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5

明月别枝: 何须执手问年华 6-10


6. 易爱-难嫁

    夏芒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因为程默现在正带着她逛超市,还让她推购物车。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天怒,他一有钱人,所谓的请她吃饭不会就是在超市买点零食填填胃吧?而且居然让她推车?居然让她推车?这真是太可耻了。

    “嗯。”程默挑着饮料和水果,答得漫不经心。

    “我饿了。”咬牙切齿。

    “马上可以吃了。”男人边说边往前面生蔬区走去。

    夏芒噘着嘴推着车跟着,在前面男人没发现的时候,随手抓了货架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有用没用,看也不看地往购物车里扔。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夏芒心里才舒坦些。

    “你买菜干嘛?”夏芒看着程默万分困惑。

    “这是我们的晚饭。”

    晚饭?夏芒看着购物车里不断放进来的海鲜蔬菜,抬头看向程默,怪声道:“生吃?”

    程默手中的一盒番茄直直掉进购物车,神情微怔了一下,忽而笑若春风道:“熟吃。”

    “呃?你要下厨?”夏芒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我不介意你动手。”程默说得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大半满的购物车,脸上在笑,眼里在笑,心里也在笑。而俨然已被某人的话震晕的夏芒就这么楞楞地被人牵着手推着购物车到了收银台。

    车子在浅水湾别墅区东首临河一栋停下,夏芒紧紧攥着保险带不肯下车。

    “玮韬也在。”程默自是明白夏芒在担心什么。

    “呃?”夏芒的手一松,那个国标学长虞玮韬也在?

    “下车吧,就一起吃晚饭,你很安全。”程默拎了所有的袋子,架式样子倒挺坦然,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的人,无丝毫狼狈。

    夏芒犹犹豫豫欲下不下,一直到别墅里有人开门探出身,果然是虞玮韬,夏芒才下车,穿过小巧玲珑的小花园,笑着与虞玮韬打招呼。

    “今天是默的生日。”进屋的时候,虞玮韬特意走慢几步,凑近夏芒小声道。

    “呃?”小白芒又犯晕了,程默的生日,这是什么概念?

    “晚饭还需要时间,你如果饿的话,先吃点东西吧。”虞玮韬也不多说,金边眼镜下的双眸却隐有笑意。

    于是夏芒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啃零食,而程默和虞玮韬两个大男人呆在厨房里忙活。夏芒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飘到了厨房去。这个实在不能怪她,程董事长居然亲自动手下厨耶,而且虞总一旁打下手,这委实诡异了点。看那两人无比自然合作无间的样子,纯洁的夏芒也不得不往不纯洁的方向小小歪念一下:同志啊,兔子啊,玻璃啊!忽然想起自己与程默的那一夜,夏芒又蓦地脸红,看来这两人的暧昧压根是自己无中生有。

    虞玮韬的下手没打多少时间,很快他就从厨房出来,随意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与夏芒聊起了天。话题由公事谈起,慢慢延伸至私人问题,咱们的国标学长很有亲和力,夏芒看着人家温和的笑容干净的书生气质,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相谈甚欢,时间也就过得特别的快。程默已经做好一桌子的菜,夏芒与虞玮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今天是程默的生日,该不该去买个蛋糕买束鲜花?虞玮韬自然说不用了,但夏芒主张订个蛋糕意思意思。

    “两位,可以吃饭了。”程默解下围裙,手中拿着瓶酒,走至客厅亲自过来招呼。

    “生日PARTY”设在顶楼阳台,有钱人就是这点好,自已家里就能浪漫,抬头可以看到天空星星月亮,低头可以看到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灯光恰到好处,桌椅设施齐全。夏芒想避开程默的眼光左右打量,又觉打量太久显得不礼貌,只略略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生日快乐。”夏芒看着替她倒酒的程默,微不自在的说道。虽然讨论了生日蛋糕和鲜花的事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订,这样子来吃一餐饭,尽管不是她自愿的,但好像也有些尴尬的说。

    酒倒得很少,只浅浅盖住杯底。

    “谢谢。”程默说完,替虞玮韬倒酒。

    “默,生日快乐。”虞玮韬也学着夏芒的样子,跟程默说生日快乐。程默的生日虞玮韬参加了N次,但这句话还是第一次说,男人之间,总不惯这样□裸表达感情与祝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程默直接用酒回谢。夏芒忽然觉得,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在座的三个人,这个地方,这样一桌晚饭,这之中的意味太明显,自己虽然后知后觉惯了,但程默请她过来意味着什么表明着什么,三个人心里都似明镜。

    一餐饭吃得夏芒心慌慌,所幸有虞玮韬在,尴尬倒省去不少,而且夏芒也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不轨”之事。酒只喝了一小口,就是三人干杯的时候浅尝了下,程默和虞玮韬都没有勉强她喝酒的意思,这多少让夏芒放心了些。

    夏芒很沉默,她只是直觉地不想开口说话,她害怕如果今晚上太过熟络,过了今晚,她与程默的关系真会就此改变。虞玮韬与程默提了很多以前的事,也不忌讳夏芒在场,从他们的谈话中,夏芒不难发现两人的感情堪比兄弟。这之中,虞玮韬有提到一个叫“YOYO”的人,应是两人的故友,因为夏芒也有个朋友英文名叫“YOYO”,听着备感耳熟的夏芒对此印象深刻。

    月亮很大也很圆,一如大学时无数次与文灏手牵手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抬头,月亮总是很大很圆。其实月晴月缺,又怎会没有弦月?只不过时间好比是一个过滤器,往往只将最美丽最圆满最快乐的沉淀,烙印为脑海中的一段记忆,再难抹去。

    “芒芒?”有人轻声打断夏芒渐飘渐远的思绪。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夏芒收回思绪,起身告辞,“谢谢程董的晚餐,厨艺很棒。”

    这是实话,程默的厨艺已是夏芒望尘莫及的地步。当然,夏芒的厨艺等于零——因为夏芒从来没有进厨房的经历。

    “那我也告辞了。”

    “我送你。”

    程默与虞玮韬同时说话,夏芒眨了下眼睛,毅然决定“投靠”虞玮韬:“不麻烦程董了,虞总愿意的话,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程默当场就轻咳了声,在虞玮韬笑着点头答应之前。说实话,程默心里难免有些挫败感,他不否认自己从第一眼看到夏芒开始,就对她有些好感与好奇,之后的ONE NIGHT STAND,丽江的偶遇,以及前段时间的出差,虽然认识时短,相处的时间更短,程默却不难发现夏芒的与众不同之处。夏芒是活得简单,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单纯,短时间内能在纪元集团总部坐上现在的位置,哪怕有人事关系铺底,她的为人处事应该也是不差的。正因为如此,她的这种简单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夏芒一脸期待地看向虞玮韬,虞玮韬却撇开了视线,夏芒最终还是坐上了程默的车。

    “芒芒好像不乐意看到我?”程默将法拉利跑车开得跟QQ车一样缓慢,这对名牌跑车简直是一种折磨与污辱。

    “嗯。”夏芒侧着身,只顾看外面。

    “为什么?”程默觉得若想与夏芒有进一步的关系,必须解开夏芒心中的结,而夏芒心中的结,绝对不只是ONE NIGHT STAND这件事。

    “没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纯粹面相磁场不合。”夏芒继续看外边,一手却在包包里掏。夏芒掏的是那个装了房费报销款的信封,从周一到周五,她一直没有机会将钱亲自交到程默手中。

    “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理由?行为处事、性格为人、外表内涵、学识修养等等,这些都是决定你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好吧,大叔。”夏芒蓦地转过身,将好不容易找到的信封一下子拍到他的身上,突然心情大好,“先将钱收下,我再告诉你理由。”

    “钱?你送我的生日礼物?”程默看了眼信封,自是明白里面东西的来历。

    夏芒也懒得解释,见他不伸手,直接将信封扔到车上,然后舒舒服服地靠着车椅背,闲闲道:“你除了有钱,别的都不沾边。”

    “有钱算是优点么?”

    “不算优点,但也不能说是缺点吧。”夏芒平心而论,有钱总也不是坏事吧,特别是现在这个社会。不过夏芒从小衣食无忧,倒也没把金钱放在第一位。

    “既然别的都不沾边,就说说缺点吧。”程默也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说实话,既然他曾如此“表白”夏芒都不动心,不仅不动心,根据表面来看似还有些副作用,那么如果这个问题夏芒能坦白,这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与安排是很有利的。

    所以,要是夏芒不坦白,多好!

    可是咱们的夏芒同学因为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根本没有丝毫防备,甚至想到说不定从未有人在身边人面前数落他身上的缺点,而自己现在“应邀”可以数落个遍,让他有深刻认识自己反省自己的机会,心里难免有些不平静:“生活作风不检点,为人行事随便……”

    “这个问题之前讨论过。”程默笑着打断,酒店那晚的坦白她都没听进去么?

    夏芒顿时有些黑线,想起那晚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老男人居然拿她的ONS说事。对于再过几个月才满二十六岁的夏芒来说,三十一岁的程默在她心里俨然已被划入老男人之列了。

    “不说这事,但你后来的行为不觉得太过自我了么?就算我们之间有ONS,也不表示我就是你的人了,就算你对我有好感,并不表示我一定要接受你。”说完这话,夏芒撅了撅嘴,轻声嘀咕,“不就有几个钱嘛,整得好像地球围着你转的样子,哼!”

    程默从后视镜看着夏芒嘀嘀咕咕的样子,心里不免发笑,明白了夏芒对他这么抵触的原因,突然正经八百地问道:“那么芒芒心里,可做好了接受一段新感情的准备?”

    问这话的时候,程默一直从后视镜中仔细观察夏芒的反应。夏芒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程默,她心里的惊表露在脸上,掩饰不及,眼里的慌乱在与程默的视线相触时,迅速移开,低下头,沉默。

    程默收回视线,专心开车。对于刚才夏芒的反应,他心中已明白大半,既然明白了,接下来的便也容易了。

    此次谈话的后遗症便是程默居然也学会了送花这一招。在许文灏失去送花资格,办公室有段短暂的时间没人送花给夏芒后,一天一束鲜花就准时送到了夏芒办公桌上,与花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盒巧克力。

    夏芒将花随意一扔,每每想将巧克力作同样处理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舍。关于随送巧克力一事,夏芒很怀疑是出差那次程默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毕竟她的大包除了盛夏时节,永远都放有巧克力,那次出差她在足浴馆睡着,程默抱着她回酒店先送她回房的时候应该有从她包里拿酒店房卡,没看到包里的巧克力才怪。

***

    忙忙碌碌又到周末,双休日的好处——过了周三,休息天就离得很近了。

    “阿晖,你那辆自行车还在么?”叶子去见未来公婆了,接下来就是林然去见岳父岳母,然后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夏芒一想到叶子结婚,就有些受打击。毕业两年多,三三两两也有几个同学结婚,但跟夏芒走得近的,还真的一个也没有。在夏芒心里,结婚好象与青春有些冲突,结了婚,就表示告别了无敌的青春岁月,这也是当初文灏几次提起结婚的事,夏芒一缓再缓的原因。

    “还在,怎么了?”萧凌晖困惑。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再没骑过自行车了,那辆自行车倒应该还在车棚里。

    “我们去骑自行车。”夏芒说完就挂了电话,换了件玫红带帽运动外套,一条深蓝牛仔裤,一双黑色帆布鞋,屁颠屁颠地跑到楼下等萧凌晖。

    夏芒所说的“我们去骑自行车”,其实就是萧凌晖骑自行车,腐败的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吹吹风——就像以前萧凌晖带她上学接她放学一样。那时候夏芒初中,萧凌晖高中,两人同一所学校,夏芒路痴,又不会骑自行车,整个学校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兄妹。

    车子慢悠悠地向小区大门行去,出门右弯,沿着那条林荫遮道格外谧静的小道继续往前,正是去他们的母校X中学的必经之路。萧凌晖已有多年没骑自行车了,所幸几年过去,车子能支撑,萧凌晖的车技也还能凑和。

    “芒芒,看到警察要马上下车。”这句台词萧凌晖曾经说过无数次,如今再次说来,心底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小道两边的香樟树叶渐起泛黄,偶有几瓣飘然而下,有一片好巧不巧落入夏芒攻红的运动外套帽子里,时间仿佛刹那跌回年少时光。

    “罚款十元,我有零钱,没关系的。”夏芒的话很煞风景。

    萧凌晖险些从车上摔下去,想着自己与夏芒确实太熟了点,熟到如今两人这个年纪做眼下的事,夏芒毫无亲密或浪漫的意识,说起话来,还是贯来的直来直往。

    “如果真被警察逮到,人家也不会找你麻烦,肯定直接拿话训我,教育我哪怕要和女朋友浪漫,也不该无视交通规章,拿安全开玩笑。”萧凌晖又开始嘻嘻哈哈的开玩笑,这样的玩笑曾经也开过,因为玩笑,所以夏芒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萧凌晖也曾想认认真真的说,以前想着夏芒还小,可是在他眼里还小的夏芒在他不在她身边时突然有了男朋友,他便再没有了认认真真说这话的机会,如今机会再次来临,萧凌晖又犹豫着是否该给夏芒“疗伤”的时间,或者说他害怕坦白之后反有了“副作用”,让自己与夏芒连这样相处的机会也没有了。

    “切。”夏芒闻言扭过头,萧凌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T、蓝色外套,是夏芒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搭配。

    “芒芒?”听到夏芒的那声“切”,萧凌晖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夏芒侧坐在自行车后架上,两只脚直直伸着,收回视线无意识地上下晃动了几下脚,转过头,两手拉住萧凌晖外套的下摆,用力往下扯,笑道:“阿晖,你看起来很老了耶,你确定你在警察同志眼里是未婚的身份?你确定?你确定?天呐,你说在别人眼里,我会不会是你的第二春?老夫少妻的那种?”

    夏芒越说越歪,越说越没边,脸上的笑容明媚如三月暖阳,萧凌晖转过头看她,又迅速转回头专心骑车,心里却泛起了阵阵甜蜜的涟漪:“我一看就是祖国大好青年,前程似锦正青春年少。”

    “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萧医生,骑你的自行车吧。”夏芒说完松手,又自顾自地翘着腿,开始哼起歌来。

    下周六,就是文灏的大喜之日了。夏芒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抬头望天,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点点如金。夏芒只是笑着,笑着将歌哼了一遍又一遍。歌是随性而哼,夏芒并不计较自己唱的是哪一首。

    周一下班后夏芒去叶子的小窝蹭饭,听叶子八她第一次见公婆的经历。

    “什么?以你的条件,他妈居然还不满意?”叶子在厨房里忙着洗菜切菜,夏芒斜靠在厨房门口大口咬着她手中的番茄,看着叶子忙碌的身影作吃惊状。

    “是啊,他妈心目中的儿媳最好是个公务员。”叶子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倒了点酒,放了点盐,用筷子边打鸡蛋边回答。

    “公务员?她怕哪天你下岗,会让林然有压力啊?”夏芒已经顾不得手上吃了一半的番茄了,几步走到叶子身边,对林妈妈的想法非常不能理解。她儿子是公务员,难道她儿媳也必须是?对,公务员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稳定,工资薪金福利待遇也挺不错,但叶子的职业与工作也不差啊,两个人若要在一起,最重要的应该是感情嘛。

    “林然的房子十五年按揭。”叶子切着番茄,准备做番茄炒蛋。

    “那也很正常,以你和林然两人的收入,根本不用担心每月的按揭。”林然的收入不错,叶子的收入也不错,十五年按揭没什么好担心的。夏芒看着砧板上的番茄,恍然想起自己手上的番茄才吃了一半,又啃了起来。

    “我这公寓是十年按揭。”叶子将切好的番茄装盘,在锅里倒了点油。煤气灶的另一个灶台上正蒸着螃蟹。

    “然后呢?”吃了一半的番茄被夏芒扔到了垃圾筒,夏芒心里隐隐感觉到什么。

    “他妈说两套房子按揭太辛苦,若是结婚,两个人合起来按揭一套就好。”叶子边炒菜边聊天。

    “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将公寓卖掉?”这也太快太现实了吧?夏芒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诚然为人父母,都比较保守,考虑的问题也比较多,但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而且有这样的意识表达,夏芒有些不能接受。

    夏芒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许文灏家,这一应现实问题,许爸爸许妈妈只是简单介绍了一遍,新房的位置,装修的问题,而这些此前许文灏都一一详细说明过。新房不用按揭,装修也不用担心,后来许文灏几次提起结婚事宜都是一再强调,结婚的一应具体事务都不用夏芒操心,他家会一一办妥。

    林然与许文灏不一样,林然在市规划局上班,自身工作虽不错,但他家里的条件很一般。在房价疯涨的现在,条件一般的家庭若想全额现付购买一套百平米左右的房子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而且买了房子,你总得留下笔钱为某天的装修和婚事作准备,所以选择房子按揭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然怎么说?”林妈妈的考虑是一回事,林然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他没说什么,只说随我。”

    “那你怎么打算?不会真要将公寓卖了吧?”夏芒凑近身仔细盯着叶子脸上的表情,她脸上一抹犹豫闪过,别开脸一手推夏记,另一手用铲子敲了敲锅,示意夏芒别妨碍她炒菜。

    端看叶子的反应,夏芒已是心里有底。小白芒同学偶尔也有灵光乍现精明万分的时候,一如现在,自己感情问题搞得一团乱的小白芒化身为智慧芒,居然帮叶子把起了关:“呐,叶子,你要做傻事我不拦你,林然的确不错,但你如果真卖了公寓,将钱贴到新房或婚事上,他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应该有你的名字。现在婚姻法的规定,你心里明白的,不能出了钱,连个名份也没有。”

    说话间,番茄炒蛋已完工,出锅装盘,叶子将这盘菜端给夏芒,看着她将菜端到客厅又折回身走到厨房,方道:“新房的名字是他妈的,他家里出的钱,他妈办的手续。”

    “啊,这怎么可以?”知夏芒者,叶子也!夏芒闻言的吃惊程度,若她手中有什么东西,那些东西百分百悉数掉在地上,所以那盘番茄炒蛋能“幸免于难”,完全是因为叶子说话的时机掌握得好。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我和林然认识才一年多,你让我怎么办?”

    “不能改一下名字?你和林然商量过么?”夏芒看着泰然炒菜的叶子觉得很不可思议。遇到问题应该心烦意乱的叶子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平静这么镇静这么安静?

    “你知道他的性格,而且我觉得他母亲不会同意。”

    是的,林然是个好男人,所以好男人林然自然也是个孝顺儿子了。如果这事他母亲不容易沟通,那么处理起来的确麻烦,说得多了,还容易伤感情。

    “叶子,没有这样的事,算盘也不是这么打的。房子有你名字,你就卖公寓,没有,你就留着公寓。而且林然的那套房子等你们结婚后肯定由你们共同承担按揭,他家里虽然付了首付,但房子写他母亲的名字,总也不是那么回事。平日里你这么精明聪明,这时候别给我犯糊涂。”

    “芒芒……”

    “别说废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好打算,考虑清楚再作决定。我不是说林然一定会和许文灏一样,同样你也不能保证林然他不会成为第二个许文灏。叶子,想想我和文灏,你得为自己多点打算。”

    过去的这段感情必将成为夏芒心中难掩的痛——起码在夏芒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之前。如果可以,她希望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许文灏”这三个字,而今夏芒自己主动提起这段感情,为的是叶子不步她后尘,或者说,即便叶子不幸有类似遭遇,也能将伤害程度降到最低。

    夏芒不知道的是,她对于爱情的理解,经由许文灏的事,已在潜意识里慢慢发生转变。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感情经历与遭遇,她自己思想的某种转变,有时候会在这种不自觉的状态下,影响到身边的人。这影响看似轻微,但或许就会改变整个结局。

    人生,就是一场蝴蝶效应的轨迹。

    ***

    转眼又到周末,夏芒盯着桌上的大红喜帖怔怔出神。许文灏和楚宁的婚宴就在明晚,夏芒明白这张喜帖是楚宁作为胜利者对自己这个失败者的一种示威,一种宣告,文灏并不知道。甚至楚宁送了喜帖肯定料到她不会参加,也定不希望她真的参加,想到这,夏芒心里就堵得慌。她应该完全无视这张喜帖,可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质问自己为何如此好脾气好欺负,一次又一次忍受楚宁的挑衅?

    有那么一刹那,夏芒很想明天晚上冲到婚宴现场,将许文灏和楚宁的婚礼搞砸。可这也只是一刹那的冲动,夏芒虽然小白了点,还是比较冷静理智的。

    打了个电话给叶子,叶子正与林然约会,问了叶子的近况,得知房子的事叶子还未跟林然坦白,夏芒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窝在床上有些心烦意乱。胸口闷闷的,于是给摆摆打电话,摆摆正在跟她的第十一个极品男相亲,夏芒不好打扰,挂了电话马上打给颜颜,结果颜研究生大周末的不去约会,竟然在实验室里忙得不亦乐乎,说了“我在实验室,很忙,空聊”九个字后,就直接将夏芒的电话挂了。

    夏芒心生凄凉,或许之前的自己太冷静太理智,所以大家以为对于那段过去的感情,她已经放手,已经释怀。可是这样的一个晚上,夏芒真的很想有人陪。

    拿起手机,通讯录里翻找联系人,反反复复几个轮回,按键越按越快,却找不到那个想联系的人。夏芒颓然松手,她只是下意识地去翻找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可是现在,手机号已被她删去,随同手机号一道删去的还有保存在手机里的五十一条短信。文灏,即便他的手机号依旧烂熟于心,她却没有拨打的资格了。

    “阿晖……”夏芒的心瞬间揪紧得难受,这一刹那,只是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找那个必然会安慰她的人。

    “芒芒?”夏芒的声音透露她此刻情绪的不稳定,萧凌晖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夏芒一听萧凌晖的声音,突觉委屈万分,说完挂了电话,拿了钥匙冲出房间,在夏爸爸夏妈妈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换了鞋子匆匆跑出家门。大门“砰”一声在夏芒身后合上,有泪顺势滑下,夏芒快步下楼,径直往萧凌晖家跑。

    夜色渐浓,偶有路人,夏芒浑然不觉。手中的手机一响再响,夏芒根本没听到。

    “芒芒!”还未跑到萧凌晖家楼下,便碰上急急过来的萧凌晖。萧凌晖看着满脸泪水的夏芒,心里一阵心疼,双手拥人入怀,不知是他看到这样的夏芒无法再顾及之前的犹豫,还是夏芒顺势扑入他怀里在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夏芒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夏芒却只顾埋头在萧凌晖怀里流泪。萧凌晖拿过夏芒手中的手机,接通,正是夏妈妈打来的,萧凌晖交待了几句,对夏芒会这样,心里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萧凌晖并不多问,就这么拥着夏芒,站在两幢楼之间的绿化带旁,任由夏芒在他怀里尽情渲泄情绪,手一下一下轻拍夏芒的背。夏芒哭得很伤心,甚至比丽江那次还伤心。她双手紧紧攥着萧凌晖胸前的衣服,很用力,眼泪落在那片浅蓝色的衣襟上,晕染成水蓝色。

    手机又在关键时候响起,萧凌晖看着还在他怀里一抽一答的夏芒,又看了眼手机上全显11位数字的陌生来电,终是按下了接通键。

    “芒芒,我在你家楼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对萧凌晖来说全然陌生。

    “你好,我是萧凌晖,芒芒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事我可以转达。”萧凌晖略一犹豫,坦然作答。

    手机那端一阵静默,久得萧凌晖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程默才缓缓开口,声音微有些清冷道:“她没事吧?”

