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详的包裹
纪实正睡得浑浑噩噩,模糊一片的梦境被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敲个支离破碎。
反射性拉过被子盖住整个脑袋,恋恋不舍的磨蹭着高床暖被,嘴里不停的嘟囔。
梦,一定是梦!
翻个身,继续与周公纠缠。
铃声,持续不断,昭示着门外的人耐性十足。
纪实“腾”的一下坐起来,揉了揉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赤着双足往外游走。
睡眼朦胧拉开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跳入眼帘。
“纪实?”木然的声音喷出冷冽的疑问。
纪实喉结滑动,憋出个含糊不清的“嗯”字。
接着一个坑坑洼洼依稀可以看出是四方形状的纸盒递到眼前。
原来是个包裹!
打从纪实成为记者,时常有线人或好心人给他邮递第一手资料。纪实对此习以为常,一把接过,大笔一挥,看也不看,熟谙的签上大名。
邮递员将签收的单子收回,利落的转身,撵着猫步蹿进电梯。
空旷的楼道里只有电梯指示器跳跃着红色的数字。
砰、砰、砰!
没有规律的心跳声衬得空旷的楼道越发安静,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好冷!
一个激灵,纪实彻底清醒过来。
摸了摸咋起的一身疙瘩,往左右探了探,飞快缩回脑袋,仿佛门外站着妖魔般快速将门咔上。
急不可耐的拆开包裹在外的层层胶布,藏在里面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
触目望去,竟是朵雕刻极其精致的白菊!
纪实大吃一惊。三下五除二将碍事的纸皮撕破,内里乾坤顿时展现眼前。
盒子,一个四四方方白玉雕刻而成的盒子。
先前看到的那朵硕大白菊菊蕊巧妙的被设置为启口,别致的漂亮。
纪实将其捧在手里,轻忽忽的,摇了摇,没有声音。
会是什么呢?
名为好奇的小猫挠得心口痒痒的,迫不及待将菊蕊按了下去。
纪实一门子心思窥视盒子秘密,以至于忽略了盒子发出的警告:白菊,只、祭、死人!
待到日后悔恨此刻的鲁莽举动,已是迟矣。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纵使立刻关闭,人间也已不复当初纯真模样。
看清盒内风光,纪实傻了眼。
这是?
新世纪另类祝福?
还是他人恶作剧?
或者,送副棺材,寄寓“升官发财”?
关键是,盒子里头摆放的咖啡色棺材明显过大,暗沉的颜色一看就像是个……骨、灰、盒!
纪实猛然吸了口凉气,安慰自己,幻觉,一定是没睡醒产生的幻觉!
——他既没有收到包裹,也没有收到棺材形状的骨灰盒!
没有!
一面催眠自己;另一面,手捧烫手山芋,丢不是不丢还不是。
纪实垮了脸,嘴里念念有词。
右眼直跳,这是不详的预兆。
明知不详,视线却像是铁棒碰上磁石似的,紧紧粘着盒子不放,手指着了魔般,鬼使神差将棺材盖子掀开。
一摊灰白色粉末赫然跃入眼帘。
纪实呼吸顿时一滞,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扬起尘埃阵阵!
纪实手忙脚乱将棺材盖合上。
咖啡色棺材的表面,飘落的灰白色斑点赫赫然嘲笑着他的笨拙。
情急之中,纪实忘了非亲属不得碰触骨灰的禁忌,张开右手啪的一声,手掌微滑,将骨灰盒上的粉末抹个干净。
怕有遗漏之处,又特意用手背多擦拭了一遍。
骨灰盒是崭新了,可是……
纪实呆呆的高举着右手,瞪着掌心手背上的粉末,不知所措。
他刚才的行为,无论是对死者还是对死者活着的亲属而言,都是大不敬。
骨灰是人留在世间的唯一凭证,是连接阴间与阳间的最后通道……
粘上死人的玩意儿,会不会跟着变成死人?
他会不会嗖的一声,被骨灰盒的主人勾了魂魄做了鬼奴隶?
好半晌,纪实散涣的目光终于落了实处。
连连长叹,晦气啊晦气!
将盒子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膝盖不知怎地一软,跪坐在地,竟是起不来了。
纪实哭丧着脸,磕磕巴巴从大悲咒念到金刚经,从金刚经念到大悲咒……
此刻盲目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他不知道,当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他已经成了不幸的猎物!
记者是个闲不得的行业,比蚂蚁累比骡子忙!
许是潜意识作祟,加上接客似的场赶场的采访连续不断,渐渐的,纪实将骨灰盒连同心底那份不详预感抛之脑后。
这天,接到线人电话,说是某小区发生了命案,纪实快速将事发地点记录下来,越看越觉得那行字熟悉。
——幸福里小区17栋3单元901室
幸福里?这不正是自家小区么?
纪实大惊,匆忙往回赶。车子刚拐进17栋楼,就看到一大群业主围着物管人员发难,怒斥他们收了物管费却无法保障业主安全云云。
纪实停好车,缩着脑袋,从层层人群艰难的挤进了3单元。投给物管人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一头扎进了电梯。
上到9楼,现场已被封锁,拦起了警戒线。
警察来来往往忙出忙外。
敏感的巡视四周,很好,只有他一个记者。
纪实放下心来,静静等待。
凭借多年混迹案发现场的经验,他知道,现场勘察已经接近尾声。
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探头。
可惜,窥视的视线被一个宛如门神的小警察不近人情的隔绝在外。
拿出手机,正要给柳茗短信,恰巧瞄见柳茗的同事吕帆走了出来。
有门路了!“帆哥!”纪实兴奋的挥手。
“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吕帆是个粗犷豪迈的东北汉子,伸手就是一拳砸向纪实胸口,佩服道:“要不是知道柳队的为人,我会以为是他给你透漏的消息呢。”
他口中的柳队便是柳茗,纪实的大学同学,一个含蓄而谦逊的济南人。
纪实嘿嘿笑道。“我人缘好呗。”
“也是,局里上下没一个不认识你纪大记者的。”吕帆哈哈大笑。
“眼前不就有一个……”努努嘴,意思是他和门神兄,两两不相识!纪实无奈的摊手。若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守在门口,他早冲上前攀关系打听案发经过了,又岂会浪费时间在一旁空等。
吕帆先前还听不明白,顺着纪实目光,注意力转移到钟离司紧绷的脸上,刹时明了,揶揄道:“你小子也有脸薄的时候。”
吕帆憋着笑意,将纪实扯进警戒线。“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纪实,《四方报》王牌记者;这是刚调来的司,复姓钟离。”
“您好!”纪实笑容可掬伸手示好。
司冷漠的别了他一眼,双手环胸,眼观鼻鼻观心。
纪实讪讪缩回手,讨人喜欢的清新笑容第一次被人漠视,那感觉……啧啧,真不是个滋味。
吕帆正要为司的无礼道歉,只闻淡淡清冽荷香满面而来。
一个精致的男人抹着额头上的细小汗粒,对吕帆歉意笑笑,眼睛却看着纪实道:“抱歉,我来晚了。”
纪实听闻一怔。这个声音,仿若竹露滴清响丁咚,流进他的心田。不禁露出微笑,侧耳细听,一下子又觉耳边的绕曲如浮云柳絮,飘忽忽让人抓不住。
正当纪实恍惚之际,男人白细的手揽上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低语,在吕帆好笑的目光中,半推半就将他拖进了901室。
玄关处,黑色的鞋柜做隔断。鞋柜上面空荡荡的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客厅朝南带落地门阳台;餐厅朝北带工作阳台,及开放式厨房。
走道左边是主卧,右边是书房和客房。
一眼扫去,屋内情景一目了然。
地上,干涸凝结的深红血迹上,白色粉笔圈画出的些微扭曲的人形图像显得触目惊心。
男人拥着纪实,低着头,用余光打量房间,很快找到了目标。于是趁着纪实还没回神之际,放开他,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以鬼魅般的速度闪进了主卧室。
柳茗正在交代收尾工作,抬头瞧见纪实,了然一笑。他早就习惯了纪实不放过任何新闻的劳碌命,所以在现场见到纪实他是一点也不吃惊。柳茗对着众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走向纪实。
“来了。”柳茗微笑,宛若和风送暖,让人的嘴角跟着绽放。一身正气在警服衬托下更是凛然,如避风港湾,让人不由自主的依靠上去。
大学时柳茗曾有一个“春在眸中”绰号!现今看来,确实是实至名归。
“啊,是你啊。”纪实回神,看清眼前人后,愣了。眼珠四转,全是熟面孔。
一切都在述说一个事实,那抹雨后荷香已然远去!
纪实不知怎的,竟有些惆然若失。
“你似乎……很失望?”温柔的眸子用微笑截住了眼瞳深处射出的犀利。
“没有!”纪实飞快摇头,不想和他分享心底的悸动。眼神一闪,掏出录音笔,严肃的站到柳茗跟前,明知他不会给他任何资料,仍是不死心问:“柳队,请你说说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果不其然!
柳茗微笑依旧,却以不容商量的语气拒绝道:“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无可奉告!”
预料之中!纪实揣回录音笔,挥了挥手,睁大眼睛观察四周,意思是——靠自己。
柳茗轻笑。同样的对话重复出现,纪实在他这儿碰的钉子着实不少。偏偏纪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总说惊喜藏在下一次。
他的举动虽有些阿Q,柳茗却是羡慕他的。
希望不灭,便是成功的开始!
很快,热烘烘的第一手资料出炉了。
死者,吴世仁,男,20至25岁之间。
6月7日清晨死于家中。
大约9点,邻居出门买菜,意外发现吴家大门敞开。叫唤后无人应答,推进来一看,血淋淋的一片,吓了一大跳,立刻拨通了110。
吴世仁全身无一外伤。可见地上一米多宽的暗红血迹出自他人。
自然死亡?还是他杀?
扑朔迷离!
17栋楼的格局与11栋楼大致相同,纪实就轻驾熟将三房二厅一厨摸了个遍。
怪了!
到处都是若有若无的荷香,昭示着那人的到来。
可是纪实翻遍了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愣是没能揪出这抹奇香。
一大活人难道还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纪实不死心,找了一遍又一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执着着非要找出那人不可。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柳茗早就注意到纪实的不对劲了。
他居然将吴世仁晾在一旁?
反常啊!
要知道,粘上新闻的纪实是狂热的!
柳茗一直很好奇,在这世界上,是否会有比新闻更能吸引纪实注意力的人或物?
“没!”纪实摇头,视线忍不住往天花板飘。目测室内高度2米8,初步估计没有夹层。
“对了,帆哥!”纪实朝吕帆招手,扬声问:“刚那男人叫什么?新来的?我没见过。”
“哪个男人?”吕帆不解。
“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男人。”
“他不是你同事么?”吕帆莫名其妙。
“胡说!”纪实差点跳起来,他要认识那人,还用得着这般鬼祟的寻找么。
“他不是你同事么?”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面面相觑!
柳茗听了个大概,立刻明了,转身询问一直杵在出口的门神。
“司,跟着纪实混进来的男人出去了吗?”
司摇头!
“确定?”
“嗯!”
“司,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出去。”命司死守大门后,柳茗轻轻道:“帆哥!”
吕帆慎重的点头,掏出手枪,与柳茗一左一右地毯式搜索。
纪实心跳嗓子眼,紧张的注视着两人的举动。既希望再次见到那人,又不希望柳茗找到那人。
一翻折腾,对于公然混进事发现场的男人,柳茗等人一无所获。
“小纪,你能描绘出他的模样么?”
纪实暗暗松了口气,敷衍道:“我那时想着命案,也没在意。”纪实以最简短的语言将过程描述了一遍。
柳茗审视的目光如蛇般盯着他,纪实坦荡荡回视。
虽然他没有注意那人的模样,可是只要那人出现,他保证,他一定、绝对、肯定一眼揪出那人来。他也没对柳茗说谎不是么,他光顾着享受那人带来的视听盛宴,确实“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模样。
柳茗轻叹,道:“小纪,人心险恶,那人或许就是杀害吴世仁的凶手。我怕你吃亏。”
“我吃的亏的还少么。”纪实不满的嘁了一声,话题一转,“再说,我吃过的最大的亏,还是柳队您赠的。”
柳茗笑容一滞:“你还在怪我。”
感情的事本就愿打愿挨,说不上谁对谁错。
大学毕业那天,柳茗整着行李说分手。
纪实点头,没有透露出任何挽回的意向。
以至柳茗一直以为纪实和他一样,只是玩玩而已。所以他走的时候,才会那么洒脱,那么干脆,连头也不曾回。
一年前,再次重逢。
纪实明亮的眼毫不掩饰对感情的鄙视!
柳茗惊呆了,那一刻才惊觉,他的一走了之对纪实而言,是多大的伤害。
“我不怪任何人,我怪我自己!”纪实斜视他。行不?
毫不夸张的说,柳茗是他青涩年少结下的一颗苦果。
至今想起这名这人,心还是跟泡黄连似的,化不开的苦。
柳茗一如既往想解释,纪实却不给他机会。“好了,我要回去写稿了,再见!”
“我送你吧。”
“不用!”纪实一口回绝。“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误会的。”
一句话把柳茗呛个尴尬。
飞快回家,纪实瞪着大开的门,呆了。
僵硬的扭动脖子,抬头望天,阳光明媚呀,怎么偏偏住在“幸福里”小区的人乌云盖顶呢?
他刚从命案现场回来,立刻遭遇入室抢劫案。
多么精彩的一天啊,这下纪实不愁没有新闻可写了。
前提是,这件入室抢劫案劫的不是他家……
纪实哭着拨打柳茗电话。“你们甭回去了,顺道过来一趟吧。”
屋子如台风肆虐,一片狼籍。纪实站在门口,都不忍心看了。
“你又得罪什么人了?”柳茗带人赶到,皱眉问。
“天天都在得罪人,我哪里记得那么多。”纪实耸耸肩,无奈道。
“少贫!仔细看看都少了些什么?”
小心绕过一地洒落的家具,纪实在床底拖出一口锈迹斑斑的箱子,检查后,高兴道:“都在,一样没少。”
“钱也没有少?”
“没有!”
柳茗眉头更皱了。
看看纪实的屋子,被翻得一塌糊涂。家具翻倒,还被捅了一个个洞;电视音响等也被拆得七零八落;柜子大开……
“小纪,你该不会是又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吧?”
纪实人如其名,是个实心眼,盲目相信正义压倒邪恶,从不知道“该”与“不该”的界限,总是不经意间捅下篓子。就这问题,柳茗和他吵过无数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连纪实也说不清楚,他到底给过多少人不痛快。
“没……吧!”纪实不确定道,偏头想了好一会,越发不肯定:“没,应该没有!”
柳茗不再指望他能指出有建议性的破案方向,当下观察起屋子来。很快,柳茗察觉了不对。“他们在找东西!”
“而且他们要找的东西有一定体积。”司在一旁接口。
柳茗赞赏一笑。“对!你看,抽屉,鞋柜,茶几……小物件都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可见,他们目标很明确。”
“小纪,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发生?”
“什么叫不正常?”纪实挠头,没听懂。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太阳天天升了降降了升,无论生活还是事业,日子依旧日复一日,很正常呀。
“比如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奇怪的物体!”柳茗耐心的解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纪实忽然跳了起来,火燎火急往阳台跑,弄得柳茗等人一头雾水。
“果然!”纪实将阳台里的纸箱翻了一遍,咬牙切齿吐出两字,棺材状白玉骨灰盒失踪了!又匆匆忙忙往书房赶。
柳茗跟着他转,真真是莫名其妙。“你在干嘛?”
纪实不理他,将搁在衣柜上头的纸箱移了下来。
柳茗是知道这个箱子的。里面除了一些信件,再无其他。可是,这些东西却被纪实当成宝贝般细心存放。
用他的话说,别人愿意把所知告诉他,是对他的能力的肯定。他要好好保存起来。待到老去,这些信件就是见证他的辉煌过去的证物。
“又有人给你寄匿名信了?你别乐颠颠的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给人家拿来当枪使也不知道。”柳茗忍不住教育他。
“不是!你自己看!”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柳茗。
刚刚听到吴世仁这三个字的时候,纪实第一反应就是似曾相识。
仿佛在哪里听过,可是实在是想不起来。
还以为,他对这个名字的熟悉要归结到中国繁多的重名上。
现在想想,那天拆包裹时匆匆一扫,脑子还是有印象的。
只是被忽略罢了。
感谢他的好习惯,喜欢将粘在包裹上的单子剪裁下来做收藏。
这不,派上用场了。
柳茗糊里糊涂接过单子,细细的逐字逐句往下看。
看到寄件人那一栏后,柳茗瞪圆了眼。
竟是,吴世仁!
夜,月淡星暗!
纪实捂着巴掌大的手电筒,偷偷摸摸潜进吴世仁的屋子。
嗯……偷偷摸摸这词似乎不太合适。
毕竟,门口处站着重案组组长柳茗为他把风。
想到柳茗,纪实猫着的腰挺了起来。手脚也显得不那么拘谨。就着微弱的光小心翼翼的瞄来扫去。
半个小时后,柳茗轻轻敲门,提醒纪实速度!
纪实不耐烦的将手电筒晃了晃,表示他知道了。
“你到底要找什么?”柳茗小声问。他一直看着纪实折腾,直到现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要知道就不会漫无目的的晃悠了。”纪实没好气道。他有不好的预感,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随着吴世仁的介入乱成一团解不开麻线。
“你……”柳茗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一个近乎无赖的答案。敛去笑容,咬牙问:“你不说有线索么?”
几日前,纪实收到一个诡异的包裹——里面缺德的装着个骨灰盒。
纪实也没在意,只当作是他人的恶作剧,将骨灰盒堆放在阳台的纸箱堆里。
今早,家中遭劫,骨灰盒被盗。
纪实意外发现,这个包裹竟然是吴世仁寄给他的。
两人素不相识,吴世仁无缘无故的给他寄东西本就不合情理。
偏偏,他还寄了个骨灰盒。
你说要是个空的,纪实还可以得瑟的认为他人品之好连个陌生人都愿意选他为送终人。
可是……骨灰盒已经有主了呀。
纪实实在是看不透吴世仁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者,能解答他疑惑的吴世仁已经死了。
而唯一能指引他找到答案的骨灰盒也丢失了。
可以说,吴世仁的死亡,间接使得纪实陷入了无法预测的危险之中。
为了剔除这股危险,柳茗不得不默许纪实不请自入、翻箱倒柜的行为。明知违法,可是若是能解除纪实的困境,柳茗原想违反纪律也是值得的。
现在倒好,临时被告之,人家就是来玩玩的。
“现在没有,不代表等下没有!”纪实乐观道。
既然吴世仁愿意信任他,那么他一定还会留下更多的信息给他。
现在就差主卧室没有搜查了。
纪实推开主卧室的门,扭头看了一眼柳茗。
柳茗认命的贴近门背,透过猫眼注视门外的举动。
纪实见状,来了精神,大摇大摆长驱而入。
很幸运,桌面居然放着台笔记本电脑。
纪实兴奋的冲上去,美美的幻想,兴许电脑里面记载着骨灰盒的来龙去脉呢。
手还没碰上开关,电脑自动亮了!
纪实心下赞叹,现今的科技之便捷连电脑都安装上了温度感应器。
笑容绽放,纪实没来得及感叹生在21世纪的幸福,脸皮在屏幕亮起后不自然的抽搐,笑容凝滞,整个人僵住了。
屏幕上,竟爬满了重重叠叠蠕动的一副副细小的棺材。
一只只滴着鲜红血迹的骷髅爪伸出棺材边缘,猛然跳出棺材,飕飕刮着腥风血雨扑向纪实。
纪实慌了神,频频后退,一个踉跄,身子失去重心,下坠的感觉就像瞬间跌入成千上万的饿鬼口中一般,咔嚓一声连皮带骨,渣都不剩。
心脏的罢工使得纪实呼吸不上,涨着紫色的脸,跌到在地。纪实从没像这一刻般,感谢地板的冰冷,让他破幻象而出。
额头爬满了斗大的汗珠,纪实也无暇擦拭,如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喘着呼吸。
忍着恐惧,再次将目光放到屏幕上,他不会再被吓到了。岂料,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
桌面背景竟变成了正常的蓝天白云。
仿佛方才的骷髅血手只是他的幻觉。
使劲揉眼睛,再看,白云悠悠飘荡仿佛在取笑他一惊一乍!
纪实手脚并用爬起来。
脚一崴,差点滑倒。
耶?
地上怎么会有一片薄薄的水迹?
纪实抬头,空荡荡的电脑桌上,一只长形玻璃水杯孤零零的倒在桌沿,依稀还有水珠往下坠落。
甩甩发晕的脑袋,纪实一心应对电脑。
怪了!
点开电脑,将电脑里的图片翻了出来。企图寻找出丁点恶作剧的痕迹。
可惜,纪实再一次失望了。
电脑里的图片少得可怜,机子也没有设置为自动开机,更是拒绝远程控制!
难道真是幻觉?
纪实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想到近日睡不安寝,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神来。
一个个点开电脑里的文件夹,一目十行浏览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安静的夜,只有鼠标无规律击打的滴答滴答声。
汗毛竖了起来,纪实猛然回头。
原本敞开的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关闭。
脑海涌现一个荒谬的念头,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门窗紧锁密不透风的封闭空间。
屋里再次响起熟悉的滴答声!
纪实艰难的咽下唾沫。
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他明明没有点击鼠标!
想到今早这里刚刚死过人……
想到吴世仁躺在血堆里的尸体……
想到满屏幕仿佛为他准备的棺材……
想到冤魂最爱在死去的地方徘徊……
想到这个屋子还有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生物……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似乎嫌气氛不够诡异般,电脑合作的黑了屏!
纪实慌乱打开手电筒,安慰自己线路问题。
偏偏,事实再次将他打击在地。
多功能插座上,闪亮的红点无一不表明——电流正常!
纪实盯着黑屏的电脑,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这一切。
半晌,恐惧压倒了好奇心。脚跟旋转,毫不迟疑离开主卧。
没有任何障碍,纪实右手很快扶上了门炳。
扭开门,纪实有些难以置信。透过门缝,隐约看到柳茗的身影。
悬吊的心,定了下来。
离开的过程过于顺利,纪实反而跨不出关键一步。
一声叹息贴着纪实耳朵幽幽响起。
纪实僵直了身子。
幻听么?
不!
纪实机械的回头。
一排歪歪曲曲的血脚印从电脑桌旁延伸到纪实脚下,乍看似乎是他的存在挡住了血脚印的去路。
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纪实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有待加强!
幸福里,只闻一声鬼叫,楼道感应灯亮争先恐后唰唰亮了起来。
第二章 一幅多出来的画
柳茗将一脸惨白的纪实拎回纪家。
熟悉的气息涌入四肢百骸。纪实匆匆抛下一句:“内急!”快速跑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气也不喘扣上暗锁。随着暗锁卡住的清脆声响起,纪实整个人如同失去骨头般,顺着门柱滑下来,软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他需要时间调节失控的情绪。
良久,也许只是一瞬,纪实面色如常,带着一身水珠滴滴答答走了出来。
厅里,回荡着温柔缠绵的音乐。
茶几上,搁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飘散空气中的淡淡苦味中散发着醉人的香醇。
柳茗闭着眼坐在沙发上,手指随着音乐敲打着大腿。
室内一片祥和宁静之气!
纪实紧绷的神经瞬间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松懈下来。“给!”他将一沓相片甩到茶几上,端起热气腾腾的咖啡,咕噜一声,全倒进了胃里。
肚子一片火热!
暖和!
随着咖啡的热度传遍全身,纪实觉得自己流失的力气又回来了。
柳茗翻看着桌上的相片,大惊:“这是……吴世仁家!”
显然易见,拍摄的人是站在多个不同角度拍下吴家的一景一物。
“哪里来的?”
“你猜?”纪实神秘兮兮道。
“刚‘顺’的?”
“什么顺?我是这样的人么。”纪实翻他白眼。“这是我出来的时候,一阵风塞给我的。”
“你说谁塞给你的?”柳茗听清了却拒绝相信,宁愿是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刚刚?”柳茗疑惑的盯着他看。纪实吓傻了么,他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对!”纪实显然想到了什么,曲着身子缩成一团。
“怎么了?”捕捉到纪实眼里一闪而逝的恐慌,柳茗靠近,温柔的抚摩他的头发,试探性问道:“是你尖叫的时候?”
两人认识多年,柳茗对他再是了解不过。若非被逼到极致,纪实决不会在他面前示弱分毫。
“嗯!”纪实乖巧的点头。当他看到那串逼至脚跟的血脚印,本能的用一声竭斯底里的尖叫释放恐惧。“从我闭上眼睛尖叫到你冲进来,整个过程不超过10秒。”
就是在这10秒里,伴随着一阵风,纪实的口袋多出了这几张相片。
“你的意思是,一阵风吹过……”柳茗双手比划,表情显得很滑稽。
“你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纪实。当我冲进去的时候,我一没有看到你所说的血脚印,二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你的话,很难让人信服。”在所见和所闻之间,柳茗更倾向于相信事实。
“可是……”纪实难过的辩解,为柳茗的不信任感到失落。他说得明明是事实。
“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打断纪实的话,柳茗语气温柔却不容分说将这段争执划下句号。看着相片,脑海不禁浮现出吴世仁的客厅景象,并与相片一一比较,很快,柳茗找到了异样的地方。“你还记得吴世仁客厅的墙么?”
墙?纪实仔细回忆,好一会儿,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吴世仁的房子属于很大众化装饰的那一种,一台电视,一套简易沙发,一个玻璃茶几,再无一物。
“再想想。”
“没有啊!”纪实挠头,吴世仁的房子在他看来跟空空如也没什么区别,四面墙壁白茫茫的一片,空无一物。还真找不出让人醒目的地方。
柳茗满意的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看看这张相片。”他递过来的相片似乎是从门口照的,原本空白的墙上、电视机的上方,多出了一幅画。
一幅油画!
一幅名为《寻觅仙境》的油画!
画中花草树木四季长青美不胜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纪实草草斜了一眼,眼睛盯着天花板,佯装坚强的嘁了一声。将相片丢开,不肯在柳茗面前承认他在害怕。
该死的!
这幅多出来的画,让他想到了今晚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怪事。
“那画估计不讨吴世仁喜欢,被他撤下来了。你有怀疑的精神是好事,可是如果你看什么都疑神疑鬼的,那跟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柳茗重重叹了口气,他也希望是他多心了。“你再仔细看。”
在柳茗注视下,纪实硬着头皮将注意力放在相片上。眼神游走,敷衍道:“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你直接说。”
“相片底下的数字。”
纪实一眼扫过去,定住了,竟忘了恐惧,一把将相片猛抓手里。
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拍摄日期,今天!
“这……就算这行数字表明相片是今天拍摄的,那又怎么样。它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数码相机里的日期可以随便设置。”
两人对视,纪实别开眼,他也知道他的说法很牵强。
从吴世仁的尸体被发现,紧接着自家遭盗,到他夜探吴家莫名其妙得到多出一副画的相片……
若说几者之间没有关联,纪实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好半晌,柳茗将相片收了起来,劝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少掺和。”纪实这人好奇心过盛,往往一件小事都能扯出大麻烦来。典型的他不招事、事也会来招惹他。
“我已经掺和进来了。”纪实指骨灰盒被盗一事。他倒是想置身事外。偏偏,不如意。
“总之,我不许你插手。”柳茗严厉警告他。要是被他发现纪实主动去招惹是非……哼!
纪实撇撇嘴,听出了柳茗话里的威胁,不情不愿的点头:“是!警察叔叔!”
离开纪实家后,柳茗越想越不对,脚跟旋转再次摸进吴家。
他是唯物主义者,他坚信,神神怪怪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人类为了逃避某种现实而捏造出来的玩意。
推开主卧室的门,迎面一个落地飘窗。窗子左边是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房子中央床头靠墙横放着一张双人床。没有衣柜。
整个房子显得空荡荡的,秉承了吴氏一贯的简洁风格。
柳茗皱起眉头,这哪里像家啊,估计就是个5星级旅馆。
走进去,进门左手边是个浴室。柳茗推门看了看,浴室一目了然。脚跟旋转,忽然觉得不对劲,凝视着把手不语。方才闯进来时,浴室的门,似乎是紧闭着的。
心念忽动,假如,纪实没有说谎……
那么,骷髅爪、血脚印、一阵风,都有可能是人为的恶作剧。
柳茗回忆了一遍,按照纪实所说将现场演示了一回。
开机,倒地,走出来!
柳茗回头,没有古怪的地方,更没有纪实所谓的血脚印。
推理出错了?
柳茗想了想,又退了回去,只是出来的时候,故意将脚步弄得密集而凌乱,在通往门口的走道上留下了无数的脚印。
果不其然,一堆模糊而残缺不全的血脚印在离门口半米处消失了。
柳茗抬起脚,脚尖重重的碾了下来,不意外的发现,脚尖压到的地方,一个血红印记产生了。
蹲下身子,用食指戳了戳红色印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没、有、血、腥、味!
