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23

橙星: 结婚证书签不签?


    结婚人

   男: 严灏

    女: 姚君佩

    于中华民国××年,公开举行结婚仪式,有两人以上证人在场,以符合民法第九百八十二条结婚成立之要件。

    结婚人(男):严灏  (签章)

    结婚人(女):姚君佩 (签章)

    *   *   *   *   *   *   *   *

    精简的长形小套房里,漆成乳白色的墙壁上,挂有一幅让人精心设计过大小,斜纹银边的玻璃框架,框架中央,裱着一张纸。

    毁损又略带泛黄的纸张前头,印有大大的「结婚证书」四个字。

    像是让人狠狠的撕毁过,纸张的表面依稀可看见当时残破的撕痕,但又像让人细心呵护着,顺着撕痕一片片拼凑回来,保持原本完整的状态,甚至让人用框保护起来,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

    只要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它。

    而这样的等候,全是为了某个人……

    这是一间精巧的套房,仅仅十几坪的小空间,沿着门边鞋柜看去,是一条木质地板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个简单型的卧房,双人床、衣柜、书桌、电视、小方桌和椅子全整齐的摆置好,走廊上另有两道门,靠近大门的是一个迷你型的小厨房,另一扇门后是浴室,厨房外有个小小的阳台。

    床边有扇窗户,可以清楚从上俯看一楼外的小马路,对边则是一幢矮型的四楼公寓。

    偷偷瞄了眼对边建筑,接着就是小叹一声。「唉!」姚君佩呀姚君佩,妳果然是个大笨蛋!粗心又大意,什么细节都没弄清楚,却自以为是的做了这个笨决定,看妳现在是要怎么办哟!

    「小妹妹……我说,这位小姐,妳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吗?」

    反应比人家慢也就算了,还外带粗心大意,做事总是这么糊里胡涂的,也不经大脑思考,看看妳,这下好了,这么贸然行动要怎么收拾残局?

    「小姐?小姐?姚小姐?」

    忽然拔高的音量,将姚君佩从懊恼中唤回神,她连忙应声。「是,我都听清楚了。」

    「妳确定妳都清楚了?」对座的中年妇女带着怀疑的眼神,不怎么相信眼前有着一头挑染鬈发的丫头,真是符合租屋条件而来的房客。

    「当然啦!房东太太的租屋启事都写得这么清楚了,只要有眼睛的人就知道的。」姚君佩边说边笑,但却边笑内心边好想哭喔!

    呜呜……其实她自己就是那个没长眼睛的大笨蛋啦!

    只注意到便宜的房租,却没看清楚底下大大的附注黑字,那个附注让她现在只觉头皮发麻,也想骂死自己啦!

    「是吗?」妇人没有因此而变得相信她,「那么姚小姐,妳还是学生吧!大学生?」

    姚君佩乖乖的点头。

    「妳今年几岁?」

    「二十岁。」

    「二十吗?」好像已经超过法定年龄了吧!沉思了一会儿,妇人抬头说道:「姚小姐,妳这么年轻就结婚啦?」

    姚君佩紧张地两手紧紧揪住衣角,很尴尬的说着谎话,「是……呀!」

    「姚小姐,我也知道这不起眼的小套房有人想租就算不错了,却还加上那么一项附注条件,这对学生来说实在是说不过去,但谁教我对这间小套房有着深厚的感情呢!

    「我和我丈夫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年的日子,所以,我也希望能将房子租给像我们一样恩爱的小夫妻,这就是我之所以只租给夫妻的原因。」

    妇人顿了一下,边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学生,边继续说道:「不是我不相信妳,姚小姐,实在是妳怎么看都不像已经嫁了人,我不希望妳因为想租到房子而骗我……」

    「不,我真的已经结婚了!」才一说完,姚君佩便立时感到有股深深的罪恶感窜入心头。

    结个头婚呀!为了要租到这间屋子,她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谎话!这下好了,为了圆这个谎,她势必要编个象样的故事来哄骗房东大人了。

    「我和我……先生,呃~~是青梅竹马,两边家长也都乐见我们尽早结婚,那……很刚好,我们两个都在东大念书,先前租的房子因为离学校有段距离,所以我们才会想另外找一间近一点的,碰巧看见这间套房的租屋启事,所以……就来看看了。」哇~~讲得她差点舌头打结说。

    「是这样呀!」妇人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

    姚君佩才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突然房东又给了她一个大难题,当下杀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妳真喜欢的话,过几天就和妳先生一起来签约吧!对了,记得带结婚证书来。」说到底房东太太还是有点怀疑啦!

    咦?姚君佩一怔。

    先生?她上哪找一个先生来?

    更可怕的是,要她带结婚证书来,她自己随便画一张行不行啊?

    房东太太一脸微笑,可姚君佩却只能皮笑肉不笑,谁教她当时没看清楚呢!

    可她现在已是没有后路,因为……她竟没大脑的把先前所租的房子给退掉,以为过两天就能直接搬着行李住进这间小套房,而如果今天她没谈妥这个住处,后天她就得沦落到去睡公园了!

    「那个,结婚证书……我留在台北,需要那么麻烦吗?不是带个图章来签约就好了吗?」为了掩饰心虚,姚君佩急忙抓起桌前的水杯,灌了几口水,假意掰些理由搪塞。

    「图章倒是不必,签名就好,既然妳不方便,那就带身分证来也可以,我只是要确定妳配偶栏上的名字和合约上两人的名字无误就行。」房东太太保持一贯的亲切态度,将话说得彷佛一点试探的意味都没有。

    「配偶栏!咳咳……」嘴里的水还来不及完全咽下,就让姚君佩当下呛得差点挂掉!

    「怎么喝水这么不小心呢!姚小姐,妳还好吧?」房东太太关心的问。

    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姚君佩呛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频频摇头。

    她现在担忧的是,如何才能在自己的身分证上配偶栏的位置填上个名字而不吃上伪造文书罪名咧?

    嗯~~看来还是拿张证书来填填,再盖个印章还比较容易吧!

    但,她要上哪去找个「老公」来陪她签字呀!

    *   *   *   *   *   *   *   *

    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姚君佩浑浑噩噩的离开这间小套房。

    她边走边自责着,都怪她自己粗心,只顾着寻找离刘学长住处最近的房子,结果地方找着了,却没看清楚人家租房所设定的严苛条件。

    这下可好了,她即将要变成无家可归的小孩,天哪~~谁能拯救可怜的她,她是真的很想住进那间小套房呀!

    烈阳当头,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射入眼里,让姚君佩不得不瞇起眼,而就在视线模糊中,她左边眼角余光竟晃入一道黑影,出于自然反应,她立刻转头往左边看。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手则是拎着个两轮可拖地的行李袋,朝她所在的位置前进。

    倏地,一个讯号闪进她的脑海中──拖着行李袋的人八成是要租房子吧?!

    虽然过强的阳光让她几乎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见到他步伐轻松,和哼着歌一副很随性的样子,她自动将那年轻男子归类为:个性开朗且好相处的好人。

    别问她为何会这样解读,她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很快地那年轻男子已来到她的身前,还递了张抄着地址的纸条到她的眼前。

    姚君佩当然赶紧浏览,他有着俊朗的外表,浓浓的眉、高挺的鼻,外加古铜色结实匀称的好身材,绝对是个属于耀眼健朗型的好男生。

    「请问,妳知道这个地址在哪吗?」

    问话的声音非常清朗,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这让姚君佩更加确认:此人是个好人!

    两眼瞄向那地址时,她却突然愣住了。

    年轻男子未见她的回复,像是不甚在意似的,他耸耸肩,把纸条塞进口袋,正想跨步离开。

    眼见挡在身前的高大影子陡然消失,姚君佩这才赶紧回过神──先别走呀!

    也许……这真是老天爷在帮她,是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呢!

    「请等一下!」她及时出声唤住他。

    严灏的脚步顿了一下。

    「请问你是在找房子吗?」

    软软的声音似乎是在对他说话,严灏把行李搁在脚边,「妳是在问我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当然是在问你啦!你是在找房子吗?」姚君佩先是没好气的回,却在下一秒已问出她深藏在心底的想望。

    严灏点了头,手一摊笑道:「不然,妳觉得我带着行李在路上跑是要做什么?」

    Bingo !「你是学生吗?」

    严灏又点头。

    YA~~天助她也。「我也是,我是东大二年级的学生,我看你连行李都准备好了,一定是急着想找房子住吧?你租金的预算是多少?套房一个月两千五怎样?有小厨房、一间卫浴,敞开式的卧房和客厅,很划算对不对?」她自顾自的问。

    严灏显得相当困惑,是他离开台湾太久,所以不知道现在的女大学生都是这样跟陌生男子搭讪的吗?「对不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去找房子。」掉头想走。

    她哪能让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逃出她的魔掌?!于是姚君佩想也不想,直扑上去拉扯着他的行李。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走呀!我没有恶意,我叫姚君佩,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急匆匆的轻嚷着。

    行李「重」了许多,严灏不得已,只有停下脚步。「请妳别坐在我的行李上。」他跟她应该不熟吧!

    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个莽撞的女孩确实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个……不好意思啦!我是太急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拉住你。」两脚安稳站在地面上,她一脸的歉意,「是这样的,你手上地址的房子我已经去看过,本来我也打算租下那间套房,只是房东太太订了一个很奇怪的条件,房客要达到那样的条件才能租屋。」

    「什么条件?」地址是他在网上搜寻到的,可没看到什么不合理的条件啊!

