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7

楚寒衣青: 死神-长夜微曦 41-完


第四十一章 意外×心意

  靠一柄插在肉里的刀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一件极为煎熬的事情,但对于逝川千寂来说,这种程度的痛楚却早已司空见惯了。因此,此刻,他的注意力没有在那柄直直插入自己肩胛的刀上面,而是停留在了对面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个俊秀的男子,只可惜那张脸却被一道横过整个脸颊的伤痕破坏了——眼前的人,赫然便是之前在街上拦下常隐的男子。
  “您好。”注意到逝川千寂的视线,男子彬彬有礼的打招呼,“我姓神无,之前我们有见过面,只是……”
  神无冰蓝色的眼眸转为幽深:“只是,我想您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逝川千寂微微眯了眼,似正在回忆。而另一旁的常隐,却已经沉不住气了。
  “你破坏了约定。”常隐冷冷开口。
  “我只是在想,你一个人大约杀不了他。”神无微微一笑。
  常隐眼神中掠过一抹厉芒,却没有再开口——在经过刚才的战斗之后,虽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无法杀了逝川千寂。
  “你的目的是杀了他,而我,”神无顿了顿,随即转身朝着逝川千寂笑,清清淡淡,“也一样。”
  常隐缄默,似乎默认。至于逝川千寂……
  已经听到这里的逝川千寂也没有再听下去,于他而言,对面两人说的倒真是一个十分充分又十分平淡的理由。
  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垂于身侧的手动了动,逝川千寂弯臂,若无其事的抽出插在肩膀上的长刀,旋即轻飘飘的落地,右手终于按住青梵天:
  “要杀我的话,你们两个还不够。”
  “或许。”并不气恼,神无手腕一振便收回了掉落在地上的长刀,仔细看却是一道极细的丝线连在他的手腕和刀柄之间。
  而常隐,也控制着血雾重新在身边凝聚成型。
  场中的气氛,再一次凝滞起来!
  同一时间,除了防护壁内一片肃杀之外,防护壁外的气氛其实也没有多轻松——早在场中突然冒出一个男子之时,浮竹十四郎便猛的站起了身子,甚至因为动得过急而咳嗽起来。
  “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边替浮竹十四郎顺气,虎彻清音焦虑的问。
  “马上解除防护壁,这是谋害。”浮竹十四郎绷着脸,毫不迟疑的说。
  “防护壁一旦开启,除了里面的人能解开外,就只有两个队长联合申请才能从外部解开,而且还有半分钟的延迟。”虎彻清音说,这才是她紧张的地方。
  “半分钟没有关系,以千寂的能力,怎么也不可能撑不住这半分钟。至于两个队长……”浮竹十四郎皱眉,片刻后说,“清音,你去六番队请朽木队长过来,就照实说。”
  “朽木队长?”虎彻清音一怔,“八番队离我们比较近,或者去找京乐队长会好一些?”
  虎彻清音建议,很明显可以看出,虎彻清音对朽木白哉并不是那么感冒。
  “不,找朽木队长吧。”人还是他拜托我的呢。最后一句话,浮竹十四郎自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笑笑,若有所思:
  “不急这两步路。何况,千寂未必会输。”
  听了浮竹十四郎的话,虎彻清音下意识的朝场中看去。
  场中,逝川千寂虽已拔出斩魄刀,却依旧没有始解,更不用说卍解了。
  面对着常隐和神无的攻击,逝川千寂的应对方式很简单,或者说很基础——不过是瞬步加上挥砍,偶尔再用一些鬼道。
  但这么说却并不代表场中的战斗不激烈,相反,场中的战斗十分激烈,持着刀的神无紧紧跟着逝川千寂,每一次挥刀都阴狠诡谲,似乎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至于控制血限的常隐,则配合着神无的动作,仔细封锁逝川千寂周围的空间,并不时分出小股血刺或骚扰或偷袭,有好几次,那血刺甚至是贴着逝川千寂的脖颈擦过去的,让外头看着的人平白起了一身冷汗,倒是场中的逝川千寂至始至终眼皮都没跳一下,就像是在和人进行普通的切磋一般。
  看着看着,虎彻清音眼中有了些惊惧:“他们好狠。”
  浮竹十四郎虽没有说话,眼中却也一片沉冷。
  尸魂界尚武,平常的战斗自然不少,瀞灵廷私下里也有些械斗,但由于大家一直有着‘消灭虚,守护现世’这个责任,战斗中也极少有人是冲着‘杀死对方’这个目的去了,有什么伤亡也多是因为战斗中不好留手……
  但不好留手和直接冲着要害去甚至以偷袭的手法攻击要害,却又是两回事了!
  “为什么副队长不解放斩魄刀?”又看了一会,虎彻清音忍不住问。
  略微沉吟,回想起从没有见过逝川千寂练习始解的浮竹十四郎开口,却并不是回答虎彻清音的疑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清音,如果你始解,能和那个持刀的男子战斗多久?”
  “不会太久。”虎彻清音摇摇头。
  浮竹十四郎点点头,道:“千寂跟在朽木队长身边很久了,虽然一直只是副队长,但实力其实已经直逼队长……千寂不解放斩魄刀,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不太熟练,另一方面则是不需要了。”
  明白听出了浮竹十四郎的意思,虎彻清音放下了一半的心:“那我们直接等副队长结束战斗。”
  “不,你去请朽木队长来。尸魂界的规矩不能破坏。”浮竹十四郎摇摇头。
  应了一声,虎彻清音行了礼后,便用瞬步向六番队的方向赶去。
  而浮竹十四郎,则继续关注着场中的战斗。
  防护壁内,战斗的形式又是一变。
  紧跟着逝川千寂,却久攻不下的神无突然拉开了和逝川千寂的距离,一扬手用刀就冲逝川千寂挥出了一道淡淡灰白剑芒。
  虽说灰白剑芒出现的突兀,但速度却并不太快,逝川千寂很容易便躲过了,然而刚刚躲过,他却猛的一皱眉。
  也正是此时,那剑芒骤然加快,所朝方向,正是常隐!
  本来专心对付逝川千寂的常隐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见这种情况,一下子手足无措,只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灰白剑芒冲着自己而来。
  “砰——”一声闷响,灰白色的剑芒被一柄如冰似雪的长刀挡了下来——是青梵天。
  ——逝川千寂,正站在常隐面前。
  “神无!”短短时间情况急转直下,回过神来的常隐气得双手颤抖。
  “我只是试试,”而面对着这种情况,神无却依旧笑得出来,还笑得和之前一般而无,“我只不过是觉得……”
  弯了弯唇角,神无道:“他挺护着你的。”
  “你!”神色一瞬间阴霾,常隐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逝川千寂开口:
  “你不是要我指导?”逝川千寂淡淡说了一句,随即收刀回鞘,将右手搭在常隐肩头,“我指导你。”
  一句平淡的话落下,常隐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被抽离了什么。再接着,常隐只觉得体内的力量突然强大了上百倍,但这百倍以上的力量却并不由他控制,而且,伴随着力量而来的,却是……
  生命的流逝!
  惊恐的睁大眼,常隐想挣脱,却没有力气;想开口,却只听见血液沸腾的声音,还有那自上方传来的,仿佛冰凉入骨的熟悉语调:
  “血限?天陨。”
  铺天盖地的红,在一瞬间充满了常隐的视线。但面对着这光光看便能感觉到的强大力量,常隐却没有了先前的钦羡之感,反而觉得可怕——对面的血雾确实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然而那强大的力量却是……
  ——生、命、力!
  ——千寂的生、命、力!
  近乎超过了一个常人所能拥有的血液数量。在半空中团成一个球包裹神无的暗色血液在片刻之后,徐徐分开,一点一点顺着伤口回到常隐体内。
  血雾之后,倒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正面承受天陨的神无,一个却是被当成媒介,直接操纵了天陨一回的常隐。
  收回手,逝川千寂并没有拉住跌坐在自己脚边的人,而是冷淡的留下了一句——一句和开头一样的话:
  “你不适合。”
  言罢,逝川千寂径自走向打开防护壁的地方。
  
  突发的情况总算完美解决,站在场外一直关注着的浮竹十四郎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队长?”出声的是去请朽木白哉的虎彻清音。
  看了一眼来到身旁的虎彻清音,浮竹十四郎这才发现朽木白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只是站的位置比较巧妙,除了高台之外,其他方位都不容易看见。
  在浮竹十四郎发现朽木白哉的时候,朽木白哉同样也看见了浮竹十四郎。
  朝着对方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朽木白哉便再一次将视线移回战斗场中。
  场中胜负已分,逝川千寂也已经走到防护壁旁边申请解开,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再关注。因此,没有理由再留下的朽木白哉准备离去。只是在离去之前,他特地扫了一眼那和逝川千寂战斗的两个人。
  而正是这一个举动,让朽木白哉在一瞬睁大了眼。
  一柄长刀,穿过了逝川千寂的胸口。
  是心脏的位置。

  冰凉。
  微微的冰凉,仿佛自骨血里渗出,然后一点一点的蔓延,直至四肢百骸。
  短暂的晃神之后,逝川千寂看见了自背后穿过心口刺出的刀尖。
  刀尖是亮银色的,被阳光一照,明晃晃如一汪秋水。
  此刻,不论是按正常反应或者是逝川千寂多年的训练来说,他都应该先脱离危险进而消灭危险——他有那个能力,哪怕在当下。
  然而不知怎么的,这一刻,逝川千寂却不那么想动,也并非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只是突然没有了理由——人们战斗,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有为名,有为利,有为生存,有为享受快感,还有为守护东西。但对于逝川千寂而言,他战斗的唯一理由,不过是有人需要——有人需要他战斗。
  而……现在呢?
  现在,还有人需要他战斗吗?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滴答。
  轻轻一声,是鲜血落地的声音。
  有些晃神,逝川千寂下意识的抬起了手。并不是挣脱或者抗拒,只是想接住些什么,而他也确实接住了——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花,在青白的手掌上开得艳丽。
  花朵是温热的,那是……
  生命的温度。
  自心底而生的疲惫在一瞬席卷了逝川千寂的神经,让他的身子随之轻晃了一下,也是这时,神无的声音响起,暗哑的,带着笑意。
  “你刚才竟然没杀我……真奇怪,我是要杀了你啊,”喃喃着,神无边咳边笑,“人果然会变,你说是么?——逝、川、千、寂。”
  “我记得,这个名字从来代表杀戮……”轻轻舒出一口气,神无轻声说,握着刀柄的手却越发用力,以致连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之色,“不过没有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杀了你。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得太久了……准备得都已经厌烦了。”
  一边说着,神无一边转动刀柄,让锋利的刀刃尽情切割血肉——他不放心。
  诚如他刚才所说的,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太久,所以,这次……
  逝川千寂一定得死!
  血,落得越发急了,不多时便自指缝处漏下。
  熟悉的痛楚让逝川千寂眼中刚刚升起的茫然全数褪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逝川千寂看了身前一眼。
  人很多,大多数人的脸上也都带着惶急,却没有一个是逝川千寂想看见的。
  但,他想看见的,又是谁?
  是逝川远夜,是朽木曦,又或者……
  是朽木白哉?
  逝川千寂不知道。他只是敛下眼,遮去了眼中的那一丝波动。而后微微侧头,开口。
  “好。”
  好。他说。
  ——你杀了我,没有关系。
  逝川千寂的声音不大,还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若不是在开玩笑,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会有人甘心就死呢?
  神无无法理解。所以,在短暂的错愣之后,他眼中掠过一抹厉色,索性也不去猜测逝川千寂的真正意思,只猛的抽出插在逝川千寂胸口的刀,而后,直直砍向逝川千寂的脖颈——被刺中胸口的人或许还能活,但,被斩下头颅的,却……
  必死无疑!
  这一幕的出现,让还在防护壁外的人群顿时低呼出声,而同在防护壁之内的常隐,也是猛地凝聚了血刺。
  然而不论是外面的惊呼还是身后升高的灵压,都没有让神无哪怕停顿一下——他只是快速的,狠狠地持刀朝着逝川千寂斩去——马上,他多年的夙愿便要实现了。
  ——只要没有人阻止,只要常隐不阻止。
  而常隐会阻止吗?
  站在神无的身后,常隐神色复杂,垂于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漂浮身侧的血液也不时翻涌,似乎昭示主人内心的不稳。
  然而这犹疑也不过一瞬,几乎刹那,常隐的神色便恢复平淡,血限也再次归于体内——他,并不准备阻止。
  近了,银白色的刀身越发近了。马上,那一泓秋水就要吻上逝川千寂的脖颈。
  所有,都将结束。
  抑制不住的激动自神无眼中浮现,而这激动控制着神无的神经,让他手上的刀不由慢了那么一分,也是这时,逝川千寂申请解开的防护壁消散在空气。
  一分钟的限制,在这一刻,竟宛如百年那般漫长。
  防护壁消失的那一刹那,满天的粉色仿佛凭空而生,争先恐后的拥入逝川千寂和神无之间。
  逝川千寂始终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微波动。微微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花瓣,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自己最初看见这花瓣的时候。
  那是在晚上,粉红的花瓣称着黑色的背景,竟是绝美。
  那一次,这样的绝美之中是凛冽的杀意。而这一次……
  逝川千寂再次伸出手掌,试图去碰那些挡在自己身前的粉红花瓣。
  这一次,在逝川千寂碰到那绝美花瓣之前,另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他伸出去的那只手,紧紧的,似乎借此发泄心中那无法表现的惶恐和无助。
  同样是温暖,但这次的暖意,却透过掌心,直传到逝川千寂的心底。
  小心的回握住掌心中的那只手,逝川千寂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代替声音涌出他喉咙的,却是……
  淋漓鲜血。
  

第四十二章 真心×真相

  静,寂静。
  不能言,不能动。
  是很难受的感觉,却并不陌生——之前在现世的时候,每次去执行任务重伤之后,逝川千寂总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好好体会这种感觉……或许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长,只是当一个人只拥有意识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时间总会被无限延长。
  不慌张也不挣扎,逝川千寂只静静等待着,等待此刻的黑暗过去。头一次,他心中对此刻的黑暗生出了‘希望过去’的感情,为了……
  那个人。
  他相见的那个人。
  再见一次。逝川千寂想着。
  再见一次,最后一次也没有关系……只要再见一次。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逝川千寂心中的希望在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迫切。
  ——是很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仿佛第一次体会。
  黑暗之中,时间似乎停滞。不知过了多久,在逝川千寂一遍一遍的想着心中那迫切愿望之后,一丝光亮,终于点明了无边的漆黑。
  又过了好一会,逝川千寂逝川千寂始终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朵接触到了第一个声音,似乎很遥远,却能听出其间的急迫。
  “……千……千寂?”
  是朽木白哉的声音。
  在耳朵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之后,逝川千寂的眼前也恢复了明亮。
  是朽木白哉。
  在他身边的,是那个人。
  心中的迫切一下子得到实现,逝川千寂呼吸一窒,心中顿时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填满,有些涨疼,却……
  十分舒服。
  “千寂?”跪坐在逝川千寂身边,朽木白哉再次出声。
  这次,逝川千寂听得很清楚,清楚得甚至听见了其间的微微颤抖。
  张了张口,逝川千寂想出声,但早已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喝水吗?”朽木白哉轻声问了一句,随即放开逝川千寂的手,匆匆起身去旁边倒水。
  而直到此刻,逝川千寂才意识到,自醒来起,朽木白哉便一直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
  朽木白哉的动作不慢,几乎就在逝川千寂脑海中的念头刚刚闪过的时候,他便拿着装满了水的杯子重新回到逝川千寂身边。
  见了水,逝川千寂手上用力,打算撑起身子,却只弄疼了胸口,额上也连带着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慢慢来!”制止逝川千寂的动作,朽木白哉微皱眉,小心的将逝川千寂扶起,让其靠在自己身上,同时将水递到逝川千寂面前。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舒缓了火燎般的干涩。
  逝川千寂再次张开口,这次,他的声音传出了喉咙,尽管依旧暗哑。
  “队长。”
  队长,他说。
  轻轻的,仿若珍宝。
  “千寂?”敏锐的察觉到逝川千寂似乎有话要说,朽木白哉温声开口。
  斜靠着朽木白哉,逝川千寂微微闭眼,脸上带着些疲惫——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在受了那几乎致命的伤势醒来之后,脸上浮现疲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对朽木白哉而言,逝川千寂却并非‘大多数人’,不论是理智上,还是……感情上。
  故此,当朽木白哉看见逝川千寂脸上并没有什么遮掩的疲惫之后,他心中一拧,几乎下意识的收紧了自己扶在逝川千寂肩头的手。
  “队长。”逝川千寂再次开头。他说得有些吃力,额上细密的冷汗也冒得越发急了——那贯穿胸口的一刀,是真正没有半分容情的。
  “别说话,先躺下。”明显看出逝川千寂的状态,朽木白哉就要扶着逝川千寂重新躺下。
  但逝川千寂制止了对方的动作。沉默着,他暗自调均气息,连面上的疲惫,也在短短时间里收敛了,不过一会,便与平常没什么分别——只除了还靠着人,脸色也有些苍白。
  “队长,”逝川千寂开口,声音淡淡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如果忽略他所说的话。而他所说的,却是……
  “队长,我想见你。”
  这是一句算得上有了私情暧昧的话。
  然而,说着这句话的逝川千寂,脸上却没有半分柔软之态,反而撑着身子自己坐直了,只是那一直幽深的黑眸似乎明亮了一些。
  朽木白哉一怔,原本扶着人的手僵了僵,一时继续扶或者收回来都不是。
  逝川千寂没有在意——他也不过只是想把自己反反复复的想了很久很久的话说出来罢了——只是说出来。
  逝川千寂不打算求什么,也不准备让朽木白哉做什么。他只是小小的任性一下,决定把自己多年来唯一一件的心事说出来——在重伤清醒之后,在胸口多年空寂之后,在……心中有了决定之后。
  只要说出来,便足够了。
  因此,几乎就在逝川千寂上一句话音刚落之后,他便再次开了口。只是这次的话,却和上面那句话大相径庭。
  “等过几天伤势差不多了,我会申请去现实驻守。”逝川千寂说,眼中那刚刚透出的些微光亮已然掩去。
  “千寂!?”如果说逝川千寂的第一句话,只是让朽木白哉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那这一句话,却已经让他震惊了。
  “为什么?……在平常时期,副队长一般不会放到现世去,如果你是觉得在这里有麻烦,那也不必担心。”说着,朽木白哉已经想到了这次闹出来的事,眼神不由冷上了几分。
  “我查过资料,按着规矩有,只是不太多。”逝川千寂淡淡回答。
  听了逝川千寂的话,朽木白哉微皱起眉,却也明白并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那……
  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朽木白哉猜测的时候,逝川千寂也出了声,只是声音有些低:
  “队长,我不懂猜人的心思。”
  “……千寂?”朽木白哉心下一沉。
  转过头,逝川千寂看着朽木白哉,沉默一会,开口:“队长,你想要我做什么,请直接对我说。不论什么,我都会去做。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什么……都不懂。”
  “我……”不知不觉间,朽木白哉的喉咙竟有些干涩。
  “我之前以为队长只是不喜欢我,后来……”略顿了一下,逝川千寂摇摇头,说,“抱歉,队长,我不应该说开头的话。”
  这个开头的话,却是之前的那句‘我想见你’了。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
  逝川千寂说得不错,朽木白哉让逝川千寂离开,确实不是不喜欢他。只是,逝川千寂只知道朽木白哉不能留他,却不知道朽木白哉不能留他的理由——他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太喜欢他了。
  而这个喜欢,已经超越了朋友、臂膀,而是另一种不该有的心思了。
  诚然,当初朽木白哉让逝川千寂离开,确实存在着对家族,身份,甚至朽木曦的考量,但却不是没有替逝川千寂想过。
  ——逝川千寂是副队长,能力很强,又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了,不论去哪里都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自己也能照顾一些。而其他方面……朽木白哉知道逝川千寂对自己不一样,但这个‘不一样’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却很难说,却是连逝川千寂自己都不明白,更说不定有一天,逝川千寂会碰上自己喜欢的女孩……这些东西,在把逝川千寂调离六番队之前,朽木白哉已经反复想过了。
  只是,千想万想,他却没有想过——若有一日,他再也见不到逝川千寂了,又如何?
  不是去了别的番队,不是有了新朋友,也不是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是……
  死了呢?
  还未彻底消去的冷意在朽木白哉的血管里流窜,让他的指尖隐隐发凉。
  片刻,重新镇静下来的朽木白哉开口:“千寂,你确定了?”
  逝川千寂点点头。
  “那……”深吸了一口气,朽木白哉问,“你有没有打算要去多久?”
  逝川千寂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他而言,既然朽木白哉不要他留在他身边,那他走开就好了。至于走到哪里做什么,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多差别。
  因此,逝川千寂想了想,随口说:“五十年吧。”
  副队长的阶级,一旦去了现世,也只是管着下面的人。也因此,任期反而最常,是一任五年。但就算是一任五年,逝川千寂随口一说,却也是十任的长短……他确实没有再见朽木白哉的打算——五十年的分隔,还能留下什么?
  “……什么?”有人出了声,却并不是坐在逝川千寂身旁的朽木白哉,而是从房门口的方向传来的。
  房门口,朽木曦双手捧着东西,一张小脸竟比逝川千寂还白上几分。
  站在纸门处,他看着逝川千寂,也不知到底听了多少,只一字一句的问:
  “千寂大人刚才说什么?”
  “朽木曦。”朽木白哉皱起了眉。
  “千寂大人,您刚才说什么?”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僵硬,朽木曦没有看朽木白哉,而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淡淡扫了站在门口的人一眼,逝川千寂开口:“我会去现世值守,时间大约五十年。”
  尽管这么说着,但逝川千寂心里却掠过了另一个念头。
  五十年吗?他又能再活几年?十年,五年,还是……逝川千寂的视线移到了撑着被褥的手上。
  那是一只乍一看只有些苍白的手。但逝川千寂知道——只有他知道,这只手眼下正微微颤抖着——很轻微,却……
  真正颤抖着。
  “为什——”朽木曦的话还没有完全出口,就被朽木白哉打断。
  “够了,你太放肆了,曦。”声音骤然冷下去,朽木白哉说,“出去!”
  蓦地张开嘴,朽木曦似想分辨些什么,但当他看见逝川千寂苍白的脸时,那些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便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很抱歉,父亲。”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朽木曦敛下眼,慢慢说着,而后才退了出去。
  “千寂,你先休息吧。”在朽木曦出去之后,朽木白哉开口,眉间依旧映着刻纹。
  “嗯。”逝川千寂应了一声。视线在朽木白哉眉心稍做停留之后,他开口,“我会离他远一些。”
  这个‘他’,不消说,自然是朽木曦了……朽木白哉的每一句话,逝川千寂都没有忘记——任何时候。
  “不——”刚说了一个字,朽木白哉就顿住。
  不什么?不必?略停片刻,朽木白哉没有接下去,只是为已经重新躺下的逝川千寂掖好了被角,低声说:“先休息吧。”
  言罢,朽木白哉坐在一旁,直到闭着眼休息的逝川千寂呼吸再次平缓之后,他才站起身,悄然离去。
  
