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1

橙星: 大少奶奶当不当?


    楔子

    「诚征少奶奶一职」

    应征者资格:女,身高165 ~170 ,体重48~53,以终生志做少奶奶者为优先。

    应征者学历要求:举凡东大毕业生皆可。

    应征者条件:须长期从事模特儿行业,具交际手腕,能随夫出席各类场合。

    应征者专长与个性:懂与幼儿相处方式,自我训练及要求高,外表气质优,重形象,喜欢口是心非,爱记仇,小心眼。

    工作地点:陆家。

    工作内容: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逛街喝下午茶,照顾儿女,笑脸迎接丈夫下班回家,以服侍丈夫为首。切记一点,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还口。

    工作时间:全天。

    待遇:佣人数名,月薪自调,供三餐、住宿,年终奖金优。

    意者请将履历表、自传寄至地址XXX XXX XXXXX陆氏企业 陆拓 收或电至02─XXXXXX简秘书

    近日以来,数家报章杂志,及商业大楼外的大型看板上,出现了这则奇特的征人启事,刊登三日,已成为很多人讨论的话题,有人质疑这是开玩笑,也有人跃跃欲试。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在中正国际机场,每个行经的人都被这则广告看板所吸引,好奇地窃窃私语。

    一名刚入境,身形姣好、长发飘逸的女人,脚步缓缓朝机场外的乘车处走去,站在候车处,不经意听见几个人对着身后半人高的看板指指点点,她回了头,仔细一瞧。

    女人的表情先是错愕不信,再来是刷白一张脸,很快地,白脸又转为愤怒。

    不顾完美打扮的漂亮外表,女人站在机场内厅举拳大吼──「可恶的陆拓!该死的陆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一章

    镜子前,站着一名八岁大的小女孩,穿着粉红色小洋装,小手正用糖果图案的发饰,把头发分成两边绑好。

    「宜静,好了没?我们要出门了!」

    「好了,爷爷。」

    小女孩朝镜中可爱的倒影笑了笑,咚咚咚冲到门口,穿上最爱的小红鞋,牵起爷爷温暖的手,笑脸盈盈地走出育幼院大门。

    「爷爷,你说少爷喜欢我吗?」小女孩不停地拉扯裙子,摸摸头发,就怕自己的打扮会惹人厌。

    「当然,宜静这么可爱,陆家老爷、夫人,甚至少爷见到了都会很喜欢,到了陆家,宜静别忘了要做个有礼貌的小淑女哟!」

    陈管家,姓陈,名管家,他名副其实就是位「管家」,年轻时就在陆家工作,贡献不少岁月,深受陆家老爷的重视。

    陆家祖先几代努力下来,造就陆家日后庞大的财富基础,在今日可谓豪门之家。今天,为庆祝陆家小少爷八岁生日,陆家举办了一个亲友庆祝会,陆夫人要陈管家带着认养的小孙女来参加。

    「宜静,记得爷爷的话,到人家家里,不管小姐、少爷说什么,妳都要乖乖听,不可以调皮,知道吗?」

    长年的「管家」心态让他认定不可踰矩造次,毕竟,以他们祖孙俩的身分,是老爷和夫人恩准,才有资格以客人身分出席这场庆祝会。

    「宜静会听爷爷的话,做个好客人。」可爱的小女孩做个童军手势,承诺着。

    是!她会谨记在心,不让爷爷丢脸,做个好淑女。

    就算……

    就算一进陆家,爷爷就跑去帮忙,把她扔在不认识的叔叔和阿姨间;就算其它小朋友知道她是孤儿,爷爷是陆家的管家,就用鄙夷的眼神看她;就算没人理她,被嘲笑身上穿着便宜货,被人指指点点,她都不生气,可是……

    她觉得好孤单呀!

    撇开热闹的人群,小女孩失落地往偌大庭院的一隅走去,远离吵闹的庆祝会。

    「爷爷,宜静不想见少爷了,宜静想回去,爷爷,你在哪?什么时候来找宜静呢?」

    小小的窸窣声从脚边的草丛堆传来,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探出头,走到小女孩脚边。

    「小狗狗,也没有人理你吗?」宜静蹲下身,摸摸猛吐舌头的小狗,短短的腿、长长的身体,再配上一张长长的狗脸,模样实在可爱,小女孩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你跑来这里?咦,妳是谁?」

    突兀的声音插入女孩和狗狗的世界里。

    一个穿着小西装的陌生男孩,两手扠腰站定在女孩身前,小狗狗让声音的主人吓得一闪,躲到小女孩背后。

    男孩眼一瞇,指着女孩的脚大叫:「给我过来,躲在人家背后算什么男子汉!」

    小女孩歪着头,比了比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

    男孩努了努嘴,回答:「不,我是在跟妳身后的胆小鬼说……喂!你这家伙还想跑!」

    男孩冲到小女孩后头,一把抓起做好落跑姿势的小狗,被抓起的狗儿呜呜叫着,眼睛浮现无辜的泪光。小女孩心最软了,想也没想就探出两手扯着男孩的手臂,不让他抓走小狗。

    「喂!妳在做什么?」

    没料到有人会抓向自己,男孩出于自我防卫用手一挥,女孩被挥到地上,痛得叫出声,男孩知道自己闯祸了,扔下狗儿,连忙蹲下身看着捂着膝盖喊疼的女孩。

    「我不是故意的!妳没事吧?糟糕,妳的膝盖流血了!妳别哭,我带妳进屋里擦药,拜托妳千万别哭呀!」根据他的经验,女生只要见那么一滴滴血,就会哭得死去活来。

    怕自己闯的祸被大人发现,男孩搀起小女孩,悄悄从后门溜进自己的房间。

    「我不是故意推妳,谁教妳要突然冲过来。」男孩忙着为她涂抹药膏和贴OK绷,没注意到小女孩压根没哭过一声,只是红着脸瞅着他看。

    「因为你害狗狗被吓到。」她出声指控。

    「拜托!是我被牠吓到好不好?牠居然当着客人的面尿尿,还故意把沾湿的脚踏在人家干净的鞋子上,我不把牠抓来骂一顿怎么行!」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些老黏着他喊哥哥的小妹妹,但他也不会用这种没家教的方式赶人走呀!

    「你是狗狗的主人?」

    男孩哼两声表示承认,他将女孩的伤口处理好,抬头一看,意外发现她红扑扑的脸颊很可爱。

    「妳也是今天的客人吗?」

    「嗯,我叫宜静。」女孩试图从椅子上站起,却马上被人按回椅子上。

    「妳别动,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帮妳,是不是想吃蛋糕?我去帮妳拿几块来,妳要吃什么口味?」爸妈就在院子里,他怕死这女孩跑去告状。

    「你人真好。」女孩轻笑出声。

    女孩亲切的笑容让他脸红心跳,男孩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啦!你们都是来帮我过生日的客人,我当然要对你们好呀!」

    「原来你是陆拓,陆家少爷呀!」她笑得更开心了,果然跟爷爷说的一样,少爷人很好呢!

    嘴角浮现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男生看得移不开眼了。

    「妳愿意待会和我一起跳舞吗?」爸爸说今天他要做个小绅士,要邀一位小女生跳舞,他已经决定好对象了,就是她,他要盯着她,以防她去告状。

    「跳舞?我不会,而且我的衣服不好看……」让人嘲笑的感觉仍存在。

    「我是要和妳跳舞,又不是要和妳的衣服跳舞,而且跳舞很简单的,我可以教妳!」男孩抓起女孩的手,非要她同意不可。

    女孩腼腆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妳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就回来。」

    这年纪的小孩,屁股根本黏不住椅子,男孩才出去五分钟,女孩便忍不住好奇的跟了出去。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闪亮的水晶吊灯,还有橱窗内剔透的琉璃摆饰,小女孩看得目不转睛,突然,前方弧形楼梯传来了说话声,女孩上前,见到两个背对着她的男孩。

    「拜托!也不瞧瞧她那模样,土毙了的红色裙子和红色鞋子,还自以为可爱,真是难看死了,我实在没办法多看她一眼。」穿着西装的男孩边说边抖着身子。

    「不会呀!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是太可怕了好吗?你有没有见到她头上绑的那两根?怎么会有这么难看恶心的打扮,也不想想她的身分,凭她那模样也想做少奶奶,简直笑死人了,我不能想象将来她要是生小宝宝,会生出多么怪的小孩来。」

    「陆拓,你太坏了,怎么这样说她!」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配给你家小弟好了,我把她关在那个房间里,你可以去找她。」

    「不……不要啦!小弟会吓死的!」

    两个男孩离开,没发现有条小身影缩在角落边,红红的眼睛气到快哭了。

    红色裙子、红色鞋子,现场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做这种打扮……他们竟然笑她可怕,说她很丑、很恶心!他们好过分!

    她好笨,竟然以为那个叫陆拓的男生是好人,有钱人很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欺负人、就可以笑人?

    什么叫凭她这模样也配当少奶奶?!不过是个少奶奶,有什么难的,这些人给她走着瞧!

    小手把泪水抹去,从现在开始,她陈宜静立志要当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

    学生餐厅,永远是最嘈杂的地方。

    中午十二点钟响,一窝蜂宛如饿鬼投胎的学生战士,冲锋陷阵的杀入美食敌营,别说想挤进排队阵容抢夺自助餐盘上的食物,就连在战场上找个位子喘息都是件难事。

    四个早见惯大场面的女生,非常有默契地散入各个角落,靠着身形娇小的优势,使出训练一流的钻功术,给他钻钻挤挤,火速拿了食物便在餐厅外会合,四人找了个干净的楼梯口,席地而坐吃起午餐。

    「星期六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有人提议就有人赞同,当然也会有人犹豫。

    「等等,先让我看看那天有没有空。」陈宜静从包包里抽出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翻看上头的课程,伸出指头算了算日子。

    「没问题,时间选得好,这星期六我刚好有空。」不会冲突到她重要的课程。

    「听起来好像妳以后都没空了?」

    「没错,从下星期开始,整整两个月的假日我都排满了课程。」看着手册上写得满满的行事历,清丽可人的古典瓜子脸上满是认真。

    任盈盈一把抽去她手上的册子,好奇一向对上课兴致缺缺的陈宜静在外头进修什么课。

    不看还好,一看见小册上条列出来的课程时间表,任盈盈当场傻眼。

    「少奶奶形象仪态学、贵妇体态语、少奶奶个性研究、嫁入豪门必获知识……我的天呀!宜静,妳排那么多课程,吃得消吗?妳把休闲时间排这么满,会不会……太过头了点?」其实想说的是走火入魔。

    「要不是我暑假打工的钱不够多,我还想多排几个课程呢!妳们不知道,现在想做少奶奶的竞争人数越来越多,我可得多下点功夫,不然怎么拚得过人家。」抽回任盈盈手中的小册子,陈宜静嘴里叼着面包,拿支笔出来,翻到记载名字的一页,然后用力画了个叉叉。

    她的动作让另外三人好奇。「这次是谁不及格了?」

    「不就是那个甄友虔!」提到他,陈宜静就满腹的火气,「明明穷光蛋一枚,还处处装出一副「真有钱」的模样,夸口说什么立委甄代表是他的爸爸,昨天他约我去喝咖啡,碰巧甄代表出现在那家咖啡店里,我要甄友虔去打声招呼,妳们猜他做了什么?那家伙竟然用尿遁法闪人,留下一桌未付的咖啡费要我付耶!」

    「听起来是挺惨的,妳钓不到有钱人反而白花了一笔钱。」黄碧芬探头朝她的小册子上瞄了一眼,一堆红色的叉叉,显示被淘汰的人选极多呀!

    目标从十人删减剩下三人,陈宜静自言自语的感叹着,「我的要求又不高,只不过想找个钱多多,外表能见人就好,还要超宠我的少爷,让我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当个名副其实的有钱少奶奶就好了,这样的人选怎么这么难找?」

    「宜静,妳为何这么执着要当个豪门少奶奶?」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疑惑。

    「我要雪耻!」陈宜静小巧的鼻子喷了一团火出来。

    紧握成拳的小手高举,她口气里充满不服输的意味。

    「雪什么耻?」

    哼哼!这话问的好。

    八岁那年的事历历在目,她不断鞭策自己,总有一天,她要那些曾经笑过她的人好看!小草也会有高高在上的一天,她要那个姓陆的臭男生趴在地上吞回那些取笑她的话!

    「这都怪那个害我幼小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仇人……」

    正打算把自己可怜的遭遇一吐为快,岂料上课钟声响起,三位听众显然以钟声为首,开始收起午饭过后的垃圾,彻底打破陈宜静才培养好的诉苦气氛。

    「喂,妳们不打算听我的雪耻原由吗?」

    「和点名迟到就被当的经济学比起来,妳的雪耻原由成本太高了,而且毫无经济效益,妳说我们要不要快点进入教室呢?」

    答案很清楚,陈宜静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拔腿追上前面的三道影子。

***

    「各位同学,李教授因为身体不适,临时来电请了病假,所以这两堂经济学挪到下星期补上。」

    听完班代大人的宣布,班上掀起了一阵喧哗声。

    「各位同学,大家先安静一下,既然现在有空,就让这学期新加入的三位同学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在众人的掌声下,三位男同学被人推到讲台上。

    台下的陈宜静也没闲着,抽出小册子,用盯紧猎物的眼神仔细瞧着台上自我介绍的新同学,看看有没有优良人选可列入候选名单中。

    手忙着,耳忙着,她的眼珠子也很忙,当视线对上第三位站在讲台上的男同学时,有种小小的熟悉感晃入脑里。

    她曾向爷爷要了某人的国中毕业照,相片上那张脸型,和讲台上这位新同学似乎颇为神似!

    水眸开始打量前方疑似「仇人」的男生,记得相片里男生的目光炯亮有神,而前方的新同学除了个高,拥有一张清俊斯文的好看脸孔外,眼神却无力,没有光彩。

    再见到那男生的左腿有些跛,陈宜静不经意想到爷爷曾说过陆家少爷出了车祸,造成日后在行动上有些不便,她没仔细过问仇人的下场,只知道他离家不知去向。难道世界真有这么小,台上那位新同学会是他?

    很快地,陈宜静便得到肯定的答案。

    「大家好,我叫陆拓。」

    讲台上的男生才说了第一句话,突兀的惊呼声立刻从台下发出。

    「你、你叫陆拓?」

    一瞬间,所有人静了下来,目光一致放在大声惊呼的陈宜静身上。

    介绍的男生也惊讶,不明白这位女同学听见自己的名字为何如此激动,只是点点头。

    「陆地的陆,开拓的拓?」陈宜静又问。

    「是。」

    「家住台北,妈妈叫吴琴玉,爸爸叫陆达辉?」

    陆拓浓眉一蹙,似乎讶异这女孩怎么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不过他还是照实回答,「是,他们是我的父母。」

    「很好!」嘴角上扬,陈宜静乌黑的长发一甩,屁股坐回原位不再发声。

    众人看看行为怪异的陈宜静,再瞧瞧台上一脸莫名其妙的陆拓,教室内弥漫一股雾茫茫的气氛,直到班代适时出来打圆场,班上热闹的气氛才再度恢复。

    「宜静,妳怎么了?」瞧她抽动的嘴角笑得多……多可怕,好像故事里坏心的巫婆打算做坏事。

    「没事,很高兴认识新同学而已。」确认好仇人身分,陈宜静平静许多,只是笑容仍让人看得发毛。

    那家伙不记得她是当然,但她可牢牢记得他的恶行,没想到他高级大学不待,竟然转到了东大,好,非常好!

    那厢的陆拓浑然不知自己正让人咒怨着,他拐着左脚,一步步走回自己的位子,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向让他感到困惑的女孩身上,见对方正朝他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他不禁起了一阵寒意。

    这女孩一定认识他,只是,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

    睁开眼,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额际,摸到了冷汗,他知道自己作了噩梦,梦见当年出车祸的事情。

    自床上坐起身,陆拓顺手抓了下浓密的黑发,转头睇向床头闹钟,才清晨五点。

    反正已经睡不着,索性到外头呼吸一下清晨空气,他这条腿虽然不能跑快,走走倒还可以。

    陆拓换上一件简单圆领的蓝色上衣,穿上休闲长裤,抓了把零钱,走出自己独居的小套房。

    这里离东大不远,步行就可以到达。出了小公寓往左一转,是条热闹小街,小街在傍晚时分是个黄昏市场,路两旁挤满摊贩和店家,不过现在大清早的,只有稀疏几家早餐店开店,其它全是关上门休息中,街上一片静悄悄的。

    陆拓沿着小街慢慢晃,来到这里一年多,他似乎还不曾「走」到这么远过,或许该说他的日子一直过得极平淡,每天就是上学、下课,回到家几乎不再出门。

    七点了,出来觅食的人渐渐变多,闻到早餐店传来的香味,陆拓也有些饿了。

    他走到一家老字号烧饼店前,瞥见冒着白烟的蒸笼,和人来人往热闹腾腾的景象,讶异小小的早餐店生意竟如此好。

    「这位先生要内用还是外带?」脸让一炉热气闷得红通通的老板,主动招呼着。

    「我……」

    陆拓环视店内几近客满的座位,意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角落的位子,本想说「外带」的舌尖突然一顿。

    这么巧,是她!她也在这里用餐?

    「我在里面吃。」见到她的身边还有个空位,陆拓点了锅贴和蛋饼,人便朝那抹专注看书的身影走去。

    他记得她叫陈宜静,是他的同班同学,动不动就喜欢找他麻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恼她,他们明明不认识不是吗?

    在学校碰上面,她对他总是字字带着讽刺,记得有次抽签,他与她凑巧分在同一组做报告,她竟当着组员的面说不想跟他同一组,弄得整组气氛僵硬,之后几次外聚讨论,她老把碰面地点约在高楼层的地方,得爬楼梯,他常会小迟到,她小姐又会拿他大作文章。

    该说他脾气好或习惯了,只因为这是事实,他的腿的确造成自己和别人的不便,他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反正再难听的话他也听惯了。

    只是这女孩虽然老针对他,但每一次都事先替他准备好特别的位子,别人坐小板凳,他一定有张软垫宽大还有把手的座椅,方便他大动作的起身与坐下。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呀!

    感觉有人走近,陈宜静自然地把位子挪一挪,方便来人坐下。

    她的两粒眼珠始终没移开过桌上的书本,右手则准确无误的夹起蒸笼里的小笼包,一口一口的塞入嘴里。

    她专注的模样令他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她看得那么入迷?

    他将头稍稍偏了过去,目光落在她眼前书本上的标题,冷不防抽口气。

    少奶奶养成条件、少奶奶遵行守则、少奶奶最忌讳之五大事项……

    这……这女生就在看这个?

    被惊讶的吸气声干扰,陈宜静抬眼透过垂落的发间瞄了下,有些诧异身边坐的人竟是陆拓!

    「好巧,没想到妳也住这附近。」为了掩饰自己偷窥的行径,陆拓轻咳两声。

    「我以为陆家少爷应该住在高级的学生别墅区里呢!」带刺的话显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巧遇。

    把书塞回包包里,陈宜静用比方才快一倍的速度解决完剩下的早餐。

    看到他就讨厌,尤其欺负他的这段时间来,她一点也没有复仇后的快感。

    是因为他那条不良于行的左腿?还是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都有吧!总之,她越看他越不顺眼,甚至她每次欺负完他,心里老有一种愧疚感。

    爷爷退休后的这两年,陆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一个理当意气风发、趾高气昂的少爷变成这样?

    「陈同学,我和妳到底有什么过节?」

    陈宜静掀了掀卷翘的眉毛,瞅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吞下最后一口小笼包。

    「没有呀!」这招叫「睁眼说瞎话」,看她做得多好!

    「可是我觉得妳对我似乎有敌意,是不是我以前曾经对妳做过什么?妳可以告诉我……」

    「你想太多了。」等到她当上少奶奶的一天,她会让他知道的。

    「妳不想说没关系,但如果我曾做过什么让妳不高兴的事,我现在跟妳说声对不……」

    「你很烦耶!就说没有你还啰唆!」她挥手打断他的话。

    她才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对不起,她的仇可不是这三个字就可以解决的。

    陆拓注意到她频频探头朝其它桌窥视的动作。

    「妳在找什么?」

    「找酱油,啊!在那一桌,喂,你……」眼神一落在他的腿上,她的声音顿了顿,「算了,我自己去拿。」

    陈宜静快动作地绕过他身后,跳过几张挡路的凳子,抓到了小酱油瓶,顺便多走两步,替某人拿了免洗筷和卫生纸。

    在自己黄嫩嫩的蛋饼淋上酱油之后,碰巧陆拓的早餐也送来了,出于自然反应,陈宜静把手上的酱油瓶递过去。

    「你要不要?这家早餐店的蛋饼加了酱油会更好吃。」

    「谢谢。」陆拓讶异于她的友善,点点头。

    看着她不但替自己拿了双筷子,还帮他倒酱油,在这小小的动作中便足以显示她是个体贴的人,跟平时的她感觉完全不一样,陆拓不自觉开口道:「陈同学,我发现妳人其实很好。」

    引爆装置突然被打开,短短几秒内,陈宜静的脑子里已经不知有多少枚炸弹爆破。

    她在干嘛?她干嘛替自己的仇人服务?

    这句「妳人其实很好」勾起她的记忆,当初自己也是呆呆觉得他是好人,才会让他害得那么难过,现在这家伙竟然说她人好?

    「我待人一向都很好……」「好」字未结束,她故作手滑,小小酱油瓶就从她手中脱落。

    她慢半拍的「啊」一声,杏眼里闪着狡黠笑意,非常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酱油瓶的小孔就倒在桌子边缘,倾流下来的酱油精准的滴落在某人的休闲裤上,登时成了一大块黑渍。

    陈宜静笑得无害,用两指夹起酱油瓶。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手滑了一下。」她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陆拓错愕呆愣的表情让她忍笑忍得痛苦,她两三下就把自己的蛋饼扫进肚子内,趁那家伙还没回神,赶紧先闪人。

    「我八点的课要开始了,先走了,你慢慢用。」

    一冲出早餐店,陈宜静终于忍俊不住的笑出声。

    头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傻瓜般瞪大眼的滑稽表情,有趣,真有趣。

    对嘛!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反应嘛!这样才有复仇的快戚!

    才这么想着,她不经意瞥见洋装上的黑点,接着圆眼越瞪越大,心情也从云端掉落谷底,让她不禁捂面哀嚎。

    天呀!她的衣服也沾到了酱油!

    「完蛋了,服态老师千叮嘱万交代,今天一定要穿戴整齐干净去上课,这下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


    第二章

    又一次把册子上的人名画了大叉叉,这年头,要找一个符合自己目标的男朋友真有这么难吗?