原来如此!
柳茗恍然大悟。
捉弄纪实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种化学现象。
地上的那滩水,不是别的,正是无色酚酞试液。
纪实先是踩着了水,然后才摔的跤。如此一来,鞋底不可避免沾了酚酞试液。
恰恰地板上,在纪实进入之前,已经被人预先抹上一层碱性液体,比如洗衣粉、洗洁精、肥皂等。
学过初中化学的人都知道,酚酞试液遇碱性液体显红色。
于是,纪实出来时,便“走”出了一排血脚印。
这就是为什么出现的不是其他形状而是脚印的缘故。
吓坏纪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脚印以及丰富的想象力!
那么,脚印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消失?
这点更容易解释了。只要在地上撒一把酸性物质,中和后,自然呈无色。
潜在暗中的人,抓住纪实闭眼尖叫的简短时间,不但消除血脚印,更是将相片巧妙的塞进纪实口袋,然后才从容的闪进浴室,抓住柳茗担忧纪实而忽略了搜索的心理,躲了起来。
想到这点,柳茗狠狠的拍打墙,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呢。
他离真相,居然只有一门之隔!
纪实没想到,会那么快再见到那抹雨后荷香。
而且还是在自家门口。
“你?”唯恐表错情,纪实特意凑进门牌瞧。没错,是他家。
“老实人!”那人站起来,浅浅吟笑,简单三字将纪实带回无忧无虑的小学时代。
纪实小的时候,木讷,寡言,凡有所求来者不拒,因此“老实人”这一标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一记狗皮药膏牢牢贴在他身上,一直陪伴他度过小学。上了初中,纪实性子慢慢开朗起来,因为好说话又乐于助人,人缘好得招人羡慕。不过,纪实倒是很坚决,不再允许任何人唤他“老实人”。
具体原因嘛,很简单。因为初中的纪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他要做一个揭露万恶的记者。恰恰这个职业但凡老实都做不长久。因此,纪实对“老实人”三字有了排斥。
久而久知,够胆量唤他“老实人”的也只剩下知根知底的小学同学了。
纪实细细打量他,一身名牌,“贵公子”三字是总体的印象。
上身着白底蓝纹短袖衬衫,水平条纹给人削瘦的错觉。
那一点蓝,给纪实带来了清凉舒爽的视觉感受。
直挺的裤子因蹲坐在地太久的缘故,泛起了深浅不一的褶皱,平添了一份平易近人。
手腕上,带着厚重的金属表。
嘴角微微翘起,软化了眉眼间的孤傲。
将他与脑海中的小学同学对号入座,无奈,任凭纪实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出个相似的人来。
“你?”纪实尴尬询问。
“不记得我了?”那人扬眉,吞吐间一阵荷香飘溢,仿佛划拉出一个风情六月。
纪实原本因赶稿而发涨的脑袋更为眩晕了。
“小胖子!忘了?”那人幽幽叹了一句,为纪实的遗忘感到难过。
纪实狂汗!努力回忆成长过程中与胖有关的人和物。面对那人失望的神情,不知怎的,纪实居然为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感到高兴。
小胖子?
眼珠流转间还真搜出几个!
可是……
狐疑看向眼前人,高挑的身材、偏瘦的体形,纪实怎么也没法子把记忆中的容貌和他重合。
“怎么,我就该当一辈子胖子么?”那人冷下脸。
纪实讪然,灰溜溜的搓着手,竟不敢反驳半分。
“人总是会变的,我不该期待你还是当年的老实人。我不该一厢情愿的认为升学考试借你的一笔之助就能让你收留我。”言罢那人勾起地上的旅行袋,转身,伤心离去。
想起来了!升学考试的时候纪实忘了带笔,若非同考场的一小胖子提醒,并将多余的笔借给他,他一定会因没带笔的郁闷而将考试考砸。
“诶,你别走啊。”纪实扯住那人。真香!鼻子煽动,忍不住贴近一些。“我记得你,你喜欢一个人呆角落……你叫?”纪实拍打脑袋,真是的,居然这个时候玩儿空白一片。
“天意!”
“姓天?”
“有意见?”
“不敢!”纪实缩着脖子嗫嚅道。不知怎的,在天意面前纪实有种矮一截的感觉。
“发什么愣呢你,开门呀!难道说收留我是哄我的话?”天意等了他一个上午,早不耐烦了。
纪实速度开了门,还在纠结天意的姓。印象中,他不认识天姓的人啊!捶打不中用的脑袋,却见天意对着客厅皱眉头。纪实赶紧对着客厅一通打量,还好,今早出门有收拾,整个房子一尘不染,不见半丝凌乱。
“你这里……”
“怎么啦?”纪实紧张起来,瞬时将方才的疑惑抛之脑后。
“没什么!”许是想到人在屋檐下,天意抿着嘴进了与主卧正对的客房。
眉头堆成两小山!
纪实挠头,不太理解,难道他嫌脏?
不能吧?
来到他家的人,没一个不抱怨说他有洁癖。
天意的要求总不至于比他更变态吧?
纪实暗暗上了心,决定将清洁工作提上日程,由两日一小扫变每日一大扫、细扫,争取给天意一个满意而舒适的空间。
“对了,你认识吴世仁?”踌躇许久,纪实憋不住问道。
“谁是吴世仁?”
“……”纪实无语。这人总是出乎他的预料。
天意转念一想就知道他所指何人了。“我没见过死人,好奇不行么?”
“那我怎么找你不着?”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纪实的失落显而易见。
天意疑惑看着他,“找我?”做什么?
纪实恨不得咬断舌头。在天意面前,他怎么就跟个笨瓜似的管不住自己的嘴。
“对了,那人后来怎么样了?”天意随口问道。
“还能怎么样,正常死亡。只能化了呗!”纪实耸肩。人死不过碗大的缸。
“真化了?”天意沉思,眼里闪过一抹疑光。平静的语气下,脑海翻腾不已。纪实所知与他所见,恰如一个天,一个地。
这事儿,可真悬了!
“化了!我亲眼目睹的。”纪实拍着胸脯保证。因为吴世仁没有亲属,纪实借着骨灰盒的交集,送了吴世仁最后一程。
“死亡时间?”
“凌晨6点!”到被发现,3个小时。
6点呀!天意松着手指骨节冷笑,6月7号那一天,他早上8点刚和吴世仁见过面。
一转身,人却死在了6点。
难不成,他见到的实际上是吴世仁的鬼魂?
并用科学无法解释的“鬼气”蒙蔽了他的眼睛,以至他看不到案发现场的真实模样?
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天意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的丰富联想力。
虽然吴世仁的死亡很离奇,可他依然坚持——无神论!
话说回来,吴世仁真的死了么?
天意冷哼。
都说死人不会说谎。
可是,吴世仁用事实提醒了他——死人不过是活人随意摆弄的工具。
“地上那滩血?”
“他自己的。”纪实老实道,有问必答,一点也不觉得天意对一个陌生人的关注热心过头了。“说也奇怪,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那么大一滩血,难不成是他吐出来的?”
纪实摇头失笑,率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吐,是绝不可能喷洒出如此大而厚度均匀的面积的。
牵动纪实心扉的是,究竟是谁盗走了骨灰盒?
这个贼与吴世仁的死是否有关?
还有那幅多出来的画,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它又暗示着什么?
吴世仁的死亡有着太多不解。
但因法医一句正常死亡,个中种种疑惑,被人故意遗忘。
纪实原想随着吴世仁的火化,一切谜底皆被埋葬,渐渐烟消云散。
岂料,世事不如意。
吴世仁的死亡,不过是毒蛇吞噬食物前吞吐的鲜红引信。
真正的灾难,还在后头。
第三章 人面桃花
纪实将车开进百草园大门,停在一旁,下了车,将钥匙交给了泊车小弟。
曹府钟管家抖着一圈圈的肥肉小跑过来。
纪实远远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圆球在滚动,心里忍不住发笑。
“真抱歉,让您久等了。”钟管家上来就是一通道歉,恭敬而卑谦。
“没,我也刚到。”纪实摆手,被他的客气弄了个满脸通红。他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小姐与柳先生恭候多时。请!”
“劳驾,谢谢!”
两人一起上了一趟六人座电动观光车。
纪实悠闲坐在车上,沿途观赏百草园里的奇花异草,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瞧什么都稀奇。手里拿着的相机就没闲过,满心欢喜的记录大自然的美。
边上,钟管家热情洋溢的介绍。
“百草园环绕灵湖水,坐拥小天山,占地六千多亩,被高高的围墙圈在圆里,主宅坐落正圆心。这里一共有八大主题,分别为园趣(主宅)、山林颂、康庄大道、美人岛、非绿洲、天上瑶池、妙门、无字殿。”
纪实一边听着,一边拍摄,也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
回头望去,来时的路早已淹没在摇曳的花草树木中。
百草园,何止百草!
光是方才路过的玫瑰小坛,种类繁多,颜色多达十来种,晃得纪实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长了见识呢,纪实啧啧称奇。
车子开到一个八角亭子前,停了下来。
“来了。”柳茗搭手,扶纪实下车。
纪实却不领情,一把推开他的手。跳了下来。
车子放下两人后,开走了。
纪实傻了眼:“它……我到时候怎么出去?”
“我怎么出去,你就怎么出去。”面对纪实的答非所问,柳茗有些不满。
“你叫我来有事么?还特意叫我带上相机。”说话间,纪实手忙不停,不忘拍摄。“不过你别说,来了这里不带相机,我会懊悔死的。”
“给你介绍个人。”柳茗走进八角凉亭。
纪实这才注意到,今日的柳茗与往日不同,卸去警服,西装笔挺,衬着脸上的笑,整个人显得喜气洋洋。
“这是纪实,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曹菲,我未婚妻!”柳茗牵手身旁穿着雪白婚纱的女子,介绍道。
他的话、他的笑容,在纪实的心上不轻不重划了一刀。
“纪先生,久仰大名,茗时常和我提起您呢。”曹菲落落大方热络笑道。一身洁白宛如天宫走出的仙子,高贵、疏离。
纪实心里暗暗皱眉,不知怎的,曹菲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太坦诚了,仿佛在和多年不见的好友打招呼,看在他眼里倒显得做假了。
——过于坦诚,反而像是一种试探。
“你好!”纪实把玩着相机,沉闷回应。
曹菲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纪实身上一掠而过,仿佛多看纪实一眼都会感染病毒似的。可是,滑到柳茗脸上的目光,却是喜笑满眶。
纪实见状低下头,暗忖,在场的人,恐怕除了柳茗,谁都只能得到曹菲的余光。抛开乱七八糟的念想,心里隐约猜到柳茗唤他来的用意。
果然!
“你说过我的婚纱照只能由你拍摄。”柳茗微笑,轻声道。
纪实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里的相机不知怎的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讽刺他么?
当年妄想锁住柳茗的誓言摇身一变成了他人的戏言?
“你不会拒绝吧?”柳茗对上纪实的视线,长痛不如短痛!重逢的这一年里,不是没有期待过纪实说“重新开始”。只要纪实开口,天涯海角他都陪着他闯。偏偏,纪实只字不提选择了暧昧。
正是这该死的暧昧造成了今日不可挽回的局面。
柳茗特意让他过来,让他为他们照相,确实有出口恶气的意味。
“当然不会。”纪实咬牙,违心道。扭头错开柳茗的视线。天知道,他多想撕破柳茗脸上的幸福笑容。
“谢谢。”得到纪实的肯定,曹菲悬吊的心松了下来,双颊因激动泛起动人的桃红,含笑的双眸,掺入了真诚,闪闪动人。
纪实暗暗打量着她,脑海里不禁浮现一首诗来: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媚。
若将人面比桃花,面自桃红花自美。
不管是那一方面,她配柳茗,无可挑剔!
纪实心里酸酸的,他安慰自己,必先失才有得。
柳茗之于他,注定是一场无望的苦恋!
纪实仰脸,甩头,指着阳光痛快的咒骂:“真TM刺眼!”飞快抹去眼角的湿润。
怨恨,是因为爱还在!
吐出压在心口的沉重,纪实回头直视两人,洒脱道:“恭喜!”
柳茗能娶到曹菲,起码少奋斗三十年。
纪实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祝福,是因为爱已远去!
“谢谢!”柳茗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神态,见他如此痛快,宽心的同时,在内心深处却又矛盾的生出一丝不满。
“你不是已经聘请职业婚礼摄影师了么?”纪实手指周围抗着摄影的硬设备走动的人群道。
“原本我是不敢叨扰纪先生的,只是,茗坚持。而这又是一生一次……”说到这,曹菲羞涩的低下了头,殷红片片点亮双颊:“麻烦您走一趟,真不好意思。”
“说什么傻话呢,纪实不是外人。”柳茗点点曹菲鼻子,取笑她的客气。“再说,他要是进军摄影业,获得的荣誉不会比王牌记者的称号逊色。”
“哪里哪里……”客气的打哈哈,我倒宁愿你们把我当外人!纪实心里打翻五味罐似的。
“你身子不好,先在亭里坐着。等弄好了,你再出来。”柳茗伺候着曹菲,那般温柔,那般小心,视若珍宝。
纪实窥视的视线忍不住往两人身上飘。轻叹,他这辈子是注定与婚姻无缘了!
说起来,纪实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为两人拍摄一张新婚合照。
因为柳茗死活不愿进入别人的镜头……
纪实是唯一的例外!
柳茗扶着曹菲走出凉亭,细心的提起裙子下摆谨防曹菲被绊倒。
暖暖的阳光穿透洁白的婚纱,越发将曹菲衬得轻淡缥缈,尤不真实。
两人站到纪实指定的位置上。男的俊女的俏,一个稳重一个小鸟依人,眼波流转皆是第三人插不进去的亲昵。
纪实不得不泛着酸气承认,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把握着现场光与人物光,纪实用镜头捕捉两人最自然美的一面。
连拍几张相片,在柳茗不耐烦之际,纪实终于喊停。
一群人涌上来,打伞、摇扇,接曹菲回凉亭擦汗、补妆。
“行了,剩下没我事了吧?”纪实检查了一下相机,确定没什么问题后道:“我洗好相片,是直接送过来还是你来拿……算了,还是我送过来吧。”想到家里的天意,纪实立刻改口。
柳茗一直认为摸入吴家的天意有问题,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吴世仁最终鉴定为“自然死亡”,所以他对天意的怀疑才不了了之。
若是让柳茗知道天意在他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柳茗刚想说话,那边曹菲慌乱的叫了起来。
“不去看看?”见他不动,纪实很是诧异。
“不外乎补错了妆,戴错了头饰,拿少了东西……”
“啊?”纪实为柳茗的冷情感到诧异。以前的柳茗,很温柔,很体贴,很上心。纪实回头看了一眼,曹菲正朝他们招手。“没有关系么?”
曹菲又唤了几声,柳茗才慢腾腾的走过去:“怎么啦?”
“我……我忘了拿你送给我的簪子了。”曹菲搓着手绢,急红了眼。
“没关系,这样很美。”
“不行!”曹菲异常坚决,凝视柳茗的双眼深情款款。“那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不能少。”
“拿你没法子!”柳茗摇头,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对男人送出手的礼物这么上心。“我给你拿去,好不好?”
“好!”曹菲展颜,摇晃着柳茗的双手,满足微笑。
坠入爱河的女人,甭管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是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总会不自觉露出小女儿态。
纪实看着这一幕,忽然感叹,夫妻夫妻,一夫一妻才能构成正常的小日子吧?
“我去拿东西,你等我一会,等下我和你一起走。”柳茗走过来。
“啊?”纪实又是一惊,“你走了,新娘子怎么办?”
“我拍完了。”柳茗抛下一句,小跑走开了。
这个人……纪实一头黑线!
以前就知道柳茗讨厌面对镜头,每次拍照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非要纪实出绝招打死赖,才勉强在镜头前露脸——还小气的只给半张脸。
但在纪实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两人的合照拍了一张又一张,倒是累积了不少。
想到这,纪实心口又开始闷了。
一直在暗中揣摩客人脸色的钟管家立刻适时的送上一杯冰冻的凉茶。
纪实也不客气,道了声谢,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甘甜甘甜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里面添加了园里特别种植的香料,可以缓解疲劳,让您夏日精神抖擞一下午。”看出纪实的疑惑,钟管家解释道。
纪实一听,好东西啊,而且绝对是绿色食品。秉着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的念头,连连喝了三杯。待到纪实心满意足的放下杯子,钟管家这才转身招呼别人。
纪实四处张望,曹菲等人忙碌着怎样才能拍摄到美美的婚纱照。柳茗又迟迟不来。纪实等得无聊了,想着相机还能拍摄十几张相片,而百草园作为私人领域从不对外开放,他能进来的机会实在是难得。索性到处溜达,寻思着多拍一些美景,即便不能发布,拿回去炫耀也不错。
百草园很大,具体有多大,纪实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在桃树林里沿着同一个方向直走已经超过半个小时,可是远远望去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拿出手机准备向柳茗求助,丢脸就丢脸吧。
纪实看着手机屏幕,很无奈的发现,信号零格。
只能按照笨办法,乖乖的沿着直线走到底了。
他就不信了,他一大男人还能困死在这片人工种植的桃树林里不成。
纪实打起精神来,饶有兴趣的比较每一颗桃树的奇特之处,或粗或细或长或稀……走着走着,不对劲了,怎么越看桃树,越是觉得它们仿若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难道是视觉疲劳?
不对呀!左右观察后,纪实否认了看花眼的说法。
眼前所见,很蹊跷呢!
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注1)
何况两棵完全相同的树,更是不可能存在!
为了验证,纪实分别从两棵桃树的不同部位扯下一片叶子,慎重的重叠!
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情发生了!
大小、厚薄、色调、脉络……居然完全吻合。
揉揉眼,纪实忽然傻拉吧唧的抓下一把叶子,一一比较,企图找出可以推翻先前结论的佐证。
看了半天,纪实悻悻的将叶子放进口袋,自我催眠道,他眼神不好,这种区分两片叶子的细微差别的活儿还是留给先进的机器来鉴别吧。
还没来得及感叹万物的奇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六月天,落英缤纷的桃花!
乱落如红雨……
纪实瞪圆了眼,乖乖!
这百草园忒神奇了。
不仅养出一模一样的桃树来,还能改变花季令桃花延迟至6月开花。
纪实置身飘忽花雨中,惊叹之余不忘按下快门。
灼灼其华,可爱深红映浅红!
真是一场挑战人视觉神经的雨。
纪实忍不住起了私藏的念头。
脑子还没转过来,五指已张开,掌心缓缓托起一朵桃花。
和风调皮的吹过,将托在掌心的桃花抱走。
纪实五指收缩,扑了个空。
大意了!
纪实手臂迅速一伸,再次向桃花抓去。
本以为十指捏螺,十拿九稳,意外还是出现了。
掌心,空空如也!
风托着桃花忽上忽下仿佛在与他嬉戏。
几次失败之后,纪实的斗志莫名的燃烧起来。
不要让我抓到你!
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抓到了!
抓到你了!
桃林里回荡着纪实高昂的笑声。
同一时间周遭响起了为他庆祝的窃窃喝彩声。
纪实将拳头凑到眼前,缓慢的将四指逐一展开。
迎接他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脸?
纪实频频眨眼,张大了嘴。
掌心里,桃花花开五瓣,最上一瓣是脑袋,脑袋上有眼有鼻有嘴巴。眼会眨,鼻会呼吸,嘴巴会笑。
另四瓣分别是舞动的手脚。
大张着,要纪实抱抱。
剩下花蕊是身躯。
冷静的研究后痛快的得出结论,花瓣上的“人”,是真的人。
鉴定完毕!
抛下这句话,纪实很丢脸的,直挺挺倒地,晕了过去。
(注1):17世纪末,在普鲁士王宫里,大哲学家莱布尼茨在向王室成员和众多贵族宣传他的宇宙观时提出:“天地间没有两个彼此完全相同的东西”。听者哗然,不少人摇头不信。于是,好事者就请宫女到王宫花园中去找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想以此推翻这位哲学家的论断。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谁也没有找到这样的叶子。因为粗粗看来,树上的叶子好像完全一样,可是仔细比较,却是大小不等、厚薄不一、色调不一、形态各异。造成差异的原因,是他们本身所包含的本质的东西不同。
“我做了一个梦!”
天意抖了抖手上的报纸,正看到入迷之处。
“那个梦很奇怪。”纪实喃喃道。他并不需要天意回答他,只是心里憋着事,不吐不快。“梦里开满了桃花,桃花瓣上,长着嬉笑的人脸。”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来自桃花精灵的泠泠笑声,纪实打了个冷颤,努力把自己缩成一点,窝在沙发里。
天意忽然站起来,纪实跟个受惊兔子似的吓了一跳。
天意伸手,暖和的热度探向纪实额头。
没烧啊!
天意抽回手,却被纪实牢牢抓住。
两人瞪眼。
“长胆了你?”白皙的手腕上,紫了一大片。
纪实松开手,羞愧的低下头。
想不到天意平日冷冰冰的模样,却有着不相符合的一双暖手。
暖暖的,让他留恋。
看着天意转身离开,纪实懊恼的揪头发,他这是怎么了?
寂寞,恐惧?
因此极度渴望人的体温安慰?
疯了!
抓住天意的那一瞬间,他居然起了压倒天意的邪念!
啊,完了!男人果然憋不得!憋久了要犯错误。纪实捶打着脑袋,思绪更迷糊了!
一杯热水递到跟前。
纪实怔怔接过,天意无言的关心让他心窝暖了起来,心里更是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汗颜。眉开眼笑道:“天意你真好!”
天意一愣,勾唇冷笑:“你也就这点出息!”
纪实为自己的知足感到得意。“不好么?”
“好!当然好!这日子过得,俨然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楚了。”
纪实僵了脸,哀叹一声,想起来了,他确实到过百草园的事实。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个精光。“谁送我回来的?”他是糊涂了,一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就开始自欺欺人的认为先前的遭遇只是一场桃林惊梦。
天意耸肩。
“柳茗?!”应该是他的,纪实猜测。
不知柳茗看到天意,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很、精、彩!
“咳……他没说什么?”纪实开始挖八卦新闻。
“你希望他说什么?”天意反问。
纪实干笑,奇了,此刻的天意怎地有些狰狞呢。赶紧转移话题,“你见过会笑的花么?”
天意摇头。
纪实翻找口袋,怪了,他藏起来的叶子那里去了?
“不见了!”
“你能顺顺脑子再说话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纪实靠近天意,一脸严肃问:“你相信我么?”
天意很干脆的摇头。
“为什么?”纪实垮下脸,他的信用值就这么低?
“与其纠结别人对你的态度,不如拿出证据,用事实说话。”
纪实挠头,是他太较真了。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情,凭什么让天意全盘相信?
“一模一样的桃树,长着人脸的桃花,似梦非梦呢!”
“人面桃花?”天意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纪实认真盯着他的眼,神采飞扬的眸子没有鄙视没有轻蔑,跳跃着支持与理解。纪实烦躁的心随着嘴里流畅轻松的述说,莫名其妙趋于平静。
天意安静听完,横天飞来一句。“知道我走进这个房子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感觉?”他进来时眉头那一皱,着实让纪实提心吊胆了好多天。
“阴风飕飕鬼气十足……尸体来你这里都不用冰冻!”
“啊?”
天意想了想,觉得他形容得不够具体,又加了一句:“没、人、气!”
纪实狂汗!
“我真佩服你,居然以太平间的标准做窝!当然我更佩服我自己,居然没有撒腿走人。”
纪实掩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收到骨灰盒,遇到人面桃花……哪一样都不是阳间该有的!”换言之,纪实也不该在阳间。
“谢谢你的解释!”纪实咬牙切齿,毒蝎向来配美人!
他眼前这个美人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嘴巴一张,不知毒死他多少细胞。
“不客气!实话实说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天意猖狂笑道。
纪实翻他白眼。“谦虚是美德!”
“谦虚?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个。美德?抱歉,从没见过!”
“你……”人美,是不是脸皮的厚度也高人一等?纪实实在无语。“为了感谢您的诚实,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吃饭?”
天意闪着笑意点头。
“我的荣幸!”纪实夸张的吁气,滑稽的神情引来天意一阵大笑。
心下暗道,纪实这人老实归老实倒也有趣!
两人收拾了一下,出了门,进了小区的餐馆。
天意拿着菜单,也不管好不好吃,酸甜苦辣各来一份。“喝什么酒?”
“雪碧!”
“我要白酒。”天意别了他一眼,眼里明明白白闪着你是不是男人的疑惑。
纪实怒,抢过白酒倒了满杯。先干为敬!
“行了,别勉强自己。”天意阻止他牛饮。“你别糟蹋好酒。”
“你少瞧不起人。”
“没瞧不起你。”
“撒谎!”
“酒真是个好东西,是不?”
纪实茫然看他,没能跟上他跳跃的思路。
“至少能壮胆!”天意嗤笑。瞧,酒精刺激下,纪实都敢顶嘴了。
盯着纪实被酒熏红的脸,天意确定了一件事,纪实酒量不咋的。
翻开两个杯子,倒入一层白酒,然后混入大半杯雪碧,滋咝激烈纠缠而后化做一连串开心的气泡。
纪实未饮,人已先醉。
天意手执一个,将另一个推到纪实面前。“折中吧。既有你要喝的雪碧,也有我要喝的白酒。”轻碰杯沿,优雅的一口饮尽。
争先恐后冒起的气泡调皮的在纪实手上留下一个个冰冷的小水滴,乍猛的冷,刺激着敏感的皮肤,纪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忍住擦拭的欲望,熬过最初的寒意,慢慢的,小水滴化做一滩暖意,直达心窝。
一如,眼前人!
纪实浅尝了一小口,说不清的味道在口腔里婉转流动,极慢极慢的咽下,感受着心被融化的过程。
举杯相向,纪实轻笑,他喜欢天意身上沾染的冷艳莲香,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悲喜苦乐,爱恨情仇,冰释于意乱情迷的醉意。
“天意,认识你,真好!”
思绪混乱,纪实忍不住自虐的想,柳茗此刻在干什么呢?一定是在陪着他娇滴滴的新娘子吧。
心情,迅速跌落谷低。
罢了罢了,失都失去了,还想他做什么。
一个有心买醉,一个存心灌酒。
纪实很快醉了。
天意费了一翻劲儿才将其平安的拖回家。
“老实人?”
纪实抬眼,一片迷离。
“我是谁?”
“天意!”
“酒品不错嘛。”拍打纪实的脸,天意赞叹他的乖巧。
可是下一刻,天意马上为自己的枉下断言感到后悔。
“柳茗……”纪实扑上来,抱住他痛哭。
天意厌恶的推开他,不要把鼻涕眼泪等粘浊液体往他身上蹭。
纪实跟八爪鱼似的粘个密不可分,醉鬼的无赖本性暴露无疑。
一个劲在他耳边尖叫,为什么不要我?
那声音,那语调,整一个凄厉!
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发生了谋杀命案!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天意算是体会到了。
听着纪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书似的回忆过往,天意忍不住漫天幻想,若是纪实最先遇见的人是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我就没看出来他哪点好……”
“不许你说他坏话。”纪实压上来,气红了眼。
“他好?他要真的好,你会哭?”天意火起,忘了自己的目的,与醉鬼理论起来。
“你不懂!”纪实看了他半晌,默默从他身上爬下来,缩在一角哭。
呵呵,这酒疯来得快,去得也快,才半个小时,纪实居然酒醒了。
寻思着给纪实留个私人空间,天意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传来叮叮当当锅头响起的声音。
纪实好奇的探出脑袋,怎么也没法将美若不食烟火的天意和厨房联系在一起。
“枳椇子粥,可除烦渴、解酒毒。”
粥香引得纪实食指大动,也不和他客气,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好吃!天意你真好!”
天意听闻又是一怔。
“傻瓜,别那么老实……”
“嗯,你说什么?”纪实饿极了,只顾填胃,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天意眨了眨眼,强制将浮现双眸的犹豫挤了出来。
纪实,我提醒过你的……
第二天,纪实起了个大早。
天意的房间静悄悄的,纪实掂着脚尖路过。
昨晚他是什么时候睡的,天意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概不知。
在天意房门留下张字条,纪实收拾了一下,便上班去了。
没等走进报社,立刻被同事小余急急的拉上车。
“就差你了。”
挤进他们中间,纪实看了看,人还挺多,这么劳师动众的架势,心里明白要采访的估摸是个大人物。
“这回是谁?”纪实见怪不怪了。
“说出来吓你一跳。”
纪实接过资料,不禁感叹世界太小。今天的采访对象竟是百草集团的老总,曹国栋。
“他不是不接受采访的么?”百草集团自从入N市后,低调行事,拒绝任何媒体的采访。
“大概是被主编感动了呗。”小余开玩笑道。大人物的心思不是小市民的他们能猜得透的。
“天知道!”纪实翻动着资料,先是大略浏览了一遍,在脑海勾勒出采访的大致方向,然后才细细的看。临时抱佛脚,能塞下多少算多少。渐渐的,曹国栋的形象丰满起来。
曹国栋,男,46岁,山西人。白手起家,用二十年的时间,把一个小小花店发展到今日的上市公司百草集团。
这是个神奇的过程,大家都在猜测,其中,广为流传的版本不下数百个。
最被大众承认的说法是,他娶了富家女,从最底层挤身上流社会,靠着女家的支持,手握天时地利,一条康庄大道走到底。
那么,他又是怎么从卖花郎摇身一变成为制药公司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的呢?