  纸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之间,还守着一个人——是朽木曦。
  “跟我来。”没有停下,朽木白哉只留下一句话,便径自往书房走去。
  身后,朽木曦亦步亦趋的跟着,只是不时回望逝川千寂暂时休息的那间屋子,直至过了转角,再也看不见为止。
  书房内,朽木白哉和朽木曦面对面的坐着。
  等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安静的走了一小段路的朽木曦,也自刚才那个堪比晴天霹雳的消息中冷静了下来。而一旦冷静,朽木曦就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究竟有多么失礼。因此,不等朽木白哉开口,朽木曦便老实的低下头道歉:
  “很抱歉,父亲。刚才是我失仪了。”
  朽木白哉没有出声,他想着的,是另外的事情。
  “父亲?”等了许久也不见回答的朽木曦不由再问了一声。
  “曦……你喜欢千寂吗?”片刻,朽木白哉问。
  “是,我很喜欢千寂大人。”虽有些惊讶朽木白哉的问题,但朽木曦还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很喜欢?”朽木白哉自语了一句。接着,他抬起头,视线停留在朽木曦脸上,将对方的毎一丝表情映入眼底,“有多喜欢?”
  被问得一懵,朽木曦下意识的反问:“父亲?”
  “有多喜欢?”朽木白哉重复一遍。
  确定了朽木白哉是认真的,朽木曦虽不了解对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留在他身边,我……”
  “不想让他离开。”闷闷的,朽木曦说出了从刚才开始——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埋藏在心底的话。
  “是么。”应了一声,朽木白哉便重新沉默下去。
  朽木曦的回答并不煽情,甚至于有些平淡,然而朽木白哉听得出来,就在刚才,朽木曦的字句间,蕴藏了一个孩子最真切最完全的感情。
  ——朽木曦是真正喜欢逝川千寂的。
  ——喜欢到无法离开。
  那么,该不该把那件事告诉朽木曦呢?朽木白哉的眼神变的深沉。
  “父亲?”许是重没有见过朽木白哉这副模样,朽木曦眼中有些不安。
  沉默着,朽木白哉的视线落在朽木曦身上,脑海中却掠过方才逝川千寂的身影。
  廋削却笔挺,脆弱而坚强。矛盾得……让人心疼。
  在一瞬间有了决定,朽木白哉缓缓开口:“曦,如果我告诉你,千寂他……”
  “和你有血缘关系呢?”
  

第四十三章 质疑×照顾

  “……父、父亲?”这消息委实太过骇人,朽木曦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您、您……”勉强定了定神,朽木曦干巴巴的笑着,“您在开玩笑吧?”
  朽木白哉没有接口,他只是看着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朽木曦,片刻后,才轻声道:“好了,你出去吧。”
  朽木曦渐渐冷静下来了。跪坐在原地,他并没有动,而是问:“父亲,您的意思……”
  说到一半,朽木曦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定了定神,朽木曦闭上嘴,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我是千寂大人的……”
  孩子?最后两个字,朽木曦犹豫着,并没有说出口。
  明白朽木曦在想什么,朽木白哉沉吟一会,道:“是,但不全对。”
  “父亲大人?”朽木曦看着对方。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也没有什么好再藏着掖着了。朽木白哉不再避讳,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然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跪坐在地,朽木曦微微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曦,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接受,不过……”朽木白哉皱起眉心。
  “父亲大人。”抬起头,朽木曦打断了朽木白哉的话。
  略顿一下,朽木白哉问:“什么?”
  “听父亲大人的意思,”缓缓说着,朽木曦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父亲大人在我出生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
  “嗯。”点点头,朽木白哉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而随后,父亲大人也没有让千寂大人弄掉孩子,那……”朽木曦的神色晦暗不明,“父亲大人是祈盼着我的出生吗?”
  换做平时,朽木白哉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此刻却有所不同。故此,在片刻沉默后,朽木白哉点了点头。
  是的,没有让逝川千寂拿掉孩子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逝川千寂体内的孩子流的是朽木家的血统,更因为……
  那个孩子,身上流的是他的血。是——
  他的孩子。
  “那么,”在得到朽木白哉肯定的答复之后,朽木曦不觉拽紧了拳头,“那么,父亲大人应该没有理由讨厌千寂大人,不是吗?——千寂大人带来的是父亲大人期盼的东西,而不是厌恶的东西。”
  “曦,你在说什么?”朽木白哉微微皱起了眉。
  “父亲大人,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咬了咬下唇,朽木曦神色中有着几分孤倔。
  “曦。”朽木白哉的神色转冷。
  但这次,朽木曦却没有停下。深吸一口气,他直视着朽木白哉,开口:“父亲大人,我一直很敬重您。但,如果我的身世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您要让千寂大人离开我,之后更将千寂大人调往别的番队?”朽木曦轻声询问。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有些事,并没有办法说清楚,比如朽木家的荣耀及名誉;而有些事,更没有办法说出口,比如,他对逝川千寂的感觉。
  看着朽木白哉,朽木曦眼神闪烁了几下,突而道:“是因为朽木家的名誉吗?”
  朽木白哉有些意外。
  而朽木曦已经接了下去:“朽木家是尸魂界四大贵族之首,我也一直听说,父亲大人您被誉为死神中的典范……所以,不能做任何玷污朽木家名誉的事情吗?”
  “……是。”朽木白哉没有否认,这本来也是一个重要的理由。
  身子猛的颤了一下,朽木曦双手紧紧的交握着,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既然这件事会让朽木家蒙羞,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便将其扼杀?父亲大人,虽然您有对千寂大人说远离我,但依着千寂大人对我的态度,就算您不说,千寂大人也不会怎么接近我……千寂大人并不喜欢我。”
  朽木曦冷冷的说着。在这一时,朽木曦之前心中的种种疑惑已经全然解开了。
  为什么一向淡漠的逝川千寂对自己会有明显冷淡。
  为什么明明对自己十分冷淡的逝川千寂却还是在他的纠缠下当他的老师。
  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朽木白哉,因为一个……
  极荒唐的约定!
  不只不觉间,朽木曦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破。腥咸的血染上舌尖,带出一股苦涩的味儿,但朽木曦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说:
  “父亲大人,您之前一直教导我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能做出任何让朽木家蒙羞的事情……我也一直时刻谨记着,除了千寂大人的事情之外,其他任何事,我都没有丝毫违背,只尽力做到最好,但……”
  “但,为什么要同千寂大人定下那种约定?为什么要让千寂大人离开六番队?——只是因为那对朽木家可能造成的名誉上的威胁?父亲大人,”朽木曦的声音转沉,“您应该感觉得到,千寂大人并不喜欢我这个孩子。那么,当初……”
  继续咬着已经破了的下唇,朽木曦问:“当初,您为什么要让千寂大人留下我?是因为朽木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您不愿意娶除了绯真夫人之外的妻子,所以,才不顾会不会伤害千寂大人而将我留下,是吗?”
  在朽木白哉将所有事情说出之后,朽木曦很容易的就联想到了自己记忆的开头——在虚圈,逝川千寂斩断手臂的情景。
  尽管,不论是面对朽木白哉还是朽木曦,逝川千寂都从没有说过自己斩断手臂的理由。但,这两个人却都足够聪明——聪明得能将逝川千寂的理由推得七七八八。
  ——逝川千寂的手臂,是因为朽木曦才斩断的。
  得到了这个推断,朽木曦没有丝毫喜悦。不止没有喜悦,相反的,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脏都疼得紧紧缩成了一团。
  而心中越疼,朽木曦脸上却越静,只有那双看着朽木白哉的眼,幽暗不见底:
  “您觉得,伤害喜欢自己的人,并没有关系么?”

  交谈到了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抱着一腔怒气,朽木曦索性离开朽木府,来到逝川千寂养伤的十三番队,直接开始照顾逝川千寂——反正,在这次交谈之后,朽木白哉也不可能再指责他是‘让朽木家蒙羞’了。
  只不过,眼下虽然朽木白哉的问题解决了,但逝川千寂的问题,却越发严重了——自然,这并不是说逝川千寂对朽木曦如何的疾言厉色,相反,逝川千寂对朽木曦的出现表现得十分平淡,平淡得就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月,升了又落。当第一缕晨曦穿破天空之时,睡在角落的朽木曦打着哈欠爬了起来。
  天还没有大亮,深深浅浅的蓝之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金灿。
  抱着被褥,朽木曦透过窗户看着天空,有些怔愣。
  又是一天……已经第三天了。三天中,千寂大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一方面是因为他大半时间在昏睡,另一方面,该是……他真的不喜欢他吧?
  这么想着,朽木曦的心小小的揪疼了一下,视线也不由自主的移向逝川千寂所在的方向。然而这一移,却让朽木曦猛的一呆——不知何时,逝川千寂已经睁开眼,且正看着他。
  “千寂大人!”猛的直起身子,朽木曦低呼一声,连心中倏然升起的喜悦都来不及品尝,便急急走到逝川千寂身边,问:
  “千寂大人,您感觉难受吗?要不要起来坐一会?会不会渴?要不要喝点水?还是先吃点稀粥?”
  三天里,头一次得到逝川千寂正眼相看的朽木曦在激动之下,不停歇的问了一连串问题。而等问完之后,眼看着逝川千寂没有任何反应,朽木曦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脸上一红,朽木曦停了片刻,才小声问:“千寂大人,我先扶您起来吗?”
  这次,逝川千寂看了朽木曦好一会,才终于点头。
  心中的大石突然落地,浑身一下子变得轻松的朽木曦呆了片刻,才弯腰扶起逝川千寂。
  然而,朽木曦毕竟是小孩。一来没有力气,二来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三来更不愿弄疼逝川千寂,因此,小小的一个扶起的动作让朽木曦做到最后,竟出了一身的汗。
  看着朽木曦额上冒出的点点细汗,逝川千寂皱了皱眉,三天里头一次开口:“不用那么小心。”
  正专注于将逝川千寂扶起这个动作,朽木曦听见逝川千寂的话,想也没想就回答:“不小心的话,千寂大人会痛,不是吗?”
  “没关系。”逝川千寂回答。
  “没——”朽木曦不高兴了,皱起小脸,他抬头瞪了逝川千寂一眼,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才突然反应过来——是逝川千寂在和他说话。
  “千、千寂大人?”呆了半晌,朽木曦呐呐的问,有些不相信刚刚真的是逝川千寂在说话——任何人,在度过了明明面对着一个人,却自言自语了整整两天后,都会有这种不自信。
  “恩?”逝川千寂应了一声。
  明明白白听见了逝川千寂的声音,朽木曦一下子张开了嘴——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对逝川千寂说。
  然而,此刻,当他真正面对着逝川千寂说话的时候,他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最后,朽木曦愣愣的看了逝川千寂缠满了绷带的胸膛一会,才问:“千寂大人,刚才……有弄疼你吗?”
  “没有。”逝川千寂回答,干脆利落得似乎不想多说一个字。
  “恩。”闷闷的应了一声,朽木曦眨了眨眼,又开口,“千寂大人,您差不多一天半没吃东西了,我去端点稀粥过来?”
  这次,逝川千寂没有接话。
  而朽木曦却是精神一振,继续道:“等吃完稀粥,千寂大人再喝一碗药,然后,然后,我扶您出去走走,好不好?”
  这么说着,朽木曦站起身,似乎就要出去端粥和药进来。
  “不必如此。”在朽木曦迈出脚步之前,逝川千寂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
  只是此时,这份平淡却让朽木曦有些难受。
  “千寂大人……”朽木曦呐呐的开口。
  “你不必如此。”似乎根本不知道朽木曦心中的翻涌,逝川千寂平淡而清晰的将话重复一遍,“不必来我这里,也不用照顾我,你如果想学什么,等过一段我会教你。”
  “……然后,就该去现世了,是吗?”朽木曦将话接了下去。
  “是。”逝川千寂颔首,直白得让人无法生气。
  无法生气,只是……伤心。
  再一次体会到了心口被针扎的感觉,朽木曦颓然片刻,才问:“千寂大人,之前您说是去五十年……其实,您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看了朽木曦一眼,逝川千寂并不避讳,只再次——点头:“是。”
  是。他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半分,都没有。
  原来,出了父亲之外,这里再没有任何东西让您迟疑吗?
  怔怔的,好一会,朽木曦才轻声问,像是在问逝川千寂,又像是在问自己:“千寂大人,您讨厌我吗?”
  “不。”逝川千寂淡淡说。
  那么,喜欢呢?哪怕只是一点点……您,喜欢我吗?只要一点。这么想着,朽木曦终究没有问出口——他害怕,害怕对方再次不迟疑的给予否定的答案。
  于是,朽木曦只站起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
  “粥和药应该都好了,我先去把它们拿进来。”
  说罢,朽木曦向外走去。然而走没两步,他就又转回身,看着坐起的逝川千寂,说:
  “千寂大人,我喜欢您。”
  千寂大人,我喜欢您,比喜欢任何人都更喜欢。所以,迟早有一天,您也会……
  喜欢我的。
  

第四十四章 关系×旅祸

  朽木曦离去后,逝川千寂还没安静多久,就又见了人。只是眼下出现的人,却并非朽木曦,而是十三番队的一众。
  “千寂,身体好些了吗?”浮竹十四郎笑道。
  逝川千寂点点头。如今他已经能自己坐起身子了。
  “那就好。”浮竹十四郎说了一句,便将视线移到了他自己的身旁——在他身旁,赫然站立着一人,却是本该收押在牢里的常隐。
  顺着浮竹十四郎的视线,逝川千寂自然也看到了常隐,只是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反倒是常隐,自进来开始便绷着面皮,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不知道的人这么一看,还以为此刻是逝川千寂设计了常隐,而非常隐设计陷害。
  “千寂,常隐你打算怎么处置?”浮竹十四郎问。接着,他又怕逝川千寂误会自己的意思,便再补充了一句,“常隐勾结外敌伏击上级,本来就罪不容赦。”
  “由我决定?”逝川千寂没什么反应,只问了一句。
  “当然。”浮竹十四郎微笑点头。
  这次的事,确实闹得有些大。如此光明正大的伏击,如此阴狠毒辣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开了尸魂界的先河。浮竹十四郎一方面震惊,一方面愤怒,连着思考了好几天,这才向上面递交了由逝川千寂亲自处理常隐的申请。而上面也答应了这个申请……
  不过,这么说起来,上面能答应这个特例,六番队长应该没有少出力吧?浮竹十四郎暗自想到。
  “那就放了吧。”逝川千寂应了一声,淡淡道。
  “什么?!”发出震惊的不是浮竹十四郎,而是跟着浮竹十四郎来看逝川千寂的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
  逝川千寂不为所动,常隐的面上却是带了淡淡的讥屑,似早已料到这种情况。
  至于浮竹十四郎,却只是皱紧了眉。
  “副队长,您忘记他是怎么陷害你的了?您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一下子跳起来,虎彻清音涨红了脸,连珠带炮的说。
  “没错,副队长。就算您现在放过他,我也不认为他就会感激。”相较之下,小椿仙太郎就沉稳了些。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逝川千寂开口。他的视线在常隐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会,而对方,却只给他一个更加嘲讽的表情。
  “副队长!……”虎彻清音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清音。”浮竹十四郎打断虎彻清音的话。露出笑容,他朝着逝川千寂说,“千寂,既然你这么决定,那就这样吧。”
  “多谢队长。”逝川千寂点点头。
  “我不会领你的情!”常隐突然开口。此时,他正瞪着逝川千寂,眼神凶狠,如一匹饿极了的狼,和他精致漂亮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符。
  “你会后悔放过我,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常隐冷冷的说着,看着他的模样,周围没有一个以为他在说笑。
  刚好走进来的朽木曦自然也是如此。
  于是,朽木曦也阴沉了脸。
  端着手中的药和粥,朽木曦快步走近常隐,而后——
  猛的翻了托盘!
  没想到朽木曦一上来连话都不说就动起手,站在逝川千寂床边的人都是一愣。不过紧接着,围着常隐一左一右的站着的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就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不着痕迹的按了常隐的双手一下。而这时,反应过来刚刚要避开的常隐只觉得身子被大力压住,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再接着……
  再接着,粥和药的混合物,便自常隐肩头倒泻而下,黑白参杂,洒了他满满一身。
  从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常隐脸色一时只如那打翻了的调色盘,红红绿绿好不精彩。
  至于朽木曦,在朝着常隐打翻托盘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冷静下来了。此时,看着常隐一身狼狈,朽木曦倒真有了几分惋惜后悔。
  后悔自然是因为那药和粥都是给逝川千寂弄的,眼下打翻了,不仅浪费了那精心弄出来的东西,还耽误了逝川千寂喝药的时间。而关于惋惜……
  朽木曦的视线在常隐身上徘徊一阵,对比双方身高之后,终于无限失落的收了回来。
  若是再高一点,能从对方头上洒下来,那——
  “你——”常隐深吸一口气。
  “你什么?”小椿仙太郎闷哼一声,单手牢牢的按住常隐的肩膀,面色冰冷,眼神里却有些笑意。
  拳头紧了紧,常隐也不说话,只把目光投向逝川千寂。
  “队长,我想跟他单独说一会。”逝川千寂终于开口。
  “我知道了。”浮竹十四郎点点头,带着还有些不甘愿的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离开。
  “千寂大人,我出去再熬一碗药进来。”见逝川千寂看着自己,朽木曦不待逝川千寂开口,便先一步说。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
  于是,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两人——逝川千寂,以及常隐。
  “你要说什么?”是逝川千寂主动打破了沉默。
  能让逝川千寂主动开口,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应该是一件多少值得惊讶的事情,但常隐却表现得似乎理所当然。他只是跪坐下,低声说:“我是要杀了你的。”
  这一句话,常隐已经反反复复的说了不少遍。只是,当他单独面对逝川千寂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却反而少了之前在其他人面前的盛气凌人。
  “我知道。”逝川千寂回答。
  常隐沉默。然后,他开口:“你其实应该杀了我的。”
  逝川千寂突然笑了。
  其实只是淡漠的黑眸稍稍柔和,抿直的唇角微微勾起。
  然而,这已经足够。
  他说:“生还是死,抑或灰飞烟灭,对我而言都一样。但是,”
  “你不同。”
  简单的三个字,让常隐眼前泛起一层雾气。
  