    不不不,她相信自己终于找到了。

    瞧,眼前这个带她来饭店吃饭的韦不伦就是最佳人选。

    企业小开,长相算中上,鹰勾鼻,瞇瞇眼,薄唇,虽然给她的感觉有点阴沉,但她又不是非帅哥不要,只要对她体贴就好了。

    瞧他对自己的印象似乎不错,看来她朝少奶奶的目标又迈进一大步。

    一头热笑得开心,直到盛着顶级红酒的水晶酒杯高举在她面前,她才回神端起酒杯。

    惨了,刚才他说到哪了?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妳要陪我啰!」

    笑痕凝在唇边,陈宜静的表情有丝茫然。「当然,我现在不就在陪你吃饭?」

    深红的酒液透着诡谲,如同韦不伦眼底的异光一样,「妳明白我的意思,别装傻了。」

    「什么意思?」

    动作一僵,陈宜静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再不就是视力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觉得眼前韦不伦的温和面孔出现裂痕,像只披了人皮的狼?

    「妳刻意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得到我的青睐?我满足妳的需求,陪妳演足了戏,现在换妳满足我的需求了吧!我在顶楼订了房间,快点吃完我们好上去。」

    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幻灭,陈宜静脸上不再浮现笑意,她怎么忘了有钱男人最爱自以为是?

    拎起餐巾拭嘴,尽管桌上未用的美食浪费很可惜,但她已失去胃口,「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解,这顿晚饭到此结束。」

    「怎么,难不成妳临时想退缩?」在她欲离席时,韦不伦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今晚出来,我可没打算让妳这么早回去,欲擒故纵的游戏可以省了,我们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妳若待不住,早点回房也是可以。」

    陈宜静本以为大庭广众下,他应该不敢乱来,但看来她似乎低估韦不伦,这人自大到无可救药,还当真招来侍者准备结帐。

    「韦不伦,请你放手。」清丽的五官有动怒的迹象。

    她暗施力,可惜狼爪下的手腕却移动不了分毫。

    形象呀!她可得顾及自己的端庄仪态,不能在高级饭店里上演一场泼妇记。

    韦不伦从鼻子冷哼一声,褪下伪装的斯文面具,把她拉到身前,另一只狼爪也来凑热闹地围上她的细腰。「聪明的女人就不会再吊我胃口,妳别再拿乔,我不喜欢。」

    陈宜静显然已经濒临抓狂边缘,正打算抬高高跟鞋朝他的脚背狠狠地踩下。

    只是脚才抬起,她的注意力就让邻桌的怒斥声吸引了去,讶异地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世界真是小到不能再小,她不过回台北过个寒假,也能在这里碰到陆拓。

    与陆拓同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陆拓生气地站起,不理会那人的叫唤,朝她的方向走来。行经她身边时,她以为他会看到她,但结果让她失望了,那家伙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她又记下他一笔仇了,名目叫见死不救!

***

    陆拓不晓得这对母子背着父亲把他约出来的用意是什么,示威吗?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当初是你说要走,既然要走,怎么不走远一点,还留在台湾做什么?你又回陆家做什么?」浓妆艳抹的女人,一双厉眼不断刺向令她反感到极点的陆家长子。

    「妈,你别说了。」女人身边坐个一个貌似陆拓的少年,一脸尴尬地扯着她的手。

    「阿毅,我在跟你哥说话,你别插嘴。」女人把脸调回陆拓那张淡白的脸上,仍是一副不客气的嘴脸,「还有你妈也是,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就只会浪费陆家的钱,还让老爷费神照顾,如果她还有点良心,就不该拖累一家人……」

    「妳闭嘴!」陆拓气得用掌拍桌。

    他们怎么说他都可以,就是不准诅咒他的母亲!

    「哎呀!我有说错吗?你妈的身体还不是你害的,陆家今天会变成这样,也是你的关系,所以我才叫你别留在台湾,省得你妈一见你就难过……喂,陆拓,我话还没说完,你不准走……」

    陆拓无法再待下去了,他错了,他根本不该回台北,根本不该回陆家。

    他一心只想快点离开,浑然没注意到某方位射来的仇怒视线,直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陆拓!」

    他的脚步一顿,表情一怔,活像听见不可思议的声音。

    缓缓调过头,他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怒容。

    仅仅一秒,那张怒颜立刻变成娇笑,变脸的速度之快让陆拓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陈宜静原本就漂亮,笑起来的娇容更添美感,让他看得几乎屏息,这瞬间,他忘了自己正在生气,只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对他这般巧笑。

    「拓,我不是说过跟朋友吃完晚餐就去找你吗?没想到你还亲自来接我去看电影,你真好。」陈宜静唇角微弯,眨着灵美的水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政治系的韦学长,韦学长,这位是我男朋友,陆拓。」

    她憋笑得快抽筋了,这家伙是傻了吗?都不会出声响应一下,她一个人撑着演戏很辛苦耶!

    陆拓回神,思索她话里的含义,注意到她「异常」眨眼的动作,再睇了眼手环着她腰的男人,他懂了。

    「我怕妳边吃饭边聊天,忘了和我有约,所以才来接妳。」

    陆拓来到两人身前,探出右掌接过那只求救的小手。

    他先对韦不伦点头,再将她往自己一拉,让她躲到自己怀中。

    第一次抱着她,他发现她好娇小,这么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精力,每次见到他总是又吼又叫老半天。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鼻间吸入她身上沐浴乳的香气,心神微微一荡。

    「记得上次有人恶作剧,害我裤子洗了好几回,还是不能把酱油渍去掉,我好像不该帮妳喔!」

    「是男人就别那么小气。」她同他咬耳朵道。

    她的话逗笑了他,他要是小气,刚刚就不会帮她了。

    「妳惹了什么麻烦?」

    「问题不在我身上,只怪我今天出门前没烧香,遇到个假吃饭真开房的坏家伙。」

    「妳说他强迫妳?」他不高兴地揽起眉。

    「我像是会被人强迫吗?我只是不想在这种场合撕破脸,才拖你过来帮我收场。我警告你,见死不救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习惯,希望你不是这种人。」

    陆拓笑出声,和她在一起总是让他不知不觉的放松。

    两人貌似打情骂俏的模样惹恼了被晾在一旁的韦不伦。

    「陈宜静,妳在耍我吗?」

    「韦学长,我不懂你的意思。」陈宜静装得好无辜,反正已经拖某人下水了,她有靠山,不怕。

    「妳和我出来难道不是要和我上床?我房间都订好了,妳居然临时叫个男人来带妳走,妳把我韦不伦当什么?」这女人宁愿跟跛子在一起也不要他,韦不伦觉得面子挂不住,忍不住大声叫嚣。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三人站立的位置。

    陆拓低头给她一记安抚的微笑,然后面朝韦不伦。

    「韦学长,我女朋友尊重你是学长,没点破你强迫女人的行径,想不到你得逞不成就用这种无礼的态度污辱小静,看来你的人格教养有待加强,我想我们也不需要再尊敬你了。」说完,他牵着陈宜静就要离开,无视于韦不伦愤恨的脸孔。

    「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这么说!你不过是个残废,凭什么教训我……」

    一只精致的小皮包狠狠地打中韦不伦的嘴,让他说不下去。

    「你给我闭嘴!」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本小姐我受够你了,你又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羞辱人,比起我家陆拓,你差得远了!」

    气呼呼的女主角一口气骂完,挺起胸膛拖着男主角转过身,在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诧异表情下,做了个深呼吸,优雅地向大家行个礼。

    「对不起,打扰各位用餐了。」

    然后逃跑似的,拽着男主角就往外跑。

***

    啊……

    她要大喊,她要嘶吼,她要狂叫!

    她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打破少奶奶守则第一条:端庄有礼,为仇人演出悍女记,她到底在做什么啦!

    「慢点,陈宜静,我快跟不上妳了。」她快步拉着他走,好几次都令他差点绊倒。

    陈宜静睨了眼过去,嘴里直嘟囔着麻烦,才渐渐放缓脚步。

    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行走,陆拓偷偷瞅着那张微怒的娇容,满脑子都是她在餐厅里为他大骂韦不伦的一幕。她还用了一个很亲切的词——她家陆拓,虽然明白这只是句无心话,但听进耳里就是一种暖暖的感觉。

    她总算把他归在和她同一类的位置了。

    「妳在不高兴什么?」心里起了变化,他想了解她的情绪,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淡妆轻抹的脸蛋猛然转向他,红红怒光把小脸衬托得更加娇艳,她要是身在古代,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我不高兴什么?我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呼小叫耶!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我不知道有多懊悔,在场的人都见到我这副模样了……都是你,你害我离梦想又退了好几步。」形象全毁。

    她可以忍受韦不伦不当的言词,但是,那不能是人身攻击,当时她可以感受到陆拓的身子瞬间僵硬,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口不择言了。

    「什么梦想?」

    「就是……」陈宜静回神,舌尖一顿。

    怪了,她干嘛要告诉他咧!想一想,她决定改个话题。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餐厅里?」惹他生气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陆拓表情一沉,突然不说话。

    她偏头想了下,推算那少年的年纪,再想想自己从爷爷那儿打探来的消息。

    「与你同桌的女人该不会就是你父亲出轨的对象吧?那个少年是那女人的儿子,你的弟弟?」

    他看她的眼神多了点复杂、困惑、戒备和怀疑。

    「妳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事?」

    「猜的呀!」怕他不信,她赶紧补充,「哎呀!连续剧常上演这类情节,我瞧那少年和你长得有些像,而我问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又那么不自然,所以就这样猜啦!」

    陆拓一句话都不说的向前走,惹来陈宜静的瞪眼。真没礼貌!

    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好孤单,她不自觉地跨步追上去,要是让爷爷知道昔日宠爱的少爷变成这德行,一定心疼死。

    长长的身影后面紧跟着一道细细的影子,走了几分钟,陈宜静终于耐不住安静的绕到他面前,白了他一眼。

    「喂,陆拓,你干嘛不吭声的往前走?」

    「妳……还跟着我?」

    没料到她竟会一路跟着他走进小公园里,他以为她早离开了。

    「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不能跟吗?我怀疑你的左腿根本没问题,不然走了这么长的路,怎么都不会累?」捶捶小腿,他不累,她倒腿酸了。

    「那是因为妳穿高跟鞋。」他比了比公园里的铁椅。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

    他眼神落在自己的腿上,沉着声开口:「十七岁那年,我陪我妈去添购我爸爸的生日礼物时,意外出了车祸,命是保住了,左腿却留下后遗症……」

    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不能像正常人走路,打击相当大,因为自己的腿疾,常害他出糗,让人讥笑指点,就连交往的女友都嫌弃他。

    为此,他变得畏缩自闭,开始自暴自弃,疼爱他的母亲因为自责加上担心而变得很忧郁,终于抑郁成病。

    看见病倒的母亲和苍老许多的父亲,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补救,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将他砸得措手不及。

    秦亚珠原是父亲的秘书,某次父亲喝醉酒,和她发生了关系,对方怀孕却不说,直到一年前,秦亚珠母子找上门。

    这个打击让母亲的病情更严重了,之后秦亚珠搬进家里,父亲要照顾母亲,无暇理她,秦亚珠便将所有的怒气出在他身上,处处找他麻烦。

    「我妈会生病都是因为担心我的腿所致,我不想让我妈的病情再加重,也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让秦亚珠成天和爸爸吵架,所以才搬离陆家。」

    冗长的故事说完,原以为会得到她的同情安慰,可却没有。

    身边的人儿只是抬头觑着夜空中的弯月,静默了十秒,她才凉凉的开口,「然后咧?你就这样认命的躲到台中来,打算从此做个可怜虫?」

    她的冷淡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陆拓一时间哑口。

    陈宜静表情非常难看,心情更是差到极点,她站起身拍拍微皱的裙襬,一副想走人的模样。

    「真是够了,半个小时耶!我回去温习我的教战手册也比坐在这里听你废话好,浪费我宝贵的三十分钟,气死我了!」

    自从听闻陆拓离开陆宅后,爷爷担心极了,每天牵肠挂肚,结果咧?他离开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做胆小鬼,太教人失望了。

    「妳……」

    「别跟我说话,我不想被你气死,你继续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吧!世上断手断脚比你惨的人可多……啊~~我竟然还在跟你废话,算了,我要回去看我的仪态教学带,再见。」

    陈宜静脚才跨几步,身后就传来幽幽的声音。

    「妳不懂我的感受,那是因为妳没尝过让人讥笑的滋味。」

    陈宜静气得咬牙切齿,后悔自己竟然把包包扔向韦不伦,她应该拿来丢这个家伙才是!

    「那是你少爷太闲了,如果你每天要为三餐忙碌,哪有时间在这里想东想西!你早就被迫要坚强起来了。」

    浑身上下摸不到半毛钱,因为全放在让她当武器的小包包里,陈宜静气恼地走回他面前,摊开两掌。

    陆拓挑眉的表情充满困惑,陈宜静白了他一眼。

    「我身上没钱,借我回家的车钱。」跟仇人要钱,真是呕呀!

    他的怔然只有一下子,然后掏出皮夹,取出千元钞票给她。

    「开学碰面时我再还你,再见!不对,是在开学前都别让我碰见你。」像多与他相处一秒都是浪费似的,她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这是第一次,有人听了他的故事表现得那么不耐烦,甚至可以说冷淡,她没有给他怜悯,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因为那些同情并没有让他好过多少。

    陆拓静静睇着她的背影变成一小点,他的心装不下难过,因为已经塞满了她的身影。

    这个女生,真的好特别呀!

    人影已经消失,可是他舍不得移开眼。

***

    全班同学对陆拓的印象,向来是文静不动怒,而当他突然动怒起来,脸上淡然的表情让怒火取代,两眼杀气腾腾,可真是会让人吓到。

    「报告报告,宜静,有团大火球正朝妳的方向飞来,妳种下的因,后果自己料理,请好自为之,别波及无辜。」黄碧芬拉着反应慢的姚君佩迅速跳开。

    人未到,声先到,根本不用回头,陈宜静就知道身后那股杀气是谁发出的。

    「陈宜静,是妳做的,对不对?」

    这是同学们第一次看见陆拓气到怒吼。

    陈宜静揽着眉,转过头看着他,一脸不解。

    「陆拓,我做了什么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别装蒜了!就是妳去报名的!」

    「报名?报什么名?」陈宜静状似无辜的不停眨着水眸,心中拚命忍笑。

    天呀!他一定很久没如此生气激动了,鼻孔和头顶几乎都要冒烟了,整张脸涨得红红的,用脸红脖子粗来形容他此刻的模样最为贴切,人就是要偶尔发发脾气才有活力嘛!瞧,不过给他点刺激,就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报名参加运动会。」陆拓握紧拳,字字用力道。

    「你说运动会喔!谁报名了呀?」

    「我!」

    「噗」一声,旁听的某人将口中的矿泉水全数喷出来。

    陈宜静抖着肩,「哦!原来你报名了运动会,请问你报名什么项目?」

    「大队接力!」

    身后传来阵阵惊呼声,陆拓发现自己回答方式错误,「不对,不是我报名,而是妳,是妳跑去体育组擅自替我报名!」

    她明明知道他的腿无法跑快还替他报名,非得要他在全校面前丢脸出糗才高兴是不是?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呀!整间教室的同学都非常好奇,陈宜静怎么会帮一个有「腿疾」的人报名运动会,这摆明是要让他们国贸系的大队接力输人嘛!

    岂料这位女主角的回答跌破大家眼镜。

    「因为我跟你有仇呀!陷害你我最开心了,而且去年的运动会好无聊,今年有你参赛,一定非常精采好看。」

    听听这是什么话!在场男同学顿时明白,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这种会记仇的漂亮女人。

    「我不参加。」陆拓深吸口气,克制想骂人的冲动。

    「你会知道这件事就代表学校已发出通告,一切都成定局,你就乖乖参加吧!」

    「我现在就去跟体育组报备,说我的腿无法跑步,会有人候补我的位置。」说到做到,陆拓转身欲走。

    「你要继续做胆小鬼吗?」不愠不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句话或许其它人听不懂,可陆拓一定明白。

    开玩笑,她这么辛苦的替他疏通关节,和每位参赛者说明情况,好不容易得到大家的认可,她可不许他再逃!

    他转身,若有所思的目光牢牢盯着说是陷害他,却别有用意的女人。

    「我……办不到。」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黑眸一黯,他没有信心自己能克服心理障碍。「我怕我不行。」

    「这简单,我可以帮你!」

***

    一句我帮你,之后每天早上,陈宜静都会在早上七点整到他家报到,进行她口中所谓的「训练双腿灵活度」计划。

    就是由他慢跑到三百公尺远的烧饼店,以半小时为限,负责带两人份的早餐回来,至于那位说要帮忙的小姐,则是大剌剌地坐在他家等着吃热腾腾的早餐。

    「小静,这是妳的烧饼夹蛋饼,还有豆浆。」

    手上的早餐一下子便让某人抢进屋里,而他则是让人丢在门口继续喘气。

    他仍会介意外人看待他跛腿的异样目光,但他更在意陈宜静的肚子,不想让她饿着,才这么尽力的替她买早餐,只是,好几年没这么运动了,天天这样小跑,常容易腿酸。

    「陆拓,我要喝绿茶,你快去巷口的便利商店帮我买。」

    陆拓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男佣,专作她的跑腿,他不禁怀疑,究竟是她帮他,还是他帮她?

    「先让我吃完早餐,再帮妳买。」黑瞳悄悄一瞄。

    没反驳?没动静?

    发号完施令的女王正专心拿着小册子写东西,嘴里忙着塞食物,显然没听见他的话,他摇摇头,瞥见桌上她带来的东西,是从药行买来的酸痛贴布。

    唇角不自觉上扬。「小静,这是给我的吗?」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

    她到底在写什么,那么认真?这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一问起,她就会装神秘,什么也不回答。

    跨大步,陆拓悄悄移到她身后,双臂环胸俯看——少奶奶实习生活之三十五天心得……

    「小静,妳到底在想什么呀?」早在那一次看到她读的书,他就满腹疑惑了。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躲在我背后偷看!你不是出去买绿茶了吗?」陈宜静火速转身找背包,把小册子收起来。

    陆拓有点尴尬,偷看是不对的行为,但她的某些行为真的让他不解。她注重仪态。形象,甚至还跑去上那些贵妇人的课程,他当然好奇,咦?等等,她会不会是……

    「小静,妳是不是……很想做少奶奶?」

    小背影一僵,答案清楚呈现。

    「原来妳真的……」

    「干嘛,我不行吗?」被他知道又怎样,他又要说她没资格吗?

    美丽的双眸顿时烧出熊熊火光,陆拓知道她很火大,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只有拉着气呼呼的她一同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行行行,不管妳想怎样都行,先把早餐吃完。」

    他温柔的态度反倒让她一怔,傻傻的回望他。

    「你不笑我自不量力,穷人家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陆拓揉揉她那头柔颐长发,垂眸睇着她,「我为什么要笑妳,人有志向都是好事,我看得出来,妳很努力朝这个目标迈进;而且,我也没有资格说妳,我才是那个该努力的人。」

    他的眼神为什么可以这么温柔呢?害她心怦怦乱跳……

    「只是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妳会把这个……少奶奶当成妳的目标?」

    「要你管。」她撇开头,避开令人屏息的注视,大口塞着未完的烧饼。

    不能着了他的道,他依旧是自己的仇人,是她立志要讨厌的人,她帮他绝对不是心软,而是因为仇人就该要有仇人样,她才不要一只软趴趴毫无斗志的仇人!

    看她每口嚼得用力,好像嘴里的烧饼跟她有仇似的,陆拓莞尔一笑。

    不想骗自己,越和她相处,就越明白自己很喜欢她,突然有个想法,如果小静是他的女朋友,将来嫁给他,不就达到她的梦想了吗?

    他轻咳了声,挥去脑里的想入非非。

    「小静,谢谢妳激励我要振作,如果……妳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我有能力就一定帮妳办到。」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那好,把你从小到大认识的玩伴,还有你认识的那些有钱少爷的名字和他们的喜好全列出来。」

    「妳要做什么?」

    「笨呀!这样可以省去我很多时间,我就不必花时间去寻找目标了。」

    「妳要我帮妳找对象?」他的声音有点恼火。

    自己这么个对象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感觉吗?

    「是你自己说要帮我忙,干嘛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符合妳目标的人,说不定妳身边就有,妳若想找对象,就该找个妳熟悉的人,何必去找个不认识的人?」说得这么白该懂了吧?

    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环视桌面,然后睁着两颗圆圆的眼珠瞪着他看。

    「陆拓。」

    「嗯?」

    「我的绿茶咧?」

    就是有人听不懂白话!

    气得说不出话,尽管心中满是不高兴,但对上那双渴望喝到绿茶的恳求目光,陆拓只有认命的去做男佣。


    第三章

    运动会当天,大操场里闹烘烘的,各系拉拉队卯足全力替系队加油,声势浩大,观赛的学生更是将运动场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比赛进行到最后,重头戏登场,不分年级的各系大队接力即将展开。

    陆拓在选手准备区做暖身操。

    他真的能够在全校师生面前跑完两百公尺吗?他能忍受这么多双异样的眼神吗?

    有种想放弃的念头,但想到陈宜静正看着他比赛,他便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轮到他上场,站在跑道上的起跑点,他两手微微发颤,握住棒子的瞬间,他什么也不敢想,只有卯足劲去跑。

    四周惊讶的抽气声和窸窸窣窣笑声传入耳中,陆拓咬牙,压抑住心里的畏惧,努力跨步向前。他的速度不快,一个又一个对手跑过他,令他心急不已……

    不行!

    不知打哪来的斥喝声逼他再跑快一点,他想多跨几步,岂料不小心摔倒了。

    身后追赶的跑者陆续越过他,而他只能趴在地上,让周围的叹息声笼罩他。

    「陆拓,加油呀!」

    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底,是小静!

    那一声声清脆的加油声,让他有了毅力撑起跌伤的膝盖,一拐一拐的朝前方等待接棒的队友跑去。

    「加油,加油!」也许是有人起头,周围传来零落的加油声,而后由小声变大声,原本零落的加油声变成整齐划一。

    满脸汗水的陆拓终于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位跑者,顿时,运动场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陆拓抬头看着四周为他鼓掌的同学们,不由得笑了,是一种重拾自信的笑。

    「干的好,陆拓!」学长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休息吧!你的膝盖要上点药,别担心比赛,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陆拓点点头,朝休息区走去,人还没走到,一道娇影很自然地扑向他。

    「你行的!我就说你行的!」陈宜静尖叫着,在场所有人也跟着欢呼。

    陆拓顾不得身上的汗水,环臂抱紧了怀中人,唇贴近她耳边,轻轻道了声谢谢。

    陈宜静转而想到他跌倒受伤的事,头颅急忙一偏,推开他的怀抱改勾住他的手臂。

    「走,我们去保健室,看看你腿上的伤严不严重!」刚刚他摔倒的那一幕,简直让她吓死了。

    陆拓任她牵着,唇边露出炫目的笑痕,凝望着她的目光不觉更加温柔。

    刚刚,有个东西轻轻刷过他的唇,她可能没注意到吧!但他牢牢记下了,记下他们第一次唇与唇的接触。

    遇上这么一个令他动心的女生,他怎么能放弃呢?

