑色素格外生机勃勃的类型,不然怎么头发就像是用过廉价的“一洗黑”似的,黑成这个样子呢?晨光透进来,照在彼此发梢,颜色的差异就更加明显,一个是柔和的深棕,一个,是绝对到没有余地的乌黑……
  这厮应该去做洗发水广告才对。
  暗暗想着,苏继澜轻轻拨弄那因为睡了一夜而多少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在对方条件反射般皱眉时立刻挪开指尖。
  “……别趁我睡觉实施骚扰啊……”燕然眯着眼,声音含糊的念叨,而后像是在贪婪汲取对方味道一样突然收紧了手臂,在那略显单薄的胸膛上如同大型犬撒娇般的蹭着。
  到底是谁骚扰谁呐。
  “该起来了,天都亮了。”低声说着,苏继澜试图逃离那让连皮肤带心里都格外痒痒的行为。
  “等天黑了再叫我……”燕然再度闭上眼。
  “那我的会议怎么办?”没有生气,就知道这家伙在耍赖,苏继澜只是像哄个孩子一样的拍了拍对方头顶。
  “……真没劲。”揉着眼角坐起来,三十而立一米八几的“孩子”打了个哈欠,而后呆呆看着没了束缚,翻身下床去的苏继澜,“上午就开会啊……”
  “嗯,上午开会,中午就散了,下午至少还可以休息一下。”
  “哦,要不连着就是礼拜一,忒累哈。”
  “差不多吧。”说着,苏继澜往洗手间走去,简单洗漱干净,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镜子下方的玻璃搁板上,昨天帮那家伙准备出来的新牙刷。
  和自己的牙刷摆在同一个牙刷架上,不同的颜色,但是同样的样式。
  这实在是有点儿……
  脸不知怎的就红了起来,稍稍把那支牙刷和自己的摆远了一点,跟自己轻微别扭着的苏继澜走回卧室。
  燕然正晃悠悠爬起来,脸上还带着睡意下了床,穿好衣服,他抓了抓头发,伸了个懒腰,便往洗手间溜达了过去。苏继澜则走到衣柜前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最终选定了一套深烟灰色的西装和略带米色的衬衣,刚穿好,身后的洗手间门就被拉开了。
  燕然靠在门上看着他。
  “说实话啊,我觉着你不该穿这色儿的衬衫,太素。”
  “……那你说我穿什么颜色的?”笑着回过头,苏继澜看着那刚洗了脸,鬓角还带着水汽的男人。
  “嗯,我看看啊……”燕然几步走过来,从背后搂住瘦削的大宝贝,像是带着沉思似的用筛选的眼光看着面前通体式大衣柜里那一大排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衬衣。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件上,伸手摘下来,比在苏继澜身上时,对方只剩了无奈的力气。
  “不会吧你……”
  那是一件浅粉色的衬衫,尖尖的领子,时尚的暗纹,贴身的剪裁方式,连每一颗纽扣都是独一无二的鹿角扣。
  “这个好看~穿这个~” 燕然对自己的审美似乎格外满意,他微微挑起嘴角看着那和深烟灰色格外搭配的嫩粉。
  “真好看啊?”苏继澜没辙的问。
  “那当然。你本来就白,一穿这个更显得又白又嫩了~”边说边伸了色爪子,拿指尖轻轻戳了戳那滑溜溜的脸颊,燕然跟着开始解苏继澜已经穿上的那件衬衣的领扣,“来来,听哥的话,换上~”
  赶紧一抬手抓住自己的领子,苏继澜打开那犯坏的手,然后把那件粉嫩的衬衣塞回了衣柜。
  “这个不行。这是去年为了参加新年酒会买的,现在又不是过年过节,怎么穿呐……”
  “谁定的规矩啊非得过年过节才穿粉的?再说这也不是深粉呀,这么浅,跟白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燕然重新把衬衣拿出来,取下衣架之后搭在自己手臂上,然后都没等对方再度驳回他的要求,就一个低头突然堵住了那张嘴。
  用自己的嘴,堵住对方的嘴。
  好像这历来是对付难对付的固执狂的最佳方式。
  被带着薄荷漱口水清爽味道的舌尖沿着嘴唇舔过时,苏继澜所有的固执都软了下去。
  上衣被脱掉了,衬衣也被脱掉了,亲吻结束时已经光裸着上半身的苏继澜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让人把持不住。
  性感的锁骨和胸前都还带着吻痕,那些或深或浅的地盘炫示标记散落在柔软的白皮肤上……
  那完全就是一个最高级别的君子……不,是圣人检测关卡。
  燕然算是个圣人,他过关了,虽然有点儿难。
  “来,乖~穿上。”吞了吞口水,扫掉脑子里重口味浓色调的邪恶念头,燕然把那件粉色衬衣塞给苏继澜,“穿上啊,不穿今儿你就别想下床出屋。”
  无奈的看了那家伙几秒钟,明显感觉到危险气息的苏继澜最终还是决定听他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会不能耽搁,至于这只穿过一次的粉嫩衬衣……
  算了就再穿一次吧,谁怕谁。
  扣好扣子,再套上西装外套,抬起头,对方正冲他满意的微笑。
  “很好~”燕然帮他关上衣柜的推拉门,然后转身往外走,“你等着,我给你买早点去~”
  苏继澜没让他去。因为珠江帝景这种高档社区周围连个煎饼摊子都见不着。
  苏继澜也没让他做,因为冰箱里这回确实是半点儿能当饭吃的东西都没有了。
  苏继澜问他是想继续赖在他家里等会议结束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燕然想了想,嘿嘿一笑,说,我回我家吧,你散会之后好好休息休息,等下回再有时间,我再来骚扰你。
  苏继澜没有阻止,他站在玄关,低头迟疑着,而后在对方先主动凑过来的拥抱中舒舒服服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决定还是先放这个男人走。
  他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空间来冷静与沉淀,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快乐,太过突然,太过快乐,会让人头脑发热。他并不是轻浮的人,他想对得起自己之前若干年的迂回曲折和不着边际的念与想。他不想像那么多虎头蛇尾的情侣一样走不出几步就各奔东西,他想,眼前这条路,得好好走下去。
  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认真计划一下,就好像他当年计划自己的人生进程一样。
  他跟燕然的过往太多,未来太远,假如所有的故事都写在了一张盘上,那么他俩的这张盘现在需要reboot,需要整理磁盘碎片了。
  这是为了让所有事都进行得更顺畅。
  嗯。
  锁门下楼时,他暗暗这么想。
  
                 
 story.25

  欲望这东西,就像闸笼里的猛兽,从来都是只能放纵不能囚禁的。
  而且一旦放出来,想要再捉回去,那可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苏继澜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公司开会的时候,他刚进会议室就被正在沏茶的秘书盯着看,问原因,被告之今天的气色显得格外的好。
  “啊,也许是休息好吧。”随便糊弄着,苏继澜小心隐藏着自己所有的异样表情,但秘书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真的特好,苏总,您是不是去什么男士俱乐部做美容啦~?我听说东泰的老板就常去这些地方……”
  “你沏完茶没有?”干脆皱着眉打断了秘书的话,他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去把我桌子上那文件夹拿来,还有,叫小赵把会议室投影给我打开。”
  “哦……”秘书意识到自己似乎正一脚趟在了苏老大的雷区上,放下水壶,赶紧去忙正经事了。
  其实那天苏继澜的雷区被趟了不止一回,秘书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而后紧跟着就来了一群吃螃蟹的人。
  “哟~今儿小苏这脸色儿怎么瞅着这么好啊~?”
  “嗯,倍儿粉嫩哈,你上哪儿做美容去啦?还是说吃什么好东西啦?赶紧给我们这帮老家伙推荐推荐。”
  “周董你别逗了,你有钱都花你那小媳妇儿身上了,还顾得上自己个儿?人家小苏肯定是遇上什么喜事儿了,是吧?”
  苏继澜想掀桌。
  “……没有,就是昨天休息的好而已。”用糊弄秘书的话又糊弄了一遍这群不着调的老财主,他决定直接切入正题开始会议。否则再聊下去,再作为话题中心聊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天的会进行很成功,而且挺短,不知该说是他的观点或是提议讨了股东们的欢心,还是那容光焕发的粉嫩发挥了异乎寻常的作用。
  总之,不到中午,完事儿,散会。
  从应酬性的聚餐上回来,苏继澜多少有点儿疲惫的进了家门,接着一头扎进了柔软的床心。
  那上头还留着那家伙的味道。
  淡淡的烟味,还有一种一贯有之的太阳气息。
  半日之短的分离,他已经开始想念了。这会不会不太正常?
  可是,就算不正常,他却控制不住,他觉得自己工作中那种可以操控一切的力量,到了感情之事上,就立刻软弱无力了。他觉得自己开始进入一种没有时总想有,得到了还盼望的境地。确实是太快了,这所有都太快了……
  可是,也很快乐吧?
