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3

幽己: 乔木不可休 1-10


  序 终于这样决定

  夜,正慢慢拉开帷幕。
  房子里没开灯。客厅落地窗上乳白色的帘子被束紧,挨着墙壁,垂直落下。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有一些淡蓝的辉光,这暗暗的光线下一切东西都像被蒙上一层抹不尽的沧凉,像悲剧电影的收尾画面一样。电视机边上的花瓶空空的,应该很长时间没有鲜花光临它。一切物体都静止不动的,宛如画家手误刻成的死败的毫无生气的雕塑一样。
  这儿的空气好像也静止不动。
  对比下,乔筱木微微颤抖的肩膀显得十分突兀。
  她蜷缩在这小房子客厅的沙发上,鞋子被随意甩在地板上。她紧紧抱着靠垫,泪水如泛滥的洪水一样滚滚流下,染湿了袖子。
  有些永远也预料不到会发生的事情结果却发生了,譬如今日林渊打她之事,这是她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甩过她耳光,可最不可能打她的林渊却破了例。那一响亮的耳光几乎要打碎她的心,她一直以来强装的无所谓还是爆发出来,随着无声的眼泪从内心流淌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还是滚烫烧疼的。她想自己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日子:三月十一号。
  越想越委屈,她啜泣不止,压抑的哭声在喉咙里翻滚。她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这么狼狈。她有多爱林渊,此刻就有多气林渊。
  林渊是他丈夫,是她爱的人。可是,从来不舍得动她一根汗毛的林渊却在今天林母添油加醋的描述下掌掴她。她有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对谁说。
  这天上午,她的婆婆林母又一次给她脸色看。
  她对那个刻薄的婆婆一直都是彬彬有礼有理也让三分的,可是那天林母说到了她死去的父亲,还指桑骂槐,冷语中加讽刺。她受不了林母对已去之人的菲薄,便同林母争执了几句。林母当时就摔杯子撂狠话,一句比一句带针夹刺,不留任何余地地戳痛她的心。
  尤其是林母总提到孩子,那个没有缘分与这个世界产生交集的孩子。她的孩子!
  大约半年前她肚子里的宝宝被诊断出有很严重的脑部疾病,医生说不宜生下,就算能万幸地生下来,孩子的存活率也是很低很低的,将来的一生也许就得呆在医院里。最后她不得不引产掉五个多月的宝宝。筱木心里已经痛苦万分了,雪上加霜的是:医生还说她以后受孕情况较小。
  在这半年里她一直生活在痛苦的阴影中。
  林母总是说起,一次又一次,换着法子让她受刺激。
  于是她也说了两句不太尊敬林母的话,恰好被林渊听到。林母见林渊回来,就把刚才的争执全部推到她身上,还很有演技地留下两行泪水。林渊当时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耳光。
  这是结婚以来,林渊第一次打她!
  林渊对她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但是,这次却打了她!
  她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她以为林渊会追过来,可是跑了很久,身后一个影子都没有,心倏然掉入冰凉的深渊谷底。抬头看着眼前,马路上飞驰的车辆,匆匆而过的行人,路边高大的梧桐,亮得刺眼的路灯,一切都是那样照旧。低头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自己眼泪滴落在铺满灰尘的柏油马路上发出的细微无力的声音。
  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想起自己的这套小房子,这个她婚前居住的小房子里。
  忘了时间。夜幕一点一点侵袭她,令她疲惫得没有力气继续哭下去。她只是抱着靠枕发傻。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对未来生活的一种厌倦,对努力却没有收获的伤怀,对曾经美好通话般的期待的破碎,都在她心里翻滚着。
  她对明天想了很多的如果,最可怕的无外乎如果没有如果。
  自己与林母的关系,不能这样下去,她已经忍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忍耐下去会疯掉。要怎么办?怎么继续跟林渊生活?
  心里油生出一抹绝望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
  这时候,急促的敲门声传到她耳朵里。能在这时候敲这门的也只有林渊一个人了。
  她痛苦地捂上耳朵。
  敲门声伴随着林渊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筱木,我知道你一定在里面。筱木,你开开门,你开门。”
  乔筱木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林渊这是又说:“筱木,对不起!求你别气了,开门好吗?你要打我骂我随便你,你就是别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乔筱木还是不动。
  林渊又说:“筱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没有睡觉,你开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渊还在敲门。
  敲得周围邻居都有起来提意见的,可是,林渊不顾,依旧敲门。他的手已经红得不成模样了。
  乔筱木心慢慢软了下来,她缓缓站起来,轻轻拧开了门。
  林渊高大的身影窜进她的眼眸。他推开门,迅速把文关上。屋里暗暗的,只有月光投过客厅边的阳台照进来。
  乔筱木一脸泪痕,两眼微肿。林渊心疼不已,伸手摸着她的脸,却被她一把挡过去。
  “筱木……”林渊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对不起……你……还疼吗?”
  乔筱木冷着脸不说话。
  林渊忽然一把把她拉近怀里,不住地道歉不停地说“我爱你”。他低头吻她的唇,她的耳根,然后是脖颈……
  乔筱木想生气地推开他,可是整个腰肢都被他有力的大手箍住,努力挣扎除了感觉道疼痛之外什么效果也没收到。她气急了说:“你放开我!”
  林渊停下动作,眼睛里俱是无奈跟心疼。他轻轻摸着乔筱木的脸,声音沉沉,说:“筱木,你……原谅我的冲动。我……我是应该去死,我不应该打你,我应该去死!”说着他放开乔筱木,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声音响亮清脆。
  乔筱木不忍他这样,忙拉住林渊的手,眼睛迅速被泪水充盈,怔怔地看着林渊。林渊也这样看着她。暗黑无灯的屋里,彼此对视着。
  乔筱木感觉到林渊那渐渐变粗的喘气声。
  林渊再次把她拥入怀里,用力地把她贴在自己身上,嘴唇黏住乔筱木娇嫩的双唇,以近乎蹂躏地方式吻她,恨不得要将她吸进自己的肚中。乔筱木先是紧抿双唇,后来敌不过他巧而有力的舌头,慢慢地回应起他来……
  林渊不觉已经扯开她身上的衣物,右手在她脖子间顺着光洁的脊背下滑,停在她的臀尖,抚摸一番,然后灵巧地向下,慢慢刺激着她……
  乔筱木由不得自己思索,身体的反应已经超过她的思维,她抱住了林渊,放弃挣扎,由着自己慢慢陷入如云似雾的深渊中。
  很快,两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褪去衣物后纠缠一起。
  缱绻难眠之夜让两人都精疲力尽。
  乔筱木看着天花板,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那次,也是在这个屋子里,她被自己给了这个对自己而已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的男人。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情。
  林渊修长的十指抚摸着她那漂亮的锁骨,轻声说:“筱木,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妈妈也就是着急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乔筱木闭上眼睛,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她那个盛气凌人的婆婆其实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她是个平民之女。虽然她认为自己拥有很多,可是在林母眼里,她就是一无所有。如今,连女人基本的能力——生育——也都没有了。也许,她唯一能入她眼的就是她怀孕的时候吧,可是,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林母在她肚子里宝宝流掉之后几乎都没正眼瞧过她。
  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吗?
  每天都这样吗?
  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难道真的就要忍受一辈子,一辈子这样被林母侮辱?
  乔筱木觉得痛苦极了。
  这时候林渊低下头,用嘴巴代替十指,轻轻吻着她漂亮的锁骨。
  蓦然,她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林渊,我们……离婚吧。”
  林渊停止所有动作,连呼吸也在那一霎那停住。
  乔筱木说完了那句,好像忽然理清了自己所有的想法,她吐字清楚地重复道:“我们离婚吧。”
  也许,她要喘息。


  一.一切归零

  民政局今天似乎异常受人欢迎。
  乔筱木看着一直排到门外面的队伍长叹一声。她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呵,这么多人。”
  林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乔筱木,略微低了低头,提议道:“要不明天吧。快到‘五一’长假,很多人赶着那个档期结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乔筱木很果决地说:“不了!我们跟这些人又不一样。”她怕自己明天会后悔。她都不敢去看林渊的眼睛。
  林渊默默地将头扭向另一边。过了好一会,他说:“筱木,无论如何,那一巴掌绝非我本意。我一时激动……”
  “别说了。”乔筱木截住他的话,“我知道的。我现在不想提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天的一切。想了又想,乔筱木觉得自己无法承受这将来的生活,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还会有孩子。林渊是独子,而林母一直想要个孙子。她真的疲倦了,压力是如此大,林母又是这样咄咄逼人。
  林渊不同意的时候,她只是:“林渊,对不起。妈没有错,你更没有错,错的是我。所以,放我安静地走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我真的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她卑微地说着这些话,宛如尘埃中的尘埃祈求高入云端的彩霞。她已经低到脚底。
  林渊沉默了十天,最后终于决定同意跟她离婚。
  天空是模模糊糊的蓝,不是很澄净,好像总蒙着一层脏兮兮的东西。也许等到落雨时节,连绵不断的雨水冲洗着它,它才会变得真正干净。
  这天,没有乌云,太阳很好,春意盎然。风较大,适宜放风筝。
  走进室内,看着一张张笑意浓烈的脸,乔筱木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总有那么多人迫不及待地要结婚。
  登记结婚的那儿很忙碌,相比较之下,两人迈去的地方就显得冷清得多。在乔筱木推门进去之前,有一男一女冷着脸从里面走出。女的眼圈红红的,男的虽然什么特别表情,不过看着却要比女的轻松了多。
  走到这一步,无法说是女人的失败还是男人的失败。但至少,两人在这方面都没有成功。
  筱木跟林渊走进去。
  没有太多的问题,一切早在之前就已经协商好。
  “好了,没有问题的话,在这儿签字。”给他们办理手续的人说。
  乔筱木握着笔,迟疑了一下,然后在签字处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乔筱木这三字写得非常潦草。
  林渊这时候却犹豫了,他抬头看了看乔筱木,说道:“筱木,我想再考虑考虑。”
  乔筱木语调平静地说:“有那个余地跟必要吗?”
  林渊不语。
  这时候办手续的人敲着桌子说道:“真的想清楚考虑好了?离婚又复婚的案例我见得多了。”
  乔筱木拿着包,站起来要走,“林渊,无论如何,我们都尽力了。天意如此,何必强求。你要考虑就考虑好了,我心意已决。”
  在她转身要走的瞬间,林渊签下了名字。
  乔筱木松了一口气,她根本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觉得轻松了还是沉重了。她佯装优雅地离开这个地方,脚步越走越快。
  林渊急忙追上来,“筱木,等一下。”
  乔筱木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现在就去你以前的房子里?”
  “嗯,虽然很久没去了,不过打扫一下就可以住了。”
  “要不明天吧,我送你过去。”
  乔筱木皱了皱眉,说:“林渊,不了,我不习惯。”
  林渊说:“那我送你。从这儿到你住的地方挺远的。”
  “不用。”
  乔筱木忽然感觉有些冷,手指发凉,便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才发现结婚戒指还戴在手上。她拔下戒指,把戒指塞进林渊手里,垂眸不语。
  过了一会,她踮起脚尖,在林渊脸颊落下一吻,说,“GOODBYE KISS!”然后迅速转过身,向前快步走着。
  林渊下意识地拉着她的手。
  “我想,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乔筱木平静地说。
  林渊怔了怔,好一会才说:“你暂时没有工作,要是生活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跟我说,千万别客气。我的手机号码永远不会变,随时为你开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就可以打给我。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的公司里先干一段时间。”
  “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想不会了。哦,还有,关于我的东西,我会尽快拿走,你大可放心。”
  林渊脸色有些尴尬,慢慢松开手。
  地上很突兀地躺着一颗碎石子,他一脚踢过去,石子像失去阻力一样飞到前方。乔筱木还是背对着他站着,林渊也没有前进几步。
  僵持了一会,林渊说:“筱木,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嗯。”筱木转过来看着他,笑容灿烂,像雪后初雯。她缓缓道,“林总再见。”就跟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一样,脸上挂着异常美丽的笑容,说一句“林总再见”。
  这时候林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快步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关门,踩动油门。一连串的动作不带一丝懈怠,仿佛恨不得让这些动作在一个眨眼间完成。
  乔筱木默默看着,BMW的车牌很快在眼前消失。
  她仰头看了看天,天空原来还是这么广阔的,有翅膀的鸟儿可以自由翱翔。
  可是,如果这鸟儿折了翅膀,还能飞吗?勉强飞起来,还能飞得过这路边的高楼大厦吗?
  楼是那样得高,她是那样地渺小。
  这段原本美好的婚姻,终究还是这样半路夭折。这段灰姑娘嫁入豪门的童话爱情结局不是“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而是回到原点。
  身为灰姑娘的她带着一身伤痛回到原点。她想起当初与林渊交往的时候,岑如烟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乔筱木,别做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美梦,你的脚太大,穿不下那水晶鞋。”
  两行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她,乔筱木,二十八岁,于今日同丈夫林渊正式离婚。
  这段婚姻为期三年一个月零八天。
  她没有爱上别人,林渊也没有任何外遇,可是,两人却无法在一起。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渊的时候自己怦然心动的感觉,还记得第一次被林渊压在钢琴下热吻钢琴发出凌乱悦耳的声音,还记得新婚燕尔蜜月之行身心的愉悦……
  她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又刻意抬头挺胸,缓缓往公交车站牌走去。她站在车牌下等车。有两辆车同时到站,她翘首看着:都不是她要乘的那辆,无法载她回家。
  今天的天气很怪异,特别热。三月中旬的艳阳在接近中午时分变得非常灼目。她感觉不到温暖。春天的脚似乎早就已经踩在离去的列车上,夏日急匆匆赶来,却发现尚不是时候。于是这几天的天气就这样怪诞地朝凉午热。倒像秋天,只是没有秋天的清爽。
  乔筱木抬起头,目光扫过马路对面的一家心馨花店,看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孩捧着一束鲜花急匆匆地从花店走出来。花是那种红色的,也许是玫瑰,筱木无法确定。接着,她看见花店里又追出一个穿黑裙子的那人,也许她是花店的老板。她追上男孩,嘴里念念有词。
  还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视线就被一辆公交车挡住。
  身边跟她一起等车的人都拥挤着朝车门走去。乔筱木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状况,她下意思地皱了皱眉,脚步往后,倒退着,方便这些人上车。待公交车开走之后,她才忽然想起还没看看这车是否是她等待的那辆。车尾的牌号是146。是的。她错过了这班回家的车。此刻,她只好苦涩地笑笑,站在原地接着等下一班车。
  再次抬眸看对面的时候,男孩与那黑裙子女人正背对背分开。他向左,她向右。
  这是生活中稀松平常的事儿,也许是男孩忘了拿找零的钱,也许是女老板发现男孩落下了东西。可是筱木却在这一刹那哽咽,内心苍凉无比,好像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荒野上,突兀地站着一个找不到归途的女人。
  这个可怜的女人,脸与她惊人般相似。她知道这其实是自己的一番臆想。
  她忍了又忍,干脆果决地放弃等车。她觉得自己需要靠行走来散去内心的阴霾。第一次感到在漫漫长途上独立行走是如此艰难。落入视线的这个世界的一隅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变得只是她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物。
  路过一个公用电话亭,她停下脚步,翻出一个一元硬币,投了进去。不知道要拨给谁,她只是根据脑子里忽然蹦出的一串号码按了下去。
  接电话的人说:“喂,您好。”声音有些苍老,是个女的。
  乔筱木怔了怔,这声音是她母亲的。
  乔母在电话那头,不见这边听电话的人说话,又问了一声:“喂?……喂?”
  筱木抽了抽鼻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出一声:“妈——”
  “哎,是筱木啊。”乔母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你最近身体还好吗?自己有没有注意?”
  “还好,我一直在注意保护自己。”筱木压着哭泣的冲动说。
  “林渊对你还好吗?”
  “还好,很好。”筱木哽咽着说出这话。
  乔母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你婆婆待你还是那样吗?”
  筱木听了,再也忍不住,紧握话筒,放声痛苦。
  乔母着急起来,“筱木,你、你别哭啊。受你婆婆气了?别哭了,难过了就回家看看,妈也正想你呢。”
  筱木哭得够了,才说:“妈,妈我也想你。”
  “那就别磨蹭了,回家来。你的那个婆婆厉害得吓人。”
  “嗯。”筱木哽咽地应着,迟疑了一会,说,“妈,以后我不用怕了。”
  乔母一怔,“你说什么?”
  “我离婚了。”筱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变得坦然了,语气异常平静。
  离婚了,自由了,再也不用忍受林母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以后的生活会很简单,不用整天强颜欢笑,不用虚与委蛇地讨好林家人,不用参加那些她并不喜欢的华贵奢侈的派对。
  尽管这样,她还是很难过。当初轰轰烈烈的甜蜜爱情面对势力庞大专横独裁的林母时变得不堪一击。华丽好看的梦幻爱情水晶球在一场引产之后“哗啦”一声碎成一片,声音响亮清脆。
  筱木至今都难忘林母曾经说过的那些种种不堪入耳之语。
  筱木含着晶莹的眼泪笑了。
  乔母的手却抖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啊!可是你们……”
  筱木说:“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工作,我会跟结婚之前一样生活得很好的。过些天,等我工作什么都安顿好的时候我就回家看你。”
  “可是……”这会儿乔母却哭了,“筱木,孩子,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这样突然!过年的时候你们两个还好好的,这才多长时间,林渊那孩子不是说会好好对你的么?你现在离婚了,三年多没有工作,在外面能生活好吗?啊?”
  筱木本想得到母亲的安慰的,而实际上她母亲比她脆弱。她说了许多许多,好不容易才让母亲的心安定下。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泰然自若起来。当初结婚放弃事业是她自己选择的,现在离婚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无论这路会走得多么艰辛,她都要忍着泪走下去,哪怕是跪下来爬,也要爬到最后。
  她唯一庆辛的是,自己在尚有能力的时候有足够的勇气选择离开。
  回忆这段短暂的婚姻,筱木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悔。现在她清楚地体味到“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这句话的精妙。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房子,她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小小的一室一厅一厨房一卫生间,足够她一个住。
  打开窗户,她看着外面的景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屋外的空气。
  电话没有忽然响起,她拿起一看,是一个朋友打来,犹豫了一下,便能把电话转到语音。
  朋友的留言是:“筱木,听到留言速速回我啊~~我跟宁确定在‘五一’的时候举办婚礼,到时候你一定要领着你那位又帅又多金的老公来啊。”
  乔筱木苦笑。老天爷还真是嫌给她的刺激不够,居然让她这么一个刚离婚的女人受到这样的邀请。这时候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岂不是自寻烦恼?而且,这个朋友她根本不是很熟。
  她似乎没有多少特别熟的来的朋友。工作时候没有遇到可以交心的朋友,大学的朋友又都是很久没有联系。
  手机又响起。她一看,是林渊,她丈夫。不,现在应该说前夫了。
  “筱木,你到家了吗?”
  乔筱木说:“嗯,我早到了。谢谢关心。”
  林渊沉默着。乔筱木听到他低沉的喘息声。
  “林渊,”乔筱木说,“你别这样,更无需内疚,提出离婚的是我。还有,以后还是别打这样无谓的电话了,我们毕竟,离了。”
  林渊倒吸一口凉气,说:“筱木,别忘了分别时我对你说的话。你爱逞强,但别总是逞强。”
  “我有分寸。你也多保重。对了,也许,明天我就去你家拿走我的东西。”
  “好,我会把你东西收拾好。你下午过来吗?”
  “嗯,下午我去你家。”乔筱木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踏进那个曾经也是她的家的林家别墅。
  林渊又沉默了。
  “林渊,你跟……”乔筱木迟疑着问,“你跟你妈说了吗?”
  林渊说:“还没。我不知道怎么说,开不了口。”
  乔筱木轻声说:“去告诉她吧,会让她开心一点的,不然她没看到我在家,又会念叨。”
  林渊听了她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筱木同母亲的关系了。
  自打筱木嫁给他,林母就没有给过筱木好脸色,只在她怀孕的时候才对她好点,孩子没了的时候,对她是更坏了。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林母是他妈妈。
  “筱木,我很迷茫。我心里无法接受,我觉得我们根本没有离婚。筱木,我们真的离婚了吗?”林渊的话透着无限伤感。
  乔筱木笑了,“别多想了。现在你是单身,我也是。我们只是曾经是夫妻,曾经而已。好了,不说了,我累。挂了,拜拜。”
  挂了电话,乔筱木看着窗外,发呆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这话就好似咒语一样,令她不由自主地打寒颤。因为她突然想起,林母的名讳中带了个“风”。
  这句话的寓意跟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如果像下面那样想的话,似乎说的就是她:
  她是木,林渊是林,而风,就是林母。
  咒语暗示的就是——必定不长久。