对于这个人,挤在众人脑海的问号都快堆积满屋了。
偏偏,主角不开口不澄清,一味的玩沉默是金。不管媒体怎么问怎么传,都是一笑而过。
他不说,媒体就会放过他么?
想都知道不可能的。
他越是神秘,媒体越是想一窥真相。
若是懂得留人余地,给他人一条退路,媒体也不会落个臭名昭彰的标签。
更多的人想借着曹国栋这阵东风直摇而上,企图通过暴露曹国栋的私生活来达到出名的妄念。
奇怪的是,凡是调查曹国栋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因某种理由体验了一把把牢底坐穿的滋味。
久而久知,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曹国栋的过往,是个禁忌。
再也没人敢拿自己的一生开玩笑。
一叠厚厚的资料,更多的时候是在告诉看者,曹国栋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
纪实放下资料,若有所思。
百草集团的前身是百草制药公司。
由创建初期的1种剂型4个品种发展到中药、西药两大类,片剂、胶囊剂、颗粒剂、口服液四种剂型78个品种。
百草集团在诸多治疗领域为患者研发了许许多多,卓有成效的处方药产品。并以“拥抱自然,对健康负责”为口号,利用素有“天然药物”之称的中药组合,产生成千上万的方剂,然后结合患者个体的差异,调节阴阳平衡、治病求本,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
难怪百草园里种植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植物。
原来都是珍贵的药用植物。
纪实恍然。
这是个宝库呢。
难怪曹国栋拒绝所有人参观百草园,就是稍稍靠近,也会受到重重阻挠。
如此不近人情的举动在见识过百草园后,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那天若非柳茗坚持,纪实压根进了不了百草园。
单凭他的敏感身份,说不定他刚在百草园外围出现,立刻被众保安盯死。不用说,绝对是百草园重点防范的第一对象。
神秘的曹国栋……
吓得他晕厥的人面桃花……
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纪实握拳,找个机会定要二探百草园不可。
一群人提前半个小时杀入百草集团,在会客室漫长等待后,却被接待秘书告知,曹总只见纪实一人。
“算了,名人大都难伺候,兄弟你自求多福吧。”小余拍着纪实肩膀,幸灾乐祸道。
“乌鸦嘴!”接过录音笔,纪实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裳,在众人关切目光下,昂昂然走进总裁办公室。
很意外,曹国栋并没有坐在办公椅上,而是背对着大门,摆弄窗台上的盆栽,压根没有注意到纪实的到来。
纪实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眼珠四转,想着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给曹总一个好印象。
透过曹总,远远看到,盆栽里的奇草,长着八叶,每叶叶片上又生长着一对小托叶。
说它奇,是因为纪实从没见过这样“活”的草——对对托叶随着曹总嘴里的小曲翩翩起舞,神秘、妙趣尽在其中。
飘荡在空中的气氛,随意、融洽。
纪实暗道天助我也,看他宝贝呵护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盆栽定是他的心爱之物。纪实悄悄在离曹国栋一米远处站定。
“听说有一种神奇的植物,它的叶子会随音乐的轻快缓急展露出不同的姿态。”
曹国栋回头,大笑,一脸骄傲。
“您好,我是《四方报》记者,纪实!”趁着曹国栋对他好感之际,纪实赶忙介绍自己。
“小伙子,眼光不错!”小心洒上水,曹国栋指了指沙发,示意纪实随意坐。
纪实却凑上前,表露出对奇草的浓厚兴趣来。“这草,真有灵性!”不期然想起百草园里的人面桃花。
纪实对草的夸奖令曹国栋心花怒放,大有把纪实引为知己的趋势,指着奇草吐沫横飞。
纪实一心二用,耳朵忙碌之余,眼睛不闲,打量起眼前之人来。
就像每一个成功人士一样,曹国栋容光焕发的脸使得他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目光深邃,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手上布满了老茧,强健有力,一看便知,它是今日风光的大功臣。
脚步轻快,昭示着此刻的好心情。
“你别小看这株草,它叫‘好人草’。”
“难不成它还能识别好人坏人?”话没说完,纪实噗的一声先笑了出来。
“你可以试试。”曹国栋神秘笑笑,纪实一愣,还真是不怕死的伸出了手。
他就不信,一根小小草还能把他一大男人怎么着。
指尖刚碰上叶子,纪实只觉钻心一疼,体内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流逝。心惊胆跳缩回手,抬眼一看,好么,一个小红点赫然立在指腹中央。
叶子吸收了纪实的血液,欢快舞动。看在纪实眼里,就像尚嫌不够般,一缩一合的挽留他的离去。
“吸血鬼……”纪实忿忿然指着草骂。
在他背后,曹国栋的神情高深莫测,最终和蔼取代了一切,仿佛他天生就是这么慈善。
“纪实,你看到了么,它在说,你是好人。”
啥?
这就成好人了?
纪实是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人,是很奇妙的物种!如果我说,从一个人的血液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是好人,你一定会嗤之以鼻。可是你要知道人类对血液的研究只是冰山一角。”
纪实眨眼,没听懂!
曹国栋一叹,高处不胜寒啊。“纪实,个中原理我很难和你说清,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每一次签约,不论金额大小,我都会带上好人草。凡是能得到好人草承认的人,无论交易金额大小,就是我的合作伙伴,反之,将被我列为拒绝来往客户。靠着它,我在商场无往不利。靠着它,我没有看错过一个人。靠着它,我一帆风顺走到今日。”
第四章 学佛的少女
“无稽之谈!”
天意的话犹如一盘冷水,将纪实一腔灼热浇个透心凉。
“我就不能是好人么?”纪实缩着脖子委屈道。
“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天意斜了他一眼,“但是如果你对一株草深信不疑,我良心建议,你该去看脑科了。”
相信一株草,这不是有病么!
纪实气结。“你懂什么,那不是一般的草……”
“还是草!”
“……”纪实扭过身子,拒绝和他交谈,心里骂个不停。臭天意,让他得瑟一回顺着他一回又不会死人。干嘛那么较真。
气氛忽然僵了下来。
为一株草怄气似乎有点那啥……非君子所为。天意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软下声音道,“好吧,我们来谈谈,这不一般的草……”
“你不是不相信么?”
“我无聊!”天意理直气壮,浑然不知他的实话犹如不含杂质的油浇在纪实冒烟的脑袋上。
纪实瞪着天花板,咬着气得发抖的下唇不吭声。再说下去,他指定吐血——被天意气的。
玩过头了!天意暗自偷笑,显然在得意他的言语对纪实的影响。脸上却不动声色,装出认真的模样,自言自语,“一滴血,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呢?”瞧,话刚说完,纪实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他有自信打破僵局,让纪实自己跳出来。
“何况还是扎手指验血……”继续不解的嘟囔。
纪实嘴巴张了张,想到他正在生天意的气,强行忍住了满腹的长篇大论。
“难道,那颗草是神草,只要嗅嗅你的血,它就知道你有没有病?”天意抬头,虔诚的仰望纪实,含笑的眼纯真无比的露出对知识的渴望。
“你蠢过只猪!”天意询问的眼神给了纪实莫大的安慰,好吧,纪实翘高下巴,拽拽道,他今天就勉为其难当一回老师。“一滴血还真不能检查出什么内容来。因为,就算是用医院最先进的仪器作血化验检查,但凡用血量小于0.1毫升的检验项目,也只有如血型、血小板计数、血红蛋白测定、疟原虫检查等等单项血液检验。其他如血沉、肝功能、血脂测定、血糖测定等只能通过静脉抽血来做。”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些项目化验时用到血量较多,若是采取末梢血也就是天意所说的扎手指而得到的血液并不足已满足化验需求。
因此,按现在医学水平来看,一滴血,还真不能看出他有病没病。
除非那株草比最先进的仪器还要精细。
可是往里一深思,稍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趋向于零。
退一万步说,即使好人草可以从血液里分析出一个人是否携带病毒,并经过“人性化”的选择才决定吞食无毒血液。那么,它愿意吞下纪实血液的奇怪举动,也最多说明,纪实无大病无大痛,身体健康。
“这跟好人完全扯不上关系!”纪实趾高气昂的下了个自打嘴巴的结论。
天意支着下巴,不时点头含笑,一副受教的乖宝宝模样。
纪实畅快的吼完,一扭头,正正对上天意炽热的目光,脸刷的一下成了猴屁股。心里懊恼不已,在天意面前,他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随后一想,又释然了。
在这个人欲横流一发而不可止的社会里,有个能让你卸下防备的人,是件幸事。
念及此,纪实当下送了个开怀的灿烂笑容给天意。
好么,一时愁苦一时乐呵,这都什么人呢!天意手儿痒痒想敲开纪实脑子,看看他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
信任的笑容,炫耀夺目,天意一时间竟然别不开眼!咳了一声,掩饰脸上升腾的火热。抚摸着心口,里面锁着纪实给予的温暖。
“你说,曹国栋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天意将话题拉了回来。曹国栋养的草,必定和他同一门心思,要不也不会深得他心了。“难道他认为身体健康的人,就是好人?”
不能吧,这定义,太肤浅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行善事、嫉恶如仇是成为的好人基本要求。这跟身体健康与否八杆子打不着。
纪实皱着眉头,提出不同的看法:“有可能哦!身体完全健康的人走的是自然路线,大都自律,生活检点,极少出现在灯红酒绿日夜笙歌的奢靡场合,也不会用健康去赚钱,自然也没有这般或那般的欲望。”
天意斜了他一眼,这人是在拐着弯夸耀自己么?今日才知他脸皮厚,一点也不害臊。
走自然路线?
说得轻巧,放眼看去,哪一个随心所欲的下场不是直接奔向堕落怀抱的。
亏纪实还敢在他面前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简直是欠骂。
天意冷哼:“是谁三餐要人催着来吃?是谁睡起觉来日夜不分?是谁累倒在浴室?是谁为了真相没头没脑的勇往直前?”一个生活日夜颠倒的人,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走健康的自然路线?
“……我当然不是说我!”纪实惭愧的垂下了头。
“就你这破身体,仪器面前一放,一长串项目都是毛病!”
纪实张嘴想反驳,好人草明明承认他的健康……
“你相信一株草,说出去,别笑死全世界的医生!”
纪实如泄了气的皮球,他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么?脆弱的心灵再次被天意狠狠打成碎片。
“曹国栋都给你洗脑了!让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世上要是真的有那么一株识别好人的草,曹国栋早凭它发财了,何必浪费时间搞什么药物研究。
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好人坏人都划出道来了,还要警察干什么?
世界直接大同得了。
这一边天意吐沫横飞;
那一边,纪实乖乖垂头聆听教诲,半点不敢反驳。瞪着地板,深刻反省中……
胡闹中的两人都不知道,这一刻,他们与真相无比接近!
“诶,在你眼里,是不是是个人就是好人?”嘴巴超负荷运动,天意口干舌燥。灌了一大杯水后,捅捅纪实,不怀好意问。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没干过一件好事?”纪实抬头,伶牙俐齿反问。
“那倒不是。你收留无家可归的我,怎么着也能和好事挂钩。”
“算你有良心。”哼!
天意挑眉,考虑着要不要告诉纪实,他收留他,目前看来貌似好事一件,可从长远来看,未必是好事。“老实人,人类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干净。”
“我就没觉得人类干净。”纪实脱口而出。他之所以放弃相机而改成拿笔,正是不愿直面人性的黑暗。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一个心道,不得了了,老实人是个伪老实,傻呼呼的外表或许看得比谁都透彻。
一个却想,完了,怎么就改不了实话实说的坏毛病,怎么就对天意不设防呢?
尴尬的气氛被一阵铃声打破。
纪实快步跑到电话旁,忍不住亲吻电话,来得太是时候了。转身对天意抱歉一笑:“啊,我接个电话……姨妈,怎么啦?您慢慢说……小灵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嗯,我知道了!她都是大学生了,您别担心……好,再联系。”挂上电话,纪实显得忧心仲仲。
“怎么了?”天意关心问。
“小灵,我表妹,失踪了。”
“叛逆期?”天意扬起的语调怎么听都像在幸灾乐祸。
纪实一记眼刀飞过来,成功的让天意当个安分的聆听者。“姨妈说她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即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也不提前告知去向,这对向来乖巧不让人操心的她而言,情况很不正常呢。”
“学校呢?”
“学校方面也问过了,好几天没上课了。姨妈四处找不着人,这才着急,一面报警,一面让我登寻人启示。”
“人际方面呢?”
纪实沮丧的摇头。
“什么意思?”
“她没朋友!”
天意愣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
80后小孩,居然没朋友?
稀奇哦!
“小灵是个很乖的孩子,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从不让人操心。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有些孤僻!”纪实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两每次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出无声话剧。看书写字玩游戏,做什么都是悄无声息的,套句天意的话——没人气!
“小灵是个……”将脑海里适合小灵的形容词过了一遍,斟酌许久,纪实才肯定的点头,道:“奇妙,对,奇妙的女孩。听姨妈他们说,小灵刚出生的时候,有个和尚在医院门口敲了一夜的木鱼念了一夜的经。姨妈他们上前请教,和尚却对着小灵连连摇头。第二天,和尚就不见了。久而久知,姨妈他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爷姥去世,那一年小灵十岁。稚气的她说‘众生皆有佛性,皆有佛缘。佛引吾入佛门,有缘亲属皆渡尽,早登极乐!’然后,站在爷姥床头念了一夜佛经。大家都惊呆了,问她何时学的佛法,跟谁学的……她一概不知,只说梦里一个和尚教的。”
天意嘴角一阵抽搐。果然很奇妙!纪实当他三岁么?还是忽悠他好玩?
“我知道你又在心里说我坏话。”纪实指着天意扭曲的脸,气鼓鼓道。
“……没!”天意别过眼,不敢去看纪实恳求被信任的目光,违心道:“在藏区,有些十几岁目不识丁的小孩病后或一觉醒来,竟能说唱几百万字的长篇史诗《格萨尔王传》,这一神秘现象不也是至今无法解释么?”(注1)
纪实欣喜的点头。显然,在这件离奇的事情上,他正是拿天意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去相信的。天意灿然微笑,心下暗道自己忒不厚道,这般欺负老实人。
什么神秘现象,什么未解之谜,什么离奇事件……若说这些噱头的背后没有人为的参与,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虽叫天意,可他最不信的也是“天意”!
(注1):在藏族众多的说唱艺人中,往往称自己是‘神授艺人’,自称在童年时做过梦,之后生病,并在梦中曾得到神或格萨尔大王的旨意,病中或病愈后又经喇嘛念经祈祷,得以开启说唱格萨尔的智门,从此便会说唱了。
载自《 西藏十大神秘未解之谜》之说唱艺人
《大批死人骸骨离奇被盗,作何用途不得而知》
--《四方报》讯 记者凌鸣
今年6月19日23时,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高速公路发生了连环撞车事件。
其中7辆小车严重追尾,一辆大货车撞凹栏杆翻倒在地。
不幸中的大幸,除货车司机碰破额头外,无一伤亡。
事发后交警迅速赶到现场。
货车后厢松了一大口子,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挤压的蛇皮袋。
袋子里装满了木屑。
因受外力积压,一块块人体尸骨刺破袋子伸向外界。
努力穿透的森然模样,仿佛在向人们求救。
经审查,该货车司机名叫张山,是广西老默县矮村人。平日安分守己,从未干过违法的事。
据他交代,这一车木屑是朋友委托运输的。
因为是朋友,所以他没有开袋检查。
更不知道木屑里藏着一副副人体尸骨。
盗墓者偷盗尸骨有什么用处呢?
拿去做药材种灵芝?
拿去做麻醉药?
拿去做标本?
或者是为配阴亲存在……
我们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罪犯再狡猾,逃不过恢恢天网;水落得再慢,持之以恒总会盼来石出的一天。
“这都什么人呀,也不怕遭报应。”指着报纸,纪实感叹人心不古。
挖尸体?盗骨骸?
真不可思议,盗墓者盗窃的不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死人的骸骨。
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新行业呢?
看来,他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
“这有什么出奇的。前段时间不是报道‘骷髅头被两层转卖’的新闻么,121个人头盖骨被青海农民等盗墓后,取出转卖,由一甘肃籍男子将其加工成头骨工艺品出售,非法谋取利益。央视《社会记录》采访此案时,在青海境内的旅游区内曾见过3个类似被锯掉的头盖骨,开价800元。”
纪实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纪,信命的人都不会干这缺德事。”凌鸣(也就是负责跟踪骨灰被盗案的记者)无情道。
一来怕断子绝孙;二来怕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自家祖坟也落个空坟的下场。
纪实伏在桌面上,咂咂嘴,心里直摇头。张山这些黑心人想钱想疯了。
“你有时间在这悲春伤秋,不如干点实事,让死去的灵魂安息,让活着的人安心。”凌鸣将报纸砸在纪实耷拉的脑袋上。
“去!就你这尖嘴猴腮的贼脑袋,一旦演绎悲天悯人,上帝铁定发笑。”纪实不耐烦的挥手,说得动听,不就是想让他为他跑腿么。
“唉!生存环境越发恶劣,呼吸的空气越发肮脏,人心久浸其中,黑矣!”凌鸣哀怨的低下头,翘起兰花指轻柔拭泪:“昔日的老实人已成明日黄花,流入史河,无可追忆也。”
“打住!你给我打住!”恶寒!一米八且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做小女儿态,这不是存心恶心他么。纪实掐着凌鸣脖子,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凌鸣顺势倒在椅子上,哇哇大叫。“谋杀亲夫啊……”
“闭嘴!”纪实捂住他的嘴巴,对着幸灾乐祸的一干同事尴尬的笑。
臭小子,非要将他的性取向昭告天下是不?
凌鸣眨眨眼,因计谋得逞而笑出眼泪的贼眼写着他知错了。
臭小子!“说吧。”纪实无奈的放开他。
凌鸣得意摇晃胜利的手势。
两人从小玩到大,对对方的了解更甚于自己。
凌鸣每每有事相求,都会拿纪实的性取向做杆子——美其名曰顺杆爬!
“好兄弟!”
“少废话!”
“很简单,我要采访张山。”
“那就去呗。”跟他说干嘛呀。纪实攒起拳头晃悠,只要凌鸣举例不出能打动他的理由,别怪他拳脚无情。
凌鸣脸色变了变,由白及青。“我要能采访到他我还用得着你?我吃饱了撑着?”这么个奇耻大辱他迟早要讨回来。
纪实一脸惊奇,凌鸣是新闻媒介出了名的“针眼”,意思就是他的心眼比针孔还小。
凌鸣的小心眼并不像女人一样,表现在表面,而是扎根在骨子里的一种思维模式。用他的话说,斗心眼就是男人们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方式。用在大的地方如国家社稷,那叫深谋远虑、叫权术;用在小地方如家庭生活,那叫计谋、叫善待自己。
谁给他不痛快,他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就连主编也不敢随便卡他的稿子。
这么霸道的人,居然有人敢不买他的面子?
张山的案子牵涉到人性及道德问题,是民众关心的大事,按理说,警方应该不会拒绝记者的采访才对。
难道……
眼前浮过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纪实试探问:“该不会是新来的钟离司负责张山案子吧?”那可是一座移动冰山!
“对!就是那个不讨人喜欢,脸上写着欠我钱的神经病。”凌鸣咬牙切齿。每次和司打交道,都有一股扭断司纤细脖子的冲动。
“你自求多福吧。他谁的帐也不买。”难得凌鸣也有吃鳖的时候,纪实乐了。“还是按程序一步一个脚印吧。”
“屁话!真要走正常途径,等采访手续办下来,我都老了。”凌鸣怒吼,也不管纪实愿意与否,扯着他上了车,还特意把车门锁上了。“咱找他上司去……”
司的上司,柳茗是也!柳茗鲜少有拒绝纪实的时候,几乎是有求必应。
“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人家柳茗估计正和未婚妻打得火热呢。”纪实凉凉来了一句,如晴天霹雳炸晕了凌鸣。
刺耳的刹车声刺痛两人耳膜。
车子在急速中转弯,骤然刹车,惯性作用下,若非系着安全带纪实铁定被抛出窗外。晓是如此,纪实还是和车门来了个亲密大接触。
“你嘛呢?”纪实揉着脑袋大怒。
“我问你想干嘛才对。”也不管车子正停在路中央,凌鸣扳过纪实肩头,四目相对,不给他闪躲的机会。“你不是对他念念不忘么,你不是对他就情未了么,怎么就让他冒出个未婚妻来?”
“凌大记者,你信息渠道滞后了,念念不忘都是老皇历了。”
凌鸣细细瞧他,嗯,不伤不悲的,眼神清明,也没黑眼圈,倒不像在强颜欢笑。凌鸣信了几分,放开他,缓慢启动车子,问:“还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纪实反问。
“大学时如胶似漆,大学后劳燕分飞,一年前重逢各自单身,郎有情妹有意……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暧昧搅和成死局的?”凌鸣一直以为他们会像以前一样,携手同行势如破竹。
纪实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窗上印着一张木然的脸。良久,才淡淡答道:“破镜不重圆!”
他们的运气不赖,柳茗并不像纪实说言般在陪未婚妻,而是在陪工作。
凌鸣拖着不情不愿的纪实冲到柳茗面前。
“好久不见,柳队!”
“是你啊,呵呵!”
凌鸣将纪实揪到跟前,本想试试柳茗的态度,岂料,笑容满面的柳茗对上纪实,立刻变了冷脸,连连数声冷哼。
凌鸣看看这个,瞄瞄那个。
情况不对劲呢。
柳茗摆出的那个臭脸,那几记冷哼……怎么看怎么和捉奸在床的正夫一模一样。
摆脸色是不?纪实火从心起,他还没跟他算拍摄婚纱照的委屈帐呢。碍着凌鸣脸面,纪实忍住了怒火。
柳茗却将他的忍耐理解成心虚,面上越发不屑。
凌鸣横在两人中间,瞪了纪实一眼,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柳茗了然一笑。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能不了解凌鸣的为人么。
显而易见,柳茗的冷漠只针对纪实。
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场合。凌鸣不得不放下当和事佬的念头。
“张山!”凌鸣也不和他客气,一边拉着面色不善的纪实,一边笑道。
柳茗想了一会,扬手唤来司,吩咐道:“带他们去采访张山。”
司迟疑不动。
柳茗仿佛知他所疑般,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们或许能为我们打破僵局。”
司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擦肩而过瞬间,柳茗附在纪实耳边冷哼。
“那位从‘天’而降的美人,滋味不错吧?”
……
直到纪实走出警局大门,耳边还震荡着柳茗咯嚓咯嚓的磨牙声。
铃铃……电话响起,纪实头痛的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老天,千万别是姨妈打来的。他这几天,几乎是一日三次被阿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强迫着回忆小时候的故事。
磨蹭到电话旁,纪实正想着要不要假装不在,瞥见来电显示似乎是个陌生的号码,松了口气。
“您好!纪实!”漫不经心勾起电话。
话筒里传来简洁两字——小灵!
“你是谁?”纪实坐正了身子,屏住呼吸,紧张问。
自从刊登寻人启事至今,小灵一直没有消息。
不寻常啊!
纪实心里涌起不安!
加上姨妈不心疼长途电话贵,每通电话都是哭倒长城般轰炸他的耳朵,弄得他的神经跟着紧绷起来。一听到警察局里有个风吹草动就四处蹦达。一个个电话打过去,详之又详细之又细的询问每具女尸的身体特征。罗嗦、累赘,搞得柳茗他们一个头两个大。
这日子,过得纪实几乎崩溃。
纪实捂住话筒,朝天意挥手,张大嘴巴,指指话筒无声道小灵。
天意坐过来,纪实手忙脚乱按下免提键。
“我是谁并不重要……”一个中性的声音传了过来,加上背景嘈杂,让人辨不清男女。
“小灵在哪里?”纪实打断他/她,急切问。
天意捂住他的嘴,斜了一眼电话,既然对方愿意打这个电话,那么他/她一定有他/她的来意。
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上,他们只能选择顺着对方走。
“你是纪实?”
“对!”纪实也知道自己急躁了些,搓搓手,深呼吸,很快恢复平静。
“我不知道小灵在哪里……”
这不是耍人么,给人一根棒棒糖然后告知糖曾经被弄掉在地上。纪实跳起来破口大骂,天意眼疾手快将他抑制住了。
嘘!天意在唇边竖起食指。
这个人,不是绑架者,是知情人。
从他/她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中,天意捕捉到一丝焦虑及不安。
“6月13号晚,大概11点,小弯路,小灵上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13号,今天都21号了。
纪实17号登的寻人启事。
扳指算了一下时间,纪实不满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那人停顿了一下,后才缓慢的回答:“我刚刚看到的报纸。”
当面谈!天意附在纪实耳边轻声提议道。
纪实眨了眨眼,问,人家凭什么暴露自己?
天意笑,他/她会同意的。
纪实不信,还是按天意所言,忐忑的要求道:“我们当面谈、谈?”语气极不肯定。
那人沉默。
天意捏了一把纪实,无声道:告诉他/她,迟一天找到小灵,小灵就多受一天苦。
有用么?纪实怀疑问。非亲非故的,人家干嘛要着急?
天意瞪眼!有没有用也要用了才知道。
于是纪实很懦弱的发现,抗议还在脑海转悠,嘴巴已经先一步将天意的原话一字不漏的说出口。
电话那端长时间的沉默!
长到纪实以为那边已经没了人。他就说嘛,人家肯提供消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凭什么来滚这趟浑水?
“8点,杭州路上岛咖啡。”
纪实还在腹诽,等下怎么取笑天意的自作主张,那人却干脆的抛下个时间地址,笃定纪实一定不会拒绝般,风风火火挂了电话。
看看表,还有两小时。
时间很充裕,纪实问出憋在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知道他/她会答应?”
“很简单,他/她的目的和我们一样。”
“你是说,他/她也着急小灵的下落?”
“对!有过之无不及。”天意笑。纪实不会了解他对声音的敏感,他可以从声音中轻而易举的猜出说话人的真实情绪。甚至,听过一遍的声音,不论你是把说话人丢到在一堆嘈杂声中还是丢到惟妙惟肖的模仿者中,只要那人开口,他就可以准确无误的揪出说话人。
打电话的人,虽是努力镇静,可微喘的语速还是泄露了他/她对小灵安危的关心。
两人提前半小时到达上岛咖啡。
天意本不想搅和进来的,也计划着在家里享受空调的清凉。偏偏纪实看不得他悠闲,硬是将他强拖了过来。
纪实多了个心眼,特意选了个便于观察门口,从门口却注意不到的角落位置。
“你说他/她会来么?”
“咖啡不错!”放下杯子,天意答非所问。
“我还是不相信他/她会来。”纪实见过太多线人,他们可以提供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却又害怕麻烦,不愿意出面指正罪恶。
“担心有用么?你的担心并不能影响他/她来与不来的决定。”
“好像也是!”纪实傻笑,盯着眼前的咖啡出神。
咖啡厅里芳草萋萋,流水潺潺,耳边弥漫着轻柔的音乐,有一种浪漫的轻松。
时间在静寂中悄然流逝。
“来了。”天意忽然出声。
纪实下意识望向大门,空无一人。“哪儿呢?”
“随意坐!”天意开口邀请。
纪实盯着大门,随口来了一句,“你跟空气说话呢。”
边上,椅子忽然被拉开,压下一片黑影。
纪实受到惊吓般扭头,身边居然坐了个一团黑的人。
“你……”是人是鬼?怎么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
“肖淡。”那人冷冷道。
是人啊!纪实上下打量,过短的头发,全黑T恤配着合体的黑色牛仔裤,将一双修长的美腿包裹得严严实实。很是中性的打扮。就不知道是男是女?纪实不合时宜的纠结人家的性别。桌下被天意狠狠踩了一脚,纪实吃痛,红着眼眶打招呼道:“……嗨,我是纪实!”
天意以手拍额,无眼再看纪实的窘样。他相信旁边的女子心里已经后悔来这一趟了。
这个人,真的是王牌记者么?
不会是《四方报》放出来的烟雾弹,借此保护真正的王牌吧?
两人心底浮现同样的疑惑。
“你和小灵是什么关系?”纪实开门见山。既然天意说她是知情者且又站在同一方,纪实也不罗嗦,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问。
“网友!”