  那个低沉却亮堂的大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了起来。
  苏继澜把脸埋在枕头里笑出了声。
  是啊,很快乐,简直就是太快乐了。久别重逢,又看见那张让他惦记了太长时间在意了太长时间的脸,又听见那始终未能从他记忆里消散的声音,又进入了那种只有他们两个的微妙氛围,所有这些都太让他快乐到失魂落魄了。承认与否放在一边,但那种愉悦感乃至是激越感是真的。
  这种感觉之前不曾有过,难道是男人也有所谓的虎狼之年?而立的关卡上,猛然惊觉自己的年龄已经要以“三”开头,而且眼看着就可以说是“奔四”的岁数,这种危机感,这种患得患失的窘迫,莫非都是致使他如此……贪求更多快乐不计得失的罪魁?他总觉得潜意识里有一种情绪在控制着他,告诉他不能放手,告诉他甚至连错开视线的时间都不能太长。
  这应该就是贪婪了吧。
  说好听一点,是贪恋?
  也许。
  又想起那个激情翻卷的夜来了,自己竟然那么胆大包天的把那家伙留下来还带上床了!这是何等的任性妄为?何等的……
  不行,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但那一夜所有的东西都还格外清晰,抚触、拥抱、亲吻、指尖、臂弯、嘴唇。痛苦跟愉悦交缠在一起,硬生生的开拓,甜腻腻的摸索,甚至那种被深入脏腑的恐惧和期待都还太过新鲜好像就发生在前一秒似的。
  这到底该怎么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么明显的犯罪的狂喜,在回忆时忽然猛烈泛起的激流翻涌,只是闻着枕头上两个人难以分辨的烟草味道和洗发水的清香,就会脸红气躁,就会心动过速,就会……有了反应。
  这些难道不是罪过?
  这些难道不该用道德伦常做最刻薄的鄙夷和最严苛的鞭挞?
  也许吧,可是……该有的反应终究还是不能抹杀掉的,当纯粹的欲念冲动唤醒了禁锢太久的身体本能,什么道德什么伦常……都去它的吧。
  指头在腰间徘徊,蜷着身体,一点点解开腰带,又一点点拉下拉链,听着那腰带扣的金属碰撞声和拉链被一格格打开的猥琐声响,苏继澜闭上了眼。
  他始终没敢睁开眼,他始终就当作现在不是白天,不是大太阳悬在当空的午后时分,现在是深夜,是一片黑暗之中可以为所欲为抛下所有尽情狂欢的深夜,那钻进最后的屏障,恣意抚摸着股 间的灼热物件的,也并非他的手,那是那个抱着他就好像要把他揉进骨头里去的男人的指掌……而至于那喘息……
  对,只有那喘息是他自己的,只有这个是他肯承认的部分,其它一概是那个男人的。床单是他滚烫的古铜色肌肤,枕头是他极具包容性的怀抱,柔软的是他的耳语,凌乱的是他的发梢,他抱着他,啮噬他的理智,偷取他的矜持,带他一起坠入深罅,而后生了双翼一般旋而冲刺到高潮之上的最高潮。
  咬紧牙关把所有羞耻的呻吟都吞咽了下去,苏继澜不敢去听空荡荡的大屋子里自己焦躁的呼吸。
  他竟然那么做了。
  他竟然做了他本应该不齿的事。
  愣愣的坐起身,在极端安静的环境中,看着自己指尖的粘腻,他有一种如同末日降临的感觉。
  完了,自己完了……真的完了。
  那白浊的东西弄脏了这套新西装,弄脏了床单,弄脏了那件衬衣的袖口。
  粉嫩的色调,那家伙亲自选出来还硬逼着他穿上的衬衣,就这么给弄脏了。
  苏继澜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可悲。
  叹息着,带着红透的脸色,还有对自己的责怪,他翻身下床,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塞进了洗衣袋。
  换了睡衣,换了床单,却不敢再躺那张床了,懊恼着踱步到客厅,从没那么散漫的躺在沙发上,他开了电视,而后点上烟。
  抽了几口,情绪终于渐渐平缓下来,苏继澜看着灰白的烟雾在飘到天花板之前散于无形,听着电视里纷乱却不能引开他全部注意力的声音,审视着心里莫名的自暴自弃、不安、贪求乃至还有一丝诡异的欣喜的复杂感受,他终究还是熄灭抽了半截的烟,而后枕着手臂,强迫自己尽力清空头脑的同时缓缓闭上有些发胀的眼。
  和他的境遇不同,燕然那头儿的情况虽然略微复杂,却还算轻松愉快。
  首先就是,他没回自己家,他又跑到爹妈那儿赖着去了。
  “你小子有问题。”老妈边剁白菜边念叨,“有什么话赶紧坦白啊,别等我跟你爸审你。”
  “瞅您说的,我能有什么问题啊。”燕然傻笑,而后把和好的面团啪的一声扣在案板上。
  “嗯……你从来没跟家里这么赖过。”一语道破问题所在,老太太无奈的叹气,“说吧,是跟外头闯了祸呐,还是手头儿紧得揭不开锅了?”
  “妈,照您这么说我也忒没用了吧。”燕然从架子上抽出切面的刀,把面团切成宽窄适度的几条,“再说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闯什么祸啊,我在外头可是守法好公民,就算对政 府有什么不满也顶多就是挨心里头义愤填膺一下儿,可从来没说出来过。”
  “行了吧你。”燕然妈斜了儿子一眼,“我瞅你最近上蹿下跳的就不正常,你小子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偷着跟外头搞对象了。”
  都说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绝对没错儿,儿子再精再鬼,在老妈眼睛里头也就是个长不大的傻小子,就算这傻小子已经是年届三十穿上鞋一米八八跟个电线杆子似的“骆驼”了。
  “妈……”燕然没辙的边揉面边打岔,“您怎么这么俗呢……什么叫‘搞对象’啊,都二十一世纪了您怎么还用旧社会的词儿呢……”
  “少来劲,旧社会叫‘搞对象’啊?旧社会那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吗,哼,我一阵阵儿的倒希望是旧社会呢,这要在那会儿,我孙子都能开始张罗着娶媳妇儿了。哪儿还能容你三十了还满世界晃荡……”
  “我说我那亲爱的妈。”燕然边听着老妈唠叨边抄起擀面杖,准备擀饺子皮儿,“经您这么一番教导吧,我就更觉得新社会它就是好了。您放心,我不是白眼儿狼,等再过两年我混出个样儿来,给您买套房,再给您买条狗,然后上太阳村给您领一孙子回来。到时候让我爸给您当司机,您一下车,这边儿牵着孙子这边儿牵着狗,那才叫范儿呢……”
  “我抽死你个贫嘴呱舌的!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你!”老太太“怒了”,从儿子手里头夺过擀面杖就要打人,燕然嚷嚷着“您现在动手也来得及~~”,故作紧张哎呦喂呀着躲来躲去。
  伟大母亲对没用儿子的“教育工作”并没持续太久,毕竟是厨房里,刀枪剑戟太多,比较危险,更何况老爷子终于听不下去从客厅里跑来发了话。
  “我说,娘儿俩收收吧啊,咱赶紧做饭成嘛,我这儿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嘿~”
  “嫌慢你也帮着包来。”老太太说着,把和好的饺子馅儿端给老爷子,而后从筷子笼里抽出两个小勺,“走走,客厅里包去,别都跟这小厨房里头挤着。”
  老夫妻俩出去了,燕然把擀好的那部份饺子皮儿放在拍子上,而后边说着“等将来我给您买大房子,给您弄个大厨房”,边端着拍子,捏着擀面杖也跟了出来。
  “不指望你,赶紧接着擀皮儿去。”老太太接过拍子,又把儿子轰进了厨房。
  燕然带着笑叹气,而后一边继续擀皮儿,一边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story.26

   从他俩的头一次所谓约会,到第二次所谓碰头,间隔了一个星期。
  这期间苏继澜想了很多,真的很多,从无端的幻想,到飘渺的臆想,到斑斓的遐想,最终到了理性的设想。
  他觉得,有条路他非得走下去不可,就像当初他义无反顾从家里逃出来那样。
  有时候苏继澜会笑自己是个最会自讨苦吃的受虐狂,放着书香门第的二少爷不当,非得做个满手铜臭的生意人,放着苏州的柳绿花红不享受,非得到北京来吹冷风吃沙子,放着稳稳当当的大好前途不要,非得选择最没把握,乃至没有法律保护的路走。
  他太傻了,太勇猛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疯狂吧。
  那,这疯狂又是为了谁?这傻是什么造成的?这勇猛又是来自何方呢?
  从作为一个男人,让另一个男人紧紧抱着反复贯穿的那一夜过后,他觉得有些事儿想通了,有些事儿却更加迷惑。
  可能我确实是傻了吧。
  苏继澜懊恼的这么想。
  又到了周五,明天后天是公休,没有会议安排,没有应酬交际。
  掏出手机来,又揣回口袋里,折腾了好几次,觉得每一个指尖都开始发麻时,他的懊恼升了级。最后一次干脆准备一鼓作气再傻一回时,还没打开手机通讯录,铃声却突然先响了起来。
  苏继澜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按了接听键。
  看都没看是什么号码,他就按了接听键。而后,从话筒那头,传来一个他格外熟悉的声音。
  不是燕然。
  是他大哥,苏继琛。
  “继澜,是我。”
  “哦,大哥。”浑身上下的冷汗下去了,他吁了口气,“怎么了?什么事儿?”
  “你啊……跟我打电话讲什么普通话?”