    “没事。”萧凌晖猛地想起丽江之行,那个临回来前一晚在古城买礼物的晚上,当他拿着手机找到夏芒时,夏芒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是他么?

    对方挂了电话,夏芒的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从萧凌晖怀里抬头的时候,因为太过熟悉的关系,夏芒倒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接过萧凌晖递过来的纸巾拧了拧鼻子,带着浓浓鼻音问道:“谁打的电话?”

    “一个男人。”萧凌晖递过手机,笑道。

    夜幕下,弦月、小区的路灯,都不及夏芒流泪后的双眸清亮。

    “不是我爸?”夏芒接过手机,翻找通话记录,正想随口问问对方说了什么,看到那个手机号,突然闭了口。

    “不是。”萧凌晖又岂会不明白夏芒的心思与些微异常,愈发坚定心中想法,声音依旧平静如常道,“芒芒,我们去河边坐坐?”

    夏芒所在的小区,两面环河,沿河有石雕护栏,绿化带上有响应全民健身的简易健身器材,以及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长木椅。从小到大,萧凌晖与夏芒一半的玩乐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好。”尽管已经大哭了一场,但夏芒心底还是害怕一个人独处,害怕一个人又想起文灏,想起许文灏与楚宁明天的婚礼。

    一直往小区最东面走,沿着那条内河继续顺着护栏走,然后在一处长木椅处坐下。夏芒靠着椅背,抱膝将脚搁在椅上,这是夏芒喜欢的姿势,长木椅两侧是这座城市最常见的香樟树。夜幕沉沉,水面静深,弦月微光,没有星星,夏芒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搜寻着河面上的绿色漂浮植物——这座城市河面绿化工程的一项举措,久久都没有说话。萧凌晖坐在夏芒的身边,侧着头看着失神的夏芒,也没有开口。

    “不小心犯的错,不甘心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说让我等他,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却是这么快就结婚了。如果是你,你会祝福他么?”良久良久之后,夏芒终于开口,眼睛依旧看着前面静静的小河,声音有些缥缈。话虽是问萧凌晖,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你不会等他,也不会给他机会,又何必介意他结婚早与晚?”过了这个晚上,夏芒应该放下许文灏,放下这段感情,然后试着慢慢遗忘,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或许夏芒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这个人,放下这段感情,因为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段感情不值得自己再坚持,所以执意分手,冷静面对,可是萧凌晖明白,夏芒心里根本还没放下这段感情,不然今天晚上就不会这样。这个晚上前所未有哭着跑来找他,如此失态与痛哭的夏芒,以及那个“我在你家楼下”的陌生来电,在在触动着萧凌晖,“分手了就不会是朋友,这是你的态度,既然从此陌路,又何必在乎他会否幸福?”

    分手了就不会是朋友,此前萧凌晖与夏芒数次聊起周围朋友分分合合的情事时,夏芒都很坚定的主张。夏芒一直觉得这种决定是一种潇洒,只有临到自身时,才发现这种决定其实是感情绝境中仅剩的一丝自尊。

    “如果可以,我也想不介意不在乎。”夏芒忽而低头,垂着眼仿佛正用心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夜色中,有晶莹的东西落在她膝上的牛仔裤上。之前的冷静,冷静的提出分手,冷静的不给许文灏机会,甚至能冷静的分析这段感情,劝许文灏放弃,祝福他幸福,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变故来得太突然,而夏芒心里有气,心气又素是有些高的。如果当初听闻文灏出轨心里的痛如利箭刺心那般疾而锐,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夏芒现在心里的痛如水漫金山,时时有压抑窒息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是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与冷静。阿晖,阿晖,如果他结婚,就此将我遗忘,过得比我幸福,我怎么办?”

    说到后来,夏芒已将脸埋在双膝间,声音带着哽咽。夏芒近两月流的泪,比她过去的二十五年都多,可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样的时候有身边这人陪着她,她并不是将他当成溺水之人救命的浮木。爱与不爱,快乐与痛苦,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掩饰的。

    “你比他忘得更早,过得更幸福。”萧凌晖了解夏芒,明白她现在的痛,现在的不甘,还有对未来感情生活的恐惧与迷芒。

    “更幸福?”夏芒倏地抬头,夜色中,眼眸蒙着薄薄一层水雾,有种让人特别心疼的无助感。

    “芒芒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萧凌晖看着夏芒,从小到大天天笑脸如靥的天真女孩,从他急匆匆赶回国在丽江的机场见到她开始,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份让人心疼的强颜欢笑意味。她再若无其事,她再掩饰得好,萧凌晖只一眼便能看到她心里最深最真的感情。一如当初他放假回国,看到她说起许文灏时的眼神,便明白自己没有了机会。有些事,错过了,说不定就永远没有了机会。

    四年时间,他分享着夏芒恋爱的点点滴滴,并没报希望,更没料到夏芒和许文灏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只是在一旁坚持着,坚守着,这是一种习惯。可是现在,萧凌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是强烈的感觉,他一定可以让夏芒幸福,让他的夏芒幸福。

    他的夏芒,一定会很幸福。

    手机再次响起,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夏芒有些惊跳地接通电话,依旧没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她习惯通过声音来判断来电之人。

    “夏子……”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让夏芒的手机顺势滑落。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自从那天咖啡馆见面之后。夏子,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夏芒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想着明天许文灏结婚,而新娘不是自己,沧海桑田,其实只是一刹那的事。这种感觉这种感叹在想到“瞎子”的讽意时,又瞬间让夏芒收了思绪捡起手机,声音也恢复七八分平静道:“什么事?”

    “夏子……夏子……”许文灏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梦呓一般,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清润,而是低沉中带着微微的含糊不清,显是喝过酒有了醉意,听来让人觉得沉痛与心酸。夏芒熟悉那样的文灏,熟悉那样的声音,以前他应酬得晚了,喝得多了,就会打电话给她,什么也不说,只这样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夏芒一直以为文灏这样,是一种喝酒后对她的思念,如今想来,这其中是否包含了更多的情绪?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夏芒可以在叶子面前,在萧凌晖面前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己的痛苦,可是在许文灏面前,她必须冷静,必须坚强,必须理智。在这段感情中,是他先转身先背离,她怎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泄露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脆弱自己的委屈?这是她的骄傲,是她仅有的自尊。

    “夏子……”

    夏芒等了约十秒钟,得到的还是这一声夏子。夏芒深深呼出一口气,轻闭了下眼,将电话挂断。

    “我们回家吧。”夏芒起身,几步走到护拦边,对着静深的河面瑜珈吐纳了几次,然后转过身对着萧凌晖道。

    “好。”萧凌晖端看夏芒刚才接电话的反应便知来电之人应该是许文灏,他并没有多说,更不会问,起身站到夏芒身边,两人一道往回走。

    时近半夜,小区谧静。夏芒走得很慢,低着头一脸的沉思,虽说决定明天不会参加许文灏的婚礼,但刚才许文灏的来电又再次触动她的情绪。

    “芒芒。”

    萧凌晖的声音拉回了夏芒的思绪,她抬头,原来不知不觉她与阿晖已走到了家楼下。

    “阿晖,谢谢你。”夏芒站定,转过身对萧凌晖道谢,发自肺腑。这一刻,对身边能有阿晖陪着她,心怀感动。

    “芒芒。”萧凌晖却用眼神示意夏芒看向左侧。

    夏芒转过身侧过头,看向萧凌晖示意的方向,离她二十米开外,赫然停着一辆车,一辆让夏芒备感熟悉的车。

    车是PASSAT,黑色,路灯下,车牌“XX25252”清晰可见。

    是许文灏的车。

    夏芒的心如被钝物猛烈撞击,不由摒住呼吸,一时疼得不行,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车子就停在一盏路灯下,车内没开灯,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驾驶座上的人儿也正看向夏芒。

    “夏子……”距离虽然不近,可是夏芒就是能看到许文灏坐在车里,嘴巴一张一合,叫着她的名字。

    夏芒心里一痛,转回身便欲去开门。

    “夏子。”许文灏没想到会看到夏芒,更没想到会看到夏芒与萧凌晖在一起,喊了声夏子,看到夏芒转身去开楼梯的防盗门,直觉下车,快步走近。

    夏芒的手一停,身边的萧凌晖看了一眼两人,轻声道:“芒芒,我先回去了。”

    “不要。”夏芒直觉地伸手拉住萧凌晖的衣袖,一时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为何会有这种举动。

    萧凌晖微微一怔,心里一软,脸上浮起笑容,伸手反握住夏芒的手,点了点头。

    “夏子。”许文灏盯着夏芒与萧凌晖交握的手,昏黄路灯下,脸上有醉红。

    “明天就做新郎倌的人,这时候怎么还有空跑来人家楼下?”在夏芒看来,许文灏这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并让她感到恼怒。诚然她刚才还在为他明天结婚的事伤心,可并不表示他现在的身份还能与她纠缠不清。夏芒虽不愿意分手,但两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夏芒更不愿意拖泥带水。

    许文灏闻言身形微一趔趄,眼里的痛意让一旁的萧凌晖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准确的说,并没有人告诉萧凌晖夏芒与许文灏分手的前因后果,但萧凌晖从许文灏的婚事上不难猜出个中原由,所以虽有些于心不忍,但萧凌晖并不会帮腔。

    “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么?”许文灏也看向萧凌晖,道。

    赶在萧凌晖回答之前,夏芒已经抢先一步回答:“我跟你无话可说,而且阿晖也不用避嫌。”

    “夏子……”许文灏将视线移向夏芒,眼里的那抹痛苦,好像比夏芒心里的更甚。

    “许先生,不早了,如果你是来示威的,也该回去了吧?明天的婚宴我不会参加,我还没有大方到这地步。”

    “明天不会有婚礼。”许文灏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萧凌晖的问题了,几步靠近,伸手便欲拉夏芒的手,神情中有丝异常的希骥。

    夏芒躲开,退身到萧凌晖身边,改而两手抓住萧凌晖的手臂。心里却是难忍的愤怒,再一次被欺骗的屈辱:“许文灏,你算什么?这时候你说这样的话干什么?不管你结婚还是不结婚,从楚宁那件事开始,我就和你没关系了。你现在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夏子……”

    “你亲手毁了这段感情,难道还要我继续爱下去?”

    “夏子,我没有和楚宁去登记,我也不会和她结婚。”许文灏又走近一步,伸手去拉夏芒的手,因着距离的拉近,他身上的酒气愈显浓重。

    “够了!”夏芒甩手,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你别在这发神经了,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我不想再看到你,也告诉楚宁从此别在我眼前出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两个都不会幸福。”

    “夏子……”许文灏的声音有种令人心悸的痛意,神情似在一瞬间彻底崩溃。

    “芒芒。”萧凌晖伸手轻拥夏芒,这一刻,他并不同情许文灏,而是心疼夏芒,会说出这话的夏芒,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夏芒只是伸手反抱住萧凌晖,在他怀里哭得很用力。

    夏芒不知道许文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知待得她终于平静下来,许文灏已经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谢谢你,阿晖。”这个晚上夏芒第二次对萧凌晖道谢。

    “芒芒,别再为那个男人流一滴泪,他不值得。”萧凌晖看着夏芒,眼里有□裸的心疼与爱意,伸手替夏芒擦去脸上的泪痕。

    “阿晖……”萧凌晖的手温暖而干燥,手指修长整洁,从小到大这双手给了夏芒无数次的安慰与保护,而这一次,夏芒似乎还感觉到了安慰与保护以外的意味,或许这只是错觉,夏芒如是想。她虽总嫌萧凌晖的这双手随着他学医的历程碰过太多不干净的东西,但毫无疑问,这双手依然能给她心安的感觉。

    夏芒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区拆迁新建前,这里还是一排的老房子,夏芒和萧凌晖就住在这里,沿河一带有数级台阶垒成的河埠头,供大家洗东西。那时候长辈们都喜欢到河边洗衣物,夏芒也爱上河边玩,拿着米篓子撒点米饭,浸到水里兜小鱼。有次夏芒玩得太高兴,一个不小心滑入河里,呛了好几口水,就是萧凌晖第一个冲过来伸手拉住了她。那时的萧凌晖虽然也还是个孩子,但那双手给夏芒的信心与安心,足以让夏芒此生难忘。

***

    周六,夏爸爸因为有个讲座出门了,夏妈妈加班,家里只有夏芒一人。他们并不知道许文灏今天结婚的事,既然许文灏与夏芒无缘,他们便不再对这个人有丝毫的关心。除了昨晚夏芒有些失常,他们的女儿表现得很坚强。

    夏芒约了叶子、摆摆和颜颜到家里吃饭,又在她们三个赶到之前去超市买菜。夏芒负责买菜,叶子负责烧饭,回头还有颜颜和摆摆收拾与打扫卫生,不必担心家里会弄得鸡飞狗跳。再说今天这个日子,夏芒害怕太安静,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集四人之力替叶子出出主意,帮摆摆分析一下极品男,顺便将颜颜的情事提上议程。

    由于叶子会做饭烧菜,萧凌晖就被夏芒扔到了脑后。

    下楼没走几步,便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相撞。夏芒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正待大声指责进了小区还在“飙车”的某司机同志,抬眼,赫然是那辆张扬而醒目的法拉利跑车。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看到这辆车,看到车里面坐的这个人,夏芒脑子一热,撒腿就往回跑。

    “芒芒!”程默在夏芒手忙脚乱开楼梯防盗门的时候走至夏芒身边,脸上浮起笑容,看着夏芒觉得有点可爱有点好笑又有点好玩。

    “有事?”夏芒放弃开门,并为逃跑最终的不成功而深深懊悔自责。

    “今晚BTM大酒店开元厅的婚宴取消了。”程默的话,看似不着边际,夏芒听了心里却陡地一惊。

    BTM大酒店开元厅正是今天许文灏与楚宁婚宴的所在地。

    “你想说什么?”夏芒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耳边回响起昨晚上许文灏的那句话,“明天不会有婚礼”,程默知道了什么?这样跑过来又想告诉她什么?

    她不想再理许文灏与楚宁的是是非非,一点也不想,所以今天的婚礼举行抑或是取消,都与她夏芒无关。

    “听说新郎昨晚上出了车祸。”程默看着夏芒,若有所思。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夏芒忍不住伸手轻扶了下门边。

    “芒芒?”

    “我去买菜。”与其说夏芒这话是对程默说,不如说她这话是对她自己说。从昨晚之后,或许早在她知晓许文灏与楚宁的事决定分手之后,夏芒是打定主意不再关心许文灏的,从此他的事,他的人,都与她无关。所以现在,她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告诉自己,关于许文灏的是是非非,他的好好坏坏,再与自己无关。

    程默一时倒没说话,默默跟在夏芒身后,时不时的侧过头打量夏芒。要知道夏芒与许文灏的事并不难,今晚许文灏的婚宴程默也收到了请贴。恒隆房产一向与政府部门关系良好,程默和虞玮韬在不少场合与许主任,也就是许文灏的父亲打过交道,甚至还一起打过高尔夫球,于情于理,双方都会客气来客气去的维持良好的关系。

    夏芒微有些失神,说实话,听闻许文灏出了车祸,取消了婚礼,虽然一早告诉自己那些已与自己无关,可是人是有一种本能有一种习惯的。夏芒觉得她对许文灏冷漠是正确的,但不表示冷血。她不觉得现在打电话给许文灏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心里确实有些担心,她不确定许文灏的车祸与昨晚来找她的事是否有关,但至少,通过别人能确认许文灏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还好吧?”这个世界真奇妙,现在她与许文灏的消息传递居然是通过程默——她夏芒平生头一遭ONS的男主角。

    “如果心里放不下,为何不自己打个电话问问?”程默的话别有深意。

    夏芒脚下一停,深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是啊,他日再见,不管是陌路还是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都不至于再付出她的关心与真心。或者说,不管许文灏昨晚的车祸是出于意外,是因为喝酒,还是与他们昨晚的对话有关,夏芒自认没有做错,便不必感到愧疚。

    夏芒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许文灏与楚宁过得好与不好都与自己无关,在人前也大度地表示祝福他们,可是听闻晚上的婚礼取消,想到昨晚文灏说的话,再结合楚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夏芒心里突然有种发泄过后的满足感。

    有时候人总是这样,一段感情哪怕走到尽头,甚至对方已经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可是在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对方最爱的是自己,希望曾经的那段感情是对方生命中最深刻的唯一。

    “程董今天这么空?”夏芒斜了眼程默,抽着嘴角道,“传消息这么小的事,程董发个短信就行了。”

    “事实上,从昨晚开始,到明晚为止,我都非常的空。”程默的心情似乎很好,并没受昨晚影响的样子,语气轻松,还面带笑容。

    夏芒满脸黑线,想到昨晚萧凌晖替她接的电话,那时候程默八成八就在她家楼下。哎,上回出差真是失算啊,要是这厮动不动上她家楼下来约她,老爸老妈肯定很快就会发现问题。夏芒也不理他,径直进了超市,用眼角瞥了眼身边的程默,恨不得就将他一脚踹到西伯利亚去。

    可是,她总不能限制人家进超市吧?她能做的,就是无视了。

    夏芒的逻辑是这样的:有四个人,买什么菜根本不用动脑,反正某菜一个人不爱吃,另三人中总有爱吃的。而且某次吃饭夏芒点菜的时候大家也应该发现,夏芒的逻辑里是没有“重复”这个概念的,所以当夏芒从程默的口中第一次听说这回事时,很是吃惊。

    程默本来默默走在夏芒身侧,最后终是忍不住道:“你买这么多鱼,不觉得太重复了?还是想摆全鱼宴?”

    前几天见识过程默厨艺的夏芒不得不转过头重新审视身边的人,想到他生日那天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本着不浪费资源的原则,夏芒试探:“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陪你买菜。”程默答得坦然。

    “那你干嘛发表意见?与其在一旁发表意见,不如你亲自来?”夏芒尽量将话说得坦然,以期望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不被程默发现,“四个人,非男。”

    程默微怔之后,竟然满心欢喜,也装作不知夏芒的小伎俩,心甘情愿的被使唤了一回。将夏芒之前选的那几盘鱼退回几份,就乐滋滋地忙活着搭配菜了。话说咱们的程董平日不像是常下厨的人,毕竟这与他的身份与他的身家背景不符嘛,可是做起这些事来又恁地顺手,这一点实在是很诡异。

    一定是泡MM的一个手段,夏芒心里有些阴暗的揣测,揣测完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愈发觉得程默卑劣了起来。有机会支使卑劣的人,让卑劣的人出力出汗又得不到报酬,这是一件很有正义感的事。夏芒没追究自己为何不将程默骂走,还顺便依赖了人家,更不会承认这种时候依赖程默是一件让自己省心省力,备感轻松的事。

   

7. 青梅-竹马

    当然,咱一早说过,小白芒压根不是程大灰狼的对手。买菜回来免费使唤了人家甫一到家楼下就想赶人的小白芒的阴谋并没得逞。七折腾八折腾的,夏芒还搬来了萧凌晖这个救兵,又遇上了第一个赶来的叶子,情况一团糟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的结果变成了七人餐桌,除了夏芒叶子,以及稍后赶到的摆摆和颜颜外,还有三位男同胞:程默、萧凌晖,和林然,聚会的地点改在了叶子的小窝。

    不明情况只以为程默是夏芒朋友的叶子本是看在程默手中拎着几大袋东西,并陪同夏芒买菜的份上顺便邀请了人家,在看到夏芒拼命替程默拒绝又拼命冲自己眨眼睛,而程默只是看着夏芒但笑不语之后,叶子就分外热情的邀请起程默来,程默最后因为盛情难却同意一道前往,取车的时候,那辆超招眼的法拉利跑车让在场所有人华丽丽的傻眼了一回。

    幸好叶子的公寓不算小,复式,上下加起来近七十平米,装修简洁,楼上是房间,楼下的客厅也还凑和。七个人入内虽不算太宽敞,倒也不拥挤,加上有两个人呆在厨房,五个人留在客厅就显得更舒适了。夏芒本来以为下厨的会是萧凌晖或者程默,毕竟男人就是用来做壮丁做苦力的嘛,没想到进厨房的却是叶子。

    “叶子,叶子。”夏芒将摆摆赶出厨房,关了厨房的门,接过摆摆助理厨师的工作,站在水槽前边洗菜边一叠声叫道。

    “怎么了?”叶子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半专业水准。

    “房子的事,你决定了么?”夏芒洗菜马马虎虎,她担心的是房子问题,这么拖着总也不是办法吧。

    夏芒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果卖掉公寓,一套按揭,户名得改成我和林然的。如果不改户名,公寓我自己按揭,婚后家用各半,他的房子按揭由他自己承担。”

    房子的问题夏芒此前就曾建议,也支持叶子不要在这方面吃亏,尽量保护好自己。可是当叶子作出这么账清的决定时,夏芒忽然觉得爱情有时候真的很现实,因为生活很现实,爱情依附着生活,想不现实也难。

    “有跟林然说过了么?”

    “还没,不过此前曾有过这样的暗示。”叶子神色不改,可夏芒知道,叶子心里又岂能平静无波。

    “要不我将林然叫进来?”先培养一下叶子和林然的默契与气氛,吃饭的时候,再从旁给林然洗洗脑啥的,以便两人房子的问题能尽快解决。

    “怎么,洗了两根菜叶就想溜啊?”厨房怎么会是谈这种事的理想场合,小白芒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叶子从她两手有洗没洗水龙头却开得哗啦啦的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呃,那个,我去看看外面他们几个在干嘛。”夏芒说完,甩了甩手,闪电一般逃出厨房。可怜的摆摆还没休息十分钟,又被叫进去帮忙了。

    客厅的阵容是这样的:夏芒和颜颜霸占着正中的沙发,正对着客厅的电视机,夏芒将自己从超市买来的薯片咬得咯嘣响,一边热情的将薯片罐递到颜颜跟前示意她也吃,一边将电视频道换得跟PPT幻灯片似的。

    “芒芒,我们的眼睛都看花了。”骨感美人颜颜说话慢条斯理,声音脆生生的,本该是略带责备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反而别有一番温柔滋味。

    夏芒闻言索性将遥控器扔给颜颜,蜷着腿抱着薯片罐无限感叹:“真无聊啊,都没啥好电视可看。本来那些选透节目还能娱乐娱乐,现在快男好男莱卡都结束了,生活顿时没有了乐趣。”

    “夏芒你爱看这个?”林然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话说,虽然提到过林然很多次了,也曾闻过其声,但本人倒是第一次正面出现,所以需要正式的隆重的介绍一下。

    林然,男,二十八岁,未婚有女友,公务员,任职市规划局小科员,婚房一套,按揭,户名为其母。身高一七八,体重一二八,各项身体特征与条件俱很标准,长清清俊,性格稍嫌木讷,虽不常笑,但笑起来就让人感觉特别的温润儒雅。

    说起叶子当初是怎么和林然勾搭上的,任谁都不能想到。咱们的叶女侠就是在吃自助餐的时候与林然的同事不打不相识,结果却与林然对上眼了。当然,最初林然看到如此BH的叶女侠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自然不会是爱慕或好感了,而是惊奇,大大的惊奇,满满的惊奇。后来经叶女侠奋力倒追,不出半月就落网了,从此开始水深火热冰火两重天的恋爱生涯,并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是啊,消遣嘛。”现在的电视剧越来越不好看,也不知是自己品味变了思想成熟了,看过的见识过的东西多了,还是那些电视剧越来越没突破,夏芒觉得每天打开电视除了几个娱乐节目都没什么可看的。

    边上网边看电视,一心二用是夏芒的生活习惯。

    “你不止看,不止消遣,还不止一次的花钱发短信投票呢。”颜颜将遥控器摆在身前的小茶几上,斜看了眼夏芒,又用眼光余光瞟了眼坐在客厅左侧小沙发上的程默,从刚才初见程默的那辆法拉利跑车到现在,心里一直奇怪夏芒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有钱的朋友?小白芒应该是个特务专才,保密工作做得恁好。

    三个男人闻言表情各异,程默是一直微笑色不改;林然是神情一怔,似不可思议;而萧凌晖就坦然了,只是略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夏芒闻言愤而起身,不就是给快男的几个选手短信投票了嘛,怎么谁知道谁鄙视?起身之后发现自己势单力薄,只得作势建议道:“吃饭还远着,不如我们算二十四点?”

