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13
双双: 桃色缘份
第一章
楼君行需要一个丑闻来毁掉自己——是的,毁,让她的人,她的名,甚至她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报纸,杂志,电视……楼君行原本柔和的嘴绷得紧紧的,因为她记起了和姑妈的最后一次争吵,那是在工作期结束以后,姑妈楼曼青利用每一个她认为可以使君行回心转意的机会,劝说她取消这次的假期。但就是这一次,君行坚持已见,拒绝屈从。最近,维系在君行和楼曼青之间的忠诚纽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磨蚀。作为世界顶尖的时髦名模之一的楼君行,感到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让人不得安宁的厌倦情绪正在与日俱增。她现在二十四岁,已经在这个行当中工作了十六年。仅只八岁,姑妈就给她找到了活儿,让她当童星。自从她父母在一次惨痛的车祸中丧生以后,楼曼青,她父亲的妹妹,便被委托作了她的监护人。楼曼青貌似温和而充满女人味,暗里却藏着铁一般的意志,以及对时尚和金钱这两样东西的极好的眼光,更不消说她骨子里的无情本色了。
君行并不讨厌姑妈,楼曼青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她不能够继续按照楼曼青认可的方式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君行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让楼曼青相信,她对这个特别能捞钱的职业毫无追逐的欲望,哪怕这个职业是姑妈如此卖力地为她一手争取到的。
而现在正是一个机会,这是一场酒宴,一场为私生子正名的酒宴,而她,要在这里制造一个丑闻——一个足以毁掉她的丑闻!
一个丑闻就足以毁掉她,那是因为她本身从没有闹过绯闻——而那些她所代言的产品商也正是看中了这点——丰厚的广告酬金是她维生的主要渠道,现在的模特靠走台已经不能够维持庞大又奢侈的开销的。她是靠“纯”作卖点,一旦她不再“纯”,那么结果便是……
君行看见一个男人,微笑而怡然自得,而且很眼熟,是的,眼熟——那就代表着他是人们——至少是那些狗仔队追逐的目标,尤其是今晚,一场豪门闹剧。
而且显而易见这个男人,显然也是大家追逐的目标,她正需要这点,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急切地盯着一个男人看——以猎人看到猎物的眼光。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当他行经人群,向酒店门口走去时,眼光轻快地掠过她,直觉的,君行觉得他的怡然,他的轻松都是伪装的,不过,她没想太多,因为——他展开微笑,而这正是君行所需要的。
君行在他转身跨出酒店,等待司机把一辆加长的黑色林肯缓缓驶到他面前,他跨步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君行立刻向前一步,抓住这个吃惊的男人的手,迅速将他拉过去。她仰头看他,天真地露出迷人的笑容,低沉而喘息的声音大得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亲爱的,我们走吧!”趁那些记者还没看见他发愣的表情之前,她敏捷地将他拉进车里。
然后她从车窗里探出头,甜蜜地对在场已经呆住了的人道:“抱歉失陪了……”接着就把车窗摇上。
“开车!”君行径自向前座的司机命令道。
车子缓缓地在一片镁光灯中驶离。
“呃……对不起——”车里,陌生男人以低沉的声音开口。
“嘘!”君行心里暗自庆幸计划的完美成功,没注意到她仍然握着陌生男人的手,专注地盯着后视镜观察着车后的动静。
直到酒店的影子逐渐模糊时,她的唇角不觉弯成愉快的弧形。
君行痛快地咧着嘴笑,就在她转离窗边时,才发觉她正握着一只厚实的手。她很快的放开它,眼光犹疑地移到陌生男人的脸上,她的笑容诧异地僵住了。而他端详她的神情让她极度不安。
“我——我想你需要我的解释?”她硬着头皮说,语气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恨不得他就此离去。
“喔,我想我已经有了。”他冷淡地说完,便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楼君行不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也讶异于这种被压在男性胸前的新奇感,她挣扎着想让声带恢复功能。
“你——你在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迸出话来。
“怎么,我不过是利用你风骚的殷勤罢了。”他这么说仿佛她已亮出招牌,高张起艳帜来了。
“我没有!”她愤慨地辩护。
“你当然有。”他喃喃地说,他的头俯冲而下,性感而准确地找到她战栗的唇。现在的他确实需要做一些能让他忘记一切的事情。
突然的震惊使楼君行无力地倚偎在他怀里好一阵子,双膝不住地颤抖。她感觉他的舌熟练地探索着,以强烈的占有欲掀起她的燥热。
她的手臂开始环住他的颈子,而理智倏的重申它的地位。喔,上帝!她突然扭转身子,从他怀里挣开。“走开!”她命令道,对自己喘息未定的声音有点诧异。
男人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浅笑:“别这么可笑了。”
“我可以解释……”她舔舔干涩的嘴,瞄了一眼前座的司机,显然是个尽责的员工,对后座所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睹。“我是……”
“我知道你的大名,楼君行!”男人用一种压抑的语调粗鲁地打断楼君行的话。他虽然对明星并不特别注意,但这个女人令他印象深刻——只因为她曾担任他对手公司凯威集团旗下的电子产品的代言人,而正因为这个女人可笑的“明星效应”,使凯威的电子产品的销量一直遥遥领先,还早一步打开了欧美市场。他怎能不印象深刻?!
“呃!”楼君行舔舔干涩的嘴唇,硬着头皮开始向他解释她的用意,并对自己对他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是吗?”男人听完她的陈述,轻柔地应和道,“仅仅是这样吗?”但忽地,眼神一变,“砰”的一声,一手挥向他身边的车窗,玻璃窗由他击在上面的手指关节处开始,如蜘蛛网般迅速地裂开。凌厉的眼神直视着楼君行,“我怎么觉得你想毁掉自己的同时毁掉我!”
楼君行愣愣地看着散裂的车窗,呆住了。
车里顿时一片可怕的寂静。半晌,男人冷冷地崩出一个字:“滚!”
而此时,一直不作声的司机却精准无比地按下车门控锁,门应时而开。
跨下车,楼君行怔怔地看着远去的车子,心底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关上车门那一刹那男人脸上的脆弱和悲哀深深地震撼了她,第一次,一股心疼揪住了她——隐隐约约中,她感觉到自己的冲动行事伤害了一个人。
***
一个高大的背影立在窗前,月光洒进房间,却奇异地在男人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这时,一个瘦削的男人推门而入,迫不及待地开口:“文彬,他们怎么决定?”
“还能怎样?”背对着他的男人轻柔的语调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当然是认祖归宗。”
“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瘦削男人气愤地走到吧台,一边倒了一杯酒,一边忿忿道,“你为他们赚钱的时候,他们都站在你这边,现在好了,全一边倒。”
唐文彬苦涩地撇撇嘴角,“只不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有能力的人而已,如果有人能替他们赚进更大把大把的钞票,他们又何乐而不为,顺了老头的心呢?”
欧阳杰扭开灯,怒视屋内的豪华家具,好像它们的存在惹恼了他似的。
“那你这么多年来替他们做牛做马,难道只得到这么一个下场吗?”
唐文彬转过身,肩倚着窗。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盯着杯中残余的威士忌,接着便一口喝干。“他们怪我把‘英霖’的合约搞砸了,这是惩罚,对我的惩罚!”
“怪——”欧阳杰义愤填膺地重复,“‘英霖’的合约根本是那家伙一手导演的,老头难道不知吗?”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唐文彬耸耸肩回答。
“听我说,”欧阳杰试探地问,“之前我没提是因为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但现在这种局势——你知道的,这房子是董事会给集团董事长的居所,而你这个前任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唐文彬笑了,却不答话,这是一个事实,他——即将连自己的住所都保不住了。
“不过——”欧阳杰急忙说道,“公司应该还是会有你的位子,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董事会那些奸猾的老头才不愿意放你走。”
文彬回头,这次,笑得更加自嘲:“不,过了今晚,将不再有我的位子,永远都不会有了。”
“什么意思?!”欧阳杰惊道,“难道那家伙又陷害你了吗?他还不满足吗?”
“‘陷害’?或许吧?有谁知道呢,命运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对我——抑或对他。”想到今晚的那个女人,天知道,她是想毁掉自己还是毁了他!
这时,一阵尖锐的电话声响起。
“喂——”欧阳杰接起电话,听着电话,倏地,脸色一变,抬头看了唐文彬一眼,而对方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耸耸肩。
片刻,欧阳杰放下电话,脸色阴沉:“为什么不告诉我今晚那家伙在丽晶大酒店‘认祖归宗’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你刚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还有自己的公司要顾及,别为了我而和‘他’作对,你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使你那间刚起步的公司倒闭。”文彬平静地说着。
“你怎么有办法表现得好像毫不在乎似的?”
“我已经接受失败。”
欧阳杰转身掩饰自己的同情,他知道文彬不会接受而且会因此恨他。“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他说。
“有。”
“说出来。”欧阳杰满怀希望地说,“我一定办到。”
“车借我,好吗?我想开车出去散散心。”
听到是这么小的要求,欧阳杰作了个鬼脸,伸手到口袋里把钥匙拿出来丢给他。“车子的油路有点问题,空气滤清器常常塞住,但这里的宾士代理商得再过一个星期才有办法帮我换。以你最近的霉运,今晚它说不定会在路上抛锚。”
唐文彬耸耸肩,面无表情。“如果车子开不动,我就走路,我需要运动,哪怕只是简单的肢体运动。”
“但你可以想出办法的。你为这个经济王国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有办法为你自己留下一些什么。我知道你并不在乎,但是——”欧阳杰不放弃地继续开导。
“留下什么?”唐文彬打断他。“从来不曾属于过我的又从何说‘留’呢?”说完,他大跨步地向外走去,看似洒脱的背躯却留下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
凌晨,淡淡的雾色笼罩着高速公路上空。已是暮春了,但天还带着寒意。楼君行真希望她在离开公寓时能有点儿远见,带上件外套。她身上穿的服装仍是昨晚的——一件高贵的晚礼服,在此时看起来是那么荒唐,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也不能御寒,实在是少得可怜。她看见她的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疮瘩,她真希望她改改自己莽撞的个性,昨晚的冲动行事后,她便匆匆赶回公寓,连身上的晚礼服都来不及换,她怕姑妈已经风闻她做的“蠢事”而赶至,所以她只到车库取了车便连夜“逃亡”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连串近似呜咽的声音,马上警告指示灯亮了。
车熄火了!
楼君行当即把车停在路边。面对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她无可奈何地把头靠在了方向盘上。如丝的秀发被风吹得在她肩上发出沙沙声。她该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凝视着愈来愈浓的雾色,她看不见任何房子和灯光,而且就是有,也一定被公路两旁的树挡得严严实实;另外根据她的判断,温泉度假山庄离这儿至少还有3 /4 的路程。
光发愁,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她果断地从汽车仪表板上的小贮藏柜里拿出手电,抓起钥匙就下了车。
她打开汽车的前盖,拼命地伸直她高挑的身躯,高跟鞋摇摇晃晃的,看上去非常危险。她整个上半身使劲往前察看汽车的情况,双手搭在两旁,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却翘得高高的。一辆小车从她背后开了过来,两束明亮的灯光直射到她的身上,就好像她是博物馆的展品一般。
车开得很快,灯光越过她,照在路旁黑乎乎的树上,但那个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红色尾灯一亮,正好停在君行的车前。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当他走近,伴着昏暗的光线,他们彼此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是他?几个小时前那个被她相中的可怜男人!怎么会?!
他在她车的左档泥板边站定,死死地盯着君行。当他用那种令人害怕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时,他深邃的眼睛好像要烧焦她的肌肤,可她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她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看上去有多愚蠢:穿着一身高贵的晚礼服却蓬头乱发地拿着工具——在这样的深夜。
忽然他摇了摇头,笑出声来,紧接着用一种讥讽和挖苦的语调说道:“楼君行,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你想干什么?想让全世界的男人因为盯着你看,而不小心都撞死?”
君行顿时觉得浑身发冷,如果现在她能在地上找到一条缝,她都会钻进去。
“你——”她窘迫极了。头一次发觉自己真的很笨,竟然会以貌取人!昨天晚上为什么会找上这么一个貌似温文尔雅而实则尖刻难缠的男人。
唐文彬有点醉了,是的,他喝了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几杯,他从不喝酒,但今晚,他喝了,而且喝了很多,他在逃避,他不知道这些年来的工作为了什么——当一切都失去以后。
他觉得很累,他的乏累不只是从这一天开始的,一种特别的心绪不宁之感深深攫住了他,逐渐毁坏了他对于工作的满足感。他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些惟利是图的人的嘴脸。他想他该好好休息,所以,他开着车,逃了!碰见这个女人,再一次使他心头的烦躁情绪爆发,他讨厌没头脑的女人,而她就是,她的冲动毁了他,他是个生活检点的人——丑闻会动摇他的地位和权威,所以他从不闹绯闻,即使是身在富豪之家,即使他是女人心目中的黄金单身汉,他也从不会让自己陷于丑闻中——尤其是桃色新闻。他不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无法想象明天——不,是今天,他想起现在已是凌晨了,再过几个小时,在他亲爱的“弟弟”,能干的“弟弟”认祖归宗,取他而代之后……
“现在,你又想找哪个倒霉的男人为你牺牲?”他无法保持冷静,特别是在这个女人面前。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又一辆车开了过来。车上的男人隐约看见一个身材妙曼的女人站在车旁,就发出一片口哨声和嘘声。车速慢了下来,但一看见她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他们便立刻开足马力,急驶而去。
唐文彬注意到君行在发抖。自从第二辆车开走之后,他再也不笑了,一股莫名的不快涌上心头,他皱了皱眉,脱下上衣,披在她肩上,恼怒道:“把你自己盖上点儿。有点脑子,要开车出来最好多穿点儿,除非你愿意被人围着看,或者遭到伤害。”
“谢谢!”楼君行顺从地按他所说的做了。她压根儿就不想穿这么一身荒唐的衣服,大黑天站在马路边上。
“谢谢?一个愚蠢的女人居然也有道德上的顾忌。”唐文彬讥道。
他的话一下子抹去了君行心中原有的感激:“我已经道谢,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她简短地说完,转过身,上了车,关上了门。车内的灯灭了,使他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身体。
唐文彬大笑起来,好易激怒的女人,像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在复杂的演艺圈中生存——看来传言没错,这个女人要不是靠她的姑妈圆滑的手段,早已尸骨无存了。他一声不响地走到她的车窗旁,敲敲车窗。
楼君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理智控制住抽惆乱的情绪。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恶,这种厌恶感缠绕着她,使她一下子忘掉了本来心存的对他的愧疚和身上穿着的他的外套。摇下车窗:“什么事?”
“你想在这里呆一整夜吗?”唐文彬暗示地瞄瞄又一辆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和路边幽深的田地。
楼君行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又倔强地抬起头,还未开口,便被唐文彬打断:“上车!”
啊?在她呆愣的瞬间,车门已被唐文彬打开,人被拉下了车,大步地向他的车子走去。
“你做什么?”
径自把她拉上车,关上车门,他转身走到他的车后面,把后箱盖打开,拿出一条拖车绳子,又走到她的车前,把两辆车前后联结起来,才转身回到车里,开口道:“去哪?”
“啊?”
“我问你去哪?”酒意让唐文彬没了平日的温文和耐心。
“温泉度假山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好极了,唐文彬正愁没地方可去,发动车子,向着目的地驶去。
车上一片死寂,君行有点受不了,再怎么说他总是好意,他帮了她——而且不只一次,虽然第一次他是被迫的。于是,她主动开口:“喂——”
“唐文彬!”
“什么?”
“我的名字。难道你连自己陷害过的人的名字都忘了吗?”唐文彬摇下车窗,让寒意吹近来。
“把窗子关上!”楼君行不满地拉拉身上的外套。
“你很会撇开话题,这也是你生存的方法之一吗?”他瞥了眼身旁的女人,再次把车窗关上。
“你——”楼君行气结,撇开头不理他。
唐文彬也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天渐渐亮了起来,但一路上的风景实在乏尚可陈,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路边的草和远处的海水,君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她一直陷在沉思里。忽然她注意到往度假区的路不对,她正想开口,旁边的人似乎已感应到似的:“你如果不想被一大堆记者跟踪的话,劝你最好别住度假屋——以你昨晚做的事——恐怕今天一大早即使是再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人知道你——现在的资讯是多么发达你应该知道吧。”
楼君行无言以对,他说的是事实。但转而想想,她又道:“你可以让我先去度假区把车修好。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她的话语在发现车子转了个弯,进入了一条蜿蜒小道而嘎然而止。“你去哪?”
“不久,将会有一场大暴雨,前面的路正在修理,路况很差,恐怕要等雨下完后才能走。”唐文彬解释道,随即又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邀请又带点挑逗的笑容:“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附近的别墅。”
楼君行被他脸上那股明显的轻浮意味惹怒,正想表示拒绝,但一幢山间别墅已经诈然出现在车子的前方。
第二章
“我不要!”楼君行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拒绝入住这间别墅,那让她有种错觉,一旦进入,她将与这个男人纠缠不清。
看了看天际,把车停在门外,唐文彬无谓地耸耸肩,便下车向屋里行去。
楼君行抬头看了一下,心不禁凉了一大半,乌云已经完全占据了天空,她可真不想赶上一场大暴雨,可现在就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无奈她只好咬咬牙坐回自己的车里 .
又冷、又湿、又害怕,楼君行可怜地坐在车里,她必须先冷静下来,保证自己不再发抖,她才敢在这样的暴雨中开车。大雨倾盆而下,通过车窗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昏暗。她回头看见那座别致、温暖的屋子,灯光从窗户透出来,象在雨中翩翩起舞,当她凝视着它的时候,君行感到自己就快要哭出声来了。现在看来,穿的暖暖和和,干干净净地坐在家里竟是这般的让人心驰神往,羡慕不已。
楼君行抱着侥幸的心态尝试性地发动车子,但奇异地,车子竟然被发动了。于是,她开动雨刷,她的情绪更低落了。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也许要下一夜,要想安全地开到度假屋那里是够艰苦的。她掉了个头,顺着车道打下去。
车道很长,从门到别墅大约有一公里,地上很湿,车胎一个劲儿地打滑。
君行紧张到了极点。雨刷已经开到最高速度,她仍然什么也看不见。她下定决心一旦离开唐文彬的视线内,她就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来,等这场暴雨过去。这种天气实在无法开车,因为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大门已经依稀显出轮廓,再有几米她就能穿过它了。
就在这一刹那,君行听到一声巨响,车子猛地颠了一下,车向右边滑去,还没等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车向一侧倾斜了过去……
***
站在卧室的窗前,唐文彬一个一个地系着他衬衫的扣子,正好看见楼君行的车失去了控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车子眼看就要翻了,幸好路边的一棵小树挡了一下。
唐文彬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他想也没想就冲出了房子!在大雨中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倾盆大雨泻在他身上,他在雨中狂奔就像是个疯子一样!他只想知道楼君行是不是受伤了,他发疯地跑着。
当车门被打开的时候君行仍旧是恍恍惚惚,在那边发抖,她抬头看见唐文彬充满焦虑的脸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不安。
“对不起。”她呆呆地说,“我真的是想离开这儿,可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算了!”他急切地问,“你怎么样?伤着哪儿没有?”
“可能没有……”君行慢慢地说,头一次考虑这个问题。
唐文彬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车门拉了出来,当他凝视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就象是要把她熔化了一股,不顾一切地把她抱到怀里,只有这时她才感到他和她一样,抖个不停。
非常奇怪,即便是在倾盆大雨中,他的怀抱还是那么安全,温暖,哪怕他们刚刚那么激烈地吵过架,她低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他们都平静下来,唐文彬放开了她,那一丝柔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表情和声调都变得没有一点儿感情:“你至少得在这儿呆到大雨停了。”他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脚,皱着眉头说,“你最好把高跟鞋脱了,穿着它你可没法走回屋,现在地太湿了。”
楼君行一步也没挪动,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受欢迎,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她使劲地把它们忍了回去。如果她现在失声痛哭起来,那才丢人呢!她可不想在唐文彬面前那样。
唐文彬低声地诅咒道:“在我一生中从没见过象你这样让人伤脑筋的女人。你是自己走回屋,还是让我把你抬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并不想让我呆在这儿。”楼君行怯怯地说。
“对,我并不想假装欢迎你呆在这儿,”他坦白地说,“但是看起来好像我必须这么做。现在让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我觉得我们实在是没有必要站在这样大的雨里等着得上肺炎。我去车库拿点儿东西,你先回屋去。也许你需要我帮你一把,”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不是哪儿受伤了,不想告诉我?”