    「你是不是真的急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姚君佩不答反问。

    他瞄了一眼自己笨重的行李,嘴一撇,「算是吧!」

    「那么,条件已经不是问题了,快,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你可以用非常便宜的价钱租到那间套房。」耶~~此刻的姚君佩立刻恢复成往日的神经大条样,她什么前因后果都没多想,一心只想着她不要去住公园!

    严灏被她的动作给吓住,现在的女孩见到对眼的男人都是如此……开放吗?!居然无视他这个主人的意愿,就把他的行李给拉走!

    「喂,我还没看房子呢!」他提高嗓音叫道。

    他的行李袋里可是装了许多厚重的原文书,他一个男人拖拉都嫌重,而这个个头小小的女孩居然有本事抢过去拖着走!

    看来他若不赏点脸,好像真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他也挺好奇这女孩到底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严灏两只空空的手全塞入了口袋,像散步般跟随着前方那抹吃力的小身影。

    「我都说我还没看过房子,妳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想住进那间套房呢?」

    这句话,在姚君佩脑里自动翻译成他要放弃租屋,她急忙顿住脚步,把一张晒得通红的脸蛋转向她的「礼物」。

    「那套房真的……真的很不错,我没骗你……虽然小小十几坪,但采光佳,又通风,交通便利,房租又便宜,附近吃的地方又多,不会下厨的话也饿不死,我告诉你,错过这一间,你很难再找到这么物超所值的地方了。」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气,有点不解自己怎么会这么喘、这么累呢?

    「我的行李很重,妳拉着它走那么快,当然会累会喘啦!」严灏的脸上布满笑意,更讶异的发觉这女孩所有的心思像全写在那张可爱的俏脸上似的。

    不管她是真的这么迷糊,还是刻意装出来的,她确实引起他莫大的兴趣了。

    一直没怎么注意她的模样,现在他才把她给看个仔细:在她那头卷卷的头发下,是张圆圆的可爱脸蛋,平凡的口鼻上镶着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她不漂亮也不抢眼,但给他的感觉却像只讨人怜爱的鬈毛小狗般,正用一副无害又无辜的可爱表情瞅着他。

    真的是太可爱了呀!

    这模样莫名的深撞进他的心坎,让他顿时就像被雷劈中的僵立在原地。

    呼吸一窒,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愈来愈快的心跳声,见鬼了!他竟然出现了心动的感觉,不会吧!他竟会对一只鬈毛狗一见钟情?!

    「对哟!因为我急着带你去……怎样?我说得那么动听,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上那间套房?」根本不知他心中的百转千折,姚君佩现下只在意一件事──他能不能配合她搭档演出?

    从震惊中回神,见到的就是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没由来地他并不想让她失望。「听起来不错。」

    「这就好了,为了那间套房,我们得快点!」笑颜又再次出现在姚君佩脸上,这次,她是直接拐了他的手臂就走。

    严灏在被她挽起的剎那,心又漏跳了一个节拍,至此他知道:他是真对眼前的她产生莫名的情愫了,但他也知若外泄出他的情绪,恐怕多少会吓到她,而他不想让她脱离他的生活圈,「妳为什么这么急着想帮我租到房子?」

    「那是因为我也想租……啊!」姚君佩急急的收口。

    严灏当下明白了,她只是想租房子,是他先前会错意,她并非在跟他搭讪,于是对她的好感倏地又加深了。

    可他很好奇,她想租屋跟他有关吗?

    他停下脚步,一双黑瞳紧盯着她看,想知道她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好啦~~我跟你老实说,你要看的房子其实我很想租下来。」用手稍稍梳了下鬈发,事到如今,她坦白就是了。

    「房东太太开出来的条件,我连合格的边都沾不上,但是我又非得租到那间套房不可,本来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可刚好你就出现在我面前,有你在,一定可以帮我达成条件。」根本忘了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唉~~

    「妳的意思是……房东开的条件跟我有关?」他能帮她什么忙?但他心知肚明,只要她开口,他什么忙都肯帮。

    「没错,你不是也在找房子吗?这真是天助我们两人也,你帮我达成这个要求,我呢!可以帮你找到一间超便宜又舒适的房间,两全其美,多么棒啊!你说是不是?」

    这仅是姚君佩单方面的想法,严灏倒觉得她话里有着挺多的问题,「妳要我帮妳忙,然后妳再替我找房子,那妳强力推销妳想住的地方给我,又是为什么?」

    活像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姚君佩诧异的瞪着他。「什么为什么?我讲了这么多,当然是希望你也中意那房子,怎么你还不懂,你如果没有意愿住进去,那我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妳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喂!等等!别拉呀!」她又抢起他的行李了!

    不想忍受毒辣的太阳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他还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严灏决定跟着她离开。

    *   *   *   *   *   *   *   *

    两人坐在一家快餐店里。

    但此时此刻,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严灏情愿被晒成人干,也不愿意和一个疯女生在这里瞎搅和!

    因为,她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呀?居然会想出这样不合逻辑的事来!「这就是妳十万火急,非得带我来做的事情?」

    令他最感到气愤难平的是──万一她所选的人不是他,而是别的男人,他当下只觉得她真是头壳坏掉了说!

    没察觉到他的怒气,姚君佩拿着刚到手的证书,扔来一支笔给他。「是呀!没多少时间了,快签名啦~~我们动作要快点,说不定今天就可以把手续办好。」

    一听到手续,再盯着白纸上黑黑的四个大字,严灏胸口的怒气更是要爆炸了。「妳知道这是什么手续吗?」

    结婚证书!

    她给他签名的东西竟然叫作结婚证书!

    见鬼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她结婚啦!他是对她有了心动的感觉,但她也别这么猴急好吗?

    而另一个重点是,她把结婚当作游戏了吗?看她说得多轻松,签个名就好,有谁会像她一样,半路拉个陌生男人跑来签结婚证书?!

    她有没有想过什么叫「结婚」,她认识他吗、了解他吗,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吗?

    就这样随随便便拉个人来结婚,她不是蠢蛋,就是神经有问题!

    而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居然没办法狠心的扔下她走人!

    他用硬邦邦的声音对她说:「妳明白妳现在在做什么吗?」

    她一脸你当我是笨蛋的表情,抬头回看他。「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在签结婚证书呀!我都签完了,你怎么还没签?」

    严灏再一次为她无知的回答气得狠狠吸了一口长气。「好,妳想结婚,可妳确定男方的空位是由我来填写吗?妳想结婚也不是这样随便上街找个人,最起码妳得先和男方培养一下感情,等到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

    「该死!我怎么会跟妳讲这些,我要说的是,我不会跟妳玩结婚的家家酒游戏,妳也需要好好冷静想一下自己冲动的行为……」他没她这么幼稚!

    「对了!」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让严灏还误以为她是听进了他的劝说,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更让他跌破眼镜的话语──

    「瞧我粗心的,竟然忘了还得找公证人呢!」小小手掌为自己的大意正拍着额头懊恼起来。

    无视严灏那瞪大眼的抽动面孔,姚君佩环视在快餐店里穿梭的人群,相中了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她扬着笑脸走过去。「您好,我和他准备要签结婚证书,」在她的观念里,现在她所做的都是「权宜之计」,她自有解套之法。「可是我们缺少见证人,不晓得爷爷和奶奶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下……」

    听她一头热的胡言乱语,严灏满腹的怒气全都化成无力感,他决定先去洗手间冷静一下,再想想该怎么开导她,他起身,却被她误会成他想离开。

    「喂,你要去哪?你都还没签名耶!爷爷、奶奶已经答应当我们的公证人,你不会现在反悔吧?」就在她满心欢喜的时候,可爱的小套房又要离她而去了?

    他努力维持理智。「姚君佩,请妳听清楚,我们不能结婚。」

    「可是,你也同意住那间套房里不是吗?既然你同意帮我,为什要反悔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同意,并不表示一定要帮妳;我帮妳,也不是要和妳结婚!」像是想到什么,严灏停住往外走的脚步,猛然转身,「等等,这不会就是妳刚才说的那个条件吧?」

    「是呀……啊!」姚君佩轻叫了一声。她抓抓头发,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抱歉,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房东太太的条件就是要将套房子租给夫妻,签约那天得让她看到结婚证书。」所以她才想假装玩一下「办家家酒」,应该没什么吧!

    「所以妳就想先找个人签张结婚证书,然后两人一起住进去是不是?」

    「是呀!不过,虽然是签了结婚证书,但我们两个知道是假的啊!这只是签给房东太太看的而已。你往好处想,房租有人分担,住的地方又舒适,还有免费佣人帮你打扫房子。」她比了比自己。

    「你再考虑一下,你可以完全省掉找房子的时间耶!要不,房租我出三分之二,你出三分之一;只要你肯住进来,水电瓦斯费也由我来出,我保证住进去后,不会妨碍到你的私人空间,怎样?」她已释出最大的善意啰!

    他瞪着她,已经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为了让他安心,她继续提出承诺,「你放心,我还可以和你额外订一个契约,证明我们两个绝不是真正的夫妻,这张证书最多只会存在到我毕业。当然,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想退租,这张证书也会立刻作废,我会亲手把它撕掉,你大可放一百颗心,我绝对不会拿着它到处招摇,更不会用它死缠着你不放,如有违背,我就……」

    她偏头想了想,「好,我就付你一百万的违约金,你甚至可以上法院告我……」虽然做出这样的保证根本不具执行力,但……人家她是真的有诚意的啦!