“啥?”纪实掏着耳朵大叫。
天意翻起白眼,明目张胆的踢了他一脚。笨蛋!就算是网友,他们也是不一般的网友。
“肖淡是吧,时间不等人,说你能说的。”天意可没耐性等纪实慢腾腾的把一个个问号折腾成句号。
肖淡看着纪实不说话。很明显,她只相信纪实。
纪实挺起腰杆,正要鄙视天意的人品,不经意瞄到天意的脚又有抬起的趋势,纪实一个后怕,赶紧缩回还在隐隐阵痛的脚丫,献媚的指着天意道:“他说了算。”
这回轮到肖淡鄙视他了。“小灵说,她表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呵呵!”天意轻笑。
纪实端起咖啡,假装没听见。
肖淡别了一眼天意,犀利的看出了两人间似有若无的火花。
“那天……”肖淡的目光穿越时空,回到每一个甜而美丽的夜晚。
如纪实所言,小灵与佛有缘,平日沉迷于佛的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
肖淡与她相识的过程,说起来,有些离奇。
那天,肖淡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主说失眠的痛苦云云。
跟贴者一长串。其中就有小灵。
(为了方便描述,[]内为摘抄的网上对话)
[小灵:听听佛音吧!]
[肖淡:试过了,没用!]
[小灵:我传给你。]
肖淡在电脑前冷笑,又是一个传播病毒的。
[小灵:你若不方便接收,那就闭起眼睛,用心聆听无处不在的佛音吧。]
[肖淡:?(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灵:试一试吧,只是闭上眼,我并不能伤害你。]
小灵的文字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跟随。肖淡的脑海刚刚闪过拒绝的字眼,眼睛已经先一步闭上。
算了,不管她……
肖淡闭上眼,盯了几个小时的电脑屏幕,眼睛早乏了,适当休息一下,放松眼球,也是不错的提议。
繁杂乱窜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一阵佛音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侵入四肢百骸。就连毛孔,也在舒畅的呼吸。
肖淡忽然惊醒。紧逼门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那阵佛音是梦么?
肖淡并不肯定,闭上眼睛的那几分钟里,她似否入睡。
屏幕上,小灵的头像在闪烁。
[小灵:我可以治好你的失眠症。]
[肖淡:好!(鬼迷心窍般打出个好字)]
那一晚,两人交谈甚欢,相见恨晚。
至于怎么个谈法,怎么个欢法,在纪实八卦目光中,肖淡拒绝透露。
第二天,小灵给肖淡寄了盒录音带。她说,心烦的时候,渴望安静的时候,她就在身旁。
肖淡从此不再失眠。
浓浓的黑咖啡灌入胃里,肖淡稍稍喘了口气。回忆并非都是甜蜜的。
纪实很想问,佛音真能助睡么?
可是看着肖淡掩饰不住的黑眼圈,纪实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小灵上网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半个月不见人,有时候天天在线。有时,我们会聊天彼此的生活、烦恼,可是更多时候,我们在不同的空间听相同的歌。我原以为,我们可以一直相伴到老……呵呵,人算不如天算呢。”肖淡低笑,纪实听着却很心酸。
“那天,小灵说要见面。我说好,当时并没有察觉到小灵的异样。毕竟,电脑让我们更亲密,也让我们感觉迟钝!”
“13号?”
“对!13号!我们约了下午6点,我家楼下西餐厅。小灵迟迟不来。我等她一直等到餐厅打烊。后来无奈,只好先回家了。”
刚回房,小灵的电话紧随而至,一开口就让她往窗口下看。
肖淡一眼就找到了缩在电话厅里的小灵。埋怨脱口而出,既然来了,为什么避而不见?
小灵只是叹气。
肖淡被她这么一叹,顿时失了三魂。
在肖淡的印象中,小灵是无所不能的。她绝对不会发出唉叹这种沮丧的玩意儿。
纪实猛然点头,只差没有和肖淡握手表示同盟了。
太不可思议了,原来小灵也有遇到难题的一天?
“事后想想,小灵那一叹,更像躲不开的宿命一叹。她始终都没有挂上电话,在我注目下,上了一辆红色出租车。”
红色的出租车?满天下都是。范围太大!
“还记得车牌号码么?”纪实问。绑架么?不像!小灵是自愿上人家车的。
再说了,一,姨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绑了小灵也换不了几个子。二,小灵从不与人结怨。怎么看都不该和绑架扯上关系才对。
可是,若是认识的人,有必要搞得这么诡秘么?
不挂电话,明显是话未说完。
还有,小灵明明一早就在附近,却眼睁睁看着肖淡空等。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纪实挠头,事情貌似正往复杂方向发展。
“距离太远,看不清。”肖淡紧咬下唇,痛恨起自己的眼神来。
“那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天意敲着桌沿,冷静问。
那辆车真的是简单的出租车么?还是有心人故意拿出租车当幌子,混淆大家视线?
“有!”肖淡双眸瞬间亮起来。
同时奋亢的还有纪实。失踪事件总算有点眉目了。
“那辆车转弯的时候,在另一辆车车灯打照下,我清晰的看到,那车的右车身印着一幅图。”
“看清楚是什么图案么?”
“没!但是,图漆应该是经过特别处理的。灯光一照,就见整幅图被一个大大的‘Q’所覆盖。”
“Q?”天意皱眉,思考着由Q而产生的联想。
阿Q?腾讯QQ?小蝌蚪?小气球?棒棒糖?
考验你的IQ,EQ?
寓意,做事要利索圆满,不要留下尾巴?
还是代表任何一个Q字母开头的英文单词?
或者是在提醒他们,Q是由腓尼基语和希伯来语的第19个象形字母“人头”演变而来的?
还是说,图案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车主恰好对Q情有独钟,所以拿它来装设外壳?
获得的信息太少,天意无法分析出最合适的答案。沉浸在专注的思考中,导致了天意分不出心神来观察四面八方。待到他意识到危险来临,他应该躲闪时,已经太迟了。
飞溅而来的褐色液体粘满了白色衣裳。
天意举起手,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到指尖,落到地上。真TM恶心!天意怒目而视。“你干嘛?”
纪实慌乱的将打翻的咖啡杯扶正。“我……”要死了,居然在天意面前失态了!
“你最好有个好理由!”天意晃着拳头凶狠道。按照他现在怒火高涨的不稳情绪来看,揍纪实一顿都是轻的。
“有,有!”纪实难得理直气壮一回,侃侃道。“张山说过,他的顾主,正是一群纹着Q符号刺青的人。”
第五章 骇人听闻的骨骸盗窃案
一个是学佛的少女,一个是骨骸盗窃团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条平行线,怎么就交汇到一起了呢?
纪实揪光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两者的共同点来。
骨骸盗窃团伙掳走小灵,总不至于是善心突发,打算通过小灵向佛忏悔他们的罪过吧?
纪实光是想想佛渡众贼的场面,都觉得滑稽!
莫非,“Q”的出现,只是凑巧?
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纪实打从心底不愿把简单的失踪案往复杂深处想。也许,小灵离家是为了寻找“悟”,等找着了自然就回来了。乐观的安慰着姨妈,放下电话,纪实决定再会一会张山。走之前,看不得天意无所事事的悠闲,诱拐道:“外面天气多好啊,晒晒?”
天意斜了他一眼,小样,脸上就差没写“我在骗你”四个大字。
“窗口一开,躺着坐着立着斜着……我爱怎么晒就怎么晒。”
“屋里空气不好。”纪实挤出温柔的笑容,努力劝说。
“哦?那你倒是说说,哪里的空气好?”
天意放柔的声音宛转悦耳,挠得纪实耳朵痒痒的,心思一分,“警察局”三字顿时脱口而出。
阳光下,天意戏谑的笑声跳起快乐的旋律。
羞得纪实直挠墙。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恼羞成怒了。
天意忍着笑意拉住愤然的纪实。“你是要去找张山吧?”
纪实亮出后脑勺,不情不愿的憋出一个“嗯”字。
上次,他和凌鸣在柳茗帮助下,获得了采访张山的机会。
一开始,张山表现都很正常,几乎是有问必答。
直到凌鸣问,谁是顾主?谁又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张山神色正常的咿咿呀呀一翻后,随着凌鸣的咄咄逼问,毫无预兆的口吐泡沫,陷入痉挛状况。
观察室里,柳茗一直关注着采访的进程,一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将两人轰了出来。
凌鸣大呼倒霉。之后,两人又去了几次,都被柳茗拒绝了。
采访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虽然纪实心里不愿意将两件事扯在一起,偏偏,越是不去想它,越是在脑海里翻腾。
一个个可怕的联想闹得他寝食不安。
纪实坐不住了。
怎么也要一试,兴许他还能从张山嘴里扒出点儿有用的信息来呢。
天意却没他乐观!不是他故意跟纪实唱反调,实在是张山的情况——不太正常。
妄想从一个不正常人的口中乖乖吐出他极力隐瞒的信息,是件艰巨的任务。
而纪实,目前能完成任务的幸运值,为零。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不占有优势。
“你去了也白搭。”天意不愿见他怀着希望出门,却带着失望回来。
“白搭也得去!再说,是不是白搭也不是你说了算。”纪实笑道,乐观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意的影响。
“纪实,相信我……”
“我相信你。”匆匆打断天意的话,纪实微笑的眼闪过忧虑:“你就当我闲的。再不做点什么,我会疯掉的。”
天意一怔,“你们表兄妹感情倒好!”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纪实已经算得上尽心尽力了。
纪实扬笑:“那当然!兄妹这关系,有今生没来世,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是么?”天意低头轻笑,笑声里藏着纪实琢磨不透的微微羡慕。
“诶,你等等!”天意忽然跑回房间。
纪实站在玄关,一头雾水。
不一会,天意轻松的走出来。“你运气不错,他居然在。”
“他?”谁?
“能帮你从张山嘴里问出事实的怪人。”天意似乎不愿多谈,避重就轻的推着纪实出门。
难得天意提起过往,纪实追根问底的职业病又犯了,噼里啪啦就是一串问号。
“你朋友么?做什么的?为什么叫怪人?他性格很孤僻?天才?或是说他长相奇怪、声音奇怪还是动作奇怪?”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你什么都说清楚了,我不就没有为什么了么。”言外颇有责备天意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之意。
“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他怎么个怪法了。”天意神秘笑道,成功勾起了纪实的好奇心。
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警局,见识一下天意口中的“怪人”怎么个怪法。
“诶,你快点!你说你长手长脚的,怎么就跟个老头似的迈不开步子呢。”纪实走几步又退回来,绕着天意转圈,双手伸了收收了伸,想拉又不敢拉的急切糗样。
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挠心啊!
只见大街上,不时上演这一幕:一个老实的青年快步冲到前方,又顿住,朝身后的俊美少年焦虑的挥手。
“你倒是快点。”
眼看警局的大门遥遥在望,天意偏又不缓不慢的。纪实忍不住了,抓起天意的手疾步如飞。
进了警局,刚松一口气,柳茗冷不丁出现在他们面前。
寒着脸,刮着阴风阵阵吹向纪实。
糟糕!
纪实心里咯噔一跳,暗暗叫苦。他一心缠着天意陪他走这一趟,完全忘了,这是柳茗的地盘。一直避免让两人碰面的事情就这么突兀的发生了,杀得纪实措手不及。
怎么办呢?
纪实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的团团转。完了,柳茗会不会把天意抓起来?
纪实除了干笑还是干笑。另两人目光一碰,倒是很坦然。
天意顺着柳茗不友好的目光,这才注意到他和纪实相扣的手。
方才拉上的手,忘了放开了。
天意坏心一笑,露出挑衅的神情。猛然将毫无防备的纪实拥入怀里,附在他耳边亲昵的私语,眼角余光不忘观察柳茗的表情。
看到纪实老实安分的呆在别人怀里,柳茗双目冒出火来。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天意微眯的眼透露出兴奋的光芒,暗道好戏开场了。
相对于两人的暗里交锋,纪实是急在脸上,冷汗直流。
周围的低气压忽然散去,高涨的怒火瞬间消失于弥形。柳茗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严格说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上次柳茗送纪实回家,并没有碰上天意。
两人都是从房间里多出的不属于纪实的气息,推断出对方曾经在纪实房里一游。
天意盯着柳茗远去的沉着背影,暗皱眉头,柳茗的自控能力出乎他的预料呢。
他有可能对纪实全然无意么?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冷眼旁观他们卿卿我我的行为了。
问题是……
天意沉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他的双眼可是瞧得分明,柳茗眼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墙角被撬的怒火,显然对纪实余情未了。
柳茗在他的挑衅下,居然没有被情绪牵引着走……反而控制了情绪,做了情绪的主人!
是个人物呢!
嗯,够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想到未来与柳茗的对决……天意愉悦的笑了。
根据肖淡提供的线索,加上张山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柳茗敏感的嗅到“Q”在案子中的重要性,于是围绕“Q”形图案展开了雷厉风行的调查。向交通局收集了13日驶向弯路路口的车流辆录像,柳茗特意调了一组人,昼夜不停投入到寻找“Q”的行动中。
昏天暗地的忙碌,效果却与努力不成比例,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在录像中,红Q车拐上快环后,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再没有出来过。
调查陷入僵局之际,这天,警局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个全能型的医师及催眠师——钟离梵!
纪实冒失的闯进警局,脚刚踏进去,立刻缩了出来。
“怎么啦?”天意奇怪问。
纪实挠头,不好意思的傻笑。
天意闲适的跨过门槛,耳边的安静让他立刻理解到,纪实的退缩是遇到不合理时保护自己的反射性举动。
偌大的警局,人来人往,却是静悄悄的一片,仿佛上演着无声电影。
难怪纪实不敢跨过门槛了。
“他们是怎么了?”纪实扯着天意袖子紧张问。
扫瞄了一圈,很快,天意找到了人人如避毒蟒般饶开走的地方。
一张办公桌的后面。
窝着一团黑影。
每个人都放慢了脚步,稍有大一点的动静,一群人就会紧张兮兮的同时瞄向那团黑影。
见黑影不动,众人才敢放心的继续做事。
一时间,急促的呼吸反而成了最大的噪音。
所以,当众人看到天意走向黑影,而队长又不阻止的时候,众人都在偷笑。
这回,有人要倒霉了!
天意拉扯那团黑影,讽刺道:“你还真是那儿都能睡,也不怕一个闪失长睡不醒。”他还真是走到哪儿,哪儿死寂一片,连警局也不例外,胆敢恐吓警局的普天之下也只得一个他。
黑影摇摇晃晃站起来,竟是个清瘦的青年,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带着病态的惨白。青年伸出皮包骨的手臂,以与纤弱身子不相符合的力量将天意拽到跟前,攥起拳头,对着天意的肚子狠狠出拳。
扰他睡眠者,杀无赦!
一声闷哼,天意默默从一数到十,才将眉目间的痛苦散去。
没见过青年发飙的新人失望的叹出声来。都在想,青年的拳头一定跟挠痒痒没啥两样。莫说一拳,受十拳也没问题。
柳茗瞪了众人一眼,一秒后,局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几人。
司复杂的看着天意,他是尝过哥哥拳头滋味的,他自认无法做到接他一拳而面不改色。
“打完了,那就办事吧。”天意直起腰杆,仿佛被打的人不是自己。
他不介意,可有人不乐意了。
纪实挡在天意面前,怒气冲冲为他打抱不平。“你凭什么打他?信不信我揍你?还有柳茗,他无故伤人,你也不管管。”
青年愣了一下,眼珠子转向天意,再转向纪实,讥笑道:“我没看错吧,他在保护你?”
好大的口气!青年衡量着纪实的实力,暗中握紧了拳头,正想着试探一下,就见天意笑容可掬的攀上纪实的双肩,维护的举动不言而明。
青年立刻放弃了偷袭纪实的打算。他可不想和一个常胜单挑将军开打。
见青年投来询问的目光,天意意味深长道:“站人身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青年又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小气包冻结了你的银行卡并威胁谁敢救济你都以共犯论罪我原想着你捱不过三天现今看来你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金主。”青年乐了。
乐极生悲,情绪过于激动,一口气岔开猛烈的咳了起来。
“哥!”司冲上前,紧张的为他顺气。
原来这个黑影是冰块的哥哥啊,难怪一样不讨人喜欢!纪实小声嘟囔。
“这是梵,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怪人。”天意解释道,不知是有意还是着急案子,介绍梵后,半点不提纪实,仿佛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柳茗平静的目光在梵与天意间来回巡视,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先前蓄满力量的一拳,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
随后悠闲的拉家常,却像相识已久的故人。
柳茗琢磨不透了。毕竟梵的性格阴晴不定,说风是雨。前一刻可以面不改色为你去死,后一刻可以眼也不眨整死你。
这样极端的人,会有朋友么?
柳茗不懂,只是心里肯定了一件事:天意刻意接近纪实,一定图谋不轨!最让他头痛的是,纪实引狼入室还不自知,错把狼看成了羊。
唉!自求多福吧,纪实!
柳茗放下涌起的忧虑,案子为重。“抓紧时间吧。”率先走向审讯室。
司扶着梵尾随其后。
纪实生气的盯着梵的背影,指着天意大骂笨蛋。“你怎么就不会躲呢?”居然让个痨病鬼打了个正着。
“呵呵,求人办事,总是要付出点什么不是么?”天意笑,梵只打一拳还是留了面子给他的。
“嘁!又不是非他不可。”纪实不以为然。
“还真就非他不可。”天意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
纪实盯着梵,瞧他走个路都是一晃三摇摆的,单薄的身子不禁让人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门外的风带走。强烈怀疑哦,他真的能从张山口中问出他们想要的信息吗?
“别被表象迷惑。”天意知他所虑般,淡淡道。
拭目以待吧!
梵一个人进了审讯室,其余四人则进了一旁的观察室。
“张山?”
张山点头,正襟危坐。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审讯员,我是医生。”梵走到桌子的另一头,坐下,掏出证件丢到桌面上。
张山疑惑的将证件抓在手里,仔细查看上面的盖章并将照片与真人对比后,由先前的戒备姿态转变成半信半疑。他又没病,要医生做什么?
梵早想好了说辞,道:“上一次,你大叫一声后,昏到在地,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涎沫……柳茗怀疑你有癫痫病,让我来给你看看。”
张山恍然,显然也想起了上次莫名其妙的发病,望着梵的目光跟见着亲人似的,颤抖问:“癫痫病是绝症么?有没有治?会不会死人?”愚昧的他光听到一个“颠”字,想象力一下子丰富的联想到麻风病,心慌了,开始自己吓自己。
梵不语。从口袋里分别掏出多功能听诊器,单手血压表,骨科尺诊锤……
很快,桌上堆积了小山高的医疗器械。
张山紧张的情绪渐渐驱散,反而好奇的盯着梵的口袋看。
难以置信那些器械都是从扁平的口袋取出来的。
他是小叮当么?
观看的众人有着相同的疑问。
“真是大惊小怪!好戏还没开锣呢。”天意鄙视了三人一眼。
他无意间透漏出的亲昵惹恼了司。想来,他对自家哥哥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外人。
可恶!
感觉到司不友善的目光,天意偏头,冷笑:“小鬼,你哥没有教过你,在没有弄清别人底细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吗?”
“我不是小鬼!”司磨牙强调。
“那就不要随便露出挑衅的目光。”天意冷哼,看在他是梵的弟弟份上,免费给他上一课,教教他什么人能捏什么人该避着走。“还有,只有小鬼才会介意称呼。”
“你……”司挥舞双拳正要冲上去,柳茗适时的挡在他面前,也不说话,水漾的眸子含着如海般的包容,点点滴滴吸收了司散发的怒火。
司立刻安静下来,收起一身的刺,再不看天意一眼。
天意几乎吹起口哨,为司的识时务喝彩。不错,小朋友假以时日定有惊人的成绩。不过眼前天意最有兴趣的还是柳茗。
比比?眼神挑衅!
纪实一声惊呼,柳茗和天意同时压下了一较高下的念头。
真遗憾,场合不对!
两人笑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来日方长四字。
梵在玩什么把戏,天意并不在意。他只要结果,对过程不感兴趣。
再次将纪实从玻璃上“扒”下来,天意取笑:“你不是看不起他么?”
纪实目不转睛盯着梵,嘴硬道:“他也没问出实情不是么?”
一会儿的工夫,梵已经为张山做了个全身检查,低头在桌上猛写。
张山紧张的走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的。从他焦虑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梵已经是全然的信任。
梵忽然抬起头,张山跟宣布考试成绩的小学生一样,眼巴巴的等待着糖果或是板子。
浓重的气氛被挑起来。
时机差不多该走下一步了。梵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们来做最后一项检查。”
张山被他吓得脸色发白,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抖动。完了,看医生的脸色,情况似乎很不妙呢。
“回答我,这是什么?”梵的手里凭空出现一个苹果。
“苹果!”
“错!”
张山下意识往梵的手里看,什么苹果,明明是桃子。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桃子!”
“错!”
张山怀疑的目光飘向桃子,看清后,使劲揉眼睛。
“李果?”
梵将水果伸到他眼前。
张山摸了摸,滑溜溜的,没毛。嗅了一下,果然是李果的味道,于是自信满满的吐出答案。
“李果!”
“错!”
眨眨眼,李果变草莓!
张山一把夺过水果,一口咬下,眼睛可以捣鬼,他就不信味觉还能骗人不成。
草莓的香味在嘴里蔓延,舌头挤压下,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颗粒在嘴里滑动的轨迹。
盯着一手的草莓汁,张山傻了眼。
“他会变魔术,他还会变魔术……”纪实扯着天意的胳膊兴奋的尖叫。“你看你看,他轻而易举的崩溃了张山的自信心!”
先前对梵的那点不满,早化做了崇拜。
“变魔术有什么神奇的。”司白了他一眼,真吵,跟个傻瓜似的。“催眠师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
催眠?纪实无声问天意。
“你上次和我说过,张山是个很配合的犯人。他愿意回答大多数的问题,除了指使者……”
纪实点头!
张山的痉挛确实有些蹊跷!
“你们走后,我特意做过实验。一旦和背后之人扯上关系,除了一个Q形纹身,再往里逼问,张山就会陷入痉挛状态。”柳茗在一旁补充。“梵是全能型的医师及催眠师,可惜……我们请不动他。”
连亲弟弟也请不动的人,却为天意一句话而来。他们的关系实在令人玩味。
司狠狠瞪了天意一眼。
“请不动?”请不动的话,那眼前之人又是打那儿冒出来的?纪实提出疑惑,正中柳茗下怀。
“那就要问,你的同居人了。”柳茗轻轻松松的将皮球踢给天意,同时竖起耳朵。
天意原想以纪实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得不到满意答案定不会罢休。他也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谁知,纪实仿若未闻,问也不问,直接跳过。“你说,张山会乖么?”
天意无声笑了,纪实明里暗里对他的维护让他心情好到了极点。打电话叫梵出来果然是正确的。那一拳挨得值!
“会的!”天意面向审讯室,斩钉截铁。他相信梵的能力!
“嗯!”纪实却对他的眼光深信不疑!
仿佛回应两人一条心,梵对着监视器露出成功的笑容。
张山在他催眠下,闭着眼,安静的述说着他走上盗窃骨骸这条歧路的经过。
“我是一名货车司机,平日帮着公司运输货物。旺季的时候忙得昏天暗地。可一到了淡季,十天半月没有收入都是正常的。老板都知道我们闲下会接黑市的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已经成了行里的潜规则。运气好的话,接上的私活补贴家用绰绰有余呢。义哥是个木材商人,出手豁绰,大气,很多同行都乐意和他合作。那天,像往常一样,我接到他的电话后把车开到惠州市郊外。”
张山停顿了一下。眼珠在眼皮下紧张的迅速左右转动。
梵低语了一声,张山得到指令般,松下紧绷的神经。
“我等了三支烟的时间。一行四人,义哥在前,另一个人在后,中间两人肩上分别扛着蛇皮袋向我走来。我捻灭了烟,巴巴的冲上去为他们服务。那两人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只当他们跟我客气,于是态度更是热络,硬是将一个人肩上的蛇皮袋扯了下来。那人没有料到我的举动,瞬时失去重心,脚又刚好踩到滑溜溜的石块上,连人带物摔在地上。在外力牵扯下,我也跟着倒在蛇皮袋旁。”
张山呼吸变得急促,语速快而杂乱无章。
“人头!好多好的人头!他们从蛇皮袋里跑了出来,跟我脸贴着脸。我甚至能感受到骨头久埋地底特有的寒气,冰冷的触觉让我心头凉飕飕的。我害怕极了,闭着眼将头扭到一旁。再次睁开眼睛,我绝望了。不管我转向哪一个方向,人头依然贴着我的脸。直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将我淹没……”
鼓鼓的蛇皮袋里面,竟然装着满满的骷髅人头!
张山扭曲着脸,神色惊恐骇人!
“这就是催眠啊……”纪实涌起不舍,简直是强迫着他人再将痛苦经历一遍。
“他痛苦,小灵痛苦,选一个。”
“……我没那么伟大。”他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收起不满,纪实不再发表言论。
柔软的心,硬成一块。
梵在张山耳边轻声低唱,缓解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张山慢慢平静下来。
“我一直以为义哥让我运输的货物是木屑,现在我才知道,木屑里面暗藏乾坤。那天,我计划着拉完这一趟车就跟义哥结束合作的。可是,当义哥将厚厚一沓钱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动摇了。我安慰自己,既不是我亲自挖开人家祖坟,也不是我把人家祖先骨骸混成一堆。要论报应,也该是义哥他们遭罪。在成功干了这么多笔之后,义哥等人依然吃好睡好玩好,可见世界上是没有神灵存在的。渐渐的,我的胆子大了起来,有时候,也会搭把手,做撬人祖坟的缺德事。”
“你们的行动,是不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梵旁敲侧击道。
“……是!”说完这一字,张山沉默下来。
显然,这个话题已经涉及到了制定计划的背后之人。
“死人的骨骇不都是一样么,随便一个山头,多得是金瓮,有什么可选择的?”既然不能开门见山,梵换了方式,佯装无知问。
“这你就外行了。”果然,张山上当了。“我跟着他们上挖下掘的次数多了,隐约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骨骇都是值钱的。后来,在老板特别讲解后,我对发死人财这一行业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老板?”梵靠近张山,轻柔如天籁的声音在诱惑他吐出更多的秘密。
“对!老板!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他们带着一副神奇的眼镜,只要对着骨头一看,就知道这个人是寿寝正终的、枉死的还是病死的。只要发现是病死的,一个字处理,丢!要是遇上寿寝正终的,义哥就会直呼不枉此行,我得到的报酬也会比平常多。”
“你们老板真是好人。”
“对啊!他们从来不摆架子,有时还会帮着搬运。”
“他们真的很奇特。”
“嗯!很搞笑的组合。有一次,他们撸起袖子,我不小心看到了他们手臂上的刺青,是个花俏的Q符号。我想他们一定很喜欢打牌。”
“来,告诉我,你们老板长什么样?”梵将温和的拉着张山的手放在触摸式画板上。
催眠中的人,脑海想着什么,就会画出什么。
果然,张山毫不犹豫的在画板上画了一个椭圆。
“这么好的人,你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音容相貌……”
在梵的催眠下,张山的手动了。
越来越快,在画板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的椭圆。
梵不甘心,放轻音量,似与情人窃窃私语般凝出水漾柔情。
张山忽然将画板摔在地上,抱着脑袋痛苦大叫。
惟恐他真的变成白痴,梵不得不停止催眠。
反噬的力量冲击而来。
艳红的鲜血争先恐后从梵的嘴角溢了出来。
天意撞开审讯室的门,冲了进去,堪堪接住了眩晕的梵。“没事吧?”
梵眨了眨眼,没事!
遇到高手而已。
“够了么?”梵虚弱问。
若是不够,他可以强行撬开张山被锁住的记忆。
只是强行的下场有一个弊端。可以预见,张山脑部经不住催眠师一波接着一波的折腾,彻底崩溃。
“算了,另想他法吧。”张山若是疯了,纪实一定会内疚。天意不愿纪实承受把人逼疯的心里压力。
“呵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梵讽刺大笑,得意忘形的下场是牵引了内伤,咳嗽不止。
“哥……”司将天意扯开,将梵护到怀里的同时狠狠拐了天意一拐子。
若不是他,哥哥也不会遭受这罪。
司的维护并没有换来梵的感激。相反,梵扬起了手。
响亮的巴掌声在审讯室回荡。
“哥?”司捂着脸,难以置信。
“小子,听清楚了,有些人,你惹不起。”随着‘起’字落音,梵的拳头毫不留情砸上了司的鼻梁。
司也不躲,抿着倔强的嘴,无声表露他的不服。
柳茗将司撞到一旁,天意趁机挡下梵的攻击。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你发哪门子疯?”
“让开!”
“理由?”
梵定定看了他三秒,确定天意不会后退后,卸去力度,“他阴你!”