***

    公寓里的一扇木板门外,站着一个踌躇的年轻女孩,她一根指头正放在门铃的位置,维持同样的姿势少说也有五分钟了,手指头举得有点僵硬,却仍犹豫着该不该按下去。

    照理说,运动会已结束,她不用再特地早起跑来找他,但她的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起床换衣服,两条腿还不听使唤的走到这儿,就连这根手指头,也任性地想见某人。

    在按与不按中挣扎,门突然让人打开,陈宜静一怔,对方也一愣。

    「妳来了!」陆拓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她,脸上随即绽出笑容。「我还以为妳今天不会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妳。」

    好半晌,陈宜静才从他迷人的笑容中回神。他要去找她?

    看着摆在面前的拖鞋,陈宜静却迟迟没穿上。「你为什么要去找我?」

    「去给妳送早餐呀!连续几天都是我这个免费男佣在帮妳服务,妳大概习惯了肚子饿就有人把早餐送到面前,反正我也要去买早餐,想顺便帮妳买一份。」

    「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怎么送早餐给我?」

    像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清俊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尴尬,「对喔!不过没关系,我有妳的电话,我可以打电话问妳呀!」

    「你的膝盖才受伤,今天就想往外跑?」那张腼腆的笑容令她的心微微悸动。

    她承认,她是因为担心陆拓的伤才会出现在这里,可没想到这个笨蛋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又不是小孩子,只是磨破皮,擦点药就没事了。妳不进来吗?」

    「不,我要走了。」见他应该没什么大碍,陈宜静也放心了。

    「妳要走?」他一把抓住她,没让她转身。

    「你的腿既然没事,而运动会也已结束,我们算是毫无瓜葛了,我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话把他们之间撇得一乾二净,让陆拓听了非常不舒服。

    「妳进来,我有话跟妳说。」

    陈宜静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一股力道拉进屋内。

    没想到这家伙力气这么大!难道她被他以前那副瘦弱的模样骗了吗?

    「陆拓,你做什……」

    「砰!」大门被关上。

    屋内,他抓着她的手,大眼瞪着小眼看,他目光炯然的表情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一股无形的迫力让陈宜静大气不敢喘一下。

    原来小绵羊也有变成老虎的一天呀!

    她咽了口口水,「呃,你不是有话要说吗?那就快说,说完快让我回去。」

    他往前一步,她倒退一步,一进一退,她被逼到门板前,看着两人间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公分。

    此刻的她,是他见过最乖巧安静的一面,陆拓忍着笑,唇掀了掀。

    「小静,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没关系,因为我喜欢妳,我想要妳做我的女朋友。」

    呼吸凝住,陈宜静被他的告白吓傻了,水眸一瞬也不瞬地呆呆望向他。

    「妳若不是喜欢我,就不会想激励我,让我振作,虽然妳的态度总是凶巴巴,我却感觉得出来妳关心我。也许从第一次见面,妳就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小静,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他他他……在说天方夜谭吗?

    「妳不回答就表示答应啰!」望着她红艳艳的脸颊,还有那睁得大大的亮眸,他忽然好想亲她一下。

    这这这……人讲不讲理呀?不行,她当然不答应啦!

    红唇方启,就遭一个软物堵住,她眼一眨,这才看清是什么东西凑近脸前。可恶!他怎么能偷吻她!

    奋力一推,陈宜静顺利推离他,打断惹乱她呼吸的热吻。

    「小静?」

    「你你你……给我站在那边不准动!混蛋,我不是要你不准动吗?」她伸出两臂推他到安全距离,不让那只色狼进入可攻击范围。

    「小静?」

    「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还强吻我,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这些事,但是你以后不可以再犯!」

    「我没有吃错药,小静,我真的喜欢……」

    「停停停!不准再说了,我告诉你陆拓,我不喜欢你,请你别自作多情。」她的手慢慢爬上身后大门的门把。

    「当我的女朋友,将来就有机会当上陆家少奶奶,这不是妳最希望达到的目标?」他情急的脱口而出。

    「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没了,我也不会看上你。」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他就是不懂,为什么她从来不考虑他?

    老虎开始发怒了。

    见他就要扑上来,陈宜静适时转开把手,开了门逃命似的往外冲。

    他喜欢她?

    这是不可能的事!那个曾经笑过她的男生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才不相信他说的鬼话咧!

    跑了一段路,她相信依他的脚程追不上来,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但是,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抚着胸口的手却依然感觉到心脏狂乱的跳着,就连唇上似乎都还残留他唇上的温度,让她不由得想起他的吻。

    一阵凉风吹过,陈宜静低头看着搁在胸口的手,再抚上自己的唇,脸颊越来越烫,呼吸和心跳声也越来越快。

    惨了,她真的不知不觉喜欢上她的仇人了!

***

    从那天起,换她当起了胆小鬼,处处躲着陆拓。

    或许是她顽固,但是小气是女人的天性,爱记仇是她的本性,要她忘记八岁之仇根本不可能,是他嘲笑她不配做他的少奶奶!

    喜欢他又怎么样,一时的迷惑很快就会清醒,她才不会为了一株草放弃长远的目标呢!

    只是陈宜静忽略了,越是不想在意就会越在意。

    专心研读桌上的英文教科书内容,她决定忽略身后那道热切的注视。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上课时间已过三分之二,看的人不累,她倒浑身难受。

    受不了了,她回头一记厉眼瞪去,警告对方别再施展灼人视线,谁料,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刻对她绽露一抹柔死人的笑容。

    「咻……砰!」

    她的心被支心型的箭狠狠刺中。

    中计了,她不该回头看,展现自信的陆拓模样变得更迷人,开朗的笑容衬托出俊朗五官,她屏住呼吸,完全被他热力十足的眸光吸住。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啦!她不能中了这家伙的美男计!

    甩开黏力超强的两粒黑眼珠,她用毕生最大的毅力扭回头,却难掩内心激动的情绪。

    完了完了,光一个笑容就让她失了魂,哪天他朝她勾勾手指,自己不就像只狗儿一样朝他扑去!

    她不能再让自己心底的感觉蔓延,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输在仇人手中了!

    相对于她的心慌意乱,陆拓深邃黑瞳中的笑意不减反增,以前,他就是个想要什么就会极力争取的人,这次,他想要的就是她!

    只是陆拓万万没想到,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很快就被宣判出局。

    过没多久,有传言流出,陈宜静正和某知名律师的儿子交往,两人形影不离,感情非常好。

***

    想当初才是个懵懵懂懂的大一生,转眼间就要毕业了。

    四张大圆桌坐满了下午才结束毕业典礼的准毕业生,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庆祝,吵得几乎要将餐厅的天花板掀了去。

    兴头正起,有人提议喝酒庆祝,于是,杯盘狼藉的桌面处处可见倾倒的空酒罐。

    「宜静呀!妳劝劝陆拓别喝那么多酒好不好?」今天是谢师宴,喝酒只为助兴,可陆拓却愁眉苦脸的猛灌酒。

    「为什么我要去劝他?」陈宜静状似不在意地瞥了隔壁桌一眼,顿时细眉一皱。

    「妳不去谁去?全班只有妳会对他大呼小叫,我是不晓得妳跟他有何恩怨,但以一个同学的立场来看,妳不担心他吗?」

    「谁理他呀!他爱喝随他喝去。」她嘴硬的说,乌溜溜的眼珠却将他桌前的啤酒罐数了遍。

    一、二、三、四、五!那家伙竟然喝了五罐啤酒,他真的太夸张了!

    「妳也知道陆拓的脚有问题,万一他喝醉了要怎么回去……」黄碧芬话没说完,原本身边的人影一下子就不见了。

    啧!还说不担心,那现在晃到陆拓身边的影子是什么?鬼影哟?

    陆拓似乎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坐下,直到有人阻止他把酒杯拿起——「够了,你喝太多了,再喝下去你就要醉了。」

    意识到是谁在跟他说话,陆拓表情略微一怔,随即摇摇头。

    「我没事,妳别管我。」他遗传到父亲的体质,怎么喝都不会醉。

    见他又举杯,陈宜静索性抢过酒杯,想也不想的一口喝下,第一次喝酒的她,弯眉都拧成一条线了。

    嗯!好苦,好恶心的味道,酒这种东西到底哪点吸引人?

    「你若是担心你妈妈的病,喝酒也没用,你何不直接答应动手术,让你的腿复原,这样你妈妈或许就不再那么自责,病情也会好转。」

    太多烦闷的事情在陆拓脑海里盘旋,让他没意会过来陈宜静怎会知道父亲最近在催他动手术。

    抓起一旁的空杯子,他又开了罐啤酒倒入。「医生说成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不怕失败,我怕的是让我妈妈失望。昨天,秦亚珠又在我妈妈面前叫嚣,指责我妈拖垮陆家,我妈的病情因为她这一闹更严重了。」

    见他说话不忘把酒杯移到嘴边,陈宜静快手一抓,不给他沾酒的机会,一杯黄澄澄的酒全数进了自己的肚子,大概习惯味道了吧!这一杯没有刚才那杯来得苦。

    「那你就更应该动手术,重新站起来给那个秦亚珠看,等你父亲退休,你这个长子理所当然要继承父业。想想看,到时你大权在握,不就可以趾高气昂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女人?」说完,她还打了个酒嗝。

    换陆拓皱眉了,「小静,妳待会儿跟方振宇有约,不应该喝酒。」

    陈宜静瞋了他一眼,「谁跟方振宇有约,你别提那只铁公鸡好吗?」抓来陆拓刚刚开的啤酒,陈宜静豪迈地将手上的杯子倒满酒。

    「我以为妳和他正在交往。」陆拓挑眉,难道传闻有误?

    这也是让他心情超级恶劣的原因之一,听说谢师宴后,方振宇为小静准备了一个私人庆祝会,一男一女两人单独在一起,光用想象就让他吃足了酸醋,可他却没有权力阻止,才会一个人喝闷酒。

    「方振宇是我高中同学,哪个女人跟他交往算她倒霉,他这个人简直怄到不行,拜托你千万别把我跟那种连停车费涨了五块钱都要碎碎念半天的男人扯在一起。」陈宜静说完,又喝光杯里的酒。

    第三杯下肚,她开始觉得喝酒跟喝水没两样。哈哈!原来酒也不过如此。

    「可是全班同学都说妳和他是公开的一对。」陆拓惊讶地看着她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酒。

    「当然,是我要他陪我演戏给大家看的呀!你知道那家伙真是没有同学爱,居然伸手跟我讨演出费耶!真后悔找这种人帮忙。」

    果然酒不能多喝,陈宜静在无所觉下,把该说的与不该说的全说了。

    觉得自己满腹的郁气全消了,陆拓一脸惊喜地盯着她,却被她再度打开啤酒罐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抢过她亟欲喝下的「饮料」。

    「别喝了,再喝妳就要醉了!」她不是来劝自己别喝酒吗?这会儿情况好像颠倒过来。

    陈宜静虽然头有点昏,抢东西可一点都不手软,「是我要你别多喝才对!你都喝了那么多瓶,我才喝几口怎么会醉……呃,你把我的酒抢过去,是不是又想喝了?不行,我不准你喝,把酒还给我,我要喝!」

    陈宜静抢酒的动作让人哭笑不得,但也证实一件事,她醉了。

***

    欢乐的谢师宴落幕,意外的是,想喝醉的人反倒清醒得很,还自愿担任护花使者,护送莫名其妙醉倒的醉美人回家。

    背人走路不是件轻松的事,把她安稳的放在床上后,陆拓气喘吁吁的在床沿坐下。

    他实在没办法背着这个女人爬上她五楼的套房,只好暂时带她回自己的住处,起码他住一楼,可以少折腾自己一点。

    休息够了,陆拓想起身,却发现佳人已醒,正睁着迷蒙的眸子望着他。

    更正,她是醒了,但绝对不是「清醒」。

    「你为什么在我家?」

    慵懒的嗓音带点性感,陆拓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把她带回家,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和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共处一室,危险指数达到最高点。

    「这是我的住处,妳喝醉睡着了,所以我让妳躺在这里。」

    他吞了吞口水,打算慢慢离开床边,谁料,柔若无骨的手缠上了他的手臂,硬是不让他移动半分。

    「那我在睡觉,你跑进我梦中做什么?」

    醉眼迷茫,两颊醺红,她挪动两腿的姿态更是撩人,陆拓看傻了,自己喜爱的女人就躺在眼前,无疑是一种诱惑和折磨呀!

    「你回答我呀!」两手一扯,她把他拉到身前,红唇嘟起吐着酒气道:「你该好好的去当你的陆少爷,不该来烦我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来捉弄我,所以才溜进我梦里对不对?」

    她娇俏的脸庞就在眼前,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想咬上她粉颊的冲动。拿根棒子把他打晕吧!不然他怕自己做不了和尚。

    「小静,妳放手。」他努力把她的两爪扳开,可按住她的手,她两条腿又缠了上来。

    老天!饶了他吧!

    「不过我才不怕,在我梦里,你想欺负我还早得很呢!」只有自己能欺负他!

    「啾」一声,陈宜静好玩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见到他怔然的表情,她拍手笑了起来。

    「小静,别再玩了!」他出声制止,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哑,毫无威胁力。

    他是昏了,被她的亲吻弄昏了。

    「这是我的梦,我爱怎么玩是我的事,你要是再命令我,小心我就把你变不见!」陈宜静才不怕他,揽下他的头亲得他满脸口水。

    是她逼疯他的,陆拓再也不想忍耐,化被动为主动,吻上那张正逸出轻笑的柔软唇瓣,堵住她的声音。

    陈宜静嫌他吻得温吞,探出舌尖回舔他的唇,刺激着陆拓压住她狂吻,一吻结束,陆拓已觉得全身火热难耐。

    「小静,妳明白这样玩的下场吗?」他粗喘着问她,轻轻拨开她额际的发丝,动作带着深深的怜惜。

    额头抵着娇喘的她,他仍让自己保有一丝丝理智,她特地和方振宇演戏,不就是为了拒绝他吗?

    「妳不喜欢我,就不该这样吻我,妳知道吻妳的人是谁吗?我不希望妳把我当成别人。」

    但她的下一句话却彻底把他残余的理智毁去。

    「你不就是陆拓嘛!我喜欢的人呀!」脸蛋红了红,她害羞一笑。

    「妳喜欢我?」双瞳倏地一亮,这个回答太让他惊讶了。

    「当然,不过你不可以告诉梦外的陆拓喔!我跟他还有笔帐未算,我找方振宇陪我演戏,就是不想让陆拓知道我喜欢他。」

    他捧着她的脸落下亲吻,兴奋到不能自已,他不禁要欢呼,这酒醉得好呀!

    她果然是喜欢自己,但是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告诉我,什么时候妳才肯对梦外的陆拓说喜欢他?」

    「等我当上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后,我自然会告诉他。」

    这答案令陆拓怒火丛生,他低头就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吻得她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下,只能攀着他喘息,让她嫁给别人后再来说喜欢他,他会让她做这种蠢事才有鬼!

    管她清不清醒,他恼火了,她想做少奶奶,他就让她做陆家少奶奶!

    衣衫一件件脱落,像宣示自己的决心般,他在她身上烙下一个个吻,陈宜静是他一个人的,他不允许也绝对不会让她去找别的男人!

***

    一阵恼人的救护车鸣笛声吵醒了陈宜静,宿醉让她只能躺在床上揉着疼痛的额角,对着白白的天花板干瞪眼。

    说什么都不记得是骗人的,她记得,全都记得,记得自己喝了酒,胆子变大,抓着人家当梦中人猛欺负,然后欺负欺负就换成了别人欺负她。

    小脸顿时一红,他不过在自己耳边低语的说要爱她一辈子,她就心花怒放成这样,自己果然是个没志气的家伙呀!守不了坚持,只有顺从心意喜欢他。

    裹着被单,她轻轻一翻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喜悦的心情逐渐冷却下来。

    为什么同她温存一晚的男人在她清醒后却不见踪影?

    陆拓不是那种随便和女人玩玩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冷清的感觉动摇了她的信心。

    半小时后,她穿上自己的衣服,离开他的住处,一路上,她无视熟人向她打招呼,也没注意到路边的人正讨论着方才发生的车祸,她茫茫然的回到家,盯着自己的电话。

    等到晚上,什么也没有,她担心的哭了,打电话到陆拓的住处,还是没人接,最后,她拨了电话给爷爷,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

    「宜静呀!爷爷好高兴,刚刚园丁告许我,少爷搬回台北了……」

    陈宜静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只知道那家伙居然没通知她一声,就把她丢在这里自己回家了。

    不该相信他的,陆拓是个大混蛋!


    第四章

    镁光灯下的时尚舞台,数名身材高挑、纤细窈窕的服装模特儿,以稳健的台步和优雅的肢体语言走在伸展台上,展示最新秋季的前卫流行服饰。

    众多金发碧眼的名模中,一名留着一头乌黑直发的东方美女娜娜显得十分醒目,虽然她是当中身材最娇小的,但极富古典美的脸蛋吸引众多目光。她有时盘发,露出皓颈;有时直发,流露性感,整场走秀中,就见所有的相机镜头直追随着娜娜。

    「怎么样?爷爷,有没有看到我寄给你的录像带?有没有看到你孙女超优的表现?」越洋电话里,清脆的嗓音充满自信与骄傲。

    谁也没料到五年前她到英国散心,只是在街边喝杯咖啡都能遇到星探,然后被带进服装界,她咬牙苦熬了几年,终于成为英国的顶尖模特儿。

    「有有有,我家宜静是最上镜头、最漂亮的一个!」陈管家捧着电话,老泪纵横地看着荧光幕上笑得灿烂的孙女。

    虽然不是她的亲爷爷,但看到她有今日的成就,陈管家比任何人都开心。

    「爷爷嘴最甜了,我后天就会回台湾,机场太远了,你不要来接机哟!我不要爷爷累着,我自己叫车回家就好——对了,爷爷,我上次提的事,爷爷决定了吗?」

    好几次劝爷爷和她一起到英国定居,可爷爷就是舍不得台湾的老朋友,而她也只能趁休假期间回台湾探视爷爷。

    「宜静,我这一走,就很难跟朋友们联络了。」知道孙女对某人非常反感,他从来不敢提起对方的名字,都用「朋友」来代昏。

    「好吧!那这件事就再说吧!我这边已经很晚了,得上床睡了。」

    与爷爷道别后,陈宜静瞥见那只整理好的行李箱,往床上一躺,熄灯睡觉。

***

    橘光洒人大片落地窗里,将皮椅上的人影拉长,刺眼的光线让办公室里的男人不得不停下翻看数据的动作。

    男人揉揉僵硬的肩颈,打算稍微休息一下,瞥见桌上亮灯的分机,他接起了电话,闭眼聆听。

    「副董,在线有位任小姐说是您的大学同学。」

    男人眼眸一张。「接进来,谢谢!」

    「哈啰!陆拓,我是盈盈,星期天中午十二点整,台北丽漾餐厅,来不来一句话。」

    「任小姐,妳说话都那么直接吗?」他忍不住笑出声,一天的疲劳顿时消去,她的语调永远都是这样,似乎她打电话来的目的只是要得到「来」或「不来」的答案,然后马上就结束通话。

    「我这是提高效率,迅速问完,迅速回报。」跟陆拓说话就是要这样,避免多说多错,要是自己不小心说溜了什么,下场一定很惨。

    「小静今年会来吗?」

    「不会,跟你说过她去了英国,早就和她失去联络了。」瞧瞧她,谎话说得多溜呀!舌头都不会打结。

    「失去联络?盈盈,回答我,你们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小静在哪?」

    「不知道,要知道不早告诉你了?」谁教她当年答应过宜静不泄漏她的行踪,所谓朋友义气,就是要死咬着不知道。

    「好吧!我那天应该抽不出空,所以不……」

    陆拓望着「嘟嘟」响的话筒,不知该为她的高效率拍手还是摇头。

    挂上电话,脑袋瓜里浮现一张难以磨灭的容颜。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小静的消息吗?

    五年前,当他从医院清醒回去找她的时候,小静已经不在台中了。

    通讯簿上的联络地址和电话不是真实的,调查她的资料,只查出当初她是让人弃养的孤儿,只凭这点,他根本无从找起。

    不经过分离,他不晓得思念是如此磨人,人说世界小,那为什么要找一个人却这么难?

***

    「所以说,妳已经放弃了当少奶奶的梦想,改当专职模特儿了?」搅拌着奶精,任盈盈看着对面神采飞扬的好友。

    「谁说我要放弃?!」

    她只是稍稍做了点修正,但目标还是一样。

    「我这是为我美好的未来铺路,越多曝光的机会,就越容易找到对象,以前只是学习阶段,现在才是真正应用的时候。」

    说到这里,陈宜静不免想要分享自己的经验,「想嫁入豪门可是得用对方法,谈吐和外在气质是一定要有,穿着打扮要偏丝质纺纱衣料,喝下午茶要选五星级饭店,逛街要逛名店街,至于运动就要选择小白球,这些都是富家公子哥常出现的地方,增加接触机会就可以……」

    「停停停!妳会不会太夸张了点?」以为宜静去英国发展,这怪梦想会消失,没想到情况更加严重,她才问一句,宜静就回答一长串。

    「怎么会?我正打算成功后要出一本书,教全天不想嫁入豪门的女人方法呢!」陈宜静俏皮地眨眼。

    「我真是服了妳,好,在妳成功前,可否先告诉我妳和陆拓之间的恩怨何时才能了?」

    任盈盈眼眸一转,牢牢盯着好友笑容骤失的表情,就见上一秒话匣子阖不起来的女人,瞬间像被施了魔法,变成哑巴一个。

    「我真怕哪天自己照镜子,发现鼻子变长。」任盈盈摸摸鼻子,谎话说多了难保不会有一天遭到报应,像现在,她就觉得身后有股凉凉的感觉。

    「盈盈,我难得回台湾一趟,妳就别提他了好不好?」陈宜静扮起可怜样,不想让自己的好心情被破坏。

    任盈盈瞅着她,语重心长道:「妳知不知道妳刚离开的那一年,我被他两三天一通电话吵得快疯了,每次听见他问起妳的事,我老是提心吊胆,深怕自己会说溜嘴。陆拓找妳找了五年,不曾放弃过,可见他相当重视妳,妳何不和他见个面,好好谈一谈……」

    话还没完,两个女人的头顶落下冷冷的声音。

    「妳有时间劝别人,还不如管管妳自己。」

    陈宜静不可置信地瞪着出现在身边的庞大身影,咦?这人不是……

    一阵狂风卷过,她根本来不及喊出对方的名字,任盈盈已消失在座位上,转过头,只见一抹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哇!动作好快!