君行摇了摇头:“没有,我挺好,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看样子她别无选择,她弯下腰,脱了鞋,迈步向屋里走去。
当她抬级而上走到门口时,她竟犹豫了一下。她突然产生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就好像从此她的生活打开了一个新天地,从此以后,她也将永远不再是昨日的她了。
唐文彬看她倔强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抬头仰望天空,一片漆黑,就好像黑夜一样,其实现在只不过是才刚天亮,远方的大山完完全全地被乌云罩住,看不见一点儿轮廓。他希望这场暴风雨坚持不了很多天,但愿这场雨可别把正在修理的公路冲坏,否则他就要困在这里好些天,反身关上车门,跨步跟上去。
唐文彬感到一阵迷惑,连他自己都糊涂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他意识到君行可能受伤的时候,简直都快发疯了,把她抱进怀里好像也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就好像他们一直彼此牵挂似的,他现在仍能感觉到当她的秀发触到他裸露的皮肤上所产生的异样的柔情。
当他走进小屋,他看见楼君行站在厨房的桌子边。她背对着他,头垂在胸前,肩膀止不住地抽搐着,透出无限的悲哀。她的湿衣服紧贴在她身上,秀发湿漉漉地披在背上,他看见她不住地用手搓着胳膊。这时候她看起来可没刚才那么充满自信,当然也不象昨天晚会那样艳光四射。她看起来只像个伤心至极的可怜的小女孩,又累,又冷,可能还很饿。
唐文彬的心软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够可怜的了,不得不留在一个自己明明不受欢迎的地方。有那么一霎那,他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他只想让她感到好受点儿。心底蓦地涌起一种想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他甩甩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要知道她可是……可是陷他于“无法挽回”境地的女人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楼君行回头,局促地道:“我把你的火给关上了”,她像是解释似地说,“我听见哨声响了。”
唐文彬点了点头:“我忘了,我到卧室换衣服之前烧上的水,本想冲咖啡的,后来碰巧看见你的车失控了。”从他的声音里还能听出当时他有多恐惧。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他用一种不带任何个人色彩的语调继续说道,“你、我都得要把这些湿衣服换换,跟我来吧。”
她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有那么一会儿她没挪动。唐文彬嘲弄道:“也许你宁愿感冒,受凉。”君行摇了摇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迈了几步,唐文彬转过身,穿过大厅,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也不管她是否在后面跟着。
在他的卧室,他打开放衣服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件灰色的睡袍,回过头来看见她面色紧张地站在门口,他生气地指着她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放心吧,你安全极了,我对‘送’上门的女人没兴趣。”
他看见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旋即又低了下来,他读不懂她眼睛里是恐惧还是厌恶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她想什么对他有什么重要?和他有什么关系?只需雨一停,她的车一修好,他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就好像带上了面具,楼君行的脸上毫无表情。唐文彬本以为他所说的那一句话一定会激怒她,但令他失望的是她居然毫无反应。
“如果你能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换衣服,我会很感激。”她冷淡地道。
“楼下的浴室,”他告诉她,“你最好先洗了热水澡暖和一下,你还在发抖呢!楼下还有一间多余的卧室,如果你不介意你也可以用。”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湿透了的上衣和衬衫,“你的衣服可以放在烘干机里吗?”看见她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你换下来后马上就可以把它们烤干。现在你最好离开这儿,我也要换衣服了。”说着就开始解皮带,君行一看见他的动作,脸色立刻变得绯红,一下子从门口消失了。当唐文彬听见楼下浴室的门“砰”地被关上了,他止不住大笑起来,为楼君行脸上那抹难得的羞色。
虽然唐文彬看起来是个君子,但她还是检查了一遍本已关好的门,然后才开始脱衣服,对她来说他是你目生的男人,光是这就足够了。很明显他非常地不喜欢她,这使她更加谨慎。也许他不喜欢她的性格,她的职业或者别的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可由昨天晚上他们车上的那一段短暂的相处时间来看,他显然把她当做那些花花公子的玩物,对待她的方式既轻浮又诋毁。
她一边往浴池里放水一边开始慢慢地脱衣服,当她冰凉的手指碰到皮肤时,她的牙齿一个劲儿地打架。她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热水里,渐渐地暖和起来;忽然她听到楼上人走动的声音,一下子把她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她是和被她“陷害”过的男人单独呆在一个偏僻的度假别墅!她把自己搞得实在是焦头烂额了。她半躺在浴盆里,静静地沉思着,也许她该放弃逃脱姑妈的想法。如果她聪明的话,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向姑妈认错,但——她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而且,她好像并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除了招惹了唐文彬。
她不由自主地久久滞留在锁着门的浴室里,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又笨又蠢,躲在浴室里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个长久之计,她必须出去烤干她的衣服,修好车子,然后离开。她总不能在浴室里呆一辈子吧,虽然暴风雨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
她梳理了一下头发,让它膨松自然地披在肩上,她把过长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双手,这时君行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穿着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男人的睡衣,身上不觉一股异样的燥热!当她最后不得不离开“属于”她自己的小天地——浴室,光着脚,抱着一大堆湿衣服走下楼梯时,她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羞涩。
她在厨房找到了唐文彬,他已换上了干净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衬衫,那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宽肩膀的轮廓。他站在窗前,凝望着下个不停的大雨。
“雨是不是下小点儿了”,她轻声问到。
唐文彬从窗前回过头看着她,目光非常随意、冷淡,就好像是在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并没有把焦点集中在她身上。
“恰恰相反。”他回答,随即向一扇门走了过去,并把门打开。“烘干机在这儿,把你的鞋子放在别处,其余的都放进去好了,鞋子可能没办法弄干了。”
楼君行从他面前走过,进了那间室子。她打开烘干机,逐一把衣服放了进去。这时她听见唐文彬从厨房里冲她喊道:“要咖啡吗?”
“要一点儿,谢谢!”楼君行回答道。她把烘干机关上,定好时间又回到厨房。
“坐下吧。”他一边指了指椅子,一边倒好了两杯咖啡。
楼君行坐了下来,问道:“你知道我的车哪儿出了毛病了吗?”
唐文彬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我知道你一定很着急,可是只有等雨停了才有办法。”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君行强忍下对自己车子的担忧,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早些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注意到,现在她发现厨房虽然很小,但布置得却非常精巧:粉红色的家具和嵌板看起来散发着浓郁的家庭气氛。从厨房过去的起居室也有同色的嵌板,在屋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岩石砌成的壁炉,一只舒适的沙发和一把与之相配的椅子放在壁炉的前面。一台很小的电视机放在小酒吧的高台上,可以随意地把它转向起居室或厨房。这儿没有什么华丽或奇特的装饰,只是拥有一份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宁。“你这儿很不错。”当唐文彬把咖啡放到她面前的时候,楼君行情不自禁地赞扬到。
唐文彬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往咖啡里放糖:“这是我母亲的房子,也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你母亲?”楼君行吃惊地问。
唐文彬在楼君行的记忆中头一次露出自然的笑容,一改他从前那副内敛却忧郁的样子,他一边点头一边回答道:“是的,我母亲的,一个和蔼,慈祥,美丽的女人,她温柔,善良,有爱心,喜欢呼朋唤友,当然了,这里也是她用来招呼朋友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尺一寸,都是我母亲自己亲自设计、布置的。”
楼君行沉思着说:“看得出来,你很爱你母亲,你母亲现在……”
唐文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他打断了她的话:“你问太多了!”
说完,他把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楼君行吞了一口气,老天呀,这个家伙的脾气变化实在太快了。
“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但请相信,如果我的车能马上修好我立刻就走,一分钟也不多呆,不管雨停与否。不管你怎么想,我决不愿意这么呆在一个明知不受欢迎的地方!”她的嘴唇因激动一个劲儿地发抖,她狠狠地用牙齿咬起了嘴唇。
沉默又一次笼罩住了他们俩。
最后,唐文彬似乎觉察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为何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老是会把平日不形于外的情绪都表露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难耐的沉默:“也许我刚才对你太粗鲁了,我很抱歉。”他放低了声音,像要补偿什么似的,他又问了一句,“还要点儿咖啡吗?”
楼君行点了点头,并不抬头看他。当他拿着咖啡壶回来的时候,他好像是很随意地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是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社会的避风港?”
楼君行知道他是在尽量地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
“当你不在的时候有人帮你照料这里吗?”她提问道。
“有固定的钟点工会来打扫。”
“你母亲呢?”她柔柔地问,实在是按捺不下心中这个久久不散的疑团。
她看见他的大手一下子握紧了咖啡杯。
“我不想说。”他尽量平缓地说。
“很显然你有些不愉快的记忆,但一直把它放在心上只会越来越在意。”不知怎么地,楼君行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他这么不开心。
唐文彬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就象着火了一般:“这用不着你来说。”
楼君行自顾自地说道:“很明显,你对这个问题很在意。”
“是的。”出乎君行的意料,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点,“我想我们最好换个话题。”
“我也这么觉得。”说着她站起身,“我要去看看我的衣服是不是干了,我也好换上。”
忽然唐文彬的眼神变得戏谑:“那可太糟糕了,我的睡袍可要发脾气了,美人再也不穿它了。”他的目光从君行裸露的脖子一直移到她隆起的胸脯上。
君行在他的注视下感到一阵紧张,她下意识地紧了紧睡袍,意识到除了睡袍她可是一丝不挂。她慌慌张张地冲进那间小屋,唐文彬笑了,这个外表看似冲动的女人实则很容易害羞。
唐文彬并不是成心想使楼君行难堪,但在他看来,进攻往往要比防守有趣得多,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挑战,以自身的力量压倒别人,战胜别人,而且他可不想让个小小的女人把自己推到被动的境地。
过了一会儿,楼君行又一次把自己锁在浴室里,这让唐文彬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他端起咖啡,又一次站到了窗前。雨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可不想开车送她,然后自己再开回来,那太冒险了。
只有等会儿雨稍微小点儿他去看看她的车到底哪儿坏了。虽然还早,他决定开始准备做晚饭。一来可以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二来以防万一雨很快停了他要出去修车。
虽然他并不常来这里,但是钟点工还是会固定在冰箱里放置食物。因此现在食物倒不成问题。
当楼君行回到厨房时,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抛在了脑后。她光着脚穿着裙子,脸上没化一点儿装,头发半干半湿地被在肩上,她看起来和早些时候他所见到的那个艳光四射和狼狈的样子是那样的不同。现在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几岁,显得很天真无邪,很乖巧的样子。
看着唐文彬,楼君行吸了吸鼻子:“别告诉我看起来有多难看,我自己知道。你有烫斗和烫衣板吗?”
他摇了摇头,“对不起,在这儿没你想象得那么齐全,而且你也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糟糕,”他善意地又加了一句:“只是显得朴素罢了。”
“反正我不会因为干干净净就得到赞美的。”忽然她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嚷道,“天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炖肉,我最喜欢的菜之一。你饿了吗?”
“饿极了,”她承认道,“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可以摆好餐具。”
楼君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这儿不会有面粉,平底锅和牛奶吧?”
唐文彬点了点头,“干什么?”
“我们不吃袋装的饼干,干嘛不自己做点儿新鲜的。”
唐文彬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不相信地盯着她,“你知道怎么做点心?”
楼君行大笑起来,“这听起来很奇怪吗?”
“是的,”他承认,“现在好像很少有女人愿意自己动手做这些,尤其像你这类的女人。”
“别傻了!”楼君行笑道,“没你想象得那么麻烦。”
当他们俩一起准备晚饭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直很融洽,和谐。他们谈些诸如旅行、食物等无关紧要的语题。听着大雨敲打着房顶,楼君行越来越担心,天越来越晚了,每过一分钟,楼君行就多添一份忧虑。
他们吃完了饭,收拾干净桌子,楼君行又看了看窗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虑,脱口而出:“看起来好像雨永远也不会停似的。”
“我们最好听听天气预报,”说着唐文彬打开了电机旁边的小收音机。
过了一会儿,当楼君行洗碗,唐文彬在一旁用干布擦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天气预报。“这场大雨将持续到明晨,到目前为止主要的道路和桥梁均未受到破坏,但有关部门仍在密切注意观察雨情的发展……”
楼君行再也听不进去了,她呆呆地瞪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的唐文彬
“看样子”,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他终于说道:“你得在这儿过夜了。”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说话,但仍是不敢抬头看他,“我敢肯定这附近一定有家汽车旅馆什么的,我可以打电话叫辆出租汽车。”
“在这样的天气?”耐金特嘲讽地看着她,“你又不是没看见路的情况,马上就要开始发水了。再过一会儿,如果雨还这么下个不停,就是八个轮子的车也过不来!”
“但我……”她只感到喉咙发紧,终于她强迫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儿过夜。”她想着都觉得害怕。
唐文彬冷淡地耸了耸肩,“随你自己的便好了。你可以睡在车里或者睡屋里,你自己拿主意。”他转过身,打开了门,暴风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巨大起来,随着“呼”的一声门响,雨好像又被他关在了门外。
他的漠不关心惹恼了楼君行,但旋即她又觉得安全了许多。如果她不得不和他一起单独过夜,他们之间最好还是冷淡点儿为妙。
她独自洗完了剩下的碗,又开始仔细琢磨自己的去留问题。和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男人单独在这偏僻的牧场过一夜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停常规的,但她似乎是别无选择。在暴风雨中一个人散一晚上步似乎并不比这安全。
现在只能权衡一下哪一个危险系数小些罢了。
最后她打开前门,走到走廊里。唐文彬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扬着头望着房顶上的装饰,即而又把目光投到远方的路上。顺着他的视线,楼君行看到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大路已经被水淹没了,而且大雨不断地从两旁的山上往下倾,在路旁已经形成了一个小湖,气温变得很低,她用胳膊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嘿”,他头也懒得抬地问道:“你是走还是留下?”
“当然是留下,”她竭力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回答,“我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能游回去不成?”
这次他可是抬起头看着她,探究地问道:“不行?我觉得你肯定能干,你能愚弄众人而自得,却不能做这样小小一件事情!”
“够了,假如你不介意,我想彻底忘掉昨天晚上。”
唐文彬把脚放到地上,站了起来,离她只不过几英寸远。他笑着说:“如果你想忘掉你就忘掉好了,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昨晚令我印象深刻?”他用手指轻抚着她的面颊,使她的皮肤感到一阵燥热。紧接着他把她的头发从脖子后面撩起来,大拇指停留在那敏感的区域上,“我觉得”,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我想再尝尝和‘亲爱的’接吻是什么滋味!”
楼君行好像被钉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吻上了她的唇。
那不是个充满激情的吻,却好像是实验性质的,就好像他真的是在吻一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生命一般。他的嘴唇很柔软,出乎意料的温柔,压在她的唇上,品尝,检验,戏耍。
就象他突然走近她一样,他一下放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事实上”,他评论般地说道,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我相信与世上的俗女人接吻更好些,因为她们比起你经验要丰富得多。”
楼君行气极了,他不仅没经她允许就吻了她,而且他居然还敢批评!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想控制自己狂乱的情绪。
“你……你……我真想为此杀了你!”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冷酷地问道:“为什么?难道就为了那个吻?还是因为我应该有更进一步的表示,我想对于你这样的女人来说,应该知道一个吻还不足以让男人付出什么吧?”
“你算什么东西?”她叫喊道:“我就算要找,也不会找上像你这样的男人。”她高高地扬起头,转身走进屋里,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儿。半个小时以后唐文彬也进了屋,起先他们极力避免目光接触。楼君行坐在沙发上,信手翻阅一本三个月前的过期的杂志,唐文彬坐在简易椅上打开了电视。
最后,楼君行意识到她必须首先打破这个僵局,因为她的手机没带——也许是她根本就没勇气带吧。“唐先生。”他盯着她,迫使她不得不接着说下去。“你能让我用一下你的电话吗?如果我不打电话跟我姑妈说一下,她会急疯的。
“以我们的关系,叫我唐先生未免太过矫情了吧。尤其是你都当众宣布我是‘亲爱的’,似乎更不应该如此正规嘛。你说是不是?”
楼君行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假装忽视他的挑衅,她知道他是成心的,“按你说的办。”她毫无表情地回答。
他的眼睛凝视着她,使她觉得她并没把他估计错。她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对于没有把她惹怒居然有些失望。
电话在起居室里,虽然电视仍然开着,但楼君行清楚地意识到当她与姑妈通话的时候唐文彬在认认真真地听着,甚至不放过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眼。电话那头传来姑妈愤怒的叫嚣声,她根本没耐心听完楼君行的解释,楼君行知道现在的她正在气头上,于是准备下次再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楼曼青急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你给我马上回来。”楼曼青在电话那头叫道。
“恩,哦,我再打电话,再见。”楼君行含糊地应了几声便放下电话。
当她挂上电话,转过身,她发现唐文彬正睁大眼睛注视着她……很显然他把她所说的每句话都听清楚了。
他站起身,向她走过来,“她知道你现在正在跟昨晚的男主角在一起吗,抑或她根本就已经知道了?”他用一种嘲讽的语调问道。
楼君行皱了皱眉头,“我想这跟你无关吧。”
“真的?”他又往前跨了一步,“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对我的影响吗?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与我无关!”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充满诱惑力,楼君行不禁沉溺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发觉唐文彬长得斯文,沉稳,但又拥有一副强壮得体魄,而且他的脾气显然也不怎么好——但楼君行总有一股错觉,他是那种内敛,运筹帷幄的人,怎么会如此的暴躁——还是就是在她面前如此?
他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跳到壁炉前面,拿起拨火棍。
“当然与你无关!”她很肯定地说,“就算我曾经做了什么,那也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唐文彬轻而易举地从她紧握的手中拿过拨火棍,就好像赶走一只蚊子那般的容易。“你总不至于想用这东西打人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拨火棍放回原处。“我不会找你麻烦的,我想对于这点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接着,他又说道,“我不打扰你了,你既可以看看电视也可以翻翻杂志什么的,你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那间多余的卧室是你的,你什么时候困了就自己去睡好了。”
他走出大厅,把楼君行一个人留在那儿,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被自己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搞得昏头胀脑的。
第三章
也许是为昨天的恶劣表现表示道歉吧,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楼君行一觉醒来发现阳光已撒满这陌生的卧室。她穿上睡袍走到窗前,看见天空象海一般的蔚蓝,万里长空没有一丝云,一只小鸟在自由翱翔,草地上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象是一颗颗钻石,烁烁发光。
整栋房子里没有一丁点儿声响,她打开卧室的门,向浴室走去。她洗好脸,梳了梳头发,这才发现她没有牙刷。
只好把唐文彬的牙膏挤在牙齿上,用手指权且充做代用品。
当她走过唐文彬的卧室时,她看见门已经开了,但人已经不在里面了,他既不在起居室也不在厨房。在厨房的桌上有刚煮好的咖啡,楼君行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已经欠了唐文彬很多东西——留宿和食物,所以她觉得这些细微的东西产生不了什么质的差异。
觉得他可能出去了,可当她端着咖啡走到门廊的时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看见了他。她的车的前盖被打开了,从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的腿。
楼君行通过大门看见路已经基本上可以走了,她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虽然路旁和路面上仍有些积水,但从上面穿过去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她低头看了看泥泞的泥地,又看了着光着的脚和身上过大的睡袍,她想还是不走过去为妙。她返回房间穿好衣服并开始动手准备早餐,她觉得她实在该为唐文彬准备一顿热呼呼的早饭,要知道他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为她修车呀。
早饭一做好,楼君行就叫唐文彬进来吃饭。他浑身上下都是泥。他们彼此凝视着,目光就象通了电一般,久久不愿分开,楼君行呆呆地望着他。唐文彬浑身脏泥,显得有点可笑,他实在不适合做粗活,他看起来是那种天生穿西装打领带坐在办公室吹冷气的男人,他应该是那种斯文但又刻板的男人,此时却为了一辆车变成这样——尤其是为了她,这让楼君行有点感动。
“你是不是能让吃的保持热度,等我先去飞决冲个澡?”
他终于开口说道:“我这个样子坐在这么漂亮的餐桌前恐怕有点儿不合适吧。”
楼君行只是点了点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唐文彬走进卧室,她把做好的早饭重又放回烤箱,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还没问到她的车呢!
十分钟后,他回房。刚洗完澡,他看起来极富魅力,头发湿润地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气味。他穿着一条合适的牛仔裤,淡黄色的衬衫,袖子挽得高高的,看起来神采飞扬,却更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充满朝气,她喜欢看他这副摸样,蓦地,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把她赶下车时那瞬间的脸上的悲哀,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她把它归结为她的愧疚感——也提醒自己——她利用了他,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情有可原了。
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花花公子,那么她所做的对他而言就不是一段插曲了……
“看起来不错,”他兴高采烈地说,“闻起来更棒。”
楼君行成心地刺了他一下:“先尝尝再吹捧吧”。她坐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想询问一直萦绕在她脑子里的问题,“我的车?”
唐文彬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停顿了片刻,说道,“楼君行,我是个不错的修理工,我有没事摆弄摆弄汽车的嗜好,可今天看来却不管用了。我猜想昨天车要翻的时候你可能把刹车踩坏了。在我没搞清楚之前我不想下什么结论,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楼君行极力不想让他看出她心中的失望,她尽量用一种平稳的声调说:“你一点儿也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儿,而且你是尽量想帮我的忙……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得叫辆车来把它拖走”,唐文彬说,“我知道在前面有家很好的修车公司。”
楼君行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大概要花多少钱?”
他告诉她一个大概的数字,她顿时失去了食欲。她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盘子,考虑她怎么才能负担得起这笔费用。她的钱全部掌握在楼曼青手上,目前她身上根本没这么多钱,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做事情是多么冲动了。难道她做了这么多努力之后还要回到姑妈身边吗?没钱,没车,她怎么会如此糊涂。“我刚才说的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唐文彬打断了她的沉思,“怎么回事?”
“我……”楼君行感到喉咙发紧,难于启齿,“我没那么多钱。”她最后不得不承认。
唐文彬紧盯着她,“你说什么?”
楼君行顿时感到心中怒火中烧,“你明明听清楚了,”她叫道,“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修车。”
他看着她,皱了皱眉,用种故意压低的声音说:“你是说你想让我替你付这笔费用吗?”
楼君行勃然变色,她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不是。”
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从高处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分钟起你就轻视我。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你替我付钱?!”
唐文彬把他的叉子扔到盘子上,站起身。可楼君行转过身去,把脸埋在手掌里,又气又急,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她的手被两只大手从脸上移开,楼君行低下头,极力避免正视他,她挣扎着想从他的触摸中挣脱出来。
“我很抱歉,”唐文彬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语调说道,“我不该这么说。”
楼君行为唐文彬把她看作一个试图从他身上拿钱的女人而气愤。
“你连想也不该这么想!”她抽抽搐搐地说。“你有些神经质,你知道吗?”又一次她想把手抽出来,但他更紧地握住了她。
她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这叫恶习难改。而且我想如果你一早就有这种企图的话,那你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你这是什么意思?”第一次她抬起头看了看她。
“没什么,”他掩饰地说,“我们还是来吃你做的那么棒的早餐吧,都快凉了。”
楼君行不情愿地说:“我什么也不想吃。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告诉你吧,我可以先把钱借给你,怎么样?”看到她脸色一变,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包括利息和其他一切手续。”唐文彬为自己一心想要顾及这个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女人的感受而感到不可思议。
楼君行摇了摇头,“我不想要你一分钱!”她肯定地说,“我自己能处理好!”她使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但这需要些时间。你能允许我的车在你这儿再停上二、三个星期吗?我一拿到钱就来取。”
“只要你愿意,我没一点儿意见。”他同意地说,“但是,我真的不介意借你……”看看她又在摇头,他只好打住话头,“就按你说的办。”旋即又加了一句:“你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么独立的女人!”
“这不好吗?”
他戏谑地看着她:“审判结束。现在乖乖地坐下来吃早餐。”
他们安安静静地重新坐回桌旁,虽然楼君行因为唐文彬的坚持极力想多吃点东西,她还是没有心思来享受这美味的食物。
“我还想再请你帮个忙,”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说道:“吃完早饭,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去度假区,从那儿我可以坐公共汽车回城里去。”君行想她这样“逃”出来,也不是办法,或许回去跟姑妈好好商量的话,姑妈会同意的,反正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不是吗?
“没问题。”
“太感谢你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很抱歉,这么麻烦你。”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一开始已经不止麻烦了。”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对于她任性的行为一定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想起他在车上挥向车窗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至今还心有余悸。
楼君行再次开口:“你有衣服吗?”
看着她身上的晚礼服,他好笑道:“你是要换件衣服。”
楼君行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她的坏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你知道吗?以我的身高,很少有男人的衣服可以让我穿不下的,但你就是,我根本就不可能穿你的衣服,即便勉强找到一件能穿的。除了高根鞋以外,我也没有别的鞋子可穿。”
唐文彬也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开心以至楼君行觉得这男人都该这么坦诚,心无城府地大笑,充分地享受生活,不为生活所累,他那天晚上悲伤又脆弱的脸又映上心头。
“说的也是,你虽然高,”沉吟了一会儿他说道:“但你简直是太‘精致’了,你这样的身材是饿出来的吧。”他的目光从楼君行的脸一直移到她的身上,使楼君行不由地屏住呼吸。他的目光不再是冷淡的,楼君行顿时感到一阵紧张,开始在意起他对她身材的看法。他不满意她的身材吗?