  被这么突然的一问,苏继澜刚下去的冷汗又有点复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想开口说家乡话,却觉得猛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被生硬的通用语言限制约束了太久,仿佛再想一瞬间回复到原来的柔软状态都有了几分障碍。
  抬手揉了揉眉心,沉默了片刻,他才终于出了声。
  “没,习惯了而已……呃,你找我什么事?家里人还好吧。”
  “蛮好,我就是跟你讲,明天我就要到北京去。”
  “……啊?什么?”这消息绝对有些突然了,苏继澜觉得自己似乎没反应过来。
  “有个经济学研讨会要参加,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哦,从哪里出发?上海还是从无锡?”
  “上海。”
  “虹桥还是浦东机场?”
  “虹桥。”
  “那,何时到?我去接你。”
  “不要了,有研讨会工作人员来接机。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然后,晚点有空闲时我们碰个头。”
  “哦,这样啊……”心里一激灵,苏继澜刚平缓下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一边是大哥,许久不见,难得来北京开会才有个见面机会。一边……是那黑子……五天之前刚刚抱过摸过亲过睡过……可是……
  “这点面子总要给吧?苏总?”带点笑意又带点疑惑的询问追了过来,苏继澜赶快回魂。
  “呃,好。要么,礼拜天来?……我正好礼拜天没安排,来么?”
  “礼拜天啊,那么就是后天……应该可以的,正式会议是礼拜一,前两天只是小型筹备会。”
  “那么讲好了,礼拜天,我去接你!”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苏继澜最后强调了一下见面时间,便匆匆“再会”,匆匆挂了电话。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哥要来,从苏州,到北京,从虹桥机场,到首都机场,然后,就要从筹备会预备会还是什么滥七八糟的正式会的空闲里赶过来和他见面。
  一种突然涌起的,类似于做贼心虚的状态让苏继澜很是不舒服。
  他没必要心虚的,一是事情刚刚发生,大哥还什么都不知道,二是他也压根没打算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来让大哥或是其他家庭成员发觉。三么……他其实从根本上,从藏在与伦常搏斗的矛盾心理后面的真心来看,他一点都不想心虚。
  心虚什么?他喜欢谁就是谁,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小声嘀咕着阿Q的台词,苏继澜叹了口气,然后,就好像老天成心故意让他连续吓一跳似的,刚挂了的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
  这次,是短信。
  【猜猜我是谁~?】
  五个字,欠打的五个字。
  还有已经被加入特殊联系人名单,并且置于榜首的“燕然”二字在发信人一栏上。
  苏继澜皱眉,红了脸的同时轻轻按着触摸屏回复这突如其来的短消息。
  【不猜。】
  发送,等回信。这个过程很短,对方很快就回了他一条可怜兮兮的【你真冷酷……】
  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苏继澜很快投入到这场小小的低龄游戏之中,浑然不觉自己简直就像个恋着单纯的爱的高中生。
  【我一贯冷酷。】他回复。
  【……我要是撒泼打滚表示不满,你会同情我嘛?】
  【你多大了?】暗暗念着这个小屁孩似的家伙,他按了发送,而后,稍稍长了一些的等待之后,让他立刻面红耳赤的回复就钻过来了。
  【多大?你问的是直径还是长度?是平方面积还是立方体积?是通常状态下还是勃起中?不过其实你都应该清楚吧,不管怎么说你实地感受过~~所以,大苏苏,你这算是欲擒故纵嘛?】
  欲擒故纵?纵你个鬼!!
  红着耳根,咬着嘴唇干脆不搭理那混账了,苏继澜一拉抽屉,把那烫手的通讯工具扔了进去。
  但对方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因为追击的短信很快就又来了。
  不知是想骂人还是想骂自己,脸上带着苦笑和轻微愠怒,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拿起了手机,按了短信接收,看见那句话时,苏继澜就突然没了笑的心思。
  【我要是说,现在我正在你公司的接待室里,坐在靠窗第二张沙发上喝茶。苏老大同志,您会赏个脸,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丁点儿时间来接见接见我嘛~~?】
  这个短信的威力实在是不小,它让苏继澜吓了一跳,绝对是吓了一跳的,他竟然就在他公司里?!接待室里?沙发上坐着,还喝、喝茶?!
  放下手机,抓起电话,直接用内部号拨到了接待室,电话响了两声,有人接听,但不是燕然。
  “喂?您好~哪位?”
  “……贾媛?你在接待室干嘛呢?”用带着奇妙的,复杂的语调,和大老板的威严质问了一句,发现接电话的竟然是自己的秘书,苏继澜莫名的不爽起来。
  “啊,苏总!”秘书也听出了他的声音,赶紧慌乱的解释,“我拿文件去复印,结果我常用的那台复印机坏了,我就下楼找别的机子印来着,正赶上有人问我您办公室在哪儿,我就把人家先带到这儿来,正说给倒杯茶……”
  “倒茶的事交给接待员,不用你。复印机坏了就让总务买台新的!”那大老板的威严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泛滥,成功的把秘书弄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之后,他略微镇定了一下,才总算说到了正题,“……燕先生在接待室吧?让他上楼来找我。”
  这话说完,他扔下电话听筒,而后无力的靠在椅子背上。
  这个天杀的燕黑子……
  还有这个不务正业的秘书……
  秘书秋后算账,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先好好捶打捶打这个黑子。
  正烦闷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敲门的动静。干脆没搭理那声音,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等着,直到那家伙偷偷摸摸推开了门探进头来,才慢慢眯起了眼。
  “……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他审他。
  “想你了呗~~”挺大声的一句话,说得苏继澜差点儿站起来扑过去。这混球就不会关好门再说话么?!
  “你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郁闷的看着对方进屋,关门,看着那家伙一直走到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对面,苏继澜终于无奈的叹息,然后指了指会客用的皮椅,“坐吧。”
  “你就让我坐这儿?”燕然显然是不答应的,晃荡着那个大高个儿绕过办公桌,他直走到苏继澜那第一把交椅旁,“来来,让我跟你挤挤,让我也尝尝统治世界的滋味儿~~”
  “你……别闹!”眼看着对方就要凑过来往自己身上贴,苏继澜这回是真站起来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发现防盗锁的开关已经被扣上才稍稍放了心。然后,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放心下来之前,就被燕然一把拽过去了。
  燕然坐在他的椅子里,他坐在燕然的腿上。
  这是什么鬼姿势?!
  “别动别动,让哥抱抱~~”故意说着酸溜溜的对白,燕然搂着那略微细瘦了一些的腰,抱紧了怀里的男人。
  啊……很好,就是这个味道。
  一种干净的,清爽的,又略带着几分忧郁的气息。不是古龙水,不是定型喷雾,就是这个骨子里透着江南诱惑的家伙与生俱来的甜腻味道。
  蒸汽化的鸦片也没有这个让人上瘾……
  “你……”感觉到那条狼也好大型犬也好,总之是猛兽的生物眼里开始放出光来,苏继澜暗叫不好,可他没能脱逃,因为那猛兽很快就把他抱得更紧了。
  用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被一只手绕到脖颈后压低了身子,而后紧接着,便是一个霸道的亲吻。
  亲吻持续时间不是很长,可进展却足够快,耳垂被轻轻揉捏,继而又慢慢啃咬,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兽类总是喜欢咬他,那滚烫的嘴唇就带着滚烫的碰触滑到他锁骨上去了。
  “燕然……”想要拒绝,但是更想他继续,反复矛盾中时间被一再耽搁,等到他觉得自己可以说出反对这种做法的第一条理由时,领带已经被扯了下来,衬衣的扣子也已经完全被解开……
  这之后就不必多说了。
  几天前的感觉刺激再度复苏,呼吸开始灼热,眼神开始迷蒙,声音开始颤抖,羞耻感被快感一次次打败,全身都轻微战栗起来时,苏继澜只觉得自己在道德边缘又百尺竿头更进一了步,却没想到燕然从走进这间奢华的办公室,从反手扣上门锁的那一刻起,就是打算好了要拽着他一块儿跳进深渊的。
  野兽,喂过一次,便永远不可能再乖乖挨饿。
  已经尝到了荤腥,尝到了血的甜美芬馥,狮子就不会再做家猫,鲨鱼就不会再做锦鲤,鹰隼就不会再做白鸽,欲念缠身的匪类,就不会再做吃斋念佛的活菩萨。
  燕然给了他惊慌失措的自由,却没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几下扯开那Valentino的腰带,那被誉为是“永恒的优雅”的束缚物在燕然眼里只是多余的障碍。而当更多的障碍被拆除之后,那色.欲中的兽类的目的,便明显起来。
  扶着对方的腰,让他靠着办公桌站稳,略微低下头凑过去的时候,燕然的举动几乎让那个书香世家走出来的小公子吓得没了心跳。
  只是几下简单的搓弄,紧跟着,灼热湿滑的舌尖便贴在了顶端。
  “!!呜……”没有挣扎的可能,就只好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苏继澜另一手抓着那家伙的头发,不停颤抖的指尖很快弄乱了那黑亮的发丝。
  有点疼,但燕然自主性的忽视了那些,他很小心的□那已经硬起来的粉嫩物件,尝试着一点点吞咽到口腔深处,尝试着挑逗每一处可以激发更多颤抖和难耐喘息的方寸。
  苏继澜觉得自己快哭了,这不是因为难受,更不是因为羞耻,好吧就算羞耻是一种催化剂,但更多的原因还是从没体会过的异常可怕的愉悦。
  和手不一样……原来真的和手不一样……
  皮肤与皮肤的接触,跟粘膜与皮肤的接触怎么可能一样?