  二.归去来兮

  第二天下午,乔筱木回到前夫家拿东西,一进门就嗅到林母那特有的气息。
  林母僵着脸坐在客厅里。客厅了除了她没有别人。
  乔筱木怔了怔,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跟她打招呼。这个称呼要怎么办?继续叫“妈”吗?恐怕林母天天做梦都盼着乔筱木能不叫她妈。
  她站在离门两米左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林母。
  林母坐姿高雅,虽是抬着头从低处向上看乔筱木,下颚却依旧上抬,目光睥睨地上下打量乔筱木,眼里尽是掩饰不住地厌恶。她见乔筱木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说:“乔筱木,你还真是越来越自以为是了,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是吧?上次是跟我顶嘴,这次又无缘无故一天一夜不归家。下次是不是要唆使我儿子跟你一道儿把我这个老太婆赶出门!”
  乔筱木很无语地笑了,她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哪有那个本领。而且,也不需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还把不把我当你妈了?你别忘了,我始终是林渊的妈,林渊再怎么疼你也不会不要生他养他的母亲。所以,乔筱木,你最好收敛一定。过几天我要你跟我去医院,最近不是有什么试管婴儿,总之,一年之内你必须给我生出个孙子来,不然,哼……”林母正要继续说下去,被乔筱木截住。
  乔筱木还是摇了摇头,“林太太,我想您弄错了。我是已经不把你当妈了。”她觉得自己也许也是残忍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忽然觉得舒坦多了,好像报了仇一样。
  没结婚之前,她是个自信要强敢爱敢恨的女人,结婚之后,她是个深爱丈夫而且出于尊敬礼貌深受婆婆气的小媳妇。如今,终于不用再叫林母一声“妈”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轻松,连自嘲的语气都这么痛快。
  林母听了之后猛地站起来,怒指着乔筱木,喝声道:“乔筱木你反了天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她气得脸都有些变形。
  乔筱木看到她这样,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快感之余却是一种酸楚。
  林母从开始就不想她是她儿媳,但是却又从来不肯跟她好好说话,总是高姿态地吆喝乔筱木。
  “我没有要反天,也没有那个心情同天反抗,”乔筱木幽幽道,“我想林渊还没有跟您说吧。我跟他,已经,离婚了。”
  林母听了,愤怒的脸迅速变成惊讶,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乔筱木接着说:“我只是来拿走我的东西。”
  林母傻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说:“你们、你们居然又是这样先斩后奏!……哼,真是让我又惊又喜。”当初乔筱木跟林渊结婚也是这样,登记了后才告诉林母。
  乔筱木冷冷地笑了,说:“这样岂不是很好,一切都如您所愿。我也自由了,皆大欢喜。”
  林母冷嗤了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乔筱木不想理会她,看了看挂在墙中的那个古典摆钟,说道:“我可以去楼上拿东西了吗?拿完东西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林母讥讽着说:“哟,你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乔筱木脸色微变,她握紧了拳头,扭过身,目光冷冽,死死地盯着林母,说:“当然!最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就是我又拿回了我的尊严!不过您尽可放心,我只拿走原来就属于我的东西。如果您还是无法信任我,待会我下来的时候您可以搜我的包。我知道您向来是喜欢求证的人,所以不介意所谓的人生权利,可以任由您搜。反正再也不会有下一次!林太太,可好?”末一句林太太,她故意提高一个声调,让林母听得清清楚楚。
  说罢,乔筱木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林母脸色沉了一下。
  卧室依旧。一夜不见,似乎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可是乔筱木对这屋子的感觉已经大不一样了。
  她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好。她有些吃惊,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东西了?三年前嫁过来的时候,她的妆奁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一箱子衣物和一颗自信赤诚的心。不,不止这些,还有一笔无形的财产,那就是她前途正好的事业。
  当时她在来茨化工集团担任重要职务,公司高层还正打算让她去国外的总公司任职。
  可是她全部放弃了。
  放弃了事业得来的婚姻原来也不过如此。
  “吃一堑,长一智”吧。
  乔筱木苦苦地笑了笑,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装满了昂贵的名牌风衣礼服和一些首饰。
  这些东西,想必都是林渊一个人收拾的,若是阿姨帮忙,林母不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
  抚摸着这些曾经在她身上停留过的衣服,她找不到任何一丁点自己的温度。
  挑了几件自己买的衣服,重新放在一个箱子里,其余的都放在那儿。首饰一件也没有拿。就这样从自己曾经住了三年的地方搬出来。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听到林母与林渊的对话。
  林母问:“你回来啦。你跟筱木真的离婚了?”
  林渊没好气地憋出一句:“嗯。”
  林母又问:“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林渊不语。
  乔筱木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提着箱子,昂着头下楼。
  在楼梯遇到正往上走来的林渊。
  林渊拿过她的箱子,微微皱眉,说:“我帮你,你下去好了。”
  乔筱木躲过箱子,“不用了,我自己来。”
  林渊瞪着她,又把箱子夺回来,说:“别倔强了。”说完提着箱子下楼。
  无奈之下,乔筱木只好随他。
  林渊把箱子放在门旁,又要折回身上楼去拿另外的两个箱子,被乔筱木拦住,“那些就不用了,这些才是我的东西。”
  林渊冷静道:“那些也是!”
  乔筱木还没说话,林母就抢说:“是你用过的东西就都拿走,难道还有别人稀罕吗?你肯这么大度地放了我儿子,我自然也不能那么小气。”绝对地讽刺乔筱木。
  林渊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说:“妈!”
  林母冷冷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都离婚了你还护着她,你小子脑子进水了吧?”
  “妈,你这么总这样说!筱木怎么说也是……”
  乔筱木打断他的话,说:“林渊,那麻烦你了,还请你去帮我把东西拿下来吧。”
  然后她看着林母,慢吞吞地说:“谢谢您的大度。”说着她步履轻盈地走到超薄巨大的一百寸的电视机旁,抱起边上价值上万的盆景对林母灿然一笑,“不好意思,这个盆景是我买的。”
  她厌弃了林母这张脸。真的难以相信,这么一个总在所谓名流上层生活的贵夫人,为何说话总这么刻薄!
  林母脸色无比难堪。
  林渊也觉得尴尬,转身就上楼拿东西。
  乔筱木一直抱着盆景。她抿着嘴,咬紧牙,心里默默发誓:我的好前婆婆,我会让你看到你曾经最最瞧不起的儿媳妇是如何成为人上人的!
  她想:当年自己可以为了婚姻放弃前途,如今没了婚姻,自己一定可以越做越好的!
  林渊把东西全部拿下,拉着她说:“走吧。”
  在林母怒视之下,乔筱木放下林家的钥匙,快步走出林家门。
  林渊说:“上车,我送你。”
  乔筱木看了看这些东西,也就不逞强地说我自己等车这样的话。
  在车上,乔筱木还是抱着那盆景。最后被林渊夺下扔在后车座上。
  “筱木,你这是何必呢?”
  乔筱木想了想,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何必。开车吧,我想快点到家。”车开的时候,她回头又望了望林家别墅,脑子里再度浮现出林母的那张脸。
  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乔筱木的小屋子的时候,林渊说:“筱木,你有舍不得我吗?”
  乔筱木笑道:“都这样了,还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林渊低头,在车子里掏出烟,默默地抽着。他很少抽烟。
  乔筱木说:“你少抽点烟。你以前不抽烟的。”
  林渊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抽烟,可是心烦的时候除了抽烟没有别的解压办法。”
  乔筱木扭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林渊猛吸了两口,就打开车门,把烟扔掉,说:“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
  看着林渊为她这点破东西来回跑了三趟,乔筱木心里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给林渊拿了一杯茉莉花茶。
  “我知道你只喜欢喝绿茶,不过我这儿没有。我今天上午只匆匆买了些吃的。”
  林渊二话不说,拧开瓶盖仰头就喝。
  乔筱木开始忙着把箱子的衣服拿出,挂在衣橱中。
  林渊静静在这极小的客厅坐着,默默地看着她忙来忙去。
  等乔筱木停下的时候,他站起来,说:“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乔筱木走过来,看着他说:“好,你也是。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林渊在门口停下,手在门栓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松开手转身笑着问:“这一次为什么没有GOODBYE KISS了?”
  乔筱木道:“因为昨天已经做过了。那样的事情,我只做一次。”
  林渊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隐约闪着一丝欲望。顿了顿他忽然伸手将乔筱木揽入怀里,说道:“那好,这次我做。”
  他低头,狠狠地吻住乔筱木,舌头灵巧地在她嘴巴里游走,恨不得可以把她吞进肚子。他的这个吻,如狂风来袭,势不可挡。
  毫无先兆地侵犯着乔筱木的堡垒。身体和理智上的堡垒。
  乔筱木被他吻得发晕,脑子里空白了几秒。她想推开林渊,却推不动,林渊的手跟钢圈一样有力。她被林渊紧紧地搂在怀里,身体贴着林渊,可以清晰地感触到林渊身体的波动。
  林渊剧烈地喘息着,手指不觉在她单薄的衣服间穿梭。
  不几秒,她的上衣扣子已经完全开了,半裸着洁白的肩膀,稍一低眸就可看见无限春光。
  林渊熟知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他的指尖在她后背滑动,点点落落地刺激她的神经。她很快失去理智,身体发热,感到一丝焦渴,双手不知不觉竟然攀上林渊的脖子,并且疯狂地回应他。
  四唇纠缠一起,谁也不肯松懈。耳边只听到彼此渴望的喘息声。沉沉的,像鬼魅妖娆者的靡靡之音,拉着两人偏离大路,越走越远,慢慢地沉陷到散发着奇异香味的泥潭。
  林渊的手指下滑,每进一寸乔筱木就战栗着,心跳加速一轮。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久没有这种激烈的感觉。林渊单手搂着她。两人拥着倒在沙发上。乔筱木感觉到林渊飞快地进入自己的身体,并不干涩疼痛,好像自己早就做好准备等着他一样。她无意识地呻吟着,奇妙甜蜜的快感冲击着她的脑子。她眼帘低垂,看见自己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在下一次交融的时候,她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伸手抵住林渊的身体,惊慌地喊着:“不,不要……”说着,羞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耳跟。
  林渊见此,整个人紧急刹车,停下动作。呼吸还是那样急促低沉。他低头,吻去乔筱木流出的眼泪。
  乔筱木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睁得圆圆的,用不可思议地眼神低头看自己。然后她用力推开林渊,迅速坐起来,整个人衣衫不整地缩在沙发里,眼泪扑簌扑簌直落。
  林渊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动作轻轻的,语气也轻柔无比:“筱木,对不起,我克制不住。我……还是那样爱你!”昨晚在没有她的床上睡觉,他感觉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夜无法安稳入睡。之前因为乔筱木那如死水一样无澜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所以同意了离婚。可是签字那会儿他就后悔了。彻头彻尾地后悔。
  乔筱木抽泣着。她恨自己刚才的那种反应,恨透了。
  林渊缓缓替她纽起扣子,“你别哭,别哭好吗。我不碰你了。”
  乔筱木擦去眼泪,不说话。
  林渊低声哀求道:“筱木,我不要和你离婚。筱木,我们复婚好不好?”
  乔筱木失笑,“林渊,你别这样。我不是在跟你怄气,离婚不是玩笑,我做了就不会回头!”
  林渊一脸哀伤地说:“才一天而已,我真的很后悔。我放不下你。”
  “求你别这样……”
  “我不想放你自由,我放不了。”
  乔筱木正视他的眼睛,说:“林渊,别觉得你失去我。你很清楚你妈妈现在是多么高兴。你说过,放我们自由的。”
  “我现在不想放手。去他妈的离婚,我不要跟你离婚!”林渊固执地说,眼睛发亮,盯着她看,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乔筱木挣扎着站起来,头发散落下来,双臂环抱着胸,完全是戒备状态的姿态,可是骨子里却透着憔悴。她哽咽着道:“林渊,别闹了,你不用总这样,下次你说复婚这话的时候请多加考虑一个人以及……以及你们家急需添丁的事实。我……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林渊懊恼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内心挣扎无比。
  这样的画面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最后林渊站起来,表情落寞地说:“筱木,好,我们暂且就这样。我不会再来烦你。你自己好好的。”他几乎是要踉跄着夺门而逃。
  乔筱木无力戏关上门,背贴着门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泣着。呜咽声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来回飘忽。
  离开的林渊,伤痛满怀。油门一踩到底,到家的时间比平时缩短了许多。车子停在门口,他却不想进门,那个家里,已经没有等他回家的筱木。他坐在车子里发愣,周围全部是乔筱木的影子,连空气都充斥着她的体香。
  他狠命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三.邂逅翟琦

  乔筱木缩在门下,用后脑勺撞击着门,想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不再陷入刚才那个低落糜烂的心情之谷里。刚才的那件事情,不知道是让她更加清醒还是更加迷茫。无法否认,她还是爱着林渊的,对林渊的挑.逗根本不想抗拒。可是想到林母,想到自己的身体,想到这三年来自己吞下的委屈,她只能选择让自己离开。
  直到腿麻了,连动一下都酸麻的时候,她才慢慢站起来。
  她摸着自己的脸,冷冷冰冰的。
  忽然间很想喝酒。冰箱里什么酒精类的东西都没有。
  嫁给林渊之后,她比谁都规矩,除了林家的那些酒席宴会,她几乎很少去娱乐场所休闲。就算去,也都是同林渊一起。
  婚姻的梦醒了。自己却想在今夜醉过去。
  她不酗酒,但是这会儿却特别想喝酒。想用酒的醇香让自己忘却这混乱的时刻。
  床上还有一些零散的衣物没有收拾。她懒得理会。
  乔筱木看着镜子中衣衫不整的自己,一副颓废之态,脸上斑斑泪痕,说不出的奇怪模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浴池里放满水,把整个人都泡在水里。直到水已经不暖了,才想从浴池里走出。她忽然想起自己忘记把晒在外面的大浴巾收回来,略一迟疑,就这样浑身湿漉漉地站出来。赤脚踩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滩水迹。
  这天,慢慢地晚了。
  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把头发吹好,穿件简单的衣服就出门。她只是想出去买些酒,去超市或者便利店。她不习惯学身边的某些人,去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买醉,更不会因为寂寞而胡搞乱来。
  三月的夜晚,起着风,有点儿冷。她沿着柏油马路向前走着。路边各式时尚小店灯光闪烁。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子,有着可以炫耀的年龄优势,在街上三三两两结伴闲逛。她们钟情各类时尚小店。
  这座城市的夜晚是另一种繁华。
  理发店前的旋转灯有些晃眼。
  乔筱木慢慢地走着,都忘了去超市买自己要买的东西。两三年没逛这条街,这条街比以前更繁花,高耸的建筑立于眼前。她想,会不会过一段时间,自己住的那个小区也要拆迁?这几年,房价猛飙,假如要拆迁的话,也许也能从中赚一笔。
  真庆幸自己在工作第二年赶得巧,正好用低价买下那套小房子,买这个小房子花费了她所有的积蓄,从大学开始积攒的钱都贴了上去,还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跟林渊结婚的时候,她还想卖掉这个房子,可是想到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不动产,也就一直放在这儿没怎么理会。
  她苦笑着,感叹自己对生活思考方式的转变也是这么快。林家有钱,成了林家媳妇的时候,她几乎从来没有想过钱,同林渊离婚第二天,她就自觉地想着钱的问题。
  走着走着,她忽然被一个奇怪的店名吸引——LD酒友会。听过歌友会车友会笔友会,还是第一次看到酒友会。她不觉驻足,双手擦在衣服口袋里,仰着头看着这名字。
  根据墙边的那个大牌子,她可以确定这是一家会员酒吧。门外的装修很低调,站在门口也听不到嘈杂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叫LD呢?”乔筱木自言自语地说着。
  一个低沉嗓音在她耳边飘起,“LD就是LOVE DRINKING的首字母组合。”声音仿佛带着特有的磁性,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这声音的主人。
  乔筱木扭头,看到一个穿着衬衫牛仔裤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站在她旁边,文质彬彬的,看不出年龄,想必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乔筱木只对他微微一笑,算是礼貌,然后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家酒吧。
  “我是这儿的会员。里面的酒还不错,容易醉。”
  乔筱木冷笑着说:“喝醉了可不好,会出事。”
  男子推了推眼眶,笑着说:“半醒半醉才会出事,真正醉了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乔筱木不语。
  男子对她努嘴道:“走吧,你看着就一副要一醉解千愁的模样。”
  乔筱木笑笑:“谢谢您这莫名其妙的好意,不过也许你找错了人。我不是寂寞难耐的女人。”
  男子哈哈笑着,说:“你想错了,我也不是寂寞难耐的男人,只不过你的气质很独特,让我不自觉停下来看你。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呃,你就跟太空茫茫繁星中的一个黑洞,每一个路过你身边的人都难逃被吸引过去这一劫。”
  乔筱木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记得自己没有化妆。这个男人说的甜言蜜语倒是挺中听。她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眼神淡漠,一如开始。
  男人挑了挑眉,“你不相信啊?”
  她淡淡地笑了,说:“恭维话向来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用来信的。”
  “原来我说的这是恭维话?”男人轻轻挑了挑眉,眨了眨眼,“不进去吗?尽管你不是会员,不过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也许跟你期待的一样。”他的话似乎有一种引.诱的成分。
  乔筱木迟疑了一下,便抬脚往酒吧里走,边走边说:“既然你把我夸得这么独特,我倒想尝尝这里面的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着这个人进来,因为这时候做的事情她都不想通过大脑,只想随心。
  在门口,她忽然又问一句:“我要入会员吗?有要求吗?”
  “对你没有要求。”他语调轻松调侃,“你也可以不入。”
  乔筱木于是没有入所谓的会员。
  喧嚣的酒吧不是乔筱木的喜爱,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喝酒。
  这个LD酒友会是她喜欢的类型。酒吧里一直放着一些不知名的欧美歌曲,调子有些伤感。倒像咖啡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酒,带着颜色的液体顺着软软的舌头滑进胃里,刺激着心脏,芬芳的酒香久久不散去。从喉咙到胃部,充斥着这醉人的香甜。
  领他进来的男人在一堆人中走出来,同她碰杯,说:“不是吧,美女,你进来就找个角落坐着一个人喝闷酒。”
  乔筱木道:“因为这酒好喝啊。”
  “这倒也是,我也最喜欢这儿的酒。”
  “这儿的酒都是什么牌子的?我好像喝不出来。”在林家生活了三年,各种高贵名酒她也品过不少,可是这酒她真的喝不出来。
  “你要是能喝出来那才是神了。这是我们自己瞎调的,一开始总找不到感觉,后来琢磨出一种奇妙的配法,就成了这个味道。”
  “你们自己瞎调的?”乔筱木有些吃惊,“那么,这个酒吧是你的?”
  男人咧嘴笑了笑,“也算是吧。我跟朋友一时兴起开的,来喝酒的也都是熟悉的朋友。”
  乔筱木揶揄他:“难道我也是你熟悉的朋友?”
  “你是唯一的例外。”
  “那我真荣幸!”
  “呵呵,聊了这么多,还没说名字。我叫翟琦。”
  “筱木,我叫乔筱木。”乔筱木向他伸出手,“您好。”
  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酒的话题。乔筱木发现这人还挺健谈的。
  聊到最后,乔筱木笑着问翟琦:“你这人是不是就喜欢半路勾搭我这样半老徐娘的女人?”
  翟琦做惊讶状,“半老徐娘!天啊,我还没这么下作!我向来喜欢年轻美丽的。”
  “那你为什么还勾搭我?”乔筱木此刻已经有点醉了,她眯着眼睛,给自己下着定义说,“我就是半老徐娘。”
  翟琦夺下她手中的酒,说:“姑娘,谁说你半老徐娘了!还有,谁勾搭你了,你怎么总把这种美好的邂逅说得这么市侩呢?我是觉得你很奇怪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一个不着妆饰眼睛里写满忧郁的女子可以对着这牌子看半天,我实在是好奇。”
  乔筱木抢过酒杯,边喝边说:“呵呵,我猜……你呢,一定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肯定没人能做你妻子。”
  “为什么这么说?你这话说得可让我很伤心,难不成我真的差到那种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有哪样的女人能让你好奇一辈子呢?再有秘密再传奇的女人,她身上的惹人好奇的东西也禁不起你一年的琢磨。”
  翟琦举起了大拇指,赞道:“你眼力真好,推断力也很好!我是交过很多女朋友,不过最长的才三年。”
  “哦,比我预算的长两年。”乔筱木杯中的酒又见底了,她让侍者给自己斟满。
  翟琦说:“嗯,那时候我们念幼儿园,我三岁,她两岁半。三年后我跟她不是一个小学的,只好分了。”
  乔筱木差点把嘴里的一口酒喷出。她笑道:“噗——你真幽默。你这样的,应该算是典型的花花少爷,还好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真看不出来,你这文质彬彬的外貌下还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主儿。”
  翟琦说:“你这样下结论就不对了,我跟每一个女人交往都是抱着一颗赤诚的心的,可是最后总是不合适。”
  乔筱木托腮打量他,摇头道:“不像,我看不出来你的赤诚之心。”
  翟琦笑了笑,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对了,你呢?”
  乔筱木幽幽道:“我呀,我已经结婚了。”
  “啊,真失望,不能与你更进一步了。不过也是,你这样的美女不被人早早娶回家才怪。你老公应该不是小心眼的主吧。他可不能误会我!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个女的,她喝醉了我好心送她回家结果被她老公臭骂了一顿。真没面子,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那样说。其实知道我的人都送我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乔筱木眯着眼问。
  “柳下惠啊。”
  “呸,你自己说的,谁知道。”
  “以后有缘的话,我们成了朋友,你就知道我说道话是真的了。想想我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却从来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关系就可以确定。”
  乔筱木笑笑,对他的话不做判断。
  “对了,你还没说你丈夫。”
  “呵呵,”乔筱木笑着,“这你不用担心。我,嗐,……我昨天离婚了!”
  “啊!呃……”翟琦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喝着酒。
  “不过离婚对我是好事。”说完,乔筱木仰头,把大杯里剩余的就全部喝光。
  “自由也很好,跟我一样逍遥。”
  “是。”乔筱木说,“‘当梦醒了,天晴了,如何再飘渺?’呵呵,别多想,这只是我曾经记得的歌词而已。”
  “难道现在说出来就不算记得了?”
  “呃……现在我不记得了,以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我不知道那写歌词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翟琦说,“我记得这首歌其中还有一句叫‘你不在我的预料,扰乱我生活的步调’。”
  “哈哈,”乔筱木咧嘴大笑着,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说,“是‘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翟琦笑了笑,见她脸颊绯红,便拧起眉扭头问侍者:“刚才我没过来的时候她喝了几杯?”
  侍者说:“三大杯。”
  这样的话她这就已经是第五杯了。
  翟琦点了点头,“酒量还不错,不过估计是要醉了。”
  乔筱木确实喝醉了,脸微红,如上了妆。她靠着翟琦的肩膀,耷拉着眼,昏昏欲睡。
  翟琦无奈,只好担任一次护花使者。不施粉黛的乔筱木其实也很漂亮,每一个五官也许都不是最美的,但是这张脸却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翟琦忍不住摘下没有实用价值的眼镜,多看了几眼。识人无数,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得说一句:这是个绝对的美人!
  “嗨,乔筱木,别急着睡觉,告诉我你家在哪?”
  乔筱木断断续续地说:“我家?……我家啊,我家现在不在林家。我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我不在林家,终于逃离那个老妖婆了,哈哈,我真开心……我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你别送错了哦。”
  翟琦点头,说:“是,是。我不会送错。可是,也要请你告诉我你家在哪?”
  乔筱木趴在翟琦的肩上,伸手指着前面说:“我家,我家就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朝前走就对了。一直走到英才路的光华公寓就是了,我在402室。哦,是最矮的那栋楼房的402室。”
  翟琦把她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见乔筱木睡得很死,也不好意思吵醒她,给她留了一张便条然后就走了。
  乔筱木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才醒,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拿起手机一看,是那个给她留言说要结婚的人。她心烦,把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接起电话。
  这位朋友兴奋地说了一大堆,最后理所当然邀请乔筱木来参加她的婚礼,并且强调了她一定要带上她的帅老公。
  乔筱木道:“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不过,恐怕我没办法带着林渊一起去了,你要是想邀请林渊,我把他号码给你,你自己去找他罢。”
  “筱木,怎么了?”
  乔筱木只好不厌其烦地重复自己这几天最不想说的哪句话:“我跟他已经离婚了。”她怕这个朋友又会啰嗦地说上一大堆,就说,“我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不跟你多说了。”
  挂了电话之后急忙关了手机。
  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去洗漱。洗完脸,脑子才清醒一些,慢慢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她懊恼地揉着头发,低喃:“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跟一个陌生人在酒吧喝醉酒,还是他送我回来!天——真不可思议!我一定是疯了!我……应该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后她暗自感谢自己遇到的那个叫翟琦的人不是什么坏人,至少在昨晚所有的行为都不是坏人。
  洗完脸,回到客厅,她才看见翟琦留下的便条。大意是说这小房子很有格调之类的。末了还有一句:“你喝醉的样子很安静,不说话,也不会醉吐,只是阖眼与周公约会。你当庆幸我是好人。”这句话仿佛是刻意加上的,意在让她安心,告诉她她没有乱说什么,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只是意外地在街上相遇,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自然地分开。谁也不是谁的谁。
  一次随时都可以忘记的邂逅。
  她笑了笑,把便条扔到垃圾篓里。
  对那便条唯一的记忆就是翟琦这人的字写得很漂亮。
  对翟琦这个人唯一的记忆就是他戴着眼镜咧嘴笑得时候,也能流露出的那种特别的成熟气质。
  这个人根本就不在她预料中。