闹了半天,他在计较那一暗拐子。天意哭笑不得。
听到这个解释,司伤心的甩门而出。
“我是他能阴的对象么。”嘁!天意不雅的翻他白眼。方才要不是着急梵,加上司是梵的弟弟,他一时不设防,司能得逞才怪。“再说了,他能阴我那是他本事,你能么?”斜眼,尽是不屑。
“你少得意,总有落我手里的一天。”
“在那之前,我会先自尽。”
相较两人旁若无人的打闹,纪实板着的脸显得无比严肃。希望落空,忍不住恨恨的踢了张山一脚。
柳茗将还剩一口气的张山从纪实魔爪中解救出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山口中频繁出现的义哥身上了。”
纪实点头,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只能如此了。”
第六章 建在墓地上的百草园
义哥此人确确实实存在。这一点,在很多货车司机的口中得到证实。
可是,随着张山被捕,他也跟着在黑市里销声匿迹。
一提起义哥的名字人人谈虎色变。
没人愿意和他沾上关系,生怕像张山一样,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货车司机的不合作,使得调查寸步难行。
一方面,柳茗依然派人搜索义哥的下落;另一方面,柳茗催马加鞭寻找那辆印着Q符号的红色出租车,希望借此打破僵局。
纪实和柳茗通完电话,想想他一时半会也半不上什么忙,索性走进暗房。
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等到纪实走出来,太阳正灿,散发着灼烧人眼的热度。
迎着一室阳光,纪实眯起了眼。
怪了,他向来没有拉开窗帘的习惯。
不管白天黑夜,家里从来都是黑呼呼的一片。
正纳闷的时候,脑海闪过熟悉的片段。
那天,天意指着空旷明亮的房子对他说,纪实,你、家、没、人、气!
天意将窗帘拉开,大开窗子。好奇问,是不是做媒体的心里都黑暗,提心吊胆的害怕某天自己成为别人镜头里的主角?
纪实干笑!嘟哝道阳光刺眼……
天意横了他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般振振有辞,阳光可以去阴气!
纪实一肚子不满立刻化为虚无。不妙的发现,自己对着天意就一驯猫,不敢怒,不敢言。
这是你家,我本不该管。天意客气道。
很好,还知道这是我家!纪实腹诽。他习惯了独处时,不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邻居不经意的一瞥,都会让纪实如芒在背仿佛被窥视的糟糕感。所以一听到天意说不管,乐了,屁颠屁颠的跑到窗子前。刚碰上窗帘,天意又说话了。
干嘛你?
纪实茫然回头,不是说这是我家,你不管么?
你的事,我懒的管。可我在这生活一日,你就得为我的健康负责。整日吹阴风,你想我得风湿病是不是?天意挑眉。
不是!纪实慌忙摆手解释,他没有这个意思。
真不是?天意水润的眼亮闪闪的注目着纪实,那叫一个期待!
纪实心软了。他对别人的哀求向来没辙,何况对方还是深受他喜爱的天意。
二话不说,眯着眼,强迫自己,将私人空间暴露在阳光底下。
天意扬起嘴角,许是阳光照耀,挂满了暖洋洋的笑意。
纪实忽然觉得,将自己放在阳光底下暴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慢慢的也成了习惯。
一如,习惯家里多了双鞋,多了双筷子,多了个牙刷,多了个杯子,多了道声音……
房子的清洁工作就这么被天意全权接手。
很奇怪,经天意一折腾,房子到处添了些奇奇怪怪一看却让人会心一笑的小玩意,单从视觉上看,房子依然大而宽敞,可是顺眼、舒心!
潜移默化之下,纪实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打扫房子,而是寻找天意。
天意若在,那好,不愁寂寞了。天意总有法子将枯燥驱除,还他一个轻松的日与夜。
天意若是不在,纪实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守在客厅里,时不时抬头一笑与日光/月光嬉戏。
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阳光的暖,纪实不愿去揣摩天意刻意接近他的用意。
这样,很好!
再次进入百草园,纪实百感交集。
上了观光车,眼神有些发直。
静静看着自己被说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淹没。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钟管家,还有多久?”
“顺着康庄大道直走,尽头拐弯,就到了。”
纪实指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白色建筑物问:“是那儿么?”
钟管家点头。
纪实目测了一下他与主宅的最短距离,再看看康庄大道遥远的尽头,提议道:“我们下车吧。”穿小道会节省很多时间。
“怠慢客人会被扣工资的。”钟管家委婉的拒绝了。
“来到百草园,却不能走一走,逛一逛,那才叫遗憾。”纪实不由分说直接让司机停车。
钟管家无奈,只好跟着下车。
“我们现在在主宅的后方,穿过非绿洲,顺着碎石小路就进入了园趣(主宅)。”
“后方?”怎么跑到后面来了?纪实大惑不解。
“这样比较快。”钟管家轻描淡写的解释,大跨步走进非绿洲,热情的解释道:“这里种植的大都是药用植物……”
纪实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稀有植物牵引。等到他想起方才的疑惑,钟管家已经狡猾的跑开了。算了,不急于一时。莫要错过眼前美景才是正事。
不熟悉眼前的植物?
没关系,看得懂汉字就行。
只见纪实在各式各样的植物中灵活穿梭,时不时凑到挂在植物前的牌子上快速扫瞄,将牌子上的介绍和眼前的植物联系起来。
钟管家尾随其后,捶着因缺乏运动而发酸的腿,一个劲儿感叹年轻人有活力啊。
从碎石路闪进主道,大树挡住了纪实的视线,等他注意到地面上流动的水迹时,已经迟了。
“一阵大雨”将他淋成落汤鸡!
纪实站在雨帘中,抖着湿漉漉的袖子,肯定了一件事。
他与百草园八字不合!
来一次,倒霉一次!
“你们怎么回事,眼睛都长哪里去了?”无论对与错,钟管家冲上前,对着洒水车上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
“钟管家,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没留神。”纪实将钟管家拉开,他的错,没理由要别人承担。
“百草园不需要不长眼的员工。”即便有纪实求情,钟管家还是做出了严厉的处罚——辞退!
纪实结舌,没想到玩闹的后果这么严重。“钟管家,我那么猛然的撞到洒水车前,他们看到了,想关水,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让客人受惊,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钟管家面无表情道。
真是伤脑筋!纪实看看不容商量的钟管家,再看看一脸哀求却不敢言语的众人,想到钟管家屡屡把宾至如归挂在嘴上,索性心一横,颤抖着身子无赖道:“你非要辞退他们,我无话可说。为了表示我对他们的歉意,这身衣裳,我不脱了,等他自然干。”
“纪先生,你在为难我。”
纪实摊手,“你也在为难我。”一阵风吹过,纪实适时的打了个响而亮的喷嚏。
钟管家果然妥协了,寒着脸道:“每个人各扣一个月的工资。”
纪实在背后朝众人打了个胜利手势。“冷死我了,快走吧。”兴高采烈的催着钟管家走人。
当曹菲看到纪实滴着水和她打招呼,板起如玉的脸。“钟老,怎么回事?”外面没下雨啊!
“不小心钻洒水车下了。”纪实抢在钟管家面前回答。
“晓语,你快带纪先生去浴室……晓言你去卧室拿茗的衣服来。”曹菲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一切。纪实的身材和茗差不多呢。
纪实跟着叫晓语的女孩走了,身后依稀听到曹菲责备钟管家的严厉训言。拐弯之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余光忍不住飘向两人。
只见曹菲稳坐沙发上,声调平稳的怒斥钟老。钟老几乎九十度弓着身子不住点头哈腰说是。
看着这一出,纪实心里涌起怪异的念头。
草草冲了一下身子,纪实就出来了。从防水背包里拿出那天拍摄的相片,交给曹菲。“底片也在袋子里。”
“你不帮我们放大?”曹菲轻蹙柳眉,将底片推了回来,有些冷漠道:“茗说由你负责。”
也不管纪实接受与否,一个人喜滋滋的挑起相片来。
纪实被她高高在上的态度弄得极不自然。或许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发号施令?听者只能无条件服从?纪实这才真正的体验到,曹菲是个千金小姐的事实。一时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才好!
曹菲将挑好的相片交给纪实,眼前忽然闪过一抹亮色,无礼的盯着纪实脖子,赞叹道:“纪先生的玉坠,真漂亮。”
那是一块夺人心弦的玉,温润,柔和!
通体翠绿,中间流淌着一抹朱红。
“嗯?”纪实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捏起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匆匆将它塞回衣服里。“你在说它么,地摊物,不值什么钱。”
“纪先生真爱说笑。”曹菲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外物动心。
“真的,没骗你。这玉是我妈在地摊上买来的,如果非要说它特别,也不过是幸运的陪葬过我奶奶罢了。”
“没那种命啊……”凌鸣高举着滚金的大红喜贴有感而发。
“什么命?”纪实好奇道,都听他嚎叫一上午了。
“顺着名为富家女的杆子少奋斗二十年的命。”
“啧啧,好酸……”纪实左手作扇在鼻间装模做样舞动,趁凌鸣不备将喜贴夺了回来好好收着。
今晚,柳茗和曹菲将在百草园举行订婚仪式。
这是百草园第一次对外开放。
被邀请者凭贴入内。
一贴一人。
强硬的规定杜绝了浑水摸鱼的闲杂人等。
纪实给柳茗发了个短信,客套的废话一堆,末了才提到正题——还缺二张喜贴。
短信回的很快,言简意赅只有寥寥几字——待会儿送来!
“好兄弟!”凌鸣大力拥抱纪实。据他所知,只有纪实一个记者收到了入邀请贴。
换言之,这可是个独家新闻。
发了!
“离我三米远!”纪实不客气的甩开他。
“嘿嘿,我的请贴……”凌鸣涎着笑道。
“少不了你!”纪实挥手让他滚蛋。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怎样才能说服天意陪他探险百草园。他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凌鸣依然在忿忿的嘟囔。“我怎么也是个五好青年,富家女怎么就相不上我呢?”
“等你生就柳茗的好皮囊,富家女随你挑。”
“我不跟他比,我跟胖子比,我总不至于连个胖子也比不上吧?”
“胖子?”纪实脑里浮现在家门口见到天意的场景。心下暗笑,若胖子都长天意这样,凌鸣更是比不上了!
“小学,老呆角落的小胖子,人家也攀上高枝了,前些天刚上的头版头条。怎么,你把人家给忘啦?亏人家对你还有一笔之恩!”凌鸣挤眉弄眼道。
看来,因为一笔之恩的交情,纪实没少被他挤兑。
小学,胖子,一笔之恩?纪实心里咯噔一跳,瞬间飙高了音调:“他叫什么名字?”
“董礼。”凌鸣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怎么啦?”
听到答案,纪实反而冷静下来。“我记得,我们并没有天姓同学,对吧?”
凌鸣想了想,点头!纪实说没,就没!他的记忆力之好是出了名的招人嫉。
“我明白了!”纪实面沉如水。
“纪实!”
“嗯?”
“没!”天意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瞎子也知道纪实面色不善情绪不佳。有点后悔,怎么就坐上纪实的车了呢?
纪实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发白,疑问涌到舌间又一次被咽了下去。任凭心绪翻腾难受,也不舍得责问眼前人一句。“你是少数民族么?”
“不是!怎么这么问?”
“你的姓,很特别。”
天意睁眼,随后又闭上,奇了,纪实怎么对他的姓起了兴趣?双手枕在后脑勺随意道:“这姓,这名,都是老头子给的。”换言之,纪实要有疑惑,问他家老头子去。
纪实点点头,确定天意的名字是真的后,松了口气,车速跟着慢下来。“天意,你什么都不问就跟着我走,不怕么?”
“怕!怕你卖我不成反把自己给卖了。”
纪实气极!这人,真是吐不出好话来。猛踩油门,将车速瞬间飙到最大。天意还嫌不够刺激,开口就是损话,将一晚上纪实带给他的闷气全数还给纪实。
顺便告诉纪实一个真理,小人是惹不得的!
车子在道上走S路线,几乎飘了起来。
在这种不要命的情况下,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远远的,耸人云霄的石碑上,用夜光粉涂抹过的“百草园”三字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为浓墨般的夜色增添了一份神秘。
康庄大道亮起了吊灯,一盏盏大而圆,蜿蜒着伸向远方,最终被夜色吞没。
纪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些吊灯就是他的未来!
——不可避免,被百草园吞没的命运。
“百草园?”天意呢喃,不安的看了纪实一眼。心,不受控制凌乱跳动。
脸色变了又变,这是危险来临的预兆!
“柳茗和曹菲的订婚宴。”按照指示将车子停在大门外头,纪实取出请贴,不去看那暗晦不明的前方。
就算真的遇上那黄泉路上的指路灯,他也要提在手里,自走自路。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古人诚不欺我也。”天意长叹,为了坑纪实一顿晚饭,反而把自己的安危给卖了。
“说不定是我眼花了,或是过于疲惫产生了幻觉……你别一副见鬼的模样,能不能找到‘人面桃花’还不一定呢。”纪实生拉硬拽将他拖上了接送的车子。
“诶,我说,好奇心重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不好奇。”纪实睁着眼睛说瞎话。从得到请贴那刻开始,他就计划着二探百草园了。
“那么,你如何解释你现在的行为?”天意斜视。死鸭子嘴硬!
“为真理献身!”纪实振振有辞,胡言乱语掩饰内心的忐忑!
“那么请问,你为真理献身为什么要拉上我?”天意憋着笑意一脸古怪问。
纪实瞄了他一眼,鄙视的眼神分明在说他不上道。手里加重力道,决不给天意半途落跑的机会。
“你抓疼了我。”
纪实慌乱放开手,随即一想不保险,魔爪又攀了上去,与天意十指相扣。
“你这是干嘛呢?”
“防止你跑啊。”纪实得意的晃悠两人紧紧相握毫无缝隙的手。
“我为什么要跑?”天意哭笑不得。
纪实抓紧了他,不愿承认心在恐惧。
——恐惧夜幕下看不到尽头的百草园!
黝黑的远方仿佛藏着血盆大口,静静潜伏,等待着自己落单,咔嚓一声连皮带骨啃噬!
但是,更加让人恐惧的是,不知道真相来临之前,自己会不会先一步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恐怖想象吓倒!
纪实白着脸,自己的胆子几两重自己最清楚。
说好了勇往直前,可真正到了勇往直前的时候,双脚却在习惯性往后缩。
“你在害怕?”天意挑眉,至于抖成这样么?
“没有!”纪实嘴硬道。他要害怕就不来了。
“撒谎!”天意细心抹去纪实额头渗出的汗珠。
看来,“人面桃花”已经成功的在纪实心里烙下了恐惧的烙印。
天意神色一凛,盯着不知名的远方,瞬间恢复融融笑意。
伤害纪实者,不管你是人、鬼、神、魔,照杀不误!
“诶,你放……”天意让他放松点儿,他快把他手指捏断了。
“不放!”闻言纪实握得更紧了,误会他要把他抛下,无赖道,“……反正,你今晚是我的。”
瞧瞧这话说的……
天意抚摩着下巴,任由染上□的双眼肆意的剥掉那人身上碍眼的衣裳。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么?
整个百草园宛如一个奢侈华丽贵气的小王国,光一个小小的宴会厅就能容纳2000位客人。
宴会,从来都是上流社会最热闹和最主要的生活样式。
柳茗身着修身的玄黑金边礼服,散发着淡雅之气。身旁的曹菲身着贴身的白色镶金礼服,金光闪闪,将高贵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两人徐徐走来,汇聚了全场焦点,如画如诗!
“走!”趁着众人涌上前道贺之际,纪实拖着天意出了宴会厅。
“你不去道喜?”
“不差我一个。”纪实不耐烦的挥手,他最痛恨参加宴会了。
要不是百草园的诱惑极大,他宁愿在家里睡大觉也不愿意看有钱人带着面具大玩虚与委蛇的把戏。
“现在怎么办?”凉风一吹,纪实满腔探险的热血冷了下来。
真糟糕,他们没有交通工具。
“很远么?”站在亮处,眺望远方一片漆黑。
“走路的话,怎么着也要一小时吧。”在送照片那天,纪实就长了心眼,出去的时候特意缠着观光车司机绕着百草园走了一圈,时不时假装惊叹一番以换来司机好心的讲解。
毫不夸张的说,纪实的脑里装着一个缩小版的百草园。
“这么大?”天意瞪眼。
“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纪实心虚道。
“看来,柳茗早预料到了,总有人心怀不轨。”天意笑指车子被停在大门外一事。
“现在怎么办?”
“打道回府呗。”
“不行!”纪实一听,急了,一口回绝。
“你能弄到车?”
“……不能!”纪实黑着脸无力垂下脑袋。
那不结了!天意转身往回走,却被纪实扯住了衣摆。
眼睫毛因未知而颤抖,双眼却闪着无比坚定的意志。“走,我也要走去。”
天意抚摩他的脸,有些失神。“你明明害怕‘人面桃花’,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去面对?”
害怕与无畏,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眼中,本该矛盾的词,用在纪实身上却又是那么的融洽。
他就像裹着馅的巧克力,不吃到最里头,你就没法知道他是什么味道。
惊喜,总是在不经意间闪出来。轻易撩动了天意古井无波的心扉。
“非去不可?”
“对!”
这算是无药可救的偏执症么?
天意叹了口气,巡视四周。
本想今晚过后,自己一个人再潜入百草园的……
偏偏拿纪实没辙!
一起就一起吧!
天意自信满满,想着凭自己的能力,护纪实周全不成问题。
骄傲的人啊,总是容易大意。
一旦大意,见血都算轻的。
这不,现实很快给了天意终身难忘的教训。
车子被扣在大门外,因此大家都是坐着改良版的迷你观光车子入园的。
这种车子,室内空间很大,人在里面完全可以站立。
车厢里铺着昂贵的毛毯,尽显豪华。
司机也是层层挑选过的,人在车里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曹府为了给客人安适的空间,也是为了显摆,每辆接送车子除了司机外,只有四个座位——左右两两相对!
中间完全镂空。
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也可以沿途欣赏百草园的美景。
现今,50辆接送小车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道路两旁,静悄悄的,俨然成了一道独特的守卫风景。
天意和纪实摸上最末端的车子。伪装成接送司机,大摇大摆的开了出去,在纪实指挥下,很快到了桃花林。
熄了火,下车。
天意最后一次问:“不后悔?”
夜无声,月无影,连星星也是没精打采的,吝啬半点光芒。
眯着眼,视线所及也不过三五米远,怎么看都觉得桃花林里暗影憧憧,魑魅魍魉无数。
纪实深呼吸,一头撞了进去。“来都来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天意随后,无谓笑笑。看你能逞强到几时。
纪实拿出手机,按下手电筒功能。
桃树在光的照耀下,在地上跳起婀娜的舞姿。
一摇一摆的仿佛在邀纪实共舞。
丰富的幻想使得脑海里立刻回荡起桃花精的笑声。
来啊,来啊……
地上一个个扭曲的人影,狂乱舞动,一步步逼近纪实。
妈呀!
纪实尖叫,丢了手机,转身扑到天意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大男人被树影吓着,你也不羞。”天意哈哈大笑,奚落道。
树影?
纪实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的观察。
只一眼,立刻不好意思的跳出天意怀抱。
捡起手机,死死盯着树木,不再去看地上的影子。
丢死人了!
纪实懊恼的揪头发,现在他都有点怀疑人面桃花的存在性了。
搞不好又是一场自己吓自己的噩梦。
纪实拍打脑袋,哀叹,或许他该听从天意的建议去看看神经科呢。
纪实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中。他不知道,在他身后,天意卸下了笑意,双手握拳放在两侧,那是准备攻击的起手式。
七月的夜晚,风是凉的,无所不在,带着清甜的味道。
可是,自从走进桃花林,天意再没感觉到风的存在。
不但无风,还无声。
宛如死寂。
这本身就透露着古怪。
幸好,纪实经历过方才的乌龙事件,对黑暗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诶,你说,世上真有长着人脸,会笑会动的桃花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发神经。
“什么?”天意默念着走过的步数,计算着他们深入桃林多少米远。一时没听清纪实的问话。
“没!”纪实回头粲然一笑,“天意,谢谢你!”
“嗯?”天意不解。
纪实冲上前,大力拥抱他。“谢谢你陪我疯。”执着的念头忽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让人面桃花见鬼去吧!
“放弃了?”
“嘿嘿!”纪实挠头傻笑,“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那可不一定。”天意指着前方暗淡的绿光道:“百草园,无奇不有!”
纪实顺势望过去,惊奇了:“那是什么?”忽明忽暗的,绿幽幽一团,飘在半空。
“你想到什么?”
“鬼火?”纪实猜测。
天意笑意盎然的点头,显然他们想到同一方向去了。
人类与动物身体中有很多磷,死后尸体腐烂生成一种叫磷化氢的气体在空气中自燃,这就是所谓的“鬼火”。(其实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有磷化氢冒出,只不过白天日光很强,看不见“鬼火”罢了。)
“鬼火”渐渐多了起来,一束接着一束,突兀的浮在半空。
夏天的温度高,易达到磷化氢气体着火点,而出现“鬼火”又由于燃烧的磷化氢随风飘动,于是便形成了“鬼火”走动的异象。
纪实瞠目结舌。“好大一片。”
那得是多大片的墓地啊。
天意皱起眉头。“百草园建在墓地上?”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年为了得到四方报这份工作,纪实下足了功夫,硬是将N市的发展史背得滚瓜烂熟。
N市,本是鱼米之乡,富饶,容纳百川。周边村庄多而繁华。后来战乱,日本人盯上了N市,开始四处洗劫村庄,男的杀女的淫老人小孩都活埋……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不提也罢。
加上各路人马都想得到N市这块肥肉,于是在N市这个小地方,三天两头枪响炮声不绝。
他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可不简单,见证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
慢慢的,N市周边渐渐成了空村。
再后来,曹国栋买下了荒地,建起了百草园。
“难怪,这里的植物,总是特别茂盛;这里的花,总是特别妖艳!”
墓地,向来是种植物眼中最肥沃的土地。
因为土地上埋葬着最丰富的养料——尸体!
第七章 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
纪实第一见到鬼火,好奇中夹着莫名的兴奋,非拉着天意一探究竟不可。
“你不害怕了?”天意啧啧称奇。该赞纪实神经大条么?一见到新鲜事物立刻忘了“害怕”这种情绪。
“有你呢,怕什么。”纪实笑,举着手机,屏幕上记录了两团绿光亲密接触渐渐合二为一的过程。“怪了,鬼火也会相互吞噬么?”
“为什么不是融合?”明明是合二为一,天意脑海浮现的第一个词是“融合”,可是纪实却说“吞噬”。
呵呵,人的思维,真的很奇妙。
“不是融合,是吞噬。”纪实看了一眼身旁人,“你看,鬼火浮起的高度本来是一致的,都在一个平面上。若是融合,那么融合后的它们一定也在同一水平面上才对。可是你看,现在却出现了高度差,起伏不定。所以我断定,它们在相互吞噬。”
两人对望,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这些绿光真的是鬼火么?
为什么它们越来越亮?
为什么吞噬后的它们不壮大反而在缩小?
“不好!”天意忽然大吼,拉起纪实慌乱往来时路猛跑。
不是鬼火越来越亮,而是鬼火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至于后一个疑问,在绿光将两人团团围住时,也得到了解答。
眼睛!
绿光包裹下,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黄豆大小的眼睛。
白的眼框黑的眼球中心一点艳红……
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盯着两人看。
纪实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无声的树林里,心跳声,咽气声,如雷般贯穿耳膜!
老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们不动,一团团漂浮的鬼眼也不动,静静的在两人周围。
就见成千上百个眼珠子齐刷刷往同一个方向移动,再慢腾腾的转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
瞬间制造出无数的漩涡……
由大及小由外及里飞快旋转,旋转!
灵魂撕裂般的痛袭上心头,坏了坏了,他的灵魂要被吸进漩涡里了。
纪实大声疾呼,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心里着急,谁知他越急双眼瞪得越圆,任由大圆变小圆小圆变点旋转而去的漩涡将他带走。
直到天意捂住纪实双眼,撕心裂肺的痛才得到缓解。
后背紧紧贴着天意胸膛。
暖和的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无一不在述说着他“还活着”的事实。
这就是鬼眼的攻击方式么?太小儿科了点。只要闭上眼睛或是移开目光,根本不会受到漩涡的影响。
鬼眼为什么不直接扑上来攻击他们?
是看不到么?
这么多双眼睛面前,天意很难说服自己说它们是睁眼瞎。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鬼眼依然在转圈。
至少天意确定了一件事,它们是睁眼瞎的事实。
既然它们看不到我们,为什么还不离去?
难道它们知道我们还在,只是暂时失去了我们的踪迹?
天意摇头,把人的思维用在鬼眼身上,会不会太高估了鬼眼?
如果,如果假设成真,那么,它们又是靠什么来确定他们没有离去呢?
半抱着纪实,天意不敢轻举妄动。
“显然,刚才被吞噬的才是真正的鬼火。”纪实回了神,在天意掌心写到。
想到自己又一次被幻象欺骗,怒从心头起。
TNND,最讨厌玩心理战术了。
若来实的,就算是真枪实剑到了眉心,纪实也敢拍着胸脯说他脸色不变。
天意本来还担心纪实吓软了腿,成为他负担的。可是……摸了摸他怒火冲冲而显得精神抖擞起的脸,无声笑了。
这个人,越挫越勇呢。
寻常人在这般情况下,早吓破了胆。
他却在受惊过后,信心重拾。
“嗯!它们刚解决了消夜,现在,拿我们当大餐呢。”天意忍不住吓他。
“我没做过亏心事,阎王若敢让我惨死,我拆了他的阎王殿。”纪实咬牙,在天意掌心狠狠划道。
天意竖起大拇指。
纪实踢了他一脚:等我解决眼前麻烦你再来称赞我吧。
在天意好奇的眼神中,纪实掏出打火机。
拿鬼火当消夜是吧,现在就让它们尝尝被烤的滋味。
缓慢蹲下来,拣起几节枯枝,纪实点燃,发了狠劲砸在不远处的绿光上。
鬼眼并没有如纪实所愿般被打散。
树枝沾到绿光,立刻被绿光所包裹。
火光挣扎着亮了一下,华丽丽的熄灭了。
看着火光成为鬼眼的食物,纪实失望的撇下翘高的嘴角。“怎么办?”
天意两手一摊,很不负责任:“凉拌!”
“总不能在这里站到天明吧?”进退不得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的难受。
“好法子!”天意点头,将下巴搁在纪实肩上,轻轻道:“报告司令,敌人不配合,咋办?”
“灭了!”纪实豪气干云的挥手。
“嗯!目前看来,敌人灭了我们的可能行大些。”
纪实刚要怒斥说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脑袋被天意转了个角度,直直对上某一团异变中绿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天意比了比,简直可以塞下个拳头。
原来刚才被火光砸中的绿光,在吞噬火光后,仿佛获得能量般,鬼眼的数量变少了,体积变小了。
鬼眼,却在瞬间长大了。
由黄豆大小变成了蚕豆。
“老天!”纪实快快捂着嘴巴,惊讶声还是逸了出来。
响声一起,鬼眼闻到美食般蜂拥而至。
天意拖着四肢硬化的纪实,脚步如飞,脑里快速旋转。
已经没有时间去证明它们是听声辩位还是对移动中的物体有感应,天意在纪实耳边道:“快跑!”自己落在后面,一跃而起,将树枝拉下,再往上弹起,希望可以借助树枝的良好韧性达到扰乱视听的效果。
天意赌对了!
哗啦啦的树叶摩擦声刚刚响起,就见一团团绿光在晃动的树枝里飘进又飘出。
找着了克制的方法,天意别提多高兴了。
一来桃树并不高,又茂盛,每拉扯一次,整棵树就颤抖一次,带动的噪声实在不小。不长脑的鬼眼都以为这是食物,喜滋滋的一头扎进去。
二来天意想着他围困的鬼眼越多,纪实的安危越有保障,于是发了狂般对着无辜的桃树生拉硬扯拳打脚踢。
纪实一方面担心着天意,另一方面双腿开始隐隐发酸,速度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一回头,乐了。
可怕的鬼眼被天意捏在掌心般玩弄。
没等纪实乐出声来,颤巍巍的“天意”二字夹带着委屈的哭声,响彻云霄。
将临近的几棵树枝绑在一起,靠着彼此间的拉力制造出不会停止的噪音来牵制鬼眼。
没等天意将计划实施完成,立刻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大跳。
这是人能发出的分贝么?
双手忙碌不停,天意抽空往纪实方向看。
只一眼,惊心动魄!
几团蚕豆鬼眼几乎吻上了纪实后脑勺。
“跑,快跑……不要回头。”天意第一次失了态,俊美的脸扭成一团。
那些长大的鬼眼长了个子的同时仿佛也长了脑子,居然没上天意的当。
而是直接逮准了纪实做腹中物!
该死的!
天意咒骂,快速将树枝打结。
十秒钟,只要再给他十秒钟。
天意满头大汗,还要分出心来为纪实出谋划策。“绕树跑,贴着树跑!”