    可怜的盈盈,惊讶过度甚至没有开口求救的机会。

    「宜静,怎么只剩妳坐在这儿?」从洗手间回来的黄碧芬感到纳闷。

    陈宜静捧腹大笑,「多年不见,没想到大师兄的功力更上一层了。」

    台湾还是有她留恋的人在呀!就是这群有趣的朋友。

***

    结束同学会回到家的陈宜静,因为时差的关系,有着浓浓的倦意。

    「爷爷,我想冲个澡然后小睡一下,六点叫醒我,我来做晚餐。」才捧着衣服闪入浴室,门铃声就响起。

    陈管家前去开门,一见到来人,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咦?少爷,您怎么没打通电话就来了?快快快,进来坐!」

    陈管家弯着腰拿拖鞋,却被陆拓阻止。

    「我自己来就行了。陈爷爷,我不是说过,您别再叫我少爷了,叫我陆拓或阿拓都可以。」

    「这怎么成!少爷就是少爷。」一日为管家,终生为管家,这根深柢固的观念对于陈管家而言可拔除不掉,他认定陆拓是少爷,就一辈子是自己的少爷。

    陆拓笑容满面的拉着陈管家到沙发上坐好,回到陆家这些年,他有空就常来探视从小照顾他长大的陈管家。

    「我刚好经过这里,所以上来看看陈爷爷。陈爷爷,你家有客人?」方才在门外见到双女鞋,现在又听见浴室传来冲水声。

    「是我孙女,她刚从国外回来。」

    「……我好像没见过陈爷爷的孙女。」记得小时候听闻陈爷爷领养了一个孤女。

    「她不常回来,所以没机会和少爷碰到面,工作忙嘛!我孙女在英国是个很有名的模特儿呢!」提到令自己骄傲的孙女,陈管家笑得好不开怀。「今天正巧少爷来了,刚好可以让你们见见面——欸,不对,其实你们小时候就见过面了。」对呀!让宜静见上少爷一面,以后她就不会那么讨厌少爷了。

    「我们见过?」陆拓好奇的问。

    「是呀!记得少爷八岁生日那天,我带着孙女参加少爷的生日会。」

    「好久了,就算见过面恐怕也忘了。」他笑,脑里却不经意闪过一个影子。八岁?不会这么巧吧!会是那个他寻遍整栋屋子都找不到的小女孩吗?

    「陈爷爷,你孙女她——」

    手机突然响起,陆拓止住话,先接起电话。

    「嗯,是吗?好,我马上下去。」

    陆拓脸上充满抱歉,「陈爷爷,不好意思,司机说暂停在楼下的车子挡住了别辆车出入,所以我得走了,改天我来之前会先打电话给陈爷爷,不会像今天这么匆忙。」

    「没关系,少爷,您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别让人等着,快下去吧!」

    陈管家送陆拓到门口,才关上大门,头上裹着毛巾的陈宜静正好推开浴室门出来。

    「有客人来吗?」刚刚在浴室似乎听见爷爷在跟人说话。

    「爷爷的朋友来了一下下,不过已经离开了。」

    陈宜静不甚在意的「喔」了声,走到门边打算把客人穿过的拖鞋收好,发现摆在门后的脚踏毯,有一角被大门夹住了。

    「爷爷,你刚刚关门的时候夹到毯子了啦!」真是的,这样门根本关不牢,要她怎么放心把爷爷一个人留在台湾呢?

    她重新打开门,冷不防地,被站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陈爷爷,我差点忘了把这个给您……」

    两人四目交接,顿时呆在当场。

    小静!

    陆拓!

    或许是太过惊讶,这两人足足对看了三十秒毫无反应,直到屋内飞来一句:「宜静,妳站在门口干嘛?」

    然后,「砰」一声。

    陈宜静反射性地甩上大门,不理会门外传来的哀嚎声,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钻回房间,利落地关门上锁。

    看着孙女怪异的举动,陈管家好奇的开了门,「少爷,怎么是您?您不是离开了吗?我的天,您的鼻子……」

    不理会客厅里爷爷着急的声音,陈宜静躲进被子里,用枕头包住自己的头颅。

    该死!千防万防,竟然忘了防爷爷,原来爷爷一直有和他联络!

    「陈宜静,是他对不起妳在先,妳何必这么慌张的躲起来?」她告诉自己。

    从枕头下把头仰起,她眼底释放出凶狠目光。没错,出去吼他几句,然后把他撵走,告诉他她陈宜静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要他以后别再找她,她跟他毫无关系。

    可是……可是……

    虽说他是负心汉,但她暗地里也做了件不诚实的事,对他有所亏欠,所以……

    呜……她就是没种行不行?

    「叩叩叩!」

    敲门声让她神经紧绷。

    「宜静,是爷爷。」

    听闻来人的声音,松口气的同时,她竟然有股失落感,怎么不是那个人?

    「宜静,妳睡了吗?」爷爷的声音徘徊在门外。

    陈管家看着孙女在陆拓鼻上制造的痕迹,心里充满愧疚,「少爷,不好意思,我孙女一下飞机就跑去参加同学会,我想她可能太累睡着了,我代她跟您道歉,她不是故意……关上门……」

    不,她是「故意」的!

    除了状况外的陈管家,两人心里明白得很。

    「没关系,陈爷爷,我回来是想把这个邀请函给你,星期五是我妈和我爸的结婚纪念日,他们订了酒席庆祝,希望您能来。」微笑牵动到受伤的红鼻子,令他微微蹙眉。

    模样虽狼狈,但他心里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兴奋过。

    寻寻觅觅,原来他要找的小静就是陈爷爷的孙女!他笨了五年哪!两人都姓陈,小静是孤女,又知道自己那么多事,他怎么都没有联想到呢?

    深深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他忍下见到她的欣喜和激动,在心中拟好一个计划,然后和陈管家道别。

    「我送少爷下去。」陈管家坚持。

    直到房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陈宜静才轻轻开门,探出一颗头,果然,整间屋子空荡荡的,那个负心汉已经走了。

    胸口涨满的情绪到底是气愤还是伤心,她已分不清,对他的亏欠感也因此而消散,虽然她给他吃了一记凶狠的闭门羹,但那家伙见到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都没话要说吗?

    不是说他找她找了五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可恶,为什么到现在,自己还是那么在意负心汉啦!

***

    隔天一早,陈宜静早早醒来,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一看见爷爷起床,立刻端出一锅香味四溢的鸡肉粥。

    「爷爷,快来尝尝这世上绝无仅有,吃过读不绝口,品质保证第一的宜静爱心鸡肉粥。」也是她唯一会做的热食。

    当然啦!哪家的少奶奶需要自己动手煮东西吃?所以,烹饪不在她的学习范围内。

    「这么夸赞自己做的东西,不害羞呀?」陈管家笑道。

    陈宜静做了个鬼脸,「开玩笑,吉儿吃了都拍手说好,有咱们吉儿的口碑保证,第一招牌当然挂在这儿啦!」

    「吉儿吃什么都说好吃,对了,妳把吉儿留在英国好吗?」

    「没办法,她感冒了不适合旅途劳累,我有请人照顾她,放心吧!马克很会照顾人,吉儿交给他保证没问题。」

    才帮爷爷舀了碗粥,门铃声便响起。

    「怪了,一大清早是谁会来?」

    陈宜静咕哝着去应门,开门的剎那,她立即有股想狠狠甩上门的冲动。

    「少爷,这么早您怎么来了?今天星期一,您不用上班吗?」陈管家讶异的问。

    鼻上带点瘀青,脸庞挂着浅浅的笑,一身挺拔的深蓝直纹西装让他看来更加容光焕发,虽然鼻上多了点突兀的颜色,仍无减陆拓的帅气。

    「我九点进公司就可以,昨天我走得匆忙,所以今天特地再来看看陈爷爷。」事实上他是迫不及待想见上陈宜静一面,才会一早便杀过来。

    碍于爷爷在身边,陈宜静没说什么,幸好昨晚做了心理建设,她才能装作不认识他,径自闪回餐厅里。

    「少爷用过早餐没?」

    「还没。」

    「那太好了,来尝尝我孙女的手艺,叫什么……世上仅有……宜静,妳刚刚说这叫啥粥?」

    「鸡肉粥。」陈宜静声音一沉。

    相较于她的冷淡,陆拓丝毫不在意,轻轻将手臂搭在陈管家肩上,彷佛借着陈管家的力道,「拐着左腿」地走入屋内。

    「少爷,你……」

    陆拓眨了眨眼,要陈管家暂时别开口,而管家不愧是管家,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少爷的话就是圣旨,他就要遵命。

    在陈管家的搀扶下,陆拓缓慢的来到餐桌前,如自己所料,一抬眸就见到那张困惑的脸蛋。

    「宜静,帮少爷拿个碗盛稀饭。」

    「他自己不会去拿,为什么要我替他服务?」边咕哝,她边打量着他的腿。

    瞄眼的小动作全入了他的眼,陆拓故意在椅上挪了下位置,好展示那条比五年前跛得更严重的左腿。

    「麻烦妳了,我的腿自五年前那场车祸后,行动变得更不方便,一旦走久了或遇上爬楼梯,总是需要有东西搀扶才能行走。」

    从厨柜拿碗的手一抖,陈宜静赶紧稳住差点摔到地上的碗,吁了口气。

    他刚刚说什么?五年前的那场车祸?

    灼热的视线烧烫着她的背,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用这种目光注视着她。

***

    「小静,中午陪我吃个饭好吗?我想我们有必要把五年前那件事说清楚。」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陈宜静来到约定的餐厅。

    她承认打从早上他离开后,她便无心再做任何事:心里老牵挂着他所说的车祸。

    这五年来,一想起他,她就气得咬牙切齿,可如果不是还挂念着他又怎会这么生气呢?

    没让她等太久,陆拓现身了,不过,却是由他的司机一路搀扶进来,那模样看得她一颗心隐隐作疼。

    陆拓交代了司机几句话,司机立刻消失在餐厅里。

    「饿了吗?要不要先点什么东西吃?」他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

    「不用了,你要解释什么就说吧!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陆拓向服务生示意暂时不点餐。

    「那天晚上,妳喝醉了抓着我亲吻,还把我拉上了床……」

    她的脸微微一红,瞄了眼刚离开的服务生。「陆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我不清楚那晚妳是真醉还是清醒,但我记得妳躺在我怀里说喜欢我……」

    「陆拓,请讲重点,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他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大声,邻桌的人都在看他们了。

    他不要脸,她可还要呢!

    「我总得从头开始叙述吧!要是遗漏了什么没说清楚怎么办?」陆拓的表情相当无辜。

    她咬牙道:「请直接讲第二天以后的事。」她要知道的是他出了什么事,而不是这些令人脸红的话!

    「妳坐过来我再说。」比比自己旁边的座位。

    她刻意和他保持的距离实在太「安全」了,安全到他伸出手都还构不到她。

    「陆拓,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小静,我很想认真说,可是妳坐那么远,我要说的内容很多,这样说话好费力气,」

    「你真啰唆!」移动臀部,陈宜静换到他身边的位子。「要解释就快解释,我等下还有约,没空等你一字一句慢慢说。」

    「谢谢妳给我机会解释。」眼里进出喜悦的光芒,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他快手一伸,牢牢握住她的小手。

    陈宜静在心里不断骂他奸商,她是笨才会自投罗网的坐到他身边。

    「你说话归说话,不用抓着我吧!请放开我的手。」忽略他掌心传来的温暖,陈宜静冷冷地道。

    陆拓回她一笑,力道加重,更加握紧她的手。

    以为没机会再见到她,谁知道老天爷把她送到面前,如今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知道妳最爱吃烧饼店的早餐,那天我打算趁妳还没醒时帮妳买来,哪知道才走出去没多远,一辆酒醉驾驶的车子就这么撞上我。当时我意识模糊,只记得有人喊着叫着,最后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就昏迷了,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台北的医院里,原来是家人把我接回台北了。」

    当年的误会终于澄清,陆拓被判无罪释放,但是却让陈宜静的心狠狠揪紧,她竟然不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

    「小静,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后来我怕妳会胡思乱想,以为我丢下妳,所以当我清醒后,就立刻让人去找妳。」不过迟了几天,她就跑得不见踪影,怎么也找不着。

    她舔了舔唇,瞄瞄他的腿,口干的道:「你的腿是因为车祸的关系变得更严重?」

    「是。」

    胸口被重重一击,难过得几乎透不过气,她根本不知道他曾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当时的她拒听关于他的一切消息,甚至跑去英国。

    陆拓举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妳不该对我这么没信心,如果妳肯主动来找我,我们就不会分离了五年。」

    才刚被判无罪的人,立即又被抓回法庭问审,陈宜静眼一瞇. 他这是在怪她啰?

    「见到妳我好高兴,同时也想打妳一顿,妳竟然不让我知道妳的下落,放我一个人想妳想得心里难受。」

    小小法官拿着槌子在内心法庭一敲定案。有罪!他有罪!

    哪个女人可以容忍跟自己缠绵一晚的男人,未留只字词组就消失不见?明明是他让她难过,该是他向她说对不起才对,为什么听起来错的却是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找到妳了。」他柔声说着,想要在她掌心印上一吻。

    岂料,她抽手的速度极快,让他的唇扑了空。

    「对不起,我说过我还有事,既然你话已经说完,我要走了。」听他说得容易,谁规定误会解释清楚事情就完了?

    「小静。」

    他的呼唤没让她停下脚步,注视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陆拓唇边的笑痕扩大了。

    知道她是个小气的女人,他本来就没冀望她听完解释后会欣喜地抱住他。

    上次他不小心让她溜了,这次不管要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再让这女人逃开。


    第五章

    陈家的门铃一大早就响起。

    光瞧爷爷满脸笑容,迫不及待跑去开门的样子,陈宜静也知道是谁来了。

    「少爷,来来来,我扶您,快进来!」

    不同于昨天的笔挺西装,陆拓今天穿着一身休闲服,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爽有精神。

    「陈爷爷早安,从今天开始,我有一个星期的休假,往后几天早上我都会来陈爷爷家报到,希望陈爷爷别嫌我烦。」陆拓一双黑瞳越过陈管家瘦小的肩膀,直盯着把脸埋入报纸里的女人。

    「有这么长的假期,少爷有什么计划吗?」

    「在家休息或者出去逛逛吧!」

    放下报纸,陈宜静漂亮的眉形一皱。「你连走路都走不好,还想出去逛逛!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小心被人撞倒怎么办!」

    「宜静,妳怎么这样说话?」陈管家不喜欢孙女这种尖锐的语气。

    倒是陆拓,不但不介意她的斥责,脸上温和的微笑丝毫没有减少,甚至还赞同她说的话。

    「小静说的没错,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来陈爷爷这里,想问问小静这几天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到处走走?」

    陈管家用力点头附和。「对对,宜静,反正妳这几天也没事,就和少爷出去晃晃,有妳陪着少爷,我也放心多了。」

    「爷爷,我又没答应要陪他!」

    「妳要让爷爷这把老骨头跟着少爷在外面跑吗?妳又不是不知道爷爷有多担心少爷的腿,妳连这点忙也不愿帮,实在让爷爷很难过。」陈管家边说边叹气,模样好不难过。

    陈宜静气鼓腮帮子,含怒瞪了陆拓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啦!爷爷,我去换件衣服,你的少爷想去哪里逛,我都会伺候得好好的,这样总成了吗?」她走回房间换衣服。

    陆拓有丝错愕,自己准备了一个晚上的哀求苦肉计根本还没用上,这女人就让陈管家制服了。

    「少爷,我办事,您放心。」陈管家得意地拍拍胸脯。

    真的很厉害,陆拓不得不称赞陈管家演戏的技巧一流,简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入戏。

    「陈爷爷,谢谢你。」

    「小事一件,少爷别放在心上,倒是少爷和宜静……」

    「我会找时间跟陈爷爷说清楚,请陈爷爷放心,我对小静绝对是真心的。」他诚恳地道。

    「我相信少爷。」陈管家满意的点点头。

    他可以看出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不单纯,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打从知道少爷和宜静很「熟」开始,他就觉得少爷好像一个人,越看越像呀……真的好像……

***

    「陆拓,你走路就好好走,手干嘛放到我的腰上?」

    个儿小的女人让男人把手臂搭在肩上,方便她一手圈着他的腰,扶着他走。两人漫步在街上,背影状似亲密相偎的情侣,可行经两人身边,就会发现男人有严重的腿疾,枉费生了张俊容,而背影窈窕的女人,戴了副深色墨镜,还用丝巾包住整张脸,遮丑般边走边咒骂连连。

    「抱歉,我刚刚手滑了一下。」口气愉悦,完全听不出抱歉的感觉。

    「那就请你「高抬贵手」,我的肩膀不在那儿好吗?」什么叫作他放假、司机也要放假,所以得由她来搀扶,他根本就是在借机吃豆腐。

    陈宜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似乎忘了自己的豆腐早让他吃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稍稍移开了手。

    五年前的误会或许在她心中留下疙瘩,她会有这种反应他能理解;而今,他会用行动证明给她看,让她明白自己对她从来不变的心意。

    首先,他就得利用她的心软,赖在她身边。

    「陆拓,你的手!」

    陈宜静瞇起了眼,才一下子,他的手又不规矩了!

    「对不起,我腿滑了一下。」

    「腿滑关你的手什么事?」她仰头斜睨他,会信他的话才怪!

    他把手乖乖地搁回她肩上,身子故意走得倾斜。

    「走了一段路,我的腿有些酸了,刚刚脚底板一滑,想找个支撑点,所以才……」

    「你真的很麻烦耶!快抱好啦!」

    「什么?」他装傻,露出迷茫的眼神。

    「抱住我啦!免得我陪你一起摔倒,我告诉你,你要是腿不舒服一定要讲,别逞强。」

    见他还是一脸怔然,陈宜静索性直接把他的大掌搁在自己的腰际,要他牢牢揽住。

    眼里闪过狡黠光芒,瞧,他这会儿不就可以正大光明搂着她了?

    可见这个小女人还是很在意他的,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再次掳获芳心。

    「前面有公园,我们到那儿休息一下。」

    陆拓提议,陈宜静扶着他走进公园,找了张椅子坐下。

    「小静,今天又没太阳,妳为何要戴太阳眼镜,还把自己的脸包成这样?」他不知道陈宜静也是爱美协会的一员,怕晒黑。

    墨镜下的亮眸斜睨着他。「这还用说,当然是怕有人认出我,虽然台湾知道我的人不多,但认识你的人可多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被发现和你在一起,破坏了我的形象怎么办?」

    「什么形象?」

    「你别瞧不起人,我在英国服装界的名声可好了,敬业认真,态度专一,重要的是绝不和男人勾肩搭背,也不闹绯闻。」当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随便穿条旧牛仔裤走在街上。

    听了她的话,陆拓不禁暗喜。

    这表示小静在英国的这五年来,身边不曾有男人出现,甚至她乖乖地和其它男人画清界线,想必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吧!

    陆拓才这么想,她接下来的话就给他重重一击,将他从天堂打落地狱。

    「开玩笑,要是我在台湾和你在路上逛街的事情,不小心让英国那些小报杂志知道,把我写得很不堪,那我还有什么机会认识那些名流人士?」

    「妳认识名流人士要做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沉,面容僵硬。

    「不多认识这类人,哪有机会嫁入豪门?现在不流行灰姑娘,凡是要靠自己去追求,有钱男人要的不是一只花蝴蝶,而是一个婉约贤淑的女人,我当然得维持良好形象。」

    「妳到现在还想当豪门的少奶奶?!」

    他突然一吼,吓着脚边那群闲逛的鸽子,一只只张翅飞上天。

    「你干嘛叫那么大声?这是我的目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

    「我知道不代表我会准妳这么做!」

    「怪了,你是谁?我管你准不准!」

    这话激怒了他,他演的是腿残不是手残,快手一伸便扯去她的墨镜、丝巾,一张漂亮迷人的脸蛋乍现,不容她闪躲,他把她的脸牢牢固定住。

    「陆拓!你做什么……」

    眼睛一时没办法适应光线,待她眨眨眼后,陆拓那张冷峻的脸近在眼前。

    日渐成熟的他,变得更加吸引人,尤其那双明亮有神的黑瞳,瞅得她一颗心桠怦跳跃。

    冷静,冷静,她的心应该够坚定,绝对不会让他的一个眼神勾走。

    「知道我叫陆拓就好,只要我在,我绝不允许妳去当别人的老婆。」说完,灿不顾一切地狠狠吻上那张令他又气又爱的红唇,那股柔软香甜的气味,让他舍不但放开她。

    他吻得她透不过气,吻得她分不清天南地北,更忘了自己身处公众场合。

    直到他吻够了,才离开那张红滟滟的小嘴,把头搁在她的发间,贪婪的闻着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气。

    「星期五晚上是我爸妈的结婚周年纪念,妳跟陈爷爷一起来参加吧!」她不肯曝光,他就想办法让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不要。」没骂人,也没给强吻她的男人一巴掌,陈宜静把头垂下,不肯抬起。

    唉~~看来再多的管束力都没用,只要一碰到他,她就跟以前一样,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排斥他的吻,甚至还有点怀念。

    区区一个吻而已,就让她产生这种感觉,自己真是太没骨气了,都忘了他害她害得有多惨!

    她不由得生起闷气来。

    「妳要让陈爷爷自己一个人来吗?」他问。

    她不打算看他,更不想理会他的话,只是不停骂自己的心是叛徒。

    「妳真的不打算参加吗?明天晚上来的客人都是些商界名人……」

    「什么?你说商界名人?」关键词一入她的耳,她就马上抬起脸,露出惊喜的表情。「OK,明天晚上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回换陆拓哑口了,他不过想测试一下才这么说,没想到认识那些人真的比他还重要,这个女人……

    遇上她,自己向来的好脾气真的会被磨光,尤其是她那副刺眼的兴奋表情,更让他气得想咬她一口。

    「虽然我之前人在英国,但一直都很注意台湾的名人榜消息,快,告诉我有哪些人会出席?」

    他会告诉她才有鬼啦!

    越看越觉得那张一开一阖的红唇非常讨厌,陆拓当下决定用唇堵住她的声音,免得他忍不住买捆胶带来封住她的嘴。

    看来,要赢得她的心并不容易,他得换个方法才成。

***

    陆拓的母亲吴琴玉在三年前病情已稳定住,疼妻疼到心坎里的陆达辉,处处 妻子为优先,连续几年的结婚纪念日,他都不忘带着妻子穿上礼服再步上红毯一次,羡煞不少人。

    至于当年闯入陆家,颐指气使的秦亚珠,就没那么好运了,自从陆达辉知道这女人背着他对儿子极尽嘲讽之能事,又对自己心爱的妻子出言不逊后,他便将她赶出陆家,每个月固定汇一笔款项给她,算是尽道义上的责任;不过,陆家还是接受了陆毅,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今晚的气氛非常欢乐,每位来宾脸上都带着祝福与羡慕的神情,不过呢!其中有个满脸冰霜的男人,那人便是冷眸瞪着陈宜静周旋在众人间的陆拓。

    「原来陈小姐是服装界的Model ,难怪一身的光芒掩盖不住。」男子甲点头称赞。

    「林先生过奖了,做我们这一行的都一样,必须经过不断的训练和磨练,才能有一番成绩。」

    「陈小姐的确有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和一般从事模特儿的女人不同。」路人乙抢着回答。

    「是吗?」陈宜静露出大方的微笑。

    一身飘逸的纺纱短洋装,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有型,还带了股灵气美,尤其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是那么高雅大方,轻轻一个眼神或淡淡的微笑都足以迷倒所有男人。

    不知是谁说了个笑话,惹来陈宜静一串如银铃般的悦耳笑声,走近他们的陆拓,看得一双眼都妒红了。

    最先注意到陆拓的是男子乙。

    「陆先生,好久不见,听说陆氏上个月才签了一笔三亿美金的合约,真是恭喜了!」

    陈宜静弯眉一拧,偏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高挺身躯。

    他怎么自己一个人走过来了?