    严灏还是没有反应。

    她只好采取哀兵策略,「我如果住不进去,就要准备露宿街头了耶!况且我都这么保证了,你真这么狠心不愿意帮我吗?」边说她边已打算再去路上找寻新的「合作对象」了,「就不晓得老天爷会不会再给我一次好运气,让我在路上再遇见一个好人来当我临时的老公?」

    她的话让人感到极度刺耳,严灏之所以生气的原因主要就是:她一个单身女孩,就不怕让坏人骗了吗?

    他不禁叹息,为什么第一次让他心动的对象,竟会是这种粗线条的女孩呀!

    「妳就这么放心我,要和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妳不怕我是个坏人,我很有可能会欺骗妳,或是欺负妳吗?」忍不住吓吓她,让她认清世风日下的现实世界。

    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无言以对,「你会这么问,就表示你不是坏人啦!」她早在见他的第一眼,就将他界定为好人了咩!「而且我一没钱,二又长得不漂亮,没什么人会想骗我的。」露出一抹傻笑。

    而严灏生平对于类似小狗般无害天真的笑容最不具抵抗力,「好,我们结婚吧!」且直到说出这句话,他才明白,其实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半点都不觉得排斥和勉强。

    于是,一张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书,和一份为期三年契合约,就在两人面前签订了。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二十岁的他们莫名其妙的结了婚。

    *   *   *   *   *   *   *   *

    新学期的开始,头一天上课,许久未见的同学话匣子一打开就不可收拾,空了两个多月的选修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满了生气。

    「喏,佩佩,这是妳要的珍奶。」

    从塑料袋里取出饮料,黄碧芬抱怨道:「讨厌,为什么我们A班的必修课是在下午一点才开始,人家B班这堂课就是开在上午,我也好想中午回家开冷气睡午觉。」

    「我才不想一大早爬起来上课呢!」说话的是主动把手探到塑料袋里拿饮料的陈宜静。

    黄碧芬注意到手上的珍奶还有人没领。「喂,佩佩、佩佩,妳在发什么呆?」

    「嗯,什么?」姚君佩眨着一双迷茫大眼,一副在状态外的模样,完全不知道人家叫她干嘛。

    黄碧芬将珍奶塞入她手中,摇头道:「才开学第一天,妳自己看看,哪个人像妳这么委靡,我记得妳才租了一间离学校很近的套房,怎么?都搬进去三、四天了,还那么累呀?」

    附和好友的话,姚君佩打了一个大呵欠。

    这几天忙着添购家具,当然累呀!

    虽然小套房里什么都有,但如今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那里,还多了一个……呃,名义上的老公,有些东西,像书桌、椅子之类的当然得重新添购。

    小小的长形空间里,要再放一张床都算勉强,走路的空间一定会变得狭窄,所以严灏决定买一张沙发床,可以节省空间。

    而她这个免费佣人自然就得负责把新环境给打扫干净,一切准备好后,隔天就开学了,要她怎么不累?

    「我看她是思春期到了,想到刘学长就住在她家对面的公寓里,所以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戏谑的女音插了进来,让姚君佩的脸蛋瞬间染上一抹羞红。「盈盈,妳在胡说什么?我才……不是像妳说的那样,妳不要乱说好不好?」

    刘青华学长是盈盈的学长,高挺的身材、斯文的样貌,不少学姊甚至同侪都很爱慕他。

    姚君佩则是在刚入学的那天,因天空突然下起雷阵雨,地面一片湿滑,她爬楼梯时滑倒,刚好刘青华经过,见到她的惨状,不避讳的抱起扭伤的她冒雨直奔学校的医务室。

    从此,姚君佩的心就装满了刘青华的身影。

    这就是她为什么坚持住进那间小套房,因为正对面就是刘学长的住处,她希望能常常见到他,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少来,我们四个也认识一年了,谁不知道妳从大一开始就暗恋人家,妳这次搬家,不就是为了刘学长吗?」任盈盈不以为意的说着。

    「我哪有……」

    姚君佩否认无力,因为她的好朋友们可是心知肚明。

    「就这么决定,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到她的新窝去瞧瞧,顺便拜访一下刘学长,反正盈盈是他的直系学妹,找个借口去见学长,要他记得照顾一下这个邻居学妹。」

    黄碧芬的话成功引来另外两个同伴的轻笑声,而当事者只好满脸通红的低头猛喝珍奶。

    「对了,这学期有三个转学生会转到我们班上。」

    「哇!碧芬,今天才第一天开学,妳就知道那么清楚,啊!对了,我忘了妳有班代给的蛛丝马迹,消息当然灵通。」任盈盈露出暧昧的笑容。

    「不要再把我和那个讨厌鬼扯在一起。」黄碧芬睨来一眼。

    「我们又不是什么一流大学,怎么会有人特地想进来?不晓得那三个转学生是不是有钱公子哥?」陈宜静眼底散发出金钱的符号。

    黄碧芬摇摇头,「这我就没听说到,宜静呀!妳的少奶奶梦可不可以少作一点?」

    「嘘,你们别说了,教授进来了。」任盈盈小声嘟囔,要姊妹们赶快找空位坐下。

    陈宜静的眼睛四处溜达,突然停伫在一个角落边,她问道:「喂,碧芬,妳说转学生是不是坐在第一排最靠门边的那个人?班上的人我大概都有印象,可就从来没见过那个人。」

    大伙纷纷转头,视线调到陈宜静所说的那抹人影上。

    此时有个人,一眼见到那名「转学生」时,喉咙溜到一半的珍珠就突然卡住,引出一串咳嗽。「咳、咳、咳!」好难受……

    「天呀!佩佩,妳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喝个奶茶都能噎到……」

    「安静点!」

    教授的一句话,打断了麻雀般嘈杂声音,却止不了姚君佩一脸的错愕,她的目光就锁在角落边的身影上,一双眼铜铃似的瞠大着。

    骗人!怎么可能?

    那个转学生竟会是严灏?她和他竟然是同系同班生──他们是同班同学?!

***

    姚君佩把脱下的鞋放入鞋柜,听见屋内有声音,知道那个害她今天出糗的人已经到家了。「严灏,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你也是念……」

    一抬头,尖叫声立刻取代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拜托妳,别发出那种尖叫声好不好?住在对面的人都听到了。」严灏一边皱眉一边拿件运动上衣往身上套。

    「你……你光着上半身!」她指控着。

    谁教他一点道德观念都没有,居然在一个纯情女生面前光着上身,又不是小孩子,他羞不羞?

    「这是我家耶!老婆,」他故意提醒造成眼前景况的,她可是始作俑者好吗?

    「我是妳的ㄤ、妳老公,又不是外人,我喜欢洗完澡光着上身凉快一下,不行吗?」

    在美国,多少女人等着见他这模样他都不肯,给她这份殊荣她居然还嫌弃。唉~~看来他该调教调教她。

    「但是……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妻!你怎么可以……」在姚君佩的心里,他俩就只是伙伴,其它什么都不是哟!

    不理会她的大惊小怪,严灏神色从容绕过她面前,走到墙脚的白色小冰箱,取出矿泉水,豪迈的打开盖子仰头对嘴灌入冰水。

    晃过她身前,她闻到他身上传来沐浴乳的清新味道,凌乱微湿的头发显示他才刚洗完澡。想起这几天,两人轮流使用浴室洗澡,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家伙甚至还借用过她的洗发精和牙膏,第一天晚上,他们还曾共享一条毛巾呢!

    她瞄他一眼,入眼的景象让她看得有些呆了,她知道他长得好看,却没想到他就连喝水的动作也是那么的好看……等等,矿泉水?

    「严灏,那是我买的矿泉水,是我的!」急忙冲上前,姚君佩一把抢过来。

    「不过是瓶水而已,喝一下又不会怎样,妳不用这么计较吧?」他耸耸肩。

    「我才不是计较水,我是……你怎么可以不用杯子喝,用嘴多不卫生,这水我还要喝呢!」那如果是她一时不察也直接用瓶子灌……岂不是跟他间接接吻了?!倏地,她整张俏脸都红透了。

    观察到她异常发红的脸蛋,他眼底闪出一抹兴味,她该不会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吧!这……简直是太棒了。

    擦干净瓶口,姚君佩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严灏,好歹我是你的同居人,你为什么没跟我说你也是东大的学生!」

    「小姐,妳又给我多少时间让我们彼此了解?我记得我才跟妳说一句话,妳就迫不及待拉着我签结婚证书了吧!」他揶揄道。

    她鼓着腮帮子气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提这件事啦!」还有,我告诉你,你千万千万不准,也不可以把我们假结婚的事情说出去,也不准跟人家说我和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听到没?」

    「为什么?妳很在意?」

    「当然啦!不同系就算了,最起码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可我们还同班咧!要是让刘学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会对我产生误会的!」她可是满心满眼只装了刘学长。

    「刘学长?」似乎听出什么端倪来,他口气有些酸意,怎么他锁定要追的佳人心中竟已住着别的男人?