  四.寻未来路

  生活又没有静止。人总要想法子养活自己。
  接下来的三四天时间里,乔筱木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忙碌着。她在网上报纸上寻找合适的工作投递简历。
  她很庆幸自己在这三年时间里没有完全抛弃所学的专业,有事没事还会多学一些专业知识,因为实在太闲了。林渊的公司是双木林石化集团,她想自己毕竟是化工专业的,指不定哪天还能帮上什么忙。结果忙没帮上,倒是为她今日做好了准备。只从专业知识上比较,她还不至于输给那些一直工作的人。
  空白的三年职业经历,却让她没有太多的底气。
  单单靠网上报纸上的那些职业信息,远远不够。也许应该出去走走,到一些适合自己工作的公司看看,说不定时来运转,不用投简历也能找到工作。
  以前她是在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来茨石化集团——工作。她在来茨工作了三年多,因而对这个行业颇为了解。但是这会儿,很多她知道的大公司都不怎么想去,因为她知道的那些公司跟林家的双木林石化集团都是有些联系的。那些公司的高层,虽然不能说全部,但至少大部分,她都见过。
  如果她去那些公司应聘,真的很尴尬。
  所以本市有名的化工企业她几乎不想去。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能选择去哪里?三年时间,能有多少兴起的化工企业?当然不是没有,只是这样没有指引,自己一个人找起来麻烦一点。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有些茫茫然。网上投递的那几份简历至少得过几天才会有回应,这几天总是不能就这样闲着,在路上走走也好,权当散心,或者撞运气。
  还是沿着昨晚走过的那条路的方向。再次走到LD酒友会的时候,她又驻足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白天的LD更显得低调,所有在晚间闪烁的灯都熄灭。它的招牌也不是用华丽挑眼的色彩勾勒出来,而是月光白底色上用浅浅的草绿色写着“LD酒友会”。
  小小地观望一会,她继续向前走。
  天气才开始返暖,很多心急的女孩就迫不及待穿上单薄的裙子。她看着那些女孩冻得直打哆嗦的模样,心里感觉很奇妙。记得当初才跟林渊认识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忍着凛冽寒风穿那些漂亮的衣服。
  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了,果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这样闲走了一个小时,一点收获都没有。眼前闪过的景物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可以让视线停止游走的事物。
  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多。时间总是这样无声地从指缝间溜走。她肚子有些饿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只冲了一杯豆奶喝。正好,迎面那条街上就有一家必胜客披萨店。这家店的生意特别好,她等了一会才有位置。要了一个小披萨,6.5寸的,一个小的苹果派蛋糕,一杯热摩卡咖啡,一盘油炸虾。这点东西,也要近两百块钱。
  付账的时候,乔筱木想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来这种地方吃饭。自己已经不是林家媳妇。两百块钱曾经是不当钱的,可是现在不一样。
  往外走的时候,发现一个人一直盯着她看。她奇怪地瞪着那个人。
  那人西装革履,一副白领模样。很中规中矩的装束。
  她疑惑地想这人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然后那人看她的目光忽然转为惊喜。
  “啊,是你,乔筱木?就是你,乔筱木!”那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乔筱木皱着眉头想这人到底是谁?自己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
  “你是……”
  那人道:“是我,我袁磊啊。”
  乔筱木看着他的脸,又听他说自己叫袁磊,一下子想起来了。她笑着说:“哦!是你啊!这仔细一看,还真是你。你这样……呵呵,真是……真是认不出来。”
  袁磊是她大学时候同学,是他们班最早入党的同学,大一的时候还担任过班长,总爱穿棉衬衫剃小平头。
  “啧啧,筱木,你跟毕业时候一样有气质。成熟了呀。可你看着气色好像不太好,这几天没休息好?”
  乔筱木笑笑,“还好。我觉得你完全变了,跟大学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大学时候觉得你就是个只知道天天学习党风建设的土老冒。”
  “嘿嘿。走吧,我请你吃饭。这都四年的老同学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看我晃悠着晃悠着还是晃悠回来了。”袁磊热络地拉着她说。
  乔筱木道:“我刚吃过。你这不都看见我出来了么。”
  袁磊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我一开始瞅着你就觉得眼熟,咱们这都五六年没见面了吧。”
  “唔,快七年了。哎,你是要吃饭吗?”
  袁磊摇头道:“不是,我吃过了。正好路过,想帮一个嘴挑的朋友买点东西。”
  “哦~~~”乔筱木打趣道,“了解了解。你女朋友吧?”
  袁磊呵呵笑着,咧开嘴时的傻笑跟大学时候一样憨厚,“不是女朋友。我一同事,男的。”
  乔筱木笑着说:“你还跟大学时候一样乐于助人啊。”
  聊着聊着,袁磊忽然问她:“筱木,简善博还好吗?”
  乔筱木脸色瞬间灰败起来,她嗫嚅着说:“他?哦,我已经有三年多没见他了。”
  是啊,记忆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她无法定义跟简善博的关系。也许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她自己一直这么觉得。
  袁磊听了错愕不已:“不会吧,他跟你竟然会三年没见面……”
  乔筱木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结婚之前他好像出国去了。”
  “你居然结婚了!跟别人?”袁磊张大了嘴巴。
  乔筱木点了点头,她低下头。三年多没见,她也不知道简善博过得怎样。倘若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两人都会把彼此相忘。
  袁磊一声叹息,“到底是你跟他没缘分,还是你跟他相遇的时间地点不对。”
  乔筱木尴尬地笑笑。也许不是对不对的问题,只是有些人喜欢不上就是喜欢不上。简善博是她的大学同学,从大学时候就一直喜欢她,喜欢了五年,在她遇到林渊之前一直担当她的护花使者。
  袁磊道:“筱木,其实你这人挺绝情的。”
  乔筱木抬起自己那细腻的手指轻轻抚眉,说:“也许是吧……”
  分别的时候,两人留了联系方式。
  下午到家,乔筱木就开始做面膜。听了袁磊的话,她觉得自己总不能老是露出倦容。过几天也许就有面试什么的,她这样子跟病了一样,谁会要她。这未来的路,是那么未知跟迷茫,当然是把硬件设施修理的顺眼点更有优势。她没有别的选择。
  才把脸收拾好,就接到了袁磊的电话。袁磊约她出来玩,说还有好几个同学,都是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人。
  乔筱木想了想,决定去见见同学。这几年,跟同学几乎就没什么来往。毕业之后,各自飞各自的,几个稍微有点儿要好的朋友也都闯江闯北的,时间长了,慢慢就断了联系。能遇到袁磊真是意外得很。
  晚上确实见到了不少同学。这些同学从事的职业也各不一样,最离谱的一个现在成了一名律师。他毕业之后才学习法律,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法律顾问。
  聊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同学眼中原来一直是个冷淡的自信女人,少言,偶尔冒出的一两句话却很精辟,目光永远是有神的,让人不知不觉就产生一种佩服的心态。当时同学都预测,她将会是一个女强人。
  听此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真是那样吗?”
  袁磊道:“那是当然了。你那时候聪明漂亮又有能力,我们这帮男生对你是又敬又爱。哎,当年毕业的时候你好像签了来茨石化,真是厉害!看看我们,飘荡了几年,也没什么成就。”
  有一人道:“筱木一定是已经结婚了,这样好的人怎么能不被人发现?筱木,对吧。”
  乔筱木苦笑着,心想还真是的,自己越是不想提及的事情总时时刻刻被人逼着提起。她想了想,回答说:“你们说得都会,却又都不对。”然后她用很少的话概括了自己这几年的所有过程:“工作结婚辞职离婚然后找工作。就是这样而已。”
  那些同学听得目瞪口呆。
  袁磊叹息了一声,他唯一觉得遗憾的是筱木最终还是没有接受简善博那样的痴情的男人。他默默说:“善博这时候要是在的话,一定会去打死那个负你的人。”


  四.寻未来路

  乔筱木佯装无所谓,耸肩道:“还好,他不是负我。其实是我们都觉得彼此不合适,既然不合适,勉强在一起只会彼此折磨。我现在正忙着重新找工作,生活又是全新的开始。而且,还让我遇到以前的同学,真好。”
  只是不小心走错了一步。不,应该说想错了一步。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爱情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地位身份家势都不是问题。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婆婆与媳妇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僵。
  她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与孩子无缘。
  想到这儿,她默默闭了闭眼。
  有些事情,出乎意料。始料不及地突袭过来,铺天盖地般包围着你,让你完全招架不住。
  她接着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份工作,如你们曾经期待过的我那样,好好努力,闯出一片天,呵呵。”
  袁磊想了想说:“筱木,我们公司现在正招人呢,要不你去试试?”
  乔筱木问:“你什么公司的?”
  袁磊说:“这是我新跳槽的公司,待遇很好,还挺有名的。”
  “叫什么名字啊?”乔筱木笑着问,她希望最好不是自己知道的化工集团。
  袁磊道:“我们公司叫双木林石化集团。都听过吧。”他问大家。这时候有人附和着说知道。
  乔筱木却怔住,还差点被空气给噎着。她苦笑着。怎么想避开也没有那么容易?难道非要离开这个地方才能彻底避开林家?
  “筱木,要不要考虑?”袁磊问。
  她连连摇头,心虚道:“不用了,我已经试过了。我想去一些新的化工集团试试,也许那样,我被录用的可能性大些。”
  这时候,那个改行成了律师的同学说:“咦,要不你去我老婆公司看看,我听她说她们公司现在项目组在招人。那公司也挺不错,就是年轻了些。今天也才不过成立五年。我去她们公司看过,设施挺好的。”
  乔筱木问:“那你老婆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袁磊忍不住好奇地问:“筱木,你好像特别在意公司的名字。”
  乔筱木笑着掩饰:“我是怕那公司我试过了,所以先问问名字吗。”
  那人说:“叫启风化工工业集团。”
  乔筱木觉得这个名字蛮陌生的。不过才成立五年就成集团了,这公司好厉害。
  “你老婆也是化工专业的?”
  那人说:“不是,她是学法律的。”
  乔筱木想想,觉得也许这家公司可以去看看。她同学见她有意这家公司,还专门打电话问自己老婆把公司的详细地址跟那个求职邮箱都给了她。乔筱木连声道谢。同学的情谊在这一刻如此美妙。
  后来,一伙同学又一起聊了好一会。最后各人付账,从这儿出去,穿过环形走廊,向门口迈去。
  在走廊上彼此准备说字儿告别的话时,迎面不远处走来几个人。袁磊眼尖,一下子看见那些人中有一人是他们的老板。他推了推乔筱木,说:“呀,筱木,我们老总居然也在这儿。据听说他刚离婚了。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你看,林总可是典型的多金又有貌。我越看你越觉得你们合适。咦,林总好像也在看这边,筱木,要不咱们都给你寻个机会,咱撤吧。”
  乔筱木听了这话很是刺耳,她忽然很不喜欢袁磊这样。是否过于热情?
  有人讥讽袁磊:“袁磊啊袁磊,你也太没党的觉悟了啊。人家这才那啥,你就给人拉郎配,你好意思啦!”
  袁磊呵呵笑了,说:“我这不是看筱木条件这么好才说的吗。”
  乔筱木这时只是低着头,她希望林渊别走过来,她希望林渊在前面的地方拐弯,别再继续往前走。可是林渊已经朝这边走来。袁磊以为林渊看见了他,激动得直朝林渊挥手。
  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林渊离自己越来越近,那熟悉的喘息声在这喧嚣的吧台上似乎尤为独特,竟然能够直钻进她的耳朵里。林渊的身影她是那么熟悉,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乔筱木真希望世界上能有隐形衣这个东西。愿望总是好的,事实却是不那么好的。
  林渊正因为在众多人头中一眼看到她才走过来的。他同袁磊打了下招呼后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说:“筱木,好巧啊。”
  乔筱木尴尬地站起来,对林渊露出十分勉强的笑容,说:“是啊,好巧……”她朝袁磊他们笑着说,“我忽然有点儿不舒服,我先走了。”
  林渊拉着她的手臂,看了一眼别人说:“干什么这么急着走,好歹跟大家介绍一下我。我们就算离婚了,也不用搞得这么陌生吧。这些都是你朋友吗?你们都好多年没接触了吧,不然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袁磊跟所有同学都吃了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乔筱木。
  “这么巧的安排一定是上天预定的。你说对吧?”林渊继续问她。
  乔筱木偏过头,把他手拿开,完全没有要把他介绍给朋友的意思。她说:“我真的不舒服了。”
  “那好,我送你回家。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不用了!”乔筱木抬头说。说罢她又不好意思起来,略微低了低头,小声道,“谢谢你,不过真的不用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快步离开。
  她飞快地走。她真怕自己会在慌乱中找不到回家的路。走得再快,终究还是抵不过林渊的那两条大长腿。
  林渊拉住她,低声道:“筱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这么巧合的遇到,那就干脆送你回家好了。也许这是一种习惯了,如果今晚不送你回去,我怕我会睡不好觉。”
  乔筱木道:“林渊,真的不用了。”
  “筱木,你怕我?”林渊忽然问。
  乔筱木说:“没有。”
  “你怕我接近你。”林渊接着说,他笃定地看着乔筱木,也省去疑问的语气。
  乔筱木生气地看着他,“我不是怕你,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那天晚上……”
  林渊抢过话,“那天晚上怎么了?”
  “我……”乔筱木挫败地别过脸,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继续说,“我不想我们总这样藕断丝连。”
  林渊说:“夫妻情分不在了朋友缘分总还在。你何必总这样避着我!你要是继续在这儿的化工企业工作,我们肯定是会见面的。难不成你要我把你当陌生人?也许你做得到,可是我办不成,我没办法伪装不认识,也没办法不偏袒你。”
  乔筱木不说话。究竟是没办法还是不想?
  林渊说得并非完全不正确。曾经她是他的妻,这事实是没办法改变的。除非时光倒流重新选择。只是,假如有这样的机会重新选择,她会放弃眼前的这个男人吗?这个她一直很爱很爱的男人。
  她想不会,就算重新来过,自己依旧会义无反顾得放弃工作选择嫁给他,因为那时候她无法预知今天。就算有所谓仙人指点,她也不会相信。那时候的她,意气风发的,面对林母的威胁毫不畏惧,还是毅然同林渊登记结婚。
  她说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肯放弃所有的工作。她爱了就爱了。
  这些都是以前的心态,如果放在现在……她垂眸,现在她没有那个勇气相信爱情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这句话。
  回到家,收到袁磊来电。
  “筱木,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真的就没有一点喜欢简善博吗?”
  乔筱木想了一下,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袁磊道:“对不起,筱木,我跟简善博其实一直有联系。刚才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了……”
  乔筱木先是觉得吃惊,继而又觉得很无奈。袁磊是简善博的好哥们,虽然毕业之后两人的工作地点不同,不过应该是一直有联系的。她本该想到的。
  她坦然道:“善博那样的人有自己的原则,想必他已经遇到心仪的人。用大俗话说,也许他的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袁磊顿了顿,说:“呵呵,那也只是也许。不过,如果……他回来找你呢?”
  “不可能!”乔筱木的语气不含一丝犹豫,“如果可能的话,很多年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你别怪我。以前从别人嘴里辗转得知你结婚的时候,我挺恨你的,觉得你对不起简善博。只是不知道原来你丈夫是林渊林总。今天真是抱歉,因为才认识你,所以就装作不知道你结婚的事情。我主要是为简善博抱不平,你可知道当初他是多么颓废……”袁磊喋喋不休地讲述三年前简善博失魂落魄的模样。
  挂了电话后,简善博的模样在乔筱木的脑海里忽然清晰起来。当初的她,从来没有把简善博想成那种关系,简善博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好哥们。后来,因为林渊的介入,她才知道简善博对自己一直是那样的心思。简善博是一个心思如此深的人,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只是……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知道了之后,她对简善博一直装傻,她不希望失去这样的好朋友,所以对于简善博的某些暗示,她都是委婉拒绝。
  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个朋友。
  就算表面没有明说,三年里刻意不联系等同于失去。
  若真懂简善博的心,就知让他看着乔筱木跟另一个男人亲亲我我,是很残忍的。


  五.路的开始

  面对重入职场的第一次面试,乔筱木表现从容。这是一家小染料公司,才刚刚起步没多长时间,里面所有人都特别忙碌的样子。面试的时间也选在下午四点半。这家公司还没有人事部,面试她的直接是公司的老板。
  老板似乎有意要录取她,可是在最后时候,他又说:“不好意思,乔小姐,我们还是觉得您有些不合适。您这样的资历,尽管有三年没有工作,也不该委屈地在我这小小的公司呆着。”
  乔筱木失望地对他笑笑。她真是不理解这个老板的思维,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太苛刻的要求,怎么就不用了啊?
  自己的资历?呵呵,乔筱木冷冷地讥笑自己,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啊!
  这个老板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打击她,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她有些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并且再一次在等车的时候遇到林渊。
  想到刚才的那场面试,她立刻用猜疑的目光打量下车站在她面前的林渊。
  林渊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忙说:“你别误会,这次真的还是意外。我没有刻意要在这儿遇到你。”
  “我刚才面试的。”说罢,乔筱木略微低眸,目光落在他蓝色条纹西装的袖口处,如果没有记错,这衣服是她亲自给他挑选的。
  林渊说:“面试?哦,那情况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
  乔筱木看不出他表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心里的疑惑慢慢消散。也许他真的跟刚才的事情没有关系。想必他也不会那么无聊地让自己找不到工作。
  “去吃饭吧。”林渊提议。
  乔筱木摇头,“我回家吃。”
  “那我送你回家。”
  又是送她回家。乔筱木才要摇头,就听林渊说:“就算你别扭折腾半天,我还是会跟昨晚一样送你回家。”林渊想起跟她在民政局签字的那天自己没有送她回家,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乔筱木还是没有拗过林渊。林渊刻意把车速开得非常慢,乔筱木依旧是一语不发。
  在她住的地方下车后,她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说,只是在车门前停顿了一下,目光淡淡扫过林渊微蹙的眉,没等林渊下车就扭身走进楼里。月色下,她的身影显得促狭匆忙,迅速消失在朦胧的黑暗深夜里,走向更黑暗的楼道。
  林渊默默地看着她跑走,心里很不是滋味,坐在车子里抽了一根烟之后才发动引擎回家。
  乔筱木走到家门口,忽然发现门口坐着一人。她声音不大地呼喊出来:“妈——”
  乔母靠着门阖眼休息,经过长途奔波,一定在等她的时候累得睡过去。
  乔筱木急忙扶着乔母进门。她带着愧意地埋怨乔母:“妈,你来了这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自己一个人就靠着这门槛睡着了,你应该打电话给我,我也好立马回来。你说在门口坐了这么长时间我看见了心里有多难受!妈您也这么大了,怎么也不知道体惜自己身体。”说着说着,筱木的眼眶就红了。
  乔母忙笑着,理了理女儿散乱的刘海。
  乔筱木让母亲在沙发上坐好,然后给母亲倒了杯热茶。
  乔母喝着茶,笑着说:“在这也是怕你正好有事,才没打电话给你。”
  “妈,以后您可不准这样!”
  乔母伸手抚着她的脸,嘴唇翕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乔筱木笑道:“您就甭担心了,我好得很。哎,妈,你怎么有工夫过来?请假了吗?”
  乔母点头,“嗯,反正现在也才开学,学生的课不重。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专门来看你的。”乔母做了几十年的中学老师,挚爱自己的工作。
  乔筱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着:“妈,还让您老远跑过来,我还想过些天回去看你的。”
  “咳,没事。我急着想看看你,看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妈你坐火车来的吧?一定累了,快休息吧。我现在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乔母连声说不用。乔筱木哪里肯定,无论如何她也要母亲休息好。
  等她把吃的做好的时候,发现母亲已经睡着了。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苍老的脸,乔筱木觉得自己真的不孝,总让母亲担忧自己。
  刚在这儿买下这房子的时候,她曾经要母亲搬过来跟她一起住,母亲死活不同意。乔筱木无法说服母亲,因为在家乡那儿,母亲惦记着更多的东西:她的工作以及父亲的气息。
  工作可以放掉,可是,家乡那儿有关父亲的一切却是母亲无法割舍的一份情怀。
  母亲曾经说过:这辈子能跟一个人恰好看对眼,恰好结婚,恰好能有孩子都是一种妙不可言的缘分。乔筱木想,自己与林渊也是恰好看对眼的,恰好结婚,恰好……差点有孩子。
  母亲曾经是异常幸福的女人。她十岁以前,母亲的照片都是笑的,十岁以后,母亲很少拍得出笑得由衷的照片。
  父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因为忽然被查出癌症去世,葬在家乡山上的那个陵园里。母亲守着回忆生活,至今十八年了,都没有再嫁过人。每年的清明节跟七月十四号一定会去山上看望父亲。父亲是在七月十四号那天去世的,正好是邪门的鬼节。
  大学的时候,乔筱木到了这座繁花的城市读书,清明节学校并不放假,就没有时间陪着母亲去过。直到她工作之后才又每年都回家陪母亲。
  她翻了翻日历,忽然发现过一个星期后的四月四号又是清明节。自己这样糊里糊涂的,差点忘了这个日子。
  夜色正浓。
  窗外的黑夜是无边无际的,掩盖了那些色彩斑斓的欲望,喧嚣也趋乎安宁。美好的东西恰如那繁星一样,闪闪烁烁,惹人仰望。某些记忆也如势不可挡的潮水一样,从内心深处涌入脑海。思绪开始绵延千里,一些不愿触及的往事也浮出来。
  乔筱木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坟前,一定有月光洒照。
  二十一年前,她七岁,破格从一年级跳级到二年级,父亲笑容满面地用油纸给她的新书包上漂亮的封面,摸着她额头说:“筱木,你真聪明!”
  那时候她喜欢挨着父亲的腿摇头晃脑地背唐诗与乘法口诀……父亲总是夸她。
  她记得刚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发的自然书中有一节是教你做一种名字叫“走马观花”的灯的。她与父亲一起用蜡烛、铁圈和书中画有小马的那张特殊纸片,做出了“走马观花”,模样有些像孔明灯。点燃蜡烛,那被弄成圆筒状的纸片就会不停地旋转,煞是有趣。
  乔筱木当时曾问父亲:“这个为什么会转?”
  父亲说:“这个就跟物理有关系了,等你上了初中高中好好学习自然就知道。”
  乔筱木说:“那好,等我知道了,我跟爸爸说,爸爸你要看我说的对不对啊。”
  父亲点头,笑呵呵的。可是这笑容还没结束,父亲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煞白的,手里的“走马观花”也掉在地上。
  蜡烛点燃了纸片。这灯霎那间白燃成灰烬,只留下铁圈。
  父亲就此病倒。撑了一年多,最后还是因无法医治而去世。
  初一的物理还没告诉乔筱木为什么“走马观花”灯在点燃蜡烛的时候会转。
  对父亲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如断了线的风筝,猛地栽倒泥淖里,怎么也拧不起来洗不干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记忆慢慢沉积在心的最底层,好像很久没有翻开的旧书,落满了时光的尘埃。但是一旦某天翻开这些记忆,却又是如此清晰。
  也许很多年后,她也会像回忆父亲一样回忆自己跟林渊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她希望自己能够忘记那些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只记得那些有笑声的日子。那样的回忆才是美好的。可是世界上又有多少美好的故事?能深深地烙在脑海里的恐怕还是遗憾的事情多。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走失在岁月的隧道中。
  乔筱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乔母忽然醒来,“筱木,几点了?你不困吗?早点休息啊。”
  乔筱木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拉上窗帘,扭头对母亲笑着说:“妈,你醒了。我给你盛碗汤,您喝点再睡。”她不容母亲说不就去把汤端来。
  乔母笑了笑。
  那晚,乔筱木跟母亲同睡一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第二天很早,乔筱木就起床,她去超市买了许多好吃的。
  吃午餐的时候,乔母很小心地问起她将来的打算。
  乔筱木说:“将来,嗯,工作吧。”
  乔母道:“工作当然是要的,可是你一个人在这儿我很不放心。”
  “妈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住过。要不,妈,您搬到这儿跟我一起住吧?”
  乔母摇头,“这儿的物价这么高,我也不习惯。要不,筱木,你回家吧。”
  乔筱木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回家不是没事可做么。”
  两人还是无法达成共识。
  “你这跟林渊都分了。那你对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没有,现就这样吧,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工作。”乔筱木说。
  乔母也知道女儿的性子,骨子里要强极了,是最劝不得的。
  乔母说:“筱木,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你自己想做的时候想走的路我不会拦你的。你只要把自己照顾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毕竟,路还是要自己走。”
  乔筱木笑着给母亲夹菜,“是,我知道,伟大的人民老师。”
  正说着的时候,乔筱木接到一家药品公司的电话,约她明天上午九点去公司面试。
  面试的过程很不好。
  这家药品公司的面试题目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个题目是说:“有一只蜗牛从井底爬到井口,每天白天蜗牛要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一个晚上蜗牛可以向上爬三尺,但是白天睡觉的时候会往下滑两尺,井深十尺。问蜗牛几天可以爬出来?”
  这是一个小学生看的脑筋急转弯吧?
  乔筱木想了几秒便说:“八天。第一天早晨算起,第九天早晨到井口。”
  那位主管对她笑了笑,似乎是在赞赏她的反映能力。
  还有一个题目问:请问国际认可的“第一礼仪”是什么?
  乔筱木答了握手微笑等等,结果答案是“女士优先”。这她一开始还真不知道。
  总之都是很奇怪的面试。
  后来那家药品公司似乎很不满意她这三年没有工作。那面试主考官又对她离婚之事抱有更多的兴趣。离婚这属于她的隐私啊!她一急之下就说:“我想贵公司并非诚意想要招人。我还有事,再见!”
  这真是糟糕至极的举动。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理智,其实女性在求职过程中遇到这样涉及婚姻的问题并不鲜见,可是她却那么冲动地丢下那些面试她的人不管。难道嫁入林家也使她沾上那种过于得意的气息?现在是她找工作,不是工作找她,她想自己应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只是那个主考官真的很讨厌,都四十好几的老男人了,对她露出那种嘴脸,她真想吐。
  这才踏出一步就沾了一脚的泥巴。
  她想暂时找不到工作也好,自己可以陪着母亲回家,去给父亲烧点纸钱。她想这次回家,应该把家里的沙发换掉,过年的时候跟林渊一起回去的时候,家里的沙发都开始脱皮了。她想看看自己银行卡里还有多少钱,应该还有一些的。
  在自动取款前,她被那一串数字吓了一跳。
  怎么……怎么会多出这么多钱!
  稍一动脑子,她就能猜出这是谁打进来的钱。
  她打电话询问林渊。
  林渊顿了顿说:“筱木,如果你打来就是问这事情,那么我的回答是‘是’。你千万别固执地把钱还给我,如果你这样做,我只会给你更多的钱。”
  “我不需要你给钱给我。”乔筱木语气不太好地说。
  林渊道:“你就别倔了,如果让我看到你现在生活得不好,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乔筱木生气地挂掉电话。
  她有些混乱,总觉得自己跟林渊没办法断得彻彻底底。
  这天下午,天气忽变。
  大雨滂沱,春雷阵阵。