    「谢谢!」见到她的表情,陆拓脸色一沉。

    干嘛?见到其它人都笑咪咪的,见他就一副难受样!

    他颇不是滋味的道:「小静,没想到我还没介绍妳给他们,妳就已经和大家认识了。」

    「小静?」

    这亲昵的称呼打碎了在场男人的心,「砰砰砰」的心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陈宜静丢了一记责怪的目光过去,指责他打断了她的好事,更让陆拓气得牙痒痒,索性当着一张张诧异的表情,直接把她勾到怀里,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别人落寞的表情就是他的快乐,哼!还有哪个男人敢打他女人的主意?

    「陆拓,你做什么?」怀里的女主角开始抗议。

    陆拓贴近她小巧的耳,状似亲密地悄声道:「我站了好久,腿有点不适,想找个人靠一下,我不想自己体弱的地方让人看到……」

    陈宜静点点头,关心之情浮现在脸上。

    「这次我就不怪你毁我名声,你的座位在哪,我陪你过去坐下。」

    毕竟认识公子哥和他的身体两者放在天秤上,陆拓的稍稍重了一点点。

    「不好意思,那边有我和陆先生的熟人,先失陪了。」

    陈宜静礼貌性地对大家点头,扶着陆拓离开,浑然没注意到他一脸得意的表情。

    哼哼!看吧!他手中还是有筹码可以赢过这些有钱公子哥,那筹码就是她对他的关心!

    将自己身体的一半重量压在她的娇躯上,陆拓制造腿不适的感觉,好让她更加搂紧他。

    「小静,妳今晚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来,陪着你我还能认识什么人?」

    听,她这话说得多伤人呀!

    每次都这样,看起来明明是他小赢,最后却总是让她泼了一身冷水。

    「小静,妳为什么都不考虑我?我难道不是个好对象吗?」他从以前就很疑惑,好歹他长得一表人才,又是黄金单身汉,理当完全符合她的标准才对。

    「你?算了吧!」她从鼻孔喷气,「不合格!」

    不让他有询问理由的机会,陈宜静接起提包里震动的手机,在听见对方声音的剎那,脸上的表情转为惊喜,声音变得轻柔。

    陆拓则是露出古怪的表情,瞅着那个银紫贝壳色的手机看。

    谁打来的电话?让她露出那么雀跃的表情?

    「嗯,我在台湾一切都很好,马克你呢?」

    一串英文问候表示和她通话的应该不是台湾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很熟悉的朋友,陆拓开始出现危机意识。

    马克?男人的名字,和她是什么关系?

    「哈哈!真的吗?辛苦你了,难怪这么想我。」

    陈宜静嘴角绽出的那朵笑花,让他看了十分刺眼,尤其那句「这么想我」,教他恨不得直接抢过她手中的电话,然后关机。

    「这样呀……好啦!很快你就会见到我了,我明天的班机……嗯,我等你叫她……」陈宜静偷瞄陆拓一眼,然后别过脸,用手遮着话筒说话,殊不知自己这模样更加令人起疑。

    「吉儿有没有乖?嗯,有呀!好,回去会带礼物给妳,不过吉儿要乖乖听马克叔叔的话哟!好,吉儿最乖了,掰掰!」

    陈宜静带着甜蜜的微笑收起手机,一抬头,入眼的就是一张冷凝到几乎没有表情的脸。

    「电话里的男人是谁?」

    她心一惊,眼底闪过抹慌乱。「一个朋友。」

    「朋友会打电话来说想妳?朋友会让妳笑得跟花痴没两样?我看你们根本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陆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下意识回避他灼人的视线。

    不懂他说什么?!这女人没看见他在生气吗?气她不说实话,气那男人有可能是她在英国相中的目标。

    她想离开,却被他的大掌扯住,僵在原地动不了。

    「妳先跟我说,电话里的男人跟妳是什么关系?」

    「爷爷都没像你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你又不是我的谁,会不会管太多了。」

    这些话对陈宜静来讲或许只是普通的抱怨,但对一个醋意满天飞的男人而言,无疑是火上加油。

    「我是妳的谁,这点妳再清楚不过!我是妳的男人,当然有权过问妳的交友状况。」陆拓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大声吼出。

    除了大厅内回荡的悦耳音乐外,现场可用鸦雀无声四个字来形容。

    一向不闹花边新闻的陆氏副董,居然公然搂着女人嚷嚷两人的关系,这教大家如何不震惊。

    「陆拓,你……你别胡说八道!」这该死的家伙,她的清誉让他毁了!

    陆拓抿紧的唇终于放松,昭告天下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管他什么马克,全都靠边闪,这下她想摆脱他都不成了。

    是,她不能摆脱他,却可以用力推开他,管他会不会出糗摔倒,她小姐心情不爽,要离开了。

    行动派的陈宜静,倏地跳离他一大步,转身朝陈管家的位置走去。

    「爷爷,我不舒服,我们回家好不好?」

    瞠目结舌的陈管家显然吓得不轻,就见他嘴巴一张一阖,却没发出声音,不单是他,就连主位上的陆家夫妇也让儿子的举动吓了好大一跳。

    陈宜静还想再开口,手臂便让人勾住。

    「陈爷爷,既然小静不舒服,我就先送她回去,另外我会安排司机送陈爷爷回家。」他朝另一头的陆达道歉,「爸、妈,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了。」

    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陈宜静就被人拖着走,当然,她又不是呆子,怎么会不挣扎,只是才扭回头,所有想做的事情全教那一步步稳健有力的脚步给忘记。

    美丽的双瞳危险地瞇了起来。

    「陆拓,你骗我!」

    这家伙的腿明明没事!

    走起路来甚至比当年还要好,他根本就不需要人的搀扶,她被耍了!

    回过神来,她已被推入车子前座,还让人系上安全带。

    早该认清这个男人从小就是这样,前一刻说的话,下一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怎么老学不乖,又让他耍得团团转!

    害她为他穷担心,白紧张,甚至还为当年的事怀着一点点愧意,结果却是他骗她的花招。

    可恶,气死她了。

    讨厌,她的心好难受。

    「这是中控锁,妳开不了门的!」未免她白费力气,他好心的提醒。

    「放我下车!」有别于方才的激动,她此刻冷静多了。

    「等到了我家后,我会让妳下车。」

    「我不要去你家!」

    陆拓不依她,既然揭穿了他的腿没事,他自然得看牢她,免得她又跑得无踪影。

    「我没有骗妳,那场车祸是真的,我昏迷也是真的,加上有脑震荡的迹象,所以我住院观察了好几天。这段期间,我父亲请了一位骨科名医对我的腿疾进行手术,手术非常成功,经过十个月的复健,我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行走。」

    陈宜静冷哼两声,就算为他的腿康复而感到高兴,但是骗她就是骗她,罪加一等!

    「我要下车!」

    把她的咆哮当作背景音乐,他悠然开着车不予理会,直到车子驶入家里的车库,他才回应道:「如妳所愿,可以下车了。」

    结果,方才吵着要下车的女人现在可没动静了,只是怒着张脸瞪视他,一副我就是不下车怎么样?

    是不能怎么样,不过他可有借口揽腰抱起她,越过一个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到地上的佣人,直抵自己的卧房,然后将她抛上床。

    陈宜静立即坐起身怒视他。「陆拓,你太小人了,这跟掳人有什么差别?」

    将门落了锁,他站定在她面前,阻挡她想起来的身子。

    「我不这么做,就没办法跟妳把话说清楚。」她会因为气他而避不见面。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重复一遍,我现在只想回家!」

    他站着、她坐着,他高、她矮,所以她被迫只能仰着头瞪人,少了点骂人的气势,就见陆拓轻轻松松地弯下腰,在她颊上偷得一吻。

    「不,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妳说清楚,所以妳不许走!」

    他的语气好柔,瞬间,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利用我的腿伤留住妳,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我承认这方法卑劣了点,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博得妳的同情,让妳待在我身边。小静,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妳。」

    他勾起她的下巴,温柔地吻住她,轻轻柔柔的,借着唇舌纠缠,他一古脑地倾尽所有的爱意。

    一时天旋地转的,当她从他温柔的吻中恢复意识,竟发现自己被他压倒在床上。

    这……这姿势太暧昧了啦!

    这回她脑袋瓜清醒得很,紧张地用手轻推身前那副胸膛,天知道她弱小的力道别说推开人了,连棉被都推不动。

    「小静,这些年妳想过我吗?」

    他倏然转低的声音教她吓了一大跳,望着他被情欲渲染的黑瞳,她有一瞬问的慌张。「陆拓,你……你先起来。」

    「可是我好想妳,想妳的一颦一笑,想妳对我凶,对我吼的模样,真不知道我的脑袋为什么能把妳的一切记得那么清楚。」

    陈宜静被他的话震住,熠亮的眸子笼罩着雾气。

    好讨厌,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这样她会忍不住把心里的话吐出来。

    「我……我明明很气你的,可是偏偏……又很想你,这五年来,我也……忘不了你。」她垂眸不敢看他。

    她的话令他狂喜,压抑不住对她的渴望,火热的唇再度覆上她的。

    「小静,妳可以开口拒绝我。」在她唇上低喃,他尊重她的意愿。

    她不在身边的五年里,他没有找过女人,不是没有欲望,只是没有女人勾起他的想望。

    「我……」其余的话却说不下去。

    五年前的那一晚,留给她多么大的伤痛,她该铭记在心,狠狠地推开他才是呀……

    可是,违背自己意念的手臂,却牢牢勾着他的颈不放,薄弱的意念早被自己一脚踢开,没骨气的她根本不想拒绝他。

    得到她的默许,他的手指带着一种温柔的韵律,一颗颗解开她上衣的扣子,厚实的大掌伸近她的衣里。

    娇吟一声,她倒吸口凉气,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地偎近他。

    她闭上双眼,沉醉在他一次次的温柔里,甚至忘情的对他喊出自己的爱语。

***

    一夜激情,疲惫的两人相拥着,她知道他睡着了,可是自己却头疼死了。

    她能相信他的真心吗?该告诉他自己隐瞒他的事吗?

    谁教他罪行太多,害她对他的信用得打点折扣,所以……她不能冒那么一丁点失去吉儿的危险,况且,吉儿还在英国等着她回去。

    暂时只好对不起他了,如果他真的爱她、重视她,就一定会追来找她。

    慌乱地穿起衣服,陈宜静不再多想,也不多看床上那粗臂的主人一眼,随即快速地推开房门,落荒而逃。


    第六章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的确让人受不了,但也让她得以藉此沉淀一下混乱的心情。

    终于,她的双脚踏在英国的上地上,鼻里吸的是英国带点湿意的空气,她回来了!

    等候她的大小身影,一见到她拎着行李出海关大门,又是跳脚又是挥手,见到他们,陈宜静嘴角绽放笑容。

    小身影扑向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在她身上,把陈宜静的高档套装弄得脏兮兮的,但她脸上宠爱的目光一点也没有变过,这是属于母亲的慈爱神情。

    高壮的黑影站立在她们身边,含笑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只差没有痛哭流涕了。太好了,他晚上再也不必捧着故事书,说故事给这个小祖宗听了!

    陈宜静望向一旁身形如大猩猩般的男人,那副天下终于太平,耶稣得以安息的表情,她忍俊不住笑出声。

    「马克,我不过才离开七天,你好像瘦了不少?」至少那张脸没那么肿了。

    马克一想到这七天的非人生活,嘴角立即下垂。精神压力呀!这是精神压力使然。

    他颇为哀怨道:「还不都是妳那宝贝吉儿害的。」

    盯着怀中那张天使般的可爱小脸,陈宜静脑里却闪入另一个男人面孔,她晃晃头,把他甩出脑袋。

    「平常她上幼儿园就算了,假日一到,这小家伙清晨六点就醒来吵人,蘑菇两小时才吃完一餐,还要我一口一口喂。一天三餐,我陪她在餐桌上耗的时间就过了四分之一天,晚上睡前还得扮演角色说故事给她听才成……」

    马克觑了眼那张无害的小脸,有一回他被逼得要学白雪公主的声音说话,结果咧!这小丫头居然说白雪公主好可怕,竟然还吓到哭了,童话故事立刻变成了鬼故事。

    「这个岁数的小孩都是这样。」陈宜静憋笑。

    「哼哼!最让我抓狂的是,吉儿晚上睡觉非得要开灯才行,娜娜,妳也知道我向来没办法在亮灯的情况下睡觉,妳瞧瞧,我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陈宜静认真的盯着马克的眼下,一脸慎重的点点头,心里则佩服马克能看出自己的黑眼圈,因为,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黑人,她一点也瞧不出他有黑眼圈。

    「为什么要开灯?」她低头,看着睡觉一定要人陪的女儿,「吉儿,为什么要叔叔开灯陪妳睡觉咧?」

    「因为……因为……」小女孩把脸埋进妈妈的颈间,小声的道:「叔叔的脸好黑喔!一关灯就会见到白白的眼睛,吉儿好怕!」

    女儿的话让她不客气的笑出声,惹来当事者的瞪视。

    「走吧!我们回家去了。」

    牵着小吉儿,三人坐上车子离开。

***

    几个小时后,同一机场内,另一架从台湾直飞英国伦敦的飞机降落,乘客中有名五官深刻的东方男子,他走出机场大门,一辆深色轿车已等候他多时。

    一名精明干练的女子下车迎接。

    「陆先生,欢迎来到伦敦,您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

    模特儿这一行,当还没没无名时,几乎天天都是休息日,可一旦大红大紫,就会忙得没时间喘口气,但是陈宜静例外。

    她也尝过被人冷落的滋味,所以一旦抓住机会登台,她就要求自己一定要表现到最好,而当她成名后,更是爱惜羽毛,或许是她这种敬业认真的态度,各大广告公司都想争取到她。

    「娜娜,不是说好九点整要和手机厂商谈合约,妳怎么还没到?什么?等红绿灯过马路!快,给妳一分钟,妳快给我出现!」

    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经纪人,拭去额头的冷汗,被长桌对边六双注视的眼睛盯得好不自在,只能露出僵硬的微笑。

    Eva 国际品脾的手机代言人选,最近在广告界炒得火热,许多模特儿都在竞争这个角色,最后终于敲定人选为娜娜。但不知为何,她的经纪人昨天却接到厂商的电话,希望在广告开拍前能再见模特儿本人一面。

    这个要求让人费解,因为合约已签订,而对方解释由于广告将在世界各地播放,为了慎重起见,与Eva 有赞助关系的企业希望见到手机代言人一面。

    九点整一到,会议室的门板让人敲了两下。

    「经理,娜娜小姐来了。」

    通报秘书离开后,穿着浅绿色上衣的娜娜,以一身清爽休闲的打扮出现在会议室里。

    「大家好。」

    她朝在座的人逐一点头,直到最后一个身影落入眼底时,她唇角的笑容陡地僵住,整个人定在原地。

    「娜娜,妳杵在门边干嘛,快过来!」

    经纪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神,她冷静地走到预留给她的位子。

    「这位是Eva 广告策画组组长,隔壁这位是Eva 广告宣传组……」经纪人为娜娜介缙在场的每位人士,「最后这位是这次广告最大的赞助商,亚洲陆氏企业的副董,陆拓先生。」

    陈宜静试着别露出惊慌的表情,依旧大方自在的微笑一下,天知道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陆拓真的来到了英国,他来找她吗?

    这个想法让她莫名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会议进行时,陈宜静始终无法专心,只是偶尔应一声表示赞同别人的说法,带丝慌乱的眸子来回晃过对座人士,就是略过陆拓。

    「不晓得娜娜小姐对这支广告有什么看法?」

    被经纪人扯了下衣服,她才猛然回神。

    她到底在干嘛?居然会在公事上分心!

    「娜娜!陆先生在问妳对广告的看法。」

    她抬眸,迎向陆拓炯亮的眼神。

    清了清喉咙,她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自信。「我大致看过广告内容稿,用对比的手法表现手机独特的功能固然好,但我觉得如果能充分将Eva 新手机的优点突显在日常生活中,这种表达方式会有更好的效果。」

    知道自己的意见赢得在场人士的认同,不过她要的不是这个,她想从陆拓脸上捕捉到他来这里的用意,可惜对方始终一脸漠然的表情,偶尔挑挑眉,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她垂下卷而密的睫毛,一股失望的感觉袭来。

    合谈时间结束,最终避不了和他握手,两手交握的那一刻,陆拓感觉到她的僵硬,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个礼貌性的微笑,然后和女秘书离开。

    这样的结果是陈宜静从来没料想过的,原以为他会抓着她私下找地方谈谈她「逃跑」的事,而不是像这样满脸不在乎的离开,在台湾,他甚至不曾对她这么冷淡过。

    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她失落的模样全教偷偷回头的陆拓瞧见了,再也抑不住胜利的滋味,他心情大好的迈入电梯。

    他说过,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她跑了,这个让他又气又爱的小女人,一般讨好女人的方式对她都不管用,要追她就必须用非常手段。

    既然她那么爱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就陪她玩,直到她自己沉不住气为止。

***

    让陈宜静心烦一个晚上的家伙,今天竟然大剌剌的出现在广告拍摄现场。

    她绷紧神经,两颗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瞧。

    见他左与导演问候,右与片场单位寒暄,但就是不看正在让化妆师上妆的自己一眼,陈宜静咬着唇,心里十分不好受。

    「各就各位,预备——」导演一声令下,每个人立刻回到准备位置。

    灯光下,她是个充满自信的表演者,随着导演每一个指示,配合肢体动作以及脸部表情,陈宜静把这支广告诠释得相当好,不愧为名模,一言一行吸引所有在场者的目光。

    当然啦!她可是卯足了劲演出,表现最完美、最专业的一面,就不信这样还不够让陆拓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从头到尾一次OK,没有NG,导演满意地喊了一声「卡」,现场立即扬起一阵掌声。陈宜静笑着感谢大家给她的鼓励,眼神可没忘四处搜寻,终于在工作人员中发现了陆拓。

    越过愕然立在原地的经纪人,陈宜静找化妆师卸妆去。

    主动邀她是吗?她就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

    这是个烂主意,这是个烂饭局,这更是个烂座位!

    一定是老天在报复她把女儿丢在家里,所以惩罚她在这里生闷气。

    把她所有认识的人全都安排在隔壁桌,而她,则被扔在这张全是陌生脸孔的长桌——错,其中有个认识的人,就是对面正和秘书说话的陆拓。

    「娜娜小姐身体不舒服吗?我看妳脸色好糟糕。」左边的斯文男子关切问着。

    「我没事。」嘴里说没事,却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陆拓真当她是假人吗?径自和那个漂亮秘书说说笑笑,理也不理她,他以为她看了没感觉吗?

    就说男人的话不可信,上一秒才说喜欢妳,下一秒就当着妳的面和其它女人卿卿我我,什么叫他这五年都在想她,全是狗屁啦!

    「陆先生,听说你以前腿曾受过伤,严重到影响走路,但是你却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更加振作,这种精神很令我佩服,这次能见到陆先生,我感到很荣幸。」

    「米歇尔,妳过奖了。」陆拓扯动嘴角。

    没理会他们的谈话内容,陈宜静眼底只有陆拓那极度碍眼、刺眼的笑容。

    笑笑笑,那么爱对别的女人笑吗?

    强烈的嫉妒充斥在她胸口,陈宜静火大的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娜娜小姐,妳很有酒胆,很少有女人敢这样一口气把酒喝完。」右边的男人着迷地盯着她醺红的脸颊。

    陆拓停止说话,抬眸扫了眼过去,见到陈宜静身边的两个男人正对她露出着迷的神情,拳头不自觉握紧。

    这个笨蛋,忘了自己极差的酒量吗?还有那两个家伙,谁准他们这样盯着小静看!

    陆拓轻咳两声,然后沉声提醒。「我听说摩洛哥传统美食口味非常特殊,娜娜小姐可别喝多了,到时若真醉了,就吃不到这里出名的鸽肉派、蒸羊丸了。」

    陈宜静淡淡瞥了眼过来。

    哟~~终于记得有她这号人物了吗?

    这么喜欢用陌生人的态度对她,那好,她也如法炮制。

    像是故意般,嘴角带着挑衅笑容,陈宜静又灌了半杯酒下肚。「陆先生别担心,我酒量一向很好,醉不了。」

    好个屁!陆拓在心底回应她。

    不想因冲动坏了计划,他忍着想把她的酒杯扔掉的火气,恢复冷静。

    「忘了帮娜娜小姐介绍,左边这位是随我从台湾来的执行副理陈先生,另一位是副理助手林先生,他们两位在陆氏企业里的表现相当好,也是公司内部许多未婚小姐理想的另一半人选。」

    陈宜静放下酒杯,盯着陆拓的表情有些困惑。

    是自己多心了吗?总觉得他介绍的内容怪怪的!

    「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黄金单身汉哟!嫁给其中一个都可以做少奶奶,娜娜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陆拓说完眨了眼,当下引来同桌人的笑声。

    是,大家都当这是玩笑话,但是,陈宜静可不这么认为。

    他想把她介绍给其它男人!他居然要她去嫁给其它男人!

    实在太可恶了,陈宜静决定把他宣判死罪,且不容上诉。

    「陆先生真热心,还替我介绍对象。」她咬牙道。

    「别这么说,不如大家做个见证,看娜娜小姐挑上谁,我马上让他休个长假陪妳,要是能成就一桩美事,别忘了我的媒人礼喔!」

    就是故意激她,谁教她每次都在自己面前嚷着要嫁给别人,他就让她体会一下自己生气的滋味。嘿嘿!她越生气就表示越在意他,他等着她掀桌子发火。

    「谢谢陆先生的好意啰!」

    没有他预料中的怒目相对,也没有气急败坏的表情,陈宜静默默起身道了谢,然后交代一句家里有事就离席了。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众人面面相觑。

    戏谑的表情瞬间换下,陆拓在她垂眸离去的侧影上,见到了一抹失望和难过,这样的感觉揪着他的心。

    他开始忧心自己玩过头了!

***

    「等等!」

    陈宜静脚才踏出餐厅,就有人叫住她。

    对不起,她小姐正处于情绪低潮中,就算天王老子叫她她也不想理。

    「等等,陈小姐!」

    脚步一顿,这人说的是中文?

    她缓缓回头,见到一位穿着体面的男人追着自己而来,会叫得出她的姓,表示他一定认得自己,陈宜静瞇了眼。

    尖尖的鹰勾鼻,细细小小的眼睛,又薄又白的双唇,她似乎有这么点印象了。

    「陈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妳!我是韦不伦,妳还记得我吗?」这个女人让他印象相当深刻,就算好几年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如今的她比当年念书时还美,这样一个小美人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完全忘了以前的恩怨。

    「记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韦学长。」她也很讶异。

    她有点懊恼,刚刚应该继续秉持耳盲精神,做个充耳不闻的聋子,就不用与这个人相认了。

    听说韦不伦毕业后不务正业,常利用自家企业的名号到处滋事,更荣登八卦杂志花边新闻的第一名。

    「我一到餐厅就看到妳冲出来,妳不觉得很巧吗?说不定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露出口白牙,韦不伦施展最迷人的笑容想迷惑她。「当年我年轻不懂事,口不择言说了难听的话,我现在慎重跟妳道歉。」

    「事情过去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陈宜静挥挥手。现在她心情不好,实在不想跟他多废话。

    「要不要我送妳一程,我的司机就在前面。」他殷切的问。

    「不用了。」

    想也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她上了车难保不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别这样嘛!让我送妳一程也不会怎么样。」他抓住她披着薄纱外衣的纤臂,隐隐约约可见白皙肌肤,令他起了邪念,一双眼色迷迷地盯着她姣好的曲线。

    「请你自重!」陈宜静甩开他的毛毛手。

    「干嘛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妳跟那个叫陆拓的跛子有一腿,想装作冰清玉洁?算了吧!」再次被拒绝,他脸上的好脸色不复见。「我看上妳是妳的荣幸,只要妳跟着我,保证一辈子不愁吃穿……」

    「你说够了没?」东一句跛子,西一句跛子,听得实在让人难受!