    「妳这样子不好耶!我们才结婚几天,当着妳老公我的面,妳嘴里就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最起码我中学还是在台湾读的,明白「红杏出墙」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我真有这么差到让妳想立刻爬墙吗?」忍不住自怨自艾的说。

    见她一张俏脸突然爆红,严灏忍不住大笑出来,爽朗的笑声让姚君佩恨不得找块大大的沙隆巴斯,把他张开的嘴给贴起来。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狂笑下去,下一秒,姚君佩手中的矿泉水铁定会朝他飞来。「好啦!」不闹妳了,国中毕业后,我就随我养父母去美国,这次回来是为了要见一个人,那个人在东大念书,所以我转进东大;我也没想到居然和妳念的是同科系。」顺便让她对他有点了解。

    来到书桌前,严灏从背包里拿出本记事簿和签字笔。

    姚君佩注意到他似乎颇为偏爱长颈鹿,不论记事本、文具、牙刷、T 恤,清一色全是长颈鹿图案,就连背包上都别有长颈鹿的胸章。

    一个男生喜欢长颈鹿似乎是挺怪的,姚君佩为这个小发现而偷笑着,眼角一晃,瞄见一张从他记事簿中滑出来的相片。

    照片上的女生有着一双令人羡慕的大眼睛,长长的黑发披垂在身后,小巧的脸蛋恰巧符合男生们梦中情人的条件,无疑地那是张美女的照片。

    仅仅几秒,那照片便让主人宝贝的收起来。

    「照片上的女生好漂亮,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没人回答。

    「她是你喜欢的人吗?」

    依旧没理她,但他一副手摸鼻子不自在的模样,让姚君佩当然认定他是默认了。

    这时,桌上一个毛茸茸的黄色小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专注的看着那东西,没再发声。

    严灏才转身,就见到她这名现行犯,正用她的十根手指想对他的「小黄」进行迫害。「住手!妳……还捏,把我的小黄还来!」

    姚君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抢回小玩偶的模样,除了错愕外还带有一股想笑的冲动。天呀!他居然称一个放在他手掌上都嫌小的长颈鹿绒布娃娃叫小黄!

    甚至还紧张地不断检查刚刚被她捏着的「伤口」,露出一副呵护至极的模样!这可笑的画面终于让她忍俊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我的天!你多大了,居然还喜欢小玩偶,还给他取了名字!」

    将他的「小黄」重新系回到背包上,严灏瞇眼瞪向早已笑得东倒西歪的姚君佩,谁规定男生不能玩布偶的?他就是偏爱长颈鹿不行吗?

    敢这样笑他,很好,看他报仇!「亲爱的老婆,忘了告诉妳,刚才我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了衣服。」

    「哦~~」她轻点头,不忘再多笑两声。

    「妳知道洗好的衣服要在哪里晾干吗?」

    「厨房前面的阳台呀!」她揉着发疼的肚子。

    「我是很想晾衣服,可偏偏阳台上已经有人先占满了。」扬起一抹恶意笑容在嘴边,他两手一摊,做出苦恼样,心底则在倒数她要等到何时才会会意过来。

    约莫三十秒钟过去,姚君佩的表情终于从困惑转为愕然;又再过了约三十秒,她那张小脸才开始爆红不已。

    那个……阳台上挂的全是她昨晚洗的内衣裤呀!

    她焦急的想冲出去把贴身衣物收起来,却遭到某人制止。「别急,外面挂的全是我的衣服,」再拉近跟她的距离,亲昵的说:「看妳老公对妳多好,见到妳的衣服都干了,就顺手帮忙收进来,喏,全帮妳搁在床上,不用太谢谢我呀!」

    顿时只见一颗足可媲美富士苹果的红脸蛋,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冲到床前,慌张的把摊在床上一件件蕾丝边衣物全堆在一起,再又羞又气的瞪视他,「你……你不要脸,怎么可以动手碰……我的东西!」

    鬈毛小狗终于开始咆叫,可却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而狗狗发火,他不但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她羞答答的模样,真是可爱到了极点,「没办法,我总得腾出点空间,不然,我衣服往哪晾干?」

    她的表情让他很有报复后的快感,严灏已达目的,决定放她一马。「别忘了,老婆,是妳自己找上我的,妳最好开始习惯家里有个男人的生活。」

    他背包一背,挥挥手后就出门去了。

    直到听见关门声,抱紧自己贴身衣物的姚君佩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行!她要镇定,不可以为了刘学长以外的男人脸红心跳,可是……

    视线一低,又瞧见自己怀中的内衣裤,当下姚君佩好不容易褪去羞色的两颊又泛起红潮,她觉得自己就要因脑充血而死掉了啦!

    *   *   *   *   *   *   *   *

    对姚君佩而言,有对嗜赌成性又不负责任的父母,不晓得是好还是坏?

    自小就让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父母扔给叔父抚养,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过,尤其是被亲戚视为一种负担;所以打懂事起,姚君佩就知道必须照顾好自己,也学着独立生活,人家假日是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出游,她则是寻找雇用童工的店家打

    一上大学,她便搬出叔父家,生活费全靠自己打工赚来,学费则是靠学校提供的就学贷款,只要一没课,她就会到学校附近的书店打工,一个月八、九千,够支付所有费用了。

    「请问……」细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在书架上整理书籍的姚君佩立即转身。

    「我想找一本动物图鉴百科书,前一阵子有在电视上介绍过,叫爬虫世界,可以告诉我这本书摆在哪个柜上吗?」问话的是一个长发的气质美女。

    姚君佩看着她,总觉得这个女生好面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本书我知道,请问妳是要中文版,还是原文版?」

    「原文版,麻烦妳了。」长发女生露出微笑。

    「原文版呀!那妳可能要等等,最后一本前几天卖掉了,我先查查店里还有没有这本书。」

    几分钟后,姚君佩一脸抱歉地从柜台走过来。「对不起,这位客人,我们店里已经没有库存书了,妳要考虑中文版吗?内容完全一样喔!」

    「可是我比较喜欢原文……」女生显得十分失望。

    「如果妳真的想买这本书,我可以帮妳向其它店调调看,再不就向出版社订购,明天就可以有结果了。」

    「谢谢妳,那我明天下午再过来问问看。」女生还是微笑,并向姚君佩点头致谢。

    望着长发女生离开的背影,姚君佩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直到结束工作,她回到员工休息室取回背包,不经意地听到另外两名员工的对话——

    「妳看,这是我和家人一起去九份玩的相片。」

    「妳和妳哥哥长得好像哟!咦?这长头发的女人是谁?妳哥哥的女朋友?」

    欸~~照片?女朋友?对了!脑里迅速闪过一张两个月前见到的相片,姚君佩立即背起包包,拔腿往外冲。

    她想起那个女生在哪见过了!

    *   *   *   *   *   *   *   *

    「严灏,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了!」以跑百米的快速回到家,姚君佩大气都不敢浪费地喘一下,见到严灏,抓着他直嚷嚷。

    又要拿稳着冰淇淋桶,又要抓好汤匙,严灏根本没法阻止拽着他手臂的姚君佩,「哪个她呀!等……等一下,妳别拉着我,先让我把冰淇淋放在桌上好不好?」

    「冰淇淋?」姚君佩的动作突然缓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珠先是落在那桶眼熟的冰淇淋上,再沿着汤匙慢慢移到一只胳膊,然后是一副精壮的胸膛,再来……

    一阵头昏眼花,她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又只穿了一条长颈鹿的四角裤,其它地方全都光溜溜。「你……你你……」

    刺激实在太大了,脸颊彷佛发出「滋」一声,瞬间抵达开水的沸点,滚滚发烫。

    手像是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即松开,她跳离他好大一步,睁圆大眼,想尖叫、想骂人,却不知道该先从哪一边开始骂起?「你……这个暴露狂,居然不穿衣服,还偷吃我的冰淇淋!」

    这可是非常严厉的控词,不过听在严灏耳里,却觉得好笑,一时间,又激起想逗她的念头,便故作亲昵状的说:「老婆,妳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不穿衣服,我身上还有条裤子咧!还有,这是我们一起买的冰淇淋,我也是拥有者之一,别说我偷吃。」

    「你答应过我好歹在家要套件上衣的,你……你不守信用!」

    「我记得妳跟我说过,今天会很晚才回来呀!」他无辜的一摊手。

    她抢来摆在桌上的冰淇淋桶,两眼直盯着冰淇淋桶看,就是不怎么敢落在他身上。「你、你竟然吃了这么多,喂喂,你怎么可连我的一半都吃掉了?」

    「老婆,我发现妳真是一个很爱计较的人耶!」他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看她满脸羞红的模样,流露出一股她不自觉的女人娇羞样,很可爱也很迷人。「大不了我再买个一模一样的口味给妳,别生气了,来,吃口冰淇淋,消消火。」

    一个跨步,他站定在她低垂的脸前,将自己用过的汤匙从桶内舀出一匙冰淇淋,放在她的嘴边。

    「我……我才不要吃你吃过的汤匙呢!」

    「拜托,我用过的汤匙又不是沾了什么毒药,妳干嘛那么嫌弃?」

    「我才不像你那么不卫生,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头一偏,她的脸更加绯红了。

    「老婆,妳该不会还活在小学时代,相信女生吃了男生的口水,就会怀孕吧?」他不相信世上有人会纯情到此。

    不用说,这话自然引来她的一瞋,又娇又气又羞的表情让他心底兴起了一阵骚动。

    她眼睛不大,但睫毛和她头发一样卷卷的;她的鼻子不挺,立在五官中,倒还挺别致;她不是非常漂亮,一眼见来的印象很普通,充其量那头卷红的头发让她变得可爱点,但是当你对一个人心动后,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好美。

    「老婆,妳这种想法不对哟!要是妳以后交了男朋友,也会嫌弃他吃过的东西吗?」

    嗯,她的眉其实细细弯弯的也很好看,眼睛很有神韵,鼻子小小圆圆的好可爱,就连嘴唇看起来像棉花糖一样好柔软,他情不自禁想再贴近她一点。

    「你……别再给我说下去!这根本是两码子事,男朋友归男朋友,卫生习惯是卫生习惯,不过,如果两个人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自然就不用计较了……」

    那双黑瞳里蹦射出热光,紧紧锁住她,她的心彷佛也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无措的屏着呼吸,看着他愈来愈靠近的脸……

    铃~~

    突如其来的电铃声,打断了两人间那股暧昧的气氛,姚君佩吓到似的猛一跳开。

    是谁?谁按她家电铃?