    另四人闻言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向夏芒,半晌之后又都点了点头。夏芒一边兴致勃勃的分牌,一边心里嘀咕,程默程大叔不仅陪同她买菜,又屈驾来了叶子小窝,还陪她们打牌,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在夏芒看来,生意人的时间都是很金贵的,做起事来又特别的现实,他们不浪费时间不做无用功,更不会做无谓的应酬,不会无谓的付出。所以,夏芒很快便发现程默有借此机会,拉近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更重要的是,拉近他与自己朋友之间关系的迹象。

    这次不是夏芒敏感,而是程默之前太坦白,加之以前文灏追她的时候,在叶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对取得最终的成功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这一次夏芒才会格外的头脑清晰。

    趁着叶子在厨房忙活,夏芒边打牌边开始了“太监急”策略,状似随意地聊起了家常:“真羡慕叶子,有自己的小窝就是好,哪怕以后结婚了,若是在老公处受了气,还能离家出走,有个小窝呆着,多好。”

    颜颜显然还不知道叶子第一次见准公婆的遭遇,丝毫没发现林然闻言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声细语悠悠说道:“是啊,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自己有钱有房才最重要。芒芒你还记得徐瑶么?她就是因为房子的问题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徐瑶?你上次不是说她们新房马上交付,装修完就要结婚了么?”徐瑶是夏芒她们的高中同学,曾经做过颜颜一年的同桌,所以她们两个一直有联系。

    “是啊,按法律上来说,是已经结婚了,他们结婚证早就领了,因为新房晚交付的问题,酒席一直拖着没办。”颜颜说话与打牌的动作一样慢。

    “她还好吧?”夏芒不禁有些慨然,当初许文灏也曾说起挑个好日子先去登记,是她不想太早结婚所以一直没同意,因为两个人交往已有不少年头,而且两家都熟了,如果领了证,肯定会被逼尽早办酒席。长辈们都这样,读书时候怕你早恋,等你毕业了又巴不得你早点结婚生子,好象结婚就是完成一个任务,只要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恨不能马上把你们的酒席办了,然后她们了却一桩心事等着抱孙子。如今看来,当初她若同意早点结婚,不知道现在是已成为离婚女人,还是楚宁的事就不会发生,她和许文灏依旧幸福的在一起。

    有时候,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个小决定,都会对你之后的人生产生深远的影响。

    “相亲,不停的相亲,不停的挑那些有房有车有公司的人相亲。”

    “呃?”夏芒一时怔住。

    “她是对所谓的爱情失去了信心,觉得唯有物质比较可靠实在。”

    “有时候提到物质方面的事虽然俗了点,实际了点,可是生活本就是现实,女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夏芒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似不经意地看向林然,尔后收回视线低头晒然道,“太有安全感的女人,就像我这样。”

    “芒芒……”

    “好了,叶子的中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结束吧。颜颜,输的人等下帮叶子洗碗收拾,辛苦你了,嘿嘿。”夏芒朝着右边的颜颜晃了晃手中的一大把牌,转回头视线恰与程默相撞。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很聪明,这个游戏中他从来不抢答,只有大家对着四张牌不能第一时间反应出计算过程,他才会优哉游哉解答,而现在,他手中的牌,并不比自己少。

    饭桌上的七个人,其中四女熟得跟烂苹果似的,三男之中,以萧凌晖与四女最熟,林然次之,程默最生。说起来,林然与叶子认识一年多,与颜颜摆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因为身份的关系,加上叶子平日的念叨,倒也没陌生感。除了夏芒和萧凌晖,另五人都是第一次见程默,叶子是个直性子,又惯来在聚会中成为话题的掌控人,从最初开口邀请程默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到夏芒与程默之间的不简单,又想到与许文灏分手后的夏芒几次不正常的表现,比如某次自助餐时接了一个电话的夏芒苦着脸跟她说“叶子,我好象惹到麻烦了”,想起那趟S市出差住宿费报销的问题,小白芒的朋友能有几个是她叶子不知道的,哪怕是同事,叶子即便没见过,名字必是听过的,程默此人此前未见其人也未闻其事迹,不然以他如此“显贵”的身份,叶子哪能不记得!

    金龟婿!叶子很狗腿的想到这个名词,开始更狗腿的盘问程默同学。

    “程董好象和我们芒芒很熟?”叶女侠说话总是如此的直接。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程默身上。

    “从某方面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程默的话很有深意,众人耳朵一竖,夏芒手中的筷子一松,夹着的菜径直掉到了桌上。

    “在这里,和我最熟的是阿晖。”夏芒将掉在桌上的菜拨到自己菜碟上,低着头表示自己的抗议,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微微不屑。当然这不屑,自是针对程默了。

    萧凌晖本抬眼看向左侧的程默,一脸的若有所思,闻言神情蓦地一松,笑容和熹道:“你小时候天天粘在我身边,每个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妹妹。”

    “切,作梦!像我这么聪明漂亮美丽可爱的妹妹,你倒想得美!”说来也怪,萧凌晖比夏芒大了三岁,可是从小到大,夏芒虽然每天跟在萧凌晖屁股后头缠着他陪她玩,除了有事求他,或对他有所企图与要求,倒从来不肯叫他一声哥哥,打小就是,哪怕现在,也没有将萧凌晖当哥哥的意思。

    在夏芒的心里,萧凌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亲情有友情,又不只是单纯的亲情,或是单纯的友情。夏芒不觉得自己有多依赖萧凌晖,萧凌晖离开这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多依依不舍,包括后来的去美国留学,因为她知道萧凌晖离得再远,他也永远近在自己身边,她随时可找他,也随时找得到他,所以夏芒甚至都没有想念的感觉,更不会有找不到他的慌张。一个人如果从未真正远离过,那么所谓的思念与依赖都是没有踪迹可寻的,有的,只是一种习惯。萧凌晖唯一不同于夏芒身边所有人的,就是以他与夏芒的熟悉程度,夏芒在他面前出丑哭闹都不会觉得丢脸。

    “其实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或许是被程默的话刺激到,萧凌晖第一次,说出了让人产生歧义与无限遐想的话。

    整个午餐就在这种气氛中进行。叶子提问,程默回答,夏芒反驳,萧凌晖支持,气氛热络中又透着一抹诡异。

    说起来,程默真是个人才,他不仅很快讨得了另三位女同胞的好感,跟林然聊起市政规划更是投机,最后还热情邀请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恒隆开发的高尔夫球场玩,想买房子也可去恒隆的楼盘看看,说什么大家都是芒芒的朋友,肯定给折扣。

    房子的问题大家就不奢望了,恒隆开发的都是顶级楼盘,在座之人除了他程默,另六人暂时都买不起,至于高尔夫,置一身行头也需要不少钱,所以也有点兴致不高。

    正自说话间,程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程默是避开人群接听的,这种习惯夏芒将他归为有钱人的德性。接完电话的程默回到饭桌时,对着夏芒道:“芒芒,POLO他们过来,我们现在就得过去。”

    “呃?加班?”夏芒一时有些晕晕然。在纪元上班,也常有加班,特别是一个CASE的收尾工程,加上半月一次的部门会议也都是下班之后召开,所以加班于夏芒来说也不是件新鲜事。不过这回加班不一样,这回加班不是因为夏芒自己有事做不完,也不是由部门总监老舒通知,而是由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程默来告知。

    有点像上回的出差。可夏芒总不能说今天周末不去吧?毕竟她去S市出差的时候,POLO和SANDY都挺热情好客的。于是小白芒在大家同情的眼神下,自己则满脸小媳妇哀怨状地离开了叶子的小窝,叶子送她出门的时候,身处“险境”却毫无危机意识的夏芒还热情地握了下叶子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加油。

    这个世界其实很小,程默这个男人其实真的很阴暗很无耻——这是夏芒跟着程默来到POLO与SANDY入住的酒店大堂与他二人碰到面,得知两人此行的目的不是为公,而是为私时心里的第一直觉!

    直到此刻夏芒才知道,SANDY竟是楚宁的堂姐,此次从S市过来,本是参加婚礼,如今就成了探望受伤准妹夫,外加慰问婚礼延期的新娘子。夏芒在心里咒骂程默,面对SANDY时难免心有尴尬,如今知她与楚宁的关系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才发现她和楚宁眉眼颇为相像,只不过楚宁眉眼之间的娇柔与SANDY眉眼之间的干净利落气质大为不同,再则SANDY戴了黑细边眼镜,夏芒之前从未将她二人稍作联系。

    SANDY要先去看楚宁,她显然还不知道楚宁与夏芒之间的纠葛,程默陪着POLO,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夏芒趁着POLO去洗手间的机会顾不得应该与程某人避嫌,直接凑近人家冲着人家招了招手示意说几句悄悄话:“我先告辞,不打扰你们老朋友聚会。”

    “芒芒,这怎么可以?”程默闻言佯装吃惊。

    “怎么不可以?本来就不是为了公事,程默你别太过分。”夏芒突然胆肥,觉得眼前的大灰狼不那么可怕了。毛爷爷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小白芒相信这一点一定可以类推到程默身上。

    “本来就没说是为了公事。”程默笑得跟白捡了一叠钱似的。

    “芒芒,POLO他们过来,我们现在就得过去。”程默之前的话浮现在夏芒耳畔,夏芒只觉得一股热血只往脑门上涌,脸上一阵火烧,一口气憋到不行,起身便大步朝外走去。天怒,他程默又不是老舒,管得着她么?她为啥要处处听命于他受制于他?

    “夏芒小姐?”没走两步,迎面与POLO险些撞上。

    夏芒微笑,尽量说得自然:“POLO,真是抱歉,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得赶回去一趟,不好意思。”

    POLO连忙点头,还分外体贴的问道:“要不让默送你回去,这样快点。”

    夏芒脚步险些不稳,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打的回去也很快很方便。”

    “如果可以,希望晚饭的时候能看到夏芒小姐。”不得不说,POLO是个很有个人独特魅力的人,就像现在,他脸上带着他独有的充满艺术气息的笑容,小平头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我也这样希望,到时候再联系。”夏芒这个回答,以及回答时脸上的笑容,都分外职业。

    于是,咱们的夏芒同学成功逃脱了,大灰狼程默并没有强迫她留下。夏芒坐在出租车上就觉得奇怪了,程默这样巴巴地拉她过来,是因为没想到她会反抗,还是意在今晚的晚饭?刚才来的路上他在车里莫名的问她那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萧凌晖接的电话,夏芒老实答是的时候又阴阳怪气的沉默了。真是个怪大叔,夏芒心里不齿。

    晚饭夏芒当然没去了,家里有急事嘛,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她脱不开身,这种理由真是太好找了。只不过,躲过了这“劫”,躲不过另一劫——夏芒在家里等饭吃的时候,接到了许妈妈的电话。

    “阿姨?”自从出了楚宁的事后,第一次接到许妈妈的电话,夏芒心里微有些惊讶。就像夏爸爸夏妈妈此前如何对许文灏这个未来准女婿满意,知道夏芒已经与许文灏分手后,许文灏就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一样,许妈妈这时候突然又打电话过来,夏芒想着是否与许文灏出车祸的事有关。

    夏芒此前多次去许文灏的家,不习惯直接叫妈妈,惯来是叫“许妈妈”的,这一回她接起电话,并没有犹豫,就改口成了“阿姨”。

    “芒芒,文灏在第一医院,你来看看他吧。”许妈妈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担忧与一丝希骥。

    “阿姨,我不合适,如果需要有人在文灏身边安慰他照顾他给他信心,这人应该是楚宁。”昨晚情绪尽情渲泄之后,夏芒觉得现在面对许妈妈就平静了许多。

    “芒芒,阿姨知道文灏对不起你,可是他现在真的很痛苦,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你,来看看他吧。”为人父母,概莫如此。

    “对不起,这事我帮不了忙。”诚然之前许文灏的父母对夏芒都很不错,从他们最初交往开始,并没有稍加阻拦。许文灏家的条件,比起夏芒自是好了许多,但夏芒去许家,许爸爸许妈妈从没有见外之意。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许文灏只是出了车祸婚礼延期,夏芒不想再趟入这混水之中。

    “芒芒,看在阿姨以前对你不错的份上,就当阿姨求你了。”

    “阿姨……”夏芒心下凄然,大学毕业后的翌年春节,夏芒就正式到许家拜访,许爸爸许妈妈对她很是满意,私底下许妈妈也曾多次打电话给她,无非就是逢年过节甚至周末邀请夏芒到家里吃饭,可是楚宁的事发生后,许妈妈并不曾和夏芒联系。有时候夏芒在想,许爸爸许妈妈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并不是因为她是夏芒,他们是对儿媳好,不是对自己好,如果他们的儿媳换了个人选,她夏芒就再也不在他们关心考虑的范围。其实为人父母皆如此,并无可厚非,但夏芒这样想的时候,总有太现实之感。

    “芒芒……”

    “对不起。”夏芒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失神了好久,直到夏妈妈进来叫她吃饭,她才回过神。

    并没多少胃口,从程默和许妈妈的话中,夏芒知道许文灏的车祸并不太严重,或者说,总没有性命之忧。婚礼以这种方式被延期,夏芒想象现在楚宁的心情。许爸爸身居高位,许家在本地也有一定的声望,若是楚宁有心谋划这一切,就算许文灏不想结婚,许爸爸也不会同意,因为事情若是闹起来,对许家的影响不小,也肯定会对许爸爸的仕途有影响。不过这些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楚宁肚子里的孩子是许文灏的,若是楚宁打定主意不肯将孩子拿掉,许文灏接受楚宁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夏芒习惯性地在小区最东面沿河绿化带散步,说是散步,实则散心。说不想去看看许文灏那是骗人的,夏芒只不过告诉自己不该去看望他而已,心里却有牵挂。这种牵挂与担心,与爱无关,这是夏芒心里的想法。走得累了,便找了张长木椅坐下,时已初冬,夜已有冷意。夏芒靠着椅背,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披件外套,又懒得回去拿,只好用双手紧紧环着自己。

    想着自己与许文灏这一路过来,想着叶子与林然现在面对的问题,想着颜颜总也缘份未到找不到一个顺眼的意中人,想着摆摆被她妈妈逼着频繁的相亲,夏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爱情是什么?天长地久,还是曾经拥有?婚姻是什么?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两个门当户对条件合适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或者只是两个孤独灵魂取得慰藉的一个途径一种妥协?“婚姻不是两个好人生活在一起就会有幸福的。”萧凌晖的话浮现在耳边,夏芒忽然就觉得迷茫万分。相爱的人结婚不一定幸福,两个好人在一起也不一定幸福?那么幸福究竟是什么?怎么样才能幸福?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读书工作都没怎么操心的夏芒这一刻忽然对未来有些害怕,毫无安全感。

    一根冰棍出现在夏芒眼前,夏芒顺着拿着冰棍的手往上看,其实甫一看到那只手,夏芒已经知道是谁了。

    夏芒松手接过冰棍,往长木椅右边挪了挪屁股,左手轻拍了拍椅子,示意萧凌晖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话刚问完,夏芒就笑着摆了摆手,开始拆冰棍的外包装。这一带是她夏芒有事没事闲晃的地方,也是萧凌晖经常走走坐坐的地方,不管是他特意来找她,还是偏巧碰上,都不是稀奇事。

    冰棍是夏芒最爱的麻酱棒冰,从小到大,近二十年不变。

    “特意来安慰我?”无缘无故买冰棍,肯定发现了什么。

    “好吃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

    “哎,天寒地冻,风雪交加,衣衫单薄,可是邪恶的皇后娘娘还要逼着白雪公主吃冰淇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夏芒小心地咬着冰棍说得一脸的哀怨。

    夏芒有个爱好,越是冬天,越爱哆哆嗦嗦的啃棒冰。这座城市的冬天已经很难看到下雪了,但在夏芒小时候,鹅毛般的大雪那是常有的事,老屋屋檐下过雪后就会结起冰棱,长长的透明的呈尖锥状。每每这种时候,夏芒就缠着萧凌晖给她摘冰棱,然后戴着滑雪手套,捧着冰棱,将冰棱咬得咯蹦响,吃完拉肚子的时候,她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状似痛苦的哼唧哼唧有人侍候,可怜的萧凌晖总会因为他摘冰棱给芒芒吃而被萧爸爸痛捧一顿。

    “不好吃那就还给我吧。”萧凌晖看着一脸贪婪又冷得倒吸气的夏芒摇头。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后妈让我死,我不得不死。”夏芒说得慷慨激昂,借此将啃冰棍带来的寒气击得粉碎。

    “呆会拉肚子我不负责。”萧凌晖话虽如此,手却已经脱了外套,披在夏芒身上。多少年了,夏芒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拿冰棍哄她,一看到冰棍,夏芒的心情就会自动变好。当然,这仅限于夏芒的心情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太糟。如昨晚那一幕,将全天下的麻酱棒冰都堆在夏芒跟前,她也不会开心。

    外套上有属于萧凌晖的气息,让夏芒安心。

    “你被萧爸爸修理我也不负责。”夏芒说得心安理得。

    “哎,从小到大都这么凉薄。”萧凌晖作摇头叹息状。

    “人不凉薄,天诛地灭!”夏芒随口瞎掰。

    “要是真能这么凉薄,就好了。”萧凌晖看着兀自小口小口啃着冰棍的夏芒,看着她一边呲牙哆嗦着,一边满足的叹息,脸上的贪婪有种小女人的娇憨。

    萧凌晖的声音很轻,似喃喃自语,夏芒恍若未闻,只是咬冰棍的动作不由缓了缓。

   

8. 思量-将就

    周日一大早,夏芒就在萧凌晖家楼下徘徊。今天萧凌晖要去医院值班,第一医院,正是许文灏住的医院。

    “芒芒?”萧凌晖偏爱蓝色,今天的外套浅蓝色系,灰色休闲裤,这一身休闲的装扮和外科医生的形象还真有距离。

    不知道穿上白大褂,会不会像《医家兄弟》里的张东健那么迷人潇洒?夏芒不是制服控,她只是偶尔犯花痴。犯花痴的夏芒,是不会记得萧凌晖有双“刽子手”的,况且人家萧医生确实长得帅,虽然看久了大多时候都没这意识,但一年之中犯一两次小花痴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今天值班?辛苦辛苦。”夏芒作首长慰问状。

    “有事?”萧凌晖可不觉得夏芒巴巴地等在楼下,就为了慰问他值班。他下楼的时候,看到夏芒在防盗门外单脚跳圈圈就知道她等的时间不短,不预先打个电话,肯定有事,而且是不寻常的事,是让她不好意思开口或者说是有点犹豫的事。

    “好吧,直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值班,许文灏前天晚上出了车祸,就住在你们医院里,你抽空去看看他好不好,他妈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去看看,但我拒绝了。”夏芒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站着,仿佛一个站在老师面前乖乖回答的小学生,一气说完,才蓦地松了口气。

    在阿晖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不用不好意思。夏芒这样告诉自己。

    “好。”萧凌晖笑答。如果之前只是决定放下这段感情,那么现在的夏芒,是真的有一点点放下许文灏了。由他确定许文灏好与不好,夏芒这样并不算过分,相反,萧凌晖觉得这样的夏芒又理智又成熟,分手了又不是仇人,夏芒求得不过是个心安而已。

    “谢啦!”夏芒展颜,凑近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萧医生的肩,一副兄弟大义的模样,外加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转身像兔子一样向前蹦。

    “芒芒……”萧大医生在后边无奈叹息。

    “咋了?”夏芒止步,侧过身冲着萧凌晖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脸的困惑不解。

    “请人办事,总得有所表示吧?请我吃早餐不算高要求吧。”萧凌晖的声音里有丝不满,神情忽而嘻嘻哈哈,显是逗夏芒开心。

    夏芒伸手往身上找钱,很幸运地在牛仔裤袋袋里发现二十元面值人民币一张,外加硬币两枚。

    “走吧走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小区门口的爱心早餐点,随挑!”请客早餐,那真是太太太便宜了!