  瀞灵廷 朽木府
  朽木白哉已经站了很久了。
  但他还是站着,站在自己父母的坟前。
  朽木白哉记得,他上一次这么做,是在绯真过世之后,为了露琪亚。
  而,这一次呢?
  这一次,他为了谁?
  是逝川千寂,抑或……
  他自己?
  朽木白哉的心突然抽疼了一下。
  从出生开始,朽木白哉就一直背负着很多责任。
  家族的重托,下属的憧憬,妻子的信赖……每一天,他都为这些责任奔波——他也早已习惯。
  在初见逝川千寂的时候,朽木白哉是以为对方普通的——和所有下属一样,憧憬而敬畏。
  但很快,朽木白哉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逝川千寂或许真的有些憧憬的情绪。但这种憧憬,却实在淡薄。
  淡薄得能让人忽略。而偏偏——
  ……偏偏,由这份淡薄情绪所支撑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无法忘怀。
  如果可以,朽木白哉其实不想逝川千寂走。
  然而……然而,他留他下来,又能给他什么?
  或许,逝川千寂并不要求什么。
  但他……
  但他,却总想着其他。
  “家主,一番队那里传来开会的通知。”外头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又站立了一会,朽木白哉才开口:“我知道了。”
  言罢,他最后看了石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这次请诸君来——”
  一番队中,护廷十三番的队长尽数聚集于此。著着从不离身,藏了斩魄刀流刃若火的拐杖,山本元柳斋重国道:
  “是因为十二番队发现有旅祸入侵。”
  话音刚落,十二番队的队长涅茧利就上前一步,开口:“这次的旅祸有些奇怪,进入瀞灵廷的时候竟然没有被阻拦,不过还是由监测器监测到了。初步判断,这次的旅祸有一种特殊的能改变自身的能力……啊,真想抓来做点实验。”
  最后,涅茧利又喃喃着说了一句。
  “等一下涅队长会将旅祸的特征传给各位队长。如果已经明白,那么,此处的任务是——”重重的用拐杖锤了一下地板,山本元柳斋重国说,“活捉旅祸!”
  “是。”护廷十三番各队长齐声道。
  “一队的,你们快去那边!”
  “三队的!桥是你们负责,快去!”
  “五队的,你们还想磨蹭些什么?!”
  刚刚自战争中平静下来的瀞灵廷再一次变得紧张忙碌,一队队的死神来回巡逻着各个街道,只求能第一时间发现并逮捕旅祸。
  “尸魂界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平静了……技术开发局的那帮人,实在应该再努力一些的。”带着些无奈抱怨的,是十三番的队长浮竹十四郎。而站在他旁边的,则是六番队长,朽木白哉。
  朽木白哉没有接浮竹十四郎的话,他只是站着,任由身边的阿散井恋次指挥着六番队的队员。直至——
  “十三番队由三席指挥?”看见指挥十三番队队员的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朽木白哉突然道。
  “恩。”浮竹十四郎点点头,眼中已经有了些担忧,“这次千寂的伤好得很慢。我问过卯之花队长,她说——”
  “走了。”朽木白哉突然打断浮竹十四郎的话,却是招呼身边的阿散井恋次离开。
  “哎?是,队长!”为突如其来的命令愣了一下,阿散井恋次慢了一拍才回答。而此时,朽木白哉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真不诚实……大概只有千寂那样的人才受得了他。”看着远去的朽木白哉,浮竹十四郎摇摇头。接着,浮竹十四郎想起了和卯之花烈的对话,不由一阵皱眉,“不管怎么说,好好修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喃喃了一句,浮竹十四郎抬头扬声:“好了,清音,仙太郎,这一带如果搜完了我们就离开吧。”
  “是,队长!”虎彻清音和小椿仙太郎同时回答。
  
  身着死霸装的死神有序的一队一队离开。而当最后一队死神消失在转角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角落传出:
  “那些黑衣服的就算了,但其中两个白衣服的能力似乎很强啊。”
  “是啊。”另一个稍微低了些的声音接到。
  “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吧?”开头的声音犹豫道。
  “当然,我们只是误入。”清朗的声音说。
  “你说,如果我们去解释,他们会相信吗?”开头的声音问。
  “如果有人闯入你家,对方这么解释,你会相信么?”清朗的声音反问。
  “我会先扣了人再说。”开头的声音老实说。
  “所以,我觉得他们也会这么做。”清朗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那么……我们怎么办?”开头的声音问。
  “要出外面那个奇怪的壁垒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干脆被他们抓了吧?看起来,他们也是文明人。”清朗的声音有些犹豫。
  “看起来是的。”开头的声音倒挺赞同,“不过,如果那小子在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就算那小子在,也不一定会带我们出去。”清朗的声音抱怨了一句,“不过说起来,他比我们早进来了两天,还说要去找一个什么有趣的人……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千、千远?千崎?千寂?千寂!就是叫千寂!”开头的声音断定道。
  “千寂,这个名字有点熟啊……”清朗声音犹疑道。
  “我也觉得,是……”开头声音说。
  “刚才那两个白衣服交谈中提到的人!”两人异口同声激动说。
  “谁?!”
  “什么人?!”
  “出来!”
  伴随着几声呼喝,一众死神快步跑到角落,将激动的喊了出来的两人团团围住。
  躲在角落的两个娃娃脸的少年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
  ‘要动手吗?’
  ‘有点想……’
  ‘那——’

  “抓到旅祸了?”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没走多远的浮竹十四郎和朽木白哉来到角落。
  见着浮竹十四郎和朽木白哉,那两个本来蠢蠢欲动的娃娃脸少年顿时蔫了,对视一眼,也不说话,只老老实实的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有些惊讶那两人的配合,浮竹十四郎还是示意身边的人给那两个娃娃脸的少年带了镣铐。
  伸出手,那两个少年苦着脸看手上的镣铐,一边说着:“我们只是误入而已,很快就离开了。”
  浮竹十四郎笑了笑:“那么,你们待会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走了。”
  “可是,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去找你们这里的一个人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少年尴尬道。
  “恩。”浮竹十四郎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那个同伴……唔,恩,有些……特别。”说话的少年越发尴尬。
  “我想,我们的同伴能处理好。”浮竹十四郎有礼的说。
  “这样啊,”这下,连那个没开口的少年也尴尬了,“那就好……我们也只知道他去找一个叫‘千寂’的人了。”
  刹那间,自顾自向前走的朽木白哉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朽木白哉神色冰冷。他说:
  “那个人,在千寂那里?”
  

第四十五章 逃脱×理由

  瀞灵廷 十三番 副队长室
  “外面出了什么事?”出声的,是斜靠着休息的逝川千寂。虽然现在他的情况已经较一开头动也不能动的时候好了许多,但仔细的人却还是能发觉那藏在逝川千寂平静表情下的疲惫——无关乎灵魂,仅是肉体。
  “我不太清楚。”坐在逝川千寂旁边的人接口道。让人奇怪的是,那个人并非常隐,也不是朽木曦,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白发男子。
  男子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的模样,一头披肩白发衬着他唇边的笑容,倒显得十分温和。只是白发男子那双眼——那双狭长的眼,却总能让人想起长条的、冰冷的爬行动物。
  “是么。”逝川千寂喃喃着说了一句。
  “外面怎么了不重要,先把药喝了吧!”白发男子催促道。
  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逝川千寂扫了一眼手中盛着浓稠黑汁的药碗,突然问:“这个是外面的男孩子给你的?”
  “是啊。”白发男子回答。
  “那他现在呢?”逝川千寂问。
  “被人接走了吧。”想了想,白发男子说。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端起碗,凑到唇边。
  那是一个已经干裂的唇。唇上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配着碗中黑得看不透的汁水,越发触目惊心。
  逝川千寂喝下了第一口。
  似乎有些苦,他微微皱起眉。
  接着,就在他要和第二口的时候,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是——
  “哗啦——”闭合的纸门猛然被拉开,沉凝着脸的朽木白哉踏进内室。
  视线快速的扫过白发男子,最后黏在逝川千寂手中盛着黑色药汁的白瓷碗上,朽木白哉猛地缩了眼。接着,朽木白哉动了。他缓缓的将手按在千本樱之上,神色越发冰冷。
  “离开他身边。”他说,“现在。”
  逝川千寂放下了碗。
  早被朽木白哉进屋的动作惊起而面对着朽木白哉的白发男子则笑出了声。
  “你——”仰仰头,白发男子开口说了一个字——也仅有一个字。在下一个字出口之前,一个本来只用于喝药的铁制汤匙穿过了他的喉咙。
  汤匙穿过的速度很快,快得让白发男子甚至没有什么感觉。
  站在白发男子对面的朽木白哉露出了异色,他缓缓松开了刀柄。
  而看着朽木白哉,白发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下意识将张嘴说话的动作重复了几遍,白发男子这才有些疑惑的碰了碰自己的喉咙。
  他碰到了冰凉的铁制汤匙。
  “嗑……嗑嗑……”轻微的声响,从白发男子的喉咙处传出。一丝一缕的艳色,也跟着从缝隙渗出。白发男子缓缓的侧过了身,他看着逝川千寂。
  而依旧靠着、脸色苍白得似乎完全没有动手能力的逝川千寂,则始终淡漠如故。
  白发男子突然笑了。
  咧开嘴,他无声的笑着,宛如看见了美妙猎物的长蛇,异常的满意而冰冷。
  “真好。”白发男子缓缓开口,吐字清晰,似乎喉咙上的汤匙根本就只是一个装饰,“真是漂亮的实验体。”
  逝川千寂眼中微泛起波动。
  而正是此时,白发男子一把扣住了逝川千寂的手腕。
  朽木白哉猛的抽出了千本樱,却终究慢了一步——就在他抽出千本樱的那一刻,白发男子和逝川千寂身边的空间突然扭曲,一下子便吞没了两人。
  蓦的踏前一步,朽木白哉似想追上去。但此时,周围却已经没有了白发男子和逝川千寂的任何一点灵压!
  狠狠握紧拳,连指甲陷入掌心都没有发觉,朽木白哉猛的转身,快步离去。
  
  十三番 队牢
  “挺干净的……”
  “果然是文明人……”
  □脆擒获了的两个娃娃脸少年在队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
  “说得是。”左边的少年嘀咕。
  “我们应该很快会被释放的,毕竟什么都没做。”右边的少年道,只是他说得虽乐观,但看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却连一点乐观的边都搭不上。
  左边的少年没吭声。瞅瞅右边的少年,再看到对方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苦瓜脸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没闯祸,我们有哪一次闯祸了?就他会闯!但闯到后来,后来——”
  脸颊猛的抽搐了几下,左边少年的声音近乎梗咽:“为什么都是我们受苦!”
  耷拉脑袋,后边少年同样丧气极了。
  一时间,队牢一片的愁云惨雾。
  好一会,右边的少年才再次开口:“你说,这次他闯的祸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不知道。”左边的少年明显在逃避。
  “严重不严重?”右边的少年喃喃着自问。
  “不——”左边的少年刚回了一个字,就倏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对视一眼,在发现彼此俱都脸色苍白之后,左边的少年盯着队牢的入口,苦笑道:“我想,我能回答了……他闯的祸已经被发现。而且,而且大概……非常严重!”
  咽着唾沫,左边的少年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后,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我只问一次。”来到关押两个少年的队牢之前的人开口。
  两个少年的冷汗冒的越发急了。
  “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队牢前的人问。
  刹那间,巨大的灵压直直弥漫队牢,瞬间压垮两个少年站立的勇气!

  “真好……”
  “真漂亮……”
  “我从来没有见过……”
  “太完美了……”
  “是杰作……”
  朦胧之间,逝川千寂模糊的听见有人在耳边始终赞叹着。
  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
  而且,赞叹什么呢?
  似醒非醒之际,这么一个念头掠过逝川千寂脑海。
  “你醒了。我的药剂时间到了。”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那个陌生的声音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而此时,逝川千寂也已经认出了那个陌生的声音。
  缓缓张开眼,逝川千寂首先看到了站在旁边的白发男子,然后才是周围的环境。
  逝川千寂身处的,是一间流魂街再普通不过的房子。但这房子和别的房子却又有些不同之处——这间房子里,靠着白发男人的那一侧墙壁上,立了一张塞满房间的大桌子,桌子上摆满各种各样的瓶罐,还有好些奇形怪状的器材。而对着白发男人的那一面墙,则放着一张铁桌——眼下,逝川千寂就正被锁在这张铁桌上!
  “你好。”白发男子彬彬有礼的打破了房间的沉默,此时,他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头的温文尔雅。
  “先自我介绍一下,”白发男子说,“我在家里排行第七,有人叫我七先生,不过更多的人叫我七疯子,你可以随便叫。”
  逝川千寂没有说话。
  白发男子不以为意,继续说:“我这次找你过来,主要是因为你的能力。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本来研究得差不多打算走了的,但没想到——”
  白发男子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逝川千寂:“没想到,我看见了一场战斗!我从来不知道,生物还可以这样运用能力!你最后的那个能力——”白发男子的口气转为赞叹,神色里也带了迷醉,“很让人惊艳!我从没有想过,单纯的运用身体的极限,竟然能爆发出这种威力!”
  “不过,”白发男子的口气突然转了个弯,神色也重新冷静下来,“你大约不知道,你也快死……恩,彻底消散了吧。”
  “我知道。”这是逝川千寂自醒来起的第一句话。
  “知道?那你……”白发男子有些迷惑,但很快就抛开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知道也好。据我观察,你的能力,不止能调用鲜血攻击,还能快速愈合伤口,是不是?”
  逝川千寂自然不会接口。
  但就是逝川千寂不接口,白发男子也越说越有兴致:“这种能力很不错。不过,弊端也很明显。首先,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激发潜力调用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它始终有一个底线——人体的底线。况且,这样使用力量对肉体的负荷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所以,”
  白发男子竖起了一根指头:“第一,这种爆发极强的力量不耐久战,若战斗延长的久了,你恐怕会被突然衰竭的力量害死。第二,”白发男子竖起了第二根指头,“这种力量其实只是在透支你的生命,虽然透支巧妙得让你的生命爆发出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原有力量,但它还是透支——只要你用了,你就有一日——迟早有一日,你会慢慢衰落,然后死亡。”
  “而现在,”说到这里,白发男子温和一笑:
  “你要死了。”
  “恩。”逝川千寂第二次开了口。只是,那淡淡的一声却简洁简短的让人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眨了眨眼,虽觉得逝川千寂的态度越发奇怪,但白发男子却懒得多想,只按部就班的落实自己的计划:
  “既然你都明白了,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你供我研究,我想办法为你续命。”
  “不必了。”逝川千寂开口。
  “既然你答应——”自顾自的说到一半,白发男子突然停下来,“你刚才说……不必了?”
  “都一样。”逝川千寂淡淡的开口。
  现在的他,并不眷念什么,所以,活,或者死,
  都一样。
  “……是么。”白发男子低头喃喃着。然而,就在逝川千寂将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扣住自己的铁环之上时,白发男子突然抄起身边的一个罐子,猛地将里头的水洒向逝川千寂。
  劈头盖脸的被洒了半身,逝川千寂微一闪神,便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不在乎?那敢情好……刚好给我做实验,生死不论。”最后一刻,逝川千寂只听见了这一句不甚清晰的话。
  
  尸魂界 流魂街
  “这个,队长大人,不要心急,很快,很快就到了。”
  作为旅祸被抓的两个娃娃脸少年此刻正陪着笑,小心的在流魂街里头搜索着,而他们赔笑的对象,则是一个披着队长羽织、围着银白纱巾的男子。
  是朽木家的家主,六番队的队长——朽木白哉。
  此时,那个左边的少年虽叫朽木白哉不要心急,但看他自个一副汗淋淋的紧张模样,却明显是十足的紧张。反观朽木白哉,却是至始至终冷着脸,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也就只有那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增大的灵压了。
  两个少年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了。
  走走停停间,两个少年带着朽木白哉越走越偏僻。在朽木白哉顺手解决了第三个偶然碰见的虚之后,右边的少年突然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是这里!”举起走,右边的少年直直的指着面前一栋独立的房子,说,“是这里,这里有他独特的标记!他肯定在——”
  少年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银白色纱巾便抚过他的手指,而那身着白色羽织的人,已然推门进入。
  望着快速掠过的背影,少年怔了一怔,不觉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银白色纱巾抚过的指尖。
  那是一种……
  柔软到心底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 决定×进府