希望它们只是长了个子……
纪实脑海空白一片,全然信任的跟着天意指示跑。
绕树……
贴着树……
鬼眼既没有聪明到兵分几路袭击纪实的地步,也不懂前后夹攻的迂回兵法。
傻呼呼的跟着纪实绕圈。
看到鬼眼的速度被限制下来,天意松了口气。
追着纪实跑的蚕豆鬼眼只有几团,可是,他面前的黄豆鬼眼却有几十团之多。
如果他不能牵制住黄豆鬼眼,等到它们和蚕豆鬼眼汇合,迎接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灵巧的打了个死结,他知道纪实支撑不了多久。
果然,远远的传来纪实沮丧、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不行了!我跑不过没腿的。”
“你想变成只有眼睛的怪物么?”天意恐吓他。
纪实喘着粗气,被天意一激,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再也不敢提“不”字。
“天意,我要累死了。”眼皮在汗水浸泡下,沉重的叠在一起,模糊了视线。纪实每抬一次眼,每呼吸一次,都要担忧,心是否会破胸膛而出。
“废话他妈话,累不死你!”
怎么办呢?
天意焦虑,双眸越发冷静。
冷眼旁观的态度好似放任着纪实成为蚕豆眼的口中物。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
眼前都旋转的星星,脑袋装了个菜市场般,炸开了锅似的乱哄哄一片。
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喉咙火烧般的干疼。
唾液在那里?
拖着沉重的双腿,纪实不愿放弃。
坚持着!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清晰无比:信任天意!
生死一线,他唯一能为天意做的,就是努力为天意争取破解困境的时间。
“你……再想不出……好办法,我死定了。”简单的一句话,断断续续从苍白的唇里挤了出来。可见,纪实已经到了极限。
红唇被咬出血丝,血腥在嘴里蔓延开来,天意迷乱的眼有了一瞬间的清晰。
一瞬间足矣!
右手抖动,手里多了一根薄若蚕翼的鞭子。
这是天意的武器,平日缠绕在手臂上,更像是另一层皮肤。
只见鞭子夹带着猎猎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一团绿光扫去。
不是鬼怪,那就是他们所不为知的物种。
只要是生物,就没什么好怕的。
即是物,总会有形体!
思绪翻腾间,天意挥出了无数鞭。他要把它们打个稀巴烂!
绿光淡了。
鬼眼成了一盘散沙,一个个飘散在空中。
绿光又亮了。
周围飘散的鬼眼仿佛受到召唤般,向同一处移动,很快又粘成一团。
只是,体积变大,眼睛却变得更细更小了。
天意知道,这一招能伤害它们。
天意更知道,这招仅仅只能伤害它们。
若是和它们纠缠,非但灭不了它们,还有可能耽误了救纪实的时机。
除了将纪实替换下来,别无他法!
天意缓缓走近纪实。
自诩聪明绝顶的他,居然也有无可奈何的一刻。
12345……一共五团蚕豆眼。
纪实的自作主张不但催生了鬼眼,还让它们拥有了比一般鬼眼更高的智商。
轻叹一声,天意却不怪他。换成自己,也会尝试用火攻的。
毕竟怕火是绝大多数生物的弱点。
当鞭子高高举起,当鞭子在空中划下华美的轨迹,虚虚实实编织成一张死神的网。
纪实再也撑不住,狼狈的倒在地上。
蚕豆眼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这边数来那边数去……
纪实看不到希望。
急速挥舞鞭子,那得要多大的力气。
纵使每一下都是巧力……
每一下看似轻松……
总有力竭的一刻。
一旦天意失去力气,他们才是真的陷入绝望。
“天意……”放弃吧!
倒不如逃一个是一个。
从散到聚,有几秒钟的喘气空隙。
天意将一节树枝板断,三下五除二去掉旁支末节,留下顶端绿油油的叶子。
分秒必争捣鼓出一把巨大的扇形扫把。
一挥手,立刻将几团绿光扫离纪实。
渐行渐远!
虽然以龟速移动,效果还是体现出来了。
至少,纪实暂时安全了。
天意也可以全身心的应付这些鬼东西。
树枝挥向绿光,天意感觉不到阻碍,只闻风声掠过,树枝穿透了绿光。
由此可见,鬼眼的重量不仅轻且柔。
具体的说,像团雾!
确实存在,但抓不着摸不到。
天意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你站那干嘛,赶紧搬救兵去呀。”天意禁止刚恢复丁点力气的纪实靠近。
“天意,很遗憾,我走不了。”纪实靠在树上,揉着发酸的小腿肚苦笑。
搬救兵?
只怕救兵没搬来,倒把人面桃花招来了。
要知道,他可是有过在桃林里迷路的不良纪录。
“什么意思?”天意停顿了一下。
就这么闪神的一会功夫,蚕豆眼又凝成绿光,凶猛的向天意扑去。
“小心!”纪实紧张的冲上去。刚跑了两步,腿一软,踉跄的跌倒在地。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手起鞭落,天意轻松的再次将绿光打散。
灵活的身子时左时右,一次次与鬼眼擦肩而过。
纪实捂着胸口,天意简直是在拿他心跳来玩。
桃树并不高,纪实手脚并用,轻易的蹿上树,琢磨着寻一根趁手的“武器”。
扛着树枝,纪实无畏的冲进战场。“天意我来帮你。”对着绿光乱打乱撞,颇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我赌你挥不了二十下。”必须两只手用力才能舞得动的树叉……啧啧,那得需要多大的臂力。
纪实得意洋洋,“挥一时算一时。”
天意哑然失笑,冲淡了场上的紧张气氛。
不得不说,纪实的加入,减少了他的压力。
至少他不用再去顾虑,会不会突然冒出一团有着闪电速度的绿光向他冲来。
这是个反击的好机会。
天意不再保留力量,将手里的鞭子舞得虎虎生风。
纵、横、点、线,织成天网。凡在网内的鬼眼,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随着漂浮在鬼眼周围的绿光消淡,鬼眼悄无声息的跟着消失。
“天意真棒!”纪实两眼配着红心,流着口水,哇哇大叫。
两人玩得开心。
活下来的蚕豆眼不乐意了。
看看傻笑的纪实,再看看灭了不少伙伴的天意,很快,蚕豆眼达成一致意见。
柿子要挑软的吃,不是么?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蚕豆眼杀到纪实跟前。
纪实努力舞动树枝,意识到自己失去攻击的良好机会后,果断的丢掉累赘的树枝,绕着最近的树杆转圈,不忘连连鬼叫吸引天意注意力。
刚转完一个圈,迎面就是几个散落的鬼眼。
怪了,怎么跑他前面去了?
情急之下,纪实下意识用手将它们挥散。
这下可好,手臂成了自动送上门的大餐。
鬼眼也不客气,使劲儿往纪实身上招呼。
只闻滋滋声起,冒起几股青烟,鬼眼消失在纪实手臂里。
纪实疼得直掉眼泪。
烤人肉的味道……真让人作呕!
“笨蛋,直线跑。”
“我怎么知道它们那么聪明,只上一次当……”纪实边跑边为自己辩解。这是什么鬼动物,智商不低哦!
“过来!说你笨你还狡辩,你说你跑那么远,是打算给它们当点心么?”天意气极,挥舞着鞭子,本来七分力道即可,一急之下却用了十分。
纪实一脸委屈跑了回来。尝到了鬼眼的厉害,纪实可不想看到自己脑袋被烧出个洞来。于是,脑袋发热的冲进了天意布下的天罗地网。
收起鞭子,天意已经懒得骂他。
很好,剩下的鬼眼只能汇聚成两团绿光。
而且看起来它们的速度慢了不少。
天意一鞭打散两个。挥舞起巨大的扫把,故计重施。
岂料,计划不如变化快。
两团绿光捏准了纪实可欺般,居然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攻击纪实。
天意匆匆忙打散一个,却无暇再去顾及另一个。
面对即将融入纪实身体的绿光,天意想也不想,扑向纪实,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用身子做盾,护他周全。
“天意让开让开……”纪实是尝过鬼眼厉害的,无奈手脚被天意牢牢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扭着身子不停挣扎。
“我不喜欢被压。”天意冷冷道,纹丝不动。
纪实扭着身子,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想到天意变成怪物,想到再也见不着这个人的笑,想到冰冷的手再也没人捂暖,想到天大地大从此又是一个人……
心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弃他而去,他宁愿不曾相识。
这样,就不会在冰冷的夜里靠着叨念记忆中的暖和入眠!
纪实竭嘶底里,陷入癫狂。
一口咬在天意肩膀,呜咽着,泪流满面。
不要死……
不能死……
不愿你死……
预期的疼痛迟迟没有来临,天意诧异的扭动脖子,斜眼往上看。
天不绝他也!
绿光在距离地面半米处停了下来,无法再向下一毫米。
天意恍然,原来半米高的水平面竟然是它们的“地面”。
不管怎样,他们安全了。
低下头,纪实伤心欲绝的眼像张无形的网,瞬间捆绑了他的心。
情不自禁印下双唇。
一点一点,将那苦,那涩,那甜,融入血液刻入骨髓。
真高兴!
在这世上,还有人,为他流泪!
第八章 谜一样的男人
在众人昼夜不停的努力下,红Q出租车的去向快速的被确定下来。
“13号晚,红Q出租车以弯路为起点,几乎绕着整个城市开了一圈。”
各个路口的车辆过往录像清晰的记录了他们经过每个路口的时间,加上已知的距离,分析后的结论为——他们的车子时速始终保持在50到60之间。
不缓不慢!
有点像无聊的人三更半夜在打的打发无聊的夜晚。
司第一个跳出来否认了绑架的说法。“纪实太紧张了。”关心则乱,他会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的事。
食指在地图上沿着红Q的路线走了一遍。诚如司所言,线路呈∝字型,左小右肥,唯一的交汇点是安宁路口,几乎绕了内城一圈。好半晌,柳茗凝重的摇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小灵。一,她不会有无聊这种情绪;二,她从来不做无用功。”
电话未断,显然是意有所指。
柳茗沉思,半晌,让司取来车钥匙。
“柳队,你有线索啦?”
“没!你开车!”
“那我们……”司将车利落的开出车库。
“去弯路,将他们的路线走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被我们忽略的线索。”柳茗总觉得小灵未完的话就藏在这段古怪的线路中。
安宁路口会有他们想要的答案么?
柳茗坐在副驾驶座上研究地图,时而蹙眉时而轻叹。
司将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尘嚣,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努力营造出一个适合思考的舒适空间。
“对了,你的调查怎么样了?”放下地图,柳茗以手支额闲适问。
“什么调查?”司一时没听明白。
“天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他?”司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摸脸。难道他对天意的恨意已经人尽皆知?
柳茗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么?吃了那么大的亏,你不可能放过他。”
司点点头。“我哥教训我是常有的事,我习惯了。可是,这一次,他帮着外人打我,我不服气!”
“所以你找‘八卦’调查他?”
司点头,对柳茗看透他心思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空出右手,从黑色的提包里取出一叠纸。密密麻麻全是天意的资料,那是他花了大钱,在八卦那儿买来的消息。
第一次尿床,第一次喝粥,第一次吃肉,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说话,第一个朋友……事无巨细列了长长一串!
司敢拍着胸脯说,这份资料与天意本人拥有的回忆相比,更为详细,更为准确。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柳茗翻动纸张的唰唰声。
八卦,是个网站,以贩卖消息为生。
他们的第一口号是“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胄,只要你生活在地球上,你的一切一切对‘八卦’而言全是透明的。”
他们的第二口号是“没有钱买不到的隐私和秘密!”
没人知道八卦成员,因为没有人能攻破他们的网站。
没有人怀疑他们的能力,因为每天成千上万的浏览率里只有鲜花和掌声。
若是想在短时间内掌握陌生人的资料,八卦会是个合作的好伙伴。
所以柳茗才会猜测司与他们合作。
资料中的天意一生几乎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小学中学大学全是名校。就连工作也在大四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生公司提前预定,然后一呆就是四年。在赖上纪实之后,才辞去了工作。
天意的交友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人。
八卦在资料底下注批:此人性格孤僻,不善交际!
“这份资料,有八成的机率是伪造的。”合上资料,柳茗语出惊人。
“我暗中调查过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华生公司就职,用了四年时间才爬到部门主管的位置。”司也不是傻瓜,从拿到资料的那刻开始,他花费了不少时间去证实资料的正确性。
柳茗摇头轻笑,竖起食指,说出自己的看法:“第一,资料上说,天意父母只是一般小职员,没有什么背景。试问现今社会,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凭什么一路顺当的读书工作?”
司张了张嘴,想说天意运气好。可转念一想,天意怎么看都不像安分守己的人。光是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本身就是个麻烦。
刚拿到资料的时候,司就觉得怪异。可是调查之后又找不出漏洞,这才归结为自己多疑。现在经柳茗提醒,才大悟,原来这份资料藏着这么多虚虚实实的信息。
“第二,天意是在大学打工的时候和你哥哥相识的,资料上八卦评价两人用了‘一见如故’一词。你是见过他们相处场景的,你认为,正常的一见如故会是拳打脚踢么?再说,他们相识的经过写得过于详细,你不觉得八卦就像是你心底的蛔虫么,你想什么便特意的告诉你什么。”
司黯然,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汗颜,心下更是佩服柳茗细微的观察力。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那天天意说,他之所以进入案发现场不过是和纪实开的一个小玩笑。可是我们都知道,在那之前,纪实的世界并没有天意的存在。他就像纪实在路上不小心踩着的钉子一样,突兀的参与了纪实的生活。你再看资料,八卦是怎样看待这件事情的。”
八卦注批:天意辞去安稳的工作,与男人同居。是尝鲜还是认真?因收集资料太少,无解!
“有什么不对么?”
“这是中国啊,中国什么时候开明到祝福同性恋的地步了?”
“你的意思是?”司一点就通,恍然,不是天意没有缺点,而是通篇下来,八卦有意无意的美化了天意这个人。
“对!要么,是你哥哥在背后搞鬼,不让八卦侮辱天意;要么,八卦和天意是旧识。所以这份资料看起来才会那么客观;要么……”柳茗顿住。
“要么什么?”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最后一个“要么”指什么。
“没什么,希望是我多心了。”
如果天意的真实身份如他所想,是“他们”的人……
柳茗重重叹了口气。
此刻他倒是希望,天意如资料所言,能力平平,美丽无害!
纪实捏着眉心,摇摇晃晃走出房间。
大中午的,天意看到他吃了一惊。“你没上班?”
“嗯!请假了,头痛!”纪实在沙发上坐下。“你在干嘛?”
凑上前,却被天意一手推开,并迅速将电脑合起来。
纪实嘁了一声,鬼鬼祟祟的,“小气鬼。”
“出去吃?”天意担忧问。昨晚鬼眼经历太惊魂,纪实估计伤着精气神了。
“叫外卖吧。”纪实闭着眼,没精打采道。一想到鬼眼,心不受控制的狂跳。
甩甩头,纪实自欺欺人的将这段记忆压到脑海深处。
“算了,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还是我出去买菜回来自己弄吧。”天意不放心他的身体,宁愿自己辛苦一回。
“好!”纪实笑开了眉。终于又能尝到天意的手艺了,美味啊!
给他倒了杯温水,天意在纪实贼笑中出了门。
一小口一小口吸溜喝着温水,纪实幸福的偷笑。
再次感叹,天意真是好人!
弯弯的眼角闪过一抹银白。
斜眼望去,一台32开书本大小的袖珍笔记本电脑赫然放在茶几上。
“天意……”习惯性唤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天意不在。
电脑,玲珑小巧,银白色的外表古朴的雕刻着简单的线条,是幅“雨上惊荷图”。
纪实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扒在怀里。
这是什么牌子的,他也要买一台。
将电脑转了N圈,纪实还是没能找着标志。
杂牌的?
不能吧?
兴许标志藏在里面呢。
纪实一激动就要打开电脑。
按住开关,却顿住了。
恍然想起来,这是天意的电脑!
天意的私人电脑!
未经主人允许,私自打开人家的电脑,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好奇心可以有,可是若是为了好奇,而伤害了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遗憾的将电脑放回原位,纪实打开电视,换了一个又一个台,画面五花八门没有一个入眼。
他的注意力依然在电脑上转悠。
眼前全是天意推开自己合上电脑的鬼祟举动。
天意借着当年的一笔之恩接近自己。
来历、过去,全是骗人的。
纪实甚至不能肯定,天意这个人是真情真意还是虚情假意……
他就像一团迷雾,模模糊糊,他不走出来,外面的人费尽心思也看不清楚。
现在,撕裂迷雾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
电脑不会告状。
他若是打开来看,料想天意也不会知晓。
只要他在天意回来前,将电脑恢复成他出门前的状态。
纪实紧张的添了添干燥的下唇。
这是个诱惑!
四处张望,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无论他做了什么,天知地知他知,惟独天意不知。
鬼使神差的,纪实将手伸向了电脑。
小区里有超市,只一会儿,天意提了大包小包回来。
一进门,就见纪实在沙发上正对着白痴的宗艺节目笑成一团。
茶几上的东西并没有被移动的痕迹。
天意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转瞬不见。“你再看一会儿电视,半小时后开饭。”
“嗯!”纪实看似入迷的粘着电视,只有他自己知道,游离的目光,因为心虚,不敢面对天意。
吃过饭,纪实自告奋勇收拾残局。
天意也不推托,拿起电脑回了房。
默数着时间,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纪实先是故做轻松的来到天意门前,假意的敲门。
久久不见门内有动静,这才放下紧张的心,掏出备用钥匙,咔嚓一声推开房门。
淡淡荷香扑面而来。
纪实忍不住深呼吸,
自从天意入住这里,纪实再没有进来过。
整个房间的布局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和以前不太相同。
到处散发着暖洋洋的气味。
“天意,天意?”纪实走近床边,轻唤,没有动静。“真睡死了?液态安眠药的效果不错嘛。”
原来纪实盛汤时故意将液态安眠药倒进了天意碗里。
做完这一切,天意刚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就这么轻易的着了他的道。
纪实取出一早准备好的绳子,小心让天意平躺,本想把手绑在床头的,又怕天意难受,索性连床一起绑了。
拖过一把椅子,等待天意苏醒。
半小时后!
天意难过的醒来,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不吵不闹。
“为什么不说话?”纪实弹着食指粗的绳子,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看了我的电脑。”天意肯定道。百密终有一疏,他没想到纪实竟然胆大妄为的在汤里下药。
“呵呵……”纪实干笑,心虚的躲开视线,“天意,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你的故事。”
“我有别的选择么?”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要不是你神神秘秘的,我用得着出此下策么。”纪实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问个问题还要用刑。”
“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要跟你报告我的一切。”天意轻蔑道。
纪实爬上天意的床,凶神恶煞逼问:“你不是小胖子,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接近我?”
“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天意幽幽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捏造的身份被揭穿了,难怪纪实动静这么大。
“你该知道,我是Gay。”
“那又如何?”这话真奇怪,他是Gay与他何干呀?
纪实压在天意上方,双手分别撑在两侧,下半身与他亲密的贴在一起,轻佻的磨蹭,“我对美人向来来者不拒。乖乖说实话吧,要不,嘿嘿……”
这么□的笑声,唯恐天意察觉不出他的意图似的。
天意变了脸色,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杀人的眼神射向纪实,他竟敢对他用强……天意挣扎得更厉害了。
为了逼真的营造出“吃人”的气氛,两人紧贴的身子密不可分。在这么激烈的摩擦下,纪实下身立刻有了反应。
“你别动,别动……”纪实苦笑,身体诚实的反应将他一直逃避的事实说了出来。
他对天意,终究还是动了心。
感觉到两腿间的硬物,天意僵直了身体。
“告诉我,你是谁?”纪实□,故意将坚硬往里挺。事到如今,只好将错就错了。
“纪实……”天意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慌乱。
“不想被我上,就告诉我,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纪实将头埋在天意肩上,心里一阵扯痛。
天意瞬间褪去血色的脸,颤抖的声调,僵硬的身体,以及因厌恶泛起的鸡皮疙瘩……都在透露着他非同道中人的信息。
好不容易动心,却是个直人!
老天要耍他么?
还没来得及为夭折的恋情哭泣,跨间的坚硬叫嚣着与那人融合为一体。
强烈而原始的欲望把纪实吓坏了。
偏偏天意盈泪满眶的眼流露着任人揉捏的柔弱。
这不是往火上浇一把撩人的油么?
脑袋“轰”的一声理智全飞。
纪实顾不上拷问,手脚并用迅速跳下床。
再呆下去,他一定会不顾天意意愿,品尝他的味道,彻彻底底占有他。
着了魔了!
不能再看那双摄人心魂的眼。
他会毁了他的!
纪实笨拙的频繁眨眼,不让泪珠成串坠落。
他已经适应了黑暗,没理由把阳光下的天意拉扯进来。
这条禁忌之路并不好走!
纪实强迫自己转身,背对天意。
尝试着用冷漠掩饰伤痕累累的心。
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天意望着纪实耸动的背影,一秒钟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
梵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体验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那么恭喜你,你的爱情花开了。
这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就是爱情么?
真是,想不认栽都不行!
天意喟然长叹。三两下将身上的绳子解除,拥纪实入怀。
纪实反射性环上他的腰,双双倒在床上,这才发觉不对劲。“你……你什么时候挣脱绳子的?”
“呵呵,纪实,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连系个绳子的力气都没有……松松垮垮的,我稍稍用点巧力就挣脱了。”
“你才没有力气……”他是没敢用力好不好。纪实没好气道。
“怎么,怕弄伤我?”天意逗他。
“谁、谁怕弄伤你……”被天意说中心事,纪实涨红了脸。
“与其关心这个问题,不如担心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天意朝他脸上吹气,不意外的看到纪实的脸变成熟透的虾子,秀色可餐!
接下来能有什么事?纪实脑海打满问号。压根忘了他们正躺床上,更忘了他正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压!显然你忘了。”
啥?
等到被美人计迷得晕晕忽忽的纪实回神,大势去也。
双手拉过头顶,被天意绑在床头,双脚大开,被紧紧压住,□在天意注视下以羞耻的姿态绽放,似在邀人遨游!
破碎的衣裳遮掩不住粉红的春色。
迷失欲海的混乱脑袋忽然闪过一句老话。
——自作虐、不可活!
“问吧!”神清气爽躺在床上,秉着礼尚往来,天意决定用另一方面“满足”纪实。
“名字?”
“天意!”
“目的?”
“吴世仁!”
“详细点!”纪实不满的掐了他一把。
“他委托我帮他找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正是因为一筹莫展,他才会到纪实这里碰运气。
“难道是骨灰盒?”纪实猜测。想来想去,他和吴世仁唯一的交汇点也只有这个了。
“不是!”天意否认,正想着要不要进一步解说该不该全盘托出时,纪实电话响了。
“……嗯,我知道了。”挂断电话,纪实催促天意。“快穿衣服,柳茗那儿找到了一些关于红Q车的消息。”言毕,在天意注目下,大大方方的□着身子,走回主卧。
晚十点,两人出现在肖淡楼下。一眼就看到了缩在电话亭里凭物思人的肖淡。
纪实将车停在一旁,和天意下了车。
肖淡冲上来,激动问:“找到小灵了?”
“没!”纪实坦言。
肖淡失望的垂下脑袋。
“等到11点,我们沿着红Q车的路线走一圈,看看有没有发现。”天意一句话让肖淡燃起希望。
“为什么要等到11点?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肖淡打开车门,她等不及了。
“因为小灵让我们11点去。”天意淡淡道。
纪实肖淡惊讶的看向天意,小灵有说过这样的话么?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印象?
天意心情不错,笑容满面为他们解惑。“你的电话是不是24小时开机?”
肖淡点头!
“小灵是不是说她早早来到了这里?”
肖淡再点头。
“我懂了。时间!打电话的时间就是小灵给我们的提示。”纪实插话。
也就是说,餐厅关门后,不管肖淡是回家还是在外面闲慌,小灵都会拨通她的电话。
并,设计肖淡目送她离开。
“我一分钟也等不了……”肖淡呢喃。
等待,是件消磨耐性的事!
小灵,你又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我的等待?
纪实拍打她的肩膀,无声安慰。这一刻他们有着同样的痛!
肖淡扬起颓败的脸,扯了扯嘴角,“等待,并不可怕。等不到,才让人心慌。幸好,时间不会停滞,11点总会到来。”
11点18分新竹路口
11点25分南棉路口
……
12点04分第一次到达安宁路口,“∝”字交接处。
……
12点32分,第二次到达安宁路口,“∝”字交接处.
……
12点48分在与弯路并行的曲路路尾拐入快环。
红Q车再无踪迹。
“纪实你把车速保持在55左右。肖淡提示他时间,必须保证到达每个路口的时间与小灵那晚的误差不超过一分钟。”天意坐在副驾驶座上,对着地图画画涂涂。
“没问题!你确定这个办法行得通么?”
他们真的能够还原那晚的情景么?
“N市的交通网四通八达,单单从弯路上快环,可供选择的路线就有五六条之多。他们只要掉头往弯路路尾走,进入快环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天意虽然没有见过小灵,但从纪实和肖淡描绘中,不难发现,小灵从不浪费时间做那些个无聊的事。
“你这么一分析……我懂了。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安宁路口呢?”既然认定了答案藏在线路中,纪实火燎火急的建议直接杀去交汇点。
天意抛给他一记白痴的眼刀。
“笨蛋,小灵若是可以畅所欲言,她早在电话里和我明说了。”肖淡不客气骂道。
“显而易见,小灵被监视了。她拨通电话却不说话正是为了保护肖淡。”天意接口。
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一个一旦涉及就有生命危险的秘密……
小灵遇到的情况很棘手呢。
“那小灵……”还活着么?纪实未说出口的担忧令大家沉默下来。
长久以来希望落空的沮丧席卷而来。
他们甚至怀疑,这么盲目的寻找到底有没有意义?
也许电话坏了肖淡恰好听不到小灵的声音,也许红Q出租车恰好对Q字母情有独钟,也许车子只栽了小灵一段路,也许∝路线只是巧合……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上演着无数的也许。
更让人害怕的是,也许,事到头来,一场空!
见不得纪实被伤心笼罩,天意打气道,“既然说不得,那么小灵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来提示我们。”坚定的语气成功的扫去一车厢的低落情绪。
“肖淡,你注意沿途的一景一物,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小灵出给你的谜题。”
“给我的?”肖淡愕然。他的依据是什么?他又怎能这般肯定?
“对!”天意坚毅的点头。纪实说过,小灵没有朋友。“肖淡,你是小灵最愿意亲近的人。”
所以也是最懂小灵的人!
肖淡却看向纪实。小灵和她提得最多的人却是她的表哥。
“当然,只有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猜出谜题的。因为你无法获得警方方面的相关资料。所以我猜,小灵平日一定和你说了不少纪实的好。”天意笑意盈盈调起两人的斗气。
“小灵真说我好?”
“你真厉害!”
两人惊讶的瞪大了眼,异口同声。
“小灵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把你们聚在一起……事实上你们也像小灵所希望的那样互相信任。那么还有什么是我们克服不了的呢?还是说你们不相信小灵的安排?”轻描淡写却让两人拾起不灭的信心。
会找到小灵的。
一定会!
一行三人,沿着没有头绪的方向,一路到底!
“天意,快到安宁路口了。”纪实的话让众人精神一震。
肖淡上身几乎探出窗外,一意孤行让纪实捏了把冷汗。
幸好午夜的车子稀稀疏疏的。偶尔有车辆经过也是绕着纪实的车子走。
车子紧张的驶过安宁路口。
方向盘被汗水浸湿,滑溜溜的把握不住。随意将手往裤子擦拭,纪实在探视镜里偷窥另两人的神色。
一个黑着白玉的脸,一个眉头堆成山川。
车子内静得出奇。
天意低着头,垂落的一撮头发与风飞扬,划出奇妙的弧线。笔尖不受控制般飞快移动。
纪实抽空瞥了一眼,居然看不出他写的是什么。
肖淡眼神木然,没有生气。仿佛窗外的繁华与喧闹只是空气。
明明很近,却像远离人群似的。
若非特意去看,纪实压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时间无声的过去了。
直到纪实再次打破这份诡异的安静。
又到了安宁路口。
只是这一回,没有人紧张。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失望的考验中徘徊,寻找微小的希望。
“停!”寂静的夜里,肖淡突如其来的吼叫音显得尖锐无比。“掉头!”
“拜托,这是单行道。”疯了么?纪实将车子挪到路边,停下来,准备和她理论。
“有发现?”天意反应快多了。
“不知道!”肖淡困惑的摇头,迷离的眼望向安宁路口。
天意沉吟,下了命令。“纪实,听肖淡的。”
“你们都疯了。”纪实利落的掉转车头,往安宁路口逆行。“向哪里走?”
“12点!”肖淡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发散,没有实质感,却又那么清晰钻进纪实耳里。
“什么12点,这都12点38分了。”纪实嘟囔,被她没有焦距的目光扫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冷!