***

    程默先斩后奏又打算到人家楼下来接人,车子行经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时,看到了一大早便与萧凌晖一道早餐且吃得其乐融融的夏芒。夏芒笑得很开心,点了生煎和豆腐脑,一边听萧凌晖说着什么,一边将生煎沾醋沾辣送进嘴里。小白芒是个迷糊蛋蛋,但程大灰狼可是人精,严格说起来,他跟萧凌晖只碰过两次面,外加通过一次电话,但程默从看到萧凌晖的第一眼起,那个拿着手机穿过丽江古街,将手机拿给夏芒,又转手拎过夏芒手中的礼物袋,唠叨着夏芒又不带手机,迟迟未归惹他担心的男人,当时的神情与动作,那样自然,自然得连包含在其中的爱意他这个陌生人只第一眼便清晰感觉到。

    程默不难猜到夏芒和萧凌晖已经熟到了什么地步,可是那又如何?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熟悉超过了一定的程度,是很难再有感情上质的突破的,套句简单的话来说,夏芒和萧凌晖二十多年都没发展成为恋人,那么即便萧凌晖对夏芒的感情再深,若他想与夏芒有进一步的关系,有时候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直接的追求来得有优势。再则,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夏芒的性格与为人,唯“娇憨”二字最为合适,娇而微憨,注定夏芒骨子里有传统因子。

    大灰狼自不是楞头青,所以不会做出破坏人家美好早餐时光的事,他将他的黑色奔驰车停在小区门口一侧,恰好有绝佳的视线看着夏芒与萧凌晖,然后坐在车子里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夏芒浑然不觉,吃完早餐并目送萧凌晖去上班后,折回身慢吞吞往家走。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汽车缓行的声音,夏芒没有转头,只是习惯地退至路的最右侧,继续蜗牛走。很奇怪,夏芒觉得自己已经让到最边上了,再让的话就得飞檐走壁扮超人了,可是身后的车子并没有往前超,低沉的汽车发动机声在夏芒身后闷闷地响着。

    又蜗牛走了近十米后,夏芒终于忍不住回头,“XX00777”的车牌,黑色奔驰,坐在黑色奔驰里的程大叔。

    “这么早?有何贵干?”见夏芒终于发现了自己,程黑将车子驶到夏芒身边停下。夏芒因为交待了萧凌晖替她去看看许文灏,一桩心事终于放下,心情霎时轻松了许多,加上刚才和萧凌晖一起早餐的其乐融融,所以破天荒地冲着程默主动说话,并且没摆脸色。

    有钱人骨子里肯定是有点犯贱,或者说思想上有点不同常人的小变态的,当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陪着笑容围着他转的时候,若有一人不待见他,甚至将他当成蛇虫鼠蚁牛头马面,唯恐避之不及,这个人就会引起他十足的好奇与好感,比如夏芒。某一天,这个不待见他的人看到他突然笑脸相迎温声问候,他心里难免就有些小激动小喜悦,比如现在的程默。

    程默对自己有这种反应很有些意外,一把年纪又是看惯风月的人,诚然他对夏芒从初见的好奇到后来的好感到现在的喜欢,感情随着接触的次数与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加深,但亦没想到夏芒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能影响他的心绪。

    可是大叔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成熟,自恋的大叔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坚定。能轻易影响他心绪的夏芒,程默愈发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为了便于以后的沟通与交流,芒芒不觉得应该花点时间招呼POLO和SANDY,略尽地主之谊么?”程大灰狼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停车下车,站在车子左侧,与站在车子右侧的夏芒正面而对,两两相望。

    “你一早就安排好,还顺便替我决定了吧?”没笑十秒钟,听到程默的话,夏芒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说完还顺势轻哼了声,以表示她的不满她的不屑。

    “我是诚意来邀请芒芒的。”程默笑得很坦然,仿佛事情就是他说的那样,在说到“邀请”两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诚意?”夏芒在心里不耻,上回出差让他知道了她家住址真是最大的败笔,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动不动就到她家楼下来找她,让她心生强迫的不快。不过他既说邀请,那么她自然可以拒绝了,夏芒挑了挑细眉,客客气气道,“谢谢程董的诚意邀请,可惜我今天没有心情,恕不能答应了。”

    夏芒说到“诚意”两字的时候,也加重了语气。

    “那我等芒芒心情好些了再邀请一次。”程默悠哉哉斜靠在他的黑奔上,也挑了挑他的眉毛,不怒反笑得自在。

    夏芒只觉得一阵刺眼,他以为他是劳勃狄尼洛啊,汗!本想气人家结果反被人气到的夏芒郁闷的转身不理人直往前走,走出十几米远又满脸黑线的折回身——程默停车的地方,不正是她家楼下嘛!

    程默倒真的挺有耐性,由着夏芒关门跑上楼。当然耐性是一方面,料到心底善良的夏芒肯定会从窗口偷偷看他等在楼下,然后慢慢消气,再到于心不忍,最后佯装生气的跑下来告诉他别将他碍眼的高档车停在她家楼下挡住同楼道邻里的路,最后终于同意随他前往,这是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

    基本上前半截确如程默推测,夏芒上楼,神差鬼使的隔个几分钟探着身小心的从窗口往外看,看到某人斜靠在汽车旁恰好抬头往她家窗口方向看,又慌忙远离窗户,几番下来,夏妈妈便发现了异样:“芒芒,你一直看窗口干嘛?”

    “呃……没事没事。”夏芒慌忙摇摇头,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又跑回房里闷了会儿,最后终是无奈下楼。夏芒怕程默久等不下,就主动上来敲门,老爸老妈都在,到时候就不好交待了。

    “怎么样才肯离开?”夏芒垂死挣扎。

    “我来是为了邀请芒芒。”等了半个多小时,程默脸上是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也不知是程大灰狼天生好耐性,还是掩饰得好。

    “那走吧。”夏芒像赌气似的说完,率先开了车门上车。夏芒其实和程默并不熟,但她就是知道,如程默这样的人,既然都等了半小时依然坦然得紧,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他干耗下去,结果很可能是临近中午,他上她家蹭饭。

    程默显是没料到夏芒居然这么快就“投降”了,或者说这么平静的“投降”,一时心里竟有些虚,对夏芒此举心里略有些没底:“想听听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么?”

    “不用。”夏芒侧着头看窗外,答得意兴阑珊。

    程默刚才的想法更加得到验证了,这么没性子好象随他使唤的夏芒于程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夏芒的这种顺从,不是发自内心,甚至不算是一种妥协,更像是一种倦极的无奈,没有任何积极的成分。

    “芒芒去过高尔夫球场么?”程默边开车边试着挑起话题。

    “没有。”夏芒说的有气无力,本想再加一句“有钱人的运动,咱玩不起”,后来想想作罢,反抗程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尽可能的沉默。啊,说起来,程默的名字听起来和“沉默”一样啊,他小时候读书因为名字的事应该没少被同学笑话吧。夏芒记得小时候那些小萝卜头们特别幼稚,老爱拿人家的名字说事儿,整天冲她嚷嚷着“瞎忙”“瞎忙”的,有一回刚巧被接她放学的萧凌晖听到,萧凌晖以大欺小抓着她们班的男同学就是一顿教训,这才使得那些小萝卜头再不敢犯。

    可是,这时候程默问这种问题,接下来的安排不会是打高尔夫球吧?夏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玫红长毛衣,牛仔靴裤,脚上的长靴子,转过头看程默。那啥,她这身装扮往高尔夫球场格外绿油油的草地上一站,岂不成为“焦点”?

    程默微侧过头打量夏芒的时候,夏芒正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问题。所以现在,程默早已收回视线专心开车,感觉到夏芒看向他的视线却假装不知,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然后沉默。沉默啊沉默,小白芒毕竟不是大灰狼的对手,而且压根不是一两个级别差距的问题,所以沉默到最后,终究还是小白芒打破了寂静:“今天不会是去打高尔夫球吧?我这身打扮,也没有打高尔夫的装备。”

    “我有。”程默的嘴角开始浅浅弯起。

    “昏!你有那是你的事。”夏芒忍不住拔高音量,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将这个讨人厌的甩到西伯利亚去。

    “我有芒芒的。”某人的嘴角越弯越高,微偏过头又瞥了夏芒一眼。

    “呃?”夏芒诧异地扭过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一片迷茫。眼珠子眨了几下之后,大脑慢慢恢复思考,便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冲,“你什么意思!”

    程默但笑不语,车子缓缓驶入POLO和SANDY入住的酒店,停下。程默先是给POLO打了个电话,转过身笑道:“这一应需要的,我都替芒芒备好了。”

    “凭什么?我不要!”夏芒最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的有钱人了,她不要受惠于他。而且所谓的装备里面肯定有臭男人替她挑的衣服。买衣服啊,这是多么亲密的一件事,还是在她不在场的时候买的,他难道都知道她衣服的尺寸?忽然想起某夜的风流帐,又看着程默脸上坦然自若的笑容,夏芒很想拿车上的靠垫去砸人!

    夏芒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反应着她此刻的心思,程默又岂会不明白,故意上下打量了夏芒一眼,看着夏芒戒备的眼神,眼眸蓦地变得深邃,笑容暧昧道:“衣服鞋子的大小应该不会有差。”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程默这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白芒直觉地作势一扑,伸手欲掐,急急清醒收手时,程默已俯身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

    第一次和一个认识但不算喜欢不算太熟的人KISS,这也是夏芒除文灏之外第一次和别人KISS,温热的唇舌描绘她唇廓的感觉,陌生中带着一抹似曾熟悉的感觉。夏芒是想推开他,是想紧闭嘴巴抗拒的,结果不知是程默的技术太好,还是彼此之间毕竟曾有过更为亲密的接触,抑或是其它什么原因,一切虽没有那份心动与缠绵,但亦没有夏芒想象中的恶心与肮脏。

    POLO和SANDY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热辣辣流鼻血的景象。夏芒觉得自己是疯了,虽然程默的手一直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避,不让她躲闪,但如果自己拼死挣扎,那还是有逃脱的机会的。夏芒一直相信,对于色狼,若受害者抵死反抗,那正常的相对目的单纯的色狼该也不会拿命相搏,所以当程默终于松开夏芒,夏芒因着这种认识轻抚着嘴唇怔在当场,根本顾不及有些讪讪又带着明了笑意上车的POLO和SANDY。

    从文灏的事之后,夏芒开始相信男人真的只是一种欲望的动物,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而现在,夏芒忽然觉得,不止是男人,女人其实也是有欲望的。有些事,在你没尝试没体验的时候,或许不止是没念想,甚至想象一下都会觉得恶心,可是有了经历之后,想法便会改变。

    她对程默并没有好感,哪怕有过一夜,以及之后的接触,也还算不上熟悉,若是以前的夏芒,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轻易的与人接吻了。便是文灏,也是在正式交往一年的纪念日里,才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当时的夏芒还吓了好大一跳,过后回到寝室躲在背窝里抱着她的HELLO KITTY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就亲亲了?太快了!若她与程默的那一夜是冲动所为,那么现在,她居然不排斥与他再次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是还在留恋文灏的味道,是还在留恋那种亲密的甜蜜么?又或者,只是借此得到一份感情的慰藉?

    用一份新的感情,来埋葬过去的那一段爱情,麻痹心灵的伤痛,填补感情的空白,遗忘之前携手走过的岁月,明智么?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看得开看不开又如何,这社会,又能有几人能与自己的初恋携手走完一生,这几人之中又有多少是携手幸福走完一生的?夏芒之前一直认为,还没疗好失恋的伤,未走出失恋阴影中的人,若盲目或者说冲动的迫不及待的开始另一段感情,中只不过是溺水之人紧抓一根稻草般企求能以此获救,可是这样一段新的感情,真能抚平心灵的伤口,获得感情的慰藉,可以寄托一生,走到最后?夏芒的答案是否定的,好比你在感冒的时候去买香水,感觉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可是过不了多久,感冒痊愈的时候,说不定你就发现,这香水太过浓郁,或者虽淡雅也依然不是你喜欢的香型!

    夏芒明白这些,而且是一早就已经明白,只是有些事,想是一回事,临来了时,本能的选择又是另一回事,因为这些事只有真真实实降临到你身上,你才会明白自己会有何种反应与选择。

    低头沉思的夏芒,并没有加入到程默、POLO和SANDY的三人聊天活动,POLO和SANDY以为夏芒因为刚才与程默的亲热被他们撞见,一个姑娘家感到难为情,所以低下头不好意思搭腔,而程默却对沉思的夏芒有些担心。他知道,夏芒肯定因着刚才的事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是生气?懊恼?愤怒?还是发现她也并不是这么讨厌他?这样一个沉思的夏芒,程默忽然不能肯定沉思之后的结果是对他有利,还是不利。

    虽然POLO和SANDY此次过来为私不为公,但生意人嘛,哪有这么明确的公私事公私时间之分?所以行程的第一站还是放在了纪元与恒隆合作开发的位于这座城市东部新城区的酒店工地现场,由程默替POLO和SANDY讲解。

    手机铃响,夏芒稍避开另三人,接通电话,是阿晖!

    “芒芒。”

    “阿晖,他,还好吧?”话一出口,夏芒就有些后悔,他跟阿晖熟惯了,倒不是想说些客套话,只不过甫一接电话就这样问出口,总是太直接了点。虽然阿晖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为了许文灏的事,但她这样,好象显得过于关心许文灏了。

    夏芒没有发现的是,这一刻,她在意这些甚过在意文灏的现况。或许夏芒单从刚才萧凌晖的那一声“芒芒”已经感觉到文灏的情况肯定不太严重,或许在潜意识里,夏芒觉得只有将文灏彻底放下,才能得起电话那端的人,毕竟这几天的情绪失控都由他来安慰,若自己再不中用,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温暖给她安慰给她包容的萧凌晖。

    “肋骨断了三根,左腿骨折,不算严重,但要躺几个月。”萧凌晖上班处理了手头紧急工作,就去看了许文灏,两人之前因为夏芒而认识,不熟,至少也不陌生,因着夏芒以前的念叨,从某方面来说,双方也是挺了解对方的。萧凌晖没有告诉夏芒的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许文灏时,感觉并非“不算严重”。三根肋骨断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左腿骨折,那厚厚的绷带几个月后也会拆去,只不过许文灏脸上的伤,注定会留下疤,而显露在人前——他的鼻梁骨折了,鼻梁上的伤不浅,缝了八针。

    萧凌晖不知道隐瞒这点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若是夏芒知道了这一点,不管她会不会冲动的来看他,心里肯定会很不好受。面相上的事,虽然与性命无关,但大家都很珍视,尤其是许文灏,他的个性与性格夏芒比萧凌晖更清楚了解,严格说起来,许文灏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才能待夏芒如此,诚然他最后做出了不轨的事,但从学生时代开始,在大家还懵懵懂懂只知玩闹没有男女设访意识的时候,许文灏就已经很注重自己外在的形象了,这一点不仅表现在着装上,还表现在整个仪容仪表上。不可否认,当初萧凌晖能没有任何想法的在一旁看着夏芒恋爱,不仅因为夏芒说到许文灏时的那种眼神,从他第一眼看到许文灏时,他就觉得,有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在夏芒身边,也如他一般将夏芒捧在手心小心呵护,他并没有什么遗憾与不甘。

    “不严重就好,阿晖,谢谢你。”从阿晖嘴里听到许文灏没事的消息,夏芒的心彻底放下。许文灏需要的只是时间疗伤,慢慢恢复,这不仅是他身体上的伤,还包括他心灵上的痛。

    夏芒不知道的是,萧凌晖和许文灏这次见面谈了不少;夏芒不知道的是,许文灏从萧凌晖进入他的病房,一直到走出病房,不短的时间里,眼睛不出五秒就会往病房门口方向看,然后黯然,失神。

    “吃人早餐,与人办事,没法子呀!”萧凌晖正正经经地大发感叹。

    夏芒闻言“扑嗤”一声,笑道:“办事得力,加奖一个馒头,你自己去买,开发票找我报销,呵呵。”

    还未笑闹两句,程默俨然已站在身边,夏芒抬头,眼睛斜斜上挑看了他一眼,赶紧和萧凌晖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找个什么借口呢?还是家里有急事?汗,想着怎么感觉良心不安,好象在咒自己家似的。

    “若家里又有事,就由我送你回家吧。”程默笑得太有诚意,于是就显得味道怪怪,没有诚意了。

    芒芒不自觉地用小虎牙咬了下嘴唇,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这么快就被程默识破,她刚才心里确实在想是否借着这个电话再次闪人的。

***

    衣服真的很合身,夏芒第一次打高尔夫球的成绩也很好,虽然那什么老鹰球小鸟球听得夏芒一阵头晕,但挥竿子的时候夏芒直将那颗小球当成程默的脑袋,所以表现出格外优秀的高尔夫球天分。一竿子挥出,快狠准,高尔夫球飞得很高,滚得很远,夏芒心里的气就好象发泄了一般,消失。

    SANDY今天的表现也很正常,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堂妹楚宁、准堂妹夫许文灏与夏芒之间的纠葛,或者说,楚宁并不知道SANDY会与夏芒认识,所以气氛并没有夏芒想象中的尴尬。

    就和上次S市出差一样,程默盛情邀请POLO和SANDY吃完晚饭再回S市,POLO则坚持还有些事需要急着赶回去处理,他和程默本就是朋友,不拘这些客套的,程默也就没再坚持。送他俩上车之后,夏芒就被程默拉上了车。夏芒完全可以打的回家,如果程默同意并愿意放夏芒下车的话。

    车子是径直驶回程默的浅水湾别墅的,程默生日的时候,夏芒曾来过一次。

    “我要回家!”车子驶入小区大门,夏芒拼命挣扎,可惜车门已上锁,她开不了门下不了车。

    “我们正在回家,马上就到了。”程默说得坦然。

    “程默,你再这么恶劣无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小白芒发飙了,想着抢人家方向盘然后让车子失控的种种可能性,并作可行性猜测。

    “好。”程默居然眼也不眨的说好,说完就在小区内加速。不错,高档别墅区的过道很宽敞,路况也很好,但毕竟是小区啊,程默的别墅又是最东向南侧,从小区大门进去有不少个类似于急转弯的拐角,程默将车飙得飞快,转来转去的夏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手抓紧安全带,一手抚着自己胸口,大惊。

    汗,说说而已,他不会认真了吧?看程默的样子,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再说他的命比较值钱,不是么?

    夏芒大惊了半分钟之久,车子蓦地一个急刹停下,夏芒手抓着安全带身子顺势往前冲,便有一双手侧揽住她的身子,熟练地替她解了安全带。夏芒抬头,跌落一双深邃的眼眸,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般的轻喃“芒芒……”,来不及回神,唇上一暖,程默的唇已覆上了她的。

    这是程默第二次吻她,从第一次的不恶心,到这一次甚至有点感觉,夏芒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跳如擂鼓,好似能在胸膛产生回响,夏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程默的吻,还是刚才他的飙车、自己的紧张与吃惊。

    “芒芒……”喘气的间隙,程默的低语轻喃犹如魔咒一般,让夏芒心里产生异样的感觉。

    “芒芒,相信我。”一次比一次的感觉更好,这一次夏芒的手无意识间已环上程默的脖子,而且有回应。夏芒的回应不是那种热烈而缠绵的熟女式回应,但也不是生涩,夏芒的回应是轻柔中带着一丝慎微,更有一种羞怯与小心翼翼,让程默的心不由一软,情动之中竟破天荒的告白。

    犹如一盆冷水倾盆而下,夏芒一下子冷静下来,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凄。文灏呵,记得当初文灏第一次吻她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夏子,相信我”,她当时心如鹿撞,紧张大过晕眩,第一次接吻,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先闭上眼睛,待得文灏松开她,犹如立誓般说出这五字,她只知盯着他清俊的脸,清亮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时的她,当然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的。那时的他们,相恋一年,这相恋一年的时光醉人如醇酒,她以为只要这样一直走下去,他们的将来,只有一种滋味,甜如蜜醉如酒。可是现在,当另一个男人在做了相同的事后对着她说出同样的话,她脑中的反应是文灏,心中的感觉是悲凄。

    “芒芒?”程默捧着夏芒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惊痛,神情的凄迷,刚才还是意乱情迷的人儿,如今眼角噙着泪水,盈盈欲坠。

    “你说你喜欢我,不打算放开我?”

    夏芒会这样问,他已经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不可否认,看着这样的夏芒,他心底刚才的柔软全化成了心疼,来不及细究,来不及计较,程默几乎直觉地点头,双手抱住夏芒的腰,转而将她抱离座位,侧抱坐在他腿上。驾驶座的位子本就不大,程默抱夏芒的时候虽尽量顾及夏芒,不让她的头碰到车顶,但夏芒侧坐于他腿上,依然觉得太挤,而且腿没地方放。不过夏芒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她现在心底的那份凄惶,忽然很想有人给她答案。

    “如果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如果以后也和现在这样,会时时想起他,想起他会难过,会伤心,这样你也愿意也能接受?”与其说夏芒是在问程默,不如说夏芒是在问自己。夏芒忽然明白,即便她与许文灏分手,即便她决定放下许文灏,但许文灏在她心里,在她生命留下的痕迹,注定让她铭记一生。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否还能完整的完全的再接受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她不知道是否还能有人接受这样一个心已不完整感情已不完美的自己。于夏芒来说,她一直以为爱情是一种很纯粹很美好的东西,之前她与文灏的爱情太完美,完美得犹如童话,而这一刻夏芒发现,即便她还能遭遇第二份爱情,也不可能完整完满纯粹纯洁如初,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好比破境重圆,总有那一道道疤,那一道道痕迹留下。

    “那只是一个过程,一个阶段。”在程默看来,失恋只是生命中某个阶段特有的状态。

    夏芒轻笑出声,笑容却是苦涩的,微仰着头,眼角的泪终是没有滑下,夏芒吸了吸鼻子,再低头时心已坦然:“你还记得初恋女友的模样么?”

    程默眼神一黯,夏芒继续坦然笑道:“你应该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

    “芒芒……”

    “程默,如果你坚持,那么我们便来作个约定如何?”程默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一味拒绝,并不见得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夏芒这一刻也很想尝试一下,尝试一下自己真能忘了文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么?

    既然她与程默已经有过不算开始的开始,那么何妨一试?

    “好。”很难得的,程默还不知道详细约定内容就给了承诺。好象遇上夏芒,他破了很多例。

    “你可以追我,我也会尽量接受,但你不能勉强我强迫我,也不可以再像之前这样动不动就到我家楼下找我。”

    “好。”

    “那么现在,我想回家。”

    程默坚持一起吃晚饭,已经到家门口了,他说就只是一餐简单的晚饭,吃完便送夏芒回家。夏芒抬头看着野墅顶上的那个玻璃阳台,温室梦幻如童话里的小城堡,终是点了点头。

    程默在厨房忙活,夏芒觉得意兴阑珊,在客厅里晃荡了一圈,爬上顶楼阳台。距上次来不足一月,周边还是那些个花花草草,抬头望天,没有星星,但有月亮,月亮半明半寐,一半完满,一半残缺,仿佛夏芒此刻的心。

    程默端着晚餐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夏芒——蜷着身子侧窝在椅子上,手搁在半月形椅背上,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双脚搁在椅子上,曲着膝,另一手轻轻环着自己的双膝,脚上是一双浅绿色的袜子,正对着程默视线的那一面,绣着浅粉小花,微阖着眼,似已入睡,脸上有一种憨甜,让人见了不忍扰醒。

    程默将东西放下,所谓的顶楼阳台,其实是个小花园,四面是落地玻璃,抬头是可移动玻璃顶,程默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就这么静静坐在夏芒身边,也学着夏芒的样子,背靠在椅子上,看着夏芒怔怔失神。

    夏芒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从她早上下楼问程默怎么才肯将车从她家楼下开走开始,她的身上就只带了手机和现金,两个都被她塞在牛仔裤的袋袋里。夏芒迷迷糊糊睁眼,凭感觉掏出手机就旋转接通电话,平生最恨睡觉被人打扰,夏芒的声音却是半睡半醒特有的慵懒与性感:“WHO?”