    「怎么,难道妳还在意那个跛子?」他嗤之以鼻。

    夜晚的泰晤上河畔依然有着不少游客,也许是两人异国语言的争吵声引来旁人的注目,加上有些路人认出陈宜静的身分,周围开始出现围观人潮。

    「韦不伦,你有资格说人家是跛子吗?陆拓的身体虽然有残缺,可他仍有进取心,是个肯努力又上进的男人,在我眼底,你连陆拓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请别再拿他和你相比,那只会让你自取其辱而已!还有,我警告你别再缠着我,不然我告你骚扰!」真糟糕,一听见有人说陆拓是跛子,她就控制不住脾气。

    谁教捍卫自己喜爱的男人是女人的战斗本能,她就是蠢嘛!还替那个让她难过的陆拓说话。

    韦不伦一张脸乍青乍白。「妳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女人,这是妳第二次在公共场合羞辱我,我……」

    「你怎么样?你想仗势欺负我一个女人吗?我相信英国人不会允许像你这种没教养的痞子在街上欺负人。」她改以英文说话,顿时引来路人的附和支持声。

    「妳……好样的!陈宜静,我会记住妳的!」

    韦不伦丢下一记阴惊的眼光,这才愤恨离去。

    陈宜静才不怕他的威吓,她维持一贯的礼貌笑容,谢谢旁人对她的声援,并和认出她的模迷握了握手。

    「我好高兴,原来我在妳心里的评价这么高。」

    健朗醇厚的嗓音自后方传来,陈宜静脚一软,差点跌倒。

    想也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谁!他一定听见了她刚刚说的话了,噢!找个洞给她钻吧!

    陈宜静当下的反应就是扔下一群模迷,抓起飘逸的裙摆沿着泰晤士河畔仓皇奔跑。


    第七章

    穿着高跟鞋和平底鞋比赛赛跑,哪一个跑得快?

    答案很明显,光瞧前头的小人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纤细手臂让后来居上的大掌攫住,就知道平底鞋的主人确实速度快了许多,再来就是男人先天的力量比女人大,小人儿怎么甩都甩不开他的箝制。

    「放开我!你这家伙听不懂吗?喂,你这样的行为跟韦不伦又有什么两样!」陈宜静气喘吁吁的大吼。

    任由她嚷嚷,陆拓手一扯,把挣扎不已的她拽入怀里。

    「我追来就是想请法官别那么快定我死罪,给我一个上诉申辩的机会,还有,妳怎么拿我和韦不伦相提并论,别忘了,他可是连我的脚趾头都比下上呢!」他好笑地道。

    「你你你……」陈宜静在他身上重重捶了几拳。

    不要脸,偷学她的话!

    「怎么样?法官大人可容许我为自己辩护了?」

    「陆先生,我们好像不怎么熟喔!而且你就这么扔下一干部属跑出来,会让人说闲话的,你不怕那位漂亮的女秘书不高兴吗?」既然逃不了,她也只好认了。

    视线一低,看鞋子,看衣服,看手指头,就是不看他。

    陆拓苦笑了下,她真的很爱记仇耶!不过光听她酸意满溢的口吻,就足以证明他的激将法的确有那么点效果。

    陆拓脸上的笑痕加深,收拢手臂,让两人间的空隙一下子缩短为零。

    「我来追我的女人、女朋友、将来的老婆,谁敢说什么闲话?」

    「陆拓,你……你别胡说八道!」她四处张望,就怕路人看到或听到什么。

    这一瞧,她简直傻眼了,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河畔边的露天咖啡虽然已经打烊,却成了夜晚情侣幽会赏景的好地方。

    周围到处都是亲密相拥的情侣,还有几对在激烈的拥吻呢!谁有空闲理会他们说了什么。

    「都指名道姓喊我陆拓了,还说我们不熟?」陆拓低下头,指尖勾起她泛红的脸蛋,与她的粉颊轻轻摩挲着。「别看了,如果妳羡慕人家,不妨直接开口,我很乐意满足妳的需求。」

    「陆拓!」脸蛋乍然发烫,陈宜静张大眸瞪着他。

    「怎样,妳想要我吻妳吗?」

    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彷佛只要她一点头,他就会立刻对她施以狼吻。

    「你真的是陆拓?」老天,他什么时候变这么轻浮了?

    「我发现老实严谨的态度只会被妳欺负,偶尔要要耍赖,才能制得住妳。」他笑咪咪地回答。

    这……这什么理论呀?

    啊!

    陈宜静用力瞋他一眼,他怎么可以咬她脸颊啦!

    「谁教妳一声不吭就给我跑回英国,我只是小小惩罚妳而已。」

    陈宜静心虚地垂下眼,「我回台湾只是休假,总是要回英国的。」

    「但妳没有跟我说妳什么时候会回去,日期、时间、联络地址,妳都没有给我,要不是我有陈爷爷可以问,这下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找妳。」他的语气带着埋怨。

    「所以你来英国是来找我?」不是为了公事?她的心悬在半空中,等着他的答案。

    谁教他这几天的态度好像除了公事外,就不会多看她一眼,害她好难受。

    「找妳是真的,公事也是真的,我只是拿公事当借口,来英国出差的同时可以找妳,没想到老天帮了我一个大忙,妳正好是厂商预定的代言人。」让他省了不少力气找人。

    这番话让她的心情终于舒畅多了,但想到他近日的言行,平安着地的心又再度吊高。

    「可是你见到我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不但冷淡,甚至刚刚还想把我介绍给别的男人!」她指控道。

    「妳这么聪明,想也知道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勾起嘴角。

    陈宜静很想一把抹去他脸上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怎么有人可以回答得那么欠扁!

    「都怪妳让我太没自信了,小静。」他顿时目光放柔,看着那张不知是娇羞还是生气的蜜桃色红颊,忍不住伸手捧住。

    「我是在激妳,想知道妳会不会因为我的冷淡而在意,想瞧瞧妳会不会因为我和其它女人说笑而嫉妒,想看妳会不会拒绝我帮妳介绍的对象,谁教妳以前老是嚷着要嫁给别人。我就是气不过,有人规定只有女人能小家子气,男人就不行吗?」

    「没人说不行,只是你风度太差了,居然用这种方法对我,你就不担心我会难过、会伤心、会生气吗?」他这番话听得她都快掉泪了,这个呆子。

    如果不在意他,她会关心他、维护他、说喜欢他,甚至让他吻她、碰她吗?

    「我也知道自己风度差,所以才来向妳自首,念在我是因为太在乎妳才这么做的份上,妳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陆拓再一次搂紧她,似乎怕她当真会气到消失不见。

    「可是你把我让给别的男人!」她嘴一撇,不肯轻易妥协。

    「不,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把妳让给别的男人!我只是赌妳绝对不会看上其它男人,因为妳心里已经有了我。不过,妳要真选了谁,我发誓一定会跟他打上一架,再把他赶出公司。」他半开玩笑的说。

    他在她颊上落下一个轻吻,「我原以为依妳的个性,一定会气得把我抓出去骂一顿,而我就是在等妳和我吵上一架,等妳亲口承认是我陆拓的女人,但我却忘了想到妳会难过……小静,对不起。」

    「陆拓,你这个笨蛋!」嘴里骂着,心里却甜成一团。

    他咧嘴一笑。「我是笨,谁教我就是爱妳呢?」

    见到她突然发怔的表情,他紧张起来。「小静,我都做到这样了,妳还是不相信我真的爱妳吗?妳不会还想逃离我一次吧?」

    「不,我相信你。」她双手主动环上他宽广的背。

    他肯追到英国来已经证明一切,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那妳是不是也该表示些什么?」等不到回应的陆拓开始抗议。

    「表示什么?」她一脸的懵懂。

    「好歹说说妳对我的感觉吧!比如妳也喜欢我,或者妳也一样爱着我?」带笑的黑瞳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就等着她开口。

    「我……我有说过呀!」整张脸泛着热气,她那晚在床上不就同他说过了?

    「唉!」一长声叹息,他垮下脸来,无力的把头埋入香颈间,「小静,妳让我好挫败,好像只有在床上我才能诱惑妳开口,原来妳喜欢我的身体更甚于我的人哪!」

    「你在鬼扯什么啦!」

    「不是吗?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只有在床上努力的时候才会受到妳的青睐。」他故作悲情样。

    「陆拓!」

    她抬脸娇斥,温热的唇就这么凑了上来。

    他吻住她,感觉她的唇有些冰凉,却十足的香软。陆拓用力抱紧她的腰,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唇瓣紧紧贴在一起,周围传来口哨声和掌声,恭喜这对恩爱的小恋人。

    「别再离开我了,好吗?」离开她的唇,陆拓抵着她的额,黑瞳锁着她娇红的脸颊,要她承诺。

    陈宜静意识模糊地嗯了一声。

    「五年前的误会让妳出走我能理解,可是这一次,我知道妳是刻意躲着我才逃回英国。」直觉告诉他,小静有事瞒着他。

    几口寒凉的空气让她的脑袋瓜快速恢复运作。

    「我才没有躲你,我只是时间到了,该回英国而已。」她回得太急,像在掩饰什么,反倒更令人起疑。

    「但是妳……」

    陈宜静勾下他的头,不让他多问,踮起脚尖凑上红唇。

    「小静?」黑瞳进出惊喜。

    「你不想吻我吗?」

    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诱惑?有什么比眼前佳人的索吻重要,再大的问题也让陆拓抛到脑后了。

    于是,陈宜静成功逃避他的问题。

***

    过了一个两情相悦的夜晚,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她不想公开两人的关系,不准他踏进她家一步,这些他都无所谓,毕竟她的工作性质少沾花边新闻是最好。

    只是,他们之间还有个问题没解决,为了这个问题,陆拓决定暂不回台湾。

    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若将问题搁在那儿,却又妨碍他和陈宜静之间的约会,想解决,偏偏他又无能为力,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问题是什么。

    好好的烛光晚餐,常常因为一通突来的电话,陈宜静就扔下他回去了;不能踏进她家,他索性使点小招数把她骗回自己家,但同样的,半夜只要一通电话,马上就让床上疲惫的人儿,火速穿上衣服直奔回家。

    每次问她电话里的人是谁?这女人就会顾左右而言他,再不就是吻住他,害他怎么都问不到结果。

    其实他可以找人调查她的私生活,但是,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真找人调查她就是对她的不信任和不尊重,因此,他只能等待她主动告诉他。

    「那个马克真的只是妳的朋友吗?」

    等待绿灯的空档,她刚好结束与「好友」的通话,陆拓难掩妒意地勾来她的颈子用力一亲。

    「都跟你说了,马克是我在英国工作时遇到的伙伴,一个很好的朋友。」推开他,陈宜静整理好被他弄乱的头发。

    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明明有司机接送,却非要自己开车,偏偏他又不熟悉英国的路况,两人在市区里差点迷路,害她现在肚子好饿。

    「谁教妳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就笑得好开心,让我有种错觉,觉得在妳心里他比我还重要。」他说得好委屈。

    「是比你重要呀!」她毫不犹豫地回道。

    陆拓猛一踩煞车,不顾后面叭叭响的喇叭声,扭过头来就是狠狠一瞪。

    「拓,你挡到后面的车子……」被那张扭曲的脸吓了一跳,看来他挺在乎刚刚那句话。陈宜静连忙好声好气的解释道:「马克曾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以朋友而言,他确实比你重要,但是你们的地位本来就不一样,根本不能拿来相比。」

    「那我是什么地位?」

    「拓,车子车子……」她比了比方向盘,车后如雷般的喇叭声他都听不到吗?

    事实证明,陆拓是聋子,该说他只听得见某人的声音。

    「你知道的嘛!就是……就是情人的位置啦……陆拓,你快开车啦!」

    像是得到甜糖的小孩,陆拓这才情愿地放下剎车,踩下油门,让车子持续行进。

    心里稍稍平衡一点点,他接着问:「那谁又是吉儿?」

    陈宜静原本红润的脸色忽然一白:心跳跟着漏了一拍。「你……怎么会问我吉儿是谁?」

    那副欲掩盖什么的神情,陆拓心中有谱。

    「我没有习惯偷听,但妳有时候电话讲得太大声,凑巧被我听到这个名字而已。」原来,马克不是问题所在,这个叫吉儿的才是。

    「吉儿……是我的朋友。」

    「又是朋友?」他语气一扬,见到她惨白的小脸让他心生不忍,决定今天先放她一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静,我发现妳对朋友比对我好太多了。」

    「我才没有!」她反驳。

    「怎么没有?妳老是因为朋友有事就拒绝我的邀约,再不,饭没吃完妳就扔下我,电影没看完妳也可以扔下我,反正只要朋友找妳,不管跟我做什么事,妳都会扔下我。」

    他数出一件件不平等待遇,听得陈宜静还真的觉自己有些亏待他呢!

    车子驶入停车场,陈宜静趁四周无人的当下,朝他脸颊亲了一记。

    「好啦!别生气了,我是真的有急事才离开。」

    陆拓可没打算被一个吻安抚就没事了。

    「妳朋友的事是急事,我的事就不是急事了吗?好不容易我昨天终于把妳拐进澡盆一起洗澡,还准备了香槟……」结果却教她的朋友坏了事。

    陈宜静真服了他,竟然为了这种事斤斤计较,但他一脸惋惜的表情,把她给逗笑了。

    「妳还笑!难道我想独占妳一下都不行吗?」真呕,他的男性魅力一遇到她朋友的电话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陈宜静拍拍他赌气的脸。

    「好啦!别再气了。」看着他,她的脸上一片嫣红,「大不了我今天一整晚都陪你好不好?」

    「真的?妳真的要陪我一整晚?」他惊喜的问。

    她点点头。

    「不会有电话干扰,也不会有朋友找妳?」

    她再度点点头。

    她会将手机转为静音,至于吉儿,马克刚刚说吉儿玩到累坏了,早早就睡了。

    「所以妳整晚都属于我的!」他欢呼。

    「……」

    「我要做什么都可以?」

    「……」

    「好,我们回去!」说完,他迫不及待的把钥匙插回去,启动引擎。

    「等等,陆拓,你要去哪?」她按住他的手。

    「回饭店呀!」他已经等不及要对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回你的头啦!我的肚子饿扁了,你要是不让我吃晚饭,就休想我跟你回饭店!」

    听她撂下狠话,陆拓只有乖乖熄火,先让她填饱肚子。

    只是,今晚陈宜静真的如她所言,乖乖的躺在他怀中一整夜吗?

    凌晨三点,当一个呜呜震动、名叫手机的东西发出声音时,就注定了床上只能剩下一个满腹郁气,猛咬床单来发泄的男人。

***

    不想逼她说,陆拓要自己找答案。

    把车停在陈宜静住处的对面马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能见到什么,同一幢公寓里的住户很多,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也多,他在找谁呢?

    就是突来的一股冲动,觉得等在这里能见到什么,所以他来了,也足足等了两个钟头。

    够了吧!等了这么久也等不出什么来,陆拓决定离开了。

    发动引擎的同时,眼角瞄到车旁正站着一对大小身影。

    大个儿是个非常高壮的黑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娇小的是个小孩,两个人站在他车边好像在吵些什么。

    他摇下窗,听见他们争吵的内容,原来是小女孩想自己过马路,可是大个儿不准,坚持要抱着她走,争吵一番后,大个儿吼了一句很危险,小女孩吓哭了,却也乖乖让大个儿抱着走。

    陆拓突然有个念头,他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和小静生的孩子,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头一偏,对面公寓有道纤细的身影闪入视线里。

    他浑身一震,手僵硬在方向盘上动不了。

    那是……小静!

    他见到陈宜静从铁门里走出来,抱过大个儿手上的小女孩,在小孩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他看见了小孩说话的唇形,简单两个字——妈咪!

    开车跟在三人身后,陆拓看见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直到三条身影进入一家餐厅,他才浑浑噩噩的开着车回饭店。

    这就是小静一直隐瞒他的事?因为那个孩子吗?那是她的孩子?

    难怪,孩子需要母亲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飞奔过去?今晚他眼底看到的,是一个很疼孩子的女人,他相信小静一定很爱她的小孩。

    他也相信小静是爱自己的,但她为什么不跟他说孩子的事呢?是因为他不得信任,还是她从未想要告诉他?

    他不由得怪起自己,居然从不过问她在英国的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要主动关心,而不是等小静告诉他。

    他要和她说清楚,不管如何,他爱她,愿意接受她的孩子,做一个好父亲。

    打定主意明天中午就去找她,但陆拓怎么也料想不到,隔天十点,自己就让她充满哭声的紧急电话给找了去。

    「怎么了?小静,出了什么事?」他焦急的问。

    一到她住处,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颤抖不已的身子扑进他怀里。

    「呜……吉儿……吉儿不见了!」她涕泗纵横的说。

    「妳先别哭,说清楚,谁不见了?」黑眸定在她微白的俏脸上,他将她扶回屋内的沙发上坐好,自己把大门关上后再回到她身边。

    「从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把她搂进怀里,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早上,我……我送吉儿去幼儿园的时候,吉儿还在门口跟我道……道再见的……」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浑身冰冷,陆拓看了好心疼,怜惜地抱紧她。

    原来吉儿,就是昨天的小女孩。

    「九点我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吉儿没有去学校,吉儿不见了!我明明送吉儿去学校的,为什么吉儿会不见……」

    他吻去她歇斯底里的哭声,用温暖的吻吻去她的担心。

    「小静,不要慌,听我说,妳有没有打电话去问问认识吉儿的人?或者,妳有没有请学校询问警卫室,有没有人看到吉儿?」

    「有,我打过电话,吉儿认识的人不多,今早也没有人见过吉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有打电话给你……拓,你说吉儿会上哪儿去?该死,我明明已经送她到校门口的,为什么不看着她走进去呢?」她不停的责怪自己,稍稍止住的泪水再次溃堤。「吉儿不见了是我的错,我应该看着她走进去的……」

    「小静,妳冷静点!」陆拓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

    迷茫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对准眼前那张朦胧的脸,她轻轻唤了声,「拓。」

    「小静,我知道妳很着急,但是妳不冷静下来,我们要怎么找吉儿?」他试图要她冷静下来。

    大掌抹去她的泪痕,她眼里自责的泪水让陆拓看了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既然幼儿园那边没有吉儿的消息,我们就回到原点来看——小静,妳仔细回想一下,妳早上送吉儿去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陈宜静才想摇头,脑袋瓜里闪入一个画面。

    「似乎有辆橘色的车子,从我们出门就一直跟在我们的车后,我以为那辆车也是要到幼儿园,所以没怎么注意它。」

    「橘色车子吗?」陆拓哺念着这惟一的线索,「小静,打个电话到幼儿园,我相信校门口一定有监视器,请他们调出早上八点到九点间的录像带,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橘色车子出现。」

    陈宜静马上照做,与学校方面通完电话后,她仍止不住忧心。

    「拓,我们真的找得回吉儿吗?」她不安的问。

    捧着她的脸,他对她露出一抹安定的笑容。

    「我很高兴妳有困难第一个就想到我,小静,相信我,我一定会有办法找到吉儿的。」他给子保证。

    陆拓有力的双臂像是给她力量,温暖的胸怀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她缓缓吁口气,蓦然想起情急之下,她竟然泄漏了吉儿的事情。

    「拓,吉儿她,她是……」她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拓给她一个拥抱,「我知道,她是妳的女儿。」


    第八章

    从校门口三个角度分别拍摄的三卷录像带中,有一卷确实拍到一辆橘色小客车停在路旁,驾驶是一名穿牛仔裤的瘦小男子;另一卷拍到的画面中,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吉儿在八点零五分的时候出现,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她走向右边,画面的右下角拍到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八点零六分,小女孩从画面上消失,似乎是跟着那条腿的主人走了。

    依此,陆拓请求警方帮忙寻人,同时发出寻人广告至各大媒体,刊登自画面上截取的男子相貌及吉儿的照片,并要求每隔十分钟播放一遍。

    下午三点左右,警方接获报案,查出画面中的男子是伦敦一家八卦杂志社的记者,随即动员人力至男子的住家外埋伏,一举攻坚,终于救出被拐走的吉儿。

    吉儿被警方安全带回,陈宜静一见到心爱的女儿,当场抱着她又哭又笑,反倒是吉儿,自始至终都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陆先生,根据嫌犯的供词,他是受一位叫韦不伦的男人所雇用才拐走吉儿,想从吉儿口中套出她和娜娜小姐的关系,虽然嫌犯自称无意伤害小女孩,但我们仍以诱拐儿童的罪名将他收押;至于另一位嫌犯韦不伦,我们已经派人找他了。」一名警员简单的向陆拓交代。

    陆拓表情冷峻,黑瞳射出冷光,好个韦不伦,竟然派杂志记者来挖人隐私,是想让小静名誉受损吧!

    韦氏近几年来在营运上亏损相当严重,上个月还有件案子想要找陆氏赞助……很好,他不会放过姓韦的那家伙,竟然害小静那么担心害怕!

    待几名警员离开,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陆拓才想走近瞧瞧吉儿,大门却用力让人撞开,一名壮如大金刚的黑人,一步一个重脚印,砰砰砰地冲进来。

    一见到陈宜静母女,激动的双臂一张,把两人紧紧抱住。

    「老天!娜娜,我听到妳的留言时简直吓死了!好险我的小吉儿没事,小吉儿乖,没被吓到吧?」大个儿情绪激动,不停在吉儿脸上亲来亲去。

    这一幕看在陆拓眼里很不是滋味,他咳了一声,没人理,又咳了一声,终于引起三人的注意。

    陆拓走到他们身边,如示威般地把陈宜静拉出黑金刚的怀抱。「小静,这位是?」

    「他是马克。」

    陆拓眉一挑,就是她那个比自己还重要的朋友!

    「马克,他是……」陈宜静还想介绍,却教马克阻止。

    「我知道他是谁。」不就是负了娜娜的男人吗?