    电铃声又再度响起,她吓得冲到门前,从门眼中,她见到诧异到不能再诧异的不速之客。「天!她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啊!完了完了,我忘了今天跟她们有约!」

    *   *   *   *   *   *   *   *

    「佩佩,我看到妳走进去,妳快开门呀!别说妳忘了我的声音,我是碧芬呀!」

    没工夫理门外的人怎么喊,姚君佩急得把严灏往厕所里推。

    「妳干什么?是谁在外面,妳朋友吗?」

    「嘘嘘!安静点,你不要说话,先去厕所躲起来啦!我不能让她们发现你和我住在一起。」

    「就算妳把我藏起来,屋里还有我的东西……喂!妳小心点,那长颈鹿拖鞋我可是宝贝得很呢!」

    不理会严灏的嚎叫,姚君佩把室内见得到属于他的东西,不论衣服、帽子、背包、拖鞋,全都扔进厕所,也就是严灏的身上,要他自己接好。

    严灏哭笑不得,瞥了自己手臂上挂的棉被和衣服一眼,他只能无奈的笑笑。

    关上厕所门,姚君佩安抚好急促的呼吸,才走到铝门边。一开门,如菜市场般嘈杂的声音便迎面进入。

    「我就说,我的眼睛绝对没看错,那个低头从我们面前跑掉的人果然是佩佩,我们跟来是对的!佩佩,妳的新家还满不错的耶!」

    「佩佩,不是叫妳在书店外等我们的吗?妳干嘛一个人跑掉?」

    姚君佩无法阻止她们进入,只能悬着一颗心盯着她们看,怯怯的开口,「我不知道妳们站在书店外等我,我……一时想上厕所也想换衣服,以为妳们没那么快到,所以就先冲回家了。」

    「哦~~原来妳刚刚是上厕所呀!怪不得让我们等那么久。」

    「佩佩,我也想去厕所一下,那边是厕所吗?」

    「不能进去!」姚君佩大叫一声,人冲到厕所门前,两手一摊,贴在门板上。

    三个人狐疑的看着异常紧张的姚君佩。

    「佩佩,妳做什么这么紧张?该不会……妳厕所里藏了什么东西?」

    姚君佩吞了下口水,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有,我哪有藏什么东西,我是……是……」情急下,她随意想了个借口,「我刚刚急着开门,所以……厕所才上了一半……」

    「那妳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先解决完妳的需求。」

    姚君佩小吁了口气,将厕所门打开一道小缝,身子迅速钻入。

    大概是心里有鬼,她只顾着低头,完全没注意地板上堆着自己不久前才扔进来的杂物,一个不留神就让拖鞋绊了一下,厕所本来就不大,这一跌,正巧朝正前方的马桶扑去。

    她只知道眼一闭,然后,脸就扑进了一个暖暖热热的「东西」上。

    她家的马桶什么时候变得有温度啦?咦?还会……动?

    她听到一声闷哼,吓得赶紧抬脸坐正身子,碰巧与某张低下的脸孔撞个正着。

    「好痛!」她疼得揉着鼻子,跳到一旁,「你没事坐在马桶盖上做什么啦?」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他正在「蹲厕所」咧!

    「小姐,别太过分,我坐在这里穿衣服都不行吗?是妳把我丢进来的,我都没向妳抗议了,妳还不准我坐!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为什么妳朋友来,我就得进厕所?」严灏抿唇不满地站起身,敞开的衬衫露出半掩半现的肌肉。

    姚君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脸撞到什么,小脸一红,两手按着他的身,请他继续坐下。「对……对不起啦!你先委屈一下下,安静的待在这里,先等我朋友走了再出去,大不了事后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这样行不行?」他想要什么,一只巨无霸长颈鹿娃娃吗?

    好,她买给他。

    「我要什么妳都答应?」他眼睛发亮,一手摸着下巴,心中有着无限的想象。

    「是是,就拜托你忍耐点。」

    「好吧!」听似勉强答应,严灏眼底却有着深切的笑意。

    外面又传来几声催促声,姚君佩的眉头已拧得不成原形了。

    「别担心,妳一出去,我就锁门,妳只要假装不小心把门反锁就行,然后说没钥匙,要明天找房东拿,这样妳朋友就进不来了。」

    姚君佩因他的玩笑话气得睨了他一眼,却被他推到门边。

    「相信我,她们绝对不会怀疑的。」把她推出去,门一关,拇指一按,上锁。他百分百确信她的朋友绝对会相信姚君佩就是会把门反锁的人,因为她就是这样的粗心、迷糊呀!

    手指抚上自己的唇,他的嘴角带笑。

    果然,她的唇真如他所想象中一般,柔嫩香甜。她绝对没察觉刚刚撞到的可不只有鼻子,还有她和他的唇!

    *   *   *   *   *   *   *   *

    经历了一场惊魂记,她完全将长发女生的事忘光光,直到隔天那个女孩又来找她,她才想起。

    「请问,昨天说要帮我问书的是妳吧!有消息了吗?」

    「调书要花几个工作天,方便留下妳的姓名和联络方式给我吗?书到我再通知妳过来。」取来笔纸,姚君佩让她填下资料,偷偷瞄着她。

    原来她叫柳青青呀!东大经济系一年级……嗯~~回去可以告诉严灏。

    「书的事就麻烦妳了,谢谢。」柳青青写下联络电话和姓名,并道了谢。

    目送柳青青离开书店,姚君佩这才注意到外头竟然下起大雨来,惨了,她没带雨伞呀!不晓得她离开前,这雨会不会停?

    羡慕的看着玻璃外柳青青的背影,一个背对着她的男生正撑开水蓝色的伞罩在柳青青身上,一副担心她会淋到雨的关心样,雨水打在男生的肩上,半身湿透,可他却执意把伞整个罩住柳青青。

    如果有人也能替她送雨伞的话,那该有多好~~

    突然,那男生转了身,姚君佩看见他的侧脸——

    是严灏!

    什么嘛!原来他早就见到柳青青了。

    两人的背影愈走愈远,姚君佩心头却有种酸酸涩涩的失落感,让她觉得不大舒服,也提不起劲来。

    但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触,她却不明白。

    结果一直到她下班,雨势都没有和缓的趋势,最后她决定顺路去最近的便利商店买雨衣。

    入秋后,白天有阳光天气算热;一旦下起大雨来,气温就会骤降,加上太阳又下山,风一吹,湿漉漉的身子会让人冷得打起哆嗦。

    忍着全身又湿又冷的感觉,她跑进便利商店里。

    雨衣雨衣,雨衣放在哪咧!

    「盈盈,我很高兴妳愿意等我下课。」

    隔壁柜传来的声音,让姚君佩两耳一竖,动作也停住了,她不会听错,这是刘学长的声音!

    「刘学长,请你别误会,我等你下课是为了要和你一起去找佩佩,没有其它用意,她家就在你家附近,我们一起去找她,她会很高兴的。」

    兴奋之情一下子冷却,姚君佩止住想绕过去的脚步,盈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盈盈,妳为什么老是把我推向妳朋友,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妳,不是妳那什么朋友佩佩,如果不是因为妳,我根本不可能会和她有交集,也不会接近她。」

    「刘学长,有些事不能勉强,何况,佩佩是个好女孩,虽然人粗心些,但却胡涂得可爱,你不也对她有好印象吗?她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看看?」

    「那如果说……」声音有些迟疑,但刘青华还是说了,「我多对妳朋友好一点,假装喜欢她、让她开心,妳会不会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刘学长,请你不要让我看不起。」

    一句冷声的话语打断了刘青华的痴心妄想,也敲碎了一旁偷听的姚君佩的少女梦。

    「盈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

    「看来我今天做了件蠢事,算了,当我今天没找过你吧!」任盈盈离开,不理会身后紧追的刘青华。

    直到那两个身影离便利商店有段距离,姚君佩才默默走出。

    像她这种粗心大意,做事又笨,长得又不是很漂亮的小人物,刚才刘学长说得对,在他眼底,本来就不会有她存在的位置嘛!

    虽然早有这份认知,但听见刘青华亲口说不会喜欢她,姚君佩还是觉得好难过、好沮丧,好……想哭哟!

    在便利商店里兜了好几圈,却始终找不到雨衣,询问店员,原来是雨衣早就卖完了。

    雨下个不停,她注定得淋雨跑步回家,于是姚君佩飞奔往自己公寓的楼下而大,却到家门口时发现另一件更倒霉的事——

    她忘了带钥匙出门了!