    “芒芒,你在哪?”是叶子的声音。

    “呃,是叶子啊,我在家。”夏芒的大脑还未恢复正常运作。

    “小白芒你疯啦,我刚从你家回来,你居然睁眼说瞎话?快说,你睡在哪?身边是不是有男人?”叶子本有事找夏芒,感觉到夏芒这边的不对劲之处,又是一串叶女侠连环问。

    “呃……”被叶女侠一吼,小白芒整个就清醒了,猛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浅灰与白相间的格子系列,似曾相识的感觉。

    “醒了?”程默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由远及近。

    夏芒一下子清醒过来,想了一下来龙去脉,便明白了整个情况。该死的程默,就算她不小心睡着了,也不至于将她抱上床吧,好吧好吧,就算他好心的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抱她上床,可是居然不关房门。

    “说,小白芒,你是不是跟程默在一起!”叶女侠属于灵感随时迸发的天才型人才。

    “呃,叶……叶子,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夏芒被叶子一吼,小心肝一蹦,就开始有些心虚得结结巴巴越描越黑了。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小白芒你不纯洁啊不纯洁,居然这么快和程默全垒打了!”这下轮到叶子吃惊了,说实话,纯洁如小白芒,她叶子刚才虽然气势惊人,但心里其实是没往那方面想的——尽管夏芒接电话的时候明显刚睡醒,她还是相信小白芒睡觉也只是单纯的睡觉。可是刚才出现的男声,以及小白芒吱吱唔唔的解释,以叶子对夏芒的了解,叶子断定,小白芒同学“出事”了。

    对了,“全垒打”的意思就是被吃干抹净了。

    “我……”夏芒的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叶子瞎碰瞎撞,也算是说对了事实,自己一时间倒不知该不该说谎否认。

    “别说了,你如果不在他那里过夜的话,晚上就爬到我窝里来吧。”

    叶子说完就挂了电话,夏芒盯着手机失神了许久,直到程默坐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机合上,她才惊醒般就势抓过程默的手,张嘴咬下——这个习惯是被许文灏宠出来的,是夏芒心情不好可以“为所欲为”的特例。

    “叶子猜到了?”夏芒虽然不是拼命死劲的咬,但说不疼那也是骗人的,幸好程默向来有耐性,对夏芒咬人的行径也没说什么。

    夏芒闻言蓦地泄了气,松了口习惯性地伸手替程默手上被咬的牙印处揉了揉,倒也没有多少慌张,叶子知道就知道了,有些事想隐藏也隐藏不住,叶子既然知道了这些,等下去她那倒可以商量商量。

    夏芒发觉不对劲的时候程默的气息已近在咫尺,夏芒惊跳退身:“你干嘛?”

    “饿了吧?我们吃饭。”夏芒话音刚落,人已被程默整个地抱了起来。程默特别喜欢这样抱夏芒,夏芒的身材属于看起来有骨感,摸起来有质感,明明挺高,但程默这样抱着她,只觉得怀里的人儿格外娇小。

    “我要去叶子家。”夏芒也懒得计较了,翻了翻上眼皮,直接表明意向。

    最后的结果是程默与夏芒一道吃饭,饭后由程默送夏芒去叶子家。程默还是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的,热了饭菜同夏芒一道吃饭的时候碰上夏芒疑问的眼神,分外主动地交待自己看夏芒睡得香甜不舍得扰醒,然后一直等着夏芒醒来,没有先吃晚饭。夏芒心里不屑,可是看着人家确实吃得不少,不像之前已经吃过一餐的人,也只能假装感动一下了。

    “需要我护送芒芒上楼么?”车子停在叶子的公寓楼下,程默别过脸笑问夏芒,于程默来说,今天是重要的一天,是有质的突破的一天,心情自然奇好无比。

    夏芒直接摇头拒绝,开了车门一溜烟的跑到叶子家楼下,按了防盗门对讲机。

    “芒芒。”程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夏芒好大一跳,夏芒伸手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不明所以道:“干嘛?”

    程默万分温柔的凝视了夏芒一眼,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在夏芒眨巴着眼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温柔地道:“明天开始,我接芒芒上下班。”说完转身翩然离去。夏芒脑中反应出“假纯洁”三个字的时候,叶子恰好接通对讲门铃。

    “死叶子,这么久才开门!”夏芒难得的发飙,就是因为叶子晚开门她才让程默又占了便宜的。

    “你运气好,我刚洗完澡。”

    夏芒撇了撇嘴,也不回头看程默,便径直上了楼。

    夏芒甫一进叶子的小窝,便被叶子以飞扑的姿势按压在床上逼问。小白芒本想宁死不屈学秋瑾姐姐的,可惜没坚持一分钟就乖乖投降了——夏芒怕痒,非常怕,叶子深知夏芒此弱点,又岂会手软?夏芒一五一十招供后,就剩下叶子大眼瞪小眼了。

    “怎么跟小说和电视情节一样狗血?”这是叶子听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夏芒闻言脸红了红,没办法出口反驳。这情节真的跟台言小说一样狗血!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子的第二句话就掐中要害了,“看你的样子,是准备接受他了?”

    夏芒低头,确实如此。

    “芒芒你想清楚了么?”叶子之前虽然对夏芒突然认识一个钻石王老五很有好奇心,并直觉地感觉到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但正正经经讨论的时候,叶子觉得夏芒还是考虑清楚的好,“互相了解么?身份背景差异考虑过了么?芒芒,不要因为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就死心认定了他。”

    于叶子来说,小白芒就是个问题儿童。

    “我只是同意试着接受,并没决定什么,如果不合适,他能放手就好。”

    “芒芒……”叶子摇头叹息,小白芒就是小白芒啊,“你同意接受他,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难道你不用放下自己的精力,投入自己的感情?到时候不合适,他放手,受伤的还是你自己啊!”

    “呃……”夏芒闻言抬头,看到叶子先是无奈的看着她,而后又安慰的笑笑,心里忽然有点慌张。叶子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经历过一段感情的自己,真的还能全心全意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中去么?夏芒自己并没信心。

    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在心里接受学生时代恋爱的夏芒告诉自己,她要的爱情,对方一定要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娶。二十五岁,经历过一段四年之久深刻初恋的夏芒,在准备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的时候告诉自己,她只接受,但不付出,他爱她一定要比她爱他多得多,这样她才能在爱情中保护自己。

    “芒芒,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萧凌晖?”叶子是一直主张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可是以夏芒与叶子的熟识程度,她又怎会不明白萧凌晖的心?萧是很好很好,错就错在与夏芒太熟,而且太为夏芒考虑了。

    “阿晖?想阿晖做什么?”夏芒闻言回神,不知道这时候叶子突然提起阿晖干嘛?阿晖和所有的人不一样,阿晖是随叫随到,即便他在国外的时候,人不到,声音肯定到的朋友;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给她安慰的兄长;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来到人世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亲人。

    “你是真不明白阿晖对你的心,还是装不明白?”叶子看到夏芒这白痴的表情就受不了,忍不住就想刺刺她。

    这是第二个人如是说了,第一个是摆摆,在她的心放在阿晖身上的情况下,将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如今说话的人虽然变成了叶子,可是意思却是一样的,甚至话语中的那一份理所当然也是一模一样。想着阿晖昨天中午吃饭时的那一句“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想起昨晚上的那一根冰棍,那一句意有所指的“要是真能这么凉薄,就好了”,夏芒的心愈发的慌乱,忙扯开话题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今天去林然家吃饭了吧?”

    叶子脸上一黯,夏芒忙又问道:“你将决定告诉林然的妈妈了?他妈不同意撒?”

    相比于夏芒的愤愤不平,叶子倒是平静许多:“倒也没不同意,只说一家人过日子像两家人,分得太清算得太精了。”

    “说得这么直接?”夏芒一下子从床上跳起,身手那是相当的干净利落。

    “没有啦!”叶子一把将夏芒扯坐到床上,略有些苦笑道,“不过就是那意思。”

    夏芒脸上的怒气未消,拉着叶子的手问:“那林然呢?他妈妈这样说,他有何反应?”

    “芒芒,你能不能成熟点?”叶子无奈,反拉着夏芒的手,两人在床上躺下,各枕着一个枕头,抬头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又说道,“林然跟他妈妈私下就这件事说了很多次,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我总不能强迫林然跟他家里决裂吧。他虽然全力支持我,但有时候结婚,不单只是嫁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牵扯两个家庭的事。”

    “呃?”夏芒收回盯着天花板发呆的视线,转过头看叶子。

    “如果结婚,她就是我婆婆,她又只有林然一个儿子,总不可能不碰面吧?到时候若有小孩,两套房子按揭的话我肯定还是得上班,我爸妈不在这里,肯定得让婆婆带孩子,那时候她估计会搬来与我们住一起,你说我能只凭林然的态度就将心全都放下?”

    “想得这么远?”夏芒已经有些听傻了,感觉叶子想的着实不是一般的复杂,可是回过头来一细想,又觉得叶子的考虑不无道理,“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房子的问题已是极限,我也不想老和林然讨论这个问题,我总觉得说这种问题太伤感情。”爽直如叶子,碰到这样的问题,也颇觉郁闷。

    “那林然什么时候见你爸妈?”叶子全家已搬到另一座城市,只有叶子还留在这里,既然叶子已经“丑媳妇见公婆”了,林然也该找个时候拜访叶子父母才是。

    “过年前后吧。”叶子叹了口气,忽而说道,“芒芒,我要是你,就抓着萧医生直接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了。”

    “什么啊!”夏芒翻了个身去掐叶子。

    “人家长得帅,对你又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他学成归国,海龟一个,又是个有前途有技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你怎么从来都没将他作为良人考虑?”叶子越想越觉得困惑,虽然她一向主张感情随缘,可是没道理面对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她夏芒居然一点歪念头也没动。而且自见了林然母亲,叶子愈发觉得现实问题的残酷了。程默这个金龟婿不错,但叶子很担心如果两人真发展下去,到时候会有家庭的阻力,之前许文灏的父母对夏芒的喜爱是夏芒的福气,并不表示如果和程默真有未来,程默的父母也会如此。而萧凌晖的家庭问题一点也不用担心,其它现实的事也不用作考虑,萧凌晖的父母本就将夏芒当女儿疼,两家这么熟,如果夏芒能选择萧凌晖,那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夏芒也不必因此再受感情上的伤,一点小伤小委屈也不会有。

    “阿晖这么好你倒追林然干嘛?当年怎么不贿赂我将阿晖网罗?”关键时候,小白芒也不是吃素的。

    “你个小白芒,看我不虐死你!”叶子一怔,瞬间恢复正常,转身反客为主,再一次使出必杀绝技——哈夏芒的痒痒。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白芒又岂是叶女侠对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蜷着身子直求饶。

    有一种说法,怕痒的人都重感情,不知道可有科学依据,但这话放在夏芒身上,显然贴切。

***

    第二天一早夏芒下楼,果然看到了程默的车。话说夏芒还特意早点下楼,因为要先回趟家才能上班,不然办公室的一应钥匙都没有,根本没法办公。

    “早!”车内的人儿精神与气色那是相当的好。

    “早!”说实话,夏芒还以为程默昨天的“明天开始,我接芒芒上下班”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家来真的。反正她本来就是想打的的,既然有人愿意当司机,夏芒也就随他去了。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不想坐程默的车,她逃得了么?

    心情颇佳的程默先送夏芒回家,待夏芒换了衣服拿了包包,又陪着夏芒在小区门口那家爱心早餐摊一道吃早餐——即夏芒之前跟萧凌晖一道用早餐的那一家。程默今天特别配合,夏芒说车停得远一些,他也没有意见,他不是不知道夏芒的顾忌,所以非常合作。

    夏芒下车往公司方向急步赶的时候,没有发现拐角处石静的身影。

    周一很忙碌,特别是上午,两天休息之后,总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午休时间办公室才恢复清闲状态,由于天冷不午睡,所以午休就成了聊天的黄金时段。

    “楚宁的婚宴你没去吧?”石静看着夏芒,眼里有抹异色闪过,脸上却是淡笑着,问得漫不经心。

    “没有。”夏芒好脾气的回答。

    “小夏,你真不简单。”石静突然发出这样一句感叹。虽然夏芒是部门的总监助理,但那些个比夏芒早来公司的人依旧是小夏小夏的叫,石静便如此,她比夏芒早来公司两年,夏芒初进部门的时候,大家都叫她小夏,后来升了总监助理,夏芒坚持大家不必改口。

    夏芒闻言笑笑,也不分辩,看着手中的报纸,将新闻标题大致扫了一眼,然后翻页。

    “小石,怎么了?”同办公室的李姐对石静的话表示诧异。李姐是办公室里最为年长的,不仅年长,而且是办公室里来公司最早的,连部门总监老舒都叫她一声“李姐”。

    “没什么,李姐,周六本来去当伴娘,结果新郎倌前一天晚上出车祸,楚宁的婚礼延期了。”石静这话听来倒是没什么针对性,可临末了,又加了句,“小夏,听说许文灏周五晚上和你在一起?”

    夏芒将报纸翻来翻去,罔若未闻。

    “啊?婚礼延期了?”办公室里以女性为多,大多数女人的天性就是爱八卦,一听有这神奇的一出,加上日恒与纪元素有合作,办公室的人几乎都认识楚宁,一旁的小陆也加入话题中问道,“小石,那新郎倌没事吧?楚宁也真可怜,月初她来的时候好象已经有了身孕,这一拖,时间久的话估计要生完孩子才能补办酒席了!”

    夏芒依旧沉默,其实不止小陆,众人闻言都看着石静,并表现出十足的八卦精神,脸上又是一副同情的神色。李姐看了看夏芒,又看了眼小陆,对着石静道:“别说楚宁的事了,怪没劲的。”

    众人转尔看向夏芒,夏芒继续翻她的报纸,不想理会。

    “那说别的,对了,我今天看到恒隆程董送我们小夏来上班耶。”石静语出惊人,看着夏芒,脸上虽笑着,可嘴角却有讽意。

    这回不仅是其他人,连夏芒都惊讶地抬头看向石静,石静会这样说,肯定是早上看到她和程默了,而自己却没看到她。为了少些麻烦,她还特意让程默将车停得远一些,下车之后足足步行了十分钟才到公司楼下,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这人还是石静。

    “小夏,这不会是真的吧?”莫燕儿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她就站在夏芒座位旁边,两人一向交好,总是一起午饭,饭后莫燕儿就会和夏芒一起看报纸聊天。

    “呵呵,小石总不至于造谣吧!”到这份上,夏芒倒坦然了。谈恋爱嘛,又不是犯罪,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若非顾念着上回恒隆房产更换联系人的事,她完全可以不避讳。

    “那么说是真的了?”莫燕儿有点傻眼了。

    可是傻眼的不止是莫燕儿,在场所有人,除了石静,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了,老舒午休是不会呆在办公室的,办公室阴盛阳衰,他一般去会议室休息。

    “所以说小夏真是不简单。”石静这话,任谁听了都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这也难怪她,早前恒隆的CASE被夏芒“横刀夺去”,也就不过月余的时间,就闹出了“绯闻”,她石静心里能没想法么?

    “小石你过奖了,恒隆的虞总对你可也是印象深刻。”夏芒这话其实挺厉害,只不过听得出其中玄机的只有石静而已。记得那次从丽江回来得知恒隆的CASE转移到了自己手中,夏芒曾去恒隆问过虞玮韬原因,那日回家后补眠时收到的那条短信,就是虞玮韬发过来的。也因着这条短信,夏芒对虞玮韬的印象愈发的好了——因为虞玮韬在短信上说,若是石静闹她,就说是他不喜欢与公私不分的人合作。倒也没说更具体的,不过言外之意,结合之前石静的表现,好象石静对虞玮韬挺有好感,而且颇为主动。

    石静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夏芒笑着又加了一句:“其实虞总真的很不错,小石如果有意,不如由我牵线搭桥一回?”

    石静脸色一沉,转身在位置上坐下,夏芒笑笑,继续低头翻她的报纸。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感觉到夏芒与石静刚才的对话透着诡异。

    “小夏?”莫燕儿一头雾水,石静这样的反应,显然其中有玄机。

    “看报纸吧,欢迎八卦,但不代表可以拿我的私生活来说事。”夏芒索性说个明白,说这话的时候既没点明,也没看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夏芒说的是谁,包括石静。

    众人一阵缄默,毕竟夏芒与许文灏之前的恋爱大家看在眼里,甚至都心有羡慕,如今楚宁的事一来,对这三人的纠结八九不离十的也能猜出个大概。石静与楚宁交好,且与夏芒因着接二连三的事有些心结,可是毕竟同在一个办公室,还是同事,石静如果针对性太强,这些私人的感情事当着当事人的面提及,总归不是一件特别厚道的事。

    夏芒忽然明白,既然有些麻烦不是她想躲就躲得了的,那么她又何必再躲?夏芒虽然好脾气,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

    思量-将就临下班的时候,整个纪元大厦似乎都有些沸腾起来。夏芒一向不爱看热闹,很多八卦她都是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

    下班收拾东西下楼,与平常一样略比同事晚走一步,出了大厦,看到停在纪元大厦楼下的那辆跑车,夏芒才明白刚才公司的怪异气氛所为何来。法拉利跑车已经够招眼的了,更招眼的是,此刻跑车上居然还满是玫瑰花,玉堂色的玫瑰花,一时间也不好估计数量,反正若是夏芒坐上车,那准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夏芒习惯稍微比大家晚一点下班,以避开电梯高人流期,但来来往往的同事还是不少,此刻程默看到她下车走向她,夏芒可以预见明天整幢大厦会有多少流言围绕着她。从她到纪元上班开始,因着第一天是坐着总裁的车子过来,由陈总裁亲领了她去人资部报道,到后来许文灏每天一束鲜花,再到前段时间楚宁的事,她与许文灏分手的事,夏芒来纪元的两年,几度成为八卦风云人物,这一次,又与恒隆房产的程董沾上了边,夏芒觉得,尽管她自己是一向不爱凑热闹不爱管闲事,也没专业的八卦精神,但生活总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时候,自己总会在无意中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接你下班,请你吃饭。”程默倒是坦然,看着夏芒,笑得温柔有礼,让夏芒一时语噎。其实夏芒心里也是明白的,程默此番如此招摇,为的不过就是一种宣告,不知是早上自己让他将车停远点以免让同事看到刺激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德性,虽说恋爱不是偷鸡摸狗的事,但如此招摇,夏芒还是狠狠的不适应了下。再则自己也就打算试着接受他,不是么?

    “以后别这样了,我不喜欢。”夏芒斜了眼程默,有些泄气,与其计较,倒不如直言坦白,以后再不发生就是了。

    约会的气氛有些诡异,夏芒觉得这感觉应该可以和古人先结婚再谈感情相媲美。第一次见面就是XXOO,之后再谈感情,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偶与程默的视线相撞,总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不可能当没发生过,所以面对程默,夏芒总有一种不适应之感——特别是在这种气氛浪漫情调高雅本应该执手相看深情款款的场合。

    “不喜欢这里的东西?”程默看着夏芒食欲不振的样子,问得很是贴心。

    “没有,还好。”说实话,如果对面坐的是萧凌晖,夏芒肯定一拍桌子揪起萧凌晖的衣襟,冲他大叫“我最讨厌吃西餐,我最讨厌吃西餐啦”!可是,貌似约会的地方总是以西餐为主,以前她和许文灏两个人约会也是如此,因为西餐厅的环境比较好,吃完饭还能坐坐聊天,省得换地方。那时候最常去的是上岛,现在程默带她来的地方,会馆级,自是比上岛奢侈许多。

    “出来吃饭,好象芒芒的胃口都不是太好,不似在家里。”程大叔说得太自然,自然的夏芒都要以为他与她是一家人了。回想几次与程默在外面吃饭,大多是选择西餐,抛开私人问题不谈,能有胃口才怪,倒是在他家里吃的两次饭,也不知是饿了,还是程默的手艺实在是好,夏芒可真的一点也没客气,心满意足的吃了个饱。

    说起来,忽然有些想念程默的手艺了。夏芒惊觉的时候,忙在心里摇了摇头,男人上得了厨房,那真是一个致命的优点,尤其是夏芒这样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之前许文灏是不会下厨的。

    “芒芒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吧。”有钱人啊,就是不一样。

    夏芒忙摇了摇头,在心里撅了撅嘴暗道:在哪都一样,重点是那个陪你吃饭的人。哎,这一点,有钱人是不会明白的。

    程默见夏芒不语,倒也爽快,买了单万分绅士的起身走到夏芒跟前,牵了夏芒的手双双离开。小白芒当然没有反抗了,只不过想着程默若真就此换个地方吃饭,那真是太可耻了,虽然她夏芒没有经济头脑也没有太深刻的节俭意识,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浪费的事。当然就此问题,夏芒是不会专程与程默作一次沟通的。

    车子一路往市郊方向驶去,夏芒本来浑然不觉,闲来无聊随手抽了几支玫瑰摘花瓣玩,结果眼见着周围越来越人迹罕见,难免有些心慌慌。

    “去哪?”程默不会是月夜狼人吧?

    “吹风。”

    “吹风?现在是冬天耶,抽风还差不多!”原谅小白芒的口气不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太紧张了?或者程默太不像好人了?

    “芒芒……”

    “我要回家,明天还得上班,之前说好你不能强迫我的。”夏芒索性搬出约定条件,并为之前自己的先见之明略有些小得意。防程默得搬出防狼那一套,夏芒觉得这一回自己还是有点小英明的。

    “我到了,路上小心。”夏芒“命令”程默将车停在小区大门外,转身开车门。

    “GOODBYE KISS。”自答应与程默恋爱以来,程默第一次“索要”KISS。

    “呃……”夏芒开车门的手一滞,转过头怒目瞪人。在她小白芒的地盘上,他居然就将尾巴露了出来,这头大尾巴狼!

    “只是一个GOODBY EKISS。”程默笑得人畜无害。

    夏芒瞪人的眼神不自觉涣散了一下,眨巴了好几下才找回焦距,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闭上眼迅速向前凑近。

    夏芒只是想在程默脸上蜻蜒点水一下,GOODBYE KISS嘛,点到即止。结果一个情浓意切的长吻之后,小白芒头晕晕的只听耳旁有人说“明天我来接你”。

    夏芒脸红心跳地下车,冬夜的冷风一吹,又霎时清醒,跺了跺脚转过头跟程默说了声再见,大步向小区里走。心里则万分懊恼,该死的程默,回来的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害她失了戒心,结果又白白被占去便宜,这个大灰狼!

    时间尚早,还不到十点。

    夏芒低头往家方向走,想着刚才程默的吻,打算以后都不理会程默一切看似无害的要求。

    “呃!”眼前阴影一闪,吓了夏芒好大一跳,待得看清来人,夏芒立马松了口气,一边拍胸口压惊,一边伸脚去踹萧凌晖,发飙道,“死阿晖,你想吓死我啊!”

    有时候,夏芒在萧凌晖面前很彪悍很野蛮。

    “芒芒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其实萧凌晖一早就等在夏芒家楼下,昨天他也等得很晚,结果夏芒并没有回家,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却赫然看到夏芒坐着程默的车回家。

    “没什么,走路太专心了,呵呵。”夏芒摸了摸头,讪笑,“阿晖你有事找我啊?”

    “没事就不能找了?”萧凌晖闻言心头难免有些微涩,脸上却是温暖笑容依旧。

    “呃?说什么呢!阿晖你有事没事随时随地都能来找我的。”夏芒对萧凌晖这么敏感与小心眼觉得有些奇怪。

    “那好,芒芒陪我去河边坐坐?”说这话的时候,萧凌晖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好啊。”夏芒倒是不疑有他,边点头边率先往老地方走去。

    “芒芒,我们周末去摘草莓吧?”坐在那条不知坐了多少回的长木凳上,萧凌晖状似轻松的问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草莓了。”夏芒本靠在椅背上,一听要去摘草莓,整个人兴奋的坐直,拉住萧凌晖的胳膊,两眼放光道,“就我们两个去么?还是叫上叶子她们?”