    陆拓注意到对方凶狠的眼神,不过他没理会,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小手环抱着陈宜静颈子的小女孩身上。「小静,吉儿她……」

    以为他已经知道真相,她想解释,「你听我说,拓……」

    「不,是妳听我说。」

    陆拓将她锁在身前,直勾勾地看进她的水眸深处。

    「小静,妳知道我爱妳。」他毫不保留的吐露自己的爱意,采手揉揉把脸埋进妈妈颈间的小女孩的头发,「我很抱歉从来没有关心妳过去五年来的生活,以一个爱妳的男人的立场,这是我的失职,难怪妳见到我总是气得想离开。」

    「拓,你在说什么……」她不明白。

    他捂住她的嘴,继续说:「我问过自己,能不能接受妳的过去,既然我爱妳,答案当然是可以。我可以接受吉儿,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就算……」

    陆拓抬眸看着愣在一旁的黑人大个儿,又将目光调回娇颜,眼底进出的柔情几乎让人化成一摊水,「就算妳仍和孩子的父亲有往来,妳带着吉儿和他出去都没有关系,妳不必怕我误会,因为我相信你们只是朋友。」

    他松开手,还她的嘴自由,可是当事者似乎是被吓傻了,不单是她,连大个儿黑人也怔住,不停张着大嘴吸气吐气。

    屋内寂静无声,静到可以听见微微的嗡嗡声。

    一只蚊子飞过。

    「啪!」

    蚊子让小女孩两掌一拍打中。

    没人有时间关心小女孩手中的扁蚊子,三个大人、六只眼睛互瞪着。

    「你……你刚刚说什么?」陈宜静首先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表情,陆拓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咳,难道是我猜错了?」吉儿不是她和马克的孩子?

    陈宜静翻翻白眼,把吉儿举到他面前。「请你仔细看清楚吉儿的肤色和模样好吗?」

    黄皮肤,黑发,吉儿有张道地的东方面孔,怎么看都和马克扯不上边,真不晓得那个笨蛋脑袋是怎么想的。

    陆拓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们感情很好,才会误会……抱歉!小静,就算吉儿不是马克的孩子,父亲另有其人,我……我也不会介意的……」

    「你这个大笨蛋!」

    足以将屋顶掀去的火爆怒吼来自陈宜静和马克之口,马克更是用轻蔑的口气顶上几句。

    「就连我都看得出吉儿的爸爸是谁,亏你这么大个人,脑袋瓜还这么不清楚,你都没想过你才是……」

    「马克,让我自己跟他说。」陈宜静把吉儿塞入陆拓手中。

    一个大男人突然被迫抱着一个小娃儿,简直慌了手脚,就见他非常仔细小心的抱着吉儿,紧张宝贝的模样让陈宜静稍稍消了火气。

    「请闹仔细看看小吉儿的五官,瞧瞧她长得像谁好吗?」她还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谁知道……

    陈宜静在心里猛叹息,这个男人哟!平常奸诈得半死,有时候却又笨得可以。

    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她觉得好窝心,他居然爱她到愿意接受一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

    怯生生的吉儿起先不敢抬头看向抱她的陌生叔叔,可又禁不住好奇,偷偷抬起小脸望去,见到叔叔正对自己笑,这才敢正眼看他。

    陆拓盯着小女孩精致的小脸蛋看,旁边的陈宜静忍不住叹息。

    「真是的,你自己种的因,难道忘了结果吗?」

    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陆拓张着嘴,呼吸急促。「这是……这是我的……我的女儿!」

    陈宜静的模特儿生涯开始没多久,便发现自己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经纪公司怕影响她未来的前途,要她打掉孩子,但她死也不肯。经纪公司也拿她没辙,谁教他们已经和她签了三年合约,只好趁她外型没变的时候,多帮她安排些训练及通告。

    但她待产期间就很辛苦了,没通告接就等于没收入,甚至连住院生产的钱都没有,好在有她的邻居——也就是马克在金钱上帮助她,让她得以撑过那段日子,直到生产完重新复出。

    东方人在这里多少都会受到歧视,但为了吉儿,她加倍努力工作,虽然吃了不少苦,终究还是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故事说完,时间颇晚了。

    静静坐在沙发上的陆拓,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正在哄吉儿睡觉的女人身上移开,他听着马克诉说她五年来的情况,虽然简短,但他听了仍是揪心扯肺的。

    陈宜静送走马克,将熟睡的吉儿抱回房间的床上,才一回头,自己就被搂进一具温暖的胸怀。

    陆拓的身体微微发颤着,没有办法想象孤零零的她,当初是怎么带着一个小孩生活在异乡。

    她好勇敢,好坚强,也让他好不舍。

    「妳真欠打,偷偷生下我的孩子居然不告诉我,如果我没找到妳,妳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告诉我,不让我和吉儿相认?」感觉怀里的佳人点了三下头,陆拓感动之情骤失,大力扳起她的脸。「妳还真给我点头!」

    「当然啦!当初我以为你不要我,我可是个自尊心强的新新女性,才不会因为和你有了孩子就死缠着你不放,那样显得我多没骨气!现在不也证明了,我一个人也有能力抚养吉儿长大。」她小姐说得可一点都不心虚。本来嘛!这也是事实,这五年来她忙着工作,忙着照顾吉儿,压根没想过要告诉他孩子的事。

    最刻苦的那段时间她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

    「有能力个头!是谁一听到女儿不见就哭得淅沥哗啦、手足无措?」他忍不住糗她。

    被说得脸红,女人微微垂下头。

    「妳害我丧失陪女儿成长的权利,妳说要怎么补偿我?」

    陈宜静忽地大力挣扎,一个箭步冲到吉儿床前摊开两手,眼神戒备道:「我警告你,吉儿是我的女儿,你可别想抢走她!」

    「吉儿也是我的女儿。」没他,她生得出来才有鬼。

    但她的表情认真,目光甚至带着不准他再靠近的警告,陆拓心里顿生疑惑。「小静,妳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会把女儿给你!」眼底有着坚定的光芒,像是他敢这么做,她就跟他拚了。

    「谁跟妳说我要抢走女儿?」他一头雾水。

    「不都是这样吗?你们这些有钱人家最重视什么亲骨肉要认祖归宗的观念,宁可不要孩子的母亲,也要把自己的骨肉带回家!但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把吉儿让给你的!」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陆拓简直哑口无言。「妳……妳电视看太多啦!」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她迟迟不肯说的原因,就是怕他抢走女儿!

    自己是笨蛋,她是蠢蛋,笨蛋加蠢蛋,他俩真是半斤八两,刚好凑一对!

    「拜托妳别那么有想象力,陆家没有这种观念,不然秦亚珠就不会住进我们家了。还有,妳错得太离谱了,别忘了我对妳念念不忘五年,又怎么可能不要孩子的妈?妳们两个都是我的宝,我不愿失去妳们任何一个。」他坚定的说。

    「你不会因为哪天不要我了,就抢走我的吉儿?」她梗声问。

    「我永远都不可能不要妳。」

    泛着雾气的水眸眨了又眨,陈宜静看着他跨步到身前,吸了吸鼻子道:「我警告你哟!说话不可以不算话,你要是敢拐走吉儿,我一定会找你算帐!吉儿是我怀胎九月生下来的,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不能失去她。」

    「妳还有个最亲的人,就是我。」黑瞳中的浓情化不开,他张开双臂,让感动的人儿自动扑进怀里。

    他终于吁了口气。他有心爱的女人,有可爱的女儿,但这些还不够,他还要一个家。

    「小静,嫁给我好吗?」

***

    浓黑的眉,炯亮黑瞳,高挺的鼻梁和有型的嘴唇,完美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张赏心悦目让人想流口水的俊脸,但是,这张脸却惨遭求婚失败五次。

    是女主角的眼睛有问题,还是男主角有隐疾?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原因呢?

    站在镜子前的陆拓一肚子疑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他接起客房内铃铃响的电话。「喂,我是,马克吗?嗯,什么?!那女人跑去跟人家喝下午茶……好好,把地址给我,我马上来……没错,我要带吉儿去。」

    匆匆挂上电话,陆拓一路从饭店杀到目的地,自马克手中接过吉儿后,气呼呼地一路直奔Ritz. 近日来,他天天接送吉儿上下课,陪她玩、陪她吃饭,以弥补这四年没做好父亲的遗憾,也因为这样,他和马克的友情日益增进,马克甚至成为他的秘密线人,专门通报他陈宜静所有的约会消息。

    那晚惨败的求婚情形仍历历在目,那一晚,他用十分诚恳慎重的口气开口跟她求婚,结果咧!

    那女人居然回答他不行!因为她还没坐上少奶奶的位子!

    这是什么鸟答案,就因为她说的要争一口气,所以不嫁给他,却又私下和其它男人约会吃饭。

    虽然他还不明白她到底为了什么原因不嫁他,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与别的男人说说笑笑——不可能!

    哼!他能破坏她前两次约会,这次一样也能!

    美丽的场所,优美的琴声,英式三碟糕点盘,是品尝正统「英国下午茶」缺一不可的三要素,老字号的Ritz是最多人喝茶休息的地方,进来享用下午茶的客人都必须慎重着装,男人得穿西装,女人得穿裙装。

    当帅气的陆拓牵着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儿一入场,立即成为众人的焦点。

    来Ritz的客人都必须事先预约,幸好他运气不错,碰巧有人取消订位,这才有位子可以让他和女儿入座。

    幸运之神果真眷顾他,他一眼就见到要找的东方美人,就在盆景隔开的隔壁桌。

    气质出众的脸蛋,那一身高雅洁净的粉纱裙装,让她美好的曲线全都展现出来,难怪对座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陆拓抿唇,忍下怒火,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那样的家伙。

    向服务员点饮料和茶点时,他的耳朵可没遗漏隔壁桌任何的声音。

    「早听闻娜娜小姐高贵的气质和独特的言谈,本来我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亲眼见识,让人不得不佩服,娜娜小姐的确与众不同。」男子连连夸赞。

    「霍克先生,您过奖了。」陈宜静掩嘴轻笑。

    财产排名全伦敦前十名,又是地方上响当当的绅士,说什么她都要把握住这次的机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可以继续联络的好对象。

    「前几天我听到个小道消息,娜娜小姐已经有个女儿了?」

    「是有个朋友的孩子跟我住在一起,大概被人瞧见我和她一同外出,所以才有了这项传闻。既然知道是小道消息,霍克先生就别理会了,不然你自己看看,我这模样像是生过小孩吗?」她巧笑倩兮的问。

    「说得也是。」霍克笑呵呵的。

    两人边说边笑,隔壁桌的男人可是一脸臭样。

    陆拓舀了匙吉士蛋糕给流口水的吉儿。「吉儿,妈咪在其它叔叔面前都说妳不是她的小孩?」

    「是呀!妈咪说在那些叔叔面前要叫她阿姨。」吉儿天真的回答。

    「妳不会不高兴吗?」他可气坏了。

    「不会呀!」小小的嘴巴吞下蛋糕,又一次张开。

    「为什么?」小静到底对吉儿灌输了什么观念?

    「唔……」把蛋糕含在嘴里,吉儿努力想了下,而后又开心地咀嚼起来。「妈咪说只要吉儿乖,就会有很多很多钱,然后吉儿和妈咪就可以快乐的住在一起。」

    粉红色的小嘴又张开,陆拓立即为爱女再送上一匙。

    「吉儿,爹地笨笨,可不可以把妈咪说的话跟爹地说一遍?」他诱哄着。

    「爹地笨笨,笨笨!」吉儿开心的拍着手,「妈咪说吉儿乖,叔叔就会很高兴,然后妈咪就可以嫁给叔叔,等妈咪离开叔叔,就会有好多好多钱,妈咪就可以带吉儿出去玩了。」

    陆拓简直要吐血了,他会让那女人这么做,他就不叫陆拓!

    「爹地在生气!」像是发现奇怪的事,吉儿大叫。「爹地不喜欢妈咪和吉儿出去玩吗?可是吉儿跟妈咪都没有出去玩过,因为妈咪没钱,现在妈咪有钱了,我们可以带爹地一起去玩。」

    陆拓听了怒气减了大半,揉揉吉儿的头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活是很辛苦的,今后他会弥补他的失责,不管她们想去哪里玩,他都会带她们去,不过得用丈夫和父亲的身分。

    突然,他心生一计。「吉儿乖,去那边找妈咪,叫她一声妈咪,然后爹地再给妳点好多好多蛋糕吃。」

    「妈咪不准的!」吉儿摇摇头。

    「妈咪不准,可是爹地准!」

***

    才拿起银制汤匙准备搅拌花茶时,她的手似乎被不知名的东西扯了一下。

    起先她不以为意,继续与对面的男人聊天,直到霍克露出古怪的目光,比了比陈宜静的左边。

    「那个孩子妳认识吗?」

    陈宜静一转头,见到的就是一张蓄满泪水,楚楚可怜的粉嫩小脸蛋,正伸手拉着她衣服的一角,模样好委屈。

    「妈咪!」

    这一叫可吓着了霍克,他看看小女孩,又看看陈宜静。

    「霍克先生,我可以解释,这女孩其实是……」

    「妈~~咪~~」吉儿又叫了声,眼底的两泡泪水就这么哗啦啦淌下,「妈咪真的不要吉儿了吗?」

    精致小巧的五官全皱在一起,吉儿咬着唇,没有哭出声,却流了满脸的泪水,看了让人好心疼呀!

    即使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平白无故出来泪洒满面,一定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但陈宜静见了还是心软,谁教这是她的宝贝心肝呢!

    「吉儿乖,妈咪没有不要吉儿,别哭了。」女儿最重要,失去霍克这个好目标又算得了什么!

    当着霍克刷白的脸,陈宜静抱住女儿,拍拍她的背,要她别再哭了。

    「吉儿,告诉妈咪,妳怎么有办法哭得这么厉害?」陈宜静小声的问。

    「因为……因为爹地把人家的蛋糕吃光光了!」害她好伤心呀,好想大哭特哭,不过爹地说,她哭得越大声,等下有更多蛋糕给她吃呢!

    陈宜静朝天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又是陆拓干的好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娜娜,妳还不能原谅我吗?」开口是流利的英文。

    陈宜静瞇起眼,瞪着又来坏她好事的陆拓,不知道他这次又想要什么花招?

    无视对座的男人,陆拓大方地坐在陈宜静旁边,一把抱起女儿放到膝上。

    「妳真的不打算原谅我吗?妳狠心让女儿没母亲、我没妻子吗?」陆拓演得实在逼真,宛若一个惨遭抛弃的男人。

    陆拓朝霍克伸出友善的手。「这位先生是?」

    「霍克。」虽然不知道这男人从哪儿蹦出来的,基于礼貌,霍克还是与他交握。

    「霍克先生,请你帮我劝劝娜娜,我和娜娜在五年前相恋,可惜遭家人反对,他们逼走娜娜,甚至另外替我安排婚事;一年后,我和前妻离婚,带着女儿四处找她,终于让我在英国找到了娜娜。我们原本预定下个星期订婚,但几天前我前妻来看女儿,凑巧被娜娜见到,以为我又和前妻在一起,一气之下便打算离开我,甚至还故意和霍克先生您约会来气我……」陆拓说唱俱佳的。

    霍克看看一脸哀伤的陆拓,为他的深情动容,他转头对着一语不发的陈宜静道:「娜娜小姐,妳就原谅妳的未婚夫吧!以男人的眼光,我看得出他对妳一往情深,这里就留给你们好好谈谈,我先走一步。」

    霍克很有礼貌的退席,甚至还帮他们结清了账单。

    打从霍克一离开座位,陆拓脸上哀戚的表情已让得意的笑容所取代。

    「你从哪里想来的烂剧情?」陈宜静瞪着一脸贼笑的他。

    终于明白无奸不成商的道理,要做上副董的位子并不简单,他果然是个大老奸,说谎面不改色。

    「从妳家的华语录像带里学来的。」陆拓掐掐女儿软呼呼的脸颊,然后在她脸上香一个,真是个贴心的乖女儿呀!

    他想知道到底她是看了哪些节目,才会有怕他抢走女儿的奇怪想法,这才发现原因就出在那些八股到不行的豪门影剧。

    从陆拓手中接过女儿,陈宜静轻掐她的小鼻子斥道:「坏小孩,竟然和爹地一起欺负妈咪。」

    吉儿抱住她。「妈咪不要生气,我只要妈咪爹地,其它什么叔叔我都不要!」

    「妈咪怎么舍得生吉儿的气,要气也只会气那个教吉儿做坏事的家伙。」

    这边母女俩甜甜蜜蜜,那边看得某人心理不平衡。

    赶走了个霍克,现在有个吉儿,还好吉儿是个女娃,不然的话……

    哦~~做爸爸的哪有像他这么窝囊,吃自己孩子的醋。

    不行,他要再接再厉,失败五次算什么,人家求婚一百次的都有呢!

    「小静,嫁给我。」

    陈宜静挑眉,瞅着眼前屡败屡战的男人。

    面对心爱男人的求婚,任何女人都该答应才对,不过嘛!两人之间的仇未算清前,她怎么也不会点头;况且,她很爱看他吃醋的模样,可以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

    理所当然,陆拓又惨遭一次拒绝,纪录第六次失败。

***

    愁着脸,他已经来英国一个月了,父亲催促着他带妻女回去,可是他却一直没办法把自己的老婆搞定,该怎么办?

    眼角闪过吉儿灿烂的笑容,他双瞳倏地一亮。

    有了!他还有个终极必胜方法!

    吉儿第二次不见了!据学校方面指出,这次带走吉儿的人自称是吉儿的父亲,陆拓。

    陈宜静马上打电话到陆拓住的饭店,才知道他一早就退房了!错愕下,她又拨了一通电话给Eva 公司负责接待陆拓的米歇尔,得知另一个更让她震怒的消息。

    陆拓搭乘早上十点的班机回台湾了!

    该死的陆拓,说过不会抢走女儿,现在居然偷偷把女儿拐走了!


    第九章

    中正国际机场里,一名身材高挑,穿着时尚套装的漂亮美女,站在一幅半身的广告看板前,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可恶的陆拓!该死的陆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当然要骂啦!

    陆拓拐走她的宝贝女儿不说,竟然还刊登了这么……这么一个征人广告!

    征什么少奶奶?!这混蛋,她不嫁他,他就使出这种小人手段逼她,还是他真想替吉儿找个后母?

    后者这个答案,让已多年没骂过脏话的她,破天荒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门口失了礼,足足骂了十分钟之久,直到她累了才停下。

    重新浏览一遍广告看板的内容,眉头又一次打结。

    「猪头陆拓,什么叫作喜欢口是心非、爱记仇、小心眼……你要替我的吉儿找什么样的后母呀?要是有人敢欺负我的吉儿,我非宰了她不可!」她愤然道。

    陈宜静拨电话回家给爷爷,向他要了陆宅和陆氏企业的电话,随即拨去找人,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不在。

    鬼才信!

    陈宜静在机场外徘徊了一阵子,不认为自己去陆拓的公司或他家能找到他,眼珠子又在看板上兜了一圈,最后停在联络电话上。

    拿出手机,她拨了看板上的那组电话号码。

    应征少奶奶是吧!

    小事一件,她这就去把吉儿带回来!

***

    接待室里坐满环肥燕瘦的女人,有浓妆艳抹型,也有清秀佳人型,更有妖艳暴露型和冷艳骄傲型,这是陈宜静一踏进来所见到的景象。

    陆拓还真有限福,当真面试过那么多个女人?

    角落边的陈宜静一副凶神恶煞样,相较于一室热热闹闹的喳呼声,没人敢上前跟她打招呼,助理小姐一个一个前来将应征的小姐带入面试办公室,最后只剩下她。

    「陈小姐,陈宜静小姐,请随我往这边走。」助理小姐笑容僵硬的说。没办法,这位应征的小姐脸色太难看了,害她看得心惊惊。

    「请问这个应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陈宜静冷冷地问。

    「两天前。」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应征?」她又问。

    助理小姐抖了下身,冷气好像变强了,就连这位小姐的声音听起来都好冷。「是呀!陈小姐来的时间比较晚,中午的时段,来应征的人是刚刚的好几倍,每个都很漂亮,当然,陈小姐也很漂亮。」

    走进一间小型办公室,主位上坐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她方才随便填写的履历表。

    陈宜静的表情似乎颇失望,因为没见着那个可恶的臭男人。

    「陈小姐,请坐。」年轻男子开始自我介绍。「敝姓王,是这次应征的面试官。首先,我想请问陈小姐一些问题……」

    将履历从头到尾读了遍,他憋着笑,这些天看过不少洋洋洒洒吹捧自己的履历,却还没见到一张如此干净的履历表,只有填写基本数据和志向一栏——志当少奶奶,其它全都空白,一看就知道是位没有诚意的应征者。

    陈宜静摆出一副有话快说的不耐模样。

    「相信陈小姐看过我们刊登的广告,知道我们陆副董要找的是位专职人士,我想问问陈小姐,妳真的对做少奶奶有兴趣?」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立定这么伟大的志向?」他笑问。

    「八岁。」

    八岁是吗?他动笔记录下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陈宜静没出声。

    「陈小姐?」他狐疑地看她。

    「这是我私人的事情,我并不想回答。」她抿唇。

    「这不行耶!我必须确认陈小姐的动机,好过滤人选,这是必要程序,请陈小姐配合,别为难我这个小职员,好吗?」

    陈宜静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因为以前有人嘲笑过我这个穷人家的丑小孩,永远不可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我立志要当少奶奶给那个瞎眼的人看,要他吞回这句话!」

    他振笔疾书,终于探得重要的信息了,「这事发生在妳八岁的时候?」

    「嗯。」

    「可以再叙述详细一点吗?比如那个嘲笑妳的人是谁?还有当时的状况如何?」年轻男子进一步追问。

    陈宜静的表情微微不悦。「王先生,我可以让你知道我的动机,但其余就是我私人的事情,如果你执意要再过问,恕我不能回答,如果因为这样而丧失面试资格,那就算了。」

    她起身作势要走,年轻男子吓出一身冷汗。

    「等等,陈小姐,我并没有非要妳说的意思,请坐请坐,」开玩笑,要是把她赶走了,他的饭碗也不保了。

    「陈小姐,这个问题不回答没关系,再让我核对一些数据就好。陈小姐是东大毕业的?以前走模特儿这行没错吧?擅长和幼儿相处?说话常常口是心非?很爱记仇?也很小心眼?有仇必报……」

    发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年轻男子连忙停止说下去。「呃,这个地方就跳过好了,陈小姐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我要见你们副董。」不是问题,而是要求。

    「呃,要见陆先生要先预约……」

    「我现在就要见陆拓,见我的女儿!」她不容反驳的说。

    他一脸为难,「这……陈小姐,我们副董目前人不在公司,不过我会帮妳传达妳的要求……妳要不要先回去?也许明后天就会收到录取通知,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我们副董了。」

    再一次被婉拒,陈宜静已是火冒三丈,要等候通知是吧?

    好!

    「帮我加句附注在履历表上,明天中午以前,如果我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以后也不用通知我了。」说完,她便气冲冲的走了。

***

    这附注还真有效,不用到第二天中午,陈宜静隔天就接到年轻男子的来电,要她下午一点直接到陆宅见陆拓。

    跟警卫通报后,她穿过铁制的电动大门,跨过绿油油的草坪,让年轻的管家迎进主厅。

    这里的布置和摆设还是那么漂亮,不过她现在没心思欣赏陆家的装潢,一心只想早点见到吉儿,然后用力踹陆拓一脚,再把吉儿带离他远远的。

    「汪!」

    狗叫声引起她的注意。

    挑高大厅可见二楼的楼梯口处,有颗探头探脑的头颅,正用好奇的眼珠子望着楼下陌生的客人。

    陈宜静眨着眼睛与牠对望,那短短小小的身形在她脑海里闪过。

    这狗狗会是小时候的那只腊肠狗吗?