  这太过刺激,它是一种罪恶到五雷轰顶在所不辞的狂喜,是所有邪淫意念的集体教唆,是人性根源最赤裸最野蛮的沉渣的召唤,是……是……
  是什么呢?
  是快乐。
  是快乐。莫大的快乐。
  有着莫大的阴暗面的莫大的快乐,终究还是打败了所有羸弱不堪的理性防备,苏继澜没能逃脱自己最诚实的渴望。
  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和越来越压不下去的低吟随着快感升腾一步一步纠缠着跃上最高点。
  而后,是那熟悉的强光,和再之后无尽的绵延与坠落。
    
                 
 story.27
   
  苏继澜觉得,如果说有什么事儿是极其丢人的,那大概就是刚才那件。
  让一个男人□自己胯下的物件,这真是一种莫大的情感冲击。
  而如果说有什么事儿比这还要丢人,那大概就是现在这件了。
  那混账把他射出来的东西咽了下去。
  出我之“口”,入你之口?
  我的苍天呐……
  红着脸,红着眼,无力的靠在桌子上,苏继澜只觉得自己现在连穿裤子的心情都没了。
  “怎么啦?这就不行了?”混账还在继续混账着,燕然拉着那还有点颤抖的手,把已经没闲心反抗或是挣扎一下儿的人拽回到自己腿上坐着,灼热的耳语就在对方唇角徘徊。
  一想到那是刚刚舔过自己的嘴唇,罪恶感和羞耻心就占了上风,一把推开那家伙的脸,苏继澜终于想到了应该逃开。
  不过,他没能得逞,因为他只是稍一错身,就感觉到了顶在自己大腿上的硬度。
  “你、你……”不仅仅是硬度了,还有更多的是热度,那物件隔着彼此薄薄的裤子传递着情欲骚动的滚烫,那物件在昂扬着想要侵略到更加滚烫的销魂之处去。
  “我什么我,我没反应那才叫不正常呢吧。”燕然臭来劲,坏笑着拉着快哭出来的男人给了他一个略显温柔的安慰的轻吻之后,他拉着对方的指尖,而后用那霸道的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股.间。
  苏继澜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混账……
  受不了他的霸道,却又每次都被那种霸道俘获,这都不止是堕落了吧。这头野兽,这条大型犬科动物,这……这头狼。黑色的,高大的土狼……
  不知是下意识的为了分散注意力,还是思维本身就是密切结合又漫无边际的,突然想到了当年在历史系课堂上唯一还算感兴趣的古埃及史选修课。从开始讲多神崇拜中的冥神起,他就特别在意那有着土狼脑袋的Anubis。
  黑色的,高大的土狼,会做木乃伊的土狼,有着结实的男性的身躯的土狼,□着上半身,在撒哈拉炙烤的太阳下泛着乌金色光芒的土狼……
  他可以找出一万条词汇来形容描述这个不存在的神祗,却不敢哪怕只是在心里最深处偷偷对自己说一句对那个切实存在的男人的惦念。
  那是学生时代的愚蠢。
  然后现在,这个贫嘴的市井化了乡土化了的Anubis就那么大大咧咧入侵了他的公司,入侵了他的办公室,坐在他的椅子里,抱着他,想要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作为被侵略者,苏继澜萌生了一点点江南温柔的小邪恶。
  总是被动不是个事儿,绝对的,所以他要邪恶一回。
  手伸过去了,解开那家伙的裤子拉链,然后隔着和那古铜肤色形成刺眼反差的纯白内裤,一寸寸抚摸已是箭在弦上的东西。
  那勃起的形状……应该算是很好看吧,嗯,至少很有男人味儿,从不敢看自己亢奋模样,却难得并不反感看对方的,苏继澜一点点挪动指头,从昂扬的顶端,一直摸索到略微叉开的两腿间。
  而后,他捏了他一把。
  该怎么说这种行为呢……曾经看过的少年漫画上有一招极其阴损的所谓“功夫”,叫做“捉凤偷龙”,一是男,一是女,一是上,一是下,一是抓胸,一是……总之就是在敏感度跟那根硬棍子也差不多的软袋子上来上那么一把。
  可怜的Anubis。
  燕然一声闷哼,一声哎哟,咬着牙吸了几口气。
  “你想让我当太监啊!”一把抓住犯坏的小爪子,燕然在苏继澜指头上咬了一口,“我就是一前体育队儿里头练中长跑的,没学过金钟罩铁裤衩儿!”
  “那是铁布衫。”苏继澜轻轻笑,努力笑得不那么阴谋得逞。
  “我看我需要一铁裤衩儿了!你小子下手怎么那么重啊,啊?”
  “不是故意的……”
  “少给我装无辜!”故意皱着眉恐吓着,燕然低头检查自己虽说疼了,却还没萎缩下去的宝贝,然后在对方忍着笑的表情里恶狠狠的将之拉近,堵上一个啃咬似的吻。
  气喘吁吁分开彼此的嘴唇时,那黑不溜秋的土狼眯起了眼。让疼痛刺激得反而更加高涨起来的兽.欲翻卷着在心里和脑海中叫嚣,燕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牙膏似的一管东西,掀开盖子,把透明的微凉的胶质挤在自己指头上。
  “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是你先招我的!”皱着眉头钳制住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男人,侵略者一边盯着对方已经有几分惊惶起来的眼神,一边将手探向了即将肆虐的穴口。火热的,柔软的,紧张的,狭窄的,和前头那一根同样颜色偏浅的粉嫩的穴口……
  没有足够本事挣脱那头野兽的蛮力,苏继澜比刚才更加被动的跨坐在那家伙腿上,被那其实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指尖一个深入钻了进去时,他差点叫出声来。好奇怪的感觉……那滑溜溜的冰凉的胶质带出放荡的水音,毫不委婉的钻进他耳朵里,让他再也没了萌生什么邪恶念头的心思。
  又玩火自焚了……
  被增加到两根的指头反复抽送开拓时,苏继澜欲哭无泪的这么想。
  他已然忘干净了这里是他的办公室,他只是觉得这种奇怪的,背德的做爱方式实在有点恐怖,燕然扶着他的腰,把那微颤的顶端抵住侵略中心时,苏继澜的恐怖感升级了。
  然后期待也好,慌乱也罢,都跟着升了级。
  难怪有人看恐怖片的时候会勃起,原来害怕的情绪和强烈的刺激真的会让男人这不争气却又诚实又厚道的“二兄弟”恍如吞了兴奋剂。
  紧密的结合感之后,是比起上次来减轻了一些的短暂疼痛,而疼痛过后,便是根本无法描述,更无法遏止的情欲狂潮了。
  那就是“澜”,那就是涌动的,排山倒海的“澜”。
  醒醒吧你这个江南公子,你的名字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润绵软的水乡柔情,你的名字是惊涛骇浪,是潜藏在柔情外表之下更甚于干燥的初春那卷带着漫天黄沙的大风的惊狂。
  耳朵里像是有个声音反复这么告诉自己,苏继澜死死闭上眼想要忽视,他确实做到了,那声音在逐渐弱化,但使之弱化的,并非自己头脑中的意志,而是下 半身越来越强烈的激越感。
  体位奇怪与否,地点合适与否,时间恰当与否,他全都忘了。他能记得的,就只有一遍遍撞击到他深处的动作,带给他、或者说是他们,何等销魂啮骨的欢愉。
  谁说人的高贵在于灵魂?谁说肉体只是情感的容器?谁说精神的快乐在才是至上之事?
  紧密到呼吸困难的拥抱,湿热亲吻中流泻出来的低吟声,整个最为原始却至真至纯的过程里,苏继澜忽而顿悟惊觉,原来,灵魂也好,精神也好,情感也好,这些虚无的东西所具备的感知的叫做欢愉的存在,竟然在某些时刻要全盘建立在肉体的交合之上。
  原来这不是堕落,这才是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最诚实最具体的渴求与享受。
  被一层层带上享受的至高点时,苏继澜不管不顾主动吻上了那刚才他还想要躲避的嘴唇。
  被一步步诱向绞缠的最深渊时,燕然在深吻之后再次于那白皙胸膛上留下宣告独占的印痕。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喘息声许久才渐渐平息。那之后,便是更长时间的一段无言的静寂。
  一声细小的蜂鸣率先打破了这种异样的安静,那是手机电量不足传来的警报声。
  “哟,没电了~~”燕然傻笑,而后没搭理在激情过程中已经从裤子口袋里被摔到地上去的手机,只是凑过去亲了一口那总令人意犹未尽的嘴唇,“你怎么样,还有几格儿?”
  “……什么?”苏继澜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就只是靠在对方肩膀上,抱着他,感受最后的一点余韵。
  “电呐~你还有几格电?”