就好像是他能读懂她脑子里的想法,当他的目光回到楼君行的脸上时,楼君行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一切均知的表情,唇上有一丝得意的微笑。
楼君行的脸一下子红了。为了躲开他的目光,她一边动手收拾碗碟,一边对唐文彬说:“去干你该干的事情,我来收抬厨房。”说着就转过身,背对着唐文彬。
谢天谢地他终于走出厨房,楼君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她认认真真地清洗用过的碗碟,就好像这是她一生的工作似的。她觉得一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再见不到那个该死的家伙,她一定会非常高兴。因为她总在他面前出丑,对自己产生怀疑。
忽然一声得意的口哨声把她从沉思中拖了回来,唐文彬手上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衬衫和一双灰色皮鞋兴高采烈地站在厨房门口,“哈,这些衣服你肯定能穿。”
楼君行为之一怔。那是些女人的衣服,一定是唐文彬的女朋友留在这儿的。
唐文彬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几样看起来你可能能穿,凑合著对付对付好了。”
“这是谁的?”楼君行极力想装作很随便的样子,“你的女朋友?”
唐文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是的,我的女朋友,我最好的女朋友。”
楼君行低下头,把目光集中到她手中正在擦的盘子上,使劲儿地吸了一口气,竟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望。她问过了,也得到答案,可这会儿她不敢抬头看唐文彬。
“我不能穿她的衣服!”她干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能?”他吃惊地问。
“因为,因为……我肯定她不会愿意别人穿她的衣服。”
“别傻了,她不会介意的,她绝不是那种女人,她是位宽容的女性。别跟我争了,赶快换好衣服,趁这好天气,出去溜达溜达,我想以后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他连一个反驳的机会也不给楼君行,放下衣服,就走出了大门,留下楼君行一个人发呆地站在水池旁。
***
楼君行消祥在盛开着各色鲜花的草地上,她隐约能看见远处的群山,微风夹杂着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除了衣服是借的这点令楼君行不快,她很喜欢周围的一切,同时也很能理解为什么唐文彬如此深爱这个地方。虽然它离市区很远,也很偏僻,但这儿完全是一派安宁、和平的景象,似乎现代的文明和发达已不复存在,俨然是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楼君行深呼了一口气,她好像闻到了海的气息。群山和森林使这本该快进入炎热的夏季的天气竟带有袭袭凉意。
这个周末过得可真够刺激的!
快乐只是短暂的一瞬,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她深深地忧虑着。她在将来的两三个星期里将没有车用,更糟的是她要付一大笔钱才能把车修好。她将拿什么去买生活必需品,拿什么去应付将来的生活,她似乎什么都没有计划好就盲目又冲动地开始做一些愚蠢的事。
她皱了皱眉头,这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姑妈尚未发现她的行踪之前就要找份固定的工作。再想找一份和现在相同收入的工作是不可能的,楼君行连想也不敢想。当然在舍弃这一份工作时她就已经想到这点了,目前她想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工作,例如——插画家。当然在这之前,她必须先找一个房子租下来,如果要姑妈的帮忙,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找谁呢?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有,也不敢背这姑妈来帮她。到底要找谁帮忙呢?唐文彬?
想到唐文彬,楼君行居然感到一丝奇怪的羞涩。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像他那样对待过楼君行,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他很英俊,这是无庸置疑的,但楼君行也还认识很多别的很英俊的男人,楼君行对他们没有一点儿想法。到目前为止楼君行已经看到了他性格中的各个方面,从狂怒到轻松的调侃,似乎已经知之甚深了。
楼君行很不愉快地想起他们的相遇似乎已经注定他们以后的针锋相对,但马上她又把所有这些都抛在脑后。因为她看到在山谷间居然流淌着一条清亮的小溪。
她在树荫下的小溪旁坐了很久,凝视着缓缓流动的小溪,把脚放进溪水里。一开始她仍为经济窘迫而发愁,很快她就真正地纵情于山水之中了。
跟昨天比起来今天的天气非常暖和。随着太阳的转动,楼君行头上的树荫渐渐地离开了,顿时感到热得难受。小溪对楼君行的诱惑愈来愈大,从孩提时代起她就再也没有在这样的小溪中游过泳,她琢磨着今天是不是冒个险,游它一次。
没过多久她就打定了主意,为什么不呢?唐文彬在忙他自己的事情,几个小时之内不会出来,而且这是私人领她,不会有任何外人进来。这儿就象她的浴室那么安全,为什么要白白浪费一次这么好的机会,以至于让她自己享受不到这份田园野趣呢!
飞快地,趁楼君行的理智还没战胜她的感情,她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把它们挂在一枝低垂的树枝上,她把鞋子小心地放在树底下,然后就顺着溪边向中心走去,她已经感到了太阳照在裸露的皮肤上那股舒服劲儿。
她一踏进溪水就发现它要比她所预想的冻得多,她顿时感到浑身发冷。根据以往的经验,要想尽快适应这种温差,只有一个办法:更快地把全身都浸入水里,虽然一开始有那么一刻会是很难捺,但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里,溪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当她再次浮出水面,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并用手把脸上的头发拿开;那种寒凉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溪水变得清凉可人,她任缓缓流动的水流爱抚着她的皮肤,太阳亲吻着她的面颊。她发现这条小溪并不深,她不能真正地在里面游泳,但她可以半躺在水里。适度的溪水拥着她,和暖的阳光照着她,楼君行闭上了眼睛,尽情地享受这也许对她来说只有一次的快乐,她不必担心任何事情,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直到君行听到树上归巢小鸟的叫声,才意识到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掉了,那叫声把她带回到了现实中。虽然很舍不得就结束这偷来的片刻欢愉,君行还是觉得她该穿好衣服并回小屋去了,她已经出来太久了,唐文彬可能已经着急了。
她用脚探了探溪底,站起身来,直到这时她才睁开眼睛,向岸边转过身去。
倏地,恐惧和难堪一下子涌上楼君行的心头——在她放衣服的那棵树下,唐文彬很悠闲地靠在树干上,两条腿很随意地站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就好像他在这儿已经呆了一整天似的。
一种本能的防卫意识使楼君行又潜入水里,直到溪水没过她的肩膀,她感到一阵发冷,“你——你到这儿多久了?”
唐文彬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足够长的时间让我来欣赏这美妙的一幕。”
“如果你有点廉耻心,你一看见我就该马上走开。”
“你别开玩笑了,”他不屑一顾地说,“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如果他的脑子没毛病,看到这么美好的景象都不会转过身去的。要知道并不是每天都有世界名模站在男人的面前——而且是赤身裸体的。”他戏剧化地大声说到,并把两支胳膊交叉着放在了脑后。
楼君行气坏了,如果她手上有任何东西,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冲他扔过去。她真想给他一巴掌,打掉他脸上那股得意的神情,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声咒骂他,一点儿都没有淑女的样子,同时非常小心地把裸露的身体藏在不太深的溪水下。
“行了”,她最终不得不开口说道:“你已经开够心了,该结束了。你能不能行行好离开一会儿,我好换衣服?”
“我又没不让你穿衣服”,他冷冷地说,“你什么时候想穿就什么时候穿好了。”
她心中的怒气又冲了上来,她止不住地吼道:“他妈的,你滚开!你知道只要你不走开,我是不会出来的。”
“我可没有要离开的愿望!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我该来享受享受生活了!”说着他做了个鬼脸,“我有个好主意!我干嘛不下来和你一起游泳?”说着就做状要下来。
“你敢!”楼君行咬牙切齿地说。“你要真敢这么做,我非杀了你不可!”
“咳,这么坏的脾气”,唐文彬轻柔地说。他很惬意地靠在树干上,“好吧,我在这儿等着你换衣服。反正只要你不着急,我也不想马上就回城里去。”他把他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了半个脸。
楼君行气愤地瞪着他,楼君行觉得虽然他的帽子遮住了脸,但他仍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最后,她不得不乞求:“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
“别管我的事儿。”他随便地说,“我在参禅。”
“你另找个地方好了。”楼君行已是忍无可忍。令楼君行感到气愤的是他就好像是充耳不闻,对于楼君行所说的一切都不做出一点儿反应,直到楼君行用一个很难听的字眼骂他,他才猛然抬起头,两眼直视着楼君行:“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讲话吗?”
楼君行也直视着他:“我对无赖讲话一贯用这种方式。现在停止你这无聊的游戏,滚到一边去,我已经着凉了!”她打了个寒颤,用手臂抱住了肩膀。这一动作使她比她所预料的更加暴露在水面,她发现唐文彬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的乳房上,她又一次往下躲了躲。
唐文彬笑道:“我早就说过你随时可以上岸嘛。”
他又一次用帽子盖住了脸,让自己舒服地靠在树上并闭上了眼睛。跟她在一起,很容易忘掉一切——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她是个模特,一个知名模特,而他是个富家子弟,一个商界的成功人士,但他从不去招惹那些明星,没兴趣也没时间,但他知道上流社会的一些默认的游戏规则,他也知道有很多女明星想“攀”上他,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乖男人”,交往过几个同样出身高贵的娴雅女子,但不知怎的,他总不会把楼君行和那些女人——那些不择手段的拜金女郎作比较——她是这么地率性,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的所为归类为扩大知名度的一种手段,直觉的就这么认为——而且商场上这么多年,他的触觉一向都很敏锐。或者说她做不来那种事吧——像她这样的女人,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想到她那变化无穷的脸,蓦地,唐文彬心底涌起一股笑意。他就再也克制不住想要好好捉弄她一番的欲望。
他明白自己拒绝离开一来是为了惹恼她,二来也是因为他的眼睛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坦白地讲楼君行是个难得的美人,无论是穿那套充满性感的高贵晚礼服还是他过大的男式睡袍,或者那套随性的衣服,都掩盖不了她天生的丽质。现在她一丝不挂地浸在清亮的溪水中,唐文彬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奶油般细腻的皮肤,修长的大腿,光滑的手臂和丰满高耸的乳房。即便他想离开,他的眼睛也做不到,他深深地陶醉在这美不胜收的景象中。
现在虽然她竭力想掩盖自己的魅力,唐文彬觉得自己该清醒清醒了。要知道她虽然美丽但他可没兴趣和她来一段情,尤其是她的职业——更加的不可能。不管她多迷人,多么有诱惑力,唐文彬提醒自己都不该忘记她始终是个靠外表吃饭的虚伪花瓶,而且她毁了他的生活。不能因为她唤起了他的某种本能就忽视这点。世上象她这样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她们可不象她那么危险。唐文彬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着:忘记她,忘记她,忘记……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般,有很长一段时间从小溪那边没发出一点声响,唐文彬感到有点担心。她不会在水里冻跌了吧?她的衣服还在这儿,也许她碰到了麻烦。不过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楼君行在水里看起来自如极了,而且他知道这条小溪本不很深。然而,仍旧是一片寂静……
他刚想把草帽往上推推好看看到底怎么了,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水响,最终她还是出来了。
唐文彬感到舒了一口气,他一动不动地半躺在那儿,嘴角不经意地透出一丝微笑。
慢慢地感到她来到他的身旁,他全身一下子紧张起来,感到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顿时他忘掉了先前所想的一切,他轻轻地拿开草帽,睁开了眼睛。楼君行正在穿裤子,她深露的脊背正对着他,唐文彬一下子乱了方寸,他感到口干舌躁。楼君行回身拿衣服,她一下子看见唐文彬正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飞快地背过身恶狠狠地骂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原来你在骗我!”
唐文彬一把扔掉草帽,站起身,毫不加思索地用手臂抱住了楼君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恰当。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楼君行,楼君行光滑的脊背紧贴在他的胸前,他不由自主地吻了她的肩头。她身上散发着水的气息,在唐文彬看来充满了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气味。
“我本不是成心想骗你,”他低声说道,“坦白地讲我一点儿也不想偷看,一开始我只想和你开个玩笑。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你在身旁,我实在是情不自禁。你知道你有多迷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的纤腰,把脸理进她的秀发。然后把无数个吻印在脖子后面那片敏感的区域里。
楼君行吃了一惊。那些憎恨跑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听起来和从前可是大不相同,甚至有些呼吸急促。她感到自己产生一种温暖,舒适的反应,虽然她也意识到这很危险,但此时理智已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她轻轻地甩了甩头,象是要清醒一下脑子:“我…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放开我。”她轻柔地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并不那么坚决。当她讲话的时候,唐文彬低下头,嘴唇紧紧地压在她的锁骨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楼君行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头,让他更好地亲吻自己。当他的嘴唇移到她的肋骨时,她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冲动。
“我不能放开你,”唐文彬着魔似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的呼吸温暖,舒适,轻轻地吹在她的脖子后面,“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他的嘴唇移回到她的肩头,同时双手罩住了她丰盈的乳房。一股楼君行从未体验过的欲火在她体内被点燃,她闭上了眼睛,听任它传遍全身。
过了一会儿,唐文彬温柔地让她在他的胳膊里转了个身,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楼君行的香唇自愿地张开,接受着他的亲吻,难以言状的欲火烧遍全身,时间和空间都好像不复存在了一般,世上万物都成为静止状态。他们再也听不到身边的水声,再也感觉不到微风在流动,再也看不到灿烂的阳光,再也闻不到野花的芬芳。只有他们彼此的奉献,只有他们无尽的热情。
楼君行就好像乘着一片云在天空自由过翔。她好像就是为这个男人而造的,惟有他才能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欢乐,但同时她又感到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对她提醒道:“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然而,她实在不想让这种感觉走到尽头。随着唐文彬的手在她身上的轻轻爱抚,她整个人象是燃烧了一般,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他强有力的身体挤压着她,使她的心房急剧地跳动起来。她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抚摸着他的肩膀,他的胸脯,她爱他的一切,从头到脚。她好像很自然地把他的衬衫从牛仔裤里拉了出来,以便她可以更好地触摸到他。
忽然,他又一次吻她,充满着饥渴。他轻咬着楼君行的嘴唇低声说道:“我想要你,我简直快要发疯了。”他弯下身,一手环绕在她的脑后,一只手把她平放在松软的草地上。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激情,接着他动手解开了皮带。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对楼君行来说竟象是无休止一般,她感到异常难耐。可就是在那一刻,理智终于回到她的大脑中,她猛地一下坐起身,冲着唐文彬喊道:“不,我不要!唐文彬,我们不该这样!我……我不能和你……”
他的手滞停在她的腰间:“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很显然他感到震惊。
楼君行从他身边挣脱开来,用仍在颤抖的手拿起胸罩,盖住她裸露的乳房。“我说我不能……我们彼此之间并不了解,我们甚至可以说形同路人。”她背过身,扣上胸罩。
带着一种疯狂,唐文彬一下子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不得不面对面地直视着地,他的眼睛里充满怒火。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光是那般地引诱别人,然后又弃之如草芥?你从中能得到某种满足还是什么别的?”
他眯着眼睛久久地凝视着她,然后转过身,整理好衬衫,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看着唐文彬远去的身影,楼君行感到一阵哽咽。当他已走远,楼君行开始心清沉重地穿衣服。她都干了些什么?她为什么会和一个认识不过短短三天不到的男人做出这般亲密的事。她是个模特,但她从不轻贱自己,她是谈过几场恋爱,但每每都在姑妈的阻止无疾而终,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进行那么亲密的接触。她不禁问自己。她是怎么了?
半个小时后她也回到别墅。唐文彬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抽烟。楼君行实在忍受不了这冷淡的沉默,她强忍住眼泪,委曲地小声说道:“我……我真的很抱歉!我……我实在是很没有理智。但是坦白地讲,我不是个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你可能骗了我。”他转过头探究地看着楼君行:“你是不是有个你碰巧忘了提起的男朋友?”
“没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实在不忍心看他眼中的那股受了伤害的表情。
“那么有个未婚夫?”
“没有。”楼君行恼怒地叫到:“倒是你把她给忘了。”
“她?”唐文彬疑惑地瞪着她。
“你的女朋友——那个我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的主人。”楼君行不耐烦地提醒道。
“唤,我想我还真是把她给忘了,但这对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反正不管怎么说你的自我控制能力救了你,你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到你的情人身边去。”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你真没良心,”楼君行生气地说,“如果你觉得欺骗你的女朋友并不是什么错误的话,你算是哪种男人?”
“一个比你诚实得多的男人,至少我很公平。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她,但她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女朋友,她对我来说更象是个家庭成员,所以我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如果说我还讨厌什么别的,我最讨厌不诚实的女人!”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你,恰好是两者兼而有之。”
“我什么时候对你撒谎了?”楼君行不解地问。
“当你拒绝做完本是你引起的事情的时候。”
楼君行艰难地咽了一口气,事实毕竟是不容否定的。
“我为此道歉,”她静静地说“而且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们之间缺乏了解,我……我真的不能把自己交给一个陌生人。”
一丝冷笑闪过他的面颊。“陌生人——当你利用完一个男人之后,都称他为‘陌生人’吗?”
“你太不讲理了!”楼君行分辨道,“我已经解释过上次事情了,我或许是靠走台,外貌维生,但我还没低贱到出卖肉体的程度!你完全错误地理解了我的意思。”
出乎楼君行的意料,他居然承认了这点。“是的,也许我误会了你,但这对你,对我可能都有好处。你干嘛不去换回你原来的衣服?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可做,我想该动身回城了。”其实唐文彬从来没有误解过她,但他并不想让楼君行知道——知道他对她的感觉。
的确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可做,楼君行只好按照他的建议去换衣服。在她的“私人卧室”里,她拼命地想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她要和唐文彬单独相处,他们之间还是戴上层冷淡的礼貌面纱为妙,否则就更加不堪忍受。
当她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她听见唐文彬正在接电话,她不可避免地听得一清二楚。
“你好!噢,是吴琳!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听起来异常亲切。
只不过像是家庭一员?哼!楼君行一边想一边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唐文彬居然还敢说她不诚实。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谎话连白痴都骗不了。
但是最让她生气的还是她对从未见过面的“吴琳”的那股强烈的妒嫉。
第四章
当他们开车返回城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半了。从他们离开度假区别墅到现在,他们没有讲过一句话。他们之间死一般的寂静,以至楼君行感到头象是要炸了似的疼痛难忍。
“你住在哪儿?”
唐文彬的声音吓了楼君行一跳,楼君行从远处的海浪上收回目光,凝视着唐文彬。他的肩膀就象是路旁的青山一样挺拔。从侧面看起来他很坚毅,可以看出他平日里驰骋商场时的风姿。
虽然他已意识到楼君行正转过头望着他,唐文彬仍紧盯着路面。他所提的问题和他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对她的气一点儿也没消。楼君行告诉他地址,又强咽下涌上喉咙的苦涩,费力地问道:“你顺路吗?”
唐文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送你去吧。”他平淡地回答。
“你住在哪儿?”她问道。S 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许对唐文彬来说送她回家是极为不方便的。
“你不知道?”唐文彬惊讶地挑挑眉。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知道?”
“哦?”唐文彬似乎不怎么相信。但也不再追问。
楼君行有点气愤,好像她是已经把他打探得一清二楚,故意找上他似的。但她也不想再跟他吵架了,于是,她转过身,说:“请你让我在家饭店或什么别的类似的地方下车”,她请求道:“我可以找人接我回去,你大可不必费那么大劲,绕那么多远路送我回去。”
“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家。”他强硬地说到。
“但……”楼君行急急地分辩道。
“我说过我要送你回家。”唐文彬毫不留情地生硬地打断了她,“难道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共度了两天吗?你以为在酒店不够醒目?还是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楼君行怏怏地闭上了嘴,她知道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到她家之前他们俩都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们穿过了高速公路,进入市区,楼君行才开口讲话,只是为了给唐文彬指路。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楼君行住的公寓区。楼君行强迫自己极力表现得礼貌一些,她转过身,面对着唐文彬,由衷地说:“我想对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而且你还不辞辛苦地送我回家……我……”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费了很大的劲儿她才继续说道:“你想进去坐一会儿,喝杯咖啡吗?我知道你肯定累了。”
今天下午他头一次抬起头直视着楼君行,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即便就是这样,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一种冷冷的讽刺意味。
“谢了。”他冷冰冰地说:“但我想你的男朋友是不会欢迎的。”
楼君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你知道你有多么主观臆断。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下了结论,仅仅因为我从事的行业恰好是你所讨厌的,所鄙视的;今天下午你又成心曲解我的本意,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的一切你也凭着自己的想象乱下结论。”她跳下车,又回头加了一句:“你是个混蛋!呼,我终于说出来了!呵呵……”说着关上车门,走上了人行道。
几乎是同时,唐文彬一把抓住了她:“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喝点儿咖啡。”
“邀请已不再生效。”她加快了脚步。
“既然如此,就让我带你到什么地方喝点儿什么。”
楼君行吃惊地望着他:“我只是出于礼貌才向你发出邀请,你自己很明白你和我一样绝不想再呆在一起,整个下午你都没和我讲过一句话。我真受不了这种压力。你还嫌不够吗?”
唐文彬突然笑了,这和他拉了一个下午的长脸比起来真是差别巨大,楼君行大吃了一惊。唐文彬向她伸出一只手,无限坦诚地说:“好了,我知道我今天下午表现得就象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你得承认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我很抱歉,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停战?让我进去喝杯咖啡?我真的很想喝。”
楼君行的嘴角闪过一丝明媚的笑容,最后她也伸出手,轻松地说道:“好吧,我们休战!”
唐文彬摇了摇楼君行的手,恋恋不舍地放下它,轻柔地说:“你前面领路。”
这是一个宁静的高雅社区,唐文彬知道在这个社区里住着的大部分是富贾明星,因此这里的隐私保安很好,而且设计也很具有个人隐私性,像现在他和楼君行在这条绿荫小道上走着,也并没有人注意。
一直到了一群现代的砖木结构建筑前。房子的周围非常干净,整洁,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四周的草坪绿茵茵的,唤发着无限生机,花圃中也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楼君行领着唐文彬走上楼梯,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低头在她的手提包里找钥匙。
当他们走进公寓的时候,楼曼青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由她阴沉的脸色可见她已恭候多时了。她先是抬起头探寻地看着门口,但一看见楼君行身后的唐文彬,她的脸色猛然一变,飞快地站起身,楼君行想不到她在这里,尴尬地笑了笑,为他们做了介绍:“姑妈,这是唐文彬,这就是我的姑妈,楼曼青。"
唐文彬向楼曼青伸出手,当他握着她的手时,唐文彬感到这个外表看似高贵的女人实则内心充满了不满的情绪和愤怒,因为她的手在发抖,是那种僵硬的,生气的发抖,显然这个女人已经知道或者说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以及他现在的处境,否则他想她并不会如此对待他。
“你好,我是……”他放开楼曼青的手,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你是谁!”她尖锐地打断他,眼睛转向楼君行,象是不屑于招待他这个“贵客”,径自问楼君行:“你去哪里了?”