  六.起伏飘摇

  乔筱木本来打算四月四号之前跟母亲一同回老家的,可是三月三十号那天,她接到启风化工工业集团通知她三十一号那天去面试的电话。
  那天的初试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复旦的毕业生。筱木觉得压力很大。
  面试的流程跟以前大体一样,不过对于私营或者外资企业,面试的主考官总喜爱出点花样的。
  这十几个人分成两个小组,乔筱木在第二组,总共七个人。一开始主考官给所有人发了一个心理测试,要求每个人在十分钟之后交上来。交完之后,主考官又给没人发了一张题目各异的测试题,都是很简单的专业题。然后,主考官让所有人在这儿等着。
  一开始,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
  半刻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一小时过去了……
  许多人等得望眼欲穿,眼巴巴地看着门,特希望那门能够动一动。乔筱木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她也弄不清楚这面试为什么要拖这么长时间,好像在故意磨他们的性子。
  门后来动了,结果却是这家公司给所有人订了盒饭。
  有人轻声抱怨:“我从来不吃火腿肠……”
  火腿肠里难免有亚硝酸盐。
  乔筱木看着饭盒里的两荤两素直倒胃口,她这都多少年没吃过盒饭了,这饭看着就没什么食欲,牛肉仿佛被加了太多的淀粉,蒜苗就没炒熟……总之,一看就觉得是没什么水平的人做出来的饭。
  乔筱木一口未动。
  又过了一会,主考官忽然走进来。
  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乔筱木想:“是等了很久了。”
  主考官又给所有人发了一张纸片,说:“今天的面试即将结束,一周之类本公司会通知通过本次面试进入复试者的复试时间。最后,还希望大家能在纸上写点话,表达一些对这次面试的感觉,最好能够提些意见,我们希望能拿来作为参考,以后也好能够让这面试更有效率。”
  乔筱木本来想写一点好话的,可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应当说出自己的感受。现在只是第一轮面试,被刷下去的希望非常大,既然如此,那何不把握机会说点什么,也好让这家企业的主管能够改变一下方法。
  她写道:“首先感谢能够有这个机会参与竞争。关于面试,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是主考官,对主考官的想法自然无法揣测,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意见。只是有两点我觉得贵公司应当适当予以修改,第一,恳请贵公司下次面试的时候能够合理利用时间,我不觉得看那十几张答卷需要四个小时多;第二,贵公司为等待很久的面试者提供午餐是好的,可我觉得今天的午餐有些画蛇添足,是吃力不讨好。午餐也反应公司的条件,无论是谁,都能够一眼看出那午餐的质量。”
  她在这一个星期之内要等这家公司的电话,也许会有二试。所以最后没有陪母亲回去。
  乔母也不怨她,只希望她能够尽快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
  四月二号那天,送走了母亲,乔筱木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启风化工工业集团的电话。她被通知七号去进行二试。
  二试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只有七个人。
  面试她的应该是这家公司的HR,是很典型的一对多面试。
  开场白是要她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这几乎是面试的定律。乔筱木早就做好了准备。
  主考官看着她的简历问她:“乔小姐,您以前是在来茨集团工作?”
  乔筱木点了点头。
  “可以透露一下为什么三年前您会辞掉那份薪金待遇都非常优厚的工作吗?”
  乔筱木点了下头,犹豫了几秒,最后抬起头,实话说:“因为当时我要嫁人了。”还没等主考官继续问,她就又说,“我是一个忠于想法责任的人,虽然我会为了结婚辞去工作,可是一旦我重新开始工作,我是不会有懈怠,更不会再次放弃。”她目光坚定,淡淡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主考官微微笑着,乔筱木看不出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好像很顺利,顺利得最后她觉得自己都应该感谢上天了。
  下午回家,她忽然发现林渊在她家门下等她。
  “你……怎么来了?”
  林渊铁着脸说:“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昨天,乔筱木把钱汇到他银行卡里。
  乔筱木道:“林渊,我真的不想要你的钱,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
  林渊向前走一步,说:“筱木,别让我愧疚感越来越深,这样我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再次拉回我身边。你最好接受我的钱,这是你应得的,是我欠你的。如果当初我阻止你辞职,你现在应该是一个很成功的化学工程师。”
  “林渊!”乔筱木声音大了起来,“我希望我们的事情就这样,以后不要有任何的交集了!”
  林渊脸色灰败,“就是说再也不见面了?”
  “是!”乔筱木说。
  林渊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乔筱木手中,“那好,你拿着这卡,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密码你生日。”说罢他转身钻进车子里,扬长而去。
  乔筱木捏着银行卡,泪光闪闪。她怕自己经常跟林渊来往,真的会生出复婚的想法,索性断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原地,傻了一般地看着林渊离去的方向。
  如果人可以这样选择多好:要么永远酣睡,要么清醒不醉。
  一个星期之后,筱木接到启风化工工业集团三试的电话。
  三试只有三个人,好像这家公司要招两个人。乔筱木暗暗有了些自信。
  这次面试他们的是专业人员。
  面试主考官让他们三个一起去某个微量重金属测量实验室,好像要考察他们对化学高端分析仪器的熟悉度。这是乔筱木没有想到的。
  主考官指着一台用电感耦合等离子体作为发射光源的原子发射光谱仪(即ICP-AES)问:“这个怎么用?测量什么的?”
  乔筱木正要开口,某个人抢先说:“ICP-AES主要是测量七十二种金属元素的,配制一定浓度的待测液按照操作步骤进行操作即可。”那人接着还把如何操作也说了一遍。
  主考官耐心地听他说完,接着又问:“很好。如果我要测量一份固体中所含铜的量,那一开始应该配制待测液体的时候大约应当在什么范围?”
  “当然是要低浓度的,在10-9~10-11g/L之间,因为ICP-AES的检测限度是10-9~10-11g/L,所以称量固体的时候要称量微量的。”那人春分满面地说。
  乔筱木叹息了声,声音非常轻,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想这位同志犯了一个非常粗心的错误。
  主考官笑着问:“那么好,请你给我配一份这个浓度的铜溶液?”
  这人顿时傻了眼,懊恼地低下头。
  实际上一开始应该是配制高浓度的,然后稀释到那个范围之内。试问谁能一开始就配制出含铜量为10-9~10-11g/L的溶液?高级的分析天平也达不到所要求的精度。
  最后,三个人又单独面试。
  主考官让乔筱木跟着他去看工厂某个工段的下水道,带着她浏览一遍,然后要她把下水道这个工段的流程图画出来。
  乔筱木不得不感慨这家公司面试的花招多,下水道很脏的,不过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她把图画出来,递给主考官的时候,主考官笑着对她说:“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在公司的项目组。”
  乔筱木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可是我完全不理解有些面试跟这份工作有什么关系。”
  主考官这时候才说:“其实这些后来的安排都是根据你们在初试的时候的表现设计的。乔小姐跟大部分人不同,您给我们提出意见站的角度就很高,不妨给你看看某些人提出的意见,你一看就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我们一直很担心,就是怕您吃不了苦,会有嫌脏怕累的情况出现。当然,我们对你曾经辞掉工作也挺顾忌,不过权宜之下,我们还是想用你,选用人也是一种风险投资啊。我相信这次乔小姐不会轻易放弃工作的。”
  乔筱木笑笑。她看别的人提出的意见,有一些是虚夸之言,什么感谢提供午餐之类的。其实那午餐没几个人真的吃的。
  于是,她开始在这家公司工作。这家公司挺大了,规模几乎可以同“来茨”相媲美。


  六.起伏飘摇

  机会出现在八个月后,十二月份的天气很冷,但是乔筱木却意外地遇到了阳光。
  那天,组长做好的数据表不小心落在办公室,她让乔筱木去帮她拿一下,现在她在总监的办公室汇报。她去拿数据表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组长正在全力攻击的那个项目的一些资料。这个项目是公司非常重视的,公司打算在M城的郊区新建一间工厂。项目组根据那个场地和预定的产品年产量经过多次商讨,最后才画出这个工厂的流程设计草样图。
  草样图是组长亲自执笔画的。
  可是,有一个错误,有一处管道组长不小心忘了标上应安装压力表。
  乔筱木轻轻笑了,她这时候还没想到更多,只是想什么时候提醒一下组长。可紧接着,组长办公室的电话响起,乔筱木犹豫了一下,接起来,是李主管要找组长。
  “喂,您好。”
  李主管一听声音不对,忙问她:“王组长呢?”
  乔筱木道:“组长正在总监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难怪我打她电话她没反应,一定是弄静音了。对了,上回M城的草样图弄好了么?”
  乔筱木迟疑了一下说:“组长应该弄好了,要不我去叫组长,您稍等。”
  “不用了,你帮我找出来。”李主管说,“董事长今天忽然来了,要看一下这个草样图,你赶紧给我找出来。……算了,你先找着,我亲自去她办公室拿。”
  听李主管这么说,乔筱木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组长。
  李主管走得很快,乔筱木正拿着那张草样图仔细看的时候,他已经走来。
  乔筱木把手中的草样图递给李主管。在递给李主管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把草样图拿过来,再次轻轻瞄了一眼,指着一个地方说:“李主管,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组长漏掉了压力表。”
  李主管仔细看着,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你一会通知王组长到我办公室。”乔筱木点点头。
  三天之后,乔筱木被提拔为项目组副组长。副组长是临时多出的职位,原来项目组根本没有这一职位。这一步,迈得出人意料,令项目组的所有人都觉得惊奇。
  升职后,总监笑眯眯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小乔,你真厉害,以前我一直没怎么注意你啊。”
  乔筱木只是淡淡地笑着。
  “我只是凑巧。”乔筱木谦虚地说。
  总监笑得诡秘,“小乔,别老这么谦虚。”
  那么大的一个工程,事先没有做过功课,有那可能一眼就看出设计图上漏画看一个东西吗?总监不是傻子。
  乔筱木确实花了工夫,尽管这么项目并没有让她参与,她还是自己偷偷参与了。她是个会找机会让自己凑巧发生一些事情的人。想攀上高峰的人,不是只要有体力就可以的,还要考虑天气最合适的路途以及该带上的装备。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组长,心里翻腾着很难受的滋味。很多事情,很无奈。组长若是一开始就对她好一些儿,或许她不会借着这个机会上去。不过,她也没办法,原先组长对她是那么芥蒂,她无意跟组长相争,组长也把她当成对手,既然这般,自己又何苦活得那么窝囊?
  她现在是组长的威胁。
  后来,组长因为忽然怀孕,辞掉了这份工作。乔筱木其实不相信组长会轻易辞掉这份工作,很多职场上的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四月一号愚人节那天,她成了项目组的组长。
  时光荏苒,弹指一年过。这一年期间,她还真没见到过林渊。两人同住一城,却没有发生所谓的巧遇,如同再也不会相遇一样。
  生活也许是一步一步上去的。三个月后,在项目经理跳槽去了别的公司的时候,乔筱木的机会再一次来了。项目经理一职空缺,项目组的很多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凭心而论,乔筱木上任的机会很大。在她任组长的这段时间,工作能力突出,众人有目共睹。最主要的是,她曾经有过类似工作经验,而且早就有了项目管理师资格证书。
  那天,总监也找她谈话,一切就定了下来,乔筱木成了项目经理。独坐新办公室,她沉思了很久。如今,在工作上,她终于接近结婚前的地位了。不过她也付出了代价,在公司里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所有人对她的笑容都是有目的的。为了这份工作,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时间,每天在自己的小房子都会不停想着工作。脸上也起了些皱纹,早晨起来看着自己的脸的时候,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因为付出的多,所以回报也很快。
  这天,乔筱木正在办公室里查看文件的时候,李主管来找她。
  李主管很神秘地要请她吃晚饭。乔筱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姑且就答应了他。吃饭的时候,乔筱木才知道李主管是在为新的项目策划总监的人选苦恼。最近公司高层出现一些重组,原来的项目组总监要调往别处,很多人觊觎这个位置。李主管自然知道自己如今还没有这个资格,只不过,原来总监跟他关系一直很好,他的花花肠子乔筱木大约能够猜出一小点。
  李主管的话里隐约有表达她要照顾自己的意思。
  当初,也算是李主管提拔了她,现在,她理应感谢李主管。
  乔筱木笑着说:“李主管,您难道以为我有那个机会吗?呵呵,不会的,我才晋升,怎么可能再被提拔,论资历能力也是会首选你的。再说,公司还有那么多经理。每一处基地都有比我好的人,您就不用寄希望于我了。再说,当初要不是您的一次提携,我能坐在这儿吗?”
  李主管笑了笑,说:“小乔,不是我故意夸你,你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少见。几乎很少有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一个普通的组员跃成经理的,你是不容小觑啊。”
  乔筱木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再跳下去,也不可能,如果她接着被提拔,她会觉得有人在暗中帮她的。这李主管也不过是想试探她而已,她想了想说:“当高层总监?呵,我连想都没想过。我很开心自己现在能坐到经理这样的职位。”
  李主管嘿嘿笑着。
  其实对这家公司的职位制度,乔筱木感觉挺乱的。公司的几个董事都在管事,而这些人又好像不能掌握公司的某些大型投资。听人说,董事会上永远有一个职位是空的,那个人只管投资不管公司任何操作。不过,当有重要任职的时候,这位才会出现。这位董事也就获得一个选材独到的美誉。
  四天后的下午,公司开例会,踌躇满志的一些人,跟乔筱木这类旁观者一同等待公司的任命。会议要开前一分钟,几位高层人员身后跟着一个新面孔的人。
  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乔筱木怔住了。看着经理对她的那个笑容,乔筱木已经预料发生了什么,她吸了吸气,迅速让自己恢复平静。
  果真不出所料,这个新来的人是新任的项目策划总监。据听说这人还是公司重金挖来的人。可是,这些乔筱木都不是特别在乎,她在乎的是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岑如烟?难道永远都是冤家路窄?
  岑如烟……乔筱木曾经的情敌。岑如烟与林渊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家世显赫。当初岑如烟爱林渊爱到发狂,可是林渊对她无意,在林渊跟乔筱木结婚前夕,她出国。
  会议结束之后,岑如烟就开始正式上班。很快,不出乔筱木所料,岑如烟叫乔筱木去她办公室。
  推开门,两人对视了好久,似乎都在寻找对方身上的熟悉点。
  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对乔筱木而言,是何其尴尬!
  岑如烟挑眉,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长发,露出很高雅得体的笑容,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乔筱木身边,用胜利者蔑视失败者那样打量乔筱木,肆无忌惮地打量乔筱木。好一会,她才笑着道:“还真是你,变化挺大的。我这回国才一个月就与你重逢,你说是不是缘份啊,乔筱木!”
  乔筱木低了低头,也笑着说:“是很有缘分。好久不见。”
  岑如烟道:“你现在要称呼我一声岑总监。怎么样?林渊跟你还好吗?”
  乔筱木不吭声。岑如烟在叫她来之前一定已经把她的事情问得清清楚楚,此刻问她无非是要她难看。
  岑如烟见她不说话,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她说:“乔筱木,我早就警告过你,别做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美梦,你的脚太大,穿不下那水晶鞋。看吧,脚磨破了吧。”她的声音如十二月的寒风,狠狠地刮过乔筱木的耳朵,偏偏还笑得那么灿烂,宛如三月盛开的桃花。
  乔筱木淡然一笑,“谢谢岑总监关心,鞋子确实不怎么合脚,不过不是太小,而是太大,我只是走路的时候崴了一下。现在那过大的鞋子已经脱了,我会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岑如烟冷笑:“乔筱木,你还挺厉害的啊,三年多不工作,离婚后不靠林渊的人脉用一年多时间居然也爬到这么高。不过……”她刻意顿了顿,“很遗憾,我现在比你大。我这几年可没白闲着,我说过我会超过你,永远超过你!”她眼睛就跟贪婪的野狼看到猩红的生肉一样透着锋利如刀的光。她此刻心里已经在放声大笑,她没想到三年之后,自己会跟曾经趾高气扬的乔筱木用这种方式见面。她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尤其当对面这个人乔筱木的时候,她觉得这简直是她最享受的事情。
  乔筱木苦笑着。这个世界是何等奇妙,六年前,她是岑如烟的上司,六年后,她是岑如烟的下属。
  乔筱木叹道:“可是我已经不是林太太了。如果你想证明当年你是多么有预见能力,你已经达到;如果你还对林渊念念不忘,你此刻大可高姿态去寻他。”
  “是吗?……你放心,我会找他的。不过我喜欢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如此低调的活法。”岑如烟说完扔给她一份文件,“你去做。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干活去了。”
  乔筱木对她恭敬地点点头,拿起文件昂着头走出去。
  岑如烟抬头,看着乔筱木离开,目光一直紧紧跟着乔筱木的身影,直到乔筱木消失在门后。随着她盯住的人的最后一点影子消逝,她的嘴角慢慢扬起狠戾的笑容。