“方才12点,我们经过的地方。”天意简单翻译。
“哦!”纪实开着车,不时的打量二人。
他们的默契……啧啧,真TM让他嫉妒。
“刚刚,经过这里,我好像有被灯光扫到的错觉。”肖淡抬头望天。
“扫?错觉?”路上并不是只有他们一辆车,按理说被车灯扫过是很正常的现象。
“一闪而过,我不确定。”也许只是别的车子远远打过来的灯光。
纪实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在破解小灵谜题的事件里,他安分的扮演他的苦力角色。可是,肖淡的举动很奇怪呢,一直望天,天上有宝么?
纪实还是没能忍住挠人的好奇心:“你老望天干嘛?”
“如果我说那道光是从上往下照的,你们相信么?”肖淡缩回身子,寻求支持。
“这附近没灯塔。也没有什么大的景点。”纪实实话实说。
“肖淡你好好想想,是在哪里被光束照到的?纪实,你下车,问问最高点在哪儿?”
“为什么是我去?”停好车,纪实问。并不是对天意的安排有意见,单纯的疑惑罢了。
“因为你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天意微笑,一语双关。
纪实听罢一甩头,美滋滋的去了。浑然不知在他离开之后,他成了两人的话题。
“你确定,他能听懂你的弦外之音?”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听不懂。”
“那你这句‘喜欢他’不是白说了么?”
“我乐意!”
……
当纪实乐颠乐颠的跑回来时,敏锐的发觉车内气氛不对!
很聪明的没有多问。
“小卖部的阿伯说了,那边有条岔路,叫什么往来小路,往里直走,就可以看到我们要找的灯了。”
这句话,含含糊糊的,透露着不对劲。
“他还说什么?”天意扭动身子问。
“没什么了。”纪实发动车子,低声回答,忽然拍打方向盘,气愤起来,“只是……那个老伯眼神很不好啊,居然拿瞻仰遗容的目光看我,真是%¥*%¥*……”诅咒他,喝水呛着!
瞻仰遗容?
这是什么形容词?
两人正要取笑纪实词库乏馈,一根长长的柱子挡住了三人去路。
下了车,才发觉,远远看似细小的柱子,一个大人也合抱不拢。
“阿伯说,上面安有灯,每晚0点准时照亮,一刻钟后,准时熄灭。”
柱子很高很长,上面的部分与夜色溶为一体。若是阿伯不说,三人根本看不出柱子是根灯柱。
“为什么要0点钟亮起?为什么只亮一刻钟?”
“我问了,可阿伯没说,只是在那嘿嘿笑。”纪实翻肖淡白眼。反正该问的也问了,他实在受不了阿伯的神经兮兮才抬脚走人的。
“我想我知道答案。”天意环顾四野,长叹。“那是凌晨敲响的警钟!”
“警钟?”
“对!凌晨是一天当中阴气最重的时候。灯光亮起,意在告诉我们,鬼魂开始游荡,开始到人间觅食!而一刻钟,正是鬼魂留给阳人用来回避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
两人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
天意指了指他们身后。
两人回头,看清身后景象,脸色刷的一下泛白,一致跳到天意后面躲了起来。
离他们不远处,树立着一栋气派的白色建筑物。
大门上,勾勒出四个楷书大字。
——市殡仪馆!
第九章 死人买卖
“我们真的要进去么?”纪实苦着脸问。光是想着,两腿肚都在打颤,若真走了进去,只怕自己弱小的心脏无法负荷。“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纪实缩着脖子,心里祈祷着天意吐出“打道回府”这四个美妙的字。
“要不要进去不归我说了算。”天意耸肩。小灵的谜题不是出给他的。
肖淡空洞的眼穿过殡仪馆望向远方,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那儿有着吸引她的宝贝。
纪实被阴风吹得手脚冰冷,粗鲁的推她,恶声道:“说话!”
这么阴森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母亲的骨灰盒寄放在这里。”肖淡收回目光,低着头,怀念道。“那段时间是小灵陪我度过的。她说,葬在一起的人会因‘同穴’而成为下一世的羁绊,获得再续前缘的机会。所以,我们立下了‘死同穴’的约定。”
她的母亲在这里,将来,她也会在这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与她有着约定的小灵,也不例外。
死亡对年轻的他们而言,是个沉重的话题,顿时压得三人喘不过气来。
“既然来了,怎么也要一试。”一听这里是能否找到小灵的关键,纪实咬咬牙,一跺脚,拼了。攥着拳头,一马当先勇往直前。
虽然纪实的举动很冒失,但天意不得不为他的勇气鼓掌。
肖淡望着纪实坚定的背影,开始明白小灵为何对他赞叹有嘉了。
他是个先懂得恐惧,却在恐惧中学会坚强的人。
也就是佛所说的“心志弥坚”之人。
攥着希望之火,手握命运!
在他身上你找不到失败的阴影!
两人相视一笑,尾随纪实进了殡仪馆。
“怎么不走了?怕了?”天意轻笑。
纪实在殡仪馆大门徘徊,倒像是他的勇气到了这里就消失殆尽了。难怪天意要取笑他。
“你才怕了。”瞪了他一眼,纪实杵在门口认真倾听,疑惑的挠头:“你们有没有发觉,进了这道门,天地都安静了。”
“你太敏感了!”天意二话不说,拽着纪实往里走。这人怎么就改不了自己吓自己的坏习惯!
肖淡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面色古怪的快步走向两人。事实证明,纪实有时候还是很敏感的。
“好冷!”纪实抱着手臂念叨,“为什么这些地方总是阴森森冷飕飕的?”
“什么叫‘这些地方’?”天意不耻下问。
“凶地,如殡仪馆、医院、坟场、监狱、庙宇、屠宰场……”
“梵做过一个实验。他把一个男人的食指包扎起来,并告诉男人,说食指被利刃划破了。男人明明知道包扎前的食指完好无损,但没过几分钟,在梵重复念叨下,男人相信了梵的说辞,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他的食指隐隐作痛。”
“你直接说我没有主见人云亦云好了。”纪实抬脚,不客气的踢过去。
天意闪开,戏谑道:“你还不算太笨。”
一番打闹,忽然停了下来,纪实觉得更冷了,不自觉靠近天意。“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音乐声?”
肖淡点头:“那是哀乐!”
淡淡的,若隐若近,回荡在空洞的夜空。
“三更半夜的,这哀乐在迎接谁呢?”不会是他们吧?纪实吓得把脖子缩没了。
“收起你的想象力。前面一定有人在办法事。”天意敲他脑袋,“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嘁!因无知产生的恐惧是种天经地义的情绪。”纪实从不以此为耻。
虽然有时也会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懊悔、难为情,但是更多时候,纪实选择坦然面对。
知道殡仪馆还有活人,纪实胆子长了不少,兴冲冲的飞向哀乐源头。
殡仪馆西面大堂,告别厅里,站满了骚动的人头;花圈、挽联、丧衣、灰色的眼,黑白两色,构成独立的世界。
一群和尚以告别厅为圆心,席地而坐,为死者诵经。
那阵哀乐正是他们吟唱出来的。
进到这里,许是场地空旷的原因,纪实感觉更安静了。“告别仪式不都是选在白天么?”
“大概他们觉得这个时辰最适合投胎吧。”中国人是很看重参拜的时辰和方位的,根深蒂固的认为,好的时辰和方位不仅可以超度死者,还可以庇佑子孙。
“还有一种可能。”肖淡冷漠开口,“死者是恶人。小灵说过,恶魂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的,怕被雷劈。”
“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我们拿他们来讨论总不太好。”纪实颤着牙齿掐断这个话题。
“和尚的乐声很缥缈呢。”天意顺意道,他居然抓不到具体的音乐旋律。
人外有人啊!
今日才知,他对声音的认识还是十分浅显呢。
“没有用的,他们请再多的和尚也没有用。”肖淡叹气,很多人都认为超度乃法师之责,既已花钱,即可了事。却不知,他人代做,远不及自身亲做。
因为只有血亲关系,才能引发至诚、至孝,感动天地。
因此,做佛事时,除年幼儿童外,所有孝眷遗属应全体参加,虔诚为亡者诵经念佛。
纪实双手合十,恭敬的三拜。“走吧,小灵还在等我们呢。”
肖淡直接去了存房——摆放骨灰的地方!
纪实正要跟上去,被天意拦住了。“人家母女俩说悄悄话,你跟上去干嘛?”
骗谁呢,她母亲不是去了么?纪实一副你糊弄我我揍你的表情。
“笨蛋!死人才是最好的聆听者。”
“哦!”纪实回过味来,傻笑,“那我们现在去那里?”
“随处走走。”
“啊?”纪实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你有更好的法子?”天意挑眉。
“……没!”纪实努嘴,鄙视道:“从没见过有人来殡仪馆散步的。”
“你左我右。”
“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纪实抓住天意的手,上下摇晃,颇有求饶的意思。
“闭嘴!”
纪实捂住嘴巴,只安分片刻,又放肆起来。“夜晚下的殡仪馆和白天相比,好比地狱和天堂。”
“这里本来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你以为这里是什么?”
“我说气氛。”纪实不满叫嚷。
“气氛很好啊,绝对的绿色凉风,夏天不用遭受空调的污染。”天意故意歪解道。
“去你的!我宁愿被污染。”阴风吹多了,骨头都是疼的。
“现在我要上楼,你是跟着我呢,还是呆在这里等我?”天意指了指前面的大楼。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散步到业务楼来了。
纪实抬头,从上往下冲击的黑暗几乎将他吸食,眸孔猝然收缩。“我在这里等你。”不用想都知道里面一定是阴森森的,笨蛋才会自讨苦吃。
纪实迅速站在灯柱下,做出最安全的决定。
“别乱跑,我很快回来。”天意点点头,一个人摸进了业务楼。
纪实吐舌,心诧然道,天意还真是如他所言,四处看看。
地上,纪实的影子摇曳不定。
最亮的地方在灯下,这是大多数人都晓得的道理。
因为,最亮的地方没有黑暗的存在!
要不还怎么叫最亮呢?
可是他们显然不知道,他们的思想已经陷入了误区。
人生的阴影啊,多半是他们站在“安全”的灯下而影现的——最亮也就意味着最暗!
因为当一个人全然信任着明亮的同时,一旦失去光明,便成了真正的睁眼瞎。
而瞎子的世界是无所谓光明与黑暗的。
纪实对着灯下摇晃的影子胡思乱想。
看看表,都快10分钟了,天意怎么还不回来呢?
身后的树枝忽然刷刷响起,一阵一阵的,像是轻盈的雨衣摩擦的声音。
“谁?”纪实眯着眼努力穿透黑暗。心里摇摆不定,要不要上前看个究竟呢?
一个黑影快速闪过,纪实看得分明,那是个人。
有影子的人!
只要是“人”,纪实就不怕。摸着下巴异想天开,总不会是贼吧?
就算不是贼,光从那人看到他就跑的慌张举动来看,大有问题呢。
难道无意中让他碰到了抓走小灵的人?
想到小灵,纪实忘了天意的叮嘱,拔腿就追。左拐右转,每每以为快要抓住贼人的时候,又被他溜走了。
“可恶,这贼身子真灵活。”郁闷!纪实憋了一肚子气。脚下越发使劲,非要抓住那人不可。转入灯柱照耀不到的高楼背面,纪实张大了眼停顿了好一下,才适应了微弱的月光。
一扇铁门半开半闭。
纪实嘿嘿笑,逮着你了吧。探头看了看,是个地下室。
勇敢的推门,顺梯而下。
纪实站在楼道口,提气,大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没弄清处境就哇哇乱叫的结果是——被自己的回音吓得心脏几乎罢工!
我的妈呀……纪实拍打着仍有回音阵阵的耳朵,脚步轻柔起来,再也不敢发出大的响声。
负一楼很大,中间是条一米多宽的通道。
纪实打开手机上的小电筒功能。看清里面情形,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追人追到藏尸间来了。
左边并排放着10几个水晶棺;右边是一间间的小房子。
纪实数了数,共有八扇门。
扭头看了看敞开的门,门外的树木调皮的与月光嬉戏。
活气十足。
纪实深呼吸,有了融入黑暗的勇气。拍着胸脯安慰道,别怕,除了他,里面起码还有一个大活人。
拧开最近的一扇门,冷气扑面而来。
纪实故意将门往墙上打,听到清脆的回音确定门后没人,这才放心的打量房子内部。
房子很小,10平米这样。
中间放置着一口水晶棺。
没有活人的气息。
因为开着冷气的缘故,纪实看不清楚棺里的景象。
忍不住凑近前看。
就在他凑近水晶棺的时候,尸体一下子坐了起来。
诈尸了!
纪实头皮一阵发麻,急速向后退了几步,定住了。
不是不想转身离去,不是不想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不是不想夺门而出……
心里懊悔的眼泪流了一肚子。
呜呜,脚软了……
天意,救命啊……
怎么关键的时刻,双脚却不争气呢!
纪实目光发直,眼也不眨瞪着水晶棺,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有怪莫怪,我只是个过路的,扰您安息实在是形势所迫。您要怪就怪引我前来的黑影……”
一秒两秒?还是一分十分?
空白的脑子没了时间概念,连哭的力气都吓没了。
久久不见尸体下一步动作,纪实心定了些。
龟速挪过去,再次凑近水晶棺,尸体一下子又坐了起来。
纪实屏住呼吸,不动了。
尸体也不动。
纪实悄悄移了一下身子,尸体躺下了。
再靠近,又坐了起来。
纪实觉得不对劲了。
要真是诈尸,不可能只会“起来”“躺下”单调的两个动作呀。
大着胆子上前。
不对!
尸体好好躺着,一动不动呢。
仔细一研究,发现动来动去的其实是自己的影子。
水晶棺毕竟是透明的,加上反光,他凑过去看的时候,投影在水晶棺面的影子也跟着凑过来看他,于是在光线折射下,给人一种尸体坐起来的错觉。他一离开,“尸体”自然也跟着倒下了。
纪实哭笑不得。
手机响起,纪实的耳朵又被虐了一回。
“你在哪里?”天意的声音含着焦虑透过音筒传来。
“我去找你们吧,你们在哪里?”纪实深呼吸,缓缓道。
“你没事吧?”天意担忧问。“我跟肖淡在存房这里。”
“没!”纪实抹了把脸,甩去一手汗珠,苦笑,“见面再说。”
三人很快在存房会合。
触目望去,三面墙里,密密麻麻摆满了盒子。
各式各样的,有中国风格的,有小洋楼,还有的只是不同样子的坛子,冷冷的,时时都透着一股凉气。
“你脸色不太好。”天意摸向他的脸。
纪实截下他的手,紧紧握住,一改羞涩,竟不放开。
聪慧如天意马上意识到,纪实遇到的问题很严重。揉搓纪实冰冷的手,告诉他,他在!
“我没事。”肖淡的神情很严肃,纪实示意她有话但说无妨。
肖淡也不啰嗦,指着母亲的灵位问。“你们相信天地有神灵么?”
两人对视,一致摇头。
肖淡咧嘴淡笑,“我也不信。”
不信!
偏又无法解释小灵梦里学佛的神奇经历。
小灵就像是为了打破他们的固有观念一样,以超出科学的认知存在着。
“想做什么就做吧。”不用顾虑他们。天意让她放开手脚干。
听罢,肖淡松了口气,果敢的取出一块一元硬币。
二选一么?
还是把命运交给老天?
这样的经历纪实并不陌生。每当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也会拿出硬币,美其名曰让老天决定。
“猜什么?”肖淡转着硬币问。
“肯定,字!”纪实抢先答道。
肖淡将硬币贴在合十的掌心,对着母亲的灵位虔诚的三鞠躬。“妈妈,请你告诉我,小灵在不在这里?”
按纪实的选择,肯定“在”是字,否定“不在”是花!
纪实瞪大了眼。
有没有搞错,肖淡比他还荒谬,居然救助虚无的神灵?
她这是,间接性抽疯?
天意垂下眼帘,揣摩肖淡的心思。虽然和肖淡相处不深,可从仅有两次交往中不难看出,肖淡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女孩,处事利落,性格坚强,怎么看都不像是容易被现实击垮的人。
硬币在三人各有所思中滚在地上,转了几圈,当啷一声停了下来。
三人不约而同蹲下身子。
目光焦灼在同一点上!
花!
该松一口气么?
三人面面相觑。
肖淡咬着下唇,心绪澎湃,抓了几次竟然没抓起硬币。
谢天谢地,小灵不在这个鬼地方!
“这个,灵么?”纪实弱弱的问,生怕他的怀疑惹恼了悬在举头三尺记载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神灵。
“小灵说的,至亲之人会在冥冥之中指引我们走向正确的道路。”
肖淡话音刚落,纪实手舞足蹈道:“再问!殡仪馆是不是有问题?”黑影特意将他引向水晶馆,一定有古怪。
“你以为是问仙呢。”肖淡冷冷呛了一句,“一天只能问一次,多了就不灵验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灵?”纪实反驳。大有把硬币当捷径来走的意思。反正问一个也是问,问两个也是问。
肖淡在纪实催促中,无奈问了第二个问题。
“有问题”是字,“没问题”是花!
硬币被高高抛起,迅速坠落。
在三人凝神屏气中,打着滚儿,滑向墙角。
靠着墙角竖直而立。
三人傻了眼。
“这是警告!”纪实煽动人心道。
这是神灵对他们大不敬的行为发出的警告!
天意掏出一个硬币递给肖淡,不信邪了:“再问,小灵给的答案在不在这里?”
“还是字?”肖淡接过,脸上一片跃跃欲试的神采。
“嗯!”
“在”是字,“不在”是花!
硬币在六双眼睛的瞩目下缓缓上升、缓缓坠落。
旋转,一遍遍的旋转。
与空气相互碰撞,发出嗡嗡的破空声。
度秒如年!
竖立的硬币是神灵作祟?还是万分之一的巧合?
答案即将揭晓。
纪实伸出手,闪电般将还在空中旋转的硬币抓在掌心,牢牢握住。对着四面八方的牌位一通参拜,嘴里念念有词:“有怪莫怪无知不怪!”
天、肖两人的脸色瞬时变幻,几乎可以与包公相媲美。
纪实心虚的退到门沿,“我们,明天再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他们的意见。
“纪实,我要拧断你脖子。”天意凶猛的扑上去。
“打他个不争气的家伙!”肖淡在一旁呐喊助威。
纪实嗷嗷大叫,攥着硬币死活不肯放手。
……
是花,是字,还是第三种可能?
天知晓!
“您好!我是《四方报》记者,纪实!”笑容可掬的递上记者证和名片,纪实早已编好的借口脱口而出:“省50大庆来临之际,我们报社准备做一个专访,通过一张张照片新旧对比记录N市成长历程。”
“殡仪馆是很多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大刺刺的放上头版头条,貌似不太吉利吧?”馆主奇怪问。
“呵呵,您多虑了。这次专访主要报道50年间医院和殡仪馆的重大变化。因为医院是人降临世间的第一站,而殡仪馆则是人离开世间的最后一站。”小心观察馆主的神色,见他点头,纪实精神振奋的游说:“人的一生,不正是由生到死的过程么?您说对吧?”
“嗯!”谁不想自己的管辖被世人认可?再说,纪实的举动无疑是免费为殡仪馆做宣传,馆主求之不得呢,扬手唤来一个扎着两根粗辫子的小姑娘接待纪实。
“您好,我叫高萍,是殡仪组成员。你可以叫我小高。”高萍踏着欢快的步伐,甩着辫子边走边介绍道:“殡仪馆从1963年建馆以来,已成为N市最大的一家殡仪馆。馆内庭台楼榭、鸟语花香。每天接待参加丧属和群众近千人。清明节前后,前来扫墓的群众均超过2万人,高峰期约8万人……”
业务楼、告别楼、火化区、存房等整体分散布局,古朴的风格配上园林化的庭园设计,市殡仪馆不愧为人类百年后的“人生后花园”。
“听说,这里的水晶棺是全区最好的?”纪实有意引导小高往水晶馆走。
“当然!”小高骄傲昂头,指着前面的平房道:“前面那个院子就是水晶馆了。”
白天下的水晶馆是压抑的。
周围全是高楼大厦,只有它是平房!
很突兀的一个院子。
孤立的,在高楼的夹缝中生存。
抬头往上看,甚至有种错觉,旁边的高楼在不安的晃动。
走进里面,老有一种随时被高楼埋葬的危险感。
“快进来啊。”小高挥手。
纪实在门外磨蹭:“为什么水晶馆不建成高楼?”心念阿弥陀佛,有点后悔没有叫天意一起来。
“建不高。地下挖了一层呢。”小高解释。
“为什么要挖负一层,而不是往上建一层?”纪实问出心中的疑惑。
“很简单,地下比地上凉快。建负一层正是出于节约成本考虑。再说,他们的特殊性……也不允许太阳照晒。”
“哦!”纪实慢腾腾挪进水晶馆。尽量忽视心中的不对劲。
小高的解释很全面,并没有让人生疑的地方。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火化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普通的冰柜做‘床’;如果遇上有关部门送来的,我们做出记录,也是放进冰柜的,然后等亲人指认,才会火化。”小高打开其中一个门。
左间是宽敞的通道。
右边立着大大的冰柜。上面是一格一格的,有很多小门,每一个门像一个抽屉,打开就能放进一具尸体。
“当然,如果他们的家属能够支付多一点的停放费用,他们就不用挤在狭窄的空间里了。”
纪实叹了口气。人啊,就连死前享受的待遇都分三六九等,还谈什么平等。“下面的水晶棺就是为有钱人准备的吧。”(注1)
“嗯!”小高领着纪实从另一头出来。
“这是个很好的对比,水晶棺的诞生满足了人们的需求,这说明至孝至诚的人越来越多了。”纪实不着痕迹的打水晶棺的主意。
“嗯,当初买进水晶棺时,馆主和副馆主还大吵了一架。事实证明,副馆主是正确的。水晶棺几乎供不应求。”
“呵呵,死者为大,再穷也不能委屈了他们。”纪实眼巴巴看着小高。“你给我详细介绍一下水晶棺吧。”
“不就是一张豪华的床么,有什么好介绍的。”来到负一层入口,小高指着紧锁的防盗门无奈道。“本想领你去看看,可是,我没有钥匙。”
纪实凑上前,推了推门,果然锁上了。心里越发肯定,昨晚那人是故意将他引到这儿来的。
“这门,一直锁着?”
“嗯!因为收了管理费的,这里有专员轮班。白天,每隔一个小时要检查一次,夜晚,则是轮流守夜,每次一人。院子里有宿舍,每隔两小时要起来一次。看看水晶棺是否工作正常,遗体是不是完好?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天,水晶棺的制冷功能一旦出现问题,遗体就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一夜之间腐烂发臭。”
“那你们岂不是都有钥匙?”
“不!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轮班人员手里,一把在副馆主那里。”
“哦!”纪实点头表示了解,“昨晚是谁守的夜?”
“这个星期刚好轮到殡仪组,昨晚是我同乡小刘守的夜。你看,她在那里。”小高指着一个娇小的女孩道。
纪实比照了一下身型,暗暗摇头。
昨晚引他到水晶馆的黑影,明显是个高大的男人。
钥匙虽然只有两把,可是所有人员都接触过它,反而扩大了纪实的调查范围,变成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个男人,到底是友?是敌?
水晶馆里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灵要他们在殡仪馆里寻找什么?
她留下的线索真的藏在这里么?
(注1)某市物价部门核定的遗体冷藏服务费用:
1、冷藏柜防腐:60元/具或5元/小时
2、整体水晶棺防腐:80元/具或8元/小时
3、分体水晶棺防腐:100元/具或10元/小时
4、租用单间:180元/具或20元/小时
5、特殊遗体:面仪
悄悄打开房门,床上拱起一团。
纪实放轻脚步,将空调调到睡眠状态。放下遥控器,刚走到浴室门口,天意说话了。
“殡仪馆的资料在桌上。”
“你一大早出门,就是忙这个?”纪实心里涌起热流。
天意挥手,该干嘛干嘛去,他困着呢。昨晚心系殡仪馆的事,睡不安稳,今早天没亮就出门了,一直到下午才回来,幸好想要的资料都弄到手了。没白忙活!
纪实一阵风旋进浴室,掐着时间洗澡,披上浴袍在腰间草草打结,火烧眉毛似的冲向桌子。
资料很厚,纪实逐字逐句看得仔细。
不知不觉,日已偏西。
“有收获么?”美美睡上一觉可真舒服!天意伸懒腰问。
“花了不少钱吧?”纪实指着纸张上衬于文字下方的八卦图形,不答反问。
不过一夜之内,殡仪馆事无巨细全在他们掌握之中。
钱啊,真TM是个好东西!
“咱俩说钱多伤感情!”天意拍拍床,朝勾勾手指,暗示不言而喻。
纪实笑了,推开椅子,慢悠悠走向床边。
手指微动,宽松系在腰间的带子轻而易举解开,浴袍滑落在地。
房里温度突升!
床,凌乱。
身,纠缠!
结合之处散播着□的靡靡之音……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楼下餐厅补充激烈运动中消耗的能量。
纪实详细的述说今天的所见所闻。
他有直觉,如果把殡仪馆比喻成无缝的蛋,那么,水晶馆就是那唯一能叮出缝的薄弱点。
“找到突破口就好!”天意很满意纪实的办事效率。
“可是……”纪实叹了口气,“我看完那些资料,也没发现水晶馆的可疑之处。”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回到家,两人对着资料埋头苦干,重点研究水晶馆。
水晶馆是96年建设的,负一层却是04年扩建的。中间相隔了8年。
“我到过负一楼,里面绝对超过20个水晶棺。”
按照前面所说“平均每天火化遗体20多具”,加上并非人人都能享受得起水晶棺的实情来看,负一层水晶棺的使用机率很高。
但是,使用率再高,也没有达到小高所说的“供不应求”的情况。难怪今天听着觉得不对劲。
“小女孩说话有些夸张也是可以理解的。”天意轻笑,将纪实从牛角尖尖拉出来。
纪实趴在桌子上重重叹气,原以为是条线索,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天意否决了。“现在怎么办?”
“你看看04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还能有什么,殡仪馆向来是恐怖鬼故事的发源地。”纪实失笑。主要是那里的气氛容易让人产生鬼怪方面的联想。“04初年,杜南走马上任,成为殡仪馆副馆主……然后扩建了负一层。”
纪实脑海闪过一抹灵光,快速翻找资料。“杜南,男,38岁,C市林县人。97年考取公务员,进了C市卫生所当技术人员……此后仕途一帆风顺,几年内连连上升,一跃成为N市卫生局党组副书记。04年调至殡仪馆,至今。”
“他的家世背景如何?”
“很平常,农家子弟。”
“他的仕途一定是用钱铺出来的。这么顺畅,就算是卖身也不值怎么多钱。”天意打开电脑,向八卦发送邮件,主题只有两字——杜南!
“你怀疑他为别人卖命?”纪实凝起眉头。
天意点头,这是肯定的。“你不也怀疑他么。”
“对!别忘了,水晶馆的另一把钥匙在他手里。”说来说去,纪实还在纠结黑影无缘无故将他引进水晶馆的事。
“你怀疑他什么?受贿?贪污?这跟我们要调查的东西无关吧。”天意冷冷道,提醒纪实不要忘了他们的初衷。
“……这么大一条害虫,你要我假装没看到,我做不到。”纪实低着头闷闷道,他并没有忘记,当务之急是寻找小灵。可是,要他放过杜南却不可能。
“纪实,我们的时间有限。”
“那你还找八卦调查他?”纪实不解。天意若是觉得没有必要,又何必多此一举?
“理由有二。一,他有问题!那好,皆大欢喜,省了我们的麻烦;二,他没有问题!那也好,省得你老是纠缠着他不放。”天意无奈的道。
杜南,非查不可。
说来说去,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纪实放心。
天意倒是希望杜南有问题,省得他们跟没头苍蝇似的。
“嘿嘿!”纪实亲了天意一口,“不管如何,尽力吧。”尽力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天意揉揉他的脸,他就喜欢看他不服输的倔样。“资料不会那么快传来,你忙了一天了,先睡吧。”
“还早!”看看钟,还不到九点,纪实趴在桌子上,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犯困的模样。
天意摆弄着电脑,笑笑,也不逼他。
纪实趴在桌子上,含笑的目光带着研究的意味,□裸的解剖天意。
半个小时后,天意合上电脑,举双手投降了。“你想问什么?”
纪实摇头。只是一味笑。
很白痴的笑容,可是天意发觉,自己一点都不讨厌,相反,还有丝丝甜蜜萦绕于心。
“纪实,这不像你。”他认识的纪实是憋不住好奇心的。
纪实灿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我时间很多!”
所以,他要慢慢的挖掘天意的秘密。
他要享受熟悉天意的过程。并将享受的甜蜜一点一滴融入骨髓。
天意瞪大了眼。
纪实是在许诺“一生纠缠”么?
“天意,总有一天,你对我而言,是透明的。”纪实信誓旦旦道。总有一天,我们没有秘密!
显然,某个笨蛋还没发觉,他话中隐藏的承诺。
天意哭笑不得,他怎么就看上个笨蛋呢。
偏偏这个笨蛋还在旁边挥舞拳头,张牙舞爪。
“笑什么,我说到做到。就算耗一辈子,你也跑不了。”
三个小时后,八卦传来杜南的资料!