楼君行的眼神飘忽,唐文彬吃惊地看到楼君行也很紧张。这让他感到很惊奇,这个强悍的女人何曾怕过人,他有种预感,这个叫楼曼青的女人不仅仅是君行的姑妈兼经纪人,她一手掌控着楼君行的一切,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她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听着楼君行支支吾吾地却不知如何解释,唐文彬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曼青。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任性所造成地后果。”楼曼青瞥了瞥沙发上一大堆的报刊杂志,显然是她买过来的,而且是短短两天内她所搜集的。
楼君行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
唐文彬的脑子里顿时有了结论。这个女人清楚地了解他现在的处境,所以才会对楼君行“攀”上一个即将下位的“前任”董事长很不满。他咬紧了嘴唇,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楼曼青,“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贵侄女的任性给我所造成的……”
楼曼青的脸变得苍白,她看起来就象被刺猬刺到了一样,飞快地说:“这不怪楼君行,就算不是她,你的座位在那天晚上也已经不保了。这不用说,谁都知道。”
“哦?”唐文彬毫无表情地把他的目光从楼曼青的脸上移到楼君行的脸上。
“你——”楼君行开口,她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不是说,那天晚上的事就算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她不解地看向唐文彬。
“你想怎么办?”楼曼青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很沉重,充满了焦虑。
她这个冲动的侄女显然不知道她惹到的不是一个唐文彬这么简单,而是他背后的大财团——以及它的荣誉。
“如果你的私生活被别人破坏了你会怎么做?”
楼君行盯着地板,没有勇气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会认为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毁了你吧?”楼曼青问。
唐文彬眯了眯眼:“小小的举动?”
“行了,别说了,我说过这是我自己引起的,我自己会解决的。”楼君行着急地叫道。
唐文彬低沉地说:“你自己——你怎么解决,冲动又鲁莽的姑娘!”
楼君行忽然意识到唐文彬是在为自己解围,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唐文彬,
“那你要如何才不会追究。”楼曼青有点恼怒。
“暂时还想不出来,等我想到了再说。”
“我受够了,你们自己解决。”楼曼青叫道,说完,甩头就走。
“终于走了!”楼君行打趣地说。忽然她意识到他们像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人,笑了笑:“我答应请你喝咖啡的,你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我马上就回来。”
唐文彬在一张白色的简易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真是令人不可思议,早些时候他还是那么生气,可当看到楼君行被她的姑妈咄咄而逼的时候,竟然涌起了一股怜惜之情。
唐文彬一边看着楼君行忙里忙外的身影,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屋子的陈设。虽然屋子很新,很漂亮,但绝不奢侈,而且不俗气,一点都不像一个国际名模的房子。但唐文彬又有些疑惑,因为这里的一切蕴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雅:沙发上放着颜色极为协调的靠垫;墙上挂着很有品位的花卉绘画,画也被配上了纯白的框子;屋子里放满了盆栽物,有的放置在地板上,有的挂在窗前;整个气氛闲适,高雅。
楼君行端着托盘回到起居室,她一边给唐文彬倒咖啡一边说:“我的咖啡煮得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唐文彬接过咖啡,浅缀了一口,问:“你们的公寓很漂亮……非常高雅。你请了位室内装饰家为你们设计这一切吗?”
楼君行哈哈大笑起来:“你认为这是一个专业室内设计师所为吗?”她很好玩地问道。
唐文彬咧嘴一笑:“难道不是吗?我真的不知道,告诉我好吗?”
“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事实上我只花了很少的钱。”
楼君行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自豪:“我从跳蚤市场买回来家俱,然后重新组装,重新油漆了所有的家俱,给沙发配上了套子和靠垫。我又搞来花枝,自己把它们插活,有时候这些植物茂盛得象森林一般。”
唐文彬真的感到非常有趣:“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如此有天分,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一名职业装饰师。”
他们的气氛一直很好,当他们的谈话暂告一段落,唐文彬看了看表,站起身:“我该走了,谢谢这么可口的咖啡,楼君行。”
楼君行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唐文彬脸上闪过一丝不敢肯定的表情,他把目光转向楼君行,楼君行读作了他眼中无言的问题。
她微笑着说:“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
“敢肯定吗?”他的眼睛潮望着她,他们都记起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不快,就是几小时前他们还暴吵过一架呢。
楼君行的脸变得纣红起来,她抬起头,迎住他的人:“能肯定。”
唐文彬笑了,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
二个小时之后,他们在门口道别。楼君行满心指望他会主动提出下次见面的时间,但他并没有。他非常有礼貌地感谢楼君行对他的盛情款待,楼君行也同时彬彬有礼地向他道谢,他们之间原有的那份尴尬好像又重新笼罩在他们俩中间,虽然楼君行痛恨它,可她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破它。
一会儿她上了床,可怎么也睡不着。她不断地回忆起唐文彬的微笑,他眼睛中那丝调侃的俏皮神态,更多的是回味被他抱着时的感觉。一想到这儿,她就感到浑身一阵燥热,但理智很快又回到她的脑子里,她想到明天即将面对的问题,她就觉得头大,再一次对自己的冲动深深后悔。忽然,她又想到唐文彬,想起他的身份——为什么姑妈会对他如此“不客气”——以姑妈的个性似乎不会轻易得罪人,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
唐文彬,他到底是谁?在沉入睡乡的最后一刻,君行还在想着。
***
唐文彬回到“家”——不,或者该说是他的前任居所,他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在“逃”了两天,也该回来了。他从来就不是懦夫,也从来不是野心家,工作只是让他麻痹的方法。一直都知道要在这个家族生存就必须狠心一点,辣手一点,但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从“他”一进入公司,他就知道,“他”——他的同父异母弟弟是针对他而来的,而他自己还是一手提拔了“他”,只因为“他”有能力。一直都知道自己迟早会被“他”给取代,因为“他”比自己多了一份心狠,多了一份手辣,比起自己,“他”更像他们的父亲。
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换得了一个被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拉”下来的结果,他其实并不怨愤,但他恨的是父亲的冷漠和自私,在父亲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工作的机器,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而今,价值不再……
身后的脚步声告诉他,这屋子里有第二人的存在——显然是屋子现在的主人,因为除了他,没人拥有这里的钥匙,如果有,那就代表着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
“需要我帮忙吗?”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冷冷传来。
唐文彬转过身,笑了:“恭喜!”
“谢谢。”一个身材跟唐文彬差不多高大,但脸部线条如雕刻般的英俊男人向他走来,脸上带着一丝胜利的讥讽,“不过,真可惜那天晚上你走得太早了,美人窝好吗?想必这几天你玩得很开心。”
唐文彬久久不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弟弟——罗玄轩,不,应该是唐玄轩,然后敛下眼,叹口气:“你错了,我从来就不眷恋我的位子。”
唐玄轩脸色一沉:“我从来不会错,我一向恩怨分明,只不过你正好坐在我想要的位子上,你是个人才,还可以继续在公司里当你的副总经理。”他顿了顿,“只不过,对于你的私生活——你不觉得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丑闻不是明智之举吗?”
“是吗?我倒觉得很明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唐文彬笑了,很随意的笑。
“我知道你不想留在公司,你想摆脱吗?”唐玄轩似乎窥透了他的心思,“没这么容易,你想走?但你不能走——因为你放不下你多年来的成果和——”他再次顿了顿,直视着唐文彬,“即将被人毁掉的集团……”
“什么意思?”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唐文彬跨前一步,追问。
“你以为我要你的位子做什么,我要这个公司做什么?仅仅为了替那老头赚钱?”唐玄轩慢腾腾地走到窗前,俯视着窗外的草地,春天到了,生机勃发,一如他的计划,即将蓬勃进行。“如果你舍得的话——”
“你——”唐文彬胸口涌起一股闷气,跌坐在沙发上。
“我劝你还是好好留在公司,要知道,董事会那群老头可是对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很不满,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他们的。”唐玄轩转身,来到他面前,伸出手,“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对手!”
唐文彬抬起头,用一种悲哀的眼神注视着他:“何必呢?你这么做何必呢?”
放下手,唐玄轩拍拍他的肩,“不必问我如何做,你只要好好做你的事,最后那位子还是你的——不过,到最后可能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对了,那个女人你小心一点,凯威最近又有行动了。”他像想起了什么,又说道。
唐文彬抬头看着他离去,直到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长叹一声,无力地靠向椅背,无奈盈满了心头。
第五章
一切还是如常,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他从董事长的位子调到总经理,他的秘书没变,手下没变,似乎在一夜之间,只是多了一个人出来——一个新的董事长。
但唐文彬知道变了很多,在工作上,他成了一个无权无实的总经理,处理一些无关公司生死的小事;在生活上,他成了一个“名草有主”的男人——而那个“主”竟然是对手公司的主打产品代言人。他知道这在整个商圈传为一则笑谈:他因为被一个女人迷惑而丢掉了董事长的位子。女人,女人,想到楼君行,他的眼神一沉,那个女人竟然“因祸得福”——成了一个“失败男人”背后坚强守侯的女人,一个在男人失败之后还毅然守侯在身旁的可敬女人。而她反而因为这点,声誉日益高涨——这并不会让唐文彬觉得如何,但她竟然在口口声声说要退出演艺界后还在昨天与凯威公司签了一纸长达一年的合约。
想到董事会的那些老头的谴责,说他竟然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还找了一个对手公司的女人。呵,女人,多变的女人!
敲门声打断了唐文彬的沉思。他的秘书从门缝里探头进来:“你还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唐文彬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你回家吧!”
“好吧!”秘书于姐是位可亲的中年女子,她提醒道:“别忘了明天一早的会议,还有整理行李并带上你的公文箱。中午十点的飞机,你没忘了吧。”
唐文彬笑了笑:“知道了。”上次他出差,什么都忘了准备,于姐只得花了半个上午替他回家拿东西。
于姐走了以后,唐文彬觉得今天的工作也该告一段落了。
他穿好外衣,离开办公室。他一走出电梯,迎面看见楼君行正和大家一起准备上电梯。显而易见,她的出现已经引起大家的注目。看见楼君行,唐文彬的心顿时为之一震。其他人有的上了电梯,有的走出了办公楼,只有唐文彬和楼君行无言地对视着,实际上,自从上次分开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但媒体的不断渲染,竟让唐文彬觉得他们是一对亲密的情侣。但现在真的见了面,又觉得一股愤然,所以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他发出来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他愤怒的言辞使楼君行为之怯缩,并感到极度沮丧。她没想到唐文彬是这样的一个处境,她知道自己让他“雪上加霜”,她更没想到自己的莽撞却让她“因祸得福”,虽然姑妈对这样的结局显然很满意,但内心,她对唐文彬的总有愧疚感,所以她是来道歉的。在他们俩此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的清晰印象是唐文彬见到她很高兴。但现在她面前的却是阴郁,深不可测,面颊紧绷。
摇了下头,她开口了,声音沙哑:“我……我是来……”就在这时,她被人推唤了一下,她意识到他们堵住了电梯的入口,大厅里挤满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而离去的人们。看了一眼人群,又回头望着唐文彬紧绷苦的脸。“我们能去一个稍微清静些的地方吗?‘她轻声恳求道。
唐文彬看着她,似乎在决定是否要听她准备讲的。
她害怕他会拒绝。然而就在这时,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领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大楼,进入夕阳的世界。
他们在人行道上,他低头注视她。眼中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你把车停哪儿了?”他问道。
她勉强一笑“我没有车,你忘了?我的车还停在你的别墅里。”
“明白了。”他问答道。他又一次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领她绕过大楼的一侧地下停车场,到了他的车前。
他为楼君行打开乘客门,她轻巧地坐进去。她很想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几乎张口问了,可想到他对于和她谈话的明显踌躇,她觉得还是沉默为好。
唐文彬灵巧地在往来车辆中驾驶着,他缄口不言,显得思绪满腹。君行觉得应该现在道出她准备说的,鼓起勇气:“唐文彬,我……”
“现在别说,”他头也没回就打断了她的话头。“留着到家再说,跑不了,对吗?”
“我说了就走。”她认同道,“我很……”
又一次,唐文彬打断了她,可这一次,他瞥了她一眼,“可我现在没兴趣听你讲。有异议吗?”
无言地她摇了摇头。唐文彬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高速公路上。于是楼君行低头望着自己交叉着的双手。整个星期,她一直希望唐文彬会给她打电话。毕竟,那天晚上他在她的寓所共进的晚餐是非常愉快的。她还希望他们能就此发展,自然地建立起某种联系。可他没有打来电话,一天一天过去了,她变得越来越抑郁。她曾想过给他打电话,但立即为将之付诸行动而怯缩。再者,她又能说些什么呢?我想见你?我想我爱上你了?不可能!她这辈子和男朋友交往中,从未如此唐突主动过。
但是,最终她明白了,如果她不走第一步的话,她是不会再听到他任何音信的。而且她也意识到这是她的错造成的。
从内心坦白地说,楼君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们俩儿异地而处,她也不会主动开始更进一步的会面。她知道自己是以道歉为借口,其实则是想见他一面。因此,楼君行最终鼓足了勇气,在今天下午找到他的办公室,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去哪?”她打破僵局,试图以较轻松的语气导入话题。
“我——”他转头,盯着她一会儿,“家。”
唐文彬的新寓所位于郊区,临近沙滩。他把她领进宽敞明亮的起居室,起居室朝着沙滩一面的墙全是落地玻璃窗,檐遮的游廊隔窗可见,游廊外便是抄滩和湛蓝无垠的海,这个地方美极了,可谓既富丽堂皇,又随心惬意,显见设计时是同时考虑的最大程度的舒适和最大程度的享乐。
“真棒”,楼君行打量着四周,压低声音赞到:“你一定喜欢住在这儿。”
唐文彬耸耸肩:“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住所,不是我的。”他走到屋子另一端的室内酒柜。“喝点什么吗?”
“什么也不要。”
他把头歪向一边,“什么也不要?”
楼君行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开间敞大的落地窗,心弛神往地问:“你介意我们到沙滩上走走吗?”
唐文彬一耸肩,“怎么会?我总忘记你是一个海生物。”他从她的脸开始向下打量。她身穿一件绿色太阳裙,脚着一双便鞋,光着小腿没穿袜子。“最好脱了鞋,”他一面说,一面脱去外套,退下领带,解开衬衣的上两个扣子,然后把衣袖卷到肘部。
楼君行弯下腰脱鞋,黑亮的秀发瀑布似地倾泻下来。自如大方、优美典雅的姿态使唐文彬感到心猿意马。她为什么来见他?他纳闷。他们的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脱了鞋,楼君行站直身,她的视线迎上…并锁定了他的视线。尽管他们之间相隔半个屋子的距离,唐文彬仍感到了对视时一股奇妙的冲击力。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宛如一池深潭,诱惑着他去沉醉其中。可她紧张地舔湿嘴唇的举动又仿佛示意她才是受威胁的一方。她看上去突然变得羞涩不安,与沉着自信的本性截然不同。
难捺的时刻以楼君行移开视线而告终。唐文彬走到滑门前,把它拉开。
傍晚的太阳象一团火慢慢沉入大海。湛蓝的海水被染成桔红色,耀眼夺目。几只海鸥在空中唱着从水边飞走,去寻找夜巢。他们脚下的沙滩被太阳烤得炙热。一丝和风抚起吹乱了楼君行的秀发,唐文彬不禁想入非非了:飒飒风儿轻拂海面,为这个大海来的神秘美人鱼献上一曲专为她谱写的爱之歌。当她扬起下领,深深吸进带着咸味的空气,凝视着大海,流露出纯真自然的兴奋陶醉时,很容易就认为她便是与四周自然力一样的精灵。
就在他观察她时,她的神态变了。蓦然间她脸上如醉如痴的表情荡然无存,肩膀僵直,仿佛背负着一世烦恼的重压。她回眸发现他正望着她,就立即移开视线。
她的话不带任何强调语气:“我读了那些关于你的报道。”
唐文彬咬紧了牙关,也把视线转向远处。远远的沙滩上有一个孤独漫步的身形。他们的右边是其他的海滨住家,窗户内透出的灯光在蔼蔼暮色中更显出沉寂与宁静。与此相对应的是他内心翻滚的波澜,他的个人隐秘又将再次受到袭扰。他握紧拳头,竭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怒火。
“妙趣横生,是吧?”他说,无法掩饰他的痛楚。“那么……你如何看待我呢?怜悯?鄙视?可惜?”
“我不会同情你,也不会怜悯你的。”楼君行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见他面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的喉头一紧。她伸出手去想摸他的胳膊,唐文彬却猛地闪开,好像她带着传染病菌。
“别撒谎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完全明白这不是你所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我还是会被拉下来,你只是加快了这个步伐而已。”
“我想我还是得付上一定得责任。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仅仅是道歉,没别得!唐文彬。这就是要来告诉你的。”
他久久地望着她,一言不发。犀利的目光审视着她的面庞,似乎要找到真实的答案。终于他叹了几声,摇摇头仿佛难以置信,“仅仅道歉吗?”他问得很简单。
楼君行一耸肩,继续向前走去。“你已经被新闻界搞得够惨的了,我无意再重述那些古代历史。”
这次唐文彬抓住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步履。此时的沙滩几乎人迹全失。“显然外界对你的评价比我要‘高’的多——我亲爱的即使落泊也义无返顾的女人。”他直言不违。
楼君行做了个鬼脸:“我知道。谢谢你的赞誉。”
“好了。”她笑了,“我们到此休战。我的声望也将因此而提高很多。”她打趣道。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故意布下这一局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笑声减弱了。忽然楼君行变得很生气。唐文彬真是个难以被说服的人。“我已经说过了,如果知道你是这个处境,我决不会找上你。”她尖声地说,谁知道你外表看起来这么温文,但实际却这么难缠。
唐文彬突然爆出一阵笑声:“我想是的,就此为止吧。你现在怎么样?”他问道,表情严肃起来,“你姑妈有……”
楼君行耸耸肩:“没有。”躇踌了一会儿,然后朝唐文彬迈近了一步,“凯威的合约是姑妈让……”
“我知道,你不用向我解释。”他的声音很低。
楼君行的喉头有些哽咽,却仍打趣道,“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我也这么想。”他表示同意,“我以前就没想过去寻找半夜站在路边,而且……”
他的谈话对象突然不见了。楼君行倒退了两步,走到水里,弯下腰,掬起一捧水甩在唐文彬脸上。
迅如闪电他也采取了行动。未等楼君行站直身子,他也来到了水中,有力的手抓她的肩肿,她尖叫着反抗。他推着她,使她全身浸入水里。然后他也弯下身,一条强壮的大腿压得她不能动弹,一面用手抓住她的手。
“你疯了!”楼君行喘着气说,却在笑。她摇晃着湿达达的脑袋,试图弄开抽在脸上的一络头发。
“我知道。”唐文彬咧嘴笑道。他松开她的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拨开那络头发。“为你疯了,”他哑着嗓子,低下头拥吻她的双唇。
海水在他们周围轻拍着,傍晚的暮色中两个身影合成一个黑色剪影。海浪轻轻摇着他们,这晃动似乎是他们的一部分,是使他们投入相互怀抱那瞬间的魔力的一部分。
在唐文彬略带咸味的热吻下,楼君行张开了双唇,让他去品味,去探寻……
他们的湿衣服裹在身上,遮住却没有藏起他们的身体。
唐文彬的手磨娑着楼君行的前胸,她不禁战栗起来,身不由己地她紧紧地贴住他。
她的动作也点燃了唐文彬。他的嘴放开她的,俩人久久地凝视着对方。他再次低下头,吻着她的前颈。一会儿唐文彬不动了,他抬起头,暂时停止了袭扰她的情智。他直直盯视着她的眼睛,呼吸象她一样急速不匀。
楼君行茫然不解地看着唐文彬。很快她看清了唐文彬目光中燃烧着的疑问。他脸廓峻峭,显出紧张。无言地他在请求她作出决定。她是否要第二次退缩,以又一次阻止俩人渴望已极的渲泄。
那么令人生怜,楼君行看到了那天下午在溪边她没有注意到的一面。唐文彬可能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可他与普通人一样容易因遭拒绝而受刺伤,而且一样脆弱。
他是个好男人,在这样的时刻还顾虑她的想法和意愿,楼君行心底一阵感动。
那一瞬间,她看出了他对她的需要远不限于官能欲望上,就象她一样。
她不敢停下来考虑她的作法是否明智,如果这样,她知道她会找出一千条理由让自己即刻结束这疯狂,但是她不想让它结束。谨慎,毕竟是为怯懦者准备的。
大胆地又富有诱惑性地,却清醒地,楼君行微笑着用手搂住唐文彬的脖子,把他拉近。她的身体贴向他,嘴唇吻压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
这吻就象一颗火种,在俩人身上引起的强烈反应惊呆了他们。它是强求与屈从,寻找与获得,温柔与疯狂的交织。两人交替是被占有者和占有者。唐文彬,经过她的行为带来的一时惊讶后,使劲用手围抱住她,抱得这么紧以致于俩人的心跳似乎合二为一了。楼君行觉得头晕目眩。
唐文彬终于不情愿地从她的唇上移开,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清楚地闪着渴求之光。他慢吞吞地问,声音混浊不清,
“你这次确信吗?真的?”
就在现在他还给她机会后缩。楼君行颤抖着,“我确信!”她哑声说。
顷刻,唐文彬站了起来。他把楼君行抱在手里,海水从他们俩儿身上泻下,他就这么抱住她,俩人一时默默相视,一切俱在无言中。然后楼君行把她的脑袋依偎在他的颌下,搂紧了他的脖子。他抱着她走上岸去。楼君行从未想过她属于这个地方,这是非她莫属的地方。她现在肯定了,就像肯定地球是圆的,太阳总是从西边落下,月球控制着潮汐一样。它是赐与的,是一个绝对值,而她则心满意足。
唐文彬抱着她走过松软的沙滩,走上游廊楼梯,进了房间。停下一会儿让楼君行伸手掩上并销好玻璃滑门,然后他就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他们融为一体,在爱的节奏中共同移动,向着爱的顶峰开拓着。
楼君行战栗地觉到了唐文彬的哆嗦。俩人久久拥抱在一起,让余震激荡着他们。余震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终于他们静下来了。
然后唐文彬从她身上卸去自己的份量,躺在床上。他们的眼睛对视着,充满柔情蜜意地微笑着。唐文彬伸出食指摩擦着她的唇际,又低头吻她。
“楼君行,楼君行,”他耳语道,“噢,以后我再不想让你走了。”
“谁要到哪儿去啊?”她故意逗他,边说边把手放上他的肩膀。
唐文彬满意地叹口气,“我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就想要你。”
楼君行调皮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你准备让我永远别忘了那一夜,是吗?”
“永远,”唐文彬眨了一下眼睛,“一个男子并不是每天都能有这种艳遇的。”
艳遇!他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看作一场艳遇?楼君行的心沉了下来,然而,她的内心某处仍在告诫她不要把它作字面理解。她竭力摆出轻松的声调。“嗯嗯,我记得,你当时并不很喜欢我”。
唐文彬咧开嘴笑了,“我当然喜欢,喜欢得叫我忍不住吻了你。”
“然后把我带回你的度假别墅。”楼君行把自己的手指和他的对齐,很感兴趣地注视他的手指比她的长多少。
唐文彬合掌握住她的手,举起她的指尖到唇边,一个一个地吻着。他的眼睛睡意朦胧却情犹未尽地凝视着她。“对,带回我的别墅,把你珍藏起来。”
忽然他的声音严肃起来。“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关系作点努力。这一星期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楼君行,可我实在做不到。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问题还有很多,首先,你的工作就是一个障碍,而且,我不知道你对你的工作是否还如以前的看法还是有所改变。”
“我知道,”她真挚地说,“但请相信我,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但姑妈……”抬起头,她的目光透出急切的眼神,“那个合约我并不想签,但姑妈说我只要签了这一年,以后就不会逼迫我了,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了。”
“我不在乎这个。”他笑起来,“这是你的自由,更何况在签这合约之前,我们并不存在那种关系,即使存在,也无所谓。”
“在乎的是董事会的那些人。哈哈……”想到他真的如那些老头“所愿”,和楼君行在一起,他们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笑什么?”楼君行用手指刮着他的脸。
唐文彬把楼君行的手抓在自己手里,笑着说:“没什么。”
楼君行还报一笑,“没什么还笑的这么开心?”