  一语惊醒梦中人,突然明白了那说的是情情爱爱之事,苏继澜猛的往后错了一下上半身,接着红透了脸想要离开那家伙。
  “嗳~别急别急。”扶着上半身勉强算是衣着齐全,下半身却已经是赤条条的男人,燕然小心一点点撤出自己软下来的物件。他想问问纸巾什么的在哪儿,想帮对方清理一下“搏斗”的痕迹,可还没说出话来之前,那从情欲朦胧里惊醒之后,立刻连头顶都要冒了烟的苏二公子,便已经扭过脸不理他,只是沉默着,用别扭而且虚软的步子,朝办公室一角的独立卫生间走过去了。
  燕然觉得此时笑出来已经很过分,于是他忍了,整理好衣裳,收好手机,又把苏继澜滑到地上的裤子捡起来弄平整,他耐心坐在那张确实能给人统治世界感觉的皮椅里,抽着烟,等着那害羞的人自己走出来。
  那扇实木框的磨砂玻璃门里传出水流的声响,像是淋浴,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是一阵安静,而后,门被拉开了一道缝,从里头传出一声迟疑的“命令”。
  “……把裤子给我。”
  “哦。”下意识答应着,抓起裤子却又突然想到应该戏弄戏弄他,燕然只是欠了一下身,却没有站起来,“你自己出来穿不就行了嘛,要不弄湿了怎么办?哎~~?你穿的这内裤什么牌儿的?我说,你怎么不穿CK的呀?……苏苏,你腰真细哎~~你看你这小裤裤这么窄的腰围……”
  门后头的人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怒气冲冲跑出来了。
  看见那变态正捏着他那条浅灰色小内裤摆弄,就像是个偷女生内衣的猥琐男,苏继澜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挺机关枪。
  他要突突了这混球,必须的!
  “给我!”一把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勒令那变态扭过脸去不许看,他尽快穿好下半身的衣服,而后推了燕然的肩膀一把,“起来!别坐我的椅子!”
  “我说你是属猫的吧,刚喂饱就挠人~?”又开始说欠打的话,燕然晃晃悠悠站起来,然后拽着自己的衣襟显摆似的给对方看,“你说这个怎么办呐?啊?”
  那是洇湿的白浊,是苏继澜刚刚射出来的好东西。
  “!我……赔你衣服总行了吧!”已经快要到崩溃边缘了,眼看着就要伸手从钱包里掏钱的苏继澜大概是被羞怯心烧坏了脑子。燕然伸手按住他的动作,然后冲着他笑。
  “没事儿~你弄湿我外头,我弄湿你里头,一样的~~”
  “……你还是去死吧。”都已经完全不想跟他逗闷子了,苏继澜皱着眉头,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回忆刚才在洗手间里做清理工作时的尴尬和恼羞成怒,一边绕过燕然坐在椅子里。
  “抱歉抱歉,其实本来我带着呢,结果刚才一激动就给忘了~”燕然靠在桌子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个连在一起的,有着锯齿边包装的小方片儿。
  啊哈,好极了,杰士邦。套子,过程中必须的好东西。
  “收回去。”他扭头不看。
  “干吗,你看着别扭啊还是没见过啊?不应该吧,你可是结过婚的人嘿~”
  “你少得寸进尺!”
  “我没有啊没有啊~”燕然持续着蒙混过关的傻笑,他收起套子,又抓过那管扔在桌子上的传说中的KY,塞进口袋里,然后凑过去亲了亲对方还在泛红的脸颊,“放心,下次绝对忘不了~要不天打雷劈。”
  “如果起誓有效你怎么可能活到今天……”小声念叨着,苏继澜只顾低头整理自己的领带,没再跟那土狼斗嘴。
  沉默片刻,燕然先开了口。
  “苏苏,今儿晚上你有事儿嘛?”
  “……干吗。”
  “你要是没事儿,上我家吧。”
  “你哪个家?”
  “我自己的呗。”
  “……”
  “成不成?”
  “……晚饭呢?”
  “我给你做啊~这还不简单。”
  “……”
  “去不去?苏总~麻烦您给个痛快话儿嘿~~”
  苏继澜听着那流氓兮兮的腔调,想着那做西红柿面的手艺,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story.28

  当晚,苏继澜去了燕然家。
  当晚,又是一场鏖战。
  战后爬起来打扫战场的是燕然,苏继澜只剩了缩在被窝里边回想刚才的战况边脸红气闷的力气。
  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之后,燕然重新滚上那张有点儿狭窄的沙发床,掀开被子却迟迟没钻进被窝。
  “……你干嘛呢。”苏继澜莫名其妙回头看他。
  “清点战利品。”嘿嘿的笑着,那流氓心满意足看着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的一个个吻痕。
  他很高兴,就战争而言,关键是要避免入不敷出,战争消耗和战利品获得之间至少是要有个正数的差额才行。回忆着自己刚才清理了几个用过的套子,以及KY的剩余量,做了一番简单比对之后,燕然知道自己确实是发了一笔战争财。
  至于那些在战争中“光荣”掉了的“蝌蚪小兵”……
  去他的吧,一将成名万骨枯,有奋斗就会有牺牲,这都是必然的。
  “放下,我冷。”红着脸从那家伙手里拽回被子,苏继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那咱俩再活动活动?”厚着脸皮钻进被窝,拉过那想逃的男人抱进怀里,燕然舒舒服服吁了口气,“……哎,苏苏。”
  “嗯?”
  “跟你说一事儿。”
  “说。”
  “……就是吧,陈郁可那丫头,还记得吗?”
  “记得……草莓熊创可贴。”
  “啊,就是她。”傻呵呵的笑了两声,燕然停顿了一下之后接着开口,“她今儿个给我打电话来着。”
  “哦,怎么了?”简单应着,小心听着,苏继澜等着后面的话。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她说现在他们那编辑部想开一个专栏,就是那种小型的评论性专栏,知道吧?”
  “知道……类似《北京日报》‘理论周刊’的那种?”渐渐听出来话里的主旨了,苏继澜翻身趴在床上,侧脸看着对方,“怎么,想让你来写东西?”
  “嗯。”
  “那是好事啊~是连载的嘛?”开始有点为那家伙高兴了,苏继澜想了想,直接切入正题,“你答应了嘛?”
  “没有……”
  “为什么。”
  “……怎么说呢,这个专栏吧……社会性太强。你也知道我这暴脾气,我措辞一贯特生猛,评论性的东西本身就容易惹事儿,可你想让我昧着良心说瞎话讴歌太平盛世……我又做不到。”
  “明白了。”苏继澜点头,低头想了想之后问他,“那你就直接回绝了?”
  “没有,我说我得考虑考虑再说。”
  “那,你这是在和我商量?”
  “不敢。”总算又开始流露坏人表情了,燕然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然后挑起嘴角,“我就是跟领导汇报汇报,然后让领导帮我拿个主意。”
  “谁是你领导啊。”苏继澜笑了出来,拨开那只手,随后开口,“你想写就答应,不想写就别答应不就好了。”
  “关键是现在我想不好到底写不写。”燕然没辙的摇头,“写吧,风险大,麻烦事儿多。不写吧……那可是连载,而且还是专栏连载……”
  “有诱惑□?”
  “就说是呢。”
  “那能不能做那种短期的协定?比如一个月试连载什么的。”
  “应该有,我回头再详细问问。”
  “嗯。”点了下头,苏继澜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对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大哥要来北京了。”
  “啊?”这可超出燕然的意料,他稍稍坐了起来,靠着枕头,边从旁边的矮桌上抓过烟盒边问,“什么时候来?干嘛来啊,找你?”
  “明天到,他是搞经济学的,北京有个全国大学经济……什么的研讨会,我没记清名字,但总之挺重要规模也挺大的。”
  “哦,挨哪儿开啊?”
  “我没具体问他,总之礼拜天我们俩碰个头,到时候再说吧。”
  “……礼拜天呐。”燕然随意重复着,而后撇了撇嘴,“你哥不会住你那儿吧,那我要是想上你那儿赖着泡泡那大浴缸可就不方便了。”
  “放心,他住酒店。”无奈的笑着轻轻白了那家伙一眼,苏继澜重新翻身躺好。
  “哦对,公家给报销哈。”点上烟,抽了两口,燕然再次忍不住臭贫,“哎我说,用我过去跟咱大哥见个礼嘛?”
  “……那是‘我’大哥。”苏继澜强调着关系所属性。
  “嗨~谁的还不是一样啊~~”掐灭了刚抽了没几口的烟,燕然赖了吧唧的凑过去把他的大苏苏抓进怀里,然后搂着对方闭上了眼,“睡吧,好好养养精神,别回头让咱大哥说你精神头儿不好,那可就成了我的责任了~”
  苏继澜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笑着享受那怀抱的温暖。
  那天夜里他们睡得很踏实,沙发床虽说窄了些,但是舒适度并不低。安宁平静的气氛在夜幕里慢慢弥散,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而后骤然被一连串响个没完的电话铃声打破。
  燕然早就已经习惯晚睡晚起的生活了,一向最烦大清早让电话吵醒的他皱着眉翻了个身,没动弹。
  “电话,不接吗?”苏继澜倒是完全清醒了,坐起来,带着满身的红印子,他准备干脆穿衣下床。
  “不成……起不来……”还在枕头里埋着脸耍赖的家伙依旧准备横尸,同样的,电话铃也依旧响个没完。
  “接一下吧,也许是急事。”苏继澜戳了那黑子一下。
  “……你帮我接……”
  依旧埋在枕头里说话的声音感觉很欠打,苏继澜摇了摇头,没辙的往电话的方向走,想着要是有人问,就干脆编个瞎话一蒙到底,他终于拿起了听筒。
  “喂?”