***

    晚上九点,吹着口哨,严灏面露愉快笑容回到公寓,在一楼掏出钥匙的同时,被瑟缩在阴暗墙脚边的黑影吓了一跳。

    要不是那件衣服他认得,在微弱的灯光下,他还真不知道那坨小小、缩成一团的东西是个人。「佩佩,怎么是妳?」

    听见熟悉的声音,姚君佩摇晃的站起身,扬起失去血色的唇,埋怨道:「好晚哟~~你终于回来了!咳咳……」才说几个句,她便开始咳嗽起来。

    「我的天!妳在这里多久了?天呀!妳怎么浑身湿透了,该死!妳没带雨伞出门吗?」她的狼狈让他的心拧了一下。

    赶紧开门,揽着她的腰,急忙把她带进公寓里。

    「咳咳,我……我不知道会下雨,没带雨伞也忘了带钥匙……咳咳……而且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整栋楼的人好像都不在……咳!」

    每咳一声,他的心就揪疼一下,受不了了,他直接抱起浑身冰冷的她,火速爬上五楼。

    「妳笨蛋呀!没带钥匙不会打手机给我,在外面淋雨,妳想得肺炎是不是?」想到她不知道在雨中等了多久,就够让他难受了,但他也很气这小笨蛋竟这么不知爱惜自己。

    「我不想打扰你……咳咳……你和柳青青的约会……」她的声音愈说愈小。

    严灏忙着开锁,没注意她说了什么,此刻,他全心全意想照顾她。

    进了屋内,把她安置在椅子上,用浴巾先裹住她的身体,然后进浴室放起热水,再倒了杯水回到她身边。「来,先喝杯热开水,暖暖身体。」

    冰凉的小手触碰到温热的玻璃杯,顿时麻了一下,等适应了温度,她才捧着水杯小口的喝起热水。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妳没带雨伞,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

    她垂着头,没什么精神的道:「我忘了。」

    「忘了?小姐,妳没钥匙耶!不打电话给我,也不会先找地方弄干身体,妳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妳不怕着凉感冒吗?」

    如果他接到电话,一定会马上冲回来,绝不让她像现在这样净发抖、白着脸,这模样好让人心疼。

    天呀!他自责死了,早知道就早点回来。

    拿起短毛巾,替她擦着还在淌水的头发,他的口气有些微怒,「下次忘了带钥匙,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听到没?我不准妳再把自己冻成这副德行!」

    她仍是低着头没回答,严灏眉头打了个结,把手探向她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告诉我。」

    心里难过了一个晚上,他的关心让姚君佩好想哭,但她不想造成他的困扰,只是吸吸鼻子,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咳咳……好冷。」

    「妳先擦干身子,换件干衣服,我去浴室看热水放得怎么样。」

    五分钟后,确定水位及水温都恰当,他走出浴室,就见姚君佩仍是坐在原位,身上还披着刚才的毛巾,湿衣服也没有乖乖换下,只是一个劲的轻咳。

    「妳怎么还穿着那件湿衣服?」

    「我……没力气动了……」

    严灏气急败坏把她抱进浴室,省略了脱衣服的动作,直接将她放进水温刚好的浴缸里,他用漱口杯舀水往她冰冷的肌肤上淋,直到她的身子不再发颤为止。

    湿透的衣服贴紧她的身子,娇俏的体态原形毕露,严灏强迫自己眼睛移开不该看的地方,起身离开诱人的春光,以禁止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我去帮妳拿睡衣,妳再多泡一会儿热水。」

    「谢谢。」换上干净的衣服,姚君佩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却仍是咳个不停。

    「我带妳去看医生。」严灏看不下去,拿外套要她穿上,准备带她出门。

    「不……不要啦!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不需要看医生啦!」尽管昏沉沉的,姚君佩还是坚持往床上一躺,假装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忍着喉咙的搔痒,用薄被掩着口轻轻咳嗽。

    他走近床边,关上她床边的小灯,好让她睡得安稳。「不去看医生可以,但是妳不准给我变严重,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听见没?」

    让人守候的感觉好窝心,姚君佩缓缓的闭上眼,她好享受这种被人呵护关心的感觉,生病的她或许是因精神较虚弱,以致她突然好贪恋被他这样细心的照顾。

    轻轻拉好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确定她不会再着凉,但他仍不放心的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守着她入睡。

    到了半夜,她真的发起高烧,还魇语不断,让严灏感到又气又急,抱起她一路杀进医院。

    打了退烧针,姚君佩静静的枕在严灏怀中,原本难受的表情已换上平静的睡容。

    从医院赶回家已是凌晨四点,将她小心翼翼放回床上,严灏紧绷的情绪才解放。回想起她的梦话,手指轻轻触碰着她失去光泽的脸蛋,深邃的黑瞳中满是不舍。

    原来她的身世竟是:父母遗弃了她,亲戚也容不下她,就连她喜欢的人也不喜欢她,她期待的希望总是落空……

    他只知道他好舍不得让她有一丁点的伤心,嗯~~什么叫作不讨人喜欢,他就很喜欢她呀!

    由于他的心疼不是假的、动心也不是假的,他明白,虽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他已喜欢上这个迷糊傻气的女生了。

    他看她的表情布满了温柔,有他疼着,他绝不让她再这样默默的难过,这是他的承诺。

    *   *   *   *   *   *   *   *

    僵硬的眼皮掀开,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蒙眬,眨眨眼,觉得眼皮有种怪怪、刺刺的感觉,彷佛不管使多少力,就是很难将眼睁大。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张不开眼?

    姚君佩唯一的意识就是昨晚淋了雨和……一只喷火的暴龙在乱叫的印象,啊~~那只暴龙有着一张和严灏一模一样的脸,吼着她发烧了……

    姚君佩撑起无力的身子,走到书桌前,瞇着眼,拿起圆形小镜子一看。

    倏地,一声穿破屋顶的惊声尖叫吓得在厨房的严灏根本来不及放下打蛋器和手中的瓷碗,人已疾奔而出。「怎么了、怎么了?」

    姚君佩一古脑的扑回床上,把头埋进棉被里。「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都是你啦!我说不要去医院,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医院?」

    见她没事,严灏把打了一半的蛋花搁在桌上,回厨房关了炉火,再走到床边,一掌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我说过妳不去医院可以,就是不准生病,可是妳半夜发烧了。」

    他失笑的把遮挡在圆脸上的小手拉开,露出那双眼皮肿大得彷如小青蛙的她,「别遮了,妳那双眼睛我已经看很久啦!」

    一开始见到她眼睛发生的变化可真吓死他了,急忙打电话问医生,才知道可能是药物过敏引起的反应。

    「都是你啦!我眼睛一肿,非要一天才能消退,你要我今天怎么上课?我没「眼」见人了啦!」

    「我怎么知道妳会药物过敏!妳也不过只是打了一剂消炎针,不过,这样也好,妳就乖乖待在家休息一天。」正合他意。

    「难看死了。」就连看东西都很吃力。

    他摸摸她的头,手指故意捏捏令她在意的眼皮,「不会呀!我觉得很好玩,软泡泡的。」

    「严灏!」

    他不禁宠溺的一笑,倾身朝她脸靠近,然后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妳一定饿坏了,委屈一点,我只会煮泡面,再加个蛋花,妳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姚君佩看着朦胧的身影离开窗边,她的手轻轻碰了下右眼角,刚刚……他是不是亲了这里一下?

    一定是她想错了!她甩甩头,眼睛肿了,连感觉都变得怪怪的。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泡面让人端在她脸前。

    「我保证比楼下街口那家八十元一碗的牛肉面好吃。」严灏替她连筷子、汤匙都一并拿来,可说是服务周到。

    她瞇着眼,伸出手等着他把碗送到她手上,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一句话。

    「妳该不会是想自己端着碗吃吧?」凭她那双青蛙眼,省省吧!

    「不是我自己吃,难道你要喂我?」近在咫尺的香味引发起她的食欲,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妳说呢?」严灏夹起面,放在舀了点汤的汤匙里,然后送到她的嘴边。

    他的体贴引来她胸口一片热,这情景……是她幼时多么梦寐以求的啊~~她微微张口,吃下那汤匙的面,边嚼边小声道:「谢谢。」

    「不是我乱盖,小时候我煮泡面可拿手了,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每个都喜欢吃我煮的面,尤其是我妹妹,成天吵着要吃,后来是院长说泡面不是营养的食物,才不准院里小朋友吃的。」

    姚君佩一脸惊讶,嘴里又被塞了一口面。

    她是曾听他说过他是由养父母带去美国,却不知道他还曾在孤儿院待过,严灏的亲生父母呢?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不等她问,「他们在一场意外中身亡,之后,我们就成了孤儿。」

    姚君佩的心微微一震,从眼缝中望着他,他的表情让她觉得好难过,她直觉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至少你还有养父母不是吗?我听你说过他们对你很好……你不要难过伤心了。」

    严灏知道她是在安慰他,心里窜流过一股小小的感动,却也更加心疼她,这粗线条的女孩,不晓得她才是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疼惜的对象吗?

    他想,他是愈来愈喜欢她了。

    「严灏,对不起让你照顾我一晚上。」她垂下脸,显得很愧疚。

    「知道妳自己这么麻烦,就给我好好照顾身体,妳这种对消炎药会过敏的体质,最要不得常感冒,知道吗?」

    她点头,严灏端起面来继续进行喂食工作。「以后,下雨忘了带雨伞,记得通知我;出门没带钥匙,打电话告诉我;在外面要是身体不舒服,也要让我知道,每天出门,妳什么都可以忘了带,就是手机不准忘了……」像个妈妈般,他叨叨絮絮交代了好多事。

    姚君佩心里涌起了阵阵感动,她的胃让他喂得饱饱的,心也填得暖暖的,有他在身边,所有的难过全都跑光光了。

    「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想起今天上午还有课。

    「中午了吧!」

    「什么?这么晚了!」她吓了一跳,「快帮我把桌上的手机拿来,今天的企管课她们要是没见到我,一定会担心的。」

    「不用了,妳人还没醒来前,就已经有人打电话来找过妳,好像是班上那个盈盈吧!我已经转告她说妳今天身体不舒服,不会去学校了。」

    「哦~~谢谢。」

    莫约几十秒过去,姚君佩才突然哇哇大叫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用我的手机跟盈盈说我身体不舒服?」

    「是呀!」他露出一抹狡猞的笑容,又说:「我还拜托她万一教授点名时,想办法帮我们两个蒙混过去,因为我得照顾生病的妳。」

    这下,姚君佩的嘴巴足足张大到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他这么说……他竟然这么说!这不是摆明了他俩的关系匪浅吗?天呀!她干脆请假请到学期末好了。

    *   *   *   *   *   *   *   *

    她觉得严灏似乎有点走火入魔了,来探病的房东太太都已经离开了,他们所扮演的恩爱夫妻的角色也该下档了吧?