    “周末她们应该都有约会吧?”萧凌晖一语双关。

    夏芒却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对的对的,那我们两个去摘吧。草莓啊,哦呵呵呵。”

    “周六上午我来接你,芒芒没约人吧?”萧凌晖心情大好,末了加了这样一句,看似疑问,实则提醒夏芒到时候别忘了已经约了他。

    夏芒忙摇头,对于周六的摘草莓之行分外期待。明天就是12月1日了,夏芒掐指一算,周六正是12月5日。12月5日?12月5日?这不是阿晖的生日嘛!

    “阿晖?”夏芒看着萧凌晖含着笑意的眼眸,自从阿晖上了大学之后,有近十年时间没有与他共度生日了,虽然每年都有记得他生日,送上祝福并寄上礼物,但在阿晖读大学以前,每年萧凌晖生日夏芒都是大大咧咧去他家蹭饭,还逼着他买蛋糕请她吃的。现在,许多年没在一起过生日的萧凌晖在生日那天约她去摘草莓,那她是不是得请客买单外加带上生日礼物?

    除了这个,夏芒并没想到其他。

***

    接下来的几天,程默真的天天早上来接夏芒,下班的时候就等在纪元大厦楼下。程默的表现很好,除了接人上下班有点太积极,每天送花和巧克力有点太浪费之外,其余一切良好。比如选中的餐厅,比如饭后的安排,最重要的,程默没再强迫夏芒,身体上的一应接触消失无踪,程某人突然从月夜狼人变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

    周六向程默告了个假,便与萧凌晖去摘草莓。夏芒只说有事,并没告诉实情,谈恋爱的坏事之一,便是有事得报备,不似单身这般自由。

    “不介意我们自己乘公车吧?”萧凌晖笑得阳光明媚。他的笑容总是很纯粹,纯粹中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这或许是职业产生的附属效应。

    “当然不介意了,阿晖认得路就好。”夏芒将每一次出行都当成小时候的春游,穿着连帽灰白格子外套、牛仔裤、板鞋,背着个双肩包,包包里全是零食。

    夏芒跟在萧凌晖屁股后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排队买票,抢着付钱的时候又被某人一把格开。厚着脸皮上车抢了靠窗的位置,夏芒将车窗开得大大的,拿出MP4开始折腾,路上需要近一个小时,夏芒习惯用音乐打发时间。

    萧凌晖分到了一个耳塞,与夏芒一道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音乐。车子里不算太安静,一如萧凌晖此刻的心情,想表白的冲动在心里泛起不小涟漪。

    “爱情是什么?”某人突发感叹,心思全不在音乐上。

    “陪伴一生,守护一生。”

    夏芒笑,心里自是不认同的。曾经她也以为爱情是永恒,事实却证明爱情很浅薄,不是么?

    “那么,婚姻呢?”

    “门当户对。”萧凌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夏芒转回头,继续闭眼听音乐。风从窗口吹进来,就着阳光,微有些清冷的感觉。夏芒记起大四那年暑假去摘挑子,是许文灏带着她去玩,也是这样坐着小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小巴的空调有似没有,夏芒将车窗开得大大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给人一丝凉快的感觉。可是盛夏的太阳晒着很热,放下车帘,风又将车帘吹得直往夏芒脸上扑,没几分钟,身边的许文灏就主动与夏芒后座的人提出交换位置,在夏芒惊奇的眼神中,坐到她的后面,一路过去,一直用手替夏芒固定车帘,让她既能吹风,又能不被太阳晒着。

    夏芒下车的时候看到许文灏被晒红的左胳膊,心里很是感动,觉得幸福莫过于此。而这一次,因是冬天,小巴上的车帘已被卸下。夏芒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替她掖着车帘了。

   

9. 回忆-遗忘

    “呃……草莓长地上?”到达目的地,夏芒对着暖棚中的那一地草莓傻眼。

    “不然你以为呢?”夏芒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萧凌晖是领教过的。

    “呃,不是应该长在树上,那种矮矮的树?”夏芒对“草莓树”长得这么娇小表示不可思议。

    “现在你看到了?呵呵,咱们进去摘吧。”说话的时候,萧凌晖已将一个草莓篮递至夏芒跟前。

    夏芒一个疾步拦在萧凌晖身前,接过萧凌晖递过来的篮子,在手中甩了甩,阿谀地笑道:“萧医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让咱当一回苦力吧。”

    夏芒说完屁颠屁颠地往草莓棚方向走,没走两步又停住,转过身耸了耸肩,将肩上的背包松至胳膊上,背回身对着寿星公道:“将我的包拿好,里面有吃的。”

    于是萧凌晖拿着夏芒的背包,找了把果农的小椅子,坐在草莓棚前看着夏芒进棚摘草莓。

    “哇……草莓就长在地上啊!”

    “呃……一颗能长好多……”

    “阿晖,这样能吃么?要洗么?”

    “啊……这颗好大好大!”

    “阿晖,好甜,比超市里买的好像更香……”

    “哎呀,这颗熟烂了!”

    “咦,居然有连体婴双胞胎耶!”

    “啊……我踩到了一颗……”

    ……

    某人咋呼半天,一个人也能玩得风生水起。草莓棚很大,里面一垅并着一垅,夏芒就跨来挪去,典型的小红帽,前方永远有更好的,下一颗草莓永远比这一个好。

    萧凌晖坐在草莓棚前头,笑看着夏芒孩子一般的兴奋与新奇。若是此生能拥有夏芒,陪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拥着她,陪着她,那么此生无憾矣。

    “喂,阿晖,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喜欢熟点的还是生点的?”夏芒吃得肚子滚圆,终于想起了此行的任务。

    “都好。”只要是你摘的。

    “呃……说了等于白说嘛!”夏芒撇嘴,弯下腰一气乱摘。

    小草莓篮底还没盖实,夏芒就拎着篮子歪歪扭扭的往阿晖处走来。棚里的地微湿,两垅中间的过道又有些小,夏芒脚下有一滑没一滑,虽算不得险象环生,却看得一旁的萧凌晖胆颤心惊。

    “阿晖你先吃几个。”夏芒趔趔趄趄地走到萧凌晖跟前,将手中的草莓篮与萧凌晖手中的空篮子作个交换,然后拉开搁在萧凌晖膝盖上的背包,掏出若干零食都堆在萧凌晖身上,傻笑道,“别光坐着,吃点东西吧。”

    还是个孩子,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萧凌晖看着夏芒微微泌汗的额头,不知是大棚里的温度有些高,还是刚才夏芒弯来跑去的有些热了,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两眼因兴奋而格外的清亮,好似能将人心整个的点亮一般,嘴角还有一抹没擦干净的草莓汁,衬着那件灰白格子连帽外套,整个人干净而甜美的味道。

    萧凌晖不禁有些失神,看呆一般,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无意识地伸至夏芒唇畔,欲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草莓汁。

    在夏芒心里,阿晖是谨而有礼的。他二人已经烂熟过了头,阿晖许她任性胡闹,对她诸多包容,但跟之前提过的一样,两人虽有身体的接触,夏芒却是大而咧之的,从不往男女方向考虑。但这一次,暧昧的气氛毫无预兆的在两人之间升起,逼得向来后知后觉的夏芒也有些脸红起来。

    摆摆与叶子的话,以及萧凌晖前两次的暗示,这一刻在夏芒脑海里浮现,忽然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体现,让夏芒觉得某些问题,似乎再不能装傻逃避。

    “我去摘草莓。”夏芒一个心慌,迅速说完,立马转身走人。

    她在害怕,而且是很害怕。于夏芒而言,萧凌晖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前段时间的失恋,心里再痛苦,可是她知道在她难过伤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让她发泄,可以让她无所顾忌毫不掩饰。在他面前,她不必有害怕家人担心的顾忌,不必有害怕朋友陪着她伤心的担忧,更不必害怕会有同情的兴灾乐祸的的眼神。

    如果她和萧凌晖的关系不再这么单纯,那么是否有一天,她也终将失去他,失去这个除却亲情之外感情世界的最终依靠?

    心慌的一刹那,脚下一个打滑,夏芒直直向后倒去。很狗血的情节,萧凌晖不顾一切地扶住了她,背包,零食,草莓自是散了一地。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突然来这么一出,夏芒一个大紧张之后,只顾着拍胸脯压惊,刚才那些个小心思倒全体消失了。

    “还是我来摘吧。”萧凌晖索性将夏芒抱坐于椅子上,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一一堆放在另一个小凳子上,拿了草莓篮转身去摘草莓。这一刻的情动,几乎让他忍不住想直接表白,他需要稍稍平复一下,也实在放不下心让夏芒歪歪扭扭的再在这大棚里摘草莓。

    那十几个草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是夏芒刚才的劳动成果,萧凌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夏芒觉得自己总有将事情搞砸的能力,不经意间出小状况那是常有的事,以前许文灏能完全包容,此刻那个弯腰采摘草莓的人也是。

    可是程默呢?夏芒对此并无信心。

    摘完草莓恰是中午,农家乐是这座城市新近流行的事物,随着有车一族越来越多,周末的时候到近郊走走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享受一下田园乡间的气息,享用地道的农家菜,是一个不错的休闲放松方式。

    吃完又去附近各处走走,近傍晚回去的时候,属于夏芒的那一小篮草莓就只剩下半篮了。

    “寿星公,我请你吃饭。”说来惭愧,这一路来付钱总是抢不过萧凌晖,“呃,萧爸爸萧妈妈有为你准备生日聚餐么?”

    夏芒想着请人家吃饭补偿,再则还得送人家生日礼物,不过如果萧凌晖家里安排了吃饭,那她夏芒也不介意厚着脸皮跟去蹭吃一顿,毕竟这种事,她干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们两个今晚都值班。”医院值班。萧爸萧妈都是医生。

    “呃,阿晖,好象你读大学之后就没在家里过过生日了,这么多年是没办法,想不到回来了也和萧爸萧妈凑不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家过生日,萧妈妈都给你煮一碗糖水鸡蛋。”

    小时候生日吃蛋糕还是比较少见的,南方也不流行长寿面。

    “那这次芒芒给我煮一碗如何?”状似无心的玩笑,实则心里很是在意。

    “好啊。”不就糖水鸡蛋嘛,又不是难事。

    可是因为要煮糖水鸡蛋,所以晚饭就变成在萧凌晖家吃了。夏芒坚持买单,好歹付了在超市的购物款,拎着草莓跟着萧凌晖哼嗤哼嗤回家。

    “来来来,寿星公,今天的晚饭就交给我吧,你出去,你出去。”夏芒将萧凌晖往厨房外推,笑得很白痴。

    难得的下厨机会啊,家里一直老妈动手,偶尔去叶子家,夏芒想动手肯定一早被叶子赶出去。普天之下,若说还有一人愿意吃她夏芒做的菜,非萧凌晖莫属。

    “还是我来吧!”萧凌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不一样的感觉,期望夏芒下厨,能吃到夏芒亲手做的饭菜于萧凌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可他惯来知道夏芒不会这些,怕她切菜的时候伤了手,怕她炒菜的时候被溅油,一句话,他又舍不得夏芒如此,心疼夏芒如此。

    “你这什么意思?看死我下不了厨啊?”夏芒郁闷,自认一向都是个贤妻良母的主,不过就是还没被完全开发罢了。

    “那我打下手,帮你洗菜切菜。”萧凌晖忽然觉得家里的菜刀好象都太过锋利了。

    “我马上二十六了,又不是六岁,别小看我的动手能力,出去出去。”

    萧凌晖终于被赶鸭子一样赶出了厨房,夏芒顺手还关了门。

    厨房的门关着,萧凌晖坐在客厅里依稀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除了水声,刚才似乎还有夏芒的说话声,应该是夏芒在打电话。

    从客厅往阳台外看,天色早已全暗,客厅上的挂钟时针也指向了七点的位置。厨房的水声终于停止,萧凌晖斜靠在沙发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夏芒,刚才超市买菜的时候尽挑洗起来方便做起来更方便的菜,比如虾,水洗一下煮煮熟即可,真不明白为何洗菜就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时针指向七点半的时候,里面似乎动静全无。

    时针指向八点的时候,厨房的门还是没开。

    八点一刻的时候,萧凌晖终于忍不住敲厨房的门:“芒芒,好了没?”

    “快了快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芒芒,你没事吧?”萧凌晖有些急了。

    “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你饿了先找点东西吃。”声音听起来比萧凌晖的还急。

    萧凌晖在门外又细听了里面的动静,从他被推出厨房到现在,一直没有特别奇怪的声音出现,芒芒她应该没事吧。

    又过半晌,厨房的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夏芒探出一个脑袋,懦声问道:“阿晖,你饿了么?”

    一般夏芒用这种小白兔的口气跟他说话,基本上没啥好事。

    “还好。”萧凌晖的话很是婉转。

    “那个……你先将菜端出去吧。”说这话的时候,夏芒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理智告诉萧凌晖不该抱有希望,但情感上萧凌晖又直觉地抱有希望,可是当他内心激动表面平静地走进厨房,看着厨房里的景像,最重要的是看到那满满一大锅不知名的东西时,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我先煮虾的,放盐的时候一下子倒了太多,就加了水,水一加就像汤了,我索性将磅蟹也放了进去,有点点淡,结果盐又放太多,只好再加了点水,于是更像汤了,最后我索性将另一些菜统统放下去了,反正火锅就是这样的,统统放在一起煮。”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人看到了,夏芒索性就坦然了,话说起来也变得分外有理,“你将这个菜盛起来放到外面,我马上煮糖水鸡蛋。”

    萧凌晖几欲开口,表明他生日的时候可以不吃糖水鸡蛋,最后终作罢。

    他还是希望今天能吃到芒芒亲手做的糖水鸡蛋。不止今天,他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都能如此。

    糖水鸡蛋很不可思议的居然是外焦里嫩型,而那一锅大杂烩更是让人难以形容。看着夏芒期待的眼神,萧凌晖一一品尝之后毅然给了一副赞许有加的表情,并准备一口气先将糖水鸡蛋吃了。

    “呃,阿晖,鸡蛋好象还没熟。”夏芒看到某人一口咬下鸡蛋后,剩余半个鸡蛋流出的白与黄相间的液体,捂嘴不敢置信道。外面不知怎么的都有些焦了,里面怎么还是生的?

    “没关系,煮鸡蛋的最高境界就是流黄。”夏芒已经超越了最高境界,煮出来的糖水鸡蛋是流黄兼流白。

    于是夏芒就放心了,欣然拿起筷子吃那一锅大杂烩,一点也没料到入口的感觉竟是那样,呃,那样的难吃。

    她只放了盐,在加盐与加水的循环重复中没放其他任何调料。

    “其实味精鸡精吃多了对身体都不好。”苦主反过来反慰肇事者,随手夹起一块青菜,吃得津津有味以显示话的说服力。

    “阿晖,我们去外面吃吧。”夏芒对美食的热爱与追求,让她不能忍受这么难吃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今天又是阿晖的生日,夏芒觉得惭愧极了。

    “为什么,不是挺好吃的么?”

    “萧凌晖,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只要是芒芒动手做的,都好吃。”

    这话,有点露骨,夏芒也不是没听明白。好象从萧凌晖回国以后,有些事,开始有了变化,尽管这变化看似细微而和缓。

    “那……吃吧。”夏芒忽然又觉得某种暧昧的气氛开始围绕两人之间,说话也失了一惯在萧凌晖面前的气势。

    夏芒吃得很少,萧凌晖却很配合的收拾了残局,没造成太大的浪费。萧凌晖吃得越干净,夏芒心里就越内疚,除了内疚,一种感动油然而生。

    以前她跟许文灏在一起,从没动过手。虽然夏芒好几次都有动手的欲望,许文灏却从没答应过。他每次都说,夏子,你从不下厨房也别学那些了,我喜欢你,并不在乎你会不会下厨,我们以后结婚可以请个保姆。

    他说完这些总是小想片刻,再加一句:而且,下厨会让你的手变得粗糙的,还是不要了。

    夏芒慌忙收回思绪,低头。就算分手了,放下了,某些时候还是会不期然地想起他,甚至潜意识里会有些比较。

***

    萧凌晖的生日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夏芒继续与程默约会,偶与萧凌晖吃饭,很快就迎来了圣诞节。

    在这座城市,对年青人来说,圣诞节热闹过了春节,恋人之间就更追捧洋节日了。

    从这一月与程默的约会相处,夏芒对程默也算有了个大概的认知。程默是一个很懂得生活情调的人,他将他们的约会时间安排得万分妥贴,每天的节目行程都不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会花时间在自家厨房,做一桌子美食给夏芒。夏芒是个懒人,程默愿为他们的约会安排好行程,她自是乐于依赖,她平生最讨厌朋友吃饭聚会让她挑地点了。程默每天接她上班接她下班,这一月中唯有两个晚上有事告假,夏芒乐得轻松,能这样松口气也是好的,倒不作他想。

    简单来说,两人这一月的约会分外有礼,客气来客气去的,程默也没有变成月夜狼人,只除了会以一种固定的方式索要GOODBYE KISS之外,简直就成了正人君子兼柳下惠。

    可是,谁的恋爱之初不是美好的?人呵,总习惯于在认识之初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在人前。距离产生美,失却距离,才生矛盾。

    12月24日那天,办公室明显的两级分化——未婚的同事都收到了不同来历的鲜花,已婚的同事一个也没有,作为办公室唯一的男丁,老舒在这种气氛感染下,头一遭订了鲜花送他老婆。

    夏芒收到的是一束紫色妖姬,这个圣诞节被炒到天价的一个新品种,自然又惹来办公室同事的一阵吹捧。自打知道夏芒与恒隆董事长的恋情,石静近期也收敛了许多。

    临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无心上班,讨论这个平安夜各自的安排。

    “洋节日啊,听说今晚吃一餐,平时起码可以吃三餐。真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摆明了就是被商家宰嘛!”李姐作为办公室最为年长的前辈,对办公室里这群未婚小姑娘对于今晚表现出的期待表示不能理解。

    夏芒正想听听其他几位的反驳,手机就响了。

    “芒芒,晚上在家吃饭吧?”这话程默已经说得很顺口了,顺口到夏芒听到也没觉得不妥,对于程默浅水湾的那栋别墅夏芒也已经熟悉,所以并未发觉“在家”两字从程默口中说出来的全部含义。

    “哦。”想起刚才李姐的话,夏芒随口应道。

    只要有美食,她是不在乎场合的。倒也不是想替程默省钱,只不过怕了人多,也不愿意被商家如此宰杀!

    今天的程默很奇怪,与他去超市买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前几次程默都是尽挑夏芒喜欢的菜,而这一次,貌似程默挑的菜和往常有些不一样,还买了鱼,一种夏芒叫不出名字的鱼,程默爱吃,夏芒不怎么喜欢。

    对了,程默最喜吃鱼。又好像不止程默,男人大多都爱吃鱼,就跟猫爱偷腥一样。

    反正也不用她动手,管他爱买什么。夏芒心中如是想,疑云顿消。

    到家,将东西拎到厨房,像往常一样准备跑到顶楼阳台偷懒等吃的夏芒却第一次被叫住了:“芒芒等等。”

    “呃,嘛事?”夏芒困惑。

    “今天就由芒芒下厨吧!”程默将购物袋里的菜一一取出,笑得很是无良。

    “呃,我不会!”夏芒想起萧凌晖生日那次煮晚饭的事立马摇头。不行,不能在程默面前下厨,短处已暴,何必献丑?

    “就当是芒芒圣诞节送我的礼物。”笑容愈发无良了。

    好吧,夏芒承认自己没心没肺,虽然某人天天鲜花巧克力,但她还真的没送他东西过。出去吃饭什么的,就更没她买单的机会了。所以总体来说,在程默面前,她夏芒好像真的是“一毛不拔”。这回苦主主动开口要求礼物,虽然这礼物着实奇怪了点,还很可能产生连锁反应造成不良负面影响,但她能拒绝么?

    “可是我真的不会。”垂死挣扎,并且用上了楚楚可怜的眼神。

    “可以拜我为师。”

    “你打下手还差不多。”夏芒赌气,这话回得很快。

    “好。”好像料到夏芒会有此一说,程默回答得也很爽快。

    于是两个人在厨房折腾起来。这是夏芒第二次下厨房,第一次单抢匹马,结果弄得一团糟,这一次有个名为帮厨实为大厨的人在一旁监督指导帮忙,场面就大不一样了。

    “你来洗菜我来切菜。”夏芒开始指挥,程默倒是好脾气的,笑着执行夏芒的命令,边洗还边指导夏芒呆会儿这菜怎么切,那菜怎么切。

    “我说大叔,你这样不累么?你这样我感觉还不如像以前那样你一人全包来得轻松呢!”夏芒觉得身边多了个唐僧,在一旁教她怎么切菜怎么搭配也就算了,居然还罗嗦营养配菜问题,这就实在让人有些忍受不了了。

    夏芒还是不惯叫程默的名字,一般用你代替,偶尔喂来喂去,心情不爽就叫人家大叔。

    “可是你总得学会这些吧。”

    程默的话说得极其自然,手中洗菜的动作未缓半分。夏芒切菜的动作一滞,总得学会这些?好象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老爸老妈没有,文灏以前也不主张,甚至阿晖生日那次,刚开始他也是不支持她动手的。

    “干嘛一定要学会啊?现在男人做饭多得是。”而且不是有保姆这回事嘛。不过后面一句夏芒没有说出口,她不想程默以为她好象非他不嫁的样子。

    “学会做饭,不表示以后就要天天下厨房,只不过有心情的时候,能亲自动手,也是一种快乐。再则,女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长辈面前也能加不少印象分。”

    “印象分?”这算什么话?转念一想,难道程默是在为她以后见他父母做准备不成?喵的,莫不是像那些电视剧一般,她会被奚落被鄙视被冷漠对待,甚至讥讽,然后他爸或者他妈分析她接近他们儿子的险恶用心,最后将一张支票甩到她脸上让她离程默远一些?

    “啊!”夏芒放下手中的刀,受不了的大叫。

    “怎么了?芒芒,切到手了?”程默一步走近,伸手抓过夏芒的手,仔细检查。他的手还来不及擦干,湿湿的满手水迹,脸上难得的有紧张的神情。

    “没有没有啦,我没那么笨!”夏芒三两下将程默推开,心烦意乱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看人不爽,“你这么紧张作甚么?是你逼着我下厨的,真割了手切了手指也是你害的!”

    很明显,夏芒因着自己刚才的想象而在赌气在郁闷在表示她强烈的不满!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不能遭受这样的羞辱,就这样!