  站在门口的背影,凝立不动。仿佛一座雕塑,亘古便立于此。
  两个带路的娃娃脸少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不会是……已经弄死了吧?’
  ‘还是找错地方了?’
  用眼神相互交流的两个少年很轻易的就找到对方脸上明明白白写出来的害怕。对视着干笑了一声,他们不约而同的往最好的方向想着:
  或许只是他正在工作,所以吓到人了吧……
  “他们呢?”立着一如雕像的人开口,声音里有愠怒,还有极力掩饰的焦躁。
  真的……没人吗?两个少年的脸同时一垮。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他们才慢吞吞的踱到屋子前,探出脑袋,飞快的往屋内一瞄。
  人不在,真好。
  有器具,确实是他停留的地方。
  还有一个昏睡的小孩——更好了!
  以比探进去更快的速度抽出了脑袋,先头的少年浑身轻松:“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解决了?”朽木白哉重复一遍。
  少年连连点头,指着里面奇奇怪怪的东西说:“这些东西可以证明这里是他的落脚地,而里面那个孩子,”用下巴点了点刚刚茫然的睁开眼,试图坐起的孩子一下,少年愉快的说,“他不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什么‘千寂’么?”
  “谁告诉你他就是千寂了?”朽木白哉冷冷道。
  “他怎么可能不是?”打头少年下意识的反驳,“那个疯子的习惯——”
  后头的少年拉了拉前面少年的衣袖。
  打头的少年倏然收声——他突然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
  ——如他所说,那个人是个疯子,疯子做事,又能有什么规律?
  想通了这一节,打头少年的脸顿时变得比十二月的茄子还精彩。干笑两声,他磕磕巴巴的说:“这个,那个,队长大人,您也知道,他是个疯子,我们是正常人,这个,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已经不太容易了,所以,所以……”
  “我们对贵界实在没有恶意。”后头的少年泱泱补充一句。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微拧起眉,他走到房间里唯一还能动的、刚刚张开眼的孩子面前。
  “之前在这里的白发男子,还有一个断了手臂的人,他们去了哪里?”朽木白哉问。
  “白发男子……七先生?”孩子喃喃着说。
  “咦,他知道那个疯子的名字?”后头的一个少年诧异道。
  “是啊,不过还有人会叫那个疯子为先生么……”另一个少年喃喃着说。
  “他们去了哪里?”朽木白哉重复一遍,“那个断臂的男子,现在在哪里?”
  “……逝川……千寂?”孩子慢慢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动作有些不自然。他盯着那和他年龄一般大小的手掌,缓缓的念了一个名字,似乎无比生涩。
  听见孩子念出他们要找的人的名字,后头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顿时振作了精神。
  至于朽木白哉,则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千本樱,用刀尖指着孩子,问:“千寂,他在哪儿?”
  孩子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五官长相或许是精致可爱的,只可惜那双本该最灵动的眼,却沉寂如一潭死水,没有半分光彩。
  孩子看了一会刀尖,给人的感觉很认真,似乎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斩魄刀。而后,孩子收回视线,缓缓的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抬起眼,孩子墨色的眼眸对上朽木白哉的视线,他说,“我不知道。”
  朽木白哉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
  银白色如水般潋滟的刀尖轻轻一晃,擦过了孩子的脸颊,带出一抹艳色。
  孩子没有动,甚至没有去关注一下脸上的伤口,这并非是刻意压抑或者维系的坚强,而就像是……
  他根本不在乎。
  朽木白哉持着刀,静静的立了片刻。
  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于是,他只能站着。持着刀,独自一人站着。
  朽木白哉并不是没有想过今天的情况——对每一个死神而言,他们都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只是,这一天的来到,对于那个人而言,是否太早、太……不公平了?
  气氛沉寂得有些诡异,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两个少年忍耐了一会,实在熬不住的小声开口:“那个,队长大人……”
  朽木白哉回过了神。
  微微放松握得死紧的手,朽木白哉收回千本樱:“你的名字?”
  孩子稍稍仰头,不知怎么的,朽木白哉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像一个人。但这个发现,却并没有让朽木白哉的心情好上半分,相反,他只是越发沉凝了眼。
  “……清月。”孩子开口,墨色的眼眸似乎微微晃了一下。
  朽木白哉并没有注意,他只是眉间凛冽,缓缓道:“我以朽木白哉之名,依尸魂界律法第七条、第十五条规定,决定收押你。”
  孩子没有开口。
  朽木白哉已经转身离去。
  
  瀞灵廷 一番队
  坐在一番队队长室,除了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以及六番队的朽木白哉和十三番对的浮竹十四郎外,还有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正是朽木白哉带回来的,名叫清月的孩子。
  看了孩子一眼,山本元柳斋重国问:“查得怎么样了?”
  “虽然耽搁了一会,但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在那个区域并没有被登记过。”浮竹十四郎说,接着,他又转头问孩子,“恩,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调查一下……你可以找人证明你之前就是生活在那一带的吗?”
  孩子没有说话。
  浮竹十四郎皱了皱眉,有些困扰:“那么,是无法证明吗?”
  孩子依旧没有说话,但倒是看了浮竹十四郎一眼。
  而这一眼,便让浮竹十四郎知道自己说对了。越发觉得困扰,浮竹十四郎拧起眉,沉吟着还打算说些什么,但山本元柳斋重国却已经觉得够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暂时收押吧,直至查出旅祸的行踪或者确认旅祸已经离开为止。”
  朽木白哉和浮竹十四郎都没有异议。只是浮竹十四郎还有一些顾虑:“总队长,这只是个孩子,恐怕不适合收押在牢里。”
  山本元柳斋重国点点头,随即对朽木白哉说:“既然是朽木队长找到的……那么,暂时先放在朽木府,由朽木队长监视,如何?”
  “是。”朽木白哉应了一声。
  “那么,散会吧。”山本元柳斋重国最后敲了敲拐杖。
  
  一番队外,当浮竹十四郎走出来的时候,一直等着的小椿仙太郎和虎彻清音立刻迎了上去:
  “队长,有没有副队长的消息?”
  “没有。”浮竹十四郎微皱着眉,“不过……”
  “不过?”虎彻清音问。
  那个孩子……总觉得有些熟悉。浮竹十四郎想着,摇摇头,说:
  “不,没什么。”

  瀞灵廷 朽木府
  今日的朽木府,和往常一样庄严安静。
  朽木白哉带着那个自称是清月的孩子回到了朽木府。
  “家主,欢迎您回来。”朽木府的大门打开,朽木管家早已等候在了一旁。先给朽木白哉行了礼,朽木管家的视线随即停在了朽木白哉旁边的孩子身上,“家主,这个孩子是……”
  这么说着,朽木白哉不由想起了朽木曦第一次来这个府邸的时候。那次,朽木白哉也是这么带着一个孩子进来,然后轻描淡写的宣布继承人……想到这里,朽木管家的神色不由变得奇异了些。
  根本没有猜到朽木管家心里在转悠着什么念头,朽木白哉只淡淡开口:“他叫清月,是尸魂界的犯人,先收押在这里。你找一些人监视着吧。”
  原来是这样。朽木管家心中释然。看了孩子一眼,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家主。”
  言罢,朽木管家示意旁边候着的侍女上来两个,先将孩子带下去。
  漫不经心的朝孩子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朽木白哉连对方向哪个方向离开都没有认真看清楚,便收回了视线,向书房走去。
  朽木管家也在朽木白哉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还有什么事?”到了书房,朽木白哉问。
  “是关于曦少爷的事。”朽木管家说。
  “曦?”朽木白哉重复了一遍,这才问,“他怎么了?”
  “我觉得……曦少年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朽木管家沉吟着开口。
  朽木白哉挑了挑眉。
  “关于逝川大人的事,曦少爷似乎十分伤心,而又强自压抑着,这样下去对身体可能有损伤……家主,我觉得您最好和曦少爷谈一谈。”朽木管家建议到。
  “我知道了,”朽木白哉道,“你去让曦过来吧。”
  “是,家主。”朽木管家满意的点点头,这才鞠躬退下。
  
  朽木府很大,大得有些清冷。
  在领着孩子转过一条条回廊,穿过一处处庭院之后,带头的侍女突然啊了一声,向着面前行礼:
  “曦少年。”
  迎面走过来的朽木曦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如果要说这次逝川千寂的失踪对谁影响最大的话,那无疑是面前的朽木曦了——短短几日功夫,原本十分礼貌还有些腼腆的朽木曦一日沉默过一日,原本灵动的眼,也越来越见深沉。
  “他是……谁?”本不欲多说什么的朽木曦在离去之前突然看见了侍女身后的孩子。莫名地,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掠过朽木曦心头。忍不住停下脚步,朽木曦开口询问。
  “是尸魂界的犯人,暂时放在朽木府里监视。”侍女回答。
  “……犯人?”朽木曦喃喃着问。
  “是的,似乎是关于这次旅祸入侵的事的。”侍女说。
  朽木曦神色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远处匆匆跑来的一个下人打断了。
  “曦少爷,家主吩咐您过去。”
  朽木曦微微一顿:“父亲大人吗?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
  这么说着,朽木曦也没有心思再理会孩子的事。朝着那两个侍女点了点头,朽木曦就往朽木白哉所在的书房方向走去。
  走得太早的朽木曦并没有发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原本一直只看着前方的孩子突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书房内,朽木白哉和朽木曦相对而坐。
  是朽木曦先打破沉默:“父亲大人,请问有千寂大人的消息吗?”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
  片刻后,朽木曦说:“我知道了,父亲大人……我先去练习了。”
  说着,朽木曦就打算起身。
  “坐下,曦。”微微皱眉,朽木白哉开口。
  动作顿了一顿,朽木曦依言坐下,却只是沉默。
  “我听说你最近的状态并不太好?”朽木白哉开了个头。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我不够用功?我会加倍努力的。”朽木曦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练习的时间太多了,曦。”朽木白哉淡淡开口,“你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
  朽木曦没有立刻回答。半晌,他方才开口:“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朽木白哉再次拧起了眉:“为尸魂界献身,是每个死神的荣光。”
  朽木曦看了朽木白哉一会。微微低下头,他回答:“是。这是每个死神的荣光。但……”朽木曦的声音转轻,“但,千寂大人会成为死神,会一直战斗,是因为您吧?您有伤心吗?还是,因为千寂大人不在乎付出,所以您也——”
  “朽木曦!”朽木白哉变了脸色,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叫朽木曦。
  朽木曦骤然收声。片刻,他低下头:“我很抱歉,父亲大人。我只是……很伤心。”
  “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因别人的几句话而离开,那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朽木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轻声说,“不,不会有不一样。只是,如果……”
  如果,我强一些,再强一些……
  朽木曦没有说完,他站起身,向着朽木白哉行礼:“父亲大人,我该去练习了。”
  朽木白哉没有再阻止。他只是看着,看着朽木曦站起身,走出去,最后消失在转角。
  朽木白哉收回了视线。他重新看着房间。
  看见了满室寥落。
  
  
第四十七章 出府×询问

  屋子很安静。
  这是一间被建在朽木府东北角落的屋子。屋子里家具上的漆已经斑驳脱落,收在柜子里的床褥被子也有着一股霉味儿,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被使用过了。
  然而,这些都没有关系,至少,对这里暂时的主人来说是如此的。
  自从被朽木白哉从流魂街带回来后,孩子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天里,孩子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似乎那上面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除此之外,孩子很安静,安静得几乎都让负责监视的几人怀疑自己监视的是不是一个幽灵。
  
  又是一日早晨。
  “早上好。”、“早上好。”
  两个同样负责监视的人相互打了一个招呼。而后,主动打招呼的那个人视线移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手上的托盘上。
  “他吃完了?”
  “吃完了。”被询问的人肯定回答,尽管他手上托着的食物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动过的痕迹。
  “三天了,都是这样……”开头的人喃喃着说,“他不是在赌气吧?”
  “不是。”托着食物的人肯定回答,“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平静。”
  开头的人没有反驳,托着食物的人也是缄默。
  良久,开头的人方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什么活下去?”第三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交谈中的两人转过头,正好看见一身大汗,发梢还滴着水的朽木曦从转角处走过来。
  “曦少爷。”监视的两人纷纷打招呼。
  朽木曦点了点头,同样看见了其中一人手中所托的食物:“是要给里面的人送早餐吗?”
  监视的两人对视一眼,手托食物的人说:“不,其实他已经吃完了。”
  “吃完了?”朽木曦一怔,不由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食物,喃喃着说,“若是他不喜欢这种口味,那就让厨师换一种吧。”
  “这……”手托食物的人刚要回答,朽木曦就已经开口:
  “我进去看一看。”
  说完,朽木曦越过两人,走向角落里纸门敞开的房间。
  “可是……这什么口味都做过了啊……”望着朽木曦的背影,手托食物的人喃喃着说完了话。
  站在旁边同样监视的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加油吧,去让厨子做第十一种口味,不过……哈哈哈,不过,你要担心,别让对方的菜刀砍到了!我觉得那厨子这两天每次看到你都很有这种欲望!哈哈哈——”
  仅仅几步的距离,却仿佛天翻地覆。
  朽木曦的脚步慢了些,微微皱起眉,他侧身看了后面一眼。
  房间和监视的人距离并不远。从朽木曦所站的位置上,不止能听见身后人的笑闹声,甚至还能清楚的看见他们的表情。然而……
  然而,就是在这个还能听清楚旁人笑闹的地方,他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沉寂。
  是……有些熟悉的。
  朽木曦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暗自捏了捏拳头,朽木曦走到房间前,向内看去,正对上了一双眼。
  怔怔的看了好一会,朽木曦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一个孩子啊……有些恍惚的想着,朽木曦跪坐在门口:“你好,我是朽木曦,是这家主人的孩子。”
  “恩。”孩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声音童稚,但其间的冷漠却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朽木曦并没有在意,或许是因为两人本身就对立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他在之前,便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冷漠。
  沉吟着,朽木曦开口——其实他倒未必想这么问,但在这种气氛之下,若不说些什么也未免太过尴尬了:“我听说,你是在旅祸离开的地方发现的?那么,你知道那个白发男子去了哪里吗?”
  孩子没有回答。
  “不知道吗……”朽木曦有些失望。
  “为什么问他?”孩子开口,这是他第一次提出问题。
  “为什么问他?”朽木曦重复了一遍。半晌,他突的一笑,平和的眸子突然绽出强烈的杀意,“因为,我迟早要杀了他,不论他去哪里,有多强。”
  朽木曦走了。
  在得不到自己所要的答案,或者说在身体的力气恢复一些后,他就立刻离开了孩子所在的屋子,匆匆赶去继续练习。
  
  房间内,安安静静呆了三天的孩子站起来,第一次迈出房门,并直直向着两个监视人的方向走去。
  一如刚才所说,监视的人所站的位置和房间距离并不远。因此,在他们看见孩子出来然后停止交谈时,孩子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其中一个忙伸出手拦了拦,当然不忘牵一抹和善的笑容:“小朋友,你要去……”
  说到一半,那个打算拦住孩子的人声音渐渐低了——就在刚才,孩子直直的‘穿’过了他的手!
  视线下意识的随着孩子而移动,那人怔怔的看着,直至孩子的身影几乎被拐角遮掩后,他才回过神来:
  “X的,本来以为是一只羊,没想到是一头狼!”
  恨恨的骂了一句,那人一拽同样呆住了的同伴,匆匆向着孩子离去的方向赶去。
  朽木府颇大,庭院回廊自不消说,就连岔路,都有好几条。因此,不常来朽木府的人总要有人领着,这才能快速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但那走在前面的孩子明显不在这个范围内——他走的每一条路,都是到达府外的最近路线。
  “喂,你说,”匆匆跑着却不知为何总是赶不上的两人开始交谈,“他怎么连出府的路线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总不可能这里的人领了他一次他就全记下来了吧?”
  “我怎么知道。”另一个回答。
  “那他为什么走的这么快?还走得那么平缓,看着明明只是和常人一样的普通前进速度……”开头说话的又开口。
  “我更不知道了!”回答的人恨道,也不知是恨那似乎永远无法缩小的距离更多一些,还是恨自己身边那喋喋不休的人更多一些。
  似乎感觉到了旁边人的忿恨,开头说话的人也沉默下来。然而不过一会,他就又忍不住开口了:“你有没有感觉,那个孩子有点像逝川副队长?”
  正努力追赶的人脚下一个趔趄:“你傻了?”
  被骂的人也不恼:“我是这么觉得的,副队长的那种冷不是谁无聊都可以模仿出来的。”
  “别傻了,差那么多……我们现在看守他,正是因为要寻找副队长。”另一个人说到。
  “我只不过是觉得他或许和副队长有些关系……”开头说话的人嘟囔了一句。
  而此时,孩子已经走到了朽木府的大门前。
  眼见着孩子马上就要走出朽木府的大门,开头说话的人一时情急,不由对守在门旁的人喊道:“马上关门!”
  跟着那人一起追赶孩子的人听到这句话,几乎气的吐出血来。
  “不要关门!让他出去!”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那人冲着身旁的人怒道,“你以为我们跑着追了他那么久做什么?在朽木府里动手如果伤到别的人怎么办?!”
  这句话吼出来以后,叫‘马上关门’的人顿时没了声音,而那一直不紧不慢的走在前头,却让人怎么也赶不上的孩子也侧过身,回头看了一眼。
  对上那并不凌厉的一眼,不知怎么的,那说话的人心中一惊,几乎无法继续追下去。
  “发什么呆?”前面的人扯了扯说话的人。
  “那个孩子……”定了定神,说话的人刚开口,就听见一声低呼——是自己同伴的: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会瞬步?!”
  会瞬步?怎么可能!心中一片惊愣,说话的人连忙向前看去,正看见孩子倏然出现的身影——是瞬步。
  一时间,说话的人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另一个人却管不了那么多,一追出朽木府,他就吹出了一声尖利的哨音。
  正用瞬步移动的孩子似乎缓了一缓。
  随即,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队正在附近巡逻的死神赶了过来。
  “什么——”领头的人还没有问完,那吹了哨子的监视人就大喜的指了孩子,说,“快点拦住他!他是尸魂界的要犯!”
  看见所谓的‘要犯’是一个孩子,领队的死神明显一怔。不过随即,他就指挥着其他死神将那个孩子包围起来。
  静静的站在原地,孩子任由死神将包围圈组好,似乎并不急着离开。
  “你最好和我们回去,我们只是要查清楚事情,不会为难你的。”说话的,是终于赶了上来的另一位监视者。
  孩子没有说话。
  两个监视者和领头的死神对视一眼后,领头的死神果断的对其他死神下了命令:
  ——活捉要犯!
  有了确切的命令,其余死神再不迟疑,紧了紧手中的刀,便向中间的孩子走过去。
  而孩子,却依旧和之前一样,只是安静的站着,等着,直到刀柄出现在面前。
  七八个死神围攻一个孩子,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是朽木白哉回到朽木府前所看见的情景。
  不,也不能说是连衣角都碰不到,至少,在那七八个死神围攻那个孩子左手的时候,还是能碰到的——似乎,那个孩子并不太习惯使用左手。
  站着这么看了一会,朽木白哉突然瞬步。
  刹那间,本来离战场还有数十步的朽木白哉出现在孩子身后。而后,朽木白哉直直伸手,扣向孩子的右肩。
  蓦的,原本正在小范围内快速移动的孩子突然一顿,而朽木白哉的手,也随之扣住了孩子的肩膀。
  周围的死神见到朽木白哉出现,不由一阵惊讶。扣住孩子肩膀的朽木白哉也有些意外,见识过孩子的灵巧,他本来以为……
  扫了一眼毫不挣扎的孩子,朽木白哉没有继续想下去。松开手,他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其中一个监视者上前一步,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朽木白哉的视线移到了孩子身上。
  “你要去哪里?”他问。
  “流魂街。”孩子开口,有着些微的暗哑。
  “会说话,原来不是哑巴……”有个死神这么嘀咕了一句。
  置若罔闻,孩子只看着朽木白哉:“你把我带出来的地方。”
  朽木白哉没有反对,他本身也想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叫清月的孩子竟然也会想回那里看看。
  