  这是燕然听见的唯一一个声音,而后是一段诡异的沉默,再然后,就是带了几分急切的一声低喊。
  “快过来!是你家里!”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燕然也没了赖床的心思,赶紧爬起来,趿拉着鞋跑过去,他从苏继澜手里接过电话。
  而后,他听见了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
  果然是坏事儿了。
  母亲说,然子你快来吧,你爸他……你爸他摔着了!摔得挺严重,现在已经动不了了!我想打120他还不让!你赶紧过来咱俩送他去医院,我一人儿弄不了!
  燕然扔下电话,三两下穿好衣裳,抄起钱包就跑出去了。
  跟他一块儿去的,是苏继澜。
  不,应该说,带他去的是苏继澜。开着那辆雷克萨斯疾速行驶在礼拜六清晨的马路上,两个人一路都没什么言语。燕然完全缓不过劲儿来,苏继澜则是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直到终于到了父母家,看见困难的靠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燕然才终于嚷嚷了一嗓子。
  “您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而后,他跟老太太嚷了第二嗓子。
  “妈!快打120!!”
  有了儿子撑腰,燕然妈放心的去打电话了,燕然则拉着父亲的手询问情况。
  老爷子说,我没事儿,我就是早晨遛弯儿,瞅见咱楼道里的灯不亮了,我一看,是灯泡烧了,我就想拿咱家一灯泡先换上,要不咱届比儿赵大爷肯定摔着,他八十多了,摔一下儿不得要了命呐。可谁知到这两天一变天,腿不太好使,结果椅子没留神蹬翻了……
  燕然听得太阳穴冒火七窍生烟。
  他急了。
  他说,爸您图什么许的啊!您学雷锋也不带这样儿学的吧?!您说要就他妈为那一破逼灯摔坏了得够多不值当的?!您就不能瞅楼道里没灯就干脆别出门儿?!您还有劲儿管街坊?您摔着了街坊管了吗?!
  老爷子说,你别这么说啊……今儿礼拜六,大早清儿的,街坊都还没起呢……
  燕然又急了,他气得干脆闭了嘴不再跟老爸理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的环境里,老爷子,和从里屋打了电话走出来的老太太,才突然发觉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苏继澜。
  “哟……小苏也来啦。”老太太先开了口。
  “阿姨。”略带窘迫的打了个招呼,苏继澜点了点头。
  “刚才是你接的电话吧?”
  “啊,是。”这次更加窘迫了,“昨天我们俩……出去吃饭,太晚了,我就在他家住来着。”
  “妈,120什么时候到?”也感觉到窘迫的燕然赶紧转移话题。
  “说是一刻钟之内。”
  “那,要不,坐我的车去医院?”苏继澜跟着接了话茬,却被燕然否定了。
  “不用不用,120车上有担架,人家比咱专业,等会儿吧还是。”
  言之有理,没人再说设么别的,等了十来分钟,楼道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赶紧开了门,把急救人员叫进屋,燕然直到大夫说了句“不要紧,骨头应该没事,看样子像是半月板的问题”,才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跟几个医护人员一起把老爷子抬下楼,小心送上车,燕然告诉老妈放心在家等着,他办好住院手续就回来,而后,他转脸看向一旁的苏继澜。
  “那个……你、你要不先回家?等这儿没事儿了我给你打电话。”
  苏继澜沉默之后摇了摇头。“我也跟着去吧。”他说,“我在空军总院认识个骨科大夫,要是你家这边的医院治疗有困难,就立刻转院,免得耽误了。”
  燕然愣了三秒钟,重重点了个头。
  “这样儿,你先在家陪我妈待会儿,我去医院,要是没什么事儿你也省的跟着折腾一趟了,要是有事儿我再叫你,反正也不远,成吧。就这么着了,我先跟着过去。妈,让苏苏跟您在家等信儿,您哪儿都别去啊。”
  看着老太太点头答应,听着苏继澜嘱咐他别太着急,燕然一转身,跟着上了救护车。
  那之后,是一连串的折腾。
  送到医院,拍片子,做检查,等结果,燕然听见大夫说“半月板的问题还不算太严重,表皮擦伤也不成问题,但是左手手腕骨裂必须赶紧打石膏”时,那熟悉的太阳穴冒火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我说老爷子,您怎么刚才不说手腕子疼啊!”他没辙没辙的冲躺在临时病床上的老爸埋怨。
  “也没多疼,我以为就是戳了一下儿呢……”老爷子露出一个完全遗传给自己这个傻儿子的笑来。
  燕然真想以头触墙。
  “您……您就瞎逞能吧,瞅我怎么跟我妈告您的状的。”他无力的一屁股坐在楼道长椅上。
  再之后,是忙着办住院手续,燕然楼上楼下一通跑,等到安排好了病房,安顿好了老爸,他才总算想起来家里还有人等着他的电话。
  掏出手机,他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喂?妈,您放心我爸没什么事儿,嗯,我刚办完住院手续,现在踏实了。您还过来吗?要不甭过来了,我跟这儿待会儿,然后就回家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什么的。那个……您让苏苏也放心回家吧……啊?……哦。哦。那也成,嗯。行,我等您。……三楼,楼道靠北边儿,七病房。嗯,成,等您来了再说吧。嗯。”
  “你妈要过来?”老爷子在儿子挂了电话之后问。
  “那是肯定啊。”燕然吁了口气。
  “那赶紧让小苏回家吧,大清早的就跟着折腾。”
  “说是这么说,他也得答应啊。您不知道南方人其实一阵阵儿的脾气更倔嘛。”说到这儿总算忍不住露了个无奈的笑,燕然再次叹息之后站起身来,“爸,您先歇会儿,我问问大夫您这半月板怎么治。您可别乱动啊。”
  看着老爸点头答应,燕然转身出了病房。和大夫仔细谈了谈情况,心里略微有了底之后,他迈步往回走,刚一抬头,正看见从楼道另一头的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人。
  前头的是自己老妈,后头跟着的,是苏继澜。
  赶紧上前招呼了一声,燕然指了指病房的门,看着急匆匆的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赶进去,他才扭头轻轻拉住了也想跟进去的男人。
  “怎么了?”苏继澜问他,“你爸不要紧吧,需要手术么?”
  “这都待会儿再说。”燕然缓了口气,低垂着眼想了片刻,再次开口时,破天荒的竟然在脸颊上显出一点点红来,“那什么……大早起来就把你搅和进我们家这点儿事儿里头来了……真是,对不住了。”
  苏继澜像是让那句话弄得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好一会儿才一样红了脸说了声“你怎么这么见外……”
  “那个,反正……”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燕然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总算是傻笑了几声,“反正,谢谢啊。”
  “客气什么。”看着那疲惫的傻笑,苏继澜带着脸上的红晕轻轻别过头去,而后跟着那家伙迈步走进了病房。
  
                 
 story.29

  当天晚上,老爷子住在了医院,说是不用陪护,但燕然还是留下了。他怕有什么万一。
  送燕然妈回家的,仍旧是苏继澜。
  之后,便是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些失眠的夜。
  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真的太突然了。
  燕然那种急躁和紧张,是苏继澜之前没有见过的,同学时,他见过他笑,见过他骂,见过他暴怒,乃至见过他强忍的痛和深藏的悲哀与绝望。
  因为跟腱那要了命的伤而痛失了最后一次荣耀的燕然,硬撑着故作着无所谓或是淡然,那时候的他让苏继澜心疼,可现在,却是比心疼还要难受的情绪。
  那是一种恐惧,他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一种盈溢着歉疚的恐惧。
  这种恐惧他也有过。
  爷爷去世之前被病痛折磨的最后几天里,他始终深陷于这恐惧之中,一种拼了命的想去承认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这是在和不可抗力对峙,却还是抱有希望,还是期待事情会变好,哪怕只是变好那么一瞬间的悲怆。
  那时候,他曾经往极端的地方想过,他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不孝,竟然不能完成一个老人最后的心愿。他又想,就让他不孝吧,老天要降下什么惩罚就来吧!他真的不想为了成全谁而违背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跪在遗像前的时候,他被这两种情绪交替折磨着,终于,第二种占了上风。
  可就算他做了自己的抉择,却仍旧无法否定曾有的惊恐。
  而后,他在燕然眼中见到了那惊恐。
  也许表面上是镇定的,也许还有说笑和责怪的力气,可眼是诚实的,那个好像从不知道何谓害怕的人,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多少上岁数的人,摔了一跤,余生就都得跟床上过了,我不想我爸那样儿。”从病房出来,走在楼道里的时候,燕然两手插兜,紧皱着眉头,“他未必是条汉子,和终归算是个爷们儿,燕家的老爷们儿不能那么窝囊,不能瘫在炕上苟延残喘!他是我爸,我知道他的脾气,我也这脾气。他出事儿,照顾他我是没二话,可我真受不了看着他遭罪。”
  “你别乱想,只是半月板受损,恢复之后行动不会有障碍的。”苏继澜小心安慰他。
  “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恢复。”一声苦笑,燕然抬了抬自己的脚,“我这脚伤过去十来年了吧,到现在阴天下雨还是觉得不自在。我爸……可都是小六十的人了……”
  “放心,老年人没我们想的那么脆弱,会没事的。”抬眼看着周围没有别人,苏继澜壮着胆子拉住燕然的手,稍稍用力握了一下。
  “但愿吧。”回应般的也攥住对方的指尖,燕然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之后再次开口,“你说,刚才我不同意手术……对嘛?”