唐文彬握紧了她的手,摇摇头。“对了,我明早要去出差。”
楼君行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你要去多长时间?”
“大概十天左右。我真希望,”他低声说着,斜过身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我不用去。”
“我也真希望你不用去。”楼君行伤感地说。
“跟我一起去吧,”唐文彬冒出一句。“我说正经的,”
见她惊讶时他便竭力坚持,“我不想离开你。”
楼君行苦笑着。“你在诱惑我,”她实话实说,“可我不能去,下周我的工作表已经安排得满满的。”
随即楼君行又严肃起来,“或许这样分开对我们有好处。或许我们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整,分离,一个思考的机会。”
“思考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他也不笑了。
她点点头。
“也许你是对的,”唐文彬若有所思地说,“我以前从没有过一点儿冲动要邀请一位女性与我同行,我从没想过我会想推想成这样。”
“我也从没有想到过这么想要接受这样的邀请。”她微笑着说。
唐文彬深沉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坠入情网了吗?”
“我不知道,”她静静地说,“我们真的吗?”
“等我回来后,我们一定要找到明确的答案。我在外每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如果你不打我会彻底崩溃的,”楼君行告诉他,暴露自己的脆弱。
唐文彬满意地笑了,拉起她的手,“帮我收拾行装吗?”他问。
第六章
当唐文彬开车送楼君行回她的寓所时已近十一点。他们下了车,手拉着手悠闲地走向楼梯,谁也不愿结束今夜,害怕将到的长久分离。
当他们走到通向她寓所的楼梯的底级时,他们站住了。
“我不想说再见,”唐文彬沙哑着声,“我想——"
一个人影突然从楼房暗处走出。“楼君行”一个男性声音叫道,“亲爱的,你去哪儿了?我一个晚上都在等你!”
他走到有光线的人行道边,加上一句,“上楼吧,宝贝儿!我们还要商量婚礼的事儿呢?"
楼君行大吃一惊,只是瞪眼看着这人。他走到她身旁,胳膊占有性地搂住她的腰。
当她抬起头时,她看见唐文彬也象她一样吃惊不小。但是立刻脸上现出可怕的表情,他的眼睛盯住她,带着蔑视的怒火。没等她思考清楚或说出一句解释的话,他早已走开,钻进车内扬长而去了。
望着唐文彬急驶远去,楼君行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无助和不可名状的绝望,好像他带走了她的灵魂,再也不可能追回来了。
当他从视线中消失后,她转回身象个野猫似地冲着那个人吼道:“杨杰,你搞什么鬼?”
杨杰毫无悔意地咧嘴一笑,笑纹爬上他那光滑的脸。“你姑妈说她不会再阻止我们了,以前我向你求婚,你说你姑妈反对,所以你拒绝了我,但现在这些阻碍不在了,你当然会接受了。”他向楼君行伸出手,可她飞快地向旁边一躲。
“我看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她讥讽地说,“我敢发誓你刚刚谈到了结婚的事,可你我都明白你对婚姻是多么反感。”
“再也不反感了。没有你的这些日子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是真的想要和你结婚的,楼君行。”当他看到她怀疑的表情,他又加上了一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跟唐文彬之间的真相,你姑妈都告诉我了。我不会在意外面怎么说的。”
楼君行盯着那张英俊的脸,奇怪当初自己怎么会和他交往,她想当时如果姑妈不阻止,她也会和他分手的。跟唐文彬在一起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她从不曾拥有过的。现在看来,她以前对于姑妈的阻止,她总是毫不反抗地接受,其实是以此借口罢了,因为她从不曾真正爱上过他们。杨杰是凯威公司其下电子公司地副总经理,年轻有为,所以当他追求她地时候,她很容易就接受了,当他向她求婚时正值她担任他们公司电子产品代言人而产品大卖的时候。想当然,姑妈极力反对了,而她也就顺其自然地拒绝了。怎料,他现在又回来找她!她知道他不是非要她不可,他们在一起,更多的是因为外表和身份地位的契合,而没有情感的交流,更加不可能有“非卿不娶”的意念了。
她摇摇头:“抱歉,杨杰,可我对此已不感兴趣。”她从他身旁走过。准备上楼。
“你到底是怎么了?现在阻碍已经不见了,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他尖声问道,“楼君行,我想你,我要你和我一起,我愿意和你结婚。”
楼君行停下来,一只脚踏在楼梯的底级上,回过身。“你愿意和我结婚?”她不相信地问,“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你今晚是被迫来此说这个!你不爱我,不是真的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如果你爱我,你就会要和我结婚,而不仅仅是愿意和我结婚!”
“我的确爱你”,他仍不放弃。“好吧,我要和你结婚。现在你可以不再生我的气,说一声‘行’吗?”
“我不能。你知道,我不爱你,结婚对我们都是一个错误。祝你找到更好的女人,再见。”楼君行知道他在她之后从来就不缺女人。
“是因为那个刚离去的男人吗?”杨杰追问道。“你爱他?”
“是的”,她回答得很坚决,脑子里也很肯定。“是的,我爱他。尽管在你今晚扔下一个炸弹之后,我或许永远无法让他相信这一点。”
杨杰无言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那么咱们俩儿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是吧?”他悲哀地问。
“是的,我想没有了。”她平静地认可了。
楼君行上楼回到公寓后,试着给唐文彬打电话,可他不接。失望中她脱衣准备就寝,然后她又试了一下,依旧毫无结果。一直打到近一点,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不是唐文彬没有回家过夜就是他压根儿不接电话。
她能够理解唐文彬对杨杰的突然出现及其令人瞠目的声明所感到的愤怒。可当他冷静下来时,他一定能意识她和他一样吃了一惊,他会要求她解释澄清而不草率地先下结论。
但在接下来的一周半内,她不得不承认他完全无意问清。他曾约定在外出差期间给她打电话,可谁知这是一个永远等不来的电话。
楼君行对她是否爱唐文彬已不再有丝毫疑虑。如此神速地坠入情网,爱上一个相识不长的男人,真是荒唐、违反理智。然而她爱上了——不可抑制地、刻骨铭心地、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在度假别墅的时候她曾怀疑过,但从海滨寓所那个夜晚后她已经确信无疑。
她以前从未对任何男人产生过这样的情像。她和杨杰一起约会游乐时,她从未担忧过两人之间缺乏深层了解。分手后,她也清楚她的心灵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她对唐文彬的感情完全不同于对杨杰的感情,就象把艺术系一年级学生的作品与毕加索的精品相比较一样,有天壤之别。为了唐文彬她想要一切,成功,健康,一切可以给他带来幸福的东西。在他们互诉衷肠之后,他却被杨杰的突然出现所伤害、激怒,为此她感到深深的懊悔不安。
她真想要是能在他出差离家前打通电话,向他说明一切都不是象他以为的那样就好了。
如果说等盼电话的长夜寂寞难捺,至少白天是充实紧张的。楼君行忙着走台,拍广告,接受采访。她的工作时间之长,热情干劲之足,连她自己都为之惊奇,因为她对那些工作已经毫无热情和兴趣。但是不管她有多忙,她的脑子总不离唐文彬、唐文彬回来的日子等等。
到了他原计划回来的那天,楼君行往他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他的秘书记下了她的名字,答应让他给她回电话,但是他一直没回。晚上,她又给他的家打了电话,虽然打了整整一晚上,唐文彬也没接。翌日她又如此这般地努力了一次,仍是音信沓无,最终她不得不承认他根本就不想和她讲话。
但随之又产生了新问题,要取回她的车子就必须和唐文彬联系。他离开度假别墅的时候,总是把大门锁上,她无法进入车库,可她还必须进去。想到这一点必要她就畏缩脚根,因为现在他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他再也不愿意和她讲话。既然他一次电话也不回,她怎么才能把这些事情办好呢?
***
唐文彬用手揉了揉他的眼睛,极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正在审阅的一份合同上。这是个星期五的下午,长长的一天下来他已经很累了,合同上的字迹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毫无意义。
他烦躁地把合同推到桌子的一边,伸手拿起电话机旁的一张纸,“你不在时”,这是打印好的留言条,旁边是秘书于姐工整的手迹写着“楼君行来过两次电话。”
唐文彬盯着便条,皱起了眉头。她就不能让他安静会儿?在过去的三天里他一直没有给她回电话,这应该已经很清楚地告诉她他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她到底想让他说什么?祝贺你?何时举行婚礼?他可做不到。他不是那种宽宏大量的人,也不是那种逢场作戏、朝秦幕楚的人。
见她的鬼!他恨恨地想。她是怎样一种人,当她计划和别人结婚时,却还和他做爱。答案只有一个:她是个自私、冷酷、没心没肺的骗子。他可是蠢透了,居然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样使他真正地爱上了她!刻骨的痛楚噬咬着他的心。唐文彬把手里的便条揉成一团,扔到屋子的另一端。
他知道今天无法再工作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外面的办公室里,米莉仍在工作。唐文彬努力地掩饰他内心的烦躁情绪。
“我走了,于姐。我可能去山间别墅过周末。如果我去了,大概要到星期一上午的什么时候才回来。要是九点钟我还没到这儿,就给库里打个电话推迟我们的约会。”
“好的。祝你周末愉快。”
唐文彬对自己苦笑了一下,是啊,这个周末轻松不了,他得努力去忘掉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并立刻使他着迷的女孩。为什么他仍旧不能停止回味她那甜美的声音、娇媚的笑靥、和滑润细嫩的皮肤?在过去的两个漫长星期里,他一直在忍受着感情的煎熬。
***
楼君行开着楼曼青的车到唐文彬的临海寓所去,一路上焦虑担忧,如坐针毡。他可能不在那儿,那她就根本犯不着这么紧张,因为在她离开公寓时曾又给他打了次电话,象前几次一样,还是没人接。但既使是他不在家,这令人不拒快的全面也不会就此取消,只不过是推迟罢了。她迟早得见到他。她需要她的车,他总不至于拒绝把钥匙借给她,好让她把车取走。
到了他的家,她更紧张了,心就象要跳出嗓子眼似的。窗子里透出灯光,他在家!强压下那股不让他知道她来过就悄悄离开的冲动,楼君行不匀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了车,拖着绵软无力的腿走到了前门。
她按了门铃后又是一段难捺的等待。她的嘴唇发干,呼吸急促。正当她觉得他可能根本就没在家,准备转身走开时,只听得门锁咋嗓一声,灯光速然泻在她身上。
一看见他,楼君行的脸刷的红起来。他显然刚洗完澡。他穿着那件她曾两次穿过的棕色浴施,一条厚毛巾搭在脖子上。右脸颊上一道细小的水渍。他仍是那么的叫人一眼望去便为之动情倾倒。楼君行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他的男性魅力,浴袍没遮住的胸脯,香皂洗过的余香,更有那除了她心灵的眼睛外她从没见过的那胸膛藏起的部分。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俩只是相互对视着。无形而又确确实实存在的紧张气氛笼罩着他们,束缚得他们谁也不能移动,谁也不能开口。唐文彬身后的灯使他的脸部分罩在阴影里,更添了几分阴沉、恼怒。
终于他开了口,他的话听起来充满了讽刺挖苦的意味。
“你别的说不上,还称得上锲而不舍,我对你的最低评价也不过于此”
“请不要这样”,楼君行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恳求。
“我有话同你说。”
“我怀疑我对你要说的会有什么兴趣。”
楼君行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接着说:“你是让我进去,还是我们就在外头谈?”
“里头外头我都无所谓”,他冷淡地答道。“来了,我看你想进来就进来吧。”他往边上挪了一步,让她进了屋子。
起居室里,俩人拘谨而又警惕地对视着。唐文彬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式,两只光脚叉开,双臂抱在胸前,脑袋不耐烦地歪向一边,嘴唇紧抿着,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冰冷的故意。
楼君行被他的举动吓住了,比她原来料想的更甚。心慌意乱地,她除了他的愤怒之外,什么都忘了。她几乎哭出声来,以示抗议。
“你的要求满足了,”唐文彬用冰凉的语气说,“进来了,现在就把你到这儿来要说的话都说出来,然后滚出去。”
楼君行扬起下颌,面颊上染着淡淡的红晕。“不会占你很多时间,”她匆匆说道。“我想明天把我的车取回来。我想借你的钥匙,让修车厂的卡车可以通过大门。”
“没这个必要”,唐文彬说。“明天我会在那儿,你可以毫不费力地进去。”
“我……明白了。‘楼君行颤栗着吸了口气,强忍住眼泪。
要想把她原来准备说的说出来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唐文彬根本没心思听她开口,而且如果她说的话,事情可能会搞得更糟。“那好吧,我走了。”
她向门口走了几步,除了绕过唐文彬,她无路可走。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唐文彬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狠狠地抓住她,突来的疼痛使楼君行不禁一缩。她抬眼对着唐文彬的脸,只看到冷得疼人的怒气就被他粗暴地拉进怀抱。
这时的亲吻全无一丝柔情蜜意。他的嘴很压在她的嘴上。楼君行觉得快窒息了,自卫的本能使她摄拳轻打他的前胸。
可对于强壮的唐文彬这一举动完全无用一她在他身上起的作用就象在捶击诺克斯要塞的一堵金属厚墙。这一刹那,她感到了恐惧。
似乎他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的动作突然变了。他的手慢慢地上移,抓住她的手。尽管抓得很紧使她无力继续攻打,却已不再粗暴。这双手温暖宜人,同时亲吻的压力也减轻了。
楼君行木然了,相信他就会放开她。可他没有。他的嘴温柔地滑过她的唇,爱抚地、顽皮地、最后是充满让她全然不解的却不容置疑的激情。亲吻逐渐急促有力,她张开了双唇。让他的舌头在她齿间穿梭移动。她只觉得被潮水奔涌般的欲望所淹没。感官的亲呢解除了她所有的抵抗能力,只剩下欲望在奔腾倾泻。她的身躯因渴望而虚软,大脑里只觉得天旋地转。
唐文彬的手松开了她,放到了她的肩上,把她拉近。然后他的手慢慢滑下她的背部,沿着起伏的曲线滑到臀股。他的嘴突然放开她的唇,找到她颌前的小凹处,温润的气息使她的脉搏失去了节奏。
楼君行轻轻地喘着气,泛起红晕的皮肤随着他在敏感部位的亲吻撩动而震颤。头晕目眩,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寻找他强壮身躯的支撑。
唐文彬一面不停地吻着她的颈脖,并沿着腮边向上吻到她的耳垂,一面伸手把她的衬衫从裙腰中拽出,把手伸进在下。先用拇指触接她的前腹,最后停在柔韧的乳房。楼君行的呼吸就好像要停止似的,倒在了他身上。
突然唐文彬向下拉她,用那充满诱惑力的手把她拉向地板。不断的感官刺激使她全身无力,即使她想遏止也不可能。
唐文彬伸手在沙发上抓过一个枕头,然后把楼君行的头放在枕头上。他的治袍两襟敞开,探出他宽厚的胸膛,多么地诱人。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喉结的胸膛。
他让她就这么换了一会儿,马上又让她松开手,以便他能解开她的衬衫扣子。他半扶起她,帮她脱下衬衫,然后解开她的胸罩,扔在一边。他的目光从上往下,这目光的炽热噬烧了她。慢慢地,他弯下腰,使她感到欲火中烧她的手回到他肌肉隆起的胸前,指尖划过胸际,她的欲望在不可遏止地炽热地膨胀。
“不够”,她呢吨着,这甜密的折磨令她迷狂。“不够,唐文彬,求求你。”盲目地,她抓住他浴饱的前襟,试图除去这肥大的障碍。她的身躯弓起,竭力要得到发泄。
她的下肢在无可奈何中麻木酸疼。
唐文彬抬起头,双目眺睁,面容严峻,“告诉我你要我”,他按哑地命令到。
“我要你。”她细语轻声地说。
“告诉我你要我甚于世上其他任何人。”
“我要你甚于世上其他任何人,我……”她停住了,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从她身上挪开,看着他脸上慢慢绽出的狞笑。“唐文彬?”她无力地发问。
唐文彬站起身,拉紧浴袍。“这就是我要听的全部”,他直言相告,“现在你可以穿上衣服开路。”
“我……我不明白”,她结巴着,坐起身拉过衬衫遮住裸露的身体。
“好好想想,”唐文彬厉声说道,“我想你会明白的。”
“就是为了耍弄耍弄我,没有别的目的”,她压低了声音。
唐文彬点点头,楼君行的脸变得惨白。见她如此,唐文彬一时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有些羞愧。但他马上又想到那些前怨先恨,便硬起心肠。“那天下午在度假别墅你轻意地就拒绝了我,而那天晚上”——他的话音断了,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来找我,完事后就扑向你未婚夫的怀抱!什么样的傻瓜,楼君行,能不在乎你的背叛仍要你?而在本质上又是何等女人才这样做?”
楼君行低着头,强忍眼泪,瑟瑟作抖的身躯好像矮了许多。唐文彬不由自主地被她在他的抨击谴责下的无力自卫所打动,迷惘中他突生出一种把她搂进怀中温存安慰一番的冲动。
但转眼间她变了,她站起身来,目光轻蔑地扫过他的脸。“我是何等女人?”她气愤硬咽地重复着,“显然是不会看人的糟糕角色才会跟你扯到一块!
她背过身去,费劲地穿上胸罩、衬衫。唐文彬的眼晴空对着她背后一头的黑发,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困惑地皱紧眉头。他可以理解她对他搞的卑鄙把戏恼怒忿恨,可是为什么当说到有损于他的品质的话的时候,她就打住了?
“我可能不是个圣人”,他气冲冲地说,“可你也绝对不是”。
穿好衣服,楼君行转回身,直视着她。她全身每根线条都因气愤而僵直了,她的声音,当她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哭腔,但即便这时。她仍显得那么坚强。
“我从未称自己是圣女”,她用一种缓和的克制的声调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从来没有象你刚才那样有意去伤害或羞辱过谁。是的,我会犯错误,但至少我有良知。”
唐文彬的眼睛象是要喷出火来,他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留着这些去说给你未婚夫听吧,或许他愿意听你的鬼话!我可不要听,现在你滚吧!我敢肯定他正等你呢,准备为你讲的你怎样拒绝了唐文彬而再次开怀大笑。这么看来你们俩倒是挺合适的一对,你们般配得很!”
唐文彬看着楼君行缩成一团,手不停地发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眼死死盯住他,在她的眼睛深处竟然没有一丁点儿要道歉的意思。
“为什么你对于大家对你所做的一切都这么宽容,而独独对我如此地偏激和苛刻。你知道吗?你父亲对你做的一切,董事会对你所做的一切,你都不在乎,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不会去分辨什么人对你是真心的。我对你,从不曾撒过谎,也从不曾欺骗过你,但你父亲,你公司的人把你当狗一样地利用,没价值后又抛弃你,你却这么死心塌地的。”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可怜你,唐文彬,你从来不知怎样去分辨,只会愚忠!”
他一下子狂怒起来,伴随着能压倒一切的巨大痛苦。
“用不着你同情我,更用不着你来评断我。‘他咬着牙,竭力去控制那澎湃在他心中的有如加里弗尼亚地震的冲击波一样巨烈的愤怒的波涛。”除了永远不再见到你之外,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你让我恶心!“
他看见痛苦吞噬了她的脸,她腮边的颜色消退了,明亮乌黑的眼睛瞬间暗淡下来,呆滞而无神。她一下子软了下来,就好像彻底失败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再争辩了。
楼君行向门边走去,她离他是那么近,如果他愿意,伸手便可以碰到她,但他没有,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去。
但当她走到门边时,令他惊奇地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唐文彬做好准备,等待她甩出更尖刻伤人的话。可是他看见她的眼睑里闪着泪花,她的声音沙哑哀怨。
“我会走的”,她向他保证,“等我的车一离开你的地皮,我也就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了。可为了不给你留下很坏的印象,我要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杨杰是我原来一直约会的男人,但直到他那天晚上出现时,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他了,我们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分手了。那天夜晚他提出要我和他结婚,我拒绝了。事后我想打电话向你解释,可你不接电话。出差回来后你也不接我的电话。我从没有”——她的声音便咽住了,“我没作出任何事情来耍弄你。因为我太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她转身穿过客厅朝门走去。
一时间,唐文彬惊呆了。很快他心中涌起一线希望。他冲上去,赶在了楼君行的手拧开门锁之前,一把抓住楼君行的胳膊。“这是……真的?”声音因感情冲动而变得很急促。
“当然。”楼君行甩开他的手,打开门,“我有次曾告诉过你我不是说谎的人,我也不是一个骗子。”她就要迈步出门。“等一下”,唐文彬强留道:“楼君行,让我向你道歉!”
“太晚了”,她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你拒绝先假定我是无辜的。这已不是第一次你武断地对我下结论了。好像不论我做什么,在你看来总是可疑的。”她轻轻地一耸肩。“我不需要从你或其他人那儿得到这个!我很想说认识你很愉快,可实际不是。”猛一转身,她跑进了夜幕里。
唐文彬追了出去,可等地追到车前,她已坐在车内。“求求你,别走”,他透过半开的车窗恳求道:“让我们理智地谈一谈,再…‘
“我们已经谈完了我想谈的”,楼君行生硬地说。“再见,唐文彬”。她技档倒车,车开动了。唐文彬垂头丧气地后退几步,无可奈何地把手插进浴袍的口袋里。望着车的红色尾灯消失在大门外,他开始恶狠狠地咒骂自己。
他到底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他永远地赶走了世上唯一的他放在心上的人,且仅仅是出于他愚蠢的自尊心。他开始就打算让她恨他,上苍保佑,这活儿他可是干得漂亮!唐文彬回到屋里,使劲地摔上门。在自己身上发泄愤怒得得到的满足只是短暂的,瞬间即逝。回到起居室,他一屁股扎进椅子,然后垂头弯腰,把胳膊支在膝上,用手蒙住自己的睑。他感到一生从未有过的失落。
第七章
楼君行回到家的时候,她冷得直发抖,就象上一个冬天她患了重感冒一样。实际上她的确觉得病得厉害。她感到胃缩成了结,脸在发烧。
当她迈进房间时,惊讶地发现楼曼青在。她斜倚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涂指甲。
“怎么这么早就来回了?”楼曼青淡淡地挑了一下她精心描画的眉。
“我出去有点事情。”
“是吗?”楼曼青瞟了君行一眼,道,“跟杨杰出去吗?”
楼君行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是你告诉杨杰,我跟唐文彬的事对吗?”