  依旧是带着镣铐的铁床,依旧是摆满了瓶罐器具的长桌。唯一不同的,不过是落在各种东西上面的那薄薄一层灰。
  朽木白哉的视线停在那反射着冰冷光泽的镣铐上。
  “你认识千寂。”朽木白哉慢慢开口,他始终看着面前的镣铐。
  “他有没有……”说着,朽木白哉伸出手,碰了镣铐。
  “说过什么?”
  冰凉的感觉袭上手指,带起的,是一丝一缕的缠绵痛楚。
  
  
第四十八章 回忆×相见

  孩子没有说话。
  朽木白哉也并未再问。
  是了,他怎么可能说呢?
  在朽木府的书房中,批示完又一份文件的朽木白哉不期然的想到。
  逝川千寂从来不说,因为他不知道。可是……
  ……可是,他知道。
  持笔的手顿时停住,朽木白哉这么坐了好一会,却再看不进文件上的一个字。终于,他放下笔,站起了身。
  然而,站起身的朽木白哉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这么茫然的站了一会,朽木白哉的视线突然停在了书房的某一处。
  在那里,他头一次碰了逝川千寂,虽然只是嘴唇轻轻的擦过……那时候,他其实是后悔的,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总以为,逝川千寂能陪着他,就算并不是陪在身边,也能陪着一起任职在护廷十三番,陪着一起在尸魂界……这样,其实就已经够了。就算最后会出现一个喜欢逝川千寂的,或者逝川千寂喜欢的……
  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
  蓦然间紧了紧拳头,朽木白哉拉开纸门,走出了书房。
  夕阳的斜晖照在浓密的树冠上,为墨绿色的叶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泽。
  走在无比熟悉的廊道上,朽木白哉来到了自己的卧室——他和绯真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
  卧室很大,大得能时常让他生出孤独之感;卧室亦很小,小得甚至他闭了眼,也能清晰的在脑海里映出每一个角落的物事……那是绯真留下的痕迹。
  朽木白哉的视线落在了窗边的白瓷瓶上。
  他记得,那瓶子本来是没有图案的,后来,是绯真在上面画了遒劲的枝干和艳丽的红梅。当时,绯真笑得温柔,眼里也装满了喜悦。
  还有挂在墙上的画,桌上的盆栽,角落里的架子,甚至最显眼的柜子里存放的照片……每一处每一处,这个房间都烙满了一个名叫‘绯真’的人的存在。而——
  而……
  朽木白哉的视线,穿过重重屋舍,停留在了远处。
  那是一个角落,静谧而偏僻。
  是……逝川千寂呆过的地方。
  这是一栋独立于朽木府主屋的屋舍,带着一个小巧的院子。院子里的东北角有一株百年以上的槐树。枝桠弯曲,叶子繁茂,高高伫立着挡住了照向院子的大部分阳光,让院子以及院子里的屋舍常年阴霾。
  朽木白哉拉开了闭合的纸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稀疏的光线射入窗户,在雪白的榻榻米上打出了点点黄金的光斑。
  房间收拾得很清楚,一个立于墙壁的柜子,一张斜对着柜子的矮桌,还有一块摆的方方正正蒲团。
  朽木白哉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被褥崭新,似乎根本没有被使用过。
  扶着柜沿的手紧了紧,朽木白哉转身走到矮桌面前。
  矮桌上搁着笔,笔的旁边放着纸,纸上空白无一字。
  朽木白哉又转身看向其他。
  可是,屋子里再无其他。
  ……逝川千寂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算短。
  之后,逝川千寂也几次来过朽木府。可……
  可,朽木府中,除了他的记忆之外,他竟再也找不到半分逝川千寂存在过的痕迹。
  不,或许是有一个的。可就是那唯一的一个,他也亲口对他说——
  对他说——
  ‘那和你无关。’
  朽木白哉缓缓跪坐下来。
  天渐暗了,榻榻米上的光斑已经淡去。室内有些冷寂,但朽木白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只是想着,他想了很多。
  他想,自己是爱着绯真的。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为了绯真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家族抗争。
  而千寂呢?
  遇见千寂,是在绯真去世之后。那时候,他刚刚找到和绯真几乎一模一样的露琪亚。也是那时,他几乎每一次看见露琪亚都会回想到绯真……回忆,是在什么时候渐渐淡去的?
  是在千寂做了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时,是在千寂始终像影子一样跟随他时,还是在千寂愿意为他在一扇纸门外静坐陪伴一夜时?
  对于他,逝川千寂做得比谁都多。然而,他的所有冲动和热情,却早已为另一个叫绯真的女子燃烧殆尽了。
  若,逝川千寂能懂得,哪怕只是一点点,想来也是会怨恨的。
  怨恨着他。因为……
  朽木白哉放于膝上的手缓缓收紧。
  连他自己,都已经怨恨了。
  ——怨恨,自己。
  “家主。”外头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屋子的静谧。
  恍然回神,朽木白哉又沉默片刻,这才收敛思绪,开口问:“什么事?”
  “逝川家主前来找您,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外头的声音说道。
  逝川远夜?朽木白哉一顿,随即起身:“我知道了。”
  说着,朽木白哉走出房间,拉上纸门。
  “咔。”
  轻轻一声,尘封记忆。

  “朽木队长好风采。”
  在朽木白哉甫一走进前厅时,他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话自然是逝川远夜说的。此时,逝川远夜正跪坐在软垫上,笑意盈盈,表情十分诚恳,似乎方才的话完全出自真心——至少,不相干的人会这么以为。
  而想干的人——逝川远夜自己,以及朽木白哉,却都能明白,开头的那句话到底有多么讽刺。
  “逝川家主过奖了。”不欲多说什么,朽木白哉冷冷道。
  唇角一弯,逝川远夜似笑非笑:“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旅祸,纵——有些瑕疵,但朽木队长也还是当得起这风采二字的。”
  脸上的线条越发冷硬,朽木白哉问:“逝川家主来这里就是说这些的?”
  逝川远夜微微一笑:“朽木队长有功夫单听这些,鄙人却没功夫专程来说这些——我来这里,是询问千寂的事的,不知眼下尸魂界可有消息了?”
  “关于千寂的行踪,尸魂界正在努力中。”朽木白哉回答。
  不急不怒,逝川远夜反而笑起来了:“这么说,尸魂界是没有消息了?”
  “尸魂界正在努力。”朽木白哉说。
  “努力?”笑了笑,逝川远夜随手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漫不经心的说,“朽木队长何必自欺欺人?尸魂界现在找不到,以后么,想来也是不会找到的,你说是么?朽木队长。”
  朽木白哉缓缓拢起眉:“逝川家主,请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言辞?”逝川远夜稍稍敛了笑容,他看着朽木白哉,黑眸逐渐冰冷。那是一双和逝川千寂颇为相似的眼睛。只是……
  只是,千寂纵然冷漠,但看着他的时候,却从不曾冰冷。
  朽木白哉有了微微的恍惚。
  而逝川远夜还在继续说话:“朽木队长,我以为,对于千寂的事,你当——”
  “兄、兄长大人!”
  把朽木白哉从恍惚中惊醒的,并不是逝川远夜的话,而是朽木露琪亚的声音。
  停下了正在说的话,逝川远夜一挑眉,侧身看了看跪坐在门口的露琪亚,淡淡一笑:“朽木家果然好规矩。”
  并未理会逝川远夜的讽刺,朽木白哉抬眼看着露琪亚:“什么事?”
  听见朽木白哉的话,朽木露琪亚连忙道:“嗨,很抱歉,大哥,只是有些要紧的事需要明雪小姐的帮忙。”
  明雪小姐?朽木白哉的视线落在了逝川远夜身边的人身上。
  从开头便没有出过任何声音,甚至还微微低垂着头的逝川明雪终于不再当逝川远夜的影子。侧退一步,逝川明雪抬起头,淡笑着朝朽木露琪亚点点头:
  “露琪亚小姐。”
  “明雪小姐,我本来是去流魂街找你的,只是那里的人说你来了朽木府……我的希望和上次一样,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看。”朽木露琪亚说。
  逝川明雪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了逝川远夜。
  逝川远夜瞥了朽木露琪亚一眼,轻描淡写的点点头。
  逝川明雪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好,露琪亚小姐,等这里的事情完了,我就和你走一趟。”
  “多谢你了,明雪小姐。”明显松了一口气,朽木露琪亚说。
  “好了,露琪亚,你先下去。”见事情已经完了,朽木白哉出声。
  “嗨。”微微一怔,朽木露琪亚回答。然而,就在她刚刚站起身的时候,她就听见了逝川远夜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说的,嗓音略低,倒十分好听:
  “朽木队长,您倒疼自己的妹妹……只是不知,为何会如此糟蹋别人的弟弟呢?”
  朽木白哉骤然握紧了拳。
  还没有走的露琪亚却是茫然:“……糟蹋?”
  “露琪亚!”朽木白哉蓦的开口,“下去!”
  “嗨、嗨!”虽然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发现朽木白哉隐忍的怒气之后,朽木露琪亚还是快速的离开了前厅。
  在朽木露琪亚消失在视线之后,朽木白哉骤然站起身:“逝川家主,如果你没有别事情,就请离开吧。”
  “朽木队长,我说过了——我并不如您那么有时间。”逝川远夜淡淡的说,随后,他终于说出了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我听说,这次你在找千寂的途中带回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叫清月?”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逝川远夜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这些年来,不论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论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与他而言,那两个字,始终承载着某一种让人无法忘怀的美好。
  “是。”朽木白哉回答。
  “那么,我可以见见他吗?”逝川远夜笑了笑,问。
  朽木白哉没有回答,却已经示意身旁的人下去把孩子带过来了。
  朽木白哉和逝川远夜等的时间并不长。事实上,那个下去带孩子过来的人根本只拐了两个弯就碰见正向着前厅方向走的孩子,似乎孩子早已知道有人要找自己,所以特地提前过来。
  第一个看见孩子的人,是逝川明雪。
  在孩子即将进来的那一刻,逝川明雪刚刚好抬头看向门外,看见了那个一步一步走进的身影。
  “咚——”的一声,是逝川明雪连退几步撞到墙角花瓶的声音。
  “明雪?”逝川远夜微微皱眉,随即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向门外。
  然而,就在门外的身影堪堪映入逝川远夜的眼底时,他的神情,也在一瞬间蓦然僵直了。
  孩子张了嘴,低低的似乎说了些什么,朽木白哉没有听见。
  逝川明雪骤然哭出了声,是压抑在喉咙的梗咽,一声一声。
  至于逝川远夜,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身子轻轻颤动,连唇,都是颤抖的。好半晌,他慢慢的,极轻的,似乎惧怕惊醒弄碎了什么东西。
  他说:
  “……清月?”
  
                 
 第四十九章 计划×感觉

  日头炎炎,灼人心肺。
  流魂街的八十区依旧布满了风沙,在街上行走的人都捂着口鼻,来去匆匆。唯独一个顺着街边矮墙走的人慢腾腾的前进,不止不挡风沙,甚至有时连撞了人都没有感觉。
  “你好,请问……远夜?”来到八十区的浮竹十四郎刚挑了一个人打算问些问题,却不想正见到了自己来此所要找的人。
  “见到你正好,我刚好……”浮竹十四郎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看着面前的人,他慢慢皱起眉,伸出手扶住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的人,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从恍惚中回神,又似乎更恍惚了,逝川远夜看了好一会,才分辨出眼前的人。
  唇边绽出了一抹笑,逝川远夜微微眯眼,索性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向压在浮竹的手上,“啊啊,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
  措防不及之下,浮竹差点被带了一个趔趄。忙用力稳住身子,浮竹十四郎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面前人脸上的笑容。
  那是一个有些慵懒的笑容,不经意间透着些魅惑,却已经没有了往常的深沉,而是另一种看得出的真实感情。
  似乎感激,似乎缅怀。
  “高兴……在见到一个真实的幻梦之后。”
  浮竹十四郎听着,有了些微的走神。
  
  同样是流魂街,同样是八十区。
  日头依旧炎炎,毫不偏袒的照在每一个行走的人身上,包括一个正扣着门的孩子。
  门内并无人回应。
  但孩子却不气馁,似乎也并不焦躁,只是依旧扣着门,一下一下,声音极为规律。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内终于有了回应:
  “唉,来了……大白天的还有什么要紧事么。”
  伴随着毫不客气的抱怨声,一个有着碧绿眼睛和一张娃娃脸的少年打开了门,正是被尸魂界监视,呆在八十区的柳泽烬。
  “……你?如果你是来找千寂大哥的话,他不在。”看见了门外的孩子,柳泽烬明显呆了一呆。不过随即,他就自然的联想到了逝川千寂上……可见,朽木曦还是留给了他足够的印象。
  孩子仰起了头,墨色的眸子直对上柳泽烬的眼睛。
  他开口,问:
  “我的手呢?”
  “喀嚓!”柳泽烬拽下了门上的把手。
  
  闭合的门挡住了肆无忌惮的灼热光线。
  “你……千寂大哥?”跪坐在地上,柳泽烬喃喃着说。看他的表情,似乎正极力的说服自己眼前的孩子等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孩子没有回答,他只是问:“我的手,被人拿走了,是吗?”
  又瞅了孩子两眼,柳泽烬点头:“算是骗吧,一个白头发眼睛细长的骗子。”
  孩子点点头,站起了身。
  见到已经准备离开的人,柳泽烬叹了一口气,同样起身:“唉,千寂大哥,你就一点不好奇他骗我什么吗?”
  明知对方不可能接话,柳泽烬也不做无谓的等待,直接开口:“他骗我——只要有条件,他可以让死人复活。”
  柳泽烬还是笑着,只是这笑容中,却分明多了些冷意。
  向外走的脚步略顿了顿,孩子淡淡开口:“应该是真的。”
  迈出的步伐顿时停住,柳泽烬脸上的笑容罕见的僵硬了:“千寂大哥,别开这种玩笑。”
  侧过头,孩子看了柳泽烬一眼,说:“我并不是变小,而是回到小时候。”
  孩子说得很简单,但柳泽烬却听明白了:
  他被改变的,不止是外表,而是包括内在——是时间的倒流。
  柳泽烬倏然握紧了拳头。
  “千寂大哥……你要找那个人,是吗?”
  孩子点了点头。
  柳泽烬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的脸上再一次带上了灿烂的笑容:
  “那么,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千寂大哥!”
  
  朽木白哉正在朽木府中。
  但他并没有在主卧室休息,也没有在书房批阅文件。
  他来到了孩子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和逝川千寂曾经住的同样偏僻的地方——甚至更为偏僻。
  朽木白哉走进房间。
  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像根本没有人住过一样。
  朽木白哉的视线停在了闭合的柜子上。
  略微迟疑着,朽木白哉终究没有打开,而是转身,静静等待着这个房间的主人。
  房间的主人并没有让朽木白哉等太久。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孩子回到了房间。
  “你叫清月?”看着走进来的孩子,朽木白哉问。
  看见朽木白哉,孩子顿了一下,才点头。
  这是朽木白哉头一次认真打量孩子,他不觉想起了另一个人。
  微有些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朽木白哉声音柔和了些:“等这次的事情完了,你就可以离开,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恩。”孩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么,你休息吧。”朽木白哉点点头,随即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当到了门口,他脚步略停,最后说了一句:
  “下次去流魂街还是让人跟着比较安全。”

  朽木府最近住进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客人,名义上是被暂时监禁在朽木府里的嫌犯,但朽木府的少爷却似乎十分喜欢和对方说话,最近甚至连每日的训练都挪到对方所住的院子里了。至于朽木府的主人——现任家主朽木白哉,也像是受到了影响,态度越发温和起来,不止任由对方随意进出朽木府,甚至在知道每次跟随的死神总会跟丢人之后还取消了监视……
  又是一日。
  高悬天际的烈日毫不吝惜的洒下灼热的光辉,连最耐热的常青树也无力的耷拉下了枝叶,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只除了一个例外。
  是还在庭院中练习瞬步的朽木曦。
  在能让皮肤感觉灼痛的日头下,朽木曦甚至没有停顿,只用着瞬步,反反复复的在庭院里移动。一小串一小串的晶莹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有些还滴到了眼睛里,但他却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机械的重复着已经练习千百遍的动作——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将再持续千百遍。
  “唰。”突然的一声,是闭合纸门被拉开的声音。
  纸门后面站着孩子——这里是孩子住的院子。
  似乎听见纸门拉合的声音,本来一直不管不顾的训练的朽木曦慢慢的停了下来。
  剧烈喘息着,身子有些摇晃的朽木曦在休息了一会之后,才开口对孩子说:“你出来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孩子没有说话,朽木曦也已经习惯,只自己走到孩子身边,说:“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了,我有一个想……”
  没有继续说下去,朽木曦怔怔一会,方道,“我总想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者——”
  或者什么,朽木曦也说不出来。可是,他却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还不够……哪怕,他其实每日都几乎训练到了身体极限。
  “不慢。”孩子说了两个字。
  “你的意思是,我的速度不慢么?”朽木曦笑了笑,“可是,我觉得哪怕多等一日都是长的。可……可,我不得不等。我不知道,”朽木曦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到底能等到什么。”
  他这么努力,是为了杀一个人。
  可杀了人之后呢?又能如何?他其实只想……
  ……只想,再见见那个人。
  就算,他的眼里依旧没有他,也并没有关系的……
  朽木曦握紧了拳。他站起身,有些歉然的对孩子笑:“我要继续练习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想跟你说些什么……如果你烦了,很抱歉。”
  孩子略抬了抬头。
  朽木曦已经背转身向外走去。
  “把灵力凝聚在关节处。”孩子突然开口,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调。
  一直皱着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朽木曦唇边绽出一抹笑,沉寂的眼里也有了些欢欣:“我知道了,千——”
  朽木曦的声音戛然而止,还没有完全浮现在眼底的欢欣如潮水般褪去。
  他转过身,身后站着的——
  只是一个孩子。
  
  尸魂界 监牢
  “第几天了?”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左边的牢房传出来。
  “我觉得有一个月了……”右边牢房传出的声音同样有气无力。
  “你说,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十一?”右边的声音接着喃喃的问。
  “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忘记我们,但我确定,”十一骤然咬牙切齿,“我确定——七疯子已经忘记我们了!十二!”
  “他就没有一次记得我们过。”十二冷冷道。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一次一次的跟着他?”十一怒道。
  “家族规定。”十二的声音中已经夹杂风雪。
  “家族规定!去他妈的规定!我们从来就没有——”十一怒到一半,像被针戳了的气球,一下子软了,气馁着,他嘟囔到,“家族家族……我讨厌家族!这么混下去,迟早有一日我们要为家族捐躯,还不被人知道!”
  “是啊……”十二喃喃着应。
  “你说什么?”十一没有听清楚。
  “我说,”十二苦笑,“我们这次,大概真的要捐躯了。”
  十二说着,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外头。
  外头,走进来了两个神色冰冷的佩刀死神。
  一路沉默。
  两个佩刀的死神带着十一十二越走越偏僻,最后甚至走出了瀞灵廷,而来到流魂街。
  “那个……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十一有些惴惴。
  “马上就到了。”其中一个死神简洁的说了一句后,嘴巴就像深海里的蚌壳,再也撬不开来。
  被带着往前走的两人无奈,只得抱着忐忑的心,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那死神确实没让两人久等。
  很快,两个佩刀的死神就把十一十二带到了目的地——正是他们上次带朽木白哉来的地方!
  十一十二面面相觑。
  两个佩刀的死神却不管,只径自上前,和一个绿眼睛娃娃脸的人说了几句话。
  “我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比我们还小……不过,他是谁?”十一嘟囔着试图让自己安心的话,可惜身边十二并没有配合——此刻,十二正盯着那半掩了门的屋子,自语着:
  “是他。”
  “他?”十一有些疑惑,顺着十二的视线看过去,他不由恍然,“是我们找到的那个孩子?他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刚说完,那个绿眼睛娃娃脸的人就笑着朝孩子挥了挥手,正是柳泽烬:“千寂大哥,人带来了~”
  “人带来了?”十一问。
  “千寂大哥?”十二问。
  两人对视一眼,十二怒:“前面半句才是重点!”
  “哦、哦……”尴尬的点点头,十一重复,“千寂大哥,千寂……千寂?”
  “千寂不是……”十一喃喃着说。
  “我们要找的人。”十二冷冷接道。
  “那么,我们没事了?”十一面露喜色。
  “……我倒觉得,我们的麻烦大了。”盯着前方沉默半晌,十二缓缓道。
  面前,交谈完了的柳泽烬随意抽出了腰间的风依,笑容里没有半分阴影:
  “啊啊,我只需要你们帮一个忙,小小的——”
  歪了歪头,柳泽烬笑得灿烂:
  “放一点血。”
  言罢,他举刀,挥下!
  