    “没事就好!好好的怎么突然大叫?”程大叔对小白芒真是难得的好脾气,居然能忍受小白芒这么无理取闹,脸上还能浮起释然的笑容。

    “心情不好就叫一声,不行啊!”夏芒猛地推开程默,转回身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可能是已经有过一次感情的经历,又或者受叶子与林然感情的影响,在与程默的这段感情中,不知不觉中她总会想到现实问题。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而爱情,一旦与现实生活相联系,总会让人有郁闷之感。夏芒现在就是这样。

    “别想太多,专心于厨房,是一件让自己放松并且容易获得平静的事。”程默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夏芒,若有所思。

    夏芒并没细品程默的话,只不过再次拿起菜刀切菜的时候,忽然就放下了刚才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再说夏芒也不是个笨人,没想到经过程默传授监督外加手把手教导之后,居然做出了一桌子像样的菜来。虽然过程之中夏芒一惊一乍外加十万个为什么,嘴巴压根就没停过,也微微有烫个小手溅滴小油的“不幸”遭遇,但当夏芒看着那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时,心里忽然万分满足。

    果然,厨艺这东西是需要培养与实践的。

    一下子重拾信心的夏芒心情大好,坐在她倍爱的顶楼阳台,阳台里开了空调,暖暖的,一如夏芒现在的心情。

    “芒芒喝什么?”阳台的灯光微暗,音乐轻柔,程默这一刻站在夏芒身边轻问的样子,绅士极了。汗,忘了他在英国呆了好些年,演起披着羊皮的狼来可谓是小菜一碟。

    “果汁。”夏芒抬头扫了眼程默,翻了个白眼。或许刚才在厨房的气氛太融洽,或许这一月来程默的表现挺不错,夏芒对程默已没有了最初的戒心,更不会动不动状如惊弓之鸟,说话行事越来越本性显露。

    “今天这个日子,不喝点酒么?”

    程默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夏芒这才发现他手上赫然拿着一瓶酒,她用眼角瞟去,只略略看到“XO”两个字母,不知怎么的,夏芒忽然想到了那个很不纯洁的网络用语“XXOO”,脸便蓦地烫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有些结结巴巴:“不……不要。”

    “怎么了?”程默见夏芒忽地脸红,弯下身伸手触她额头,心里不免一阵情动,眼眸深邃。

    夏芒惊起身,反应太快,动作太猛,离程默又太近,唇一不小心滑过他脸颊,结果便可想而知了。程默又岂肯错过,伸手一揽夏芒的小腰,另一手将酒搁于桌上,转而抚上夏芒的后脑,就是一个情深意长的吻。

    亲吻已很熟练,因为熟练,所以缠绵。或许是有过一次经历,或许从心里上已经接受了程默,夏芒对于程默的亲密动作并无排斥。喘息着回过神的时候,程默的手已然滑入夏芒的毛衣。

    夏芒冬天习惯外套穿得厚实些,里面穿得薄暖些,刚才因为下厨脱了外套,所以现在夏芒的毛衣里面,仅剩小内衣。

    “不要。”夏芒能感觉到程默身体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变化,无奈说出口的话竟然也有意乱情迷的味道。

    “芒芒……”声音里的欲望如此明显,扶在夏芒腰上的手微微松力,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程默应该尊重夏芒,可是毛衣底下的触感,又让程默实在舍不得,多想此刻彻底拥有夏芒。

    不管夏芒信与不信,他程默其实都不是那么放纵的人。有钱人呵,除非是那种彻底的十足十的花花公子,一般都不愿意招惹太多女人,因为那些个有机会接近他的女人,都会千方百计的想留在他身边。程默从来不是个愿意招惹麻烦的人,更不会为了□将自己的婚姻幸福亲手奉上。

    手指滑过胸前蓓蕾的刹那,夏芒浑身一颤,一种抗拒中带着期待的奇怪感觉。这样情动的夏芒,让程默忍不住又凑近。唇与舌的交流,让夏芒根本无法思考与推拒。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夏芒不可以,身体却好象有了自我意识,自觉迎合,潜伏在理智与道德下的欲望被彻底引燃。夏芒之前只听说男人是一种欲望的动物,没想到女人也是,或者,有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变得简单,不管你之前曾如何坚持。

    不同于第一次,虽然最初的□还有些疼痛与不适,但短暂的适应之后,欢愉便节节攀升。程默将身体的大半重量交由夏芒,双手捧着夏芒的脸,不让她逃避。她如丝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枕头上,视线与程默的纠缠,无限娇媚。夏芒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从程默的眼眸中看到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自己,记忆中有些影像渐渐模糊,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同样专注而情动的程默。

    “芒芒……”程默暗哑轻喃,低头凑近夏芒,唇齿相依,他的舌灵蛇般划过夏芒的唇线,轻易撬开夏芒紧咬着嘴唇的贝齿,她拼命压抑的呻吟倾刻爆发。

    程默!夏芒的声音淹灭在两人的喘息与呻吟声中。她想,不管今后如何,眼前的这个男人,都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当中。这一刻的影像,或许以后会不堪回首,但任何人都无法抹去。

    ***

    闺房秘事是感情的一副融和剂,尤其是在两个有感情基础的人身上,往往那种彼此只属于对方的感觉,会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有质的飞跃。这一回又不同第一次,夏芒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发生此事,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她心甘情愿的。直到此刻,夏芒才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与程默的开始很荒谬,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程默,但这一刻才肯定,若是她心里没一点喜欢程默,又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若没有一点感情基础,一男一女又怎能做如此亲密的事?一想到此便忍不住泛起涩意,许文灏与楚宁的事,若许文灏对楚宁全无好感,那么即便喝了酒,也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吧?上次颜颜以她学医的专业知识下过结论,若一个男人全醉了,根本没有行□的能力,所谓的醉酒误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会发生那样的事,总归是有三分清醒的。

    身下的大床一样的灰白格子床单系列,只不过这一次的地点改在了浅水湾别墅,看起来是程默住家的地方,而非上次无丝毫人气的中央花园。可是纵然已经不止一次有了亲密的关系,夏芒还是不能坦然在这时候与程默面对面。

    “饿么?”程默抱着夏芒,夏芒背对着他,光滑的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娇小,让他心生保护欲。程默觉得自己是着魔了,此刻这样拥着夏芒,让他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与宁静。

    夏芒摇了摇头,伸手往后推了推人,嗡声道:“你先起吧。”

    环在她胸前的手又不老实地游移起来,右耳垂处温柔粘湿的吻,夏芒伸手抓住在她胸前不安分的手,侧过身怒瞪程默。

    “饭菜凉了。”程默抽手,索性将夏芒抱于自己身上。

    “不是我的错。”夏芒反驳。很奇怪的感觉,尽管刚才还如此亲密,可是现在依然不习惯这样□相对,夏芒不敢看程默的眼,只将脸埋于他胸前,那坚实温暖的触感与自己的截然不同,却给予她片刻依赖的宁静。

    既然决定去爱了,或者也已经有些爱上了,那么便没什么好后悔的了。理智告诉夏芒程默并非她的最佳良人之选,因为选择他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与矛盾,可是既然命运弄巧成这样,夏芒并不想逃避。她以为经过许文灏的事自己不会再爱了,没想到新的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与迅速,或许再也不能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纯,所以感觉来的时候更应该好好抓住。

    选择程默,这场感情可能会很辛苦。可是爱的再辛苦,也要爱。

    夏芒最终没有留宿,虽然程默很希望能如此,可是夏芒坚持。

***

    接近年底,工作就变得格外忙碌,日子过得飞快,一周一周很快就过去了。过了元旦,很快就是春节,公事私事的愈发忙了起来。夏芒这段时间经常加班,程默也很忙,两个人再忙,程默依然坚持接她上下班,有时加班晚了,其实就是送她回家,从公司到夏芒家不长的一段路,车子开得再慢共处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坐下来一起吃饭约会什么的,就成了周末才能实现的奢望。对于程默这样的身份,能对夏芒这样的坚持,看起来又浪漫又体贴的样子,再度引来整个纪元集团总部大厦同事的无比羡慕。大家背地里讨论的时候,无不说夏芒真是太好运了,尤其那些个未婚的女同事,更是觉得怎么这世界上难得的好男人都让夏芒遇上,又爱上夏芒了?

    因为忙碌,朋友间的联系自然也少了。工作之后都是这样,一直要忙到过年,才有喘口气的机会,可以停下来约叶子她们一起逛街买礼物替自己买身新衣服什么的。

    所以某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夏芒接到林然的电话,一时没听出是林然。林然与叶子相恋一年多,林然好象还是第一次给夏芒打电话。

    “哦,是林然啊,有事么?”五点半,正常的下班时间,可是夏芒最近天天加班,根本不可能准时下班。

    “夏芒,叶子她有跟你联系么?”林然的声音有些犹豫。

    “呃,没有,怎么了?”说起来,夏芒是有很久没有跟叶子联系了。

    “夏芒你打个电话给叶子吧。”林然沉默半晌说出这样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夏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林然又没细说,隐隐感觉到叶子与林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工作,发现大部分工作明天处理也是可以的,今天就早些下班,顶多明天加班加得晚一些。前天开始程默出差,去H市参加恒隆集团总部年会,要一周的时间,所以夏芒决定马上下班,直接杀到叶子家去。

    通电话的时候果然有些不对劲,夏芒没问其它,在必胜客打包了两人的晚餐就直奔叶子的小窝。开门,叶子的脸色有些差,没精没彩的样子,整个人顿失女侠平日里的那股英气。夏芒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开口却是:“趁热先吃饭吧,我饿了。”

    叶子笑笑,点头,格外的沉默。

    “林然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叶子,你跟他之间,怎么了?”夏芒本想问得婉转些,保她与叶子的感情不比其他人,话临出口,觉得还是直接点比较好。

    “吵架了。”叶子的声音低低的,好象没什么胃口。

    “为了……房子的事么?”除此之外,夏芒想不出其他。

    叶子忽地放下手中的披萨,叹了口气,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是想瞒着夏芒,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与夏芒一样,感情的事,不习惯主动开口说与人听,一定要对方发现了蛛丝马迹问起来,才会坦白。

    夏芒直到现在才知道,叶子与林然竟是在平安夜发生了争执,接着冷战,现在月中,足足冷战了半月有余!

    “叶子,你这样不接他电话,不让他见你,总不是办法吧?”事情的起源是平安夜的那个晚上,叶子与林然约好了一起吃饭,都已经坐下点菜了,林然被他母亲一个电话给叫了回去,说是家里有些事。林然母亲得知林然现在与叶子在一起还没吃晚饭,就让叶子也一道过去,结果到了林然家,根本没大事,只是一个亲戚过来托林然给他家快毕业的孩子找个好点的工作。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几次叶子与林然还没来得及吃饭林然就被叫回家,第二天叶子一问,都是这样的事。林然的母亲以林然为傲,儿子是市局一级公务员又颇受领导器重,故在亲戚面前很是夸口,再则这个社会的办事传统向来如此,他母亲就揽了不少这样的事,久而久之,亲戚朋友哪家有个什么事,都主动来找林然。叶子虽在心里比较不耐这些,但毕竟是林然的家事,也不多说。平安夜晚上去了他家,那位亲戚听说刚才林然和叶子在外面吃饭,说起今天晚上商家几倍抬价钱的事,林然母亲就发话教育了,话虽对着儿子说,可叶子听得出言外之意。说到后来,又说起房子的事,叶子终于忍不住回了两句,林然母亲就发火了,一向在家权威惯了的她受不了叶子的回嘴,只是让叶子没想到的是,林然这一次也站在母亲这边,他的理由是,今天有客人在场,总得顾及他母亲的感受,叶子心中委屈,饭没吃两口就推说身体不适告辞了,林然也没开口要送她回家。叶子坐车回家,满大街都是热恋男女的身影,女孩子人手一束鲜花外加礼物袋,思及与林然交往一年多,林然从未送过她花,又回想刚才的一切,想到房子问题,忍不住就在车里落下泪来。这种伤心难过的时候,林然既不在她身边,也没有一个安慰的电话,叶子更觉委屈,忽然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从开始那一刻起,都是她主动多过林然,她从不在物质方面要求林然,只求他能爱她疼她,可是今天的林然让她很伤心很失望。叶子虽独立且要强,但她从小到大也是温室中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也受不得委屈,这从她在公司对她更年期女领导的反抗中便可得知。但自从去了林然家,有些委屈好象避免不了,有些问题好象很难解决。这样一想,又思及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带林然去见父母,心中愈发犹豫了。

    “芒芒……”

    叶子皱眉与欲言又止的神情夏芒又岂会不明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对过年带林然回家犹豫了?”

    叶子与林然搞成这样,是夏芒不愿看到的。

    “芒芒,之前我与林然也有争执,每次两个人闹不愉快,都是我先主动给他打电话的,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应该是他先主动的吧?”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谁先打电话已经不重要了。”

    “叶子……”夏芒叹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在夏芒的心里,也是不能接受像林然母亲这样的婆婆的,更不能接受林然那天晚上的表现。

    “我之前和他说过过年见我爸妈的事,和家里也说了,可是现在,若这些事情没解决,我想还是不要带回家的好。”叶子的眼神让夏芒明白她已下了决定。

    “林然会不会有想法?还有,即便你心烦生气,一直不接他电话不见他总也不是回事吧。”夏芒可以想象叶子这半月有余的时间里都在想些什么,考虑些什么。看来这一次,叶子是在认真考虑她与林然的将来了。半月的冷战,是对林然的一场考验,也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让两个人都有冷静思考的时间与空间。

    “我知道了。”

    叶子说完,起身将冷却的披萨加热,又进厨房煮了碗方便蔬鲜汤,两人又热热地吃起来。说起夏芒与程默的现状,叶子难免有些担心,想着告诉夏芒应该看看网上那些个嫁入豪门的八卦贴,又不忍泼夏芒冷水。而且夏芒看起来还是挺冷静理智的,并不是盲目乐观。

   

10. 孰是-孰非

    到家又是十点以后,洗漱完毕恰程默打来电话,夏芒本想说起叶子的事,刚从叶子家回来,那种现实的压力与无力感让她此刻很想找人说说话,转念一想又作罢,她不想让程默以为她借叶子的事暗示些什么。

    与程默通电话向来简短,程默说话简洁惯了,以前打来电话就是我几点到,哪吃饭什么的,这回他去H市一周,好歹话多了些,但亦不似一般恋人间的你浓我浓,更惶论煲电话粥了。

    “有去酒吧么?”夏芒这完全是没话找话说,说完却发觉自己对答案有些紧张。即便现在已经接受程默,已经决定好好去爱,心里却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足以让一般人否定程默是个“好男人”。

    可是如果单以此评判程默不是个好男人,那么是否可以类推证明她夏芒也不是个好女人?夏芒一方面对程默有些不放心,另一方面又不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是不是去了,芒芒就判定我有罪了?”声音里有戏谑。

    夏芒明明想说不是,话到嘴边突然沉默。想起许文灏与楚宁的事,心中莫名一慌。

    “看来,我若说我和你一样,酒吧那次也是头一遭,你也不会相信了。”听声音,半认真半玩笑的感觉。

    “如果真是那样,我岂不是可以去买体育彩票?”夏芒笑,心中自是不认同的,“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那魅力让人第一次见面就破戒!”

    程默在电话那头笑,很开心的样子,半晌没说话,夏芒不禁气恼,正待挂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句:“爱吃甜点么?”

    “呃……什么呀!”某人换话题的速度实在让夏芒受不了。

    “我喜欢双皮奶,周末回来,芒芒做给我吃吧。”一惯的理所当然。

    “凭什么啊!”上次让她学做菜,还没学好,就又让她学做甜点,什么人呐,这么有钱,爱吃甜点不会花点小钱去买啊!

    “你是我的女朋友。”

    “呃……这算什么?法律又没规定女朋友一定要给男朋友做甜点。”浑蛋程默,女朋友又不是菲佣。

    “芒芒……”这一声唤温柔得让夏芒寒毛直竖。

    “好了好了,到时候毒死你!”夏芒投降,真受不了程默这种刻意的温柔,“我睡了,晚安。”

    窝进被窝夏芒还在想着双皮奶的事,这程默嘴真叼,什么甜品不好,偏要吃这双皮奶,一般的奶茶,或者用果冻粉做做果冻多简单,以前夏天的时候夏妈妈就常用果冻粉做成果冻冰在冰箱。不过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夏芒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果冻,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色素,一概没了胃口。

    第二天一早醒来,头昏昏沉沉的,上班事情一忙,双皮奶的事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问了叶子的情况,知她今晚会与林然好好谈谈,夏芒劝了几句,宽了些心。晚上又是加班,自是略过不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周五。夏芒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别说双皮奶了,连程默回来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夏芒八点多下的班,摸着瘪瘪的肚子下楼,在看到那辆招摇的法拉利之后大叫一声“糟糕”,转身慌忙掉头跑回办公室,慌手慌脚的开了电脑搜索了双皮奶的制作方法,文字附图片的,打印下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大致心里有底之后才又下楼。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等了很久?”夏芒假装才看到人家,上车的时候话说得很是温柔。

    “落东西了?”程默侧过头看夏芒,笑。

    “呃,没有吧。”夏芒往包里翻了翻,钱包、手机、钥匙三大件都在。

    程默转回头,发动车子,嘴角根子越咧越大。他还在诧异,夏芒明明已经下楼看到他了,怎么突然又慌慌地跑了回去,半晌才跑下楼来,刚才她翻包确认有没有落东西的时候,他一眼瞥到包里塞的那几张纸,瞥到纸上的图片,让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呃,去你家干嘛?”车子径直向浅水湾驶去,夏芒后知后觉的问道。

    “出差回来当然要回家了。”说得好象自己就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

    “我还没吃晚饭。”

    “正巧我也饿了。”

    程默笑,夏芒侧过头看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更深的含义。想起上次的事情,脸上不禁一热,佯怒道:“呐,说好了啊,你别想着又让我下厨!”

    “晚饭可以叫外卖,可是甜点得芒芒动手。”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没见过这么会使唤人的。

    “到了。”某人笑如春风地停车下车,还分外绅士地替夏芒打开车门,拉着她的手进家门。

    夏芒本来也无意识,进了屋发觉某人还牵着手,慌忙一边甩手一边急道:“放手放手。”

    “芒芒……”那种特别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

    夏芒不客气地用另一手去拍程默抓着她不放的手,脱口道:“程默你给我纯洁点!”

    “纯洁?”程默松手,笑容有些挂不住。

    夏芒满脸黑线,觉得自己肯定头脑发昏了,居然跟眼前人说纯洁,汗!不过程默还真纯洁了一回,没再动歪脑筋,便先打电话叫了外卖。

    夏芒手机短信铃响的时候,程默刚订好外卖。夏芒打开手机,短信是叶子发来的,短短四个字——明天陪我,却让夏芒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叶子……”夏芒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叶子的手机。电话那端却是一阵沉默,夏芒等了半晌,又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叶子?”

    “我和林然分手了。”声音里有浓浓鼻音,像是刚刚才大哭完。

    “你在哪?家?”夏芒闻言慌地站起身,心里一惊。

    电话那头沉默,夏芒赶紧挂了电话拉着程默急急道:“送我去叶子公寓。”

    “芒芒?”虽说从刚才的电话中大概可以猜出叶子出了点事,但程某人的心里还是略有些不是滋味。夏芒她,好象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

    终于被人使唤了一回的程默将车开到叶子公寓楼下,夏芒急忙跳下车,连再见都没赏他一个,就跑到楼梯口按防盗门铃了。

    晚上叶子与林然的沟通失败了,叶子将这一路来的大小委屈统统说了出来,终归还是有些小女人心性,那些本来可以忍受的事在这种时候被无限放大,统统成了不满的理由。林然边听边沉默,叶子多希望他能适时安慰,或者温言软语,她求得不过就是这些,可是林然的性子向来如此,沉默而寡言,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以前两人有矛盾争执,林然也是沉默,他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讨好叶子,有的,只是沉默,在叶子再次打他电话的时候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但这次的矛盾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或者日常生活的小琐碎,矛盾的聚焦点是家庭问题。这种问题是最伤感情的,两人一时都不肯退步,叶子愈发生气,脱口而出“分手”两字,林然似乎也生气了,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叶子,你怎么说这种气话?很伤感情的。”

    “芒芒,我不是说气话,这些问题他解决不好,就真的分手。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总也得像模像样的过日子,我不想结婚以后还每天为他家里的事吵架,到时候厌了烦了后悔了,就晚了。”

    “叶子……”叶子向来比她更有打算,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的。

    夏芒本以为叶子说的明天陪她是陪她逛街SHOPPING海吃什么的,没想到却是陪去医院。

    叶子中奖了,在她与林然的感情出现了危机的时候。

    检查的时候夏芒比叶子还尴尬,看着妇科专家门诊候着的不是中年妇女就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夏芒脸上就一阵发烫。等化验报告的时候夏芒又比叶子还紧张,一颗心狂跳不止。其实萧凌晖就在这医院里,本来可以拜托他免于排队之苦,只是叶子的事太尴尬,保密为好,从挂号到化验报告,一路排队下来,两人拿到结果的时候已是中午过了十二点。

    “你应该跟林然商量一下。”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如果不是赶在叶子与林然感情转变的关口,只怕又是一个提早匆忙结婚的。

    “让我想想。”叶子的精神越来越差。

    夏芒沉默,拉着叶子的手微微用力。她不能替叶子决定什么,她能做的,是叶子有了决定的时候支持她,陪着她。

    天已经很冷了,却依旧没有下雪的征兆,今天甚至还有太阳。冬日暖阳,尤其让人眷恋。两人往外走,穿过院中那个大花园,就可以出院门了。夏芒低头沉思,她可以想象叶子的矛盾心理,想起她现在面对的困境,又想起自己与程默的亲密事,忽然就有些惶恐起来。

    “夏子……”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让夏芒惊怔在当场。轮椅,轮椅上一身蓝色条子病服的清俊男子——准确的说,现在不是清俊,而是清瘦了,以及他鼻梁上那道深红的疤。

    然后才是,推着轮椅的楚宁,一身孕妇装,肚子已经很显的楚宁。

    夏芒握着叶子的手不由一紧,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下嘴唇。

    “我在外面等你。”叶子另一手轻拍了拍夏芒握着自己的手,抬眼看向楚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口气冲冲地说道,“你是楚宁吧,跟我出去一下。”

    楚宁闻言微楞,看了眼叶子,又打量着夏芒,手却不肯松。叶女侠本色归位,不管其它,走近几步拉了楚宁的手就将她拉离了现场。只剩下夏芒和坐在轮椅上的许文灏。

    “你没事吧?”

    “你病了?”

    两人同时问话,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到医院来是病了么,不严重吧?”

    关切的声音依旧,甚至那种紧张与心疼的口吻也如往常,夏芒看着他鼻梁上的那道深疤,心里一阵揪疼,几乎忍不住想走至他跟前伸手轻触。手握紧拳,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柔软,夏芒忍住心恸的感觉,摇了摇头,声音尽量平静道:“好好养伤,早日康复,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那声声“夏子”,夏芒罔若未闻。

***

    叶子的事,给了夏芒一个警戒。她与程默的肌肤之亲都没做过相应的避孕措施,夏芒初经人事,对这一方面根本不懂,不过在夏芒眼中情场高手的程默也从未注意这一点,夏芒不禁开始担心起来。算下时间,第一次是她运气好,没中奖,可是平安夜的那一次就有点悬了。夏芒到家之后心慌慌地上网搜索了相关知识,又安慰自己一向运气好不可能中奖,无奈年底本就忙,又夹着这事,一连几天夏芒都没给程默好脸色看。

    夏芒这样,连程默也觉得异常起来,本以为她公事忙,人累了心情不佳,但几日观察之后,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这日下班之后程默按例接夏芒下班,除了白日里送的鲜花与巧克力,接夏芒下班的时候程默又顺便买了束花。夏芒没有将白天收到的花带回家的习惯,因为觉得这样下班回家捧着束花,很傻很招摇。

    夏芒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心里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一看到程默,就想起那件烦心的事,推算一下日子,夏芒糊里糊涂的也记不清上一次例假具体是什么时间,只是感觉这几天应该就是来例假的日子,肚子却一直无不良反应,心里又烦了几分。

    “有心事?”