“哦,我只是告诉他一些事实而已。”楼曼青轻描淡写。
转头又盯着她一会儿,“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你不舒服?”
楼君行靠在沙发上,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跟疲惫,“嗯,我真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了。”
“见到唐文彬了?”突兀的话。
楼君行慢慢地闭上眼,似乎并不讶异楼曼青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半晌,她开口:“我不和男人来往了。”接着颤抖着补充道:“一辈子都不。”
楼曼青笑了:“你现在明白了姑妈的用心良苦。”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吗,姑妈宁愿你和杨杰在一起,但唐文彬,绝对不行!”转而,她的神情一柔,抚摩着楼君行的头发,轻柔道:“你乖乖地听姑妈的话,才不会受到伤害……”她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楼曼青起身接起电话。但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时,她的脸色一沉,冷冷道:“稍等!”然后示意楼君行接电话。
“唐文彬?”楼君行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楼曼青点点头。
楼君行摇着头举起一只手,她不想和他说话。她不能,澎湃在她心中的痛苦仍在剧烈地刺痛着她。
“对不起,”她听到楼曼青在说。然后是一阵沉默。
忽地,她的声音一沉,“我很抱歉,唐文彬。她不想到电话这边来。如果你没别的什么事情好,我挂电话了。”
当楼曼青回到沙发时,她的目光显得宕有所思。“不管如何,楼君行。你都不能再和唐文彬见面了。”
“不”,楼君行坚决得很,“我不想和他再有什么来往,永远不。”
“很好。”楼曼青满意地坐下来。
楼君行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最终她说。
楼曼青耸耸肩,“从他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并不像我想象的这么简单。”
电话铃第二次响了,这次楼君行还是坚决地说:“我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楼曼青拿起沙发上的皮包,转身走向门口的同时,顺手把电话挂了起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
将近早晨,楼君行休息得很不好。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她踉踉跄跄地走进卫生间冲淋浴,但就是这个也没让她感觉好些。
回到卧室穿衣服时,她克制住爬上床的欲望,她必须着手把她的车送去修理。她想尽快处理完这件事,她不想再同唐文彬有任何牵扯。
况且,当她从唐文彬的地皮上弄回她的车时,很可能不得不见到唐文彬,这种意识简直令她恐惧。她不知如何去克制住她心中翻腾的感情,她仍对他愤怒至极。但她也很悲伤,她的自尊心告诉她,她再也不该去想他了。但她知道内心深处她仍想着他,知道她的爱给错了对象。最为刺伤她的是知道唐文彬几乎没有真正替她着想过,尽管昨晚他试图带着某种歉意打来电话。
楼君行穿上牛仔裤和套头衫,然后走向厨房。她做上咖啡。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楼君行没有去接电话,电话响过三次,她全当没听见,终于它不再响了。
九点过一点儿,楼君行离开房间,她锁上门,跑下通往绿荫小道的楼梯。因她走得很急,下楼梯的时候头也没抬,所以她完全没料到,当她的脚刚离开最后一级楼梯,就触在一堵那儿原本没有的硬墙上。
她倒抽口气,一双强壮的胳膊伸过来搂住她的腰,扶住她。她还没抬头,就闻道一股熟悉的男性清香。她向上看去,一丝震颤掠过心头。
唐文彬低头凝视着她,脸上绽出狡黯的微笑,“早上好。”
他说,就象他俩不过是没有什么交往的邻居礼貌地擦肩而过一样漫不经心,他把手从她的腰上放下。
楼君行可没有心精装出礼貌的样子。他昨晚令人不可原谅他羞辱了她,她回家痛苦得几乎彻底未眠,显然他以为用那么多电话打搅她,现在又亲自登门拜访,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向她说道歉,就可以平息一切。但他是大错特错了,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安抚的,更何况,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他了。
“走开!”她厉声说着绕过他,大步走上便道。
唐文彬又出现在她身旁,他轻松地跟着她急促的脚步:“今天天气很好,你觉得不是吗?好得甚至,可以去河里游泳。”
楼君行瞪了他一眼,“是想开玩笑吗?”
“可能不可笑,但至少是幽默。”
“你没看见我笑,是吧?”他们走上大街,楼君行向左转了弯。
唐文彬跟着她。“咱们这么急去哪广他找话说。
“我要去跟修车厂联系好去弄回我自己的车,”突然,楼君行停下,伸出一只手。“如果你能给我大门钥匙,我将很感激。”
唐文彬把头歪向一边,估量着她:“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砸掉那该死的锁!”她恨恨地说,继续向前走。
他重又赶上她,大声叹一口气。“你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恼火的女人!你能停一分钟让我向你道歉吗?”
“好的,你已经道过歉了,再见。”楼君行一步不停地向前走。
“我来还想用车带你去牧场。”
“我要自己去。”她一点不领情。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他恳求道,“你知道以你的身份,很不方便亲自去做这些事,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搭便车吧,不然你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能搭车的话,我将非常非常地高兴。”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恩惠!”楼君行厉声说。
“啧,啧!”唐文彬咂着嘴,“你知道,你气得发疯时非常惹人喜欢,但你调情时则越发漂亮。”
愤怒有如开水劈头浇在她身上,楼君行的胳膊抡了起来,只是唐文彬敏捷的反应止住了她的手给他脸上猛烈的一击。
他的手指紧紧搂住她的手腕。好似漫长的一会儿,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高举着而他的手扬起抓着她的。
“放开我,”她叫得几乎喘不上气,其声调足以警告别人她的气愤程度。
突然,唐文彬以自己为轴,仍抓住她的手腕,引着她和他一起转了一圈。他的长腿疾速地沿着人行道朝他们的来路往回走,楼君行只有无助地、踉踉跄跄地跟着他。
“放开我!”现在她已愤怒得发抖。
“我不。”他坚定地说,“我们在浪费时间,我急着上路。”
“我不和你一起去!”她声明。
“你当然去,别傻了”,他斥责道。
楼君行扭动手臂,但他抓着毫不放松。“如果我叫起来的话,你可要出洋相了。”
唐文彬摇摇头,咧嘴一笑:“不,你才会呢。”
“我恨你!”她说,声音在颤抖。
“我已经知道了。”他平静地说,“所以,我想我役有什么可损失的。”
“除了你的自由!”她反驳道,“这就是当我让你因绑架罪被捕时会发生的。”
“咱们瞧着吧”,他仿佛迁就她似地说。
他停下一会儿,低头看着她,接着说:“你知道,如果你稍微合作一点的话,咱们的进展会更好一些。好了,走吧。咱们还得为你装个过夜用的包,除非你想再借我的长袍或别人的衣服。”
楼君行跺着脚跟,怒目圆睁:“你说什么疯话?要我到那儿一个人在破房子里和你过一夜?”
唐文彬冲她咧嘴笑了笑:“你多虑了”,他告诉她:“你会得到充分的监护免于遭受我不受欢迎的越轨侵犯,因为吴琳一早打电话来说她这个周末将在那儿。”
“你认为这能让我好受点儿?”她并不轻信。“你的确是疯了,如果你认为我会在那儿和你的女朋友待上一分钟!”
唐文彬在笑,‘你会参欢吴琳的。“他想让她相信。
“得,让咱们来收拾你的衣服吧。”
“我不,”她固执地说,“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跟你走,我不要装什么包。”
这时他们回到了公寓楼前,“好吧”,唐文彬轻松地说,“那就我给你装。”他突然放开她的手腕,从她肩上一把抢过小背包。
他大步流星朝楼梯走去。楼君行在后面瞪着他,他的自负令人难以置信!她愤怒地绷紧嘴唇,小跑地跟在他后面。等她跑到房门前时,他已经打开门直奔她的卧室。她看到他哗啦一声抽出她装衣服的抽屉,拽出一副比基尼内衣。“不错,”他咕哝着把它扔在床上。接着出来的是一只胸罩。他恶作剧冲她一笑。“这也很好,但咱们需要它吗?我记得你并不是总穿着它。”
楼君行深吸一口气,当她确信能控制住自己时,带着一丝虚假的甜蜜问:“你就一点也不怕今晚在床上被谋杀了?”
唐文彬从另外一个抽屉中抽出条短裤,然后走近壁橱,“嗯,这倒有点儿可能。”他并不反驳。瞥了她一眼说:“提醒我在路上停一下买把卧室的锁。”
楼君行摇着头,“你真讨厌!唐文彬你能停下别动我的东西吗?我不想在你的别墅里过夜!即使我想,我也不能。今晚有工作要做。”
“你告诉过我你从不撒谎”唐文彬嘲讽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冲她会心地笑笑。“我打电话到你公司问过你的助理,她说你今晚和这个周末都没有工作。”他在壁曲的地上找到一个小包,把它放在床上,开始把她的衣物塞进去。
楼君行气急败坏地甩甩双手。“好吧,我就撒了个小谎。听着,唐文彬,别胡闹了!给我一条象样的理由,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扣上包,他走近她。顿时他脸上奚落戏弄的神情一扫而光。" 因为我准备不停地向你道歉,直到你真正接受。因为你老是说我们没有真正地相互了解,你说对了。这个周末是更好地了解的好机会。还有最重要的,因为我想要你做伴,咯,这些都不好吗?"
他站得离她这样近,以至于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冲她袭来。每当地站得很近时,总是出现这种麻木。它减缓了她的思维过程,以至于难于保持冷锐和理智;它具有一种影响她思维的能力,以至于她不想移开。在他周围有一种特殊的磁性,这种磁性把她留在原地,使她的骨头化成水,使她的身体期待他的触摸。
但现在他没有碰她。“这不好吗?”他温柔地重复。
“我…不知道。”她由衷地回答。
唐文彬的笑很和蔼。“那就来过周末,让咱们一块来找答案。”
楼君行摇摇头,“我不想…那儿有你的女朋友,而且——”出于脑海中一片无助的混乱她停住了。
唐文彬捧起她的手,“我刚才就告诉你别担心她。如果你想着竞争,你就错了。”
当然,这的确是她所想的。“你曾经说过她是你最好的姑娘,”她提醒道。
他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捉弄人的神色。“对,她一直是,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永远没有。但这并不是说我一生中就没有位置给另外一位最好的姑娘。”
楼君行火了,“你太轻狂了!当你以为我是遍撒情网的人时,你对我怒不可遏!我也并不比你更能忍受类似的女人,况且……”
唐文彬把过夜用的包放在地上,然后把双手撑在她两边的墙上,他倾身向前以一个响吻结束了她的反驳。
终于他放开她,严肃地说:“我不指望也没要你这样做。只要你和我一起去,楼君行,去见见吴琳,亲自见见。如果你不喜欢她,不愿呆在那儿,我就送你回来、”
楼君行不甚相信,“是真的?”
他点点头,“真的。”他再次提起包,另一只手挽起她的胳膊。“走吧。”
楼君行跟着走了,但她的疑虑远没有消除。当她和唐文彬一起钻进汽车时,她不禁发问,是否自己又处在被第二次愚弄的位置上,就是唐文彬现在对她爱护备至的态度也说明不了什么。瞧瞧昨晚发生的事!对这些烦恼她觉得软弱、迷惘,极不舒服。谁是这个吴琳,唐文彬提起她来那么满面生辉?他怎么能这样?相信她们会和睦相处?为什么他甚至这样希望她们见面?
随着唐文彬把车从停车场开上街,这些问题亲绕在她的心头。她瞥了一眼他的侧脸,没有找到答案,心神不宁地,她对自己软弱得最终还是被唐文彬说服而和他一起去有些生气,她弓身坐在座位上。
用眼角的余光,唐文彬看见这不高兴的姿势。他心中暗叹一口气,明白要赢回楼君行对他的信任需要繁重的工作。在他昨晚做出的惊人之举后,他不能责备她对他的用意如此谨慎,虽说他当时是出于心中交织着嫉妒与痛苦,但这不能开脱他的恶劣行为。他很走运,今早总算使她和他说话了,而幸运至极的是他还说服了她和他走。有一会儿情形紧张得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而他仍难以相信现在她就在眼前,在车里,和他在一起。这比他应得的和期望的要好,他清楚这一点。现在的问题是要设法让她和地呆在一起时有轻松舒适感。如果他把这个周末搞砸了,他明白就永远不可挽回了。她就再也不会理他了。这功夫地也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在加深,如果他不设法扭转,局面会变得更糟。
“我最爱吃的菜是浓汤炖排骨,虾随便怎么烧。你呢?”
楼君行茫然地瞪着她,“对不起,你说什么?”她很有礼貌地问。
唐文彬咧嘴一笑,“我是试图让我们相互有所了解。我猜想从最基本的开始是比较好的一步。你最爱吃的莱是什么?”
“我基本不挑食,真的”,她回答道,“我喜欢少数民族的菜肴,尤其是中国菜和墨西哥菜,而且我对家庭自制的面包极其着迷。”
“你自己烤面包吗?”
楼君行点点头:“尽可能经常地做。”
“希望什么时候你能让我尝一块。”
她端详了他一下,“看有机会吧。”她不置可否。她的话语清楚地向他表明,她仍旧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至少,他无不懊悔地想,她没有说“不”。
唐文彬接着又说:“我最讨厌的菜是甜菜根和球菜甘蓝。再想想,我也讨厌有些人撒在沙拉上的前清莱。前清是喂牛的,不是给人吃的。”他很是愤慨。
这次楼君行笑出声来了。笑声温暖了唐文彬过去两周来一直紧揪着的心。他双手握紧方向盘,克制着想伸手触摸她的冲动,为时尚早。在她寓所的那一吻叫他忘情不能自己,但是他不是那种信奉撞大运的人。
“前清对健康有利。”她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象个教师似地告诉他。
“一些苦得难以下咽的药也对健康有利,但我不到生病的时候是不会让我自己遭受其苦的。”
楼君行咯咯笑起来,唐文彬见她看起来不象几分钟前那么紧张了感到很欣慰。
“我小时候,父母曾一度用允许我爬到他们俩人之间睡觉来哄骗我吃药,记得那是多么的温暖惬意,而且爸爸还会给我讲故事。”往事的回忆荡开了她的笑靥。“他讲故事可棒了。他能编出些弥天大谎!妈妈总抱怨他适得其反,不但不能让我入睡,反而让我着迷兴奋,央求再讲一个。”
“听起来象天堂似的。”唐文彬的声音沙哑了。
楼君行敏感地看了看他,略带悔意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的童年……我无意让你……”
唐文彬打断她:“关于我的不幸童年?”他摇摇头,“别担心,你没有伤害我的感情。说真的,我愿意听那些关于普通家庭的故事。你的父母——”他露出一丝微笑,“看起来真了不起。”
“的确。”楼君行的声音有些干哑。
“跟我说说他们。”他鼓励她往下说。
“好吧,爸爸是个退休的地质学家,妈妈是你知道的典型家庭主妇。但我的普通童年也只维持到八岁,那一年他们……”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唐文彬的脸颊不觉绷紧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别难过。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被我父亲抓着读书,无至尽的训练,那时,只有母亲关心我,但我十岁时母亲觉得已厌倦了我父亲的风花雪月,母亲也走了。”
“那她……”
唐文彬听出了她话音中的哽咽:“别费神可怜我!”他很严肃,“每个人都必须接受不同的命运,我身在富豪之家,应有尽有,但我缺乏关爱,但有些人身在穷苦之家,虽开心和睦但却必须为生活衣食奔波。我母亲爱我,但不得不抛弃我,假若她不走,她迟早有一天会崩溃;我父亲不爱我,或者说他不爱任何人,但他并没有抛弃我——至少在生活上,他是的。”他耸了一下肩,仿佛要甩掉那些旧情陈事。“不管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他的声调恢复了正常,“我还是过得很好。”
“我可以想象。”楼君行低声说,“我的九岁以后,也在不停地训练,但我还是过得很开心,因为我的父母虽然去世了,但他们对我的好,对我的爱我永远记得,我知道他们是不得已离开我的。或许我在身体上是很累的,但我的心永远记得父母的爱,是那么安全,充满了爱。”她抬眼看了一下唐文彬绷紧的脸,“这是你不愿提及你母亲的原因吗?”
“不,我不愿提及是因为我母亲在我父亲身边从来就不曾快乐过,但她还是为了我忍受了十年。我觉得是我牵绊住了我的母亲。”唐文彬冲她一笑,但那笑却有着一丝苦涩和悲哀,让她的心头一颤。“小时候,我的母亲很喜欢到度假别墅,她在那边很开心,我也经常去,但那时候我并不懂为什么母亲动不动就去别墅,而不和父亲呆在一起,所以我总是吵着让母亲回去,但母亲回去之后就没有了笑容,她越来越憔悴,终于……她离开了我……”
“这不是你的错,当时还是个孩子!”楼君行轻轻地说。
但唐文彬并没有作答,车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当他们通过牧场大门往时天已近晌午。楼君行的车还在距门前不远的原处。除此之外还有一辆绿色的“达桑”停在木室旁。一见到它,楼君行立刻想到唐文彬的另一位客人,她不愿见到他喜爱的吴琳。
显然觉察到了她的担忧,唐文彬给她打气似地一笑,一面把车停在那辆车子旁。“我希望吴琳已经做好了可口的中饭。”他说道:“我饿坏了。”
楼君行正好相反,觉得一口也吃不下。今天和唐文彬一起驱车来此真是个错误。他做得那么友善,解除了她对他的戒备。和木屋中等他的那个女人会面也将是一个大错,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如果她进屋,那么她只能再次受到伤害,不管唐文彬曾如何许愿保证。
“我决定了。”她坚定地说,“我不准备进室。”
唐文彬看着她,不能相信地:“你说什么?”
“你说过的,如果我不想留下就不必留下。咯,我现在不想留下。我就在我的车子里等拖车,然后同司机一起回城。你不必再劳神照顾我了。”
“别说了!”唐文彬毫不让步,“你答应过和吴琳见过面后再决定去留与否。我要你遵守我们商定的条件。”
楼君行也是寸步不让。她的嘴唇绷成一条线:“我不进去,不想让你再次羞辱我。”
“你必须进去,即便我得把你放在肩上扛过去!至于羞辱一说,如果你就待在外边像只胆怯的小耗子,那么你就是自食羞辱之果!”他抬起眼睛,“主啊,赐予我对付这个固执的女人的忍耐力吧!”说完,他就象一只猫扑向耗子(他刚才这样称呼她)一样,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迎面冲下的热吻几乎使她窒息。
充满激情的吻持续了几分钟,几次楼君行试图挣脱,他就拥抱得更紧。亲吻似乎无休无止…她的双唇、面颊、眼睛、前额,甚至她的前颈和耳垂。好像她拒绝进屋激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情感之流,他不想放开她直至渲泄毕尽。
就在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唐文彬,你还准备进屋吗?”
唐文彬抽回身,气息喷在楼君行面颊上,火热热的,她的目光呆滞,游离不定,俩人都在颤抖。
“见鬼!”他悄声说道,“吴琳总是这么讨厌地会掐时间。我想我们最好进去见她吧!”
脸色苍白,步履不稳,楼君行让唐文彬扶着下了车。紧张地,她扭身向着木屋,面对那个在唐文彬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女人。
走下门廊的女人正是楼君行所想象的那样,除了一点,个头和楼君行差不多,苗条得象个少女。蓝色牛仔裤更显出匀称的长腿,身着方格衬衫,领口敞开,脚蹬一双棕色皮鞋,披肩长发随着她向前跑动而起伏飘忽。眼睛闪着活泼,麦牙色皮肤显出对户外活动的热爱,鼻子上散布着几颗颇为动人的雀斑。她至少比唐文彬大十五岁,这着实令楼君行不解。
“唐文彬先生。”她叫着,张开双臂,跑向唐文彬。“见到你真高兴!”
唐文彬拥抱住她,提起她转了一圈。“你看上去真精神,吴琳小姐。”他笑着把她高高举起。
吴琳玩笑地用拳头捶打地宽壮的肩膀,“马上放下我,你这个大猩猩!规矩点儿。”
楼君行看着这热闹的问候场面,感到很难堪。楼君行觉得一生从未有过的碍手碍脚。整个上午她都在担心这一时刻,而此刻却比她料想的更为难堪。她艰难地咽下喉头的梗塞,低头看着地面。
“放下我!”吴琳又一次下命令。“你真不礼貌,唐文彬!你还没有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呢!”
很不情愿地,楼君行抬起头。这次唐文彬遵命了。那个女人站住了,可唐文彬的手仍搂着她的腰,俩人一起向她走来。“晦,我是吴琳。”她边说边伸出手。她的笑热情感人,眼角布满笑纹。“对刚才的闹剧表示道歉。唐文彬有时总爱忘记他的行为举止应符合他作为一个有身份的成年人,又变得象一个顽童。”
唐文彬哈哈笑道:“你总让我觉得年轻,吴琳,你自己就是这么年轻。允许我向你介绍楼君行。”
“见到你很高兴,楼君行。”吴琳说,听起来并非言不由衷。
不顾她自己的意愿,楼君行发现她情不自禁地喜欢这位中年妇女。她微笑着,略带羞色:“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进去吧,”吴琳对他们俩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你都为我做了些什么?”唐文彬急不可耐地问,让楼君行觉得他永象吴琳刚才称他的——一个小男孩。
“鸡肉和水果沙拉。”吴琳一面回答,一面领头走上门廊楼梯。
“噢,你又在惯我。”唐文彬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已经知道什么味儿的了。”
吴琳在门廊停下,疼爱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好吧,这些日子我已经没什么机会为我的两个男孩子做这个了。”
她扫了楼君行一眼,似乎不把她当外人撇在一边。见到她脸上莫名的表情,惊问道:“唐文彬没跟你解释过我们的关系?”
楼君行摇摇头,觉得脸上泛起了红晕:“没有……没有确切地。”
吴琳看上去一时很狐疑。她一只手插在后臀,小拇指点着裤兜,追问道:“关于我他告诉了你些什么?”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只是说你是他最好的姑娘,他爱你爱极了。”楼君行和盘托出。
吴琳转向唐文彬,一根指头指着唐文彬的脸:“唐文彬!”她很严厉,“如果不是看你个头比我大,我就打你屁股,谁让你对这个姑娘胡说八道!”
毫无悔意地,唐文彬后仰着脑袋,开心大笑:“啊,是真的嘛,不是吗?”他反问。“我真的特别爱你,而且你也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姑娘。”
“我以后再收拾你。”吴琳的语音很尖刻。她转回身看着楼君行:“我亲爱的,我从他十四岁起才开始管教他,只好对他缺礼少貌的粗鲁表示歉意。我想我应该把他管教得好一些。”
楼君行瞪起眼睛:“你是说你是……”
吴琳笑了:“我是他的家庭教师——一直到他的学历超过我,当然在生活上他还远远不够。”
唐文彬把一只胳膊持在她的肩上,低头冲地笑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挚爱:“这位夫人,”他充满感情地告诉楼君行,“她给我所有的关爱,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教养,懂得人生价值的自信男子汉。你能怪罪我爱她爱得神魂颠倒吗?”