  
第五十章 队长×喜欢

  刀刃近了。
  银白色的,反射耀眼光泽的刀刃越来越近。方向——
  ——正是咽喉!
  “咔吱!”一声,当然不是刀刃砍入血肉的声音。事实上,就在柳泽烬堪堪举起手中的长刀之时,十一十二背后的空间就倏然扭曲,一双手猛的探出,拉着两人向后退去。
  然而,柳泽烬不惊反笑,甚至还施施然的收了刀——空间扭曲的那一瞬,另一个人已经动了;十一十二被拉住的那一刻,一抹银芒已经亮起。
  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当被拉的和拉人的反应过来时,银芒已经摧枯拉朽的斩破了扭曲的空间,静静悬在空间中人的脖颈之上。
  藏在扭曲空间中的人,正是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瞪着孩子,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惊讶——或者惊喜:“你恢复得这么快?怎么可能?这根本已经超出人体极限——”
  说着,白发男子就要去抓孩子持着刀的手。
  孩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一缕红线悄然浮现在白发男子的脖颈上。
  白发男子蓦的一怔。
  “恢复。”孩子开了口,淡淡的,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白发男子突而一笑,很是温和。他说:
  “不可能。”
  不是不行,是不可能。
  听出了白发男子话里潜藏的含义,终于回过神来的十一十二脸色隐隐铁青:
  “七疯……七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自己的专业被质疑,白发男子明显有些不满。转头看了十一十二一眼,他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为什么?”旁边一直听着的柳泽烬冷不丁插了一句话。
  “因为,”白发男子微微一笑,回答得异常轻松,“他会死。”
  “你说什么?!”第一个爆发的,既不是孩子也不是柳泽烬,反而是一旁的十一和十二。
  “他会死啊。”看了十一和十二一眼,白发男子冷淡的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你明明有办法把他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恢复?!”十一激动得连指着白发男子的手都颤抖起来了,比十一冷静得多的十二也是一脸铁青,倒是孩子,至始至终都是同一幅模样,似乎他才是真正毫不相关的人。
  “那个啊,”白发男子仰了仰头,漫不经心的说,“只是意外而已,因为他不在乎,所以我也就用最新的实验方法……说起来,能得到这么好的结果,我也挺意外的……真想再研究看看。”
  最后一句,白发男子还是稍微压低了声音。
  只可惜,就算如此,他的话还是被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静默,十一绝望的喃喃道:
  “七疯子也没办法……”
  那么,始作俑者的他们会被……
  “谁说我没有办法?”眉梢一挑,白发男子不满道。
  又是静默,眼看着十一十二脸色由白转青,而正主依旧雷打不动的柳泽烬终于叹了一口气,郁闷的开口:
  “说清楚一些,不然……”
  仰头想了想,似乎真想到什么好事,柳泽烬的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
  “不然,或许七先生你一辈子也再做不了实验了~”
  白发男子漫不经心的神态终于消失,盯了柳泽烬一会,他突然露出一抹笑,带着些讥讽:
  “你就这么想让他死?”
  柳泽烬同样在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柳泽烬回答得直白无半分矫饰。
  白发男子的心徒然一冷。
  为了这两个人,一个始终笑意盈盈,一个始终不为所动。
  沉默片刻,他缓缓微笑:“你们不是想要恢复的方法吗?很简单。”
  很简单?那你之前都是耍我们?十一十二无声的瞪着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浑不在意,只继续微笑着说:“办法很简单——我有一种药剂,能让你在短时间内生长,短时间。”
  注意到白发男子怪异的重复,柳泽烬略带好奇的开口:“多短?”
  “三个小时。”白发男子回答,“三个小时内,你的骨骼,血肉,经络,皮肤都会一次次撕裂生长……记载中,有三个人服用过这种药剂,其中两个人受不了自己结束了生命,第三个人么,疯了。”
  白发男子说得轻描淡写。对着认真听的十一十二笑了笑,他略带讽刺的说:“不行的不是我,是他。”
  同样认真的听完,柳泽烬叹了一口气,自然不是为孩子,而是为白发男子。
  ——孩子,已经开口:
  “药剂。”
  蓦的一怔,白发男子的神色变得古怪:“你如果让身体自己成长,并且注意不再多使用那种力量,可以活很久……而如果用那种东西,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撑不过去的概率是99.9%。”
  “那就死吧。”孩子淡淡的接口,这是从开始以来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你真的要那种药剂?”沉默之后,白发男子又确认了一遍。
  这次,孩子没有回答。
  而白发男子已经自顾自的开口了:“好,放了我,我去配制……放心,我不会跑,难得有这种千载难逢的实验机会。”
  说着,白发男子的神色又古怪了起来。
  孩子收回了刀。
  白发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干脆的拉了十一十二回到他临时的实验室,真的马上开始着手准备药剂。
  从窗户瞅了瞅屋里那忙碌的身影,柳泽烬耸耸肩,开口:“说起来,你准备在哪里服用那种药剂?”
  孩子稍顿了一下。
  “在我的家,如何?”柳泽烬笑得可爱。
  孩子直接转身。
  “啊呀呀,别这样么,只是建议而已。”脸蛋皱成了包子模样,柳泽烬抱怨,“我也只是说说而已,那么——”
  “朽木府呢?”低沉的声音响起,远处,披着白色羽织的六番队长缓步行来。
  孩子停住了脚步。
  走到孩子面前,围着银白风化纱的主人停下,再次开口:“朽木府呢?千寂。”
  孩子略抬了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他说:
  “队长。”
  队长。逝川千寂平静的叫了一声。
  或者,逝川千寂从来就没有打算隐瞒……他只是没有说,如此而已。
  “我不想麻烦你,队长。”逝川千寂开口,一如往常的平淡。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逝川千寂是为了他?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又有什么理由再让逝川千寂为了他?
  “我知道,”朽木白哉说,声音低哑,“我知道,千寂。”
  我知道,你从没有计较得失,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你会在开头不说,在最后坚持,都只是为了我。
  可是,我……
  我……
  
  “千寂。”
  再长的路,也有走尽的时候。当朽木府的大门能远远望见的时候,朽木白哉开口了。
  “队长。”逝川千寂应了一声。
  脚步渐渐变缓,朽木白哉低声说:“你喜欢曦么?如果喜欢……曦很愿意把你当成父亲。”
  朽木白哉说。这一时,朽木白哉知道这么做违反家族的规定,亦不符贵族的荣耀。可他还是开口,还是问——就算,这么做会违反家族的规定,会抹黑贵族的荣耀。
  逝川千寂的脚步顿了顿——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喜欢,而他,也早已忘了什么事喜欢。
  “……喜欢?”逝川千寂低声重复了一遍。抬了抬头,他看着朽木白哉,说,“什么都好,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比单纯的不喜欢更诛心的回答,至少对朽木白哉而言,是如此。
  呼出一口气,他说:“那么,去看看曦好吗?他很担心。”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对朽木白哉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前进的脚步终于停下。站在原地,朽木白哉看着逝川千寂渐渐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对于孩子就是逝川千寂这件事,朽木白哉发现得不晚,但也不太早。
  他是在逝川远夜见到孩子时奇异的反应之后才开始注意孩子的。
  那时,就算逝川远夜的态度异常,他也只以为孩子是逝川远夜认识的人,也只以为孩子认识逝川千寂,所以才在一开始就能知道逝川千寂的名字。
  而后来的种种纵容……却是因为,朽木白哉觉得孩子越来越像一个人。
  朽木白哉从来没有跟踪过孩子。
  他并不知道孩子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他只是极偶尔的注意了一下这个自从被他带回来便再没有在意过的孩子,然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孩子就是逝川千寂。
  这个念头,在朽木白哉心中越来越坚定。
  然后,再不可动摇。
  逝川千寂就是孩子。
  他没有改变性格,没有改变习惯,甚至没有任何复杂的掩饰——他只是没有说。
  没有说,自己是逝川千寂。
  可是,多少年相处,多少年的陪伴,朽木白哉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朽木白哉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朽木白哉看出来了,在他注意孩子之后。
  而之前……
  之前,那么一个人,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竟让他的眼,再也看不到周围。
  
  逝川千寂正在回到自己院子的路上。
  并非逝川千寂不打算遵守答应朽木白哉的事情,而只是因为,此时的朽木曦一天之内已经有大半的时间花了了练习上,而他大半的练习,却是在逝川千寂的院子里完成的。
  远远的,逝川千寂看见了一个正上下腾挪的身影。
  是朽木曦。
  较之昨日,他的速度更快,身法也越见流畅……朽木曦的进步确实不慢,之前,逝川千寂并非安慰。
  此时,刚刚好因体内灵力用尽而喘息着停下来的朽木曦也看见了逝川千寂。
  露出一个稍嫌淡了些的笑容,朽木曦打了声招呼:“你回来了。”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
  而朽木曦却并未再说什么,他只是将视线移到掌心,努力的,一次又一次的试图聚集消耗殆尽的灵力。
  这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极限锻炼了。
  逝川千寂看了一会后,开口:“这种方法,不适合你。”
  朽木曦微微一怔。不为其他,只因为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手掌略微收紧,朽木曦收摄心神,刚要开口,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说:
  “队长的训练方式,更适合你。”
  说话之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听不出半点起伏,仿佛其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事动容。
  然而,朽木曦却蓦的退后了一步。他的神情,已经完全僵住了,僵硬得甚至能让人感觉出一分凄凉。
  朽木曦瞪着面前的人,他的指尖在颤抖,他的嘴唇,也在颤抖。
  朽木曦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甚至一个颤音。
  朽木曦睁大眼,想看清楚面前的人,但视线所及,却只是越见模糊。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了朽木曦的脸颊。
  逝川千寂看着。
  他看着面前的人,似乎不堪重负般颤抖着身子。
  他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流着泪,却不愿眨一下眼睛。
  逝川千寂想起了朽木白哉的话。
  朽木白哉说:他喜欢他。
  ……喜欢,么?……
  逝川千寂伸出了手,他擦去了朽木曦脸上的冰凉。
  而那冰凉印在掌心,却是灼热。
  

第五十一章 前奏×□

  天上正飞着细雪,呼气成冰。
  这是在尸魂界流魂街的八十区,是一个就算在八十区也异常偏僻、绝少有人知道的地方。
  柳泽烬正是绝少中的一个。
  冰天雪地中,柳泽烬仿佛老马识途,虽四周俱都白茫茫一片,可他却连稍微停下分辨方向都不用,只始终不紧不慢的前进,娴熟得像是早已把路走过了无数遍。
  风雪越发大了,前进的路已经模糊成一片。
  柳泽烬的前进的步伐渐渐艰难,脸颊和嘴唇也转为苍白。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那张脸虽还是可爱,在这风雪之中,却已经看得出冰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时,或许已经一日,柳泽烬身旁的风雪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可周遭的冰寒,却只越发厉害。
  柳泽烬来到了一处洞穴,是由冰雪凝结而成的洞穴。
  没有注意闪着璀璨晶莹光泽的冰晶,没有在乎越发僵硬没有感觉的手足,柳泽烬只是往前走。
  前面,有他要见的人,有他相救的人。
  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孩。
  躺在由碎冰和已经成了冰雕的鲜花铺就的床上,女孩穿着翠绿色绘暗色云纹的和服,一头乌发贴着白玉的脸颊柔顺垂在胸口,面容甜美恬静,嘴角还微微翘着,仿佛只是熟睡,尤做着美梦。
  柳泽烬顺着冰床边沿坐下。他伸出手,抚上了那张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有些冰,有些硬。
  柳泽烬收回了手。
  静静的坐着,他想起了很多。他想起小时候那个粉团一般的娃娃,他想起长大了那甜甜笑着的人儿,他还想起那怎么也不愿想起的夜晚。
  “风依,”柳泽烬在笑,可那双碧绿的眼,却沉沉一片,“我……会让你醒来的。”
  我会让你醒来的。
  这一句,是誓言。
  
  瀞灵廷 朽木府
  伫立在屋子旁的大树抽了新绿,夕阳透过树叶的间隙设下,为雪白的墙壁镀上了柔软的光泽。
  朽木白哉和逝川千寂正站在逝川千寂之前住的房间中。
  房间内,本来就不多的家具如今已被搬得一干二净,空荡荡的房间只铺了干净的软垫——是为逝川千寂准备的。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千寂,”朽木白哉开口,在知道逝川千寂那一日和白发男子的对话之后,他总是无法放心,“等一些时日并没有关系。”
  逝川千寂摇了摇头:“没有关系,队长。”
  动了动嘴唇,朽木白哉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从很久以前开始,逝川千寂就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不论什么。
  而他,也渐渐习惯……直到觉得他再也不会拒绝,然后,便也忘了应该如何劝说。
  “还要准备什么吗?”不愿强迫逝川千寂做什么,加之也明白逝川千寂已经习惯疼痛,朽木白哉转了话题。
  “镣铐。”逝川千寂回答,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天气。
  朽木白哉的神色有些僵硬。
  “锁链也行。”误会对方的意识,逝川千寂换了一个。
  “不行。”微沉下脸,朽木白哉说。
  “我可能会控制不住。”逝川千寂难得的皱了眉,黑眸中有淡淡的困扰。
  “没关系。”朽木白哉回答。短短的对话之间,之前他努力压下的不安又渐渐浮现在心头,“没关系……我会在旁边。”
  “在旁边?”逝川千寂抬了抬头。方才眼眸中稍稍浮现的困惑早已褪去,又是一片漠然。
  不知怎么的,朽木白哉突然想伸手拂去那片让人心里冰凉的漠然。稍稍侧头,他低应了一声:“嗯。”
  又皱起了眉,逝川千寂想了想,方才解释:“应该不会失控到让外面发现动静。”
  “我——”朽木白哉刚刚开口,逝川千寂就已经把接下去的话说完了:
  “而且,那时候会有些脏,还有……”略停一下,逝川千寂似乎在考虑措辞,“可怕。”
  ……可怕?朽木白哉的心中的阴霾越发重了。他刚到打算说些什么,外面就传来了侍女通报有访客的声音。
  稍微沉默,朽木白哉看了逝川千寂一眼,才来开纸门,走出去对着侍女出声:“把他带到这里来。”
  访客自然是白发男子。三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带来了逝川千寂所要的药剂。
  药剂是浓绿色的,被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暗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机。
  几乎是第一眼,朽木白哉便对那瓶药剂生出了厌恶之感,自然,这个厌恶之感的对象,还包括那拿来药剂的人。
  见到站在院中的朽木白哉和逝川千寂,白发男子也不多说其他,直接将手中的药剂给了朽木白哉,然后又拿出一瓶红色的药剂,道:
  “绿色是你们要的,直接喝下去就够了。红色的东西在他撑不住的时候可以给他喝,大概能保住命吧,不过就算保住了命,他以后也会变得十分虚弱,虚弱到随时能丧命。”
  接住两个瓶子,朽木白哉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更冷了几分。
  白发男子也不在意,他走到逝川千寂面前,打算说些什么。
  然而,在他说话之前,逝川千寂先说了一句话。
  那是一句没有被朽木白哉听到的话,直至离开朽木府,白发男子还在想着那句话。
  逝川千寂说,我用过。

  用了那样的药剂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在开始之前,朽木白哉以为自己已经有准备了。
  可是,当真正看到之后,朽木白哉却连心,都在颤抖。
  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一个人的模样变得比经受了最惨烈的酷刑还凄惨三分?
  是什么样的痛楚,能让一个早已习惯刑求的的人压抑不住痛苦的呻吟?
  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活着的人生生忍受肌肉撕开,经络拉扯,甚至骨节折断而不止失控?
  朽木白哉紧握的手指已经掐破了掌心,一丝一缕的鲜血正顺着指缝滴下,在雪白的地上汇聚了一个小小的血斑。
  然而……
  然而,在他面前的逝川千寂所流的血,却染红了大半的地板,包括他的衣摆。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
  朽木白哉缓缓的跪下身子。
  一直蜷缩着颤抖呻吟的逝川千寂似有感觉。微微侧过头,逝川千寂的黑眸已经盛了茫然,近乎本能的,他向着朽木白哉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手上的肌肉已经多处撕裂,透过一片模糊的血肉,森森的白骨宛然可见。
  朽木白哉想握住那只手。
  只是,在那之前,逝川千寂的眼睛就已经恢复清明。
  逝川千寂伸出的手微微垂下,他的另一只手,摸索着抚上了伸出去的那只手的手臂。
  心中蓦的一跳,朽木白哉猛的伸出手打算拉开逝川千寂的手。
  但,就在他刚刚伸出手时,逝川千寂摸索着扣住手臂的手已经用力一合。
  “喀嚓!”
  清脆的响声过后,逝川千寂的左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而同样扭着的,还有他用来拗断手臂的两根手指——在刚才用力的时候,他的另一只同样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承受不了反馈的力道,跟着折断了。
  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从指骨折断处传出的咯吱咯吱、像是老鼠啃咬东西的声音——是骨头生长的声音。
  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裂血肉经络的同时,血肉、经络、乃至逝川千寂的骨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似乎真的已经无法忍受,逝川千寂颤抖的幅度逐渐增大,本来恢复清明的眼睛也再次失去焦距。
  然而,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需要旁人在安静的环境里专心才能听见;他手上弄出的动静,最大亦不过石子落进水潭的响音。似乎就算此刻,逝川千寂也正牢牢的贯彻着自己曾说过的话:
  ‘我可能会控制不错——但不会失控到让外面发觉。’
  血落下,朽木白哉听出了滴答的声音。滴答声中,他还分辨出吱呀的响动。
  是骨头生长的声音,还是逝川千寂承受不住,用已经模糊了血肉的指头抠挠地面的声音?
  站直的力气缓缓流逝,朽木白哉喉咙发紧。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坚持留在他身边,那么,三个小时后,他是不是又能看见一个平静完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经历的逝川千寂?
  然后,他是不是又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将一切全部粉饰太平?
  可是,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却又分明残忍至斯,痛苦至斯!
  一个人,是怎么经历过这许多痛苦残忍的?
  一个人,又要怎么经历过这许多痛苦残忍?
  “咳!”暗哑的咳嗽猛然间打破了沉默。
  朽木白哉骤然回神,只看见大量的鲜血夹杂红色的碎块从逝川千寂口中涌出,一口连着一口,仿佛要将体内的所有东西全部吐干净。
  身子剧烈的震颤了一下,朽木白哉一下子抱起蜷缩在地上的逝川千寂,同时打开了一直紧紧握在左手、盛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子。
  没有力量不要紧,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护着他。身体虚弱也不要紧,他会找最好的人治疗他。只要不再这么痛苦,只要——
  在朽木白哉将药剂喂给逝川千寂之前,几根带血的指头穿过了朽木白哉的掌心。
  朽木白哉没有反抗也没有闪躲,他甚至放松了手上的肌肉,只为尽量少给面前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再添上负担。
  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还保留最后一丝清明的逝川千寂克制着缓缓的松开紧紧扣合的五指。
  朽木白哉的血肉,逝川千寂的血肉,模糊成一片混杂在了一起。
  朽木白哉没有动,直到逝川千寂抽出整只手、重新环抱住自己时,都没有动。
  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逝川千寂或许能为朽木白哉死的毫不犹豫,可对力量的执着,却直接组成了逝川千寂这个人。
  朽木白哉放下了瓶子。
  玻璃瓶子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打了几个转儿后倒下,红色的药剂从瓶口倾倒而出,不一会就彻底融入了还未干涸的血迹之中。
  朽木白哉在意。他只是收紧双手,将面前已经生生抽长了一段高度,全身再无半点完好之处的人揉进怀里。
  死死的,直到再没有半分空隙。
  