    “没有。”夏芒回答得太快,脸上有很明显的赌气神色。

    程默忽而侧过身抱住夏芒的腰,转而将她抱离座位,侧抱坐在他腿上,一如上次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他直接将车开回浅水湾而夏芒反抗,那时候的他听夏芒居然说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的话,一怒之下在小区里飙了回车,然后停车亲吻夏芒,动情告白,却没料到换回夏芒的眼泪。当时他也将她这样抱坐于身前,夏芒忽然同意了他的追求。

    尽管程默很小心,可是驾驶座的位置实在太小,夏芒的头轻碰了下车顶,觉得脚根本没地方放。

    “你干嘛?”夏芒抚头撅嘴。

    “芒芒有心事不应该憋在心里。”又是那种露骨的让夏芒竖寒毛的温柔神情与语气。

    夏芒最受不了程默这样,程默每回如此,夏芒莫不弃械投降。不过这一次,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啊。

    “你放开我啦!”小白芒碰到大灰狼,话说出来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芒芒……”这一声温柔轻唤,再配以轻抚她脸颊的动作,小白芒就彻底投降了。

    “你……那个……”脸红话结巴。不过程默假装不知她尴尬,一径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心里却笑翻了天。夏芒无奈,结巴了半天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那……那个的时候……怎么不戴……那个……”

    “哪个?”某人状似没听懂,一脸的疑问,正正经经。

    夏芒脸愈发烫了,犹豫着要不要简单明了的直接说个明白,想想又作罢,烫着脸手慌脚乱地爬回自己的座位,暗自赌气郁闷着。

    “别担心,上次是你的安全期。”程默捉弄够了,终于良心发现,顺便发动车子。

    “呃?”安全期?虾米东东?夏芒困惑,侧过脸盯着程默,看着他一脸的愉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一向爱喝冰饮料,大冬天的也不怕么?”

    “干嘛,这跟那什么有什么关系?”夏芒越发茫然了。

    “一个月中,芒芒总有几天不点冰饮料的,所以我猜想应该是例假期,于是顺便推算了一下,平安夜很安全。”某人这话说得好整以暇。

    “程默你!”夏芒真想尖叫几声,或者抓咬啃掐那个看似专心开车表情很是无辜的人,无奈为了人身安全,只能将气撒到那束花上,当场就给人道主义糟蹋了。

    “那你第一次怎么也不戴?”撒了气,脸皮好象也厚了,夏芒索性问个明白,“听说男人不都是很小心的么?你不怕这么随便染上病,或者惹上麻烦?”

    算他运气好,碰到她夏芒,纯洁型的,最后也没留下点血脉,不然哪一样都够他这风流鬼麻烦的。

    “之前不是说过原因么?”程默百忙之中还抽空侧过头看了眼一脸鄙夷的夏芒,笑容暧昧,眼神暧昧。

    “呃?啥时候说过了?”那笑容那FACE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那不妨再说一次,其实我和芒芒一样没这方面的经验,也是第一次。”表情恁地严肃认真。

    夏芒真想趴到车窗外佯装呕吐一下,又怕乌鸦缠身来个邪门的,过几天真的呕吐,只敢在心里将程默大卸八块。

    吃完饭夏芒就被程默支使着动手做双皮奶。前几天逃过一劫的夏芒苦着脸在包包里找到那张图文并茂的双皮奶制作过程说明书,在程默贴身监督下一边感叹命运不济一边动手。

    “你请个保姆吧。”夏芒建议,觉得程默太扣门,自己遇人真是太不淑了。

    “请了保姆这事儿也得你动手,你做的和保姆做的岂能一样。”程默双手环胸,看着夏芒一边盯着说明书一边瞎忙活。她已经浪费三个鸡蛋了,因为不会蛋清蛋黄分离。

    “你干嘛非得我学会这些啊?”夏芒想不明白,学会了也不会经常动手,学来干嘛?如果嫌她不贤淑,可以换个人选的嘛,这世界上多的是贤惠的持家有道的女人。

    程默但笑不语,仿佛乐在此中。他是不介意夏芒啥都不会,不过有人会介意的。

    在敲了第四个鸡蛋还是无法做到蛋白与蛋黄分离之后,夏芒终于不乐意了,双手往围裙上一擦,转过身表明自己不干了。

    双皮奶的制作过程中,将鲜牛奶加热至沸点冷却之后,需要备些蛋清加糖调匀。

    “好啊,那我们做些其它有意义的事。”程默边说边作势去解夏芒的围裙,手伸至人家腰后就开始不老实的游移,说话的语气,那是相当的露骨。

    “呃……”夏芒脸上一烫,立马转回身乖乖打鸡蛋。该死的程默,该死的色狼!夏芒将鸡蛋想象成程默的脑袋,“砰”一声,出手太重,鸡蛋直接散黄了。

    “教过你方法了,下一个再不成功,就得接受惩罚了。”程默看着夏芒,她穿着玫色毛衣,围着淡粉围裙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温柔贤慧,可是下手的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利索?明明上次学做饭菜看起来还很有天赋的样子,他还以为双皮奶也难不倒她,这样,夏芒有一手好厨艺又能做出可口的甜点,讨他母亲的欢心就容易多了。

    目前虽还没到见家人的地步,不过他真的希望改天相见的时候夏芒不必受那些委屈,一家人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的。当然,如果到时候家人一定要反对,那他程默对于婚姻自由这一点,还是会贯彻到底的。

    迫于程默惩罚的压力,第六个鸡蛋终于在夏芒的手中顺利清黄分离。夏芒激动地拿着那对半两个鸡蛋壳,其中一个里面是个完整的蛋黄,她冲着程默晃了晃手中的蛋壳,开心地笑道:“成功了成功了!”

    真好啊,不用接受程默“变态”的惩罚了!

    “很好,需要奖励一下。”程默一步走近,一手揽上夏芒的腰,一手接过夏芒手中的蛋壳置于厨台上,在夏芒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俯首吻住夏芒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笑。

    她脸上的笑容犹如阳光,眼眸晶亮,让他怦然心动,不由就想去亲近。

***

    “叶子你想清楚了没有?”夏芒难得的冲着电话大吼。叶子决定周六去医院将孩子拿掉。她用一周的时间考虑,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说四十九天之内只需药物无需手术就能将孩子拿掉,她不要孩子影响林然的决定,也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孩子左右。

    或者尚不能称为孩子,四十余天,只不过是个胚芽。

    “你是不是没告诉林然?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这些。”叶子有时候实在是太要强太独立,夏芒在电话一边摇头。

    “这本来就是个意外。即便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打算结婚之后马上要小孩,房子在按揭,没有足够经济条件的前提下都不会要孩子。”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可是夏芒知道叶子的心里肯定不平静,很痛苦,甚至夏芒隔着电话也觉得心痛:“叶子……”

    生活圈好象越来越怪,或者之前的纯洁美好其实只是一种假象?楚宁有了许文灏的孩子,于是许文灏被逼着与她结婚。叶子有了林然的孩子,在两人的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叶子却选择了放手。还有她与程默,会与程默发生第二次亲密关系的自己,其实有些事有些想法,也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转变,与最初的自己变得不再一样。包括颜颜上次提到过的失恋之后以经济条件为择偶标准的高中同学徐瑶、不断相亲的摆摆、想恋爱却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的颜颜,周围人的感情生活就好象一面镜子,总能反射出自己的影子——尽管这影子只是片面的局部的非完整的。

    “这是我的决定,芒芒你别想着告诉林然,除非你想绝交。”叶子摞下狠话,就挂了电话。

    夏芒盯着手机,一时不知该不该给林然打电话。

    晚上恰是公司年会,这两天她与程默都忙,过年前按照惯例总会有不少聚餐,有些能推,有些则不能,比如部门聚餐与公司年会,不可能不去。程默也是。

    纪元集团不是外资企业,年会上并不流行穿特别正统的晚礼服,但由于年会上有小节目,运气好的话会被抽到上台参加游戏,或者中奖上台领奖,所以大家一般穿得也还隆重。夏芒不用表演节目,但每年年会也会比较用心地穿上小礼服。

    照例先吃饭,同部门的同事总是相对集中的坐在一起,席上敬酒说笑,感谢来感谢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红的,泛着笑意。老舒是被敬酒最多的,夏芒是总监助理自然也少不了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夏芒不会喝酒,一概以果汁代酒,部门闹腾得差不多的时候,老舒就会和夏芒向各部门掌门人以及大领导们敬酒。

    夏芒敬酒的时候,老舒刚敬完一杯就站在她身边。夏芒举杯,微高手势至陈纪元跟前,杯子却略低于陈总裁手里的,笑着敬酒:“总裁,您随意。”

    说完一口而干。夏芒也就这时候,只敬眼前这人一杯,杯子很小,红酒兑了雪碧,因着她的关系,大家也都包容。

    饭后欣赏节目,游戏的时候气氛很是热络,到最后的抽奖更是达到全场最高点。夏芒傻人有傻福,居然抽到一等奖,她今天一袭酒红小礼服,上面不规则绘着几朵行云流水般优美的花朵,上台领奖的时候,还有人起哄她情场得意职场也得意。眼光不经意瞥向部门方向,石静正准备离席,夏芒笑笑,拿着一等奖的奖品笔记本电脑,下台后回到部门那几桌,略略安排了一下,见也没有大醉的人,交待大家回去的时候小心,便也离席了。

    叶子明天就去手术,与医生约好时间,已吃了第一期的药。程默今晚也是公司年会,抽不得身。夏芒一个人走在夜的街道,觉得有些气闷,胸口好像沉沉的有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芒芒?”夏芒打的回家,在小区门口下车,竟意外碰到萧凌晖。他也刚下车,一袭长风衣,路灯下,夏芒清楚看到他脸上有暖暖的笑。

    “阿晖也这么晚啊。”夏芒笑,这时候看到萧凌晖,心里莫名一暖。说起来,自从与程默在一起之后,再加上年底事忙,和阿晖的相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候到家早,隔着这么点距离就在网上聊几句,有时候晚了,就挂个电话。习惯而已。她已经习惯每天和萧凌晖说几句话。

    “年前总会忙些。”萧凌晖看着夏芒,裹着大衣,穿了裙子,头发难得的挽起来,微松,手中拎着个笔记本包,笑问道,“中奖了?”

    “是啊,还是一等奖!”

    两人往小区里走,一时都没再开口。夏芒与程默的事,程默每天接上班送下班的,萧凌晖又岂会不知道。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在他决定一步一步表白的时候,却还是失去了此刻拥她入怀的资格。

    “他过几天就会出院,赶在年前回家,在家休养。”

    夏芒“哦”了一声,自是明白萧凌晖口中的“他”是指许文灏。

    “芒芒有新男朋友了吧。”萧凌晖笑,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却不由紧了紧。

    “嗯,就是那天叶子家一起吃饭的程默。”夏芒坦白,在萧凌晖面前向来坦白。

    “做好嫁入豪门的准备了?”又有点嘻嘻哈哈的味道,让人分不清真与假。

    夏芒摇头,哪有考虑这么远?她与程默,从第一面算起,也不过认识四个月罢了。

    “对了,前几天我碰到叶子了,在医院门口。”

    夏芒停步,已到家楼下。

    “阿晖你说,我该不该告诉林然?”夏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们是朋友,是姐妹,可你不能代替她做决定。”有时候想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样处世处事,才一次次错失夏芒?

    “我知道。只是我怕她到时候后悔。”也伤身。

    萧凌晖伸出一手,摸了摸夏芒的头,就像小时候夏芒乖乖地做完作业一样。

    ***

    第二天一早赶到叶子家,叶子却拦住夏芒,选择独自一人去医院。夏芒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陪着叶子——虽然最好的人选非林然莫属。叶子却觉得自己独自面对这种事更好,而且她不想在夏芒面前难堪而狼狈,有些心伤,自己承受了就行,她不想影响到夏芒。

    夏芒在叶子家惴惴不安,一会儿看着手机发呆,一会儿上网搜索女人小产后应该进的补。电话铃骤然响起,夏芒惊跳接起。

    “林……林然?”夏芒心怦怦直跳。

    “是夏芒啊,叶子在么?她手机一直关着。”林然的声音很平静,如常般低沉,之前叶子与他摊的牌,愤而说出的“分手”,好象都不曾发生过般。他就像叶子说的,沉默,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的只是吵架之后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好像他与叶子从不曾吵架,从不曾争执,感情从不曾出现过问题那般。

    “她……去医院了。”夏芒闭眼,终是说出口。

    “叶子病了?”声音里微有些担心,却还是镇定的。

    “不是。”夏芒忽然觉得眼里有了湿意,就好象,有泪要滑落下来。

    “那是什么?常规检查么?”电话那边的人毫不知情,依旧猜测。

    “不是。”那种气闷的感觉倾刻袭来,瞬间强烈得无以复加,夏芒忽然冲着电话大喊,“林然,你快去医院,第一医院妇科,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夏芒就挂了电话,蹲坐在地上,大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知道眼泪不可控制,就好象坏了的水龙头,怎么关也关不上。

    林然还是晚了一步。他匆匆赶到医院找到叶子,叶子已经服了药流的药,正用纸巾裹着那块排出体外的小肉条准备交给医生过目。

    结果可想而知,临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的林然,这一回再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愤而转身就走。夏芒蹲在地上,双手环着自己,听叶子无力地说着这些,一会儿又笑着说这一次真的分手了,眼里却明明有泪溢出,夏芒觉得这一次是自己将事情搞砸了,她不应该忍不住告诉林然,既然终究会晚一步,林然全然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叶子,对不起……”夏芒看着自己的脚尖,咬着唇。

    “不关你事,他总是会知道的。芒芒,我累了,想睡会儿,一个人静静。”叶子也环着自己,侧身躺下,拉了被子盖上,不再说话。

    夏芒在房里蹲了很久,直到两条腿都麻得没了感觉。趔趔趄趄地站起身,连外套都没披,下楼就直接打的去了浅水湾。

    程默听到一连串的拍门声,是拍门声,而不是按的门铃。皱眉起身开门,却赫然看到大冬天的夏芒只穿了薄薄的毛衣,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外。

    “我忘带钱了,打的费还没付。”夏芒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转身指着身后的出租车。

    程默一把将夏芒抱进屋里,眉微蹙,转身先付了打的费,关上门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僵硬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成这样?今天气象预报有雪的。”

    夏芒站在那里,绞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半晌,忽而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程默,你教我煮鸡汤,好喝又补身的鸡汤,好不好?”

    “你还没吃饭?”眉蹙得更深了。

    夏芒乖乖点头,伸手主动去拉程默的手:“好不好?”

    小手冰凉,让程默忍不住就想将她扔在沙发上狠揍一顿屁股。想是这样想,终是忍住,不仅没发火,叹了口气还将她冰凉的小手捂在怀里。不知为何,面对夏芒,不管她生气她恼怒,做些傻事,或者对他发火,他心里都只有柔软一片。

    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和。程默的怀抱,也很暖和。

    程默最终拗不过夏芒,出门去买鸡汤原材料,让夏芒乖乖呆在家里吃点东西。夏芒没有什么心情,就煮了两个鸡蛋,趁热沾点细盐吃完,蜷在沙发上发呆。她的脚搁在沙发上,双手环着膝,是她最爱的坐姿。

    电话铃响,夏芒惊了一下,她今天对电话特别的惊怕,早上还做错过一件事,现在更是害怕。电话铃响了很久停下,没几秒又响起来,夏芒猛地发现自己不仅没带钱包,还没带手机,包包落在叶子家,会不会是程默打来的?

    “喂?”夏芒声音怯怯地。

    “是YOYO?”女人的声音,声音里似乎也有笑意。

    “呃……不是。”夏芒一阵头疼,不祥的感觉。

    “那么你是?”

    声音听起来有一定的年纪,打的又是程默的宅电,还知道YOYO——生日那次,虞玮韬与程默聊天提起过的一个朋友,夏芒忽然明白,电话那端的人,很可能是程默母亲的角色!一想到此,夏芒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身子也不由得规规矩矩地坐直,小小的呼吸平静了一下,道:“我是夏芒,您好!”

    “哦,夏小姐,程默在么?让他听一下电话吧。”声音变得有礼而疏远,对于儿子家里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表现得并无惊奇。

    “他刚刚出去了,回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吧。”

    对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说了声“嗯”,就将电话挂断了。

    门外有响动,夏芒穿着袜子跑去开门,她知道是程默回来了。

    “刚才有人打电话来,女的,有来电显示。”夏芒自然不会将她的猜测说出来。

    程默点了点头,就向厨房走去。夏芒踮着脚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念叼:“她没说什么,不过让你回个电话。”

    程默只“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电话的意思,将买来的鸡汤材料统统取出,转过脸笑问:“你来,我教你?”

    夏芒攥衣角,摇了摇头,呐呐道:“我不会洗荤菜。”

    除了虾蟹,荤菜非油即腻,还带着腥味,洗起来的感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程默也不勉强,从他开门见到夏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今天夏芒身上发生了些事。他也不计较,对着夏芒,总是大方包容到自已也惊奇。

    程默忙着准备鸡汤,夏芒在一旁看他忙碌。夏芒觉得自己是喜欢程默这样子的,这样子的程默,让她觉得安心。

    “我今天,做了件坏事。”其实是错事,这错事坏了叶子的事。夏芒说话的时候看着程默的背影,声音轻轻的,不知他能不能听懂。

    “事情既已发生,道歉、阻止、补救、补偿,选一个或几个你认为应该的。”程默正将刚煮沸的鸡汤上漂浮的一层油过滤。

    “道歉没用,阻止不及,我想补救,可是不知道怎么补救。”夏芒一顿,忽而苦笑,“至于补偿,怎么补偿?任何补偿都是无意义的。”

    “感情的事?”程默将过滤纸扔至垃圾筒,盖上炖锅盖,打中火,转过头看夏芒,黑眸静深,不自觉地微眯了下。程默以为夏芒口中的坏事与萧凌晖有关。

    夏芒没发现程默的异样,点点头。叶子与林然的感情,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如果抛开家庭问题,夏芒真的觉得林然与叶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叶子偶尔抱怨林然不浪漫,不会甜言蜜语什么的,在夏芒眼里,抱怨这些的叶子,眼角眉稍明明也是甜蜜的。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好象真的到了分手的边缘,爱情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夏芒一想到这,心里便难受起来。

    “爱比嫁容易,生活太现实。”夏芒很是感叹,“相信爱情的人,必将独身。”

    相信爱情的人,必将独身,那不过是一句台词,可是夏芒忽然觉得深刻,这一刻触及她心底的那种震撼。

    “芒芒想说什么?还没爱上我,或者爱得不够深,不知道这段感情会否有好的结局?”与萧凌晖无关,程默闻言肯定,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对此微微松了口气。

    夏芒摇头,她没想这么远。她现在所想的,只是不违背自己的心,将这段感情继续坚持下去。不过如果刚才来电话的真是程默母亲,夏芒的头不禁有些微疼起来。那声音,人家对她可是全无好感,甚至全无兴趣啊。

    “我今天做了件傻事。”夏芒像个祥林嫂,重复念叼。好像有个人知道她做了傻事,能减轻她的负疚感。或者她只是单纯的想倾诉一下。

    “也做了件聪明的事。”程默彻底放心,伸手拥住夏芒。他想,刚才开门初看到她那样的穿着出现在他面前,第一反应是怒,第二反应才是怜与喜。认识到夏芒有事,认识到夏芒有事这样跑过来找他,甚至来不及穿外套带钱包手机,心中的怒气自然消失无踪。

    夏芒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懂程默的话。只不过这一刻被他这样拥着,亲昵的感觉,第一次对他表现的露骨的温柔有了亲昵的感觉。

***

    程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夏芒被他“圈养”在书房,因为程默不让她乱跑,又不让她影响他处理事情,于是夏芒只能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折腾。厨房里的鸡汤小火炖着。

    话说程默的房间真是人神共愤的干净整洁。她知道他肯定有请钟点工定时打扫家里卫生,可是书房和房间每天都需要他自己整理,房间上次夏芒去过,和书房一样的干净整洁。书房里有很多书,不过都是专业管理与建筑方面的书,夏芒没兴趣,夏芒对顶楼阳台的书比较感兴趣,因为那是她最好的消遣。夏芒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相册,更没看到照片,冲着程默嚷嚷:“为什么一张照片也没看到?”

    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她想看程默小时候流鼻涕或年青时候楞头青的模样。

    “过来。”某人背着对夏芒正对着电脑,头也不回的道。

    “存在电脑里?这么先进,小时候的照片也扫描存进去了?”夏芒异想天开。

    凑近,屏幕里出现夏芒的半张脸,屏幕里的程默一把搂过夏芒,在夏芒“呀”的一声的时候,左手迅速在触摸板上一点,屏幕里的程默和夏芒定格了。

    夏芒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弄明白整件事,程默就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将照片保存,设为桌面背景。

    “程默!”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就算真要视频拍照,也该让她整理一下仪容仪表,露个甜甜的笑容,这么白痴的小惊的样子,是为了突出他自己的优势来么?过分!

    程默伸手抱起夏芒,将她圈在怀里,背对着自己。夏芒挣扎,未遂,扭过头去瞪他,恰好给了程默以口封缄的机会。文灏的吻温柔而缠绵,缠绵中含着节制。而程默的吻温柔不失霸道,霸道中又有一丝致命的诱惑,使得夏芒总是很快沉沦,唇与舌的嬉戏,好象有股魔力,诱惑着夏芒主动索取。

    这是夏芒从未经历过的。

    当程默的唇畔难得的逸出一声轻微呻吟,夏芒才猛地回神退身,喘息着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知何时,她已与程默面对面,跨腰坐在程默的大腿上,手还停留在他衣服里,来不及抽回——她居然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爱抚他的身体!夏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外加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潘金莲附体了!

    程默按住夏芒欲抽离的手,声音暗哑:“芒芒真是个天才。”

    他说话的气息不稳,胸口强烈起伏着,胸口上夏芒柔软的手正覆在上面,回味刚才她们轻抚游移逗弄的感觉,就好像他的手在她胸口流连徘徊一样。他的夏芒,居然在这一方面也有天份,这真是始料未及又让他万分愉快的一件事。

    夏芒闻言满脸黑线,什么激情浓情热情瞬间消失无踪,对于这种登徒子,实在是不能忍受。夏芒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决定再不能这样任人宰割。主动凑近,轻点唇,又用鼻子蹭了蹭程默的,某人心旌荡漾,自是手松,夏芒双手迅速拧揪了某人的胸前肉,也不知下手点是哪个要命的部位,在某人不知是痛还是□的一声呻吟中闪电一般滑下某人的大腿,然后直往外冲。

    她不能步叶子的后尘,她要爱惜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