  七.预料之外

  乔筱木第一次发生这么重大的“失误”:关于M城新建工厂建设数据的那一大份备份文件全部丢失。恰恰下午的会议还是着重关于这个M城新厂建设的。
  M城新厂的这个项目从三月初开始一直规划了六个月,终于决定在九月初施土动工。可这关键的时候,她却没看好自己的资料。
  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出这一定是岑如烟暗中搞的鬼。自从那天见到岑如烟,她就知道岑如烟会想法子要她难堪,不过她没有想到岑如烟会一来就来这么狠得,并且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文件也盗走,还黑了她电脑。
  一霎那间,她电脑被黑资料丢失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公司。她得谢谢岑如烟,让她再一次成为公司员工谈论的焦点。
  她坐在办公室里,心情十分低落。
  给她重新安装好电脑的人说:“乔经理,电脑已经重装好了,至于里面存下的文件已经全部丢失。”
  乔筱木苦笑着说:“没事。麻烦您了,谢谢。”
  下午的会议照常,岑如烟手里正好有这份数据的备份,她算是出尽了风头,而乔筱木则是第一次在会议上点名以后要多加注意,鉴于她这次的失误,公司暂时让她休息几天,好好调养。理由居然还加上一句说是因为她是出了名的“拼命小乔”,公司有理由要她好好休息。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那些无根的浮萍一样,仍由风吹浪打。
  下班后,岑如烟在打电话给她,说:“乔筱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过随便找人拿走你的文件黑掉你的电脑而已。”
  乔筱木道:“恭喜你成功让我丢了一次大脸。”
  岑如烟道:“不客气不客气。对了,我跟你透露一件事情哦,启风化工工业集团的现任总裁合同任期已经快到了,不过是不会续约的。公司会高薪聘请一位海归精英人士担任总裁。”
  “哦,是吗?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可以让我跟同事聊聊八卦?”
  岑如烟道:“当然不止。那位海归精英人士是我在国外深造的时候认识的,他历任著名企业的总裁。我们……非常熟!”
  乔筱木怔了怔,说:“谢谢你的提醒了,以后我会更加小心行事。”
  挂掉电话,乔筱木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很疲惫。遇到岑如烟,真是让她沮丧。自己的前途忽然变得迷茫起来。岑如烟家跟林家一样,都是有钱人,她似乎惹不起。
  九月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
  在家休息的第一天,她一直睡觉。她想把自己这一年多所有的睡眠全部补回来。然后在阖眼间做梦,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梦。相遇,分离,落泪,大笑,梦虽混乱无序,却不忘演绎一套这人世间最常见的悲欢离合。
  其实,有些东西是补不回来的。
  在家休息的第二天,她出门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今天是九月十一号,她的生日。母亲一大早就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去年的生日她一个人过,今天想必还是要一个人过。
  晚上,站在阳台前吹着秋风到时候,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如果回忆以前那些不快乐的事情,那么心情自然会不好;如果回忆以前快乐的日子,那么想到现在茕茕孑立只身一人心情就会失落异常,所以回忆是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但今天她心情跟去年不一样,因为她然收到林渊的短信:
  筱木,生日快乐。我还是爱你。
  渊
  就这两句话而已,却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还收到了岑如烟的“祝福”短信:
  乔筱木,今天好像是你生日。我很开心,你别误会,不是开心你过生日,而是开心我跟林渊一起吃烛光晚餐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心情还受到林渊的影响!一年半了,她觉得这种感觉早就应该被时光洗尽,不应有任何残留。
  也许,只是时间太短了而已。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无尽的光阴掩埋,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可那一天在哪里?在那一天来到之前,自己还需要迷茫多久?
  有句话很对:感情不是东西,不是随时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
  她想起一年多前自己跟林渊离婚时候的事情,想起那张还留在她身边的林渊的银行卡……她忽然还想起某天晚上在一个叫LD酒友会的酒吧喝醉了酒,一个陌生人送她回来。
  不知道那家LD酒友会还在不在。
  她跟一年多前一样,沿着街道,慢慢地往那个地方走去。也许,LD酒友会已经不在,被一些别的什么取代,也许,LD酒友会越变越好。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是后者。可能因为今天是她生日,老天爷并没有让她白走一趟,LD酒友会还在那个地方。依旧的古朴低调。
  她正要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侍者拦住,“小姐,对不起,我们这儿是会员酒吧,有会员卡才能进。”
  乔筱木这才想起来当初是那个人领着她进来的。她并没有这儿的会员卡。想了想,她说:“我忘了会员卡,可是我认识你们老板。”她用力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那人说:“不好意思,很多人都认识我们老板的。”
  乔筱木无奈地耸肩。她挺喜欢那晚上喝到的酒的。
  在她失落不已准备走的时候,一个人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是你!”
  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乔筱木转过头一看,却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你是……”她问。
  那人笑笑,说:“乔小姐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一年多前那个送喝醉的你回家的人了?”
  乔筱木仔细看这样,好不容易才从脸廓上大致分辨出来,她惊道:“原来是你!我真人不出来,你……你不是戴着眼镜的么。对了,你叫……叫……”
  “翟琦。”翟琦说,“戴眼镜只是觉得好玩,看着挺书生气质的,用来骗骗小妹妹罢了。”
  “对对对,翟琦,我都忘了。不过,你不带那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干练帅气。当然,还是那么成熟,整个人都透着绅士风度。”
  “谢谢你的一番溢美之词。”
  翟琦笑容给人很安定的感觉。
  乔筱木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很久都没喝酒,忽然想来这儿喝酒,可惜不是会员,不能进。你们这儿还挺严格的。”
  翟琦领着她进去,对里面的员工说:“去给乔小姐办一张会员卡。”
  乔筱木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我大概一年左右才会来一次的。”
  翟琦说:“没事。我一般也都是跟朋友有聚会才来。这也不过是今年来得第三次,想不到又遇见了你,我们挺有缘的。”
  乔筱木道:“是吧。”
  翟琦说:“我总觉得你只在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喝酒。”
  乔筱木呷着浓香的酒,点头道:“是的,其实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抽烟,没有不良嗜好,所以只在心情很低落很低落的时候才会喝酒。”
  “上次是因为你婚姻,这次呢?”
  乔筱木佩服地看着他,“嗨,想不到你记忆力这么好,上次我讲了什么你还都记得。”
  翟琦笑答:“没办法不记得。难道你不知道你天生有一股奇怪的魅力吗?招男人喜欢惹女人嫉妒的那种魅力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够拥有的。”
  乔筱木也哈哈笑了,她猛饮一口酒,说:“你也别夸我了,夸我我也还是会心情不好。上次因为婚姻,这次因为工作。唉,其实每天都很烦。”
  “哦?”翟琦转着手中的酒杯,眼睛看着她的眉毛,说,“我每天都想让自己烦,可是我每天还真找不到可以烦的事情。”
  乔筱木说:“跟你说一件我的事情吧。我的一个上司曾经是我的下属情敌,她现在处处针对我。她让人拿走我办公室里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还找人黑了我的电脑,目的就是要我出丑。其实被她偷走的那份文件我自己U盘里是有备份的。不过开会的时候我一直都没说,我看着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看着上司指责我。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思考了很久,翟琦才说:“我……不知道。你的问题似乎很复杂。”
  乔筱木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站出来说我其实还有备份的。想那种重要的文件,我怎么可能会自己不多弄几个备份。我不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
  “嗯,让我好好猜猜你顾忌的内容。”翟琦眼睛如黑石般濯亮,“你在顾忌让你们成为情敌的那个人。”
  乔筱木怔住了。她可不就是顾忌林渊!如果没有猜错,她觉得林渊其实一直知道她的情况,他一定知道岑如烟已经回国的事情。如果自己贸然同岑如烟杠上,会不会让林渊误会?
  林渊,唉,林渊……
  她端起酒杯,又猛饮一大口。
  翟琦夺下她手中的酒杯,说:“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喝醉。喝这种酒应当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你这样的喝法对身体不好。”
  “你是不想再送我这样的女人回家了吧?”乔筱木笑着打趣他。
  翟琦道:“怎么会,我巴不得送你回家。”
  乔筱木夺过酒杯,说:“那你就让我喝吧。”
  翟琦不给,说:“你真是个喜欢极端的女人。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喝得酩酊喝醉。”
  乔筱木嘿嘿笑着,说:“我一年也难得醉一回,反正你是好人,我信得过你,我喝醉,醉了之后你跟上次一样送我回去就好了。对了,再告诉你我的一件事情,今天是我生日!我……已经二十九周岁了。二十九了,都快奔三,好老。”
  翟琦忙说:“什么,你生日?那我祝你生日快乐!既然是生日,是应该好好庆祝。反正我闲着,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这时候,就听到那边有人喊他。
  乔筱木笑着说:“行了行了,你朋友叫你。就跟上次一样吧,我一个人慢慢地品尝你的美酒,我醉了的时候你负责帮我安全送到家就好。再说,我早就吃过晚饭了。”
  翟琦无可奈何地朝她摇摇头,去那边招呼自己的朋友。不几分钟,他就又回来了,他硬拉着乔筱木的手说:“走,我陪你去过生日。”
  翟琦开车高档跑车带着她兜风。乔筱木的长发在风中舞动,衬得她越发女人。
  翟琦说:“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吧。”
  “好。”
  车子在繁花的街道上行驶。路灯,车灯把纯粹的黑暗淹没,让这座城市的夜晚陷于喧嚣。慢慢的,路灯少了,车辆也少了,城市的喧嚣在耳边一点一点消逝,留下的,是无尽的寂寞跟宁静。
  这儿是郊区的某个庄园:果树,花园,菜畦,草坪,蜿蜒的小河,古朴的木质房屋……如果不是有那欧美风格的小楼,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几百年前的贵族家。
  两人身处烂漫的菊花丛中。被灰暗蒙着的菊花依旧执着地让看它的人看到它原先的色彩。
  翟琦说:“这是我的一个小别墅,我喜欢这种中西结合的感觉。宁静古典沉重,让人玩味不透。”
  微风撩起她的发丝。她蹲下来,嗅着没有香味的菊花说:“你这人真有心思。一定很会讨人开心。”
  “你开心吗?”
  乔筱木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跟这么美妙的地方亲密接触。看着左边,感觉自己像来到了中世纪的欧洲庄园,看着右边,又好像身处几百年前的明朝。”顿了顿,她问,“总是看着这个,会不会精神分裂?”
  翟琦笑道:“哈哈,不知道,暂时还没有啊。不过也说不准将来会不会有。”
  “走,我带你去看看里面。”
  走了很多屋子,却没看到一个人,乔筱木忍不住问:“这么大的庄园,没人打理吗?”
  “有。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我在他们不在,他们在我不在。我觉得这种地方适合在无人的黑夜里静静观摩。人多了,那种感觉就不一样。”
  乔筱木在周围架满紫藤萝的秋千上坐着。翟琦轻轻晃动秋千。乔筱木随着绳子一起一落。
  两人默默无语。
  过了很久,乔筱木忽然问:“几点了?”
  翟琦说:“大概九点多吧。”
  “我忽然觉得奇怪。”
  “为什么?”翟琦问。
  乔筱木脸色浮起一层红晕,笑了笑说:“我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好像我们早就是朋友一样。”
  翟琦皱着眉头,好像在深思熟虑一样,最后他托腮道:“嗯,这个问题比你的问题还要复杂,我想我要是想下去的话,脑子会死机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幕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只是恰好遇到了你,恰好你过生日,恰好想带你来这儿,恰好我们聊得来。”
  乔筱木听了咯咯笑着,“真是恰好。不过,你的恰好让我不能恰好喝酒……”
  翟琦耸肩:“你要是真想品尝美酒的话,我这儿有好多。不过,不准你像喝饮料一样牛饮。”
  乔筱木嘴上应着好,可一见到了酒,却像孩子一样耍无赖起来,她仰头咕咚咕咚就喝光了大半瓶。急着翟琦忙夺下,并且说再也不拿出酒招待她。
  翟琦提醒道:“这酒后劲可足,乔筱木,你悠着点。”
  乔筱木道:“没事的啦。”她大方地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绿色的地毯上,摇摇摆摆地跑到阳台,脚尖踩在冰凉的木质栏杆边,仰头对天大声喊着,“乔筱木,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在空旷的庄园里,回声不断。
  她脸色红润,扭头兴奋地看着翟琦。
  翟琦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双手擦在口袋里,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她。说实话,他不知道眼前的美女是醉了还是微醉未醉。真正醉了的她应该是闭上有神的双眸沉沉睡去,可是此刻的她,却像个顽皮开心的孩子。
  灯光照在翟琦脸上,乔筱木看得模糊,恍惚间好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林渊,看着看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翟琦见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了?”
  乔筱木抬头,怔怔地看着翟琦,很多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一些行动完全无法解释。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打量一个其实还是陌生的男人。翟琦也这样注视着她,目光微微向下,落在她的唇上。
  “乔筱木,祝你生日快乐。”翟琦那沉沉富含磁性的嗓音轻轻说着。
  乔筱木嘴角微微上翘,一个笑容渐渐在脸色漾开,眼眶里包含的泪水顺着细腻光滑的脸颊滚落下来。翟琦抬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那一道浅浅的泪痕。
  乔筱木此刻把头放在翟琦怀里,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跟心跳声。
  翟琦深呼吸着,伸手把她从自己怀里拉起,眼睛紧紧看着她,压着欲望说:“乔筱木,你累了,如果不嫌弃你就在这儿休息好了。我不会打搅你。”
  乔筱木不说话,缓缓抬起头,目光无澜如黎明前平静的海水,柔和地看着翟琦。看了一会,她低了低头,接着双手环在翟琦的腰间。
  翟琦心不觉一动。他也只是个正常的男人而已。
  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都有异样的感觉。
  栏杆,微风,月色,灯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然后很自然娴熟地,两人吻在了一起。
  翟琦的吻很温和如四月的春雨,给她如丝如缕般抚摸之感,驱赶了她内心的孤独寒冷怯弱。她的手顺着翟琦的腰慢慢向上,最后攀上翟琦的脖子。很快,两人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忘了对方是谁。
  翟琦抚摸着她的头,撩起她的刘海,五指如梳子,理顺她乌黑的发丝,然后灵巧地滑进她脖子里,最亲密地接触她。燥热感由下而上,冲击着脑门。温和的吻变得激烈,拥抱乔筱木的手更加有力。
  “抱我……”乔筱木轻声说着。
  翟琦抱起她,把她放在榆树温暖的大床上。他强壮的身躯立刻覆在乔筱木身上。涌动的感觉让乔筱木有一阵奇异的快感,她娇喘咻咻,呻吟不止。一年多的无性生活,让她愈发紧致,浑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魅力。
  这一夜,类似世界上最浪漫的情侣。
  翟琦说的对,完全喝醉的人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半醉的人才会做错事。
  第二天一睁开眼,她看到身边躺着一个还算陌生的人,而自己则是全身□。
  自己……自己怎么会跟只见过两次面的发生关系?这算什么?一夜.情?
  她懊恼地捂着头,真想立刻钻到地缝里。生活是这么奇怪,总会发生一些你永远不曾预料会发生的事情。
  她扭过头看着还没醒来的翟琦。无可否认,翟琦的五官很俊朗。但是,除了知道这男人的名字叫翟琦意外,别的她一无所知,年龄,职业,是否有过婚配,家庭状况等等等等。
  她狠命地咬了咬唇,直到感觉疼才松开。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羞愧无比。说白了,是她自己勾引这个男人。她记得翟琦还说过他是柳下惠,为什么他昨晚不柳下惠了?乔筱木无奈地笑了笑。她是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人。明理的她自然不会傻傻地把这一次意外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悄悄地穿起衣服,只用凉水洗一下脸,就这样素面离开这个这房子。在庄园里走着的时候,她看见几个正在那儿打理草坪的佣人。这些佣人只是轻轻默默看了她一眼,虽然好奇却也一点逾礼的事情都没做。她的存在,似乎理所当然。
  乔筱木无暇估计这些,她快步走出庄园,沿着庄园外的公路走了十几分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回家后,她第一时间去洗澡。热水顺着肩膀润湿了她的身体。她仰面,让水冲着自己的脑门。
  “翟琦……希望我不会再遇到你……”
  水打落下来的哗啦声把她低低自喃之语掩盖住。
  她用翟琦的话安慰自己:没什么,乔筱木你只是恰好遇见这么一个人,恰好他长得不赖,恰好他带着你去了那个奇怪美好的地方,恰好你忽然间情.欲上涨,恰好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恰好发生了关系……
  说完一连串的恰好,她生气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骂一句:乔筱木,你怎么不恰好去死!
  她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开放,她其实很介意自己昨晚的行为。虽说她已经成年,并且单身,正常的生理需求并不为过,可是她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也会跟这样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发生关系。
  自己的心,真够复杂的。
  她极端地想过这样的生活,动不动就会在脑海里冒出的那种生活,以前也想象过的生活——要么永久酣睡,要么清晰不醉。但实际上,这样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一生一世,总有那么一些日子,混混沌沌,也总有那么一些日子,清醒万分。
  而此刻在庄园里,翟琦正抱胸看着九点的太阳洒照着这个庄园。
  其实在乔筱木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可他希望自己没醒,他留恋拥抱着乔筱木的那种感觉。乔筱木,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翟琦知道她不是个随便的人,因为他自己就不是随便的人。不是任何女人都能引诱得了他的。
  乔筱木只不过抱住了他,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乔筱木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他爱上了这个自己只见过两面就发生关系的女人。而且,是深深的迷恋上。
  初次见到乔筱木,他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海啸一样,连提前的暗示都不给他。只不过他向来不大愿意相信这种感觉。那晚乔筱木回家,他曾经吻了乔筱木软软的嘴唇。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如果那晚乔筱木是昨晚的样子,想必昨晚发生的事情在一年多前的那晚就已经发生了。
  还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想这么多顾忌这么多。其实,他本来差点是要醒过来,然后留住这个女人的。可是他想起了晚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便在那一霎那犹豫,而这一犹豫,便错过了进一步知道乔筱木的最佳机会。
  他犹豫的原因是在乔筱木低低呻吟的片断词句里,他捕捉到两个字——“林渊”。林渊……像是人名。是乔筱木心里装着的人?会是一年多前跟他离婚的前夫?
  翟琦看着远方无边的天,目光顿时犀利起来。他要知道乔筱木的一切。他要知道这个林渊是个什么人。
  虽然现在除了知道她叫乔筱木之外一无所知,不过他想这座城市也就这么大点,自己很快就会再找到她的。


  八.陌人重逢

  在家休息的第五天,乔筱木接到上司的电话,要求她立刻赶到公司。她很想酸溜溜地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她回去上班,她的假期还没到期呐。不过,公司高层亲自打电话给她,她又怎么好问,自己又没有什么靠山底牌,哪敢跟上司叫板。
  她收拾好了之后迅速去公司。
  公司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个面色严肃神情紧张。乔筱木想,会不会是岑如烟说的那个总裁来任职了?随后的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在高级职员会议上,岑如烟对乔筱木露出很友好的笑容,她说:“乔经理,你是负责企业内部项目的,一定要小心谨慎一点。新任CEO待下属是很严格的。”
  乔筱木深谙她这笑里藏刀的演技,也只是淡淡笑着说:“谢谢岑总监提醒,我一定会好好做。”
  岑如烟此刻就挨着她坐。她在乔筱木耳边悄悄说:“昨天的生日是不是过得很无聊?”
  乔筱木道:“一点都不无聊,能收到岑总监的短信,我真是荣幸之至。”
  岑如烟鼻子哼了一声,抬腕看着那高级手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她看着屏幕,然后对大家笑了笑,站起来说:“各位不好意思,总裁应该就在下面,我去迎接他。”
  乔筱木看着她身姿袅娜地走开,低头冷冷地笑了笑。乔筱木知道岑如烟完全不必提前到会议室的,岑如烟这么做无非是要告诉大家她跟这位总裁很熟罢了。
  真是多此一举。这件会议室里,谁不知道她那显赫的家世背景?
  乔筱木忽然想起六年前,当时她就不知道岑如烟的原来是那样一个家庭的女儿。那时候来茨公司新招来一位看着蛮有气质的女孩。那女孩就是岑如烟,虽说是化工专业毕业的,可是她的专业知识实在是不扎实,简单的基础数据运算都会出错。乔筱木当时的性子还挺急的,会说她一两句。
  然后岑如烟就非常用功,乔筱木一直以为她是自强的女孩,后来才知道岑如烟是刻意要跟她比。当时她才跟林渊拍拖没两个月。
  岑如烟找她摊牌的时候说:“乔筱木,我只是想知道我比你差在哪。我确实不如你,在专业知识上。不过其他的你未必如我。”
  她记得自己当时听了之后挺哭笑不得的。“有一些东西,没办法比,因为你不是乔筱木。”她当时是这样对岑如烟说的。
  细细想想,岑如烟也算是个感情至上的女人,为了林渊,她放弃自己热爱的法律,选择学化工;在知道林渊跟乔筱木好了之后,她又放弃在自己家族公司的高层地位,跑到来茨当乔筱木的下属。
  小她两岁的岑如烟其实也是个让人佩服的女人,只不过她一开始爱错了人。回想起这些,乔筱木失笑。
  这时候,有三个人走进会议室。走在最前头的是岑如烟,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女助理。走在中间的自然就是新任总裁了。
  岑如烟向各位介绍道:“大家好,这位就是启凤的新任CEO……”
  乔筱木几乎是同时跟岑如烟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简善博!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发出声音,岑如烟则是大声地说了出来。
  怎么……会是简善博?
  乔筱木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简善博的脸。
  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简善博环视众人,然后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这样好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然后麻烦各位也都自我介绍,好让我对大家有个简单的认识。”他自我介绍完,下面的各位也都开始自我介绍。
  然后轮到乔筱木。乔筱木轻轻看着简善博,怔了怔,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简总您好,我叫乔筱木,负责项目内部调剂审核。”
  简善博友好地伸出手,用打量陌生人的目光打量她,温和地说:“你好。”
  他的手一如以前,宽厚有力温暖。他整个人带给乔筱木的是熟悉的陌生感。简善博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乔筱木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要觉得紧张还是轻松。
  下午,岑如烟忽然来找她去喝下午茶。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岑如烟说:“乔筱木,其实有的时候我也蛮佩服你的。”
  乔筱木喝着蓝山咖啡,说:“岑总监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好了。”
  “好,爽快!”岑如烟道,“那么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昨天见过林渊了,他好像对你依旧是念念不忘。”
  “还有别的事情吗?”
  “你急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岑如烟歪着嘴巴笑了笑,“我不相信一个男人爱着你还会跟你离婚。我只是要告诉你,我这一次一定赢你,连本带利!我要得到我四年前就应该得到的一切。”
  乔筱木站起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岑如烟语调平静地说:“乔筱木,之前的只是一点点小警告。以后,你真的要悠着点。我这人复仇心特别强。”这样的话,被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跟同熟人开玩笑一般。
  乔筱木停了一下,然后还是快步走开。她默默握紧了拳头,心道:“如果你非要跟我斗,那我也没办法。人的首选都是自保。”
  也不知道是不是岑如烟的话起了作用,一会每天乔筱木都小心翼翼地行事,生怕有什么地方不一小心会被岑如烟利用。
  最近,公司的大项目就是M城的新厂建设。乔筱木从最开始的设计图纸就一直跟进,但是今天的会议上,公司却给她一个新的任务,要她去勘察精馏工段的大改造事宜。公司的精馏厂在郊区,乔筱木知道现在自己又要每天起早赶车。
  从会议室走出,岑如烟像老朋友一样拍着她的后背。
  “小乔,要你去那个地方亲自监督,真是累着你了,可是没有办法,像你这样谨慎又有能力的人不用不是太可惜了。”
  乔筱木微笑着道:“能多做事才是真的。”
  这时候简善博走过来。他笑眯眯地问岑如烟:“待会午餐去哪里吃?”两人交谈,宛如亲密无间的恋人。
  岑如烟笑得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她顺手挽着简善博的胳膊说:“随便啊。对了,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海鲜店。你刚回国,对这儿应该不怎么熟悉,走,我带你去。”
  “好。”简善博低头看着岑如烟,声音温柔得让人想陷进去。
  走过乔筱木身边的时候,简善博连看都没看一眼乔筱木。
  乔筱木低头苦笑,“真是形同陌路了吗?”
  想了一会,她觉得这样最好,总是要比简善博伸出手对她说好久不见最近还好这些话要顺其自然得多。既然这样,那么,就一直这样,像个陌生人好了。
  她只是还有些好奇:他是怎么跟岑如烟认识的,关系还这么熟。
  随后她打电话给袁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与袁磊联系并不密切,但一直有联系,断断续续的,也是像样的朋友。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袁磊正在进行他的第五次恋爱。看的出来,他跟那个女的都是用心的。
  袁磊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有精神。
  寒暄一会后,乔筱木问袁磊:“你知道……知道简善博回来了吗?”
  袁磊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说:“我知道。他前天回来的,人到机场了才打电话告诉我。他去找你了?”
  “没有……”乔筱木说,“他现在被启风聘用为总裁。”
  袁磊一怔,半晌才说:“原来,他还是这样。”
  “应该是巧合吧。我们见面了,但是并没像朋友那样交谈。”乔筱木静静地说。
  默默看着远处,她希望简善博只是为了工作回来。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她曾经对简善博说:“过分地坚持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是可敬的可怕的可怜的。”
  简善博用笔写下一段类似散文的句子,其中有一句她记忆犹新:烟花腾入高空,在飞舞的瞬间,早忘了自己,只记得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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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已经离去,太阳不是想象中的毒辣,这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乔筱木每天在工厂车间里忙进忙出,厂里的工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
  前后十多天,终于在今天傍晚弄好。因为这是最后一天,所以乔筱木拖到七点多才走。没想到郊区的公交车早早就结束了,这化工厂周围又是偏僻。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厂里,等待公司的班车。公司每天都有班车接送工人。工厂的工人实行三班制,晚班从晚上九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她看了看表,还要等一个多小时。
  工厂也有职工宿舍,不过没有女工,不然她真想将就一下,等第二天早上再回公司复命。其实这几天公司技术部的人也有过来,他们都是自己开车过来。六点多钟的时候,那些人都殷勤地要载她回去。不过乔筱木要确定一切都正常才走,所以蜿蜒谢绝。她觉得这些人暗地里也许受了岑如烟的“好心”忠告,所以都不大敢主动提出要载他回去。不然以她此刻是身份地位,那些技术部的人怎么会对她不冷不热。
  乔筱木真好奇岑如烟会对这些人说什么。
  她顺便去看了一些工厂里的其他设施。正转悠的时候,她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里。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那个人躲在哪儿抽烟。乔筱木一见,立马把烟夺下踩灭。她怒道:“这儿禁止吸烟!你不知道吗?”
  这人连忙低头哈腰唯唯诺诺,一脸谄笑。
  见他认错态度很好,乔筱木语气软下来,说:“吸烟是会出事故的。”
  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组长模样的人,乔筱木认得他,她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这个人就特别殷勤地自我介绍。他叫高汉武。他对乔筱木恭敬地说:“乔经理好。”然后转过头,冷着脸问那人,“怎么回事?”
  那人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乔筱木。乔筱木看他也是一时忍不住,就对这人说:“哦,没事,我看他有点儿累的样子。对了,公司班车什么时候到?”
  这组长说:“估计还要等四十多分钟才到啊。乔经理,要不这样吧,不嫌弃的话,你搭我车子回去。我也正好要下班。”
  “你要回市区?”乔筱木也确实想早点回去,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累,真想倒在床上睡觉。
  “是啊。”
  想了想,乔筱木说:“那麻烦你了。”
  不过车开到中途,高汉武忽然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接完电话,他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
  “乔经理,不好了,我、我我家里出事了,我妈妈急诊进了医院。我要赶紧去医院看她。”
  乔筱木点点头,说:“那就赶紧先去医院吧,你送我到有出租车的地方就好了。”
  高汉武连连点头,他把乔筱木送到大路边,道歉:“乔经理不好意思,这儿会有很多出租车的。”
  乔筱木下车后,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又看看暗黄的路灯,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这么巧?
  她懒得多想。在原地等了好久,却不见一辆出租车过来。这个地方,她还真是陌生。她看了看表,居然已经十点多了。市区那么繁花,郊区却如此冷清。这样的对比永远存在。又等了好一会,一辆看着跟黑车似的桑塔拉2000停在她面前。车窗打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探出脑袋问:“要不要打车?”
  乔筱木有点儿担心,正犹豫的时候,车子里又有一个皮肤干巴巴的中年妇女说:“小姐,你是不是要去市区啊?”她说的普通话话带着浓重的本地音。
  乔筱木还没说话,这个中年妇女又说:“现在打不到车的,上车一块吧,这样我们车钱付半。”
  司机这时候插嘴道:“不行的,这样我油钱赚不到了,我赚不到两人份的钱,你们多加一百五十块钱。”
  乔筱木见他们斤斤计较那钱,便放宽了心。