  三个小时,朽木白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他耳边回响的,全是逝川千寂压抑到最低的呻吟。
  一声一声,是那早已被困死的灵魂的哀恸。
  逝川千寂无法说,亦不再会说。可那被压制到了最低点的灵魂在痛苦,在哀求,它说:
  好痛……
  好痛……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水声淅淅沥沥的响起,在早已准备好的浴房中,朽木白哉先替逝川千寂脱去了黏在皮肤上、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湿的破碎衣物,随后,他又细细的揉开了逝川千寂被血块黏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眼睑动了动,逝川千寂睁开眼,墨黑眼眸的深处藏了些疲惫——但也仅仅只是如此。如果没有还搁在一旁的破碎衣裳,如果没有还泛红的半池子的血水,朽木白哉甚至会以为,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
  只是,破碎的衣裳还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被染红了的池水依旧微微振荡。
  但,逝川千寂却已经开口。他看着朽木白哉,说:
  “队长,我自己来可以。”
  正细细洗着逝川千寂肩头干涸血迹的朽木白哉手上一僵,接着,他骤然的俯下身,吻上了那片冰凉的唇瓣。
  这是一个很激烈的吻,可其间却没有丝毫□的成分,有的,只是能传到心底的浓浓苦涩。
  白色的雾气徐徐上浮,模糊了周围。浴房之内,除了偶尔的水声,便再没有一丝动静。
  激烈却没有□的一吻结束之后,朽木白哉抱住了逝川千寂。
  他说,对不起。
  他说,等我。
  
                 
 第五十二章 完结

  “千寂……虽然你已经决定了,可作为你的队长,我还是想多问一句:有必要这么急吗?”
  春日午后的光线,暖暖的直射下来。院中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上,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眯着眼舒舒服服的趴着,细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拍打身下的青石,肉嘟嘟的前爪不时抚过脸颊和胡须。
  时间距离逝川千寂归队已经有一个月了,而距离那时,则有足足一个半月。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逝川千寂除了偶尔指点朽木曦训练之外,就是进行自我的休养和恢复……不得不承认,那种药剂尽管副作用极大,但至少还是有成正比的作用的。
  因此,在花费半个月将身体休养到巅峰状态后,逝川千寂回到了十三番队。而他回到番队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交去现世驻守的报告。
  现在,在十三番队的副队长室里,浮竹十四郎正微皱着眉,再一次询问。
  “去现世驻守并不是不好,”斟酌着,浮竹十四郎试图说服逝川千寂,“但我觉得,你现在留下来会更好一些……还是,你有什么要离开的理由?”
  逝川千寂没有回答。
  知晓逝川千寂个性的浮竹十四郎唯有苦笑。
  真是的,这种个性可实在糟糕到让人连劝说都感到尤为无力……
  呼出一口气,浮竹十四郎做着最后的尝试:“就算你想去驻守,五十年的期限会不会太长了一些?”
  “长一点会好些。”这次,逝川千寂倒是说了话。
  彻底没有了言语,浮竹十四郎叹了口气,取出文件:“那么,任命都在这里了。虽然相处时间并不太长,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微微倾身,浮竹十四郎说。
  虽没有说话,逝川千寂却也同样倾了倾身。
  “什么时候走?”看着逝川千寂接过任命书,浮竹十四郎问。
  “今天吧。”想了想,逝川千寂回答。
  “那么——”点点头,浮竹十四郎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一个灵压的接近,“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微笑着主动结束了话题,浮竹十四郎离开了副队长室。而还没等他走过转角,一个圆圆的脑袋就探进了副队长室。
  “啊啊,千寂大哥~”笑眯眯的打了一个招呼,柳泽烬不客气的坐到了逝川千寂对面。
  “要多少?”没有废话,逝川千寂开口——是当初他和柳泽烬交易的内容——柳泽烬帮他抓人,他帮柳泽烬救人。
  “啊……”搔了搔脸颊,柳泽烬说,“不用了。”
  不用?逝川千寂难得有了些询问的意思。
  “现在不用,”这次,柳泽烬的回答快速干脆的许多。古怪一笑,他说,“恩,有人用另一些条件交换。”
  “谁?”逝川千寂开口。
  “这个——”
  “千寂大人,我能进来吗?”朽木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打断了柳泽烬的话。
  “恩。”逝川千寂应了一声。
  明显有着良好家教的朽木曦这才走进副队长室。礼貌的唤了柳泽烬一声大人,朽木曦转头对逝川千寂说:
  “千寂大人,我听说您去现世驻守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
  “是么……那,您会回来吗?”朽木曦声音略低了些,但很快,他就抬眼,直视着逝川千寂,问,“或者,我可以去找您吗?”
  稍顿一下,逝川千寂终于点头,却不知是说自己会回来还是说朽木曦能去找他。
  但这,已经足够了。
  情绪一下子高扬起来,朽木曦用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逝川千寂,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咚——”一声钟响,悠悠回荡。
  逝川千寂站起了身,离开的时间已经到了。
  “时间大概差不多了吧?”柳泽烬突然出声,一边向外走着,他一边笑眯眯的说,“那么——哎?”
  让柳泽烬发出一声疑问的,是静静躺在副队长室旁走道上的一个油纸包。
  柳泽烬神色古怪的捡起地上的油纸包。
  不让人去送行就算了……那个人不会小气到甚至不让人来道别吧?这么想着,柳泽烬随手垫了垫油纸包,抛给逝川千寂:
  “应该是……送别礼物吧?”
  逝川千寂接过了油纸包。
  笑了笑,柳泽烬继续开口:“千寂大哥,我和人有约定,就不去那里送你了。”
  朽木曦看了柳泽烬一眼。
  “千寂大人——”朽木曦刚刚开口,柳泽烬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继续说:
  “不知道朽木队长有没有去送行?恩,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朽木队长和一个漂亮的女子一起走?”柳泽烬微笑,他确实看见了朽木白哉和一个漂亮的女子一起走,也确实是来的时候……可他并没有说明是哪一次来看见的。
  朽木曦开始瞪柳泽烬了。
  “千寂大人——”
  “说起来,”柳泽烬似笑非笑,“曦少爷要去送千寂大哥吗?”
  朽木曦一下子没词了。
  “所以,千寂大哥——”还没说两个字,柳泽烬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就僵住了——在他方才和朽木曦说话的时候,逝川千寂已经向外走去。此时,他便只来得及捕捉到那还没消失在转角宽大衣袖。
  同样看见了这一幕,朽木曦眨了眨眼,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恨恨的瞪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转角,柳泽烬咬着牙:
  “这种个性——”
  
  姑且不说逝川千寂的态度到底如何,单说朽木白哉——此时,朽木白哉却是站在住八十区的逝川远夜面前。
  “这个……朽木队长,我没有听清楚,你可以再说一遍吗?”和朽木曦相对而坐,逝川远夜脸上的笑容还是一贯的优雅,只是不知是否错觉,这份早已被逝川远夜深谙于心的优雅却失了自然,反多了几分僵硬。
  “我希望逝川家主能将千寂交给我照顾。”与逝川远夜相反,朽木白哉倒显得十分沉静。
  “凭什么?”逝川远夜的脸颊抽了抽。
  “凭我的名誉。”朽木白哉回答。
  “不是朽木家的名誉?”逝川远夜眯了眼,有些嘲弄。随即,他干脆利落的回答,“我拒绝。”
  “我只是来这里通知罢了。”朽木白哉的回答比逝川远夜更干脆利落。
  “喀嚓!”被逝川远夜握在手中的青裂纹杯子真正裂了纹。
  站在逝川远夜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逝川明雪有些担心的看了杯子一眼。
  “那么,朽木队长的‘照顾’,是什么意思?”深吸了几口气,逝川远夜问。
  “我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照顾千寂。”朽木白哉的声音轻了些。
  眼角挑了挑,逝川远夜的神色越见阴沉:“朽木队长,你打算怎么照顾?朽木家什么时候能容纳一个男子了?”
  “曦的悟性很高,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执掌朽木府。”朽木白哉回答。
  逝川远夜知道朽木白哉说的意味什么。沉默片刻,他徐徐道:“很抱歉,你并没有说服我。”
  “我并不需要说服你。”朽木白哉冷淡的说。站起身,他向外走去,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在你让千寂叫你兄长之前。”
  “喀嚓!啪!”两声脆响之后,逝川远夜手中的青裂纹杯子正式裂成了块。
  额上爆起一根青筋,逝川远夜冷笑两声,恨恨的掷杯于地:“想照顾千寂?照顾个鬼!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他妈的混蛋贵族!”
  逝川明雪瞅了一眼地上的青瓷碎片,想了想还是没有提醒逝川远夜他自己也属于他口中的‘混蛋贵族’。况且……
  逝川明雪的唇边有了些笑意。
  况且,他们也都已经死了。
  
  瀞灵廷外,在和从现世回来的死神进行简单的交接之后,逝川千寂抽出了斩魄刀,准备解锭。
  “逝川副队长,就你一个人?”和逝川千寂交接的死神有些奇怪,但紧接着,他就笑道,“哎,已经来人了。”
  逝川千寂转过身。
  远远的,披白色羽织,围银白风花纱的人缓步走来。
  “千寂。”走到逝川千寂面前,朽木白哉唤了一声,便抽出千本樱,进行解锭。
  “队长。”逝川千寂应过,便不再说话。
  解锭的时间并不太长,没等多久,重重纸门便浮现在了逝川千寂面前。
  没有多说什么,逝川千寂举步迈入。但就在他越过朽木白哉的时候,朽木白哉突然出声:
  “千寂。”
  脚下顿了顿,逝川千寂刚想回头,就听身后的人说:
  “不用回头。”
  顺从的停止了动作,逝川千寂静静的站着。
  一双手臂自逝川千寂背后环住了他。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述说。
  “我不知道时间会有多久……但我会尽量缩短。”
  “我不知道过程里有什么……但我不会放手。”
  逝川千寂张了张嘴,但朽木白哉先他一步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明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轻声说,“只要,你愿意陪着我就好了。”
  “或者,”朽木白哉的眼里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让我陪着你。”
  逝川千寂侧了侧头,他说:
  “好。”
  好,我陪着你,队长。
  
  ——完结——

                 
番外一

  明晃晃的灯火闪烁,觥筹交错间,满面笑容的客人彼此打着招呼,随后三三两两的聚集一起,或敬酒或交谈,气氛热烈。
  身处其中的朽木白哉却有些心不在焉。
  右手食指无意识的摩擦着酒杯的边沿,朽木白哉应付着每一个走到面前人,心思,却禁不住的越飘越远,直飘到还留在现世的那个人身上。
  今天是十月一号,如果没有眼下的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千寂那里了吧……朽木白哉想着,无意识摩擦杯沿的手指又快了不少。
  不知道千寂那边怎么样了……
  “队长……朽木队长?”身后传来的声音将朽木白哉本已飘远的思路拉了回来。
  转过身,看见来人,朽木白哉点点头:“宫雨先生。”
  打了个哈哈,半秃了顶,眼角唇边都带着极深笑纹的宫雨先生举杯示意:“朽木队长今天没有带女伴来?”
  这个问题本来极为私人,纵是朋友,若关系泛泛也不会随便问。但此刻笑着问出来的宫雨先生话里却自然有一股真诚的味道。故而朽木白哉也并未不悦,只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倒是想起什么的宫雨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恩,人老了记性不好,我都有些忘记……”
  含混的带过之后,宫雨先生自路过的侍女手上换了空的酒杯,含笑指了指角落里三五聚集在一起的贵族小姐:
  “我本来还说怎么那些个小姑娘有事没事往这里凑,走过来一看才发觉原来是朽木队长在——”
  朽木白哉微皱了眉。剩下的话,他不需要听便能猜到——事实上,这种话他其实听过了很多次,无非是谁谁谁家的小姐对他有意,再然后,那个谁谁谁家的小姐又如何的知书达礼,才情兼备……这些话,朽木白哉从来没有喜欢听过。
  最开始,是因为少年的叛逆;再然后,便是因为绯真了;而现在……
  现在……他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啊。
  朽木白哉的眼神柔和了些。随口再应和了宫雨先生几句,朽木白哉便中断话题,自顾自的走到一个角落,静静的等待宴会结束。
  今晚的宴会其实并不长。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在开始的三个小时后,宴会便进入了尾声,客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也包括朽木白哉。
  但就算是终于离开了让人厌烦的宴会,朽木白哉也并未有多少高兴的情绪,相反,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这种时候过去的话,千寂应该已经休息了吧?还是……
  “队长。”
  正想着事情、并不注意周围的朽木白哉脚下一顿。
  ……千寂的声音?这种时候,怎么……这么想着,朽木白哉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有一个人站在月色之下。
  是逝川千寂。
  明月皎皎,银色的光辉铺洒而下,仿佛为那站着的人镀上了一层淡淡银芒。
  朽木白哉有了一瞬的恍惚。
  “怎么来了?”走上前,朽木白哉不觉放轻了声音,“你明日还要巡视……应该早些休息的。”
  “柳泽烬找我喝酒。”逝川千寂开口,“喝完了又邀我过来……我想队长说过会参加一个宴会,就过来看一看了。”
  “恩。”手指抚上逝川千寂的黑发,在柔韧的感觉从指腹上传来之后,朽木白哉低应了一声。和逝川千寂在一起时,他从来不用猜测逝川千寂说的话里会有什么另外的含义。
  “晚上……”朽木白哉想说的其实是‘晚上我陪你回去’,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留下来?”
  逝川千寂自然点了头:“好,队长。”
  忽然一阵凉风,朽木白哉顿时清醒了些。
  他本来想说的只是……不过,留下来休息倒也是一样的。这么想着,朽木白哉也收起了心中的一丝懊恼,和逝川千寂一起向朽木府走去。
  
  一路无话,进了朽木府后,朽木白哉替逝川千寂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
  “睡原来的那一间?我有让人每日打扫。”
  “好,队长。”逝川千寂应了一声。
  朽木白哉微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只继续向着逝川千寂休息的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等下是让他们先准备热水还是……”
  说到一半,朽木白哉停了下来——因为逝川千寂停了下来。
  “怎么了?”走到逝川千寂身边,朽木白哉问。
  “……恩?没什么,队长。”先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逝川千寂才摇头。
  夜色融融,远处的灯火若隐若现。时是初春,院子里栽的樱花树枝头已经缀满了一朵朵或粉或白的樱花,有盛放正艳的,也有含苞待放的。风一吹,指尖大小的柔美花瓣便簌簌的往下落。
  朽木白哉的呼吸微微一窒,却并非因为这一树的美景,而是在美景之下,那稍稍柔和了的墨黑眼眸。
  忽然间,朽木白哉知道了方才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
  “千寂,你今天……”心情比较好?朽木白哉有些迟疑。
  “恩?”逝川千寂侧了侧头。
  朽木白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想起逝川千寂最开头说的‘和柳泽烬一起喝酒’,朽木白哉微皱了眉:
  “千寂,你喝了多少?”
  “柳泽烬带了了三坛酒,他一直敬我,最后三坛都喝完了。”逝川千寂说。
  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几次交道下来,朽木白哉已经十分理解柳泽烬的为人了。
  都喝光了……那就是至少喝了一坛半么?这么想着,朽木白哉问:
  “是多大坛的?”
  逝川千寂想了想,用手大概划了一个大小。
  朽木白哉眼角一跳。
  心中重重的给柳泽烬记上了一笔,朽木白哉面上不动声色,只替逝川千寂拢了拢衣服:
  “我先让厨房给你煮一碗醒酒——”
  剩下的话,朽木白哉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逝川千寂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掌心带着厚茧,并不柔软,但让人安心。
  “队长,”逝川千寂开口,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多少有了些暖意,“我很高兴,陪在你身边。”
  朽木白哉握住了那只手,他的眼神柔和下来:
  “我也很高兴,很感激。”
  高兴,你能出现在我身边。
  感激,你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选择陪着我。
  接下来的事,似乎理所当然。
  在逝川千寂披了一件单衣,湿漉漉的从浴室走出来后,朽木白哉的视线只在那被水晕染成半透明的白色单衣上停留一瞬,便拿了帕巾,替逝川千寂擦拭还滴水的头发。
  逝川千寂安静的坐着,虽和平常一样,依旧不言不动,但给人的感觉,却柔和了许多。
  擦完头发,朽木白哉说:“先喝一碗醒酒汤?”
  虽是疑问,但说的同时,朽木白哉却已经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瓷碗。
  逝川千寂喝了一口,然后微微皱起眉。
  “喝不惯?”朽木白哉问,视线却不由落在那沾了水、越见诱惑的唇上。
  逝川千寂点了点头,却还是喝光了碗中的汤。
  心弦似乎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朽木白哉忍不住倾身,轻碰了碰那片柔软。
  接触也只是一瞬,更快的,朽木白哉便克制着抽了身。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先离开的好。
  吸了一口气,朽木白哉移开了眼,道:“千寂,你先——”
  一阵冰凉覆上了他的唇。
  朽木白哉的身子有了片刻的僵硬。
  拉开距离,逝川千寂的眼中浮现淡淡的疑惑:“不对?”
  “不……”朽木白哉的声音有些紧绷。
  逝川千寂看着朽木白哉,眼中没有防备,没有排斥,只有一些疑惑,但就是这疑惑,其实也淡得可以让人忽略。
  朽木白哉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面前的人,从来是信他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做什么。
  朽木白哉的手,抚上了逝川千寂的脸颊。
  有些冰凉。
  他吻上逝川千寂的眉,然后是眼角,脸颊,嘴唇,轻轻的,似乎不舍得多用一丝力道。
  逝川千寂没有拒绝。甚至,在朽木白哉吻上他嘴唇时还略带生涩的迎合着。
  朽木白哉的手移到了逝川千寂肩头。
  逝川千寂的身形有些瘦削,但却绝不会让人联想到柔弱,他的每一寸肌肉,甚至那修长苍白的十指,都蕴藏着绝不逊色于人力量。
  然而此刻,这份能让任何人不得不正视的力量,却尤为安分的沉睡着。
  随着腰带的抽离,宽松的白色单衣松垮垮的滑下了逝川千寂的肩头。
  逝川千寂的腰背挺得很直,完全没有因为上半身的□而有什么羞涩闪躲的动作。
  朽木白哉的指腹抚过逝川千寂肩头上粉红色的凸起,那是一道已经愈合的狰狞伤口。在逝川千寂身上,这样的伤口只有寥寥两三个。但朽木白哉知道,这并非意味着逝川千寂没受过什么伤,恰恰相反,逝川千寂受过的伤,甚至比一些普通的战斗人员一辈子制造出的伤痕还多。
  朽木白哉心中的冲动渐渐消退了,另一种柔软的情绪逐步占据了他的胸膛。
  将人揽入怀中,他低低的念着,念着刻在心头的东西:
  “千寂……”
  夜,更深了。
  房间的灯已经熄灭,其间偶尔漏出的几声压得极低的呻吟和很快被清风吹散。
  惟独不变的,是——
  ——是那始终不曾远去的温暖。
  