纪实的预感是正确的,杜南不但是个贪官,还是个不小的贪官。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这是第几次失望了?
肖淡,红Q,张山,杜南……
每一次,纪实都自以为摸到了真相边缘。可是他们给他带来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天意,我们会不会找错了方向?”纪实心灰意冷,甚至怀疑起自己来。
天意紧紧拥抱他,除了这个,他不知道他还能为纪实做些什么。
第一次,看不清未来!
第十章 陷阱
柳茗缓慢的关上门,看着光亮一点一点的被他隔绝在外,转身,笑对藏匿黑暗中的影子,冷冷道:“纪实受伤了。”
“这不过是个小教训!”教训纪实不要在陌生人的地盘发挥他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解药!”
黑暗中传来诧异的疑问。“你对他倒是特别。”
“开出你的条件。”敏感的接收到穿透黑暗的审视目光,柳茗挺直身子,昂头,勇敢回视。
半晌,随着黑影一声轻笑,室内拔刃张弩的气氛一扫而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话刚落音,一个物品迎面飞来,柳茗左手微动,稳健接在掌心。
那是一瓶没有标签的药水!
那是一瓶可以救纪实出苦海的药水!
柳茗将它放进口袋,毅然走近黑影,附下身子,与恶魔交易!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刚关上门,没走几步,门铃又响了。
纪实旋风般拉开门,张口就是一阵调侃:“你个健忘的家伙,看,落下东西了吧……嗯,怎么是你?”笑容僵了僵。
门外,竟然是柳茗!
不是天意去而复返!
“我能理解成你在失望么?你看到我很失望。”柳茗满面笑容,细看,却发现,眼底一片骇人的冰冷!
“没!”纪实尴尬的挠头,让到一旁,小声的解释道,“天意刚出门。”
柳茗大步跨进来,不打算坦言,他就是趁着天意不在才来的。
“喝什么?”纪实坐下,面对柳茗探视的目光如坐针毡。索性站起来,飞快道:“我去冲咖啡。”躲进厨房,纪实对着咖啡壶发怔。曾几何时,他与柳茗之间的坦然转化成了局促不安?
柳茗打量着房子,还是一样的摆设,还是一样的干净。
干净的房子给人一种错觉,纪实的喜好仿佛没变。
柳茗轻笑,走到落地窗旁,刺目的阳光晃花了眼睛。眯着眼,沐浴阳光下,柳茗敛起笑容。
不!
有些地方已经变了!
伸出手,透过阳光,惊奇的发现,空气中的尘埃在掌心调皮的漂浮。
多平凡,多简单的快乐!
凝望厨房,那里有个人为他忙碌。
这一刻,柳茗深切的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本以为,喜欢拉上窗帘的他们才是最适合彼此的另一半。
太过相似的生活,太过相似的感觉,导致了事实——被自己所欺骗!
他们要的不是黑暗里尽情拥抱,而是有个人把他们拉到阳光下暴晒,吞吐间全是温暖!
柳茗靠近厨房,闲闲倚在门口问。“小纪,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清洗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醒悟过来他问什么后,纪实猛然点头。
“那就好!”柳茗放下心来,接过咖啡壶,不忘敲打纪实失神的脑袋,取笑道:“发什么愣呢,洗两杯子用一吨水。”
“嗯……哦!”拧紧龙头,纪实甩着湿漉漉的手傻笑。
一人倒了一杯咖啡。
柳茗蘸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下杯子。
“怎么啦?”纪实喝了一口,还是柳茗喜欢的口味啊。“哎呀!”纪实突然拍额,跳着跑进厨房,瞧他这记性,柳茗喝咖啡要加方糖的。
柳茗不动声色将两人的咖啡换了位置。
“还是一块半?!”
“嗯!”
“对了,你找我有事?”纪实心不设防,将咖啡喝了个底朝天。
“没事!就是最近有些烦,到你这偷闲来着。”柳茗捧着咖啡,将自己缩进沙发里。
“呵呵!”纪实露出了解的笑容。现在的罪犯越来越聪明,受关注的案件几乎都是高智商犯罪。柳茗工作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品尝着咖啡香味,纪实不敢弄出丝毫的声音,生怕打扰了柳茗。渐渐的睡意浮上心头。想想也没有事可干,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在柳茗身边入睡,纪实索性放纵自己睡个天昏地暗。
“还是老样子……”将加了料的咖啡杯清洗干净,纪实的信任并没有给柳茗带来快乐。相反,柳茗盯着纪实唇边的笑意,似笑非笑的脸庞渗出丝丝苦楚。
深邃的眼神变了又变,最终恢复温和。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抚摩着纪实的脸,柳茗无奈低吟,一把将纪实抱回卧室,不意外的发现,床上摆放着两个枕头,两套睡衣。
愣了片刻,柳茗冷静的取出针筒和药水。将纪实的袖子捋起来。正要下针,瞄见搁在床头睡衣,忽然觉得很碍眼。于是临时改变主意。粗鲁的将纪实翻过来,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裤子,对着白皙的屁股就是一针。
末了还不解气,在针口周围留下几个到此一游的嚣张齿印!
一筹莫展啊!
纪实空有一身力量无处使,大清早的,对着电脑神游四方。
水晶馆是一定要查的。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没了主意的纪实已经顾不上去思考,黑影有意引他关注水晶馆是在帮他减少弯路还是给他设置障碍。
凭着一股热血和莫名其妙的直觉,纪实想,他就算是耽误时间,也要把水晶馆查到底。
“喂,干嘛呢,吊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呀?”凌鸣本来已经走过他身旁,又退回来。瞧瞧纪实的脸色,白得吓人。“怎么啦,小灵有消息了?”
“要有消息我还用得着发愁么。”纪实有气无力翻他白眼。
“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凌鸣拍拍胸脯,把心放回原位。老实说,他被纪实糟糕的表情吓到了。
“借你吉言!”纪实哼哼道。
“对了。这是上次去百草园参加订婚宴拍摄的相片,你看看。”
纪实瞥了一眼。厚厚的一沓相片照出来的景象模模糊糊,仿佛被放大了几十倍一样,没有一张是清晰的。“灯光有问题。”估计是不希望百草园的相片流落在外吧。
“曹国栋这个老狐狸……”凌鸣咬牙道,一晚上的心血全白费了。
“你自己找地方舒缓情绪吧。”纪实趴在桌子上,继续和殡仪馆死磕。
凌鸣灰溜溜的摸鼻子,只能自认倒霉咯。那种跑到曹国栋面前指着他鼻子骂他小气吧唧连张相片也吝啬于众的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
“殡仪馆?”凌鸣忽然指着纪实搁在桌面上的纸,纪实这是打算提前给小灵找“家”么?
“你太悲观了,你这不是咒小灵么你。”
“你才给她找墓地呢。”纪实拍着桌子忿忿反驳。
“那你满桌子铺满‘殡仪馆’三字干嘛呢?还嫌你不够晦气啊。”凌鸣不服气的吼回去。
“我……唉,你别烦我。”纪实沮丧的瘫在椅子上,不耐烦的挥手道。
凌鸣拿起文件夹,不客气的拍打纪实脑袋上,“说来听听……”
纪实打断他的话,“你能跟殡仪馆扯上什么关系。”简直是瞎捣乱!
“小瞧我!”凌鸣打闹道,忽然沉默下来,“我想起一则半年前的新闻了。”
“说!”纪实双眼亮了起来。
“你让我想想……对了,你在网上搜查‘荒唐殡仪馆火化烧错人’大概半年前的新闻。”
噼里啪啦一阵手忙脚乱的键盘拍打声后,传来纪实兴奋的叫嚷。
“找到了。”
荒唐殡仪馆火化烧错人,工人跪向死者家属请罪
四方报讯 记者凌鸣
事由:市殡仪馆火化尸体烧错了人?昨天(27日)有读者向本报报料,称当事人张某在火化前确认妻子尸体时,竟发现妻子的尸体不见了。更怪异的是,翻遍了整个殡仪馆也没找着张某的妻子。
此事是否当真?记者凌鸣立即前往调查。
……
“是你?”
“废话!”
纪实一目十行,只要是市殡仪馆发生的事情他都有兴趣。“快说说,怎么回事?”
“乌龙事件!那天张某的妻子被安排在下午火化。但在上午市殡仪馆曾为一名廖姓女子进行火化。实习生糊涂,推错了尸体。廖某来的家属伍某又是个胆小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就签字确认。”凌鸣停顿,解释了一下火化程序。
按规定,遗体火化前都会经过两次确认:第一次是在专用通道,由家属自行确认;第二次在炉化车间,家属将进行包括揭面纱等再次确认。
“后来,张某和殡仪馆及伍某进行了交涉。交涉的结果是伍某承认自己认错尸体,并向张某当面认错,得到张某原谅,此事平息。殡仪馆工作人员还特意告诉我,此事只是意外,而且双方已经‘友好解决’。”
“那个实习生呢?”
“被辞退了。”
“你能找到他么?”
“很难。若我没有记错,他是外地人。我要是他,一定是恨不得远离N市!”
“你觉得,伍某的话可信么?”
“为什么不可信?”凌鸣奇怪的反问。
纪实挠头,敷衍道随口问问。“还有第二起么?”
“一起错烧事件几乎让他们臭名远扬,再多来几起,市殡仪馆可以关门大吉了。”
“嘿嘿!”纪实干笑。目不转睛盯着电脑,翻来覆去的研究一千多字的报道。
火化殡仪馆火化流程大致分为报丧、接运、存放、悼念、火化、出灰等步骤。每个步骤都会有严格的登记表和核实记录,交接时,更是要求两个人以上的人员在场。
试问,在这样严格把关的情况下,出错的几率是多少?
再说,把火化怎么大的事情交给一个实习生来处理,你不觉得殡仪馆的领导草率了些么?
还有,报道里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廖某,更不知道殡仪馆和伍某是怎么处理廖某的。
出了这么大的乌龙,殡仪馆选择低调处理并没有错。
但是,事后证明,主要过失是在伍某身上,那么,殡仪馆息事宁人的态度倒是显得矫情了。“要是我是领导,我会趁热打铁,邀请记者再来一篇后续报道,将整个事件原原本本详细道来。一为殡仪馆的失误开脱,二来辟谣,澄清关于殡仪馆的不好传言。”
这样,赖在殡仪馆身上的这块污点一定会被彻底清除掉。
“这样就太让人寒心了,人家领错遗体已经够郁闷了。”纪实狠狠瞪向天意。
这人也忒狠心了,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瞪我干嘛,我又不是上位者。”天意回瞪,被纪实鄙夷的目光刺激了。“你以为吃素的人能爬到上位者的位置?告诉你,能爬上去的没一个是善茬。”
“你的意思是说,实习生并没有出错。他只是殡仪馆推脱责任的代罪羔羊?”纪实可怜兮兮的摸着被敲红的额头,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摇头。说不通呢,如果没有错认遗体事件,伍某凭什么跳出来说出错在他?
“很简单啊,如果你是殡仪馆,你找不着张某的妻子遗体。一个处理不好,指不定要吃官司。为难的时候,有个人愿意揽下所有责任,你会怎么做?”
“顺水推舟呗!”
“对!”
纪实揉搓苦皱的脸,他被天意绕糊涂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说殡仪馆可疑。”可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说得再接近事实也是白搭。
“这一切都是猜测。除非能找到当事人,否则,这件事的真相就只能如凌鸣报道上所写般呈现在我们面前。”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纪实无聊问。
“尽人事,看天意!”天意笑笑,关了电脑,与纪实四目相对。忽然抚摩着下巴极具撩拨性道:“我还没见过水晶棺长啥模样呢。”
纪实震惊过后,紧皱的眉头点点舒展,舞动飞扬。哥俩好的揽着天意肩膀,炫耀道:“简单呀,走,我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这俩人,敢情把殡仪馆当公园了,时不时来逛上一逛。
躲在转角,看着巡查的员工离去,纪实和天意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确定员工不会去而复返,这才快速跑到水晶馆门前。
“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充裕了!”天意掏出万能钥匙,挑了几把试开,只闻咔嚓一声,门开了。
速度之快让一旁观赏的纪实感叹万分,这人不去做贼真是种浪费。
借着微亮的月光,天意细细打量纪实,口罩、手套,连头发也被帽子藏得严严实实的,确定不会留下痕迹之后,拧开新买的手电筒,先一步跨进负一层。
纪实关上门,细心的扣上暗锁。这样,即使员工心血来潮提前巡视水晶棺情况,也不会那么快发现有外人闯入。
由左及右,先外到内,天意不但对水晶棺感兴趣,他对睡水晶棺里的人更感兴趣。停留在水晶棺面前的时间越来越久。
纪实远离水晶棺站着,目不斜视。无聊的晃着手电筒,光线固定胶在地上,左扫扫右扫扫去。反正不会照到不该照的地方。
自己玩了一会儿,看到天意从容的模样,纪实大着胆子靠近水晶棺。猛然抓住天意衣角,忐忑的视线在尸体上一触即走。
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
天意扫了扫衣角,扬起笑容。
弯弯的眉眼,感染了纪实。天意的勇气透过衣角传了过来,好像不是那么害怕了。
纪实的视线在尸体上停留的时间慢慢变成了三秒,五秒,十秒……
做了无数的恐怖设想,却发现,死人也不是那么可怕。
上一次,怎么就跟世界末日似的恐慌呢?
真奇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
捂嘴大笑,纪实没有忘记上次魔音穿耳的经历。嗅到来自手套的塑胶味道,纪实撇了撇嘴,学着天意挑起挂在水晶棺旁写着遗体资料的牌子,装模作样的研究。
嘁,这有什么好看的。
安静的跟着天意后头,纪实这看看那摸摸,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自在。
“咦?”天意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啦?”
“后面四扇门锁了。”前面几个房间,只要扭转把手,门便开了。
纪实推了一把门,果然锁死了,想了想道:“估计用不上,所以锁上了房门。”
也就是说,里面的水晶棺并没有处于工作中,用不着工作人员特别查看。
“反正来都来了,验证一下你的推论吧。”天意再次拿出万能钥匙。门内的风景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成为事实。
“听我的没错……”纪实不以为然,笃定天意在做无用功。细润的下巴得意扬起,还没维持三秒,看清房间的情况后,重重跌了下来!
房里的水晶棺正在工作着。
天意走上前,翻起牌子,发出今晚的第二声惊呼。
挂牌上,一片空白。
“无名氏?”
“就算无名,也不用特别锁起来吧?”天意心底浮上疑惑,锁着门,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隔绝他人窥视?
空无一字的挂牌,是因为真的不认识遗体本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填写?还是因为某些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隐藏起遗体的资料?
无名氏啊……呵呵,他们的待遇未免高级了点!
要知道,租用单间180元/具或20元/小时!
这可是富豪们才享受得起的奢贵睡床!
面对这具无名尸体,天意找不到可以自圆其说的解释。
“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人吧……”纪实随意道。
天意打开后面的三扇门。不出所料,隔壁房间和先前所见一样,也躺着一具无名氏的遗体。后两扇门却验证了纪实先前的猜测般——水晶棺是空的。
这算是大有收获么?还是一无所获?
纪实挠头,望着天意所有所思的表情,暗叹,怎一复杂了得!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寻找小灵了。
只希望,危险来时,他们还能全身而退!
红Q车、小灵……
张山、骨骸……
殡仪馆、水晶棺、无名尸体……
天意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按发生顺序写在纸上。
横看竖看,总觉得少了什么。天意苦恼的拍打脑袋,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纪实抢走天意咬在唇边的笔,在红Q车上头添了一行字。
吴世仁,骨灰盒……
这行字如把铁锤,敲开了天意一直被堵塞的思路,眼前豁然开朗。
骨灰,骨骸,尸体……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山等人丧心病狂,连埋在地底下的骨灰骨骸都不放过,那他们更没有理由放过死人尸体了。
除了漫无目的的偷盗,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医院太平间,比如殡仪馆!
是的,此刻充斥天意脑海的只有“贩卖”两字!
贩卖尸体!
这比胡乱挖掘更能保证尸体的新鲜度。
再没有比做死人生意更暴利的买卖了!
天意有预感,他找到了看似不相关的一连串事件的交接点。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要那么多的死人来做什么……或许小灵知道,可惜,她失踪了。
“天意,小灵……”纪实担忧的皱起眉头,越是调查越是觉得幕后黑手可怕。“有没有可能是疯狂的宗教信徒策划这一切?”
想到收缴的满满两蛇皮袋骷髅头,冷不丁蹿出一股寒气,纪实从头冷到脚。
“放松放松,你别老是自己吓自己。”天意将纪实拥入怀里,右手安抚般顺着他背脊移动。“只要查出那两个无名尸体的身份,这团一直笼罩着我们的迷雾也就拨开了一半。”
两人眼底同时浮现“杜南”二字!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仕途却异常顺畅的人。
一个一上任就力排众议扩建了负一层的人。
一个拥有水晶馆钥匙,最容易做手脚的人。
顺着这根名唤杜南的藤,摸到的会是什么瓜呢?
“好消息,果然如你所料,水晶馆里的门一旦紧锁,就代表里面没‘人’。”司将几日暗访来的结果抛到桌上。这是市殡仪馆的众所周知的事情。水晶馆负一层里面的小房间只有在没‘人’入住的情况下,才会锁起来。
换句话说,无名氏的存在是瞒着绝大多数殡仪馆人员的。
他们甚至可以假设,某些人利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弄来尸体,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尸体搬到水晶棺的房间,利用殡仪馆的资源将尸体很好的保存下来,以便日后买卖。
柳茗翻看着资料,末了露出欣慰的笑容,笑道辛苦了。司摇头,被上司肯定的喜悦染红眉眼。
“无名尸体的来历?”
“正在查。”
“杜南呢?”
“已经监控起来了。”
“好,让兄弟们辛苦一些,切莫打草惊蛇。多派几个人,盯紧水晶馆。若我估计没有错误,杜南一定会在这几天将‘货物’脱手。”
“明白。”司领了命令,却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事么?”柳茗抬头笑问。
司露出疑惑的神情,欲言又止。眼前的男人是他的上司,而责问上司是很没有礼貌的举动。
柳茗一眼就猜出了他的为难,“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连问也不问就顺从天意监控杜南的提议,对吧?”
“对!毕竟天意……”司思考着该用一个温和的词,才不至于刺激到上司。
“天意很可疑。”柳茗直接点出他的心思。“实话跟你说,我不信任他。”
“那为什么?”司不明白了,既然不信任,又何必同坐一条船。他就不信,没了天意,他们就破不了案子。
“天意的分析很有道理,至少我找不到无理取闹的地方。司,我们是警察,民众报料,我们要做的,除了证实消息的可信度,最重要的责任是消除一切不安隐患。”
所以,即便他再讨厌天意,也要放下私人成见,以大局为重。
“再说,天意还给我看了杜南一家子的消费开支账单,上面的数字和杜南的收入明显不符合,单凭这点,我们就有查他的理由。”
“为官哪有不贪。”司撇嘴。
“呵呵,他是不是贪官还真和我们无关,那是法院的事。我们只负责查案。”
司冷哼。还是不爽,凭什么天意一句话,他们就要为他奔波劳累。
“也许,真如天意所说,杜南是条大鱼。”柳茗眨眼,别有玄机笑道。
“知道了!”司拖长尾音,明白了。他们之所以查杜南并不是为了天意个人,而是为了所有的纳税人!转身瞬间,司收起所有对天意的不满情绪。“柳队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来干嘛?”
纪实被司厌恶的语气吓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尴尬笑道:“柳茗说你们还没吃饭……”说着不忘抖动手里的快餐盒。
“柳队让你来的?”强烈怀疑。
纪实直接拨通柳茗的电话,将手机递到司面前。
司抓起手机,走到走道上,再回来时,不耐烦的脸色缓了不少。
“帆哥,你先吃饭吧,我来看。”司走到窗边,替换吕帆。
“小纪,这回你可来错了,蹲了十来天的点了,愣是没有进展。”吕帆呵呵笑,并不意外在这里看到纪实。
以前纪实也没少跟着他们出入现场混新闻。
吕帆大有深意的看向纪实,眨眨眼。司在,他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式传递消息了。
纪实了然的眨眼,打了个手势,小声说了句改天请你吃饭,一溜烟的跑了。
“走吧!”纪实上车,对着天意道。
“还是没有动静?这杜南也真能憋。”天意启动车子,大鱼不好钓呀。
“憋不死我。”纪实和他耗上了。
“嗯,无名尸体瞒着众人放在水晶馆里终究是个隐患,夜长梦多,他一定会尽快出手的。”天意的观点和柳茗出奇一致。
该说他们心有灵犀么?还是说杜南不是个好戏子,一眼就让人看穿了他的把戏?
“天意,你有事么?”纪实吞吞吐吐问。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天意斜了他一眼,小样,就你那点心思也想瞒住我?
“呵呵,别这么说嘛,我俩谁跟谁呀。”纪实心虚笑道。
天意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被他这么一扫,纪实脑袋几乎垂到地上。“我我……”支吾了半天,眼看车子就要开出来往小路,纪实闭上眼,豁出去了,大吼道,“我想知道被12点的灯光扫过是什么样的感觉?”
天意挑眉,“理由。”
“我想知道,那晚小灵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路过这里。”纪实低着头,不让天意看到渐渐泛红堆着眼泪的双眼。
“说出来不是好受多了。”天意拐上安宁路,将车停在离小路三百米远处。
调查的时间拖得越久,小灵生还的希望越是渺茫。
天意打开音响,嘈杂的音乐歇斯底里从音响中蹦出来。
天意吓了一跳,什么品位这是。
“别关!”纪实喜欢在乱哄哄的环境里寻求安静。
天意怏怏的缩回手,哀叹,耳朵要遭罪咯。
纪实半个身子挂在车窗外,盯着过往的车流不语。
“我去买点东西。”天意呆了片刻呆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解救自己的耳朵。
纪实恍然未闻,天意也不期望他能回应,四下观望,本来想找个店面打发时间的,后来看到上次指挥他们找到殡仪馆的阿伯就在不远处,于是跟阿伯买了一大堆从没见过的食物后,俩人热火朝天的聊起来。
在天意有意引导下,阿伯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出租车忌讳殡仪馆,一般只是将客人拉到往来路口,就赶客人下车。因为同行里,不止一次在往来小路上拉到“鬼客人”。久而久知,往来小路成了司机们绝不涉入的禁忌。
但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却是例外,每月都要在往来小路上来回。多时,一月5、6次,少时,一月1、2次,雷打不动。
开始阿伯只是好奇,以为红色出租车用红色冲喜,所以不忌讳“那些东西”。
后来慢慢观察,长了心眼才发现,进出往来小路的红色出租车都是同一辆——同样的车牌号。
“那红色出租车身上有图案么?”天意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只是掏出钱包,随便编排了个理由,买了更多的东西。
“没有,白天我看得清楚,就跟路上开着的出租车一个模样。”阿伯奴奴嘴,指着路上飞快的出租车道。“小伙子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阿伯给你个大袋子装,不算你钱。”
“谢谢阿伯。”天意说着,手点几下,要这个要那个,“这辆出租车真有意思,要是能认识司机就好了,以后去殡仪馆就不用走那么一大段冤枉路了。”
“哦,你是在殡仪馆工作的?”
“不是,我拉业务的。”
阿伯点点头,只当他是为殡仪馆提供骨灰盒或鲜花花圈的商人。“你运气不错,那车等下就出来了……”
“你说什么?”晓是镇定如天意,也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砸晕了头。
“我刚看见它进去了,按照以往惯例,最多半小时,它就出来了。你守在路口,一定能看到它。”
“谢谢!阿伯我请你喝茶。”天意掏出一百块钱,拎着两大袋子,三步并两步离开。
将袋子丢进后座,也不管零食洒落一地,天意启动车子。
纪实下意识瞄了一下时间,9点10分。“天意,你……”从不吃零食的人突然买回来一大堆零食,情况很诡异哦,难怪纪实吓一跳。
从往来小路出来,拐入单行道,所以车子只能往安宁路口走。
往来小路的摩托车、电单车很多,这些人似乎对小车有种莫名的仇视,走过都要鸣两声喇叭。
天意想要堵在路中央的计划不得不胎死腹中。
见机行事了!
“打电话给柳茗,看看他那里什么情况?”
“哦。”也许是天意的脸色紧绷,纪实没敢多问,一一照做,片刻后汇报,“柳茗说一切正常。”
天意咒骂了一声,狠狠敲打方向盘,一把夺过手机,“柳茗,你TM在搞什么,红Q出租车已经出现了。”
纪实愕然!
相信话筒另一边的柳茗同样震惊。话筒里传来柳茗询问各个蹲点的情况,静寂了几秒,估计柳茗也拿不准该相信眼前所见还是天意一面之词。
“天意,说服我。”他不能因为天意一句话,就怀疑下属的能力。
红色出租车四平八稳的驶出往来路口,天意打开车灯,出租车在灯光照耀下,一个Q行图案展现在他们面前。
“Q,是Q字。”若非系着安全带,纪实在此刻一惊一咋的跳跃下,免不了和车顶来个亲密接触。
“柳茗,你要负责修车费。”说罢,天意抛开手机,猛踩油门,对着出租车不要命的撞上去。
希望,能阻碍他们一下子。
希望,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警觉心。
可惜,天意的如意算盘拨空了。
红Q车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大了油门往前冲。
被撞了,却不下车索要赔偿,大问题呢!
车子里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意眯着眼,还有心思赞叹敌人反射弧不错。别了纪实一眼,道:“坐好了!”挂五档踩油门,车子飞一般弹射出去。
纪实双手紧紧拽着把手,左脚伸长顶在车前,右脚踢开垫子,微曲,重重用力踩了下来,加大鞋子与车子的摩擦力。后背紧紧贴着座椅,如临大敌般,警觉性拉到了无法想象的高度。即便如此,还是避免不了与车厢上下左右磕碰的悲惨命运。
纪实想让天意悠着点,可一看到红Q车越来越远,硬是忍住了阵阵涌上喉咙的恶心感。
“纪实,你该换车了。”再怎么狠踩油门,依然无法赶超红Q车。
天意横冲直闯,贴着前面的车子咻的一声超了过去。
纪实心脏砰砰乱跳。妈呀!头昏目眩,眼里顿时出现了好几个天意。
昏头了!
天意操纵着方向盘,居然还有闲情埋怨车子性能不好。
“嗯!”纪实哼了一声,没敢开口,生怕一张嘴就会忍不住铺天盖地呕吐。
“你还好吧?”
纪实强颜欢笑让他放手去做,心里暗暗叫苦,这飙车的滋味真不好受。
艰难重重的再次接近红Q车,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拉开距离,天意知道,出租车的外壳伪装下,红Q车的性能比名车强。
于是,一个靠着好车占据优势,一个靠着精湛技术紧咬不放,一时间,红Q车甩不掉天意,天意也无法靠近红Q车,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天意思索着怎么打破僵局之际,红Q车突然冲出车流,拐入二级公路。
“不好,他们要逃。”
他们不是一直在逃么?纪实傻傻问。
难道,这场拼上老命的追逐赛不过是天意主导的游戏?纪实满脸黑线,不合时宜的想起“猫抓老鼠”四字。
“这条路通往哪里?赶快告诉柳茗我们的位置。”天意道,见纪实没有反应,大声的重复了一次。
纪实回神,苦笑,“手机,不知道甩到哪个角落了。”刚才天意突然提速,车子左冲右撞中纪实手脚并用光顾着不能让自己飞出去,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这是南南公路,通往小圩镇。”
纪实天真猜测。“难道贼窝就在小圩镇?”
天意不雅的白了他一眼。“猪脑袋!”
狡兔尚且三窟,何况老奸巨滑的狐狸,藏身之处怕是遍布天南地北。能让你那么容易找出来,早被对手灭了,哪里还能存活至今?
“放松放松!”纪实干笑,他不过是想缓解一下心惊肉跳的紧张气氛。
红Q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纪实大喜,幻想道,“他们没油了!”
话刚说完,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因速度过快,颠簸中纪实几乎被抛了起来。
天意赶忙放慢速度。
天黑加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红Q车上,天意一时也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脱离了公路驶入羊肠小道。
车灯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路面很窄,只有一个车身的宽度。
路上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散落的石头。车子在上面行走入海里小舟,起伏之间半点不由人。
两旁长满了高低不一的树木,时不时打在车身上,划起尖锐的声音。
“难怪他们慢下来了。”纪实后知后觉道。
“纪实……”
“别跟我说话,我会吐。”纪实捂住耳朵,看向窗外,一副拒绝和天意交谈的模样。
他有预感,天意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会是好话。
呵呵,想吐的人一般都是捂嘴巴吧?
天意被纪实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打消了劝说纪实下车在原地等待柳茗救援的念头。
既然他不爱听,他不说就是。
“天意关上车灯。”
“怎么啦?”关了车灯,直视黑黝黝的前方,天意立刻明白纪实让他这么做的原因。
红Q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