“嘿,快住嘴!”吴琳桶着唐文彬的助侧,“你在让我难堪。况且,我还有许多生菜没做呢。即便如此,”她的语调又严厉起
“你说我的好话这次也不能轻易饶过你。你也太坏了,竟让楼君行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也奇怪,”她对楼君行说,“你既是那么想,今天怎么会跟他来的。”
楼君行一裂嘴:“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愿意来就绑架我。”
吴琳狠狠地瞪着唐文彬,摇摇头:“孩子啊孩子,你是怎么了?你过去是个多么好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楼君行总要来料理她的东西。”唐文彬的一只手冲着大门口比划了一下——“而我只能用有些过火的行为迫使她搭我的车。”
“啊,恋人的把戏,”吴琳很明智,“我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你让她以为我是你的一个女朋友。真的,唐文彬,这样的事儿有时会事与愿违的。”
他一笑:“真差点儿。尽管我最终多多少少地透露给她你不是,我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她和我们一块儿过周末。”
“我想象得到!”吴琳拉起楼君行的手,“快进屋吃饭吧,我将把是否该给唐文彬饭吃的问题交付上你全权处理;”
“什么?”听上去唐文彬很不服气,他跟着进了门,“你们不会吧,不能这么残忍地不让我吃鸡肉和苹果布下。”
“那全看楼君行怎么决定,”吴琳寸步不让,“你的确该受到某种处罚。”
“楼君行?”唐文彬恳求道,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就象一只饿坏了的小狗。
她冲着他笑了,瞬时觉得开心极了,却装出认真考虑这一问题的样子,“你可以吃午饭,”终于她发话了,“条件是你必须保证下次不再这样戏弄我了。”
“我保证。”他用热情、明亮的黑眼睛望着她,吼着嘴动情地笑了。见吴琳走向厨房,他悄声说:“现在宽恕我了?”
楼君行摇摇头:“一点儿也没有。”可语言缺乏说服力,因为她收不住自己的笑容。经过前一夜的痛苦绝望,这样迅速、纯情的欢乐真是有如炎热中吹过的一阵和风,让人心旷神恰。
饭桌上,唐文彬问吴琳:“你这次的油轮旅行如何?”
“很好,我们在船上遇见些很讨人喜欢的人。懊,我还很为自己感到骄傲,”吴琳笑着说,“我一次也没晕船。”
“真运气,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吴琳挤弄着鼻子:“实话告诉你,我需要安安静静地休息。”
“你想一个人清静,嗯?”唐文彬貌似不经意地问,“顺便问一声,欧阳伯伯怎么样?”
吴琳一下子变得很不自然:“好了,唐文彬,别再说了!”
唐文彬冲楼君行扶眉弄眼:“欧阳伯伯是我好朋友欧阳杰的叔叔,是个鳏夫,拥有一个牧场,就在沿公路往南五公里左右。这两年来,他不知向吴琳求了多少次婚,可她总让他吊着,可怜的人!”
“我并不认为他在受什么苦,”吴琳说,“我在听到传闻,至少有三个女人在追他。如果真是这样,我怀疑他有多少时间坐着想我。”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来吃晚饭?”唐文彬问,着穿了她施放的烟雾弹。
“七点。”吴琳回答。
唐文彬与楼君行被逗乐的目光一对,又挤了济眼睛。吴琳看见了,不情愿地一笑,但她的眼光镇住了他,使他不敢就这个话题再多扯一句。
“我就觉得你们会在一起。”她转移话题,笑道。“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文彬因为绯闻而出现在杂志报刊上,很难得哦。”她向他们眨眨眼。
唐文彬淡淡一笑地承认,“你的直觉很准。”他对楼君行炽热地一笑,仿佛想要融化一座冰山。
他的眼睛望着她的,凝视得那样温柔,楼君行不禁心荡神弛。她又一次陷入他的滋力迷惑,被不可抗拒地、全无理智地吸引过去。前一天晚上的痛苦插曲被无羁的新生希望所掩去。因为她爱他,她是一个无法挣脱情网的羁难者,与唐文彬同呼吸、共患难。他生气,她也沮丧;他受伤害,她也感到他的痛楚;他打趣,她便忘却烦恼;当他温存地、脉脉含情地这样望着她,世界仿佛消失了。她的心情就象季节更替一样自然纯真地追随着他的。他就是她的希望与梦想,她完整的另一半。他已激起了她的情爱,偷走了她的心,把自己深深地嵌入她的心房:没有他,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第八章
到五点时,楼君行的车修好了。他们进城取车前,楼君行洗了个澡,唐文彬给烤架放上煤炭,点上火。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煤炭可以烧得差不多,等他们回来就刚好烤他才从冰箱中取出的大块牛排了。
下午三人过得很愉快。他们查看奶牛和牛犊,给牛群添上饲料。然后,唐文彬劈好壁炉用柴,楼君行和吴琳轮流在木屋外割草。
唐文彬都不记得他曾有过如此快乐的时光。世界上他最钟爱的两个女人很快便和睦相处,让他格外高兴。他内心深处曾存有小小的忧虑,因为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了。他已经爱上了楼君行,情深似海,义无反顾。他不知道怎么会发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但这是确确实实的。只是因为谨慎,对他人敞开心胸的踌躇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情债。
但是他还不能确知楼君行对他的情惊。他知道她在乎,可到什么程度?就算她对他有些感情,他昨夜的行为也破坏去许多。尽管这一天她逐渐和解冰释,但直觉知道她在乎,可到什么程度?就算她对他有些感情,他昨夜的行为也破坏去许多。尽管这一天她逐渐和解冰释,但直觉告诉他,需要使出赫尔克勒斯的力气去攻破她的防线。
吴琳在这儿倒帮了不少忙。她的存在让楼君行放松不少,不然她会更加戒备。唐文彬决心缓行慢进,重新建立起他在疯狂时刻所毁灭的。他注意到,当他轻松从事,不露声色时,楼君行也显得没事儿。可每当地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时,她便紧张烦燥,坐立不安。
厨房收拾得一干二净后,唐文彬猛地冒出一句:“我们到外边走走吧!”
楼君行往他脸上扫了一眼,想找出原因。他的五官有些扭曲,甚至有点儿失色,虽然他正竭力控制着感情。
楼君行感到迷惑不解。
她几乎发问,转念又闭上了嘴。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够复杂神秘的了,悬而未决,让人精疲力竭。
装着什么也没注意到,她点点头,把擦盘子的毛巾挂在架上,“好啊,”她的话音不带任何特殊的语调。“吃完那大块牛排真需要走走。”
外面天气尚未全暗,虽说傍晚的山风还带着凉意,但已经能嗅到即将来临的初夏气息。温柔的静温随着夜幕的降临撒向乡村上舍。远处的山峰在天空的映衬下黑拗拗地象凸凹锯齿。这永恒的美,摄人魂魄的魅力与壮观,只能出自大自然的造化。
很长时间俩人都不言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是唯一的动静,但这沉默并不令人难堪。刚才在厨房笼罩唐文彬的那股奇怪情感似乎出门后便烟消云散了。他们的沉默仿佛是周围静溢环境的自然延伸,而不是一个双方被迫觉得要匆匆填补的空白。
他们一直走到草坪篱笆的尽头,大约足有半英里,才打破沉默。此时已是暮色苍茫的黄昏了。
“天很快就要黑了,”唐文彬说,仰望苍穹,“今夜只有弦月。我们最好趁现在还看得见路就打回吧。”
楼君行欣然回转。他们踩着来的凹凸不平的路悠闲地逛着。
“我喜欢吴琳,”她说,终于有了想说些什么的愿望。
她感到了,不是看到的,唐文彬的笑容。
“我知道。她也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是谁,却要把她搞得这么神秘?”
“正是你想到的原因,”他也不拐弯抹角。“我要让你妒嫉,象我曾经有过的那样。我成功了吗?”
楼君行举起一起手,象要挡开这个话题:“唐文彬,我真的不想讨论──”
他抓住那只手,紧紧握住,“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话音因动情而变得急促。“昨天晚上都怪我搞得一团糟。今天一天我都装得若无其事地想法逗你,绕过所发生的一切。可这并不能改变该死的现实。我干的确是不可饶恕,楼君行,我明白。”他松开她的手,擦着自己的额头。“想到你和那男的在一起,我就气疯了,认定在我对你倾心爱恋时,你却在若离若即地玩弄我。你说得对,我总爱武断地乱下结论,这些都不提了,但没有什么能改变我所做的了。我能做的只有乞求你的饶恕,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一次机会……一次机会做什么?暗淡的暮色中楼君行阴郁地注视着唐文彬。唐文彬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他的样子甚至挺凄惨的,比起今天上午恢谐喀戏的样子真是大相径庭。然而她怎样才能对他确信无疑呢?可能他真的爱她,甚至和她爱得一样深,但这并不能排除在地下次动怒时又发生类似情况的可能性。
“我相信你是真心感到懊悔,唐文彬,”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
“可是什么?”他问得那么轻柔,在夜晚静静的微风中不过是呼出的一息。
楼君行转过身,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词。“我怎么才能知道某一天不会又来一次象昨晚的大爆发?我……我真的认为再也经不住象那样的情形了。”
“我知道,”他懊悔地说,“正常情况下我并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楼君行。当然我可以看出,在我干出那些后你对这一点很难相信。当时我驾驭不住自己,我一方面渴望得到你,又为此恨自己;一方面自以为是地恨你。自从那天夜里我送你回家,见他在等你,这一切怨恨都在我心头部积噬咬。你昨天晚L 一来就爆发出来了。我不是在找借口开脱,只是解释一下。你明白我说的?"
楼君行勉强作出一丝微笑:“事实上,从一个很古怪的角度,你说的有道理。”
唐文彬重重地叹了口气,嘴角一扯:“这样我们就有些进展。”他把她拉人怀抱,拥抱得那么动情温柔。“想死我了。”
他贴着她的腮边耳语。“你都想不到我有多想你。”
泪水涌上刺痛了楼君行的眼睛,她向后挪了一点儿,仰起脸望着他的脸庞,明亮的黑眼睛与紧抿的双唇写着真诚。
“我也想你,唐文彬。”她带着颤音,“虽然如此,我还是不认为我已经准备好来……嗯,来……”
“把你自己再次托付给我?”
她点点头。
他用一只手上下抚摸着她的胳膊:“我能理解,尽管我不喜欢这样。”他低哑着噪音,“我想和你在一起,楼君行。别误解我的意思,我将让你决定什么时候,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这一时刻的来临我要的是出于你对我的信赖,知道我不会再象那样伤害你。我不要你存有任何疑虑与恐惧。”
他又一次把她拉近,露出扭曲的笑容:“然而我不能保证一点儿都不碰你。我的自我控制有其限度,尤其是当你婀娜多姿地站在那儿时,双唇柔和诱人。”
他柔柔地吻着她,潜在的迫切具在其中。他的手轻轻地托着她的头,热烈而诱人地吻着她的唇。随着情欲的高涨而变得迫切,却全无希望征服的痕迹。楼君行觉出了他说的是实话,他正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看起来唐文彬唯恐如果露出他欲望的真正强烈程度,她会象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跑开。
他的吻蕴含着无限的承诺,楼君行觉得在唐文彬撩人心扉的爱抚下,她的僵硬也渐渐松弛许多。但是爱与恨的交织仍在她的大脑中摇乎不定。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热唇甜甜亲吻做出热烈的反应,然而一丝疑虑仍旧不散。如果她露出软弱投降的蛛丝马迹,她知道他抚爱的性质便会顷刻变化。
但是她做不到,恐惧使她存有戒心。所以她不嫌弃他,也不做出要求更多的表示。她还没有足够的准备让自己敞开,对可能再次受到的创伤毫不设防。
当他们再一次对视时,她看出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唐文彬放开她,干巴巴地说:“我们最好回去吧。”
一阵荒唐的失望扫过她全身,这是对他温暖的大手不再抚摸她,他的嘴唇不再吻压她,使她全身颤栗的燥热没有得到满足的失望。他们走回木屋。楼君行对自己矛盾不一的反应大感厌恶。唐文彬抚摸她,她感到神经紧张;他不抚摸她,她又觉哀伤抑郁。这样冲突矛盾的情债完全无助于平静心境,她紧张得如坐针毡。
唐文彬好像也不比她轻松多少。他冲了咖啡,他们一面在门廊上喝咖啡,一面观赏点缀夜空的星斗,扯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楼君行知道他们俩人都在做戏,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心中最为重要的问题。他们什么时候……还是怎么样从这一点往下谈呢?她想知道。唐文彬说这全取决于她,可她会有能力迈出第一步吗?她真的不知道。沉闷紧张的气氛笼罩着他们,疑虑也在加重。过去几小时里他们俩都努力,真正地努力,装出悬而未决的问题并不存在。他们用任何能想到的话题来打发长长的时间,而事实却是他们都极其清楚对方的真实存在,无法装成普通熟人。从她那晚第一次到马里布寓所起,他们就已超过了雷池,现在要想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了,她知道,他也知道。但是昨天晚上造成的隔阂仍旧横在他们之间。
情感的挣扎一时有如洪水,楼君行的根根神经都绷得象技紧的铁丝网。她站起来,说道:“我真累了,唐文彬。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上床睡觉了。”
他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被四周的黑暗遮去了。“当然不。”他很礼貌地说,“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间里,吴琳用另一间卧室。”
“那你呢?”她略带迟疑地问。
“见鬼!”唐文彬勃然大怒,“我不会偷偷爬上床对你施暴,如果这就是一直让你担心的话。我还不至于坏到那个份上!”
他转过身,把背冲着她,双手紧抓门廊栏杆,视线伸向黑夜的深处。
“我并不是想暗示──”楼君行费劲地开口说。
唐文彬刺耳的话音打断了她的话,他仍旧背冲着她:“我可以在沙发上睡一夜,我发誓你会绝对安全的。现在你去吧,好吗?”
她打了个冷颤,她自己的痛楚引出了他的痛楚。俩人间的极度紧张正迅速扩展成难以逾越的沟壑。楼君行不知道是否该走到他的身边,因为她很想,然而疑虑制止了她。
“唐文彬?”她斗胆试探,近乎耳语。
他说话时仍旧有些粗哑,但至少不是那么怒气冲冲:“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发火。太难了,离你这么近,又知道…”他清了清嗓子,“不说了。晚安,楼君行。”
“你…不会有事儿吧?”
“当然,当然。晚安。”他又说了一遍,告别的语气这么重,楼君行不禁全身发冷。
唐文彬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很是怕人。终于,不知如何是好,楼君行走进屋去,轻轻地关上门,碰锁合上了,对楼君行仿佛象征着折磨她心弦的永恒。
门一关上唐文彬的肩呷颓然垂下,自嘲地歪咧了一下嘴。
他活这么大一直不轻易动感情,总是不对他人透露自己的内心世界。冷淡、疏远的举止使他与世无交。即使是吴琳和卡尔,他们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他,而他也毫无保留地热爱他们,也没能完全透过他的防线。他的内心深处总是独立不受侵犯的,远远地躲开他人探究猎奇的眼睛。他的这部分独立完整,不需要也不想要别人介入,这是他整个人的本质、生命和实体。不知怎的,他觉得与他人分享这部分,就意味着使他与众不同的完结。然而现在楼君行闯进了他的生活,他好像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一会儿敞开心扉,千方百计地倾诉他爱的炽热程度,甚至不怕遭到彻底拒绝,一会儿他又象一堆烈性炸药说爆就爆,甚至冲着他自己。无怪乎楼君行对他畏惧之甚!见他的感情这么反复无常,火药味浓烈,她一定认为他的神经有毛病,需要躺在精神病专家的诊断台上。
说来说去,这件事显得毫无希望了。他对她的感情实在太强烈炽热了,而楼君行呢,却是对他那么地警惕戒备。
他吻她时,她都没有一丁点儿反应。不论她对他曾有过何种感情,完全可能已被他昨天晚上的疯狂行为所扼杀了。问题出在自从他们第一次遇见,他对她的反应就是爱与恨的矛盾斗争。一方面是他对她肉体上与精神上的渴求在折磨他,另一方面是同样深沉强烈的愤恨在消耗着他。他对她从未感到的是淡然。
唐文彬从未如此疯狂地爱上一件物品或一个人。事实上是如此炽烈的感情吓住了他。他发现自己想要与楼君行分享一切:他从未表露过的思想和情感,他可以花钱为她买到的种种,比如一匹马,或者去欧洲旅游,她今晚告诉过他希望将来有机会去一次;他需要她在他的生活里,日日夜夜,患难与共,甘苦同当,夫唱妻合,白头至老。这些欲望与他多年逐渐形成的自我供求的哲学甚是抵触,他不禁对这些欲望的明智性发问。
他走下楼梯,站在繁星点点的苍穹下。他深吸了几口气,尽力不去想象楼君行准备上床睡觉的情形,她独自一人,在他的床上。
楼君行套上唐文彬给她装进包里的镶着花边的白色睡裙,站在镜子前开始梳头。睡裙贴着她的乳峰缓缓隆起坠下,滑下臀部,下摆垂落簇围着她的小腿和踝关节。剪裁合体,透明胆体的醇醇气息,伴随着女性的纤弱。这不是一个女性平时一个人睡觉时选用的那种睡衣。事实上,她以前也从未穿过,这是上次她过生日时一个时装设计师送给她的,当时把它塞进大衣柜里,只含糊其辞地说:“以后穿。”
看着镜子中不熟悉的身影,她的喉头涌上一阵酸痛,这酸痛顷刻遍及周身。猛地,楼君行一转身,望着窗下的那张大床,唐文彬的床。她困难地咽下口水,想象着她独自一人蹬缩下的情形。
这画面不仅不吸引人而且凄凉。刹那间她的所有疑虑都消失了。她知道她应该做什备了。唐文彬今天已经为他昨天晚上的行径百般道歉,除此以外都是非其力所能及的了,剩下的一切都取决于她。他没有逼迫她,但已清清楚楚地表明他依旧如故地需要她。她要么相信他是真诚的,要么不相信;要么再碰一次运气,要么不。事情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现在她知道她准备碰这个运气了。如果他再伤害她,就算如此,但她也必须加以证实。如果她不能确知,那么,身心就不会得到安宁,况且延缓迟疑对他们双方除了造成沮丧与疏远还能有别的吗?
她用颤抖的手指抚平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稳定自己的神经。然后坚定不移地朝门走去。
门一打开,她蓦然上前,心跳呼然。唐文彬站在那儿,举着手准备敲门。他放下手,俩人长久地相视无语。唐文彬咽了一口气,沙哑着声,终于说了句:“你真是美若天仙。”
他的话使楼君行察觉到,身后屋里的电灯一定勾勒出了她薄薄睡衣下的曲线。他目光的全神贯注让她一时屏息,尽管她感到一阵羞涩,她一点不想躲藏起来。
她的喉头发干,试着说:“唐文彬,我来…”
“嘘。”他轻声说,跨过两人间的距离,把食指放在她的唇上。“请听我说出我来要说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古脑倒出:“我爱你,楼君行。说出爱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因为在遇上你之前,我从不相信它的存在。也许对我现在不是一个最佳时机来向你表白,因为我自己也不能想象在我的所作所为后你还会相信这话,但我必须在我没有失去勇气前告诉你。…我不是想对你施加压力来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仅此而已。”
望着他的眼睛,楼君行的眼中满含柔情与千言万语。唐文彬的脸上血色全无,他的黑眼睛亮得近乎得了热病。他看上去好像被完全打垮了,在等待着表白后遭到严厉拒绝。她第一次意识到他脆弱敏感的真实程度。先前她知道他与她一样备受苦痛折磨,但那时她完全没有探测到它的深度。现在她被给予审视一个人灵魂的特权,而他则被一览无余地暴露于她的观察下。这一特权为她提供的可能使他显得脆弱,不堪一击。
她的心田涌上一股无比的温情,只想抹去他眼中对遭拒绝的畏惧。没什么可在乎的,过去,将来,甚至她自身的安危都无关紧要。她用嘴唇抿住他颤抖的手指,轻轻一吻。“唐文彬。”她呢哺细语,半哭半笑,“我也爱你。”
他全身变得僵直。“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就别说”,他的声音沙哑不清,“我受不了!”他说得很吃力。“天知道我该受极刑处罚,可是求求你,如果你不是真心这样想,就别逗我说你爱我!”
楼君行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她的嘴唇轻巧擦过他的唇,“我爱你”,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就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来告诉你,今晚我不要一个人睡在你的床上。”
“楼君行。”唐文彬搂住她的腰。使劲把她抱进自己宽阔健壮的胸怀,声音抽动:“亲爱的,亲爱的,你肯定吗?”
“我肯定。”她喃喃地说,立刻她的嘴就叫他吻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颤抖地,气喘吁吁往转过身,手拉着手走向那诱人的大床。唐文彬很快地剥去自己的衣服,然后帮着楼君行脱下她的睡裙。
适度的灯光在他们身上洒下一层柔和的色调,与他们融为一体。投在他们身躯上的阴影与光亮不断变化。
唐文彬微笑着把手插进她人润的秀发:“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子。”他轻轻地说,“我的所作所为,让我一点不值得你爱。”
“是的,你是不值得我爱。”楼君行立刻接茬,嘴角漾着逗弄的笑,“你可是第一号讨厌鬼,根本配不上我这么好的。”她的手指挑逗性地在他的胸脯上来回移动。
会心的笑容骤然涨现在唐文彬的脸上。他的眼眸下闪动着率真的欢乐,这信任与满足的表露是楼君行未见过的,更叫她欣喜若狂。他的胳膊用力搂紧她。
“但你仍旧爱我。”他用力地说。
楼君行点点号,抬起手抚摸他的下颠:“是的,天助我。”
“为什么?”
她仪态万方地耸耸光溜溜的肩肿:“我输了。”她嫣然一笑。光彩用烟的眼睛活象闪光的绿宝石。“或许我就喜欢那些傻忽忽的男人,或许……”她的手指悄悄地移开,划弄着他的唇际。
“或许?”他的嘴唇擦着他的手指,不时轻轻咬一下。“或许我就是能被冲动又莽撞的女人轻易征服的人。”
“冲动、莽撞?”
“从头通到脚。”唐文彬一咧嘴,俯下身来,双手扶住她把她放好。楼君行急切地接受了他,渴望着释放身体的潮热。
他们紧紧拥抱着,两颗心好像融为一体,共享同一脉动。
最终到来的释放,汹涌如海潮,把他们带到了心迷神醉的世界。
唐文彬双手把住楼君行后背将她抱起,紧紧拥抱着,慢慢从极乐之颠走下。
唐文彬躺在她身边,渐渐平稳了呼吸。然后他侧过身,把脸对着她,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眼中现出楼君行从未见过的最温柔的表情,嘴唇也变得松和,不那么棱角分明了。
“我爱你,以我整个身心”,他沙哑着声说。“楼君行,亲爱的……跟我结婚吧?”
刚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是如此完美绝妙,楼君行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得到更大的幸福。现在她知道自己可以,这使她觉得全身象盖上一床舒适的毛毡一样温暖。你的唇上跳动着微笑。她抬起一只手,摩拳他的脸颊。“唐文彬,亲爱的……什么时候?”
他把她拉过来,轻柔温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我们一安排好就办”,他说,“下星期?”