                 
 番外 百年以后

  朽木府的会议室中坐满了人。
  除了朽木白哉和朽木曦外,坐在会议室之中的,大多是有了些年纪的人——是朽木府的长老。
  自第一代家主以来,朽木家一共设立了二十三个长老席位,分给曾为朽木家做了重大贡献或者本身具有重大智慧重大威望的族人。这些威望能力都一等一的长老,在大多数的时候并不会次次会议都到场,除了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
  比如家主辞世,比如家主改选。
  而今日,会议室中一共有二十五人——二十三个长老已经全部到齐。
  ——今日,是朽木府家主改选的日子。
  “第一件事。”
  端坐于主位的朽木白哉开口。百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让他的气质更加沉凝,神情更加威严。
  “家主改选。”这么说着,朽木白哉扫了一眼分坐两侧的众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和他远远相对而坐的朽木曦身上,“吾以现任家主之名,提议下一任家主由朽木曦当任。”
  会议室短暂的静默了一会。片刻,坐于朽木白哉左边的一位白发老人冲着朽木曦和善的笑了笑,率先开口:“曦少爷这几年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目前还只是副队长,但早几十年就完全掌握了卐解,实力也并不逊于一些队长了阶层了……”
  这么说着,白发老人举起了手,轻轻道:“我,附议。”
  “附议。”第二个声音响起,是坐在中间的一个神色冷漠的妇人。
  有了两人带头,很快,附议之声便接二连三的响起,最后连成一片。
  提案全数通过。
  “那么,”朽木白哉开了口,“朽木曦为下任朽木家家主,即时生效,明日上任。”
  朽木曦沉默的向着众人行了一礼。
  百年时间,已由一个孩子长成少年的朽木曦虽没有朽木白哉的冷漠,面上却亦是时常淡淡,喜怒不形于色。
  “第二件事。”在朽木曦行礼之后,朽木白哉又了开口。此时,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不经意间带了几分凝重,“是关于五番队逝川队长的事。”
  会议室中突然有了些骚动。
  不管逝川千寂和朽木白哉再怎么低调,百年的时间,总是能让一些风言风语流传开来。更何况这些年里,朽木白哉从不对其他女子稍假辞色,而朽木曦又对逝川千寂分外亲近。
  “外面有流传过一些话,”朽木白哉道,“在座的长老中也曾有人问过我,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不过……”
  说到这里,朽木白哉顿了一下,待底下细微的嗡嗡声平息下去后,他才开口,语气十分平静:
  “是事实。”
  数声明显的抽气响起。
  朽木白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只是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继续道:“那么,第二件事——我希望,能让逝川队长进入朽木府。”
  长久静默。
  终于,一个人开口:“以什么样的身份?”
  “和我并肩而立的人。”朽木白哉回答,他的眼神不觉柔和了些,“我的妻子。”
  “……家主的意思是要举行婚礼?”另一个人开口。
  “只要他愿意。”朽木白哉稳稳的回答。
  气氛一时冷凝。
  片刻,一人缓缓举起手:“我,反对。”
  “反对。”第二只手。
  “反对。”第三只手。
  “反对。”第四只,第五只……
  二十三个人,尽数反对。
  朽木白哉微闭了眼。片刻,他再张开,墨色的眼底已经没有了半分波动:“那么,最后一件事。”
  朽木白哉说着,敛下眼,他声音不觉轻了些:“我请求……脱离朽木家。”
  死一般的寂静。
  猛地,惊呼和劝阻之声蓦然炸开,让本来安静的会议室变得如市场般喧闹:
  “等等,家主,您——”
  “家主,一个男人——”
  “您一直带领朽木家——”
  朽木白哉的眸中掠过一丝波动。但很快,他便恢复平静,什么也不说,只稍抿了唇,冷淡的看着面前众人。
  嘈杂声渐渐小了。虽然朽木白哉没有反驳过一句话,但那冷淡的眼神和抿成一线的唇,其实已经明白无误的昭示了朽木白哉的决心。
  一部分人彻底安静了,可另一部分人却还想劝说。
  而正是这时,朽木曦站了起来。
  会议室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朽木曦身上。
  朽木曦和朽木白哉如出一辙的墨黑眼眸一个一个的看过在场的人,最后停留在朽木白哉身上,他缓缓的、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以现任家主身份,附议。”
  十人附议,十三人反对。这是会议最后的结果。
  可在这种极为特殊的提案之下,有多少人附议有多少人反对似乎并不那么重要,最终,朽木府的长老后退一步,提出了一个方案:
  ——“您可以把对方接进朽木府,也可以离开朽木府和对方在一起,但并不能明确公开您同对方的关系,也不能再提脱离朽木家。”
  朽木白哉默认了这个结果。
  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整个会议中虽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但长老们最终还是三三两两的离去,很快,整个会议室便只剩下了朽木白哉和朽木曦。
  “父亲大人。”朽木曦打破了沉默,“我并不知道您今日会有后面两个提议。”
  “曦,”朽木白哉开口,心思却没有过多的放在面前的人身上,他在想着另一个人,另一个可能正在外面等着他的人,“已经有百年了。”
  百年的时间对已经拥有了无限寿命的尸魂界人并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短了。
  百年时间,逝川千寂已经从现世回来,并且当上了五番队的队长。
  百年时间,朽木曦已经从真央毕业,进入番队,并且战功彪炳,一路直升副队长。
  百年,百年……
  他陪了他百年,而他,也已经让他等了百年。
  朽木白哉暗自想着。
  “父亲大人,”朽木曦开口,“我一直以为您……”
  这么说着,朽木曦面上有了几分愧疚。
  百年来,朽木曦和朽木白哉并不是特别亲近,一方面是因为朽木白哉性格较为严厉,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逝川千寂了。
  ——身份、地位、甚至感情,百年里,逝川千寂莫说要,便是连提,都从没有跟朽木白哉提过一次。
  ——也因此,朽木曦始终觉得朽木白哉愧对逝川千寂。
  “我没想到……抱歉,父亲大人。”朽木曦诚恳的开口。
  朽木白哉没有说话。他知道朽木曦一直觉得他愧对逝川千寂,但其实……
  其实,觉得他愧对逝川千寂的,并不只有朽木曦一个。
  朽木白哉轻轻握了拳。
  “千寂大人日后就拜托您了,父亲大人。”弯下腰,朽木曦深深的行了一礼。
  朽木白哉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的视线落在朽木曦身上:“那么,日后的朽木家,就交给你了。”
  简单的对话至此结束,不论是朽木白哉还是朽木曦,都没有想再多说下去的欲望。
  朽木白哉离开了朽木府。
  府外,有一个等他的人。
  
  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不是刮一阵大风。
  踏出朽木府大门的朽木白哉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朽木府不远处的人。
  铅灰色的天地间,在所有人都佝偻身子匆匆来往时,一人背脊直挺,伫立原地。
  朽木白哉走到了对方身边,他听见对方说:
  “队长。”
  队长。平平淡淡的声音里其实并没有渗透多少感情,但是已经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一如既往。
  风起,白色的羽织和着黑色的死霸装在风中猎猎作响。
  “千寂。”朽木白哉低声念着,他伸手,拂去那随风扬起,遮了对方脸颊的发丝。
  名字的主人微微抬头,看着朽木白哉。
  望着那无甚感情,却分外纯然的眸子,朽木白哉不由伸手,替对方拢了衣服。
  百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长得我不想再等,长得我不想让你在等,就算……
  ……就算,你依旧不明白。
  这么想着,朽木白哉面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他道:
  “日后我们便生活在一起吧,千寂。”
  
                 
 相性一百问

  1 请问您的名字?
  千寂:逝川千寂
  白哉:朽木白哉
  
  2 年龄是?
  千寂:活着的时候二十五,加上死了大约六七十吧(平淡)
  白哉:(冷眼看)
  
  3 性别是?
  千寂:男(继续平淡)
  白哉:(继续冷眼)
  衣青:(泪眼)大人您……您……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千寂:性格?(疑惑,随即认真思索)……不知道。
  白哉:(眯了眯眼,终于开口)不要问无聊的问题。
  衣青:(干笑)
  
  5 对方的性格?
  千寂:队长很好(不假思索)
  白哉:……很好。
  衣青:终于开口了啊,然则……怎么有点答不对问呢Q_Q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千寂:死后,流魂街
  白哉:指导真央学生的时候,真央。
  衣青:一开头……队长大人果然没有注意到千寂么(小声)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千寂:很强。
  白哉:不守规则的人。
  衣青:真是……平淡的印象。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千寂:……喜欢哪一点?(微带疑惑ING)队长很好。
  衣青:小寂……乃会被吃得死死的Q_Q
  白哉:……(不语,眼神微微柔和)
  衣青:难道是……哪一点都不喜欢?
  白哉:(眼神犀利,瞪)
  衣青:咳嗽,我错了,错了,队长大人,您继续,继续。(举手投降)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千寂:队长很好。
  衣青:Q_Q
  白哉:什么事都不说。
  衣青:其实是队长大人你什么都不问吧(小小声)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千寂:相性?(疑惑)
  白哉:……不要问无聊的问题。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千寂:队长
  白哉:千寂。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千寂:这样就好了。
  白哉:这样就好了。
  衣青:于是其实,你们的相性很和吧……(在某队长大人的注视下消音)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千寂:动物?(皱眉)队长就是队长。
  白哉:冷淡瞥,不语。
  衣青:……难道这个问题这么无聊……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千寂:……队长喜欢什么?(迟疑看朽木)
  白哉:不需要……和千寂打一场。
  衣青:0.0 为什么?
  白哉:这是千寂唯一执着的,变强。
  千寂:(侧头)谢谢。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千寂:不需要。
  衣青:好干脆……
  白哉:千寂已经送了最好的礼物了。
  衣青:^_^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千寂:……不满?我只是……(皱眉,显然不习惯这样表达)不喜欢队长受伤或者难受。
  白哉:从来不在意自己,让自己满身伤。
  衣青:其实这一对真的很配吧……
  
  17 您的毛病是?
  千寂:我应该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好了。
  衣青:Q_Q千寂……
  白哉:……(不语)
  衣青:其实队长大人您的毛病,我们都知道。(伸爪子准备拍对方肩)
  白哉:(淡淡一瞥)
  衣青:(看着抵着手腕的千本樱,干笑,随后缩爪子)我错了,队长大人,我错了!
  
  18 对方的毛病是?
  千寂:队长很好。
  衣青:小寂……其实就算队长大人把你当地下情人养,你也不会反对的吧Q_Q
  白哉:(瞪衣青)不在乎自己。
  衣青: 队长大人,幸好您是爱着千寂的……咳嗽,是爱吧?(继续小声)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千寂:没有(思索,随后微有些犹豫)让自己受伤?
  白哉:不在乎自己。
  衣青:这难道是你们之间唯一的问题么……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千寂:……
  衣青:小寂你难道不知道?(眨巴眼)
  白哉:……
  衣青:千寂难道从来没有在队长大人您面前表现过不快?(继续眨巴眼)
  千寂&白哉:……
  衣青:……
  所谓神之音:这是正解啊~(深沉感慨状)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千寂:关系?(疑惑看,随即答)队长。
  白哉:……约定了。
  衣青:难道是我眼花了?为什么队长大人您似乎有点不甘心……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千寂:……约会?
  衣青:咳、咳嗽。
  白哉:……不要问无聊的问题(不悦)
  衣青:(干笑)原来队长大人这么注重隐私……还是,没有约会过?(小心翼翼看)
  白哉:冷瞪。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千寂:……
  白哉:……很好。
  衣青:队长大人!(感动!)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千寂:……
  白哉:……
  衣青:……不好意思了?(眨眼)
  白哉:(瞪)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千寂:约会……我平常只呆在朽木府和队舍。
  白哉:朽木府。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千寂:队长想要什么?
  白哉:(眼神微微柔和)放下所有事,陪着他一日……你陪着我就好了。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千寂:队长?
  白哉:我。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千寂:我会一直陪着队长。
  白哉:我会一直陪着他。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千寂:爱?
  白哉:(缓缓道)是的。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千寂:不会……队长说什么,我做就是了。
  白哉:叫我的时候。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千寂:(淡淡说)我陪着队长,直到他不需要。
  白哉:(沉默,良久才说)我……希望千寂能快乐。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千寂:没有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白哉:(说得顺了些)我希望能让千寂快乐,但如果让千寂快乐的人不是我……只要他能快乐,就好了。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千寂:等。
  白哉:千寂不会。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千寂:性感……
  白哉:……
  衣青:……其实,这个问题不太适合……咳嗽!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千寂:心跳加速?和队长对打的时候。
  衣青: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不解风情了……队长大人,幸苦您了!
  白哉:(无视衣青)千寂喝醉的时候。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千寂:幸福?……和队长在一起的时候安心。
  白哉:两个人静静呆在一起就好了。
  
  39 曾经吵架么?
  千寂:没有。
  白哉:没有。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千寂&白哉:……
  衣青:这个问题忽略……
  
  41 之后如何和好?
  千寂&白哉:……
  衣青:继续忽略……俺明白了,你们就是模范!模范!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千寂:我会跟着队长,直到他不需要。
  白哉:(难得微笑)希望。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千寂:……
  衣青:其实……我是在问队长大人。
  白哉:当千寂安静的陪在我身边时。
  衣青:队长大人,您的要求意外的少……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千寂:服从。
  白哉:尊重。
  衣青:(纠结看千寂)幸好你喜欢的是队长大人!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千寂:等队长和我说不需要的时候。
  白哉:千寂不再看着我的时候。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千寂:千本樱
  白哉:向日葵
  衣青:(笑)是沉默的爱?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千寂:有不说的事。
  白哉:有不说的事。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千寂:什么是自卑?
  白哉:(恢复冷眼)自卑?
  衣青:……我问错了……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千寂:这和别人没有关系。
  白哉:会公开的。
  衣青:意思是,目前还没有?……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千寂:不知道。
  白哉:(看身边的人,微笑)我想,能的。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千寂:我在下面。
  白哉:……
  衣青:队长大人不好意思了……
  白哉:(瞪)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千寂:有什么特别的?
  衣青:不……其实没有。
  白哉:顺其自然。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千寂:满意。
  白哉:满意。
  
  54 初次H的地点?
  千寂:现世驻地。
  白哉:现世驻地。
  
  55 当时的感觉?
  千寂:有点怪……还好。
  白哉:(轻声)很好。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千寂:比较柔和。
  白哉:很漂亮。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白哉:起来了?
  千寂:嗯。
  衣青:平平淡淡才是真……
  
  58 每星期第八个字母的次数?
  千寂:一两次。
  白哉:一两次。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千寂:随意。
  白哉:这样就好了。
  
  60 那么,是怎样的第八个字母呢?
  千寂:不错。
  白哉:很好。
  衣青:……这么模糊的回答,读者会炸毛的吧……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千寂:(微微迟疑)敏感?……不清楚。
  白哉:……
  衣青:尴尬了?尴尬了!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千寂:(干脆)不清楚
  白哉:全身。
  
  63 用一句话形容第八个字母时的对方?
  千寂:(皱眉)……柔和?
  白哉:感觉近了。
  衣青:(眨巴眼)有情绪波动了所以感觉更像人距离更近了?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第八个字母么?
  千寂:有些怪。
  白哉:……还好。
  衣青:姑且不论队长大人……第八个字母对于千寂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吧……
  
  65 一般情况下第八个字母的场所?
  千寂:卧室。
  白哉:卧室。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千寂:卧室。
  白哉:卧室。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千寂:都有。
  白哉:都有。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千寂:没有。
  白哉:(不悦)H时还要约定?平常不会好好说么。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关系么?
  千寂:恋人?……我只和队长做过。
  白哉:没有。
  衣青:千本樱……长情。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千寂:和我无关(平淡)
  白哉:反对。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OOXX了,您会怎麽做?
  千寂:不可能……如果有人这么想的话,我会杀了他。
  白哉:不可能……不过如果有人打这个念头的话,我会让他后悔。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千寂:只是不习惯。
  白哉:不会。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千寂:我没有好朋友。
  白哉:拒绝。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千寂:不。
  白哉:……
  衣青:关于这种事,我能理解,男人么……一般如果不(哔——)是会避开回答的!
  白哉:(杀气)
  
  75 那麽对方呢?
  千寂:没感觉。
  白哉:不。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千寂:都可以。
  白哉:‘我会一直陪着你’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千寂:都一样。
  衣青:其实……小寂,你是真的喜欢队长大人的吧……是吧?
  白哉:(瞪)微微皱眉,有些茫然的模样。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千寂:(毫不犹豫)不行——那么近,有威胁。
  白哉:(冷然)不行。
  
  79您对虐待有兴趣吗?
  千寂:虐待?
  衣青:恩……其实正格来说,什么样的虐待能超过千寂受过的刑求呢……
  白哉:(斩钉截铁)没有!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千寂:那又如何?
  白哉:除了第一次,其他时候都是顺其自然。
  
  81 您对OOXX怎麽看?
  千寂:不要挡我的路就好。
  衣青:其实小寂你还是非常冷漠的……
  白哉:该死。
  衣青:白哉大你果然是模范死神……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千寂:没有,只有一些不习惯。
  白哉:没有。
  衣青:(小声)你们就这么契合?这么契合?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千寂:我们只在卧室做。
  白哉:(脸色不愉)我们只在卧室。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千寂:诱惑?……主动有。
  白哉:有。
  
  85 那时攻方的表情?
  千寂:压抑……忍耐?
  白哉:……
  衣青:那叫闷——(在队长的注视下消音)
  
  86 攻方有过用强的行为吗?
  千寂:没有。
  白哉:怎么可能。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衣青:恩,这一题可以略过。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千寂:队长一样就好了。
  白哉:千寂已经很好了。
  衣青:所谓的知足长乐,长乐,长乐(无限循环)……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千寂:我没有理想。
  白哉:符合。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千寂:油?
  白哉:只有油膏。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千寂:现世驻地。
  白哉:朽木府。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千寂:是。
  白哉:不是。
  衣青:……小寂,你吃亏了,出墙做红——(消音)
  白哉:(飚杀气)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裏呢?
  千寂:唇?
  白哉:唇。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千寂:心口。
  白哉:心口。
  衣青:两题一起看,有木人觉得奇怪啊?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千寂:(皱眉)不清楚。
  白哉:千寂的反应不好分辨。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千寂:不会想。
  白哉:有他在身边,真好。
  
  97 一晚H的次数是?
  千寂:一两次。
  白哉:一两次。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千寂:都有。
  白哉:都有。
  
  99 对您而言H是?
  千寂:一件事。
  白哉:有了不错,没有也可以的事。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千寂:队长,你想要我做什么,请直接对我说。不论什么,我都会去做。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什么……都不懂。
  白哉:我不会放手,不管遇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