  车里有一股奇怪的膻味,似乎是好几天没洗的衣服粘在身上,因汗水而发出的怪味一样。妇女的头发油油的,是污垢。她的脸上除了干巴之外,还有长久被太阳晒出现的大片斑块。
  司机衣着邋遢,怪味似乎由他而起。
  闻着这种味道,乔筱木感觉窒息。她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妇女,说:“我有点儿头晕,可以开一下窗户吗?”
  妇女磋手,说:“随便你啊。”
  将车窗降下一点,凉丝丝的风刮进来。新鲜的空气刺激着自己的脑皮。
  车子呼哨着向前驱使。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
  中年妇女像乔筱木身边挪了挪身体,想说话,但见乔筱木一直看着窗外,她把冒到嘴边的话又压回去。
  开了半个多小时,感觉是越走越偏僻,这时候乔筱木才发现不对劲。她偷偷把手机塞进风衣口袋,警惕地看着这两人,问:“你们这是要去市区吗?”
  这时候车子在路边停下。乔筱木赶紧下车。这时候,中年妇女垂着头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不想骗人的,不过您男朋友给了我们很多钱,说把你送到这个地方。您也别生气了,你们年轻人谈个恋爱也真是爱折腾,这大半夜的,要在这儿跟你道歉……咳,反正,到白天这儿就会有公交车的。”
  等中年妇女说完,车子就飞快驶走。
  乔筱木特崩溃地站在原地。她用手捶着脑袋,懊恼不已。男朋友?!呵,哪里会有这么变态的男朋友。这还有下文吗?她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将近十一点。
  这个地方,感觉是郊区中的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眼看过去,满地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天空寥廓,几点星星散落,点缀其间。周围的环境静谧,凉风飕飕刮过来,她不觉冷得裹紧衣服。
  这时候,真不应该继续这样呆站下去。她拿出手机,心想就厚脸皮一次,打搅一下袁磊。才按下接通键,她又挂断。她还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在什么地方,要怎么跟袁磊描述自己所处的地方?
  而且,那个冒充她男友的是谁?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她正想下面会有什么好戏发生的时候,不远处就走来三个看着就不是好东西的男人。她紧张起来,忙又掏出风衣口袋里的手机。翻这电话薄,本想再次找出袁磊的号码的,那几个人已经逼近过来。乔筱木赶紧扭身像相反方向跑去。这紧急之下,她脑子里只冒出林渊的号码,一急之下,手指就按下这串号码。但是她步伐太慢,那三个男人见她扭身似乎要跑也就快步追了上来。她的号码还没按全,手机就被那三个男人抢走。
  其中一个色迷迷地盯着她说:“嘿,哥们,这就是那个网上娘们跟我们说的骚货吗?”
  “长得真是不错,不过看着很正经啊。是不是弄错了?”
  “应该没有吧。跟照片上差不了多少。好像比照片上的还要诱人,哈哈哈哈。”
  一人点头说:“那就是了。”
  乔筱木听得心里直发怵。她急忙扭身要跑,却被其中一个抓住。乔筱木道:“你们认错人了,不是我,不是我。”
  “靠!不是你是谁?大半夜叫我们出来想耍我们啊!”
  乔筱木努力挣脱这个男人的禁锢,但是才跑两步又被那人拉回去。她怕极了,挣扎不已,伸手去挠这人的脸。那人脸上被她抓得流血。
  这时候,另外一个人按住她的手,揪住她的头发,嘴里直说一些肮脏淫秽的话。
  “我操你妈X!臭女人你不是说今晚陪我们哥三的!”
  “喂,那娘们不说了嘛,她这个骚.货就喜欢人家对她用强的。我们对她越坏她叫得越凄凉就证明她心里越乐得欢。”
  乔筱木吓得面容失色,大声喊:“不是啊!你们、你们别乱来啊!那个人不是我!你们赶紧放了我!”
  “放!”一个男人说,“那你陪完我们再说!”说着他就去扯乔筱木的衣服。乔筱木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风衣很快被扒下。
  她此刻真想一头撞死。完全无助,就跟刀俎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这三个变态奸笑着要脱她的衬衫,一个还趁机蹂躏她的胸部。她抬起脚,却踹不到那人,结果被这三个人按倒在地上。上衣几乎要被硬生生扯下。恐惧,羞辱,怨恨,一齐涌上心头。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冲破出来,在她的脸上泛滥。她的嘶喊声也变得更加尖厉无助。
  他们狰狞地表情恐怖得像被滚烫的铁丝划伤过,让看过一眼的人找不到足够的勇气看第二眼。
  她想,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放过那个陷害她的人!
  除非今天她死了,不然她一定要那个人知道什么叫做过分!
  男人刺耳的带着罪恶腥味的沉沉笑声,衣服被扯破的声音,肌肤与夜间凉凉的风接触的感觉,这一切陌生的恐惧让乔筱木几乎要忘记呼吸。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她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一辆轿车急刹车的声音,非常急促的刹车声,很是刺耳。这三个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腥味的男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的瞬间,发现只是来了一个人。脸上的紧张神色有些缓和。
  往这边快步跑来的男人一脸沉峻,用阴森目光怒视这三个男青年。他穿着拖鞋睡衣,似乎赶得很匆忙,连换衣服的空隙都没有。不过这身装束却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他上前,揪起其中一个,抡起拳头,打得那人踉跄倒地。这三人黄忙站起来退后几步。其中一个捡起地上的泥疙瘩,砸向他,结果没砸到,反被他踢着。他眼睛里冒着要燃烧的怒火。
  他像头发怒的狮子,气势像要杀了这三人。
  这三个个一见这架势不对,急忙忍着疼相互推挤着跑走,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的。他没功夫追上去,只是用如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看着那三个人跟丧家犬一样离开。
  他背对着乔筱木,大声地喘气,用力呼吸,仿佛要压制自己要迸发的情绪。他不敢去看乔筱木,真的不敢看,他真怕这一眼看下去自己会愧疚一辈子。他缓缓转过身,用一种不忍看的目光打量衣衫不整的乔筱木。待见到乔筱木还没有被玷污的模样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直叫着:万幸!
  如果此刻发现乔筱木有任何的伤害,他想自己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解决了的。
  乔筱木无力地躺在那儿,眼睛已经模糊成一片。秋天的夜晚,星星很多,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泛着星光的像被水选染过的黑夜山水画。她拘谨地保持静止,不敢动弹。
  他快步走过去,扶起面色呆滞的乔筱木,用自己的怀抱裹住她,将她抱上车子。乔筱木很轻,在他怀里似乎就没有重量。看着她瘦削的身子,他心疼得直想掉眼泪。低头看着这个此刻连哭泣都忘掉的女人,他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个曾经伤透了他的心的女人依旧如往日一样占据他全部的心。
  在车子上他小心理着乔筱木凌乱柔顺的头发,小声地安抚她:“筱木,没事了,没事了。”
  乔筱木这时候才缓过来。她用力裹住自己,把头买进埋进自己胳膊里,没有哭,眼睛像干涸了一样,涩涩的。她现在很想把自己放在开水里烫一遍,好把那三个男人触摸过她的皮肤全部烫掉。尽管那三个人是未遂,可是她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现在还一直恶心想吐。
  “筱木,筱木,筱木……”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唤她的名字。
  刚才的一幕像恐怖电影一样在乔筱木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她一个近三十的女人了,生活一直是在没有罪恶的世界里,第一次受此大辱。现在整个人只是簌簌发抖。抱住他的男人身上的气息他很陌生。她没有抬头去看这个人,只是紧紧抓住这个人的白色睡袍,像一个不会游泳的落水者抓到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抓住他。
  蓦然,她歇斯底里地叫着。这声音穿透轿车的防爆玻璃,在黑夜里传开,向四面八方传开,没有方向。然后,她的眼睛迅速被突如其来的泪水占领。泪水沿着消瘦的脸颊淌下。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喃,不停安抚她。
  她放声痛苦。
  有一种奢侈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飘过——可不可以将这段记忆永久从脑海里删除?就跟删除电脑的里那些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文件一样,轻轻按住“shift”和“delete”,一切跟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奢侈的念头,何止奢侈啊,根本就是无法达到的一种妄想。
  乔筱木忽然又想大笑起来。她此刻应该是享受这劫后重生的喜悦。毕竟那些人还是未遂的。自己不是被英雄救了么,为什么还这么哭。她止住哭泣。直到这时候她才抬起红红的眼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这个人是简善博。
  她深深吸气,尽量平息自己的情绪,小声地道谢:“谢谢你……”
  “对不起。”简善博眼睛里写满了不舍,定定地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好像要看一辈子一样。乔筱木别过脸。她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被相隔四年多不见的简善博救了,心里别扭。
  “为什么……会是你?”乔筱木轻轻地问。她看到简善博只穿着睡衣,心里一阵感激,也有一丝无奈。他这个样子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儿?是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吗?那个人是不是岑如烟?
  简善博好一会才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岑如烟一直恨的人会是你?”
  乔筱木冷笑了起来,“果真是她!哼,哈哈,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有良心吗?恨我恨到要用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
  简善博避开乔筱木责问的眼神。他说:“我先送你回家。”
  乔筱木低头看着自己这时候的模样,说道:“好吧,谢谢简总。”一句“简总”生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简善博执意要送她上楼。老式的楼道里没有灯,他很小心地搀扶着乔筱木。
  “原来你还是住在这里?”简善博说。
  乔筱木一句话也没说,理也不理简善博,进门后直奔浴池。
  简善博在小客厅里坐着,他忽然想抽烟,摸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根本就是睡衣,他除了拿了一把钥匙之外什么都没拿。今天晚上,岑如烟忽然来找他,一身酒气,哭哭啼啼的,一副心伤的模样。他知道岑如烟一直喜欢一个男人,不过那个男人却不喜欢她,这遭遇与他是如此相似。他跟岑如烟都是寂寞中寻求一丝温暖的可怜人。他与岑如烟只有一种关系,除此之外,两人互不干涉。今天晚上,岑如烟哭个不停。她说她去找了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竟然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然后她很激动地说今晚她要那个女人难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并不关心的话,说什么在郊区的那个地方要那个女人失去所有尊严。最后岑如烟勾着他的脖子对他说:“你知道吗?这个女人就是我们公司的。你见过的。”
  他当时内心就有一种莫名的不详预感。
  岑如烟说:那个人就是乔总监,她叫乔筱木,现在是我的下属。
  听岑如烟说完,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拿起床边的睡衣套上,带上钥匙就出门。伴随着沉闷的关门声,岑如烟那句“你要去哪里”狠狠地被甩在门后。
  他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飞到那个地方。
  真的感谢上天,他在最后时刻还是赶到了那里。
  他实在没有想到,岑如烟恨得人恰恰是自己最爱的人。
  再一次摸衣服,他还是想抽一根烟。想起车子里还有一些零钱,拿着乔筱木的钥匙,他就这样穿着睡衣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重新回来,他还是在刚才的地方坐下,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坐在这儿,他感觉自己回来了。是的,又回来了。从袁磊嘴里得知她与林渊离婚之后他犹豫了一年,还是回来了。那天在公司会议上看到她的时候,他真想冲上去把她压在自己怀里。可是她看到自己的时候脸色只有那短暂的几乎要察觉不到的诧异。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在她跟所有人一样说完“简总”的时候,他也就顺势装作不认识她。这一装,却让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重拾前缘。
  重逢时刻,宛如两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想把烟头熄掉,才发现她的屋子里依旧是没有烟灰缸。他站起来去厨房把烟头熄灭在水池里。
  浴池里的水声还在哗啦啦地响。
  这个澡乔筱木洗了近两个小时。她裹着大大浴巾出来,头发也用毛巾裹着。她很坦然地看了一眼简善博,什么话也没说,走进卧室,关上门,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你还没走?”收拾好了出来后乔筱木自己倒了杯热水,一边喝一边问。
  简善博道:“我想确定你没事。”
  乔筱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双手握着暖暖的茶杯。在水里泡了太久,她的手指已经发白。
  “我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她已经恢复常态,说话跟平时一样,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筱木……”简善博犹豫着,“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
  “怎么会,前几天开会还见面的。”乔筱木似乎在笑,这时候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是什么了。顿了顿,她继续说,“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在公司里,你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要对简善博说,叙旧,感谢,倾诉……可是,看着简善博那样子坐在她面前,她不自觉地开始刻意疏远他。刻意的疏远,却越发显得她其实并不想疏远。
  简善博深呼吸,说道:“不记得你?谁能告诉我怎么办到?”
  乔筱木尴尬地站起来,看着窗外。她背影窈窕。
  “真是麻烦你了。”她扭头看着简善博的一身装扮。心里大抵也能猜出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知道她的事情。这样一想,她还是特别感激简善博。无论他现在跟谁在一起,是他救了自己。在刚才那最危急的时刻,她脑海里是有过这样的念头的,她想如果那时侯有人救了她,她想自己会不由自主对那个人好。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感激式的爱。
  那短暂的瞬间,她曾经幻想林渊出现。
  可是这个人是简善博。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简善博问。
  乔筱木道:“怎么样……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对比今晚,至少,我一直是安全的。”
  简善博纠正她:“是昨晚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你别多想。”
  “忘记?”乔筱木套用他刚才的话,“谁能告诉我怎么办到?”
  两人陷入尴尬的无语中。
  乔筱木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她想,岑如烟啊岑如烟,谢谢你让我这辈子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
  “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乔筱木看着他的衣服,露出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这儿没有男人的衣服,总不能让你穿女人的衣服,所以可能还要你这样回去。”
  “没事。”简善博站起来,揽着她的肩,在她脸颊却轻轻吻一下,“我走了,明天好好休息。别急着去上班。”
  乔筱木不自然地站在那儿。她知道自己至始至终连请他喝杯茶都没有。在简善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叫了声:“等一下。”她已经无法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叫住他。看到他走到门口,感觉得到这屋子里属于他的气息就要随同他的人一起消失,她忽然很不舍。这个赶着来就她的男人,就这样从视线里消失……于是她叫了声:“等一下……你渴不渴?”
  简善博扭过头,笑着说:“有点。”
  “我给拿饮料。”她红着脸去给他拿来饮料,“这两个你喜欢喝哪一种?”
  简善博随手拿起其中一瓶,“随便。”
  乔筱木嘴唇微微动着,想了一会说:“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你这样回去,你床上的娇人一定会责问你。”
  简善博笑了笑,“没事。估计她已经走了。”末了,他补充一句,“我跟她没有什么。”
  “哦。”
  再次找不到话。或者有话要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匣子。聊天也犹如潮水一样,找到一个缺口也许就能够泛滥。
  窗外的的夜沉得安静。两个人各自低着头。
  “是岑如烟吗?”乔筱木轻声问。
  简善博看着她的眼睛,略一迟疑后点点头。
  “也是你床上的女人?”乔筱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多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简善博毫不避讳地点头。他言简意赅地告诉乔筱木自己也是在今晚才知道的。
  乔筱木垂眸,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子里的茶温尚在,刚放下杯子的双手也是暖暖的。她在沙发上坐下,小声问道:“能给我根烟吗?”
  简善博有些吃惊,“你从来不抽烟的。”
  “是。”乔筱木用手撩着头发,把所有发丝都挽在后面。她叹息着,“给我根烟吧,我想尝试一下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简善博把手中的烟盒递给她。
  点燃一根,烟雾随即在眼前缭绕,呛鼻的气味让初次吸烟的她忍不住咳嗽。简善博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紧挨着她。乔筱木用细长的指尖夹着烟,她吸过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任由那烟自我燃烧。轻轻呼一口气,袅袅升腾的烟雾就失去平衡,在眼前挥散开。烟头的灰烬在乔筱木的注视下落在茶几上。她无法理解香烟缘何会有那种魅力。以前不喜欢烟,现在依旧不喜欢。还是无法理解每天动辄要抽一包烟的人。
  简善博看着她对着一根烟发傻,想了想,从她手中把烟夺走,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不喜欢是好事情。”
  见乔筱木挽在脑后的一缕发丝掉下,他忙小心地帮她夹好。他的动作爱怜。再一次如此靠近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乔筱木抬起头,正对他的目光。
  两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情感,用暧昧形容。