楼君行轻声一笑:“你不认为有点过于匆忙了吗?没有时间计划计划,你父亲会同意吗?我姑妈也不会原谅我。”
唐文彬吻了吻他握住的纤细手指,然后一笑:“我就是特别急着想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别管这些烦人的事了。什么都别管,别管——”他抱紧楼君行,深深地叹息。
“什么都别管!”楼君行笑了。“好疯狂。”她向前轻轻吻他一下,然后严肃起来。“唐文彬,你肯定你真的要这样?我们结识时间并不长。我们相互还有许多方面不了解,而且我们之间还有这么多问题……我不想让你后悔。”
“嘘!”他生气地说。“这种异端邪说我是不要听的。"
转而,他用充满憧憬的语气说。“我要孩子,楼君行。我要一个真正的家庭,把我小时候没有得到的爱都给我的孩子们。”
“我当然要孩子”,她没然一笑。“你的孩子”,她梦幻般补充说道。然后她甜甜地笑起来。“但我私下怀疑,为了避免你把他们惯坏了,我将忙得不可开交。”
唐文彬哈哈大笑起来:“也许你是对的。我要和他们一起,因为他们是你的一部分。”他充满爱意地凝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我要做他们的好爸爸,你的好丈夫。当我对你说出我的誓词时,楼君行,我字字句句都是心里话……永远永远。”他给她一个长吻,全无刚才淹没他们的那股欲望,而是对他们余生的甜蜜承诺。
***
第二天上午楼君行醒来时,太阳已高高升起,阳光透过卧室的玻璃窗照射进来。身边的位置空无人也,但凹下的枕头和掀开的被罩都证明了这一夜有另外一人与她同床。
她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枕头上,开始回想昨夜的重大决定。这时,卧室门打开了。
唐文彬走了进来。他穿着合身的牛仔裤,蓝条纹布衬衣领口敞开,袖子卷到肘部,真是迷人。浓密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没有一夜长出的胡茬。精神饱满的样子伴着步履中透出的活力使楼君行意识到自己不仅有失体面地起晚了,而且还睡眼惺松,蓬头垢面的。她对自己盖在被下仍一丝不挂也异常敏感。
“早上好,”唐文彬亲呢地说着向床铺走来。他端着一个大茶缸。“我给你端来些咖啡。”
“谢谢。”楼君行一只手把被拉在胸脯以上,转身把头下的枕头立起。“几点了?”她一面说一面靠在枕头上,接过缸子。
“九点多一点。”唐文彬在床边坐下,床垫陷下一块。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定婚让你成了一个嗑睡虫,还是昨夜运动过量让你这样疲劳?”
让楼君行吃惊的是她觉得羞红了脸,立即低头看着咖啡。
唐文彬自然一下就看到了,笑她说:“嘿,你如今不应当见到我而羞怯,对吗,老虎女士?”
“别说了!”楼君行命令道,有些恼怒。“一大早不是打趣逗乐的时候。”
唐文彬把一只手指伸到她的额下,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他眼睛眨了眨轻轻地问:“一大早是一个男人亲吻未婚妻的时候吗?还是告诉她他爱得多么深?”不等回答,他便俯下身吻她。
情欢意浓的吻使楼君行忘却了自己的窘迫。她一只手拿稳咖啡,另一只手抬起,伸进他的头发,在他嘴唇的甜蜜温柔的压迫下她张开了嘴。当唐文彬抬起头微笑地望着她时,她也在笑。
他的手沿着她乳房凸起处的毯子边缘摸索着。“这个吻不错,”他说着,有些魂不守舍。“我最好立刻走开,要不我就会忘掉一切,只记得你在被下什么也没穿,而我又多想和你做爱了。”
他轻轻的触摸早已使她心驰神荡。楼君行合上眼皮,全身躁热、虚软,一点也不想看他离去。“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忘掉一切别的?”她喃喃细语地挑逗他。
“啊,也许我会的,”他粗声低语道。“谁在乎早饭凉了,吴琳气疯了?”
楼君行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情绪也变了。“吴琳,我把她忘了!我不能出去见她,想着她知道──”她的话音断了,因窘迫和害怕而作声不得。
“知道我们昨晚一起睡觉了?”唐文彬问。看见楼君行点头,他握紧她的手。“她是个大人,不会吃惊指责的。况且,我已经告诉她,咱们准备结婚。她同意了。”他笑着又说:“她甚至还说,她认为我在赢得你这件事上表现了极佳的判断力。好了,来吧,亲爱的。穿上衣服来吃饭。”
十五分钟后,楼君行外走出了卧室这个避难所,进了厨房。不管唐文彬的保证如何宽慰,她仍对要见到吴琳忐忑不安。然而吴琳把这一时刻处理得轻松自如。当楼君行走进来时,她走上前去拥抱她。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庭,我亲爱的。我为唐文彬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谢谢,吴琳。”
“你知道,我多年来一直在为唐文彬担忧。单身汉看起来可能充满惯力,无牵无挂的。可我知道他很孤独,我一直希望他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吴琳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我认为你就是这个姑娘。我很高兴他找到了你。”
“我也很高兴找到了她,”唐文彬说着用手占有性地搂住了楼君行的腰。他低下头凝视她,半作严肃状问她,“我们真的必须等上整整一个月再举行婚礼吗?”
“当然了!”吴琳不容置疑地说。“你怎么能指望我们在更短的时间内把一切都准备好?要印请柬,做楼君行的礼服,拍上报的照片,定作蛋糕,约定教堂,请钢琴师,还有──”
唐文彬投降地十起以了。驯服地笑了:“好吧,好吧,就一个月。”他冲楼君行一咧嘴:“除非你想要私奔?”
“那倒能省去许多麻烦。”她赞同地笑着说,“我得承认我还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事情。”
唐文彬和楼君行坐下后对吴琳报以一阵欢笑。
到那天下午二点,他们已做好了许多项决定。
楼君行准备跟凯威解除合约,当然她知道这并不容易,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从此退出演艺界,至于姑妈,她想这次她心意已决,只不过把一年之约提早而已,她应该早就有心里准备的。而唐文彬对于楼君行的决定表示赞同,其实他并不对楼君行的职业有什么偏见,只不过他也不喜欢她作自己不喜欢的事,他希望他们结婚后,她能作自己喜欢的事。而父亲方面,他想反应不会太大,因为他早已经被放弃了。对这点,他反而表示庆幸。
于是他们各自回去“善后”。
第九章
楼君行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对于姑妈没有试图找她,询问她这两天的行踪她有点奇怪,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想,一切到了明天都可以解决了。
第二天早上楼君行满心喜悦地醒来。长夜过去了,还有几个小时她就将与唐文彬团聚了。他占据了她生活的每个方面,真是不可思议。关于他的想法影响到每一件事。总之,她的世界以他为中心。其他一切无关紧要。
她翻过身来,看了一下床边的闹钟,便起床涑洗,她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倒上一杯牛奶,坐在厨房餐桌前一边吃,一边翻阅从门口信箱拿过来的晨报。
楼君行慢慢吃着,拿起报纸看着头版。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关于利率增长的更多担忧;中东的战乱,一个毒品走私犯被擒拿归案。
她信手翻着,目光扫过标题。忽然她的心跳停止了。
在第二版上通讯社的专线稿上栏,印着“唐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唐文彬继前不久降职后于今晨董事会后被革职,宣告了五年的执事主席的结束。原因皆因与国际名模楼君行的绯闻。”的速递新闻标题。
楼君行把报纸折起来,推到一边。她感到一阵恶心,脊背上冒起一股不祥的凉气。
一直等到那天下午三点,唐文彬既没来也没打来电话,恐惧感向她袭来,血管里流的仿佛是冰水,她全身僵硬麻木。她不能动,也不能思维,只能干坐着喘息不定,难道就这样,就用这缄默之墙来结束这一切?但是她的血又一下子沸腾起来,她不能让这发生。他们的爱…他们的未来存亡悠关,她不能束手坐视。
全身颤栗不已,但决心已定,楼君行走进卧室,梳了梳头发,又涂上一层口红。她自然而然地检查自己身着奶油色短裙和蓝色丝绸拆衫是否整洁,但当她抬眼看着镜中的脸时不禁一怔。她的脸苍白,眼圈发黑,很愁苦的样子。
她竭力镇定了一下自己,往脸颊上了一层重于平常的胭脂。最后,带着无法改变的厄运感,抓起钱包,走出公寓去。到了办公大楼,她的勇气一时没有了。然而她清白无辜的想法支撑着她,她又重新鼓起勇气,进了大楼步入电梯。
进到唐文彬的办公套间,楼君行经直走到他秘书桌前。一看到她,他的秘书脸上便罩上一种奇异的表情。
“对不起,楼小姐,”她说得很快,“请问你找谁?如果……”
“我找唐文彬?”楼君行生硬地打断她。
秘书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很抱歉,唐文彬先生已于今早办理了离职手续。”
楼君行脸色一白:“什么?”踉跄了几步,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秘书带点同情地语气道:“很抱歉,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楼君行无意识地重复着,心底一阵茫然,在她来这里之前,她打过电话给唐文彬的居所和手机,但都不通,她以为他在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不方便接电话。而现在……他在哪里?
楼君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唐文彬公寓的门,门没锁,微掩着,显然有人在里面,她知道是谁,但她却没有勇气敲门,她怕——
门一开她就看见了唐文彬,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可见他在这里做了一下午。听到声响,他抬头,瞧见是她站在那儿,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
楼君行迈进屋,模模糊糊地觉得身后的门关上了。她的根根神经紧绷,而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唐文彬的脸。他的脸色冷峻,脸颊绷得象块大理石。他看见她,脸上没有高兴只有吃惊。
“你……”楼君行干涩地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地令她吃惊,原来一个人的心情确实可以影响到生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她尚未说完,就已经觉到极度的无望包围了她。再清楚不过了,他无法放下公司,这么多年来的生活重心一直是工作和公司,现在诈然放下了,他——,不是说他们已经放弃他了吗,为什么他们的婚事会引发这么激烈的变动。他怨她吗?她让他丢弃了原本就少的可怜的东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她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他对她的厌恶,一种不安的感觉使她又不敢去确认。“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无视她话音中的痛苦及颤抖。
“你怨我吗?”终究,她还是问了出来。
唐文彬抬头,看着她,久久的,他开口了,用一种疲惫的语调道:“我好累,别问我好吗?”
他的语气和神情触怒了楼君行,她心中的不安终于爆发:“为什么?为什么?你跟我结婚早就应该有这种准备,而且他们早就放弃你了,为什么你就是放不下呢,你是在怨我,我知道,我知道……”她泪流满面,跌坐在地上。
唐文彬痛苦地扯动嘴角:“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时间?”她吃力地咽了一口,好不容易说出的话音也不过如耳语一般:“唐文彬,为什么我必须忍受你不断的……,你根本就无法放开,你无法……”
走向他,楼君行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猛地把手抽开,俩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楼君行怔住了。唐文彬在怨她,如此明白无疑地显现在他的眼中,她感到一阵昏眩。
似乎他一下子厌倦了这一切,唐文彬转身背对着她,双手抱住头,声音单调没有任何抑扬地说:“就…你走吧,楼君行。”
望着他僵直的肩背,楼君行不禁心疼了,热泪涌上眼眶。
慢慢地,她走过去,站在唐文彬背后。
“唐文彬,一切都太简单了,我们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轻声地说,“横亘在你我之间的是你的问题,你的心态!”
楼君行正了正双肩,泪水依旧模糊着她的视线,但她振起自己的尊严。“我明白了,”她静静地说,“那么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不可思议地,俩人久久地,久久地注视着对方。透过她努力想咽去的盈盈泪水,楼君行放纵自己尽情地再最后一次看着他。自尊不允许她乞求他,况且她知道,如果没有相互的信任,那他们之间事实上就失去了一切。即便如此,她仍一动不动地站着,让自己的眼睛记下他的脸。
她望着他,脑中藏起他的一切细节──他的黑发搭落在右前额的角度,笑容在眼角刻下的细小上翘的纹路,还有他方方正正的脸颊。奇怪的是,唐文彬好像也在同样地观察她。在俩人对视的这一短暂瞬间,一切情绪都消失了。
终于楼君行打破了沉默。“再见,唐文彬,”她尽可能平稳地说。
他轻轻一点头:“再见,楼君行。”
赶在自己完全垮下来之前,楼君行转身快步走出屋去。
当她走到外屋门口时,她觉得听到了他呼唤她的声音,可声音很微弱,她不能肯定,又不敢驻步探明。她的喉咙硬咽住了,没有流干的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楼君行出去了,但这并没能消去他那象烙铁烧过心胸的痛楚。他爱她爱得这么深,就象缠身的痛疾。今天早上他得知自己的处境,其实隐隐约约中,他有这样的预感,他确实放不下,这么多年来,内心的空虚只有在工作上才能得到满足,但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其实楼君行并不知道,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在董事会上被命令与楼君行分开才能保住自己的位子——一个虚悬的空位时,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会有那样的念头——他无法原谅自己!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唐文彬的心跳停止了,难道她终于又回来了吗?
“进来,”他道。
门开了,不是那张他既希望又害怕看见的面孔,而是吴琳。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门这么没关?”走向前,看着他憔悴的脸,“孩子,你还好吧?”
她接下去单刀直入,“我在报上看到了关于你的新闻栏目。你……”
“我无法……”唐文彬摇摇头,哀痛地指出,“我们都错了。”
“孩子,你应该放下了,这么多年了。”吴琳走到他身边坐下,如母亲般地抚着他的头,“你知道吗?你放不下的其实不是工作,不是公司,你其实……”看见唐文彬抬起头,眼神中有着一丝慌乱,怕被“窥透”的慌乱。“你还在渴望你父亲的关爱,哪怕是一个眼神和一句话都好,对吗?”她叹口气,“你何必呢?对于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却苦苦追寻,而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后悔。”
“不,我没有,没有……我早就不在乎……”他急切的辩解在此时看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颓然地靠向沙发。错了吗?他真的错了吗?
***
楼君行回到家时,楼曼青正从她的车里走出来,她目光敏锐地看了一眼楼君行煞白的脸,无言地打开门,楼君行跟着走进去。刚关上门,楼曼青姿态优雅地坐下来,“我很难过,”她轻轻说,“真的很难过,楼君行。”
楼君行挤出一丝苦笑:“我知道错了。”换了个声调,她又说:“但是姑妈,我真的不想再做这种工作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让脑子清静清静。”
“离开?去哪儿?”
楼君行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哪儿,全凭心境指挥。”
“你确定现在的你适合远行吗?”楼曼青问,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楼君行的话说得无精打采。“唉,几天,几个星期。不管多长,只要等我想好从此我将如何继续生活。眼下我知道的只是我需要换个环境,真正地换个环境。”
看着楼君行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疲惫和如一潭死水般无生气的眼,楼曼青深吸了口气,抑制住翻涌的心绪。她面无表情地冷淡道:“你要去就去吧。”
“姑妈?”楼君行疑惑地叫道,为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心疼?!错觉吧,楼君行告诉自己。
***
第二天早上,楼君行和楼曼青在门口道别。
“凯威的合约,我会解决的。”一夜无眠让楼曼青看起来面色憔悴。“你到了目的地给我打个电话。”
“姑妈!”楼君行哽咽,对于姑妈的改变,她不想深究,但她很感动,也很感激楼曼青,她知道楼曼青对她是有感情的。“我会打电话告诉你我一切安好。”
于是便开车上路了。
沉沉烟雾令人窒息地笼罩着城市上空,却很合楼君行的心境,因为它与压在她心口的阴影相互呼应。某一天,或许伤口全愈合而她又能重新再爱,可她并不真的相信,创伤实在太深了,心灵总会留有伤疤。
站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面,唐文彬深吸一口气,跨下了车门。按下门铃。门开了,一个中年管家摸样的男人站在门边,“少爷?!”连忙让开身子,让唐文彬进入。
“爸在吗?”唐文彬轻声问。
“在吃早餐。”管家恭敬地回答。
穿过客厅,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饭边看报纸。脸上严历的线条在见到儿子时,并未缓柔下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又低头看报纸。
“不用了,我吃过了。”唐文彬在他父亲对面坐下来,随即向询问他的佣人示意。
“爸,我……”
“那个女人你解决了吗?”报纸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我想……”
“我不想听到第二种答案。”再一次武断道。
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充满了愤怒——这时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发怒,“我想母亲也是因为你这种不顾别人意愿的武断个性而离开你的。”
“啪”的一声,唐宣用力地放下报纸,还抓着报纸的双手颤抖着,“你……”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女人——一个不忠的女人。
唐文彬摇摇头,继续道:“爸,这么多年了,你从来只认为自己是对的,也从来不顾周围的人的感受,连你的儿子,你都当属下般对待,你从来就没试着关心我,试着省视自己的错误。”
“我给你别人所希望的财富,你作为我的儿子还有什么不满?”唐宣叫道。
“爸,我不想再依你的方式和命令生活了,我好累,我不会放弃楼君行的,绝对不会,至于我的职位……”
“你不会有了,如果你不甩掉那个女人,你别想在公司里呆下去。”
唐文彬笑了,很解脱的笑,他终于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渴求的、希翼的是一份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关爱——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懂爱。多可笑,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那么——你将会失去一个儿子,虽然——”他站起身,“这个儿子你并不在乎,因为你只在乎哪个人会替你像条忠实的狗般赚钱而不会背叛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走到一半时,他又停住脚步,“对了,你那个儿子,小心他的作为,你的公司在他手里……就当我作为你的儿子最后提醒你一句吧。”
出门时,唐宣愤怒的叫嚣声远远传来。但对于这些,唐文彬不在乎了,是的,不在乎了,他现在要去迎回自己的新娘。
第十章
在度假小屋,楼君行站在阳台上。屋子是红木构架的,俯瞰着美丽的海。黄昏时分,渐渐成暗蓝色的海水泛着山峰与林木的倒影。尽管她的心境不佳,楼君行仍为这大自然的壮观所陶醉。她的喉咙紧咽,泪水涌上了眼框,迷人的美景总能使她动情忘怀。
夜幕很快降临了,空气变得凉飓飓的。楼君行不禁同手抱住双肩。很快寒气就将把她逼进屋内。她深吸着新鲜的空气,不顾逼人的寒意,竭力延缓她不得不进屋独自一人,心绪紊乱的难耐时刻。
昨天当她茫然不知所去时突然想到了这里,这个她一直就想去却没去成的度假区。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挑上唐文彬,如果,第二天凌晨,她没有遇见唐文彬,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甩甩头,企图甩去想起唐文彬时的刺痛。这次只有她一个人,黑夜总是伴随着孤寂一起降临。到目前为止,极度的麻木与劳累成了她逃避处理纷繁的思绪或情感的权宜之计。
尽管她的思想一刻也没有完全离开唐文彬,可总有一层类似保护的的缓冲层使她避开了正面冲突,让她透过内心的漫射透镜来看待他和发生的一切。她尚未从惊煌中醒悟过来,麻木不住地接受了他俩的爱情已成流水这一残酷事实,而她的心(尽管她还没有意识到)却不能相信这一点。
终于寒夜和黑暗把楼君行逼进了房内。一天的远足劳顿使她精疲力尽,而精神上的疲惫尤其耗竭力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一天未进食,但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也无意做些可口的饭菜,于是只吃了块三明治。
漫漫长夜展现在她眼前,萧瑟凄凉,百无聊赖。烦燥不安地,楼君行在屋里踱来踱去,最终她决定去冲了澡上床睡觉。她的四肢酸痛、嗓子干痒,眼睛潮湿刺痛,不知是否得了病毒性感冒。她只好走出喷头,擦干身子,套上睡裙。
当她走进卧室时,一阵痛楚猛地向她袭来,就象一场太平洋风暴带来的疾风骤雨。她的心底不得不承认它一直否定的:她永远失去了唐文彬,而她不管怎样都要继续走完人生之路,没有他的伴随。她的爱对唐文彬来说还不够,永远也不够。在他心目中,家族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风暴终于平息了,楼君行瘫软力竭地横躺在床上睡着了,累得都无力钻进被窝。
第二天阳光灿烂,楼君行走出屋来到阳台。早晨的阳光铺在晶莹的湖水上,静静的水面映着山峰的倒影,空气散发着松柏的芬芳。
楼君行站在栏杆前,睁视着波光教数的湖水,但实际什么也没收入眼底。她的意识并不想接听关于唐文彬的消息,可是耳朵里还是传入了广播里关于唐氏集团的消息。
唐氏集团于昨日被一不明的外国集团收购,造成S 市股价答跌,预先毫无朕兆。而唐氏集团前任董事唐文彬则于被革职的第二天,入主一中型企业担任总经理一职业。此企业目前在国内发展迅猛,又很大的潜力……
接下来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楼君行一心想着唐文彬的反应,他好吗?支撑了这么多年的性念在一夜之间倒塌,他受的住吗?不知怎的,一想到唐文彬脆弱的神情,她的心底要比昨天分手的痛更痛彻心扉。现在,她才醒悟,跟唐文彬分手,其实是她不想他为难,她想他过得快乐,没有她……他就不会这么为难和难受,她不想在他脸上看到不快乐。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尖锐的喇叭声打断了楼君行的沉思,她低头向下望去,蓦然,她瞪大眼,一颗心呼呼跳个不停。
唐文彬靠在车门上,拿着一束花,局促地站着,带着不多见的紧张和……羞涩?是的,他竟然如此害羞地,如一个小男生般站在那边。
她用颤抖的手指抚平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吸了几口气,稳定自己的神经。然后坚定不移地朝门走去。
门一打开,她蓦然上前,心跳怦然。唐文彬站在那儿,举着手准备敲门。他放下手,俩人长久地相视无语。唐文彬咽了一口气,沙哑着声,终于说了句:“我来了。”
她的喉头发干,试着说:“文彬……”
“嘘”,他轻声说,跨过两人间的距离,把食指放在她的唇上。“请听我说出我来要说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古脑倒出:“我爱你,楼君行。说出爱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因为在遇上你之前,我从不相信它的存在。也许对我现在不是一个最佳时机来向你表白,因为我自己也不能想象在我的所作所为后你还会相信这话,但我必须在我没有失去勇气前告诉你。……我不是想对你施加压力来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仅此而已。”
望着他的眼睛,楼君行的眼中满含柔情与千言万语。唐文彬的脸上血色全无,他的黑眼睛亮得近乎得了热病。他看上去好像被完全打垮了,在等待着表白后遭到严厉拒绝。她第一次意识到他脆弱敏感的真实程度。先前她知道他与她一样备受苦痛折磨,但那时她完全没有探测到它的深度。现在她被给予审视一个人灵魂的特权,而他则被一览无余地暴露于她的观察下。这一特权为她提供的可能使他显得脆弱,不堪一击。
她的心田涌上一股无比的温情,只想抹去他眼中对遭拒绝的畏惧。没什么可在乎的,过去,将来,甚至她自身的安危都无关紧要。她用嘴唇抿住他颤抖的手指,轻轻一吻。“唐文彬”,她呢哺细语,半哭半笑,“我也爱你。”立刻她的嘴就叫他吻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