  “我觉得对。”苏继澜考虑了片刻后点头,“手术毕竟有风险,上年岁的人折腾不起的。”
  “嗯,还是静养的好吧。”
  “对。”
  “那就好……”抹了把脸,燕然叹息,“我是真怕我一时冲动做错决定啊……”
  “不会。”浅笑着摇头,苏继澜否定他的说法,“你啊,平时虽说混了点,可大是大非面前不会犯错。”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燕然有些太阳穴发热。
  “是嘛。”他终于有了些想笑一笑的心思。
  “嗯。”苏继澜应着,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不是有那么句话嘛……‘诸葛一生为谨慎’……”
  “‘吕端大事不糊涂’?”很快接去了下半句,燕然脸上的笑意明显起来,“你是说我是吕端?”
  “嗯,脾气暴躁的黑吕端。”忍着笑,苏继澜看了那家伙一眼。
  “那你就是诸葛了呗。真的,正好,你就是步步谨慎小心的那种,哎你看这楹联儿还真配咱俩嘿~”那“黑吕端”高兴起来了,嘴上又开始欠打,“要不说咱俩天生一对儿呢,没辙,就是这么互补~~”
  “你又来了!”苏继澜冲他瞪眼,“三国人物跟北宋人物怎么凑到一起的!”
  “哎——关公战秦琼都发生了,诸葛跟吕端怎么就不能玩儿一回交错时空的爱恋呐。”
  “关……那是相声段子里的吧!”实在受不了这么不着四六的谈话内容,苏继澜说了句“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之后,决定还是谈正经话题,“……反正,你这边不管有什么情况,都跟我说吧,我等一下给那个空军总院的大夫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或者护理方法。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大医院的专家。”
  “嗯。”燕然点头,“得,那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客套话了啊,省得你还得批评我。”
  “你少贫两句岂不是更好。”苏继澜没辙的笑他,而后再次小心开口,“还有,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需要更高端的医护设施……钱方面,你别不好意思张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说,这是我给起来最方便的东西了。我知道你好面子,可治病更重要,所以……”
  “行了你就别说了。”好像再也听不下去了似的,燕然看着对方,百味杂陈,却又浓缩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儿,他才苦笑着出了声,“真是……你说,咱俩才好了几天呐……你就这么对我,我现在觉得欠你的好像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似的……”
  苏继澜看了他一会儿,脸颊又出现了熟悉的红晕,他想装作若无其事说句“那就下辈子接着还”,又怕那家伙借题发挥再乱贫一通,想认真告诉他自己不介意这些,又怕把气氛弄得太过伤感,他终于像是谨慎过了头的诸葛先生那样一筹莫展起来了。
  于是,否定了好几种策略之后,他最终只是低了头,像刚赶过来时那样,说了句“你就不能不这么见外吗”。
  他的不好意思,燕然体察到了,然后那混球开始因为这格外可爱到令人受不了的不好意思兴奋起来。
  “咱俩要是两口子呢,我也就不见外了,你说是不是?吃一碗饭睡一个枕头还能见外嘛?可问题咱俩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呐,所以我就不敢放肆,知道嘛。”说着格外令人想出拳的话,燕然腻乎乎的凑过去,“哎,要不麻烦您赏我个名分吧,‘苏家大奶奶’我不敢奢求,您让我当个通房丫鬟就成。白天给您做饭,夜里陪您睡觉,哎~兹您一句话,我当牛做马……”
  “你烦死了!”苏继澜转身迈步就往前走,“苏家有个‘大奶奶’了!我是二弟,你顶多算个‘二奶奶’!”
  “那也成啊~~甭说二奶奶了,您让我当二奶我都没意见~~”
  “我有意见!”
  “有意见您提啊~我是长得比白马王子黑点儿,可我不寒碜呐,我是嘴上泛滥了点儿,可我不耽误正经事儿啊~您刚才不是还亲口表扬我大事不糊涂嘛……”
  “有完没完?!”
  “哟,急啦?生气啦?别介呀~~~”
  “你别跟着我!”
  “我是不想跟着您惹您烦,可我得给我爸买饭啊,往饭厅走就这一条道儿啊~~~”
  “你……你先把嘴闭上!”
  “得令~!”燕然兴高采烈答应着,继而很快又开口问,“那,苏老爷,我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能张嘴嘛?”
  苏继澜一丁点儿回敬他两句的心情都没有了。
  想着念着骂着这个单纯的容易不快乐更容易快乐的混球,他加快脚步,和那家伙一前一后,朝着医院饭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天后来的情况还算简单,买了饭,让老妈陪着老爸在屋里吃,两个人在旁边空无一人的开放式休息间里随便吃完,燕然决定还是先让苏继澜回家休息,自己留下陪护。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说,那,你妈也要回家是吧,我送阿姨回去。
  燕然傻乎乎的笑着,傻乎乎的说“你真好哎~”的时候,苏继澜别过脸去没搭理他。
  然后,便是按照苏继澜的意思,他开着车,送燕然妈回家。
  老太太起初是不愿意的,但燕然张口就说了句“反正又不是外人,妈您放心,您坐他开的车肯定比坐我开的车安全。”
  老太太斜楞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而后说,那是,小苏一看就踏踏实实的,哪儿像你啊,开个车就跟开个狗骑兔子似的,恨不能把人脑子都给晃荡出来。
  燕然不干了,他说什么什么什么呀,我是说他的车好,稳当,您怎么这么会借题发挥啊您……
  苏继澜听着,轻轻笑着,而后对终于上了车的老太太说了声“您坐好”,便发动了车子。
  从医院,到家,距离并不长,路上只是有几句简单的交谈,下车之后,燕然妈扶着车窗跟苏继澜一个劲儿的道谢,弄得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开着车离开,直接回了自己家,苏继澜上了楼,进了门,然后直接走进了浴室。
  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沾染在自己身上。
  他并非有什么洁癖,而是那种身处一个来往之人皆是不快乐的地方,会让他心情跟着沉重下去。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洗手池下面的洗衣筐里,他放了热水,而后整个人泡了进去。
  果然,疲劳之后泡个澡,比什么都舒服。
  果然……自己当初选择这个双人浴缸简直是太正确了,有这样的浴缸,没人会厌烦洗澡这件事。那个黑子不就说过喜欢在这里泡着嘛,当然,他话里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不敢接着再往下想了,因为一个礼拜之前那天晚上的初体验,会直接窜到他脑子里。抓过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他迟疑了一下,抓起旁边墙上的电话,拨通了燕然的手机。
  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那个很有质感的亮堂嗓音传过来了。
  “怎么着,到家啦?”
  “嗯,到了。”
  “那就好,你赶紧歇会儿吧~~哎对了,刚才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谢谢你。”
  “不至于的,举手之劳而已。”
  “那不成啊,你无所谓,我妈有所谓啊~~哎,你猜老太太跟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
  “老太太说了,说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小苏,多好的孩子啊,多有教养啊,又踏实又热心的。”
  “我的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苏继澜靠在浴缸边上笑出了声,“这简直,太夸张了吧。”
  “绝对没有啊,我妈从来不夸张。”燕然说着,也突然笑了,“后来我说,那您要是看苏苏这么好,干脆把我扔了认他当儿子吧。我妈说,‘你以为我不敢呐,等你爸病好了我就跟他商量这事儿~’。我说,妈,人家是有钱人,嫌咱家穷,要不这样儿,我就干脆上苏家当个倒插门儿的女婿得了~~我妈说,‘瞅把你美的了,人家小苏要你个煤黑子干嘛使啊~~’。哎,你听听,我妈这就开始向着你说话了哎~~你给老太太下了什么迷魂咒儿了,啊?你是不是夸她瞅着少兴来着?哎你还别乐,我妈就这毛病,你说她一声年轻能够老太太美一礼拜的……”
  苏继澜边听边笑,听到最后已经不觉得泡澡是最大的享受,或者应该说,泡澡的时候听着那家伙的声音,简直就是更高一层的享受了。
  “那,你爸没什么事吧。”他等对方念叨够了,轻声问了一句。
  “嗯,没事儿,疼是肯定的,可没到疼的邪乎那份儿上呢。老爷子精神状态也挺好。”
  “那就好,那,明天……我大哥过来,等他走了,我再去看你爸。”
  “别了别了,你就好好歇着吧,再折腾你一回我就更不落忍了。”燕然拒绝着,而后突然沉默了片刻,再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苏继澜正纳闷儿,就听见关门声和似乎是楼道里略带回音的声音,被那突然煽情起来的语调传递了过来,“……苏苏,那什么,说真的,谢谢你啊……你别说我见外,我是真觉得……你能回来,咱俩能凑到一块儿……真是太好了。”
  
                 
 story.30
   
  挂了电话,从浴缸里爬出来,放了水,苏继澜裹好浴巾站在镜子前头。
  他只看了自己一秒半钟就转身往外走了。
  因为他看见了那一身的吻痕。
  深深浅浅的红印子遍布身体各处,从颈侧到锁骨,从胸前到小腹,虽不能说是密集,但绝对可谓无处不在。还好他裹着浴巾,否则若是看见了自己大腿内侧也有隐约可见的标记,那岂不是真的可以去死了。
  刚才洗澡之前都没留意过,原来印子竟然如此之多,这个该死的流氓,这黑子,这市井化了的Anubis……
  又埋怨对方,又责怪自己,苏继澜郁闷着从门边挂钩上摘下睡袍穿好,而后赤着脚走回卧室。
  翻身上床,靠着柔软的枕头,他从床头柜上摸到遥控器,开了对面墙上的液晶电视。
  电视节目挺无聊,一个个换台,换了一圈仍旧觉得无聊,最后干脆把频段调到和电脑同步,从床边沙发摇椅上抓过无线键盘,他在背后又加了一个枕头,开始浏览平时常去的几个网页。
  财经,社科,文艺,时尚资讯,车友论坛,饮食保健,江苏人在北京……
  有趣的无趣的一个个翻着,搜寻着自己认为有用的信息,而后一点点整理好,保存在临时文档里。
  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做这件事了,以前这是一直保持的习惯,和那家伙鬼混到一块儿之后,就像是完全忘却了恪守的步调,该做的事儿倒是都做了,可再不像从前那么先知先觉。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负,那会不会他现在已经开始向负智商迈进了呢?