  九.尴尬重现

  乔筱木忽然问:“你这几年怎么样?”
  “出了趟国。”
  “怎么忽然回来了?”乔筱木随口一问而已,却让简善博许久都没有接话。
  “不想说就算了。我一点都睡不着。”乔筱木背靠着沙发,眸子里闪着光。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一丝安稳。从今天开始,她会惧怕没有路灯的黑暗的柏油马路,尤其是那种两旁长满低低矮矮野草的有些窄的马路。
  简善博说:“不是我不想说,我是怕你不想听。”
  “那还是别说了。你困吗?”乔筱木问他,待见他摇头,她边说,“聊点你遇到的开心的事情吧。我常常想,这些年,我到底真的开心过吗?感觉每天都活得很紧张。每天睁开眼,就会想要怎么去面对那个刻薄的婆婆。呵,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嫁给林渊了还是嫁给他妈妈了。”
  简善博问:“林渊他对你很不好吗?”如果乔筱木的答案是“是”,他怀疑自己天亮之后会想去揍林渊。
  乔筱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对我太好了。这样的结果,是天意弄人吧。”
  简善博怔了怔,转移话题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最有意思的应该是我出国那会吧。我英语一直很不好,出国前恶补了一下,不过考出来的雅思成绩还是很差。那个大使馆的签证久久不下来。在我第九次去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给我签了。当时我就问他为什么这次这么爽快。他用一种特无奈的表情说‘I never want to see you again!’”
  乔筱木哈哈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有感染力一样,让简善博紧张的心也舒缓了些。他慢慢低头,身体欺近她。乔筱木感觉到男人特有的气息正一点一点逼近自己,眸子低垂,即可看见他结实的胸膛,那宽厚的线条。
  乔筱木迅速往一边挪着身体。她再次不争气地流泪。她捏紧自己的领口说道:“对不起……我不能那样,我不想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她可以在混乱的神志下跟一个并不认识的人发生关系,可是不能跟自己曾经熟悉的简善博更进一步。陌生人也许只是一夜的缘分,天亮的时候,各奔东西,谁也不知道谁,也许那种缠绵的味道也会忘记。可是,熟悉的人不可以。
  简善博飞快地笑着:“我知道你依旧不喜欢我。很晚了,我不打扰你。”
  “不是的!”乔筱木急忙解释,手指勾住他的衣袖,“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可是我不想这种感激会让你误会。我曾经让你那么失望,我不想再令你失望。我怕最后我会比你更失望,我会比你更加讨厌我自己。”
  简善博理解地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喜欢过我。所以我很讨厌我自己,非常讨厌!”
  乔筱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他眼睛里的无奈、伤怀、沉沦。
  “当年我一直都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可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喜欢你……明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还是忘不掉你……辗转发现你再次独身,我曾经发誓再也不来找你,可是那些只有我自己的知道的誓言廉价得只值一年光阴……我还是回来找你。乔筱木,我真的很恨我自己,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为什么我要非你不可?……没有人能回答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无声的眼泪顺着乔筱木的脸颊流下。简善博这番露骨直接的告白她原来已经招架不住了。她抱住简善博,嗫嚅着道:“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时间,给我时间彻底忘记林渊。我做不到在心里还有别人的时候接受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爱上你……”
  简善博亲吻她的发丝,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好……”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瞌睡的感觉。你一句我一句了聊一些随意的话题。直到黎明前一刻,才微微有些睡意。乔筱木终于累得靠着沙发沉沉睡去。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依旧在继续讲着自己喜欢的话题。简善博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他的手在乔筱木脸颊轻轻摩挲,低喃着:“还是这副傻样,累了找个靠着脖子的地方就能睡着。”
  他驱车回到家里,准备洗个澡换好衣服去上班。进卧室才发现岑如烟并没有走。她正在吸烟。卧室里被浓浓的烟味覆盖,给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没走?”他打开柜子,拿出要换的衣服,也不等岑如烟说话就去洗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岑如烟才熄掉烟,掐头去尾地问:“她?是吗?”
  简善博继续给自己寻找搭配的领带。他对着镜子打领带,同时说:“是。”
  “原来这么巧。这个世界小得让人想崩溃。”
  简善博收拾好一切,才扭过头看她。他说:“是的,就是这么巧。我想,我们都应该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岑如烟叹息一声,“就是以后我们不用再在工作之余的时间见面了?”
  “是的。”简善博说,“我希望你去寻找你心中的那个人,别再做伤害筱木的事情。”
  岑如烟冷冷一笑,从床上下来,当着他的面换好衣服。她优雅地拿起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我们是应该回去。我跟你,本来就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交往。我唯一预料错了的就是你不能帮我对付乔筱木了。从今天开始,你别私下找我。我也是。不过,我跟乔筱木之间的事情,希望你幻想我会就此收场。”说罢她迈步向外走去。
  简善博拉住她的胳膊,“相识一场终究是缘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要搞清楚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别把好好的生活毁在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这一次,如果乔筱木想,完全可以告你!”顿了顿,他继续说,“我祝愿你能够跟你那位百年好合。”
  “谢谢你……以及你的忠告祝福,我自己有分寸。我也提醒你一句,乔筱木知道是我干的,也未必能告到我!再见。”迟疑一会,她说,“不过有一些事情,真的是忘不到。它就跟梦靥一样纠缠着你。”
  “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试着去忘记。”简善博说。
  岑如烟肩膀耸动了一下。她笑得跟哭一样,脸上写满了酸楚。她说:“我不知道,也许时间再长我也忘不掉。其实我不想忘记,我怕我会连同我的尊严一同忘记!”
  看着岑如烟转身离开,简善博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他跟岑如烟两个人,一直是彼此对彼此暗暗倾诉心中的一片黑色阴影。只不过,此刻他才明白,他跟她,都是一样的,没有向对方倾诉完整的那片阴影。
  她心中的那片阴影,到底是什么?失恋可以令她如此痛恨乔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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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不知日月。窗外的天跟入睡的时候一模一样,灰蒙蒙的亮。但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秋雨就这样毫无声息地降临。看表,时间是五点四十六,下午。
  打开窗户,刮进来的风有点儿阴森森的冷。伸出手,让凉凉的雨水打在手上。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盖。那云低得仿佛与自己很近,仰望天空第一次有这种促狭的感觉。苍穹此刻在落泪的暗云上方,也许正同太阳依依不舍地吻别。
  这是压抑的天。
  这一霎那,她记忆是空白的,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念想。
  半条手臂都已经湿了。一阵风过,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她打了个寒颤,缩回手臂,像个正常人一样关起窗户。然后弄点吃的,期间接到简善博问候她的电话。九点多的时候继续睡觉。她记得自己第二天要去上班。
  她仿佛什么都没有思考,而实际上,她想了很多。工作,是否还要继续?继续,那就意味着要选择跟岑如烟拉开这场其实没有必要的无硝烟战争;放弃,意味着她远离这一切,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地方,也离开那晚受到的耻辱。
  她,咽不下那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风和日丽。拉开窗帘,穿过玻璃洒进来的阳光一束一束地倾泄在地上。
  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收拾自己的脸。直到锅里的粥都熬好了,她还没弄好。执着在一件事情上时,时间是可以忽略的。她看着镜子完美无暇的妆容,浅浅一笑。
  她在想,岑如烟今天见到她会怎么说呢?
  正想着的时候,门铃响。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按她的门铃的。打开门,是一个送快递的。她狐疑地接过那个包裹。打开最外面的包装,立面还有一层包装。接着撕去这层包装,里面竟然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
  乔筱木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如果不是玩笑……她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脑海里冒出炸弹爆炸的镜头,但随即被她自己否定。某个人应该没有那个能力独自一人搞出微型的炸药。
  她小心翼翼地拆着,生怕最后里面包着的是蝎子红蜘蛛之类的剧毒物。最后,这层包装只剩下一个拳头盒子大小的时候,她停止继续剥下去,而是把这个纸盒子放在桌子上,用水果刀刺下去。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她轻轻打开纸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一处刀子压过的痕迹,这是她刚才用水果刀留下的。
  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疑是电话号码。
  想立刻扔掉这张纸条,但是好奇心却驱使她把这串号码存到自己手机。喝着热热的粥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这是谁?
  如果是岑如烟,她想干什么?
  外面的天爽朗喜人。这样美丽的阳光下,似乎空气也是干净的。
  出门的时候,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拨出了这串数字。她想知道这串数字的主人是谁。
  电话通了,响了两声,在乔筱木竖耳朵听的情况下,一个沉厚的男音响起:“我知道你会打电话。”
  乔筱木怔住,脑子里搜索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声音这么熟悉?
  “怎么不说话了?”那人又问,“很惊讶?”
  听罢这人这两句话,乔筱木的脸色都变了。她立马挂断电话。此刻她的脸色已经由常态转红,幸好有精心化好的日妆遮盖住。手机在手里变得滚烫。她担心他会回电,忙关掉手机,把手机塞进包里。
  快步走到公交车下,脚步还没站稳,一辆轿车就停到她面前。
  车里的人探出头问她:“为什么关机?”这个人是翟琦。
  虽然刚才有预料也许会遇见他,不过她还是愣住了。
  没错,刚才的声音就是翟琦。
  她朝翟琦笑笑,本想说好巧,可转念一想,这哪里是好巧,分明是他刻意这么做。她局促地站在原地,匆匆瞟一眼翟琦,连看他第二眼的勇气都找不到。
  某些事情发生过,没有办法当成没发生。重逢时刻的尴尬,令她想尽快逃窜。记忆的闸门被翟琦清俊的外貌打开。是,他出现的瞬间,就像闸门的钥匙,无乱远近,属于她跟他的光阴一同从脑海里蹦出来。她一直刻意要忘记的那晚,也如同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不厌其烦地重演。
  乔筱木有些苦恼。
  翟琦微微一笑,道:“上车吧,我送你。”
  乔筱木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怎么?难道你希望我一直占用公交车要停的地方?”
  乔筱木不好意思地看着身边跟她一起等车的人,那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最后只好万般不情愿地上了翟琦的车。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似乎也不太想知道。此刻在车里,她如坐针毡般不再在。总觉得翟琦扭头看到的就是她赤.裸的模样。她低头,把手放在衣服上,感受衣服柔软的质地,心里才宽慰一些,明白此刻不是那个夜晚。
  翟琦道:“为什么见到我用这样的表情?不会不记得我吧?乔筱木。”
  乔筱木红着脸道:“不是……”她再次瞟一眼翟琦。衬衫没有任何褶皱,领子的第一个扣子没有扣上,庄重中蕴含着一丝随性。喉结随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皮肤不是很白,是那种很健康的颜色。
  “你今天很漂亮。”交谈似乎由他掌控,他随意转移话题。
  “呃?”乔筱木不好意思地用手摸脸。今天她是刻意化了很漂亮的妆。她是很久没这么刻意地装饰自己。
  翟琦说:“以前那两次都是见你素颜的模样,跟你化妆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呃……”乔筱木继续尴尬地笑,“我把你这话当成夸奖了。”
  “都说女人用心化妆是为两件事,一是为了给自己心仪的男人看,二是为了跟同性比,就是所谓的争妍斗艳。筱木,你属于哪一种?”
  乔筱木脱口说道:“我都有。”
  “哦?那个男的是谁?”
  “不就是你嘛。”乔筱木随口开玩笑。说完她自个就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开个玩笑。”说罢把头偏到一边,看着外面频频后退的景物。
  翟琦微偏着头,笑着说:“我很荣幸你拿我开玩笑。”见乔筱木没有接着搭腔,他又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车速不快不慢,恰恰好。没有风驰电掣的感觉,也不用担心会迟到。
  快到的时候,翟琦忽然问她:“在启风工作顺利吗?”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跟熟悉的人聊天。
  “还好……嗯,你怎么知道的?”乔筱木警惕起来。
  车子稳稳地停在公司门口。
  “只是意外知道而已。”翟琦说。他看了一眼乔筱木,浅浅的一瞄,眼神里没有露出任何信息。乔筱木忽然对这个人彻底陌生起来,她没敢再问下去。
  她下车,没有说谢谢,翟琦也没有说一句话。她目送翟琦离去,有些茫然:这个人怎么跟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又忽然消失。一切都莫名其妙。


  十.步步惊心

  天空飘浮着云朵,许多,大片的,小片的。风过,它们无意识地聚集在一起;再一阵风过,它们又分开。
  乔筱木希望跟翟琦的交集到此结束。她不想有这样一个人在她眼前神出鬼没,时时刻刻提醒她曾经做过的那么一件不该的事情。
  想起翟琦问的那个关于化妆的问题,便也想起《红楼梦》的薄命司中有一句“春恨秋悲皆自恭,花容月貌为谁研”。思虑至此,乔筱木不觉失落起来。为谁呢?是为了自己,为了争那口气?也许这真是答案。
  自己到底也是一个俗人。对着天空她笑了笑。湿湿的眼睛被寥廓的碧空洗礼,变得充盈。有人说,对女人而言,真正的成熟不是体态丰腴媚眼如丝思考全面,而是含着眼泪能笑得开怀。
  乔筱木觉得自己会忍着眼泪笑得虚伪。
  如果那位上司不是岑如烟,而是别的女人,她想自己一定不会这样精心打扮,也一定不会挎着高级小包。她会低调地把所有风光留给上司。她也在问自己,与岑如烟对峙,是否太不明智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岑如烟明摆着是要对付她。退缩逃避已经不是办法,难道要她在这个时候抽身而退,离开启风?真的办不到。既然岑如烟非要这样,她见招拆招,处处小心好了。
  一辆高级轿车在不远处停下。
  岑如烟下车,衣着时尚,臂弯里挎着限量版的名牌手提包。发型已经不是之前见过的笔直长发,而是换成略微染过的大波浪式卷发。她看着乔筱木,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云朵那么好看?”岑如烟慢悠悠地走到乔筱木身边,也半仰着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虚无缥缈,自由自在,让人好奇羡慕。尽管它其实就是简单的水蒸气构成的。”乔筱木笑了笑,说,“不过我更是为了在走进公司之前,多呼吸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呵呵。是啊,屋子里二氧化碳太多,呆久了,头会晕,这样不利于思考。”岑如烟继续说下去,“好些天不见,你气色不错,还会说点儿让人深思的话。看来你去工厂也学到了点什么。云是不错,不过它指不定就变成了雨。这天有不测风云,你带伞了吧?”
  “多谢岑总监关心。我带伞了,我连避雷针都带了。”她笑容依旧,语调平缓。
  “那很好,打雷也不用怕。”岑如烟也笑着。
  带上厚厚的面具交谈,两人都不戳穿对方,行若无事。她们不是在等对方拿面具下,而是在等对方连同那副面具一起倒下。
  原是并肩往公司走去。乔筱木想了下,略微退后一步,让岑如烟走在前面。
  见到两人的员工纷纷打招呼:“岑总监早,乔经理早。”
  她跟岑如烟就如同关系很不一般的上下级。她们对打招呼的人露出几乎是相同的标准笑脸。在外人眼里,她是岑如烟的得力下属,岑如烟是她的最好上司。有些表面景象就是这样,经不起任何推敲。事不关己的话,谁又会去深究这是否为貌合神离?
  出了电梯,两人终于不同路。乔筱木感觉自己在无形间松了口气。十多天没回来,走廊仿佛被加长了一样。一个人提着包走在冰冷的走廊上,体味不到路漫漫的深意,却也是会想到无涯二字。
  办公室里没有人跟她寒暄,因为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安静得仿佛进了墓穴。看到桌子上的一本杂志,有些灰尘。这是一个月前她买路边的书报亭买下的一本讲述女人故事的杂志。吸引她驻留几秒决定买下这本杂志的是封面的几个殷红大字:
  落寞的烟花如何盛开?
  下面还有一个副标题,她并不关心。
  烟花,向来是喧嚣的东西。它在值得庆贺的日子盛开,在许多目光的注视下燃烧。如何可用落寞形容?这是这家杂志编辑会吸引人的地方。
  杂志的半个封面都在宣传这个商界传奇女人。她曾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嫁为人妻,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在别人眼里,她的生活就此可以用一个句子概括后半生的时候,因为丈夫外遇,她独自一人下海经商,如今是纺织业的一个女大姐。
  乔筱木对这位成功的女商人并不感兴趣,她只是看中了那个标题而已。后来看了文章内容,她才对这位女士肃然起敬。不知不觉也就联想到了自己。
  从她身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对未来的寄托,野心不是很大,但也不是没有。乔筱木问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这样,是不是会很有自豪感?
  例行会议上,乔筱木受到了上司岑如烟的表扬。
  最近为启风提供原材料的那家公司的商品质量出了点问题,不能继续提供产品。所以公司需要立刻跟别的公司签署协议。目前,能够商谈的公司有三家,主要看这三家公司的报价跟产品质量。不过,上层似乎对这三家都不太满意。
  散会之后,岑如烟轻轻拍了拍乔筱木的肩膀说:“经理监,一会你到我办公室来。”看着关系好像非常亲密一样。
  乔筱木把文件送到自己办公室,便去了岑如烟的办公室。
  岑如烟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营销部的高级经理。
  岑如烟说:“乔经理,坐。”
  “谢谢。”
  坐定之后,营销部的高级经理说:“乔经理是不管市场采购这一方面的,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这个案子能请你帮忙。”
  “我?”乔筱木有些吃惊。
  岑如烟把一个文件递给她看,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乔筱木一看,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公司想要跟双木林化工集团进购产品,作为原材料。不过双木林化工集团的价格偏高,但是它的质量最好。目前公司正在跟双木林洽谈中,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一个一定要降价才肯签协议,一个又不愿意降价,关系不僵不硬的,有些尴尬。
  营销部经理说:“乔小姐,我们知道您跟双木林集团的董事长曾经有些关系,所以希望谈的时候能够一起跟我们出席,我相信您的口才,一定有法子说服对方。”
  乔筱木把文件还给岑如烟,看着她说:“我当然听从上级安排,只是我怕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毕竟……这种关系很尴尬。万一,因为我而让这份合约没签成,岂不是冤枉。”
  岑如烟道:“这要看你怀着一种什么心态去了,当然我们是要考虑员工的心意的,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们不会勉强。”
  营销部经理着面无表情的岑如烟,补充道:“还是希望你跟我们一起。”
  乔筱木想了想,说:“好。”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她感觉岑如烟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都能喷出火星子来。
  不知道个中原委的话,让她一个搞技术项目的人插手市场这一块,确实奇怪。她预感自己会像皮球一样被高层从这个部门踢到那个部门,一会干干这个,一会干干那个。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说明很多人都在提防她。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她想自己在这家公司的似乎也没什么可发展的前途。
  现在,工作也真是难,要低调,又不能太低调。
  还好,她现在毕竟是总监,没有恰当的理由,她还不会被贬职。她想还不至于这家公司的所有人都跟某些上司一样,总没自信地担心下属替代自己。
  下班的时候,岑如烟像黑暗鬼魂一样再次找她,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乔筱木,你觉得你跟林渊还有可能吗?”
  乔筱木道:“岑总监,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我可以不予回答,而且,现在是下班时间。”
  岑如烟道:“也是啊,毕竟自己不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这样的生活挨过一年之后想必很痛苦,你很想回去。”
  乔筱木压着冲动的怒火,说:“岑总监您真关心的事情还真是多。”
  岑如烟鼻子里挤出一丝对她的不屑,“现在又没有别人,你老是对我露出这么一副根本不认识的嘴脸,不觉得累吗?”顿了顿,她继续说,“……你不可能那么容易回去,林渊注定是我的。”
  “那我提前恭喜你们。”乔筱木说,“我真是不明白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已经不是你跟林渊的威胁,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因为……乔筱木,我告诉你,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却没有办法抹去。你带给我伤害就跟曾经溃烂过的伤口一样,尽管在某一天愈合了,但是却留下了无法去除的疤痕。这道疤痕就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女人,是我应当用一辈子记恨的!”岑如烟不厌其烦地一再强调对乔筱木的憎恶之心。
  乔筱木觉得这会儿的岑如烟比任何时候都真实,她的表情眼神连下拉的眉梢都跟她的话一样真实。
  “你是一个走进死胡同的人。”乔筱木冷冷道。
  岑如烟点头说:“是的,死胡同,差点死在里面,可惜没死成。我跟你是这么有缘分的人,怎么说也应当让你尝尝这被逼近死胡同的滋味。我好不容易才舍得回来,你别没骨气地半途跑了。”
  岑如烟那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抬起,顺着乔筱木的脖颈,赶在乔筱木挡开之前飞快地抚摸一圈。
  “你疯了?”
  岑如烟笑吟吟地说:“记得林渊说过,你的脖子非常美丽,抚摸会有战栗的感觉。”
  乔筱木倒抽一口凉气。继续跟岑如烟单独相处下去,战栗的就不是岑如烟,而是她了。
  岑如烟跟以前相比,真的变得太多了。
  乔筱木想,岑如烟她一定费了太多心思才导演那一晚,她唯一失策的应当就是简善博。
  是年华无知犯下的错误?还是沉溺太久眼里只容得下执着的恨?

  与双木林集团洽谈的地点是在双木林总部的大楼里。高级的写字楼,在这里面工作的人除了清洁工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十月初,空调开得依然如夏天一般,迈进去有一阵阴森的感觉。乔筱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就算遇到林渊自己也要镇定。
  接待两人是一直跟启风谈这个合约的行销部的经理。他已经在双木林工作七年,自然认得乔筱木。在看到乔筱木的刹那,他不自觉地露出吃惊的眼神。对于林总跟他太太乔筱木离婚的事情,公司内部很多人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揣测。有人猜对了,有人猜错了。但是无疑,两人离婚之事是让双木林集团的员工好奇的地方,因为两人离婚实在是太低调了,低调得过很久之后他们这帮员工才知道。
  猜测林渊是跟大部分男人一样是厌倦乔筱木的年轻女孩,都想趁这个机会让林渊认识自己,公司里有一段时间可谓蝶飞花开。但是林渊不为所动,这就让传言更加玄乎。
  许多人想象中的乔筱木应该会是那种有下堂妻凄惨神色的女人,可是眼前的乔筱木,除了略有消瘦,一如往日般美丽自信。
  双木林集团行销部的经理看这眼前这位笑容满面自信十足的乔筱木,好不容易才不让那被好奇塞满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乔筱木非常大方地对他莞尔一笑,伸出手说:“您好,好久不见,这次由我来代表我们公司来洽谈这次购买的事宜。呵呵,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行销部经理忙不迭地伸出手,说:“林……乔小姐您好,您请坐。”
  其实本来没有打算要让乔筱木一个人来谈这个事情的。也不知道提出的主意,说乔筱木以前在来茨的时候曾经担任过这类事情,让她自己当头更加恰当。为了不显得她是一个光杆司令,上级还特意给她指定了一位女助理。
  会议上这么决定的时候,她只看到简善博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简善博绝非担心乔筱木的能力,而是下意识就想到她这是要去林渊的公司。以前,他虽然不跟乔筱木在一家公司工作,但是也很清楚她就是因为一次工作,去了林渊的公司,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事情。
  作为一名CEO,他很清楚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私人感情。如果这点都弄混了,那启风的董事也真是瞎了眼了才会聘用他。
  也许是因为换成了乔筱木,行销部的经理完全不了解这位曾经是公司老大女人的乔筱木在工作上是个什么状态。搞得他非常被动。后来他想这人都跟林总离婚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这才让他进入状态。
  乔筱木咬得非常死。而行销部的经理在昨天就接到上级通知说务必要跟启风达成协议,也就是这次一定要让启风买他们的东西。他一开始是觉得可能是因为未来公司可能要跟启风有一个长期协议,但是看到乔筱木,他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妇人之仁。林总这一年半的时间,从未见他有过别的女人,难不成是因为……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报出了准确的数字。在他们讨论过后的最低价格上,又上浮一点点的数字。
  乔筱木微微一怔,他这调调的转变也太不给前奏了。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他就忽然转变了呢?有一些隐晦的东西是她看不到的。她猜测这是两家公司又从对方身上发现了可以利用的价值,她只是充当一下表演者。
  迈步在林渊的公司走廊上,乔筱木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那次,她被岑如烟小小地刺激了一下,便询问林渊岑如烟这个人。林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只说:“她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就跟我妹妹一样。”
  乔筱木半嗔半笑道:“不行不行,你说得太简单了。她说跟你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天造地设的的一对,你跟她绝对有猫腻,不准瞒我哦,通通坦白。不然我休了你!”
  林渊异常苦恼,问:“小时候我们倒是常常在一块,这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跟她好,我都会觉得自己乱伦啊。哥哥怎么可能喜欢妹妹。”
  乔筱木嘟着嘴道:“可是那妹妹喜欢哥哥……”下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林渊惩罚式地堵住她娇柔的双唇,也堵住她胡思乱想的念头。
  乔筱木拐进洗手间,看着镜子中自己,笑的时候,眼角已经会露出碎碎的细纹。
  她记得自己还问林渊:“如果我跟她相比,差在哪里?”
  林渊在回答她那蠢得够呛的问题时说:“别拿自己跟她比,没有可比性。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无可取代。你的地位是我妻子,她只是我小时候曾经保护过的小妹妹。而且,你不觉得我的行动早就已经告诉你我对你们两人的评价吗?”
  乔筱木当时继续白痴地问:“你的行动?……我怎么没看到?”
  接下来林渊就用很暧昧直接的行动告诉她他说的是什么行动。
  站在洗手的池子前,想到这些往事,乔筱木一阵脸红。
  那时候真傻,也许是年轻。其实女人,不管什么时候,一旦陷进一份感情中,总会问一些傻傻的问题。这与年龄无关。
  如今回忆起,她庆幸还好没问过林渊假如自己跟林母同时掉进河里,只能救一个他会救谁这种更加蠢的问题。她现在觉得,在爱情没有转化成亲情之前,爱情是敌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的。
  凉凉的水刺激她的手面。
  她撩起一些水,洗了洗自己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些事情。是因为在林渊工作地方还是因为岑如烟现在又一次全副武装地闯进她的生活?
  还好今天没有遇到林渊。
  她微微松了口气,抽出纸巾,抬头想擦擦眼睛周围的水,却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侵袭进来。她以为自己眼花,怔了几秒之后,又摇了摇头,定睛一看,镜子里果真站着她才想起的那个人。
  镜子里……
  她猛然扭头。
  林渊目光轻柔地上下打量着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彼此对视,人我两忘,相顾无言。宛如置身在荒芜的丘陵里,语言会打破这儿的宁静。霎那间世界仿佛安静了一样,除了彼此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像击鼓者敲出的妙音。
  阔别的时间并不长。一年半而已,却好像隔了许久才又重逢。
  是前些天吧,林渊同几个商业伙伴聊天,有人好心要给他做媒,被他一口回绝。在无意中他听到了乔筱木的名字,提到这个名字的便是启风营销部的经理。他知道乔筱木是他前妻,而他一心想接近林渊,为了拿下那个价格比一般公司便宜的合同。
  林渊默默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好像很不重要的话:“她的工作跟你一样吗?怎么没见她出来谈过生意?”
  营销部经理何其聪明,从他这跟自言自语一样的话语中猜到他深深的用意。
  林渊想见乔筱木,想去找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找她。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他希望真的能够出现一些意外相逢。可是,实际上这座城市比他想象得大。开车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在路边匆匆而过的行人里发现过乔筱木。老天爷仿佛刻意不让他意外见到乔筱木一样。
  林母天天张罗着给他物色名门闺秀。他烦不胜烦。
  乔筱木终于又出现在他视线里了,就在眼前。
  乔筱木扭过身,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镜子里的林渊很熟悉,熟悉之外还多了一番疲惫。他的眼神,像极了一直跋涉的旅人终于发现可以休息的小屋,透露出欣慰。
  乔筱木不敢继续看下去,把纸巾扔进垃圾篓,转过身对林渊挤出非常难得的一丝笑容。眼睛却看着别处:他熨烫笔挺的西装,顺着袖子自然下垂的手臂,铮亮的皮鞋。
  “你……”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在这预料中的意外相逢情况下。
  双木林公司的一位女职员途径这个洗手间,想进来方便,却见一个高大挺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她用十分不解的口吻点了点这个男人:“对不起,先生,这是女盥洗室,你……”
  乔筱木忍住了笑。
  林渊冷冷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这位同志。
  这女员工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一溜烟地走开,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里。
  林渊扭过头,顺手关上女洗手间的门,且反锁起来,接着他朝乔筱木走去。
  只是一臂的距离而已,乔筱木却感觉他从远方忽然飘到自己身边,惊讶得不知所措。
  乔筱木低下头,小声提醒他:“林总,这的确是女盥洗室……”
  林渊没有理睬她的话,很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筱木……”
  乔筱木抬头,再次对他笑笑,说:“林渊,我、我还要工作。”说着就要离开这儿。
  林渊拉着她的手臂,细细打量终于又在自己视线里出现的她,看着熟悉的属于她的娇小轮廓,微微上妆的白.皙脸颊,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的害怕眼神,曾经一点一点抚摸过的唇线眉梢。每一处,都跟自己所记忆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去做,不去打搅她,不过问她的工作情况,不打电话骚扰她。如此如此,只为让她不觉得自己繁琐讨厌。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懂自己每天都不想回家,日日夜夜超负荷工作,用身体的疲惫来淡化那种强烈的想把她拉近自己怀里的愿望。
  乔筱木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再次充盈他的鼻子,心里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他再也克制不住,顺手将她挤到墙边,身躯紧靠着她,然后,吻她。
  他把所有的思念话语都压缩在这个吻里。
  双手钳制着乔筱木腰,不容她动弹。他不想怎样,只是想好好地吻她,专注而眷念。