    为什么他……还演得那么投入?

    「老婆,快,我把房东太太送来的香瓜切好了,我们来试试看甜不甜?」随着话落,一盘翠绿色带着阵阵香气的香瓜,让人整齐切摆在玻璃盘上。

    他往她身边一窝,手臂自然绕过她的后背,把她搂进怀里,再把盘子摆在自己膝上。「来,妳先吃一口,再告诉我好不好吃?」

    他拿起一块香瓜送到她嘴前,让她小口咬了一下。

    眼一瞇,她发出证叹声。「好甜!」

    「是吗?」他把咬过一小口的香瓜丢进自己嘴里。「嗯~~果然很甜,房东太太这次可没骗我们,上回她送来的哈密瓜一点都没甜味。」

    看着他毫不避讳的吃下自己咬过一口的水果,一股热气又贴回姚君佩脸上,好像从她生病的那天起,她就忘了自己曾经高谈阔论的卫生论了。

    「严灏,你……不必这样,房东他们已经走了。」

    黑瞳一沉,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窘迫的小脸看。「妳以为我是在演戏?」

    「不是吗?」她的表情充满了歉意,「严灏,真的很抱歉,每次都要你和我在房东前假装夫妻,真是辛苦你了。」

    「什么假装,什么辛苦?妳竟把我对妳的疼宠当成是假的?」可恶!他这么尽心尽力,这笨女人为什么感觉不出来?他不是在演戏呀!他是……他是……

    他恼怒的叉起盘中的香瓜,一口又一口的喂入那个没神经,感觉迟钝的笨女人嘴里。

    「唔……唔……」

    「别吵,妳居然以为我是假装的,好,就算在房东太太面前我会夸张点,难道我对妳的好妳都没看见?我这么做,妳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真是气死人!

    「唔……唔……」别再往她嘴里塞了啦!

    「叫妳别吵妳没听见吗?我现在非常生气,妳这迟钝的女人,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出来我的心意。」他现在可是真心诚意的视她为他的亲亲老婆了耶!

    可怜的姚君佩,一次次错过了他状似表白的话,她全心全意只在阻止那只老塞东西到她嘴里的手。

    「别吵,我叫妳别吵……哇!妳干嘛这么贪吃,又没人跟妳抢,做什么全往嘴里塞?」他这才发现她的小嘴鼓得满满的。

    姚君佩垮着脸,哀怨的看着他,眼眶里闪着无辜水光,什么?还敢说她贪吃,到底是谁把她弄成这样!

    她的双唇沾满水果的汁液,水亮诱人;她的眼里带娇地睨了始作俑者一眼,全然不知道这番模样,正刺激着严灏的男性本色。

    「你有暴力倾向吗?明明就是你……」

    突然,一个热呼呼的东西凑上前,舔了她的嘴角,姚君佩吓呆了,忘了说话,严灏则借机又在她唇边舔了一下。「希望下次房东送我们的水果还是香瓜,这甜味我很喜欢。」

    他的唇与她的相隔好近,他目光黝黑,声音低沉且充满了诱惑,「佩佩,妳曾说过我想要什么,妳都会答应的。」

    他的口气暧昧,姚君佩只感到自己脸上一片热燥,羞涩地开口,「你想要……多大只的长颈鹿?」

    他低笑了两声,热气直逼她的唇上,引来她的轻颤。「谁跟妳说我要长颈鹿,我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她的眼底露出惊慌,「你……要什么?」

    勾了勾唇角,他的唇畔浮现一抹魅惑笑容。

    姚君佩来不及出声,他的唇已经覆盖上她柔软的双唇,他扣住她的下巴,火热的唇恣意品尝起她的柔软,舌尖趁隙探进她的口中,掠夺她的气息,虽霸道却不失温柔。

    姚君佩吓得瞪大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因他的热切而轻颤起来。

    若非手机铃声在此时突然响起,他根本舍不得离开她软绵绵的唇瓣,他对迷茫的姚君佩展露一抹微笑,然后才怒气冲冲接起手机,大喊一声喂。

    「是妳……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好,妳先在大门口等着,我马上下来。」由于事出突然,没时间让他再回去温存刚才的甜蜜,严灏穿了鞋就往门边冲。

    「佩佩,我要出去一下,睡前记得把门锁起来,有事打我手机,听见了没?」仓卒的关门声唤醒仍处在半愣着的人。

    姚君佩一回神,忘了指责偷她吻的无赖,反倒是很好奇是谁让他这么紧张?

    走到窗户口,她往下一看;心当下一沉,是柳青青!

    她见到柳青青奔入严灏怀中,像是在哭……

    抚着方才被严灏亲吻的红唇,姚君佩的心口莫名一紧。

    然后,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严灏拥着柳青青走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而当严灏回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   *   *   *   *   *   *   *

    这天回家,姚君佩发现消失两天的男人终于出现了,正背对着她,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些什么。

    她想知道他这两天究竟跑到哪儿去,第一句话却只能问:「严灏,你在找什么东西?」

    「妳有没有看见那天,就是和房东吃饭的那晚,我带回家的包裹,里面有我要给别人的重要东西,该死!我记得明明带回来了,为什么现在找不到!」

    「那天我们在整理房间,你把很多东西都往衣橱里扔。」

    严灏一听,闪到衣橱前,立刻找到了他找破头都没找到的包裹。「对,没错,我就是收在这里!」他咧出大大的笑容,「老婆,还是妳厉害!」

    毫无预警的,姚君佩突然被人一把抱住,小脸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严灏,你……你放开我啦!」她已经不算漂亮了,请别再把她鼻子撞扁好吗?

    她愈排拒他,他就愈想闹她,好不容易有时间让两人培养感情,他怎么会放手咧!「不放,我好久没这样抱着妳,我很想念妳,难道妳都不想我吗?」

    「你在胡说什么!别闹了,快放手啦!」他的话让她心慌。

    她推他,可他不松手,反而愈抱愈紧。

    「严灏,你别这样,会让人误会的啦!」

    她抬起脸来抗议,却教早有埋伏的人偷亲了一下脸颊,让她整张脸顿时又麻又烫,也令她回想起那天的吻。

    「误会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还是……妳误会了什么?」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把红透天的粉脸扳向自己。?

    姚君佩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说话变得口齿不清起来,「我……能……误会什么?」

    误会他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要偷亲她?

    她立即否认这个想法,他喜欢的人明明是柳青青!

    严灏要赖地道:「那就没关系啦!妳就别抵抗了,让我多抱一下又不会怎样!」

    姚君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哪门子的理论呀?她又动了一下,困住她的手臂像条蛇,反倒缠得更紧,于是他俩腿贴腿、胸贴胸,她胸前的柔软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就在她窘迫到极点的时候,严灏开了口,「对不起,我突然消失了两天,妳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妳想问什么都可以,我全都会告诉妳,但是,妳千万别乱想好吗?」有空他会一次跟她说清楚的。

    「我没有乱想什么……也没有要问你什么问题,你忙你的,用不着跟我报备呀!」她发觉搂她的手臂加紧了力道。

    怎么?她答错了吗?她不想知道他和柳青青之间的事情,不行吗?

    「我没回家,没向妳交代清楚去向,甚至吻了妳马上就跑掉,这样妳都不生气?」而如果她说不气,那就换他气了!

    她看着他,然后很认真的摇摇头。

    「姚君佩,妳一点都不在乎我吗?」她的回复让他真的动了气,这小妮子的神经未免粗到吓人的地步,他喜欢她、关心她,她是完全没感觉吗?

    滋滋滋!

    她怎么觉得身边好像窜起火苗般,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很窒闷,她不禁偷偷觑了眼严灏的表情……

    吓!她倒抽一口气,差点被他眼中的熊熊烈火给烫死。

    还好手机声适时拯救了她,趁他分神的片刻,姚君佩挣脱,逃出火源地,一溜烟地冲到门边。「我……肚子饿,想去买东西吃。」

    一鼓作气,姚君佩开了门就飞快往外冲!

    闲晃了大半个小时,她才鼓足勇气拎着一袋的卤味回家,打算用吃来消灭严灏的火气。

    隔着铝门,她听见屋内传来女人的阵阵笑声,准备开锁的手一僵?

    屋里有客人?

    「哈哈哈,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好玩,我真羡慕你,有一对这么年轻有趣的养父母。」

    「有机会带妳去见见他们,他们早就想看妳了呢!对了,青青,这包裹装的是妳上回想买的那本原文书,我替妳从国外订了一本。」

    「我的天,谢谢你,你真好,还特地帮我买书,可是我已经请书店帮我……」

    「那里的书怎么能跟我买的比咧!我一听妳说找不到,就赶紧上网在美国订了一本,然后请快递在最快的时间送来,早该在前几天就交给妳,谁知后来妳那里出了事……」

    听到此,姚君佩移开贴上门的右耳,她已经知道这位女客是谁了。

    心头涌起一股怪异的刺痛感,她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上回见到严灏和柳青青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像在嫉妒、不满……可人家本来就情投意合,她嫉妒什么?