    一会儿,小短腿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很快地,狗狗冲到了一楼,紧着接,从楼梯又奔下许多腊肠狗狗们。

    「这些都是「少爷」的孩子。」

    猛一转身,陈宜静就见到在心里骂过千万遍的家伙,她眼露凶光,才打算狠狠跟他吵一架时,那四只小狗便兴奋的跑到陆拓的脚边打转。

    「我以前养过一只腊肠狗,名字就叫少爷,四年前,少爷因为年纪太大离开我了。」陆拓弯下腰,拍了四只狗狗的头。

    陈宜静哦了一声,心里有点难过,原来小时候见到的那只狗狗已经死了。

    讨厌,都是他,把她原本斗志高昂的情绪降到最低点。

    「我要见吉儿。」这是肯定句。

    打开雕花大门,放狗狗到院子里奔跑,陆拓满脸轻松的走到沙发边坐好。

    他一脸柔和的笑道:「我以为,妳今天是来复试做我太太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你你……干嘛无聊的刊登那什么鬼广告?非逼得我用这种方法才能见到你!」她瞪着他。

    他拍拍沙发旁的空位,示意要她坐下来。

    「不会呀!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这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该替吉儿找个妈,也替这宅子找新的女主人了。」

    瞧,他不是用这绝妙的办法找到最合适的人选,还问出了她想做少奶奶的原因。

    脑里的警示灯一闪,陆拓面不改色地朝左边一抓,成功制止她想逞凶的手,顺势将人一扯,让她跌落在自己身上。

    把她的挣扎当按摩,反正她的拳头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他索性让她发泄个够,等她气完了,他再实施他的计划。

    不过,他忽略了女人的怨念是很重的,打不疼他,她干脆用咬的!

    「哇!小静,妳会不会太狠了点?停停停,妳这样算犯规,别忘了这只是复试,妳小心我会扣分,到时候让其它人选通过……」

    陈宜静终于停止咬人,因为她需要空间开口说话,不得不先放过他。

    「你敢?!你敢让吉儿叫别的女人妈试看看!」她绝不会原谅他。

    陆拓放开火爆的小女人,揉揉伤痕累累的肩膀,怀疑自己真的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喜欢有暴力倾向的她?

    「谁教妳不爱我又不肯嫁我,我只好这么威胁妳了。」

    爱不爱跟嫁不嫁他是两回事,陆拓见到她眼底吐露这个讯息。

    瞧她迟迟不肯嫁他,再加上昨天王经理问到的结果,他推断那个害她幼小心灵受伤的人就是自己,但他怎么想都不记得与她有什么过节。

    「陆拓,你再不让我见吉儿,小心我……我告你!」无技可施之下,她只好威胁他。

    「告我诱拐吗?小静呀!别忘了吉儿也是我的女儿。」他是诱拐,不过对象不是女儿,是她。

    瞧那张白嫩的脸蛋气到红通通的模样,陆拓心里真是不平,明明播种的是他,可她却只当女儿是宝,自己是草。唉!今时今日,他大概连女儿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娶个老婆还得用女儿来做威胁,好惨呀!

    「陆拓,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把这单子上列的句子念一遍就好。」他提出条件。

    他的笑令让人联想到狐狸,非常狡狯,陈宜静战战兢兢的接下那张纸条,只瞄一眼,差点没将纸揉成一团扔向他。

    「快念呀!念了妳就可以见到女儿了。」他催促着。

    陈宜静瞪他一记,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暂且忍耐,以后就有他好看的!

    「我,陈宜静,愿意……」

    「小静,妳要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来念啦!」他不满意的嚷嚷。

    陈宜静头顶气得快冒烟了,用力瞪着只会露出欣悦笑容的家伙。

    她忍下怒意念道:「我,陈宜静,愿意嫁给陆拓做妻子,从此只侍一夫,绝不会再有嫁给他人的想法;除此之外,对丈夫要专心一意,爱丈夫绝对比孩子要多一点,夫说一就一、说二就二,每天至少对丈夫开口说爱他三次。」

    才念完,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简易型的录音笔,按下关闭键。

    「陆拓!」他神经有问题吗?干嘛把她说的话录下来!

    「恭喜妳升为这份工作的实习生,明天八点记得来陆家报到。」有录音存证,她就不能反悔曾经说过的话。

    「我管你什么实习生,我要见女儿!」她怒吼。

    「现在不行。」陆拓不怕死的露出一个无害的大笑容,「因为我爸妈带她去日本玩,要一个星期才会回来。」

***

    宁静的大宅里突然传来惊人的娇斥声,接着一名脸红脖子粗的女人气呼呼走出来。

    背后传来「老板」好心的提醒——「记得明天要来做少奶奶的实习工作喔!早上八点到陆宅报到,直到我晚上下班回来吃过晚饭,妳才可以回家。」

    为了女儿,她当然来!

    实习就实习,不过就在他家尽责的做好工作嘛!他以为她会怕他吗?

    当然不怕,不过前提是,那家伙可不可以别老是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她啦!

    每天一回家就对她又搂又抱的,她一凶,那家伙就拿「工作」两字堵她的嘴;吃晚饭时更是离谱,他强拉着她坐在他腿上,非得一口一口温柔地喂着他吃才成,害她脸红得都要冒烟了;而她每天下班前,还得被逼着说爱他说三遍,他少爷才肯放她回家。

    头一天很不能适应,但后来习惯了,其实还满甜蜜的,只是一连过了五天,她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来陆家干嘛了。

    放着英国的工作不做,跑来这里无所事事到处闲晃,真有愧她身为名模的盛名,居然摆在家里做花瓶。

    老实讲,陆家少奶奶的工作还真不是普通的无聊,想找点事做,那一排佣人各个用哀怨的目光看她,像在指责她抢了他们的工作。她无聊得身上都快长霉菌了,只能期待陆拓早点下班回家,最起码有人可以和她吵吵闹闹的。

    呈大字型躺在草坪上,陈宜静任由四条狗在她身上造次,东嗅嗅、西舔舔的。

    好无聊,好无聊,她好想吉儿喔!也好想……那个臭男人,怎么还不下班回来。

    草坪上传来足音,她爬起身,见到一名穿着休闲服的陌生男人。

    「妳就是陈宜静?」

    从对方轻蔑的语调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很不满。

    「我们认识吗?」拍拍裤子上的草屑,这才发现四只狗都不见了,连带先前在四周走动的仆人,也都诡异的不见人影。

    「凭妳的身分还不配知道我是谁。」陆毅嗤鼻一声,模样跩到极点,「我告诉妳,别以为有陆拓撑腰就了不起,妳还不够格当陆家大少奶奶。」

    来者不善,陈宜静从对方眼神里知道他是来找碴的,但他的脸……越瞧越觉得酷似陆拓。

    她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击掌。「你是陆拓同父异母的弟弟陆毅!」

    「凭妳也配喊我的名字吗?」陆毅冷哼道。

    真是个让人印象极差的男人,她记得陆拓曾经提过,秦亚珠的为人既势利又爱仗势欺人,没想到她的儿子跟她一个样,那副说话的嘴脸让她看了就生厌。

    「人取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喊的,不然如果你喜欢听我喊你「喂」的话,我也无所谓。」她抬眸觑了眼天空的橘色晚霞,是时候回客厅看电视剧了。

    「本少爷话还没说完,妳想走去哪?」他不客气的叫住她。

    神貌相似,为什么个性差那么多?一个让她爱,一个让她厌。陈宜静无奈的转回身。「还有事吗?」

    「我问妳,妳打算赖在这里多久?」

    「这话你应该去问你哥哥,他什么时候把女儿还给我,我就走。」真好笑,她也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吉儿。

    陆毅露出不屑的嘴脸。「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塞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给陆拓,就想骗他这是陆家的孩子,借机坐上陆家少奶奶的位子,天知道那个野种是不是妳和其它野男人生的……我告诉妳,我不会让妳这种见钱眼开的女人得逞。」

    陈宜静的表情变了,用力握了握拳头。这个男人把她惹毛了!

    「你敢再这样说吉儿看看!别以为我是女人就不敢动手打你!」她瞪眼,气势凌厉。

    「吉儿?妳在说那个野种的名字吗?」他轻蔑的一哼。

    「你混蛋!」陈宜静当真气得挥拳打他,没想到陆毅避也不避,就站在原地让她打。

    这一拳快、狠、准,陆毅被打得跌了一跤,不雅的摔倒在地。

    「妳来真的!」他抚着疼痛的脸颊。

    「废话!我告诉你,吉儿是我和拓的女儿,我不许有人用难听的字眼说我家人,包括拓,我也不许你对他不敬!」她信誓旦旦的宣告。

    她用的是「我家人」三个字!

    四周有些骚动,可惜陈宜静在气头上,没注意到那些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母亲以前对拓做过什么,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拓和我女儿,你要是嘴巴再不干净,小心我把你扫地出门,赶出陆家!」

    「又不是我真的大嫂,我还怕妳的威胁吗?」跌倒在地的陆毅,丝毫不改挑衅口吻。

    恼恼恼,陈宜静这会儿气得快爆炸了,这个小鬼,她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她卷起衣袖,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和以往舞台上气质出众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相信让崇拜她的模迷看了,眼珠子会惊讶的掉一地。

    「哼哼!那你就错了,我在陆宅不过是实习一下当少奶奶的滋味,我正准备和拓结婚,婚礼就在下星期,我很快就会是你大嫂了,你就等着接受我的管教吧!」陈宜静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看这小鬼还不乖乖听话!

    咦?不对,为什么他不是吓白脸,反而笑得那么开心?

    察觉异样已来不及,周围瞬间「啪啪啪」闪了数十道白光,她的身子僵在原地。

    自己是专业走秀的模特儿,当然知道这些闪光灯是什么,那是媒体拍摄用的相机。

    「亲爱的大嫂,相信很多人都见证到妳亲口答应要嫁给大哥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陆毅,顷刻间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但笑容满面,还亲切的喊了声大嫂,只是上扬的嘴角牵动到脸颊,刚刚被打的地方隐隐发疼。

    大哥怎么都不说大嫂那么会打人,还要他不停激怒大嫂,真是被大哥阴了一道。

    「这是在干什么?」陈宜静愕然瞪大眼,周围闪出数十道身影不说,连陆毅也一改方才狂妄的态度。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陈宜静顺着大家的目光往大门边望去。

    「因为妳始终不肯答应,我只好用这个方法诱拐妳嫁给我了。」

    发出醇厚嗓音的男人,笔直地走向她,嘴角挂着迷人的浅笑,眼神透露出对前方女人的情意,周围再次闪起数道白光。

    知道陈宜静最护卫他了,陆拓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应诺要成为他的妻子。

    「你找这些人来做什么?」她嗅出阴谋味。

    「提供杂志社一条娱乐新闻呀!」

    他替她把挽起的袖子拉下来,再以手代梳顺顺她的头发,替她恢复完美的形象,然后扳过她的肩膀,两人同时面对那群像是记者的人。

    「各位记者朋友,相信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刊登那样另类的广告,其实那是我使出的求婚手法,陆家大少奶奶的人选早就内定好了。」他深情的瞄了怀里的女人一眼,「大家刚刚都听见我女朋友说的话,我们下星期就要结婚了,这是我的未婚妻,同时也是英国的知名模特儿娜娜,请大家为我们的爱情做见证。」

    「喂,等等!」陈宜静喊停,他怎么可以大肆宣扬她是他的未婚妻!

    「妈咪!」

    一个绑辫子的可爱小女孩,从大门那端冲冲冲,冲到陈宜静面前,适时堵住陈宜静喉头想反对的声音,因为她早忍不住弯腰抱起亲爱的女儿,哪还有工夫向媒体申辩。

    吉儿俏皮的对陆拓眨了眼,再用响亮的声音大喊,「爹地!」

    陆拓竖起大拇指。

    女儿,干的好!

    又是一阵炫目的闪光灯不停地闪起,一张张全家福的照片被拍下来。

    陆拓笑得好得意,这女人嫁他嫁定了,看她还能躲到哪去!


    第十章

    陆家大厅里坐满了人,上至陆家夫妇、陈管家,下至吉儿,还有四条蹦蹦跳跳的小狗,全都齐聚一堂,为早先安排的那出戏码,向唯一不知情者做解释。

    但在陈宜静眼底看来,这场解释大会根本就是变相的逼婚嘛!

    居然发动爷爷和陆家老爷、夫人,这个男人呀!她多少有点生气,但又不得不佩服他。

    为了娶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用计拐她回来,甚至连记者都派上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思要她点头答应嫁他,教她怎能不心动呢?

    但是,爱上自己讨厌数十年的人已经很惨了,八岁之仇更是报不了,实在让她咽不下这口气呀!

    她就是爱记仇不行吗?连同这次逼婚,他已不知道累积了多少条罪行,这么容易就让他得逞,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所以,就算是做做样子,她还是要多坚持一下下,为大仇未报而反对!

    「我反对!」

    「反对无效!」陈管家立即驳回。

    「爷爷!」陈宜静不满的叫道。

    「小静,做人要讲信用,是妳自己当着大家的面说要嫁给少爷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但是那个是……」是气话呀!

    「我可以称呼妳小静吗?」陆家大家长陆达辉开口了。「小静呀!我们家阿拓真的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妳认识他这么久了,他的好妳应该也知道,若是阿拓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妳尽管说出来,我绝对会替妳作主。但是小静,我真的希望妳能做我们陆家的媳妇,妳别这么快否决,考虑考虑好吗?」

    「是呀!大嫂,大哥这么用心良苦,使这个小手段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因为他想娶妳想得快疯了,妳就答应他嘛!」正用冰块敷脸的陆毅,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吉儿坐在陆夫人腿上,这一大一小的脸,正对着陈宜静的方向,露出恳求的笑容。

    陈宜静四面受敌,每个人都巴不得她快点头。

    「对不起。」

    从进门到现在,坐在陈宜静身边像颗石头似的陆拓终于说话了,但一开口,却是教人摸不着头绪的三个字。

    「我问过陈爷爷了,我八岁那年,小静曾来参加过我的生日庆祝会。那一天,我却害她出糗,不但让她跌倒还受了伤,或许小静到现在仍在生我的气,因为我一直没有跟她道歉。」这是他想破头唯一想得到的原因。

    「不会吧?!小静,这点小事妳也记仇记到现在!」陈管家不可置信的大叫。

    不希望自己让人误会成小鼻子小眼睛的人,陈宜静原本不想那么快提出的往事还是托出了。「我怎么会计较这种事,我不嫁他是因为……」

    「不会吧?大哥怎么会是这种人?大嫂,大哥才不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陆毅赶紧替自己大哥辩护。

    所有人一致点头附和,只有陆拓,面色古怪。

    「原来那时候妳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的!」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误会可大了!

    「你到底在找什么?」

    从拉着她进房间开始,他就一直背着她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令她难掩好奇。

    「就是这个,我找到了!」陆拓高兴一叫,赶紧将找到的相本摊开递到她面前。「小静,妳看!」

    「看什么?」

    一整面的相片里照的不是人,而是一对有夫妻脸的腊肠狗狗。

    陆拓给她看这些照片有什么用意?

    「这就是「少爷」夫妻的照片,喏,体型比较大的这只就是「少爷」。」他用指头点了点其中一只。体型健壮,就连照个相都会摆出帅帅的姿势,不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少爷吗?

    接着,他把相本往前翻了几页,指着一张他八岁生日时拍的照片。

    「看见牠了吗?」

    「看什么?」在一张大合照中,陈宜静实在不晓得他要自己看的是谁?

    陆拓拿起放大镜,凑到相片前,要她看个仔细。

    「就左下角那个……不是……不是何大叔,是那个女生左脚旁边的那只,有没有看到?对,就是红红的那只!」他指点着。

    「这个……」陈宜静声音一顿,那是一只……呃,外表绝对称不上讨喜的狗,拥有「联合国」的血统,灰色中长毛,布满皱褶的脸,扁鼻,大嘴,右眼还有一圈大黑印,穿着一件红色圆点裙,尖尖长长的耳朵掺着些许白毛,用两个蝴蝶各自扎起,让人看不舒服的是牠四条黑色细长的腿,竟然套着红色蕾丝边的狗狗专用鞋。

    整体看来,只有三个字形容——很难看。

    「蓝色衣服的女生就是牠的主人,她硬要撮合她的狗和我家「少爷」成为一对,那只狗丑死了,我怎么可能答应!」

    「你别那么肤浅,只注重外表嘛!」老实说,要是「少爷」是她的狗,她也不会让牠配上这只……别具特色的母狗。

    「牠丑就算了,问题是,体积还足足比「少爷」大了四倍耶!」

    「呃,他们的确不适合。」陈宜静瞄了下相片里,坐在陆拓脚边的「少爷」,和女生的狗相比,「少爷」就像只超级娇小的迷你狗。

    「但是那个女生可不这么认为,一直缠着我爸妈,非要把她家的狗狗嫁给「少爷」不可,真是烦死了。」

    陆拓把相本阖起来摆回原位,然后一副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坚决反对牠嫁进我们家做「少奶奶」。」

    陈宜静先是怔然,接着一双瞳眸不可置信地放大,再放大。

    红色衣服,红色鞋子,绑两个辫子,少奶奶……

    「你的意思是,你那时候说的话不是指我?」她大为惊讶。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些年来岂不是怨错人了,还白白生气伤心那么久。

    他一把抱住她,朝她呆愣可爱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没错,我指的是被我用食物引进小房间里的大狗。都怪妳那时不好好待在房间等我,又或者妳当着我的面问我,就不会有这个误会了。」

    他捏了捏这个曾经让他找了一整天,扫了他过生日兴致的女人的脸颊,柔柔软软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我只是想去花园替妳拿吃的东西,谁知道一回来妳就不见了,害我担心得要死,到处抓人追问妳的下落,差点没把生日庆祝会搞砸。」

    「你……你干嘛找我?」赧红的小脸没有勇气抬起。

    「谁教我当时就喜欢上妳了,妳忘了我还邀妳跳舞吗?我可从来不邀女生跳舞的哟!只除了妳。」真高兴,误会澄清,他终于可以抱得老婆归了。「绝对是老天早帮我们牵了红线,所以任凭妳怎么跑,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

    「谁……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你。」她仍嘴硬,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陆拓不满的哇哇叫。「喂,小姐,妳孩子都跟我生了,而且妳想嫁给别人的理由现在已经不成立,妳当然只能嫁我啦!妳想做少奶奶,陆家少奶奶的位子就在妳眼前,妳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近我发现做少奶奶实在好无聊。」她低声咕哝。

    她瞟了眼过去,看见陆拓一张脸紧张得半死,忍不住在心底发笑,谁教她老是被他骗得团团转,好歹也要让她小赢他一次吧!

    「如果能让我偶尔跑跑英国、走走秀……」

    「可以!」陆拓连忙应好。

    「你老是骗我,每次都耍奸计。」

    「我发誓以后不再骗妳!」他一口答应。

    她偷偷觑了他一眼,模样哀戚。

    「你还背着我面试了那么多漂亮女人,搞不好你已经偷偷看中一个,打算将来将她收来做小。」

    「没有,我一个都没见过,我全交给王经理过滤,我真正要的老婆只有妳一个,没有第二人选。」

    「你是说,你保证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不对别的女人动心,永永远远只爱我一个人?」她要他的承诺。

    「我保证!小静,妳永远是我心中最可贵、最渴望的女人,我心底早就容不下其它女人的影子,完完全全都让妳占满了,怎么可能还去爱上别人!」他焦急的剖白。

    这……这该死的家伙,打哪学来这套技巧,哄得她心花怒放。

    陈宜静娇睨他一眼,「你答应得这么快,让我好没有真实感,觉得你在敷衍我。」

    「小静,这是不是表示妳已经答应了?」他更加温柔的拥住她的腰。

    「你很讨厌,坏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

    「就是嫁给有钱人,然后再离婚,狠狠敲他一笔赡养费,再带着吉儿远走高飞去旅行……」

    陆拓面色难看,大有想掐人的冲动,直到娇俏的人儿抱着肚子直笑,他才知道自己被整了。

    下一秒,她的下颚便让人挑起,来不及捕捉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狡狯,就听见他道:「妳说完了,该我说了吧!恭喜妳获聘为陆家少奶奶一职,从实习升为正式,月薪自动调高,上任时间从今天开始,」

    咦?

    「这枚戒指就是妳的工作证,以后妳天天都得带着它。」他亮出一枚钻戒。

    根本没注意到他从哪里掏出一枚闪亮亮的戒指,陈宜静就见到他抬起自己的手,将戒指套入纤细的手指。

    「记住妳的工作内容,第一件,就是要服侍妳的丈夫,也就是我说什么,妳都得照做。」

    喂喂!

    陈宜静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两手早就让人牢牢锁住。

    「而我现在要妳做的事,就是乖乖让我吻。」他发出命令。

    陈宜静睨着他,虽然不满,但还是仰头接受他落下的爱吻。

    真是一个大奸商!

    但是,她就爱他。

***

    有个漂亮迷人又体贴的妻子,还有一对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女儿,对一个男人来讲,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懒洋洋躺在自家院子的草坪上,陆拓瞇眼看着一旁玩耍的两个女儿,一种幸福感充斥在胸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男人。

    「小晴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双腿要并拢,手要放在膝盖上,对,就是这样,这样才有淑女的气质。」七岁的陆净心,英文名字叫吉儿,正在教三岁的妹妹坐姿礼仪。

    「有气质。」可惜三岁小女孩五秒钟后又开始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不对不对,小晴,要听姊姊的话,跟姊姊一样坐好!」

    吉儿一吼,小妹妹连忙坐回原位,乖乖地把手脚放好,姊姊满意极了,拍拍妹妹的头说道:「这样才乖,妈咪说,学做少奶奶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习好仪态。」

    把手举到一半,打算伸懒腰的陆拓突然停住不动。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等到小晴学会后,姊姊再教妳说话的语调和穿着打扮,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像妈咪一样,吸引一长串在屁股后面追的男人,到时候还怕拐不到有钱男人吗?」

    慢慢爬到大女儿身边的陆拓瞪大双眼,大感诧异,这丫头在说什么?

    「妈咪说,就是因为她不够聪明,才被爹地骗了,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要听爹地的话。妈咪好可怜喔!所以我们要完成妈咪的心愿,姊姊我呢!就去找个老头结婚,等他死了以后,所有财产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小晴妳呢!就去找个……」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暴吼,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全吓得展翅乱飞。

    「陈宜静!妳到底对女儿说了什么?」

    男人火大地冲进屋里,打算揪出那个爱记仇的女人,好好跟她讲述一逼少奶奶新的工作内容。

    第N件,妻子在家不得发表任何「有害儿童身心健康」的言论,从现在起,妻子必须抱着「以德报怨」的精神,不得再对丈夫过往的行事记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