  突如其来的侵袭让乔筱木呆住,扑面而来的全部是林渊的气息,不容她思虑,让她毫无招架还手的能力。灵魂像出窍一样,找不到原来的那个躯体。
  林渊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唇齿灼热地覆盖着乔筱木,舌头灵巧地辗转吸.吮。压抑已久的欲望宛如冲天的烟花,在极端的时间里迅速盛开,在无尽的夜空散射燃烧过后的灰烬。灰烬灼热烫手。
  乔筱木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对他娴熟激烈的吻竟然显得木讷,在他的钳制下放任自流。
  一袭长吻过后,乔筱木终于得一机会喘息。她深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挡在林渊唇边,说:“够了,林渊。再不出去,流言会不堪设想。这不是我要的,也不是我能接受的。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林渊看着她,很艰涩地笑开,说:“对不起,我没忍住。”很不舍地,他只能让紧紧搂着乔筱木的双手缓缓放开。松开一根手指,又松开一根手指……直到完全松开,飘忽的心霎那间沉重起来,如被灌入铅一般重重摔到地上。
  从林渊的禁锢中挣脱,离开林渊热得发烫的胸膛,出窍的灵魂仿佛又回来了。生命如此真实。
  “我……”林渊嗫嚅着问,“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饭?”
  “别。”一个字回答他,似乎不愿意跟他多说。乔筱木想这时候的自己要去跟助理一起,回到公司,交差复命。她不能跟林渊单独呆下去。
  “筱木,这是我公司,你既然选择来了,那么我就认为你是想我。我就这么认为!晚上我去找你。”林渊说。
  乔筱木继续拒绝:“我很忙。”
  林渊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会去找你。在你家楼下,等你,一直等。”
  拧开门,正好看见抱着文件夹的助理手放在门把上。助理笑着说:“乔总监乔经理么久没出来,我还担心您出事。”
  乔筱木镇定地说:“没事。走吧。”
  这时候,秘书看见林渊,这个身材颀长英气逼人的男人。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镇定自如的乔筱木。乔筱木虽然没有看秘书的脸,心里却疑惑怎么这么巧,恰好自己开门的时候她要进洗手间。
  两人离开之后,林渊掏出身上的烟,正要点上抽,恍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女洗手间。他无奈地低头苦笑,快步离开。他承认,现在面对乔筱木,他会失去理智。他暗暗发誓,过去乔筱木是他的妻子,将来,乔筱木还要是他的妻子。面对母亲的压力,他更想忠诚自己的心。没有孩子,只是会觉得遗憾,大不了领养;可是没有乔筱木,孤独就无处不在,无论工作还是认识新的女人,都无济于事。有时候他想,等母亲西去了,乔筱木就不用面对那些绝大的压力。这样想似乎太不孝,可是他好像只能这样等待,等待未来的到来。
  可是如果那一天到来了,乔筱木忘记了他,要怎么办?
  想起这些过去和将要到来的事情,他没有半点底。他愿意等,可是他怕乔筱木会被人捷足先登。他知道,简善博回来了,这个觊觎乔筱木的人回来了。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他必须常常出现在乔筱木的视线里。
  脑子里正盘算这些比工作扰心的事情时,林母打电话找他。
  林母说:“儿子,晚上早点回来。”
  “我很忙,好多工作要做。”他现在满脑子全是乔筱木,不想考虑别的事情,尤其是母亲说的事情。
  林母道:“工作再忙也没这事情忙,晚上你给我早点回来!”
  林渊皱起眉头,说:“妈,最近公司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
  “儿子,妈知道你现在全心扑在工作上,可是有的事情比工作还要重要。你呀,体谅妈妈的心,今天中午我让厨子做了很多你爱吃的,家里来客人了,你可别让你妈妈我把脸给丢了。”林母喋喋不休地说着。
  林渊叹气。他猜着肯定又是变相相亲。
  头靠在椅子上想了很多,想着如何才能避过母亲一次又一次给他介绍女人。躲得过一次,却不能永远躲过。事情一直没有照着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乔筱木在这漫长的一年多里终究没有打过电话给他,而他,也如预料的那样忘不掉乔筱木。不久前,岑如烟又一次出现他眼前,对他,跟以前一样,类似胡搅蛮缠地黏着他。现在,他又知道简善博回来了。
  一件又一件事情,让他是在不敢继续用工作麻醉自己。无论怎么麻醉,最后都是要醒过来。
  按下电话,让秘书冲杯咖啡送过来。
  他问秘书:“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秘书道:“林总,您前天说今晚不安排任何事情的。”
  “哦,是,我想起了。没事,你下去吧。”
  秘书默默看了他一眼,扭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林渊仰面躺在椅子上。他想起来了,前天他是嘱托过秘书,今天晚上不要安排任何事情。他知道今天启风的人会过来。
  后来,他对秘书说:“今天如果林董事长打电话来找我,就说我去跟启风的CEO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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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双木林公司之前,曾有那么一霎那,她在琢磨自己会不会遇到林渊。林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肌体接触的时候,她怀疑自己也许本来就是想林渊那样做的。她连拒绝挣扎都没有,只是消极的顺从。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回公司的途中,秘书多次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嘴唇翕动,一副要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乔筱木见她这么想跟自己说话,就先开口说:“你是不是常常跟着别人出来谈生意?”
  秘书点头道:“是,我就是帮忙做一些零碎的小事。”
  “那你一定见过很多这个行业里的大人物吧?”乔筱木别有用意地问她。
  “嗯,挺多的。”秘书这会儿显得有些腼腆跟不自然。
  “以前也见过林总吗?”乔筱木很自然地把话题转接到林渊身上。秘书看见林渊与她在女洗手间里,心里自然很有想法。
  “林总?”秘书讪讪笑了,“见过。”
  乔筱木点点头,像拉家常一样说:“他真是奇怪的人,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连女洗手间都闯,吓了我一跳。”
  “呵呵。”秘书笑了笑,没有接话。
  乔筱木判断出她是个谨慎的人,知道什么话题可以拿来聊天,什么话题要保持缄默。她看着她的脸,问:“对了,你在公司工作多久了?”
  秘书答:“有三四年了。”
  “是吗?都有三四年了啊。以前我都没见过你。”乔筱木好奇地问她。
  秘书答:“我以前是在人事部工作,记得你来面试的时候我还见过您呐。”
  “是吗?”乔筱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记性太不好了。”
  秘书道:“其实我记性也不怎好。刚刚发生的事情立马就能忘记。”
  乔筱木颔首笑答:“脑容量是有限的,一些无光紧要的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记多了会出事。”
  秘书腼腆地点头,目光清亮,坦诚的模样。
  乔筱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担心起来。也许是秘书太善解人意了,她仿佛刻意要掩饰或者表达什么。乔筱木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可是脑子里只要想起一丁点那晚自己被辱的事情,她就无法相信这位秘书。尽管这个秘书并非岑如烟指派给她。
  疑心太重不好,影响正常的工作,可是她无法消除内心的疑惑。
  头胀烈一般疼起来。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放松,全身却跟紧绷的弦一样,找不到说服自己放松的理由。
  这时,手机响起。岑如烟找她。这是上司的电话,不能不接,尽管知道岑如烟找她未必是因为公事。
  “乔筱木,帮营销部的事情结束了没有?”
  “岑总监,已经好了,我们在回公司的路上。”乔筱木如实回答。她总觉得岑如烟不会为了关心她什么时候借宿而打电话给她,她一定是想说点什么。
  果不其然,岑如烟下一句就问乔筱木:“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耽搁你的工作?譬如邂逅某人什么的。”
  乔筱木压根没打算理睬她这个问题,她问:“岑总监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岑如烟似乎也料到她不会跟她说工作之外的废话,于是也没在这儿多多废话,只说:“快点回来,有事情要你做,这关系到M城新厂的未来。”
  “是。”
  收起手机后,秘书问:“乔经理,是岑总监”
  乔筱木点头,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快点。”
  到了公司门口,乔筱木正好遇到下了楼的岑如烟。她正跟自己的助理在一起。
  岑如烟道:“正好你到了,一起走吧。”
  乔筱木想了想,低头看了看在秘书手中的文件,说:“这份文件……”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没必要要亲自给营销部经理送过去,于是就让秘书送过去。
  秘书道:“乔经理……”
  岑如烟道:“你不用过去了,我们三个人够了。”
  秘书离开之后,岑如烟又让自己的助理去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
  乔筱木问岑如烟:“岑总监,这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岑如烟笑道:“M城的一个首长恰好来这儿公干,于情于理都要去巴结一下。”
  乔筱木点头,这是生存法则,她懂。不过,这是她的工作吗?而且还要跟岑如烟一起……她警惕地看着岑如烟。岑如烟冷冷一笑,说:“你也会害怕啊……暂时我还没想出比上一次更好的计划。我可不想让自己直接踩到狗屎。而且,今晚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很多年没去跟林伯母好好叙旧了。”说罢她冷笑一声。
  林伯母?曾经的那个婆婆?那么林渊应该也会在家里见她吧?
  乔筱木别过脸,看向别处。她自嘲般扬起嘴角。她告诉自己,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感觉天有点儿阴沉,希望别下雨。
  似乎只是跟这位首长见个面一样,岑如烟殷勤地邀请首长吃饭,首长自然不答应。这也是岑如烟预料中的。大约到饭点的时候,首长还有别的事情,跟她们交流到此结束。
  乔筱木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下班的时候。她犹豫自己要不要回一趟公司。早点回家也许,只是也许,会遇到正等她的林渊。避开虽然不是好办法,但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林渊的亲吻向她准确传达他内心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无力同林渊周旋,好不容易才隐蔽起来的心,她不希望被那些不可抗因素扰乱,再次无助地暴露在外人面前。

  叙旧……叙旧……只是叙旧……同林母叙旧而已。
  乔筱木曾以为自己会足够坦然,哪怕亲眼看见林渊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也会无所谓地对林渊笑。可是同岑如烟分开之后,她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岑如烟说得话。她觉得明明说服了自己的。不是说好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的吗?人心难懂,自己的亦然如此。
  仰头看了看正一点点暗下来的天空。不知何时,乔筱木学会这样抬头看着自己看不到底的天空。拥挤狭小的城市,满目都是人流车流高楼,视线也只是看那么点东西。其实也不然吧,抬头就好,仰望天空的视线是最广阔的。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这样无边无际,可以吞噬人纷繁复杂的内心。
  对比之下,自己是何其渺小,沧海一粟,仿佛完全无关紧要。
  忽然想到在这大而无边的天空里穿行的苍鹰。苍鹰盘旋在高处,无论是铅灰色阴沉云幕下的天空,还是瓦蓝清澈如碧海的苍穹,它都一如既往。带着这样的念头,乔筱木坦然自若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要自己清醒,至少要比岑如烟清醒。那么回到现在,她问自己,应该想什么?
  工作,今天签下的合同。她打电话问秘书:“合同给经理送过去了?”
  秘书道:“嗯,刚刚送过去。”
  “乔经理您还回公司吗?”秘书又问她。
  乔筱木想了想答:“哦,不了。你也早点下班回家吧。”
  “是,我这就下班。”秘书语气透着一丝开心。
  打完这个电话,乔筱木就把手机关掉。
  在路上站了一会,乔筱木又决定去公司看看。她想起来自己早上上班的时候围的小围巾还在办公室里放着。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她不过想不出怎么面对可能出现的林渊,或者,根本就不会出现的林渊。她想,也许自己本来担心就是林渊不会出现。因为现在知道如果他没有出现,那一定是被林母叫回家,那也一定跟岑如烟在一起。
  岑如烟,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乔筱木就觉得自己离毛骨悚然只差一面镜子。把镜子摆在自己面前,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的眼神一定是又恨又怕。
  如果岑如烟没有那样对待她,那她顶多会感叹世事的无常流转,但是现在,乔筱木觉得,林渊,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岑如烟这样内心阴暗得似无底深潭的女人在一起。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做?回头?回头吗?
  就这样想着想着,她已到公司。一些人已经下班,享受办公室意外的生活;一些人还在办公室里忙碌,出卖青春跟能力获得自己理应得到的东西。迈进公司,她显得特别疲惫。
  快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着的。秘书她不是已经走了吗?乔筱木小心走过去,发现秘书她果然还在办公室里。没有翻箱倒柜寻找东西,也没有帮她整理文件。她只是坐在乔筱木每天坐的位置上发呆。
  乔筱木十分不解。这位秘书到底在干什么?难不成她觊觎这个位置?那也得要有过硬的专业知识,她的专业可是行政管理。
  乔筱木正要走过去,直接问她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
  秘书赶紧接电话。很明显,她之所以坐在那儿是因为那个位置接电话最舒服。看来她一直在等待这个电话。
  乔筱木听到她说:“沈经理,您找乔经理?乔经理下午回来的时候跟岑总监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沈经理就是营销部经理。她继续听下去。
  只听秘书继续说:“乔经理之前还联系过我。我也不知道她手机怎么会关机……”
  乔筱木脸色微变,刚才她分明跟她联系过。这位看起来温柔的小家碧玉般的秘书果真有问题。
  这时候秘书又说:“合同?这个我不明白。当时乔经理跟双木林林的人谈好了就签约的。”
  “是,我知道了。”
  乔筱木把那份合同看了不止三遍,不应当出现任何问题的。秘书放下电话,整理一下椅子桌面,然后拎起她的包,就往外走。她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发短信。
  她此刻的动作,全部落在乔筱木眼里。
  走到门口,她关掉灯,右手依旧在那儿按着手机键盘。
  这时候,乔筱木站到她面前,她表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像正好走到这儿。但秘书却吓得“啊”了一声,迅速把手机塞回包里。她看乔筱木的眼神就像看见鬼一样。乔筱木一边按开房间里的灯,一边问:“怎么了?”
  秘书声音有些颤抖,支支吾吾说:“没……没什么。”
  乔筱木这时候笑吟吟地跟她拉家常:“你怎么还没回去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怎么见了我我跟见了鬼一样,我今天没化特别浓的妆啊。”刚才那诡秘的气氛被她轻松带着笑意的问题冲淡。
  秘书的脸在门口的射灯照耀下显得发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她忙不迭地点头,说:“嗯,我看办公室里有点儿乱,就整理了整理。所以拖到现在才走。”
  “哦,这样。我来拿一份文件。对了,你看见我的那条小丝巾了吗?我回来拿丝巾的。”乔筱木一直佯装根本不知道刚才的事情。秘书跟着她又进办公室帮她拿丝巾。
  乔筱木拿着丝巾问她:“今天下午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我吗?”
  “没有……”秘书说。她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去看乔筱木的眼睛。
  “嗯。那你把合同交给沈经理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乔筱木继续问她。
  秘书再次摇头,“我是把合同交给沈经理的秘书的。”
  乔筱木点点头,笑道:“真是麻烦你了。咦,我走的时候有一份关于M城新厂的文件放在这儿的,你给我放哪了?”她在桌子上到处找,把桌子弄得乱糟糟的。
  秘书赶紧放下自己的手提包,手提包挂在办公桌的凳子上。她过来帮忙找,说:“乔经理我没怎么碰桌子上的文件,只是整理一下而已。”
  乔筱木故意着急起来,说:“今天去见了那首长,关于M城的很多资料我得要重新整理一遍。你去那柜子放文件的地方帮我找找。是一份大约十页的文件,应该是用黑色文件夹装起来的,上面每一页都标着‘M数据’的就是。”
  秘书点头:“是。”
  看这她扭身去找。乔筱木借着整理文件,走到办工作对面的椅子上,用身体掩蔽自己,把手伸进秘书的包里,掏出她的手机,翻看她刚才写的短信。短信还没有发出去,内容是:
  岑总监,合同上的数据我已经做过修改,沈经理刚才已经打电话过来责问,不过乔总监乔经理道,她的手机关机了。至于另一半的钱
  短信到这儿就没了,乔筱木想秘书应该还没来得及把这条短信打全。
  乔筱木看完迅速把手机塞回她包里,然后继续整理桌子上的文件。接着她用惊喜的口气道:“哎,别找了,在这儿。看我这眼神,刚才一直没有发现。”她拿起着文件,把小丝巾围在脖子上,笑着对秘书说,“呵呵,没事了。快回去吧,这么晚了。”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手机,佯装要看时间,对秘书笑着说:“呵呵,手机居然没电了。你看我这脑子,最近真是被这些烦心事折腾的。一起走吧。”
  “好。”
  到楼下,乔筱木对她挥手道:“走啦,拜拜。”
  秘书笑着说:“乔经理再见。”
  看着乔筱木上了出租车离开,秘书才呼的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到:“吓死我了。”接着她拿出手机,赶紧给岑如烟发短信。
  在出租车上,乔筱木揉着太阳穴,没想过直觉居然成真。秘书应该也是被钱利用。合同上的数据被秘书修改,说明那个合同已经作废。她现在必须迅速解决这件事。怎么办?着急之下,她想起了林渊,双木林可不就是他的。想了想,她打开手机。她真不想这样,可是她也不想再被岑如烟那虚伪的女人用虚伪的方式训斥她。犹豫再犹豫,她按下林渊的手机号码。这是离婚之后,她第二次主动打电话给林渊。第一次是因为林渊给她银行卡里汇钱。
  “是我……你,你在哪?”她问林渊。
  林渊声音异常动听,“我在等你。在你家楼下。”
  “真的?真好,你、你别走。”乔筱木顿了顿,说,“请等我,有……有事要请求您帮忙。”
  熟悉的车子,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林渊咧开嘴笑道:“我真怕我等不到你。”
  乔筱木低下头,深深吸一口气,握着拳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请你帮忙。”
  “什么事?”林渊温柔地问她。
  乔筱木于是就说今天签好的那份合同自己不小心弄丢,要补一个。她没有提到岑如烟,也没有说这个事情的真相。这点小事情,林渊一个电话就搞定。他跟乔筱木一起回到公司,行销部经理已经提前一步在会议室等着。两人重新签了合同。
  乔筱木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行销部经理想自己最好还是别张口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乔筱木。今天女盥洗室的事件他也略有耳闻。男人看男人,有些时候,也是一看就心知肚明的。他已经可以确定林总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乔筱木才与她离婚。说不定,一切绕个圈又会回到原地。办好事情,就赶紧离开,不打搅林总跟他的前妻单独相处。
  乔筱木看着这新签的合同,终于松了口气。
  林渊说:“看你着急的。真羡慕启风集团,能享有你这样好员工。”
  乔筱木低下头,抚摸着合同,说:“谢谢你,林渊。”
  “走吧,可以放心的跟我在一起看看这月亮这星星吗?”
  乔筱木道:“这天阴沉沉的,哪来的月亮星星。”
  随后,她竟然没能拒绝林渊,而是跟着上了林渊的车。林渊说是要给她庆贺漏掉的两次生日。
  只是庆贺,没有别的意思,想跟你共聚一餐,跟你多呆一会,哪怕非要认为是以朋友的身份。林渊这么说。
  车子开出大厦的时候,一辆跟林渊车型很类似的车子迎面驶来。乔筱木认得这车,这是岑如烟的车子。她抬头看见岑如烟在车子里,岑如烟也看到她。
  乔筱木偏过头,对林渊说:“你的青梅竹马,想必是来找你。”
  林渊笑了笑,一手稳住方向盘,另一手把乔筱木拉近怀里。
  岑如烟紧急刹车。她怒睁着双眼,瞪着车里的两人,一直瞪,直到林渊的车子从眼前消失。那模样,怕是要把眼珠子给挤出来了。乔筱木嘴角扬起一丝很浅的笑容,心里隐约有报了仇的快.感。笑容还没有完全散开,她就立刻清醒,赶紧从林渊的怀里挣脱,在位置上坐直坐正。
  岑如烟对她所做的一切,让没有的事情也变成了有。这样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但也只能是仿佛,心境、念头、身份,与几年前截然不同。
  这时候,林渊的手机响起,林渊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