  真恐怖。
  可是……
  竟然不觉得反感。
  难道真的在恋爱了?
  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恋了……爱了……
  突然脸红心跳起来,苏继澜抄起遥控器,一抬手就关了液晶电视,而后把键盘放回原处,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真丢人,竟然还在害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不自觉的开始回忆那些所谓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儿,郁闷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苏继澜准备干脆空着肚子睡它一觉。
  就在因为泡澡而全身软了下去开始犯困的苏继澜逐渐往周公门前走的同时,医院里,那父子俩正边看电视边聊天。
  “爸,您喝口茶。”燕然把茶杯递给老爸。
  “不喝了,回头还得跑厕所。”老爷子表示拒绝。
  “跑就跑呗,有我呢您怕什么的。我扶着您去。”没有采纳老爸的意见,燕然直接把茶杯放在父亲手上。
  “我是想,你没事儿就回去吧,反正我就跟医院住两三天,又不是心脏病脑淤血的,不用陪住。”
  “那您万一下地什么的又磕着碰着了呢?怎么办?”
  “有护士呢……”
  “得了吧。护士能比儿子管用嘛?”
  “我是怕你累……”
  “这有什么累的,我好歹也是体育队儿出身,这都能累着我,那我也忒废物点心了。”燕然说得大大咧咧,老爷子听得皱起了眉头。
  “唉……你啊……你说你要是结婚了该多好,最起码现在有个人能给你分担点儿,或者哪怕累了烦了有个人唠叨两句也痛快点儿啊。”
  “爸您说什么呢,您‘更了’吧,要不人都说这老爷们儿一快到六十就‘失调’……”胡说八道着往别的地方乱扯,燕然停顿了一下儿傻乐起来,“再说我也不是没人疼啊,我想唠叨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听啊~~”
  “谁?你那堆网友?”
  “……”想说句马上快要从嘴里喷出来的话,最终还是咽回去了,燕然吓了自己一跳,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阿弥陀佛,祖上有德,让他没傻到一不留神脱口而出,“苏”字开头而且还是“苏”字结尾的那个称谓在他口中翻了几个滚儿,又被顺回了肚子。于是到最后,燕然就只是楞头磕脑笑了两声,说了句“我妈呗~”
  老爷子哼了一下儿,说,得了吧啊,你妈不是还说把你扔了认人家小苏当儿子嘛。
  “成,那等您恢复了有劲儿了,您帮着我妈一块儿扔我,成了吧。来您把茶杯给我,别洒了。”燕然边顺着老爷子的话往下说,边拿过杯子放在床边小桌上。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该回去,陪陪你妈,她胆儿小,晚上一人儿睡不着。”
  “不碍的爸,小别胜新婚,再说咱家不是新换的防盗门嘛,您放心,回头睡觉前我给我妈打个电话。然后明儿早晨让我妈早点儿来。”边安抚着老爷子的不踏实,边想着这老两口子还真是恩爱了大半辈子,并且越来越火热了,燕然蹬掉脚上的鞋,翻身爬上陪护床。
  那天晚上,他没怎么睡着。
  他和苏继澜一样,都在轻度失眠,只不过他是因为不敢睡太死,而苏继澜,是心里有事儿,合不上眼。
  过去的日子,刚刚一起走过的日子,还有将来的不曾走到的日子,零碎的记忆就像零碎的绸缎布匹,五彩斑斓花里胡哨,有的轻飘飘蒙住了他的眼,有的滑溜溜蹭过他的指间。
  他过了个辗转的夜,然后迎来更加疲惫的清晨。
  冲了杯咖啡灌下肚,翻了翻冰箱却发现依旧不见长进的空空如也,苏继澜叹了口气,干脆换了衣服去跑步机上耗时间了。
  讨厌办什么会所健身房的年卡,更受不了那完全公用的洗手间跟浴室。尤其是在某一次,被持久拿不下来的一场谈判弄得心浮气躁,大晚上跑去健身房流汗发泄的他,实在不想带着汗味进家门,就干脆去那浴室冲了个澡。结果出来后,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时,一个彪悍的老外从他身后走过,竟然对着他吹了个口哨,还说了声“Hi,babybird~”。
  苏继澜再也没进过这间健身房,他第二天就亲自去体育器材城订了跑步机和磁控健身车,而且从那之后再遇到同样住在珠江帝景的洋鬼子,他都尽量躲着走。
  这应该算是不经意间就被调戏了吧,他知道,也许在男女混杂的普通健身房里,不该有那么明显的同性之间的挑逗,再或者,也许那鬼子只是嘲讽他瘦而已,可……
  还是很令人反感,他固然瘦了些,可是并不柴啊,他不是芦柴棒那种类型的皮包骨啊,他、他其实也是有很匀称的肌肉的吧。就连燕然那家伙都说过,他有个……
  有个……运动员的……那什么。
  想到这儿,他有些思路下沉了。
  自己并不讨厌燕然对他的言语攻击,别人多看他两眼他都别扭,可惟独能接受燕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比起来,如果那老外的言辞算是调戏或者逗弄,那么燕黑子的做法几乎就是直接的不加掩饰的耍流氓了,拿官方一点的话来说……这叫……猥亵?
  你连他猥亵你都可以接受,难道不能说明他对你的重要性?
  脑子里像是突然清晰了,又像是更加凌乱了,加快了跑步机的运转速度,苏继澜跟着加快了脚步。
  他没有坚持太久,并非累的受不了,而是自己还有重要的事儿得办。
  他得去接苏继琛。他的兄长。
  冲澡,换衣裳,下楼,开着车到了大哥住的商务酒店,打了电话之后,没多久,一个和他高矮胖瘦都很是接近的男人下了楼,走出了酒店大堂。
  “继澜~!”挺高兴的叫了弟弟一声,苏继琛走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会开得怎么样?”没有急着出发,苏继澜先是简单询问着。
  “正式内容还没到,今天有一天的自由时间。”轻松说着,苏继琛扣好安全带,而后侧脸问道,“中饭要请我去哪里奢侈啊,苏总?”
  “大哥,你就别调侃我了。” 苏继澜无奈笑着,轻轻一转钥匙发动了车,“你准备吃什么?中餐西餐?”
  “中餐吧,这两天一直在吃西餐,胃吃不消了,还是中餐好,呃,只要不是面。”
  “面?面怎么了?”
  “呐,我来北京次数也不少了吧,没有一次觉得所谓‘正宗老北京’面条味道好的。”
  大哥一脸惆怅,苏继澜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只能说,你被骗了。”
  “骗?哪个骗我?”
  “当然是面馆了。”开着车上了主干道,苏继澜简单解释,“百分之九十五的面馆都不是老北京人开的,你肯定要上当啊~而且真正正宗的东西,哪能在街面上找,都藏在寻常百姓家呢。”
  “哎哟……我哪里知道~~”大哥痛心疾首,苏继澜笑得肩膀直摇。
  “哥,你无意间已经成了‘京城四大傻’之一了~”
  “什么?”
  “四大傻啊,理发要去四联,还非要带着老婆;买东西不去西单去东单,还非要去东方新天地;开车走上西直门立交桥,还非要在上下班高峰期。这最后一个,就是吃饭去挂着老北京牌匾的铺子,还非要点面条。”
  “……等一下,最后一个好说了,前边三个呢?”
  “四联理发动辄就要个几百块的,带着老婆去,老婆要烫发,你岂不是要花更多?东单的东西比西单贵,东方新天地的东西更贵。西直门桥历来堵车严重,高峰期更不用讲了。明白了吗?”挺愉快的解释着,苏继澜侧脸看了一眼应该是听懂了的大哥。
  “明白了。”苏继琛点了点头,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带了点感叹的开口,“在北京几年,你已经成了半个京城人了啊……”
  “哪有。”苏继澜无奈的摇头,接着轻轻叹了一声,“这些……都是上大学时,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哪个朋友?你提起过么?”
  “……也许提过吧。”无奈里浅浅笑着,苏继澜稍稍踩了一脚油门,“……燕然。这个人,我和你们说到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