    里面又传来爽朗的男性笑声,姚君佩撇去心头哪股刺痛感,突然意识到她进去可能会妨碍到柳青青和严灏,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严灏他们的冲动决定。

    这一晚,姚君佩一直躲在公寓外,直到看见柳青青从大门口离开,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家。

    *   *   *   *   *   *   *   *

    三天后,严灏和往常一样吹着口哨走回家。

    一进屋,一室的黑暗和寂静让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立即找了开关开灯。

    房间还在,家具也没移位,可他就是觉得少了什么。穿过长廊,冲到卧房,目光在她的床、她的书桌上穿梭。

    没有!

    他拉开厨柜,冲进厕所。

    什么都没有!

    他的东西全都在,但属于姚君佩的东西统统不翼而飞了!

    一股寒意瞬间冒了上来,那个女人该不会是故意用朋友来家里当作借口,骗他晚点回家,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搬出去吧?

    他像疯了似的转身打算冲出去找人,却在桌上发现一个署名要给他的牛皮纸袋。

    打开纸袋里的东西,从一堆掉落的纸屑中,他捡起一张完整的长条信纸和一个长颈鹿钥匙圈。

    他读着信纸上的内容,倏地眼一瞇,眼里散着浓浓火气。

    严灏:

    当初我只是因贪图便宜的房租,又离学长家近,才强迫你和我假结婚,老实说,我真的厌倦了每次都要在房东面前和你假装感情有多好。

    所以,我决定停止这个游戏,提早终止那份合约,你自由啦!而我也解脱了,不用再担心害怕有人会发现我和你同居的事情。

    我已经跟房东太太自首,也退了租,房东太太看在你是被我陷害的份上,不会与你计较,但你必须在年底前退租,而这个长颈鹿钥匙圈就送给你当作赔礼啰!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在教室里见面也不用跟我打招呼,免得被我朋友还有刘学长误会,而你又还得向柳青青解释,这多麻烦,好了,就这样啦!掰掰。

    姚君佩 笔

    严灏一把捏烂这封短信,关节握紧到泛白,他狠狠瞪着一桌的纸屑,她竟然把他俩的结婚证书给撕了!

    意思就是要跟他一刀两断啰?!

    他气到就快疯了,他不懂姚君佩那颗迟钝到家的脑袋怎么会真粗心到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意,而就在他的火气濒临沸点时,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打来——

    「喂,妈,妳怎么打来了,什么?爸肝癌复发……好,学校方面我会处理,我马上订最快的班机回纽约,是,还有青青,我会一块带她回去……」

    脑袋瓜一团乱,他放下电话,瞪着桌上那堆纸屑久久,最后拳头一捶桌,伴随着的是阵阵咒骂声与信誓旦旦的承诺,「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佩佩,妳给我小心……」

***

    七年后

    「佩佩,还有半个小时就中午了,就算餐厅离妳家很近,妳也该出门了,怎么还在家里?」

    「我找不到皮包,不晓得把它放到哪去了!」

    「皮包?妳昨天下班回家,是不是先随便脱鞋,然后把皮包随手一扔,就进房里去洗澡?」问话的人像是很了解她似的。

    「咦?好像是耶!难怪我在房里找不到,对了,我昨天把皮包扔到沙发上去!碧芬,妳好聪明哟!」

    电话那端的黄碧芬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无奈。「喂喂,我可警告妳,佩佩,今天的同学会别再像前几年一样,不是给我跑错地方,就是忘了时间,我提醒妳,中午十二点在……」

    「好好好,妳已经讲几百遍,我都记住了,一定准时到!」

    但事实证明她的话果然不可信,当姚君佩赶到餐厅时,仍是迟到了十来分钟。

    「哇塞!佩佩,妳怎么一身混乱,像刚参加完大队接力一样!」坐在四人桌一角的陈宜静夸张的叫着。

    姚君佩往留给她的空位坐下,一口气喝光眼前送来的果汁。「我出门的时候才想到有样东西要宅配寄出,就先冲去便利商店寄东西,之后又怕迟到,只好一路用跑的冲来。」

    「唉!佩佩,妳这个性这么多年来还是一样没变,真不晓得像妳这么迷糊又粗心的人是怎么进入天擎企业工作的,人家可是世界排行前十大的企业,用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去应征都被刷下来,真不甘心!」

    说也奇怪,毕业后找工作找到头疼的姚君佩,有一天莫名收到一份署名「天擎企业」寄来的求才信,指名要她去面试。

    虽然明白自己的才识与经历,根本比不上数千个想跟她一起应征这份工作的人,但姚君佩还是硬着头皮去面试,没想到最后还真被她蒙上,成功进入天擎企业,这让与她一起应征的陈宜静当时可是羡慕死了。

    「喂喂,宜静同学,除了成天想变成有钱人这点毅力我对妳甘拜下风外,我实在看不出妳哪点优秀耶!」

    「黄碧芬!」

    她们这几个女人的感情一如大学时期那样好,每次见面总会斗斗嘴,但心里清楚都是闹着玩。

    毕业后,她们还真如毕业词上所讲的各奔东西,一个在北、一个在中、一个在南,还有一个则是飞到了国外。

    要四个人一起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同学会自然就是一个很好的见面方式。

    虽然不是所有同学一定都会参加,但她们四人却是五次同学会办下来,从不缺席的基本成员。

    今年的同学会是在一间口碑甚好的自助式西餐厅里举办,因店面不大,主办人把整间餐厅都包下来,进来见到的全是他们当年国贸A班的同学。

    「碧芬,听妳的班代说,这次同学会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会来,妳知道是谁吗?」

    「请不要乱用所有词,班代是大家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黄碧芬拿起刀叉,动作优雅的吃起盘里色拉。

    「拜托!念书的时候,谁不知道妳跟他……啊!那是我刚刚拿的牛排,黄碧芬,妳给我吐出来,妳要吃不会自己去拿呀?」

    「我看妳专心说话,怕妳东西冷了,先帮妳吃。」贯彻优雅的动作,黄碧芬拿起膝上的餐巾拭嘴,跟先前用叉子突袭一旁牛排的粗鲁动作完全不能比。

    「妳……好啦好啦……班代一定有跟妳说谁是神秘嘉宾,我真的好好奇耶!」

    「有一个大二上转学进来的同学会来参加这次的同学会。」黄碧芬言简意赅的说,眼角瞄了一下拿甜点当正餐的姚君佩。

    「只是同学而已,干嘛这么神秘?而且都过了半个小时,这神秘同学也该要到了吧!」

    黄碧芬耸肩,「听说他的班机十一点才会到机场,可能路上耽搁了吧!来这边需要一点时间。」

    「佩佩,妳怎么光顾着吃蛋糕,总要先填点热的主食吧?」任盈盈打断那两人的话题,月眉一挑,口气有着不赞同。

    「可是……」姚君佩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蓝莓慕斯,两眼陶醉地一瞇,「这家自助餐厅的蛋糕最好吃了,妳不晓得这里外带的蛋糕单价都好贵,我没那么多机会可以吃到,现在可以免费吃到饱,我当然得吃够本才行。」

    「妳每个月还是把薪水都寄回去了?」

    「是呀!」

    「佩佩,不是我要说妳,妳的父母根本只是把妳当成他们的自动提款机,从小他们就把妳扔给妳叔父,根本不关心妳,现在妳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辛辛苦苦把每个月赚来的薪水给他们拿去豪赌,自己一个人靠那么一点生活费过日子?」

    大学毕业后,姚君佩那两个躲债的父母突然来找她,一开口就要求她尽孝道,赚钱照顾他们两老,替他们还债;而姚君佩也没计较他们从小对她的不闻不问,就这么听话的肩负起她父母的生计。

    「哎呀!以前念书时,我不也几千块过一个月,事情都过了那么久,算了!他们毕竟是我父母啊!」姚君佩挥挥手,一脸的无所谓。

    吃完蓝莓慕斯,她继续朝盘上提拉米苏进攻。

    但她只吃了一口,却突然大叫起来,吓得另三个女人紧张地跳到她身边。

    「怎么了?这蛋糕里面有什么?」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姚君佩扔下手上的刀叉,连膝上的餐巾也扔到桌上。

    「佩佩,妳忘了什么事?等等……妳不会是现在要去办吧!」

    「是,我忘了寄一件很重要的限时包裹,那东西明天早上一定要送到对方公司,宜静,妳这个礼拜都会留在台湾对不对?我明天下班后再来找妳吃饭叙旧,至于碧芬和盈盈,我们改个时间再约出来,我先走了。」扔下傻眼的三人,姚君佩慌张的推开玻璃门把手,对其他同学连声再见也没说,一个劲的就往外冲。

    门上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因开关门而响着。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今天不是星期天吗?那笨家伙是要上哪家邮局去寄挂号信呀!」某个女声发问。

    三声叹息不约而同逸出,就在此时,清脆的风铃声又再次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低沉有劲的声音引起了大家的注目。

    看着此刻站在门边的颐长身影,除了早已知情的黄碧芬外,另两个女人则是当场傻眼。

    *   *   *   *   *   *   *   *

    五秒、四秒、三秒、两秒、一……

    「哔!」

    顺利赶在倒数零点零一秒刷过员工磁卡,成功抵达公司的姚君佩完成了她第N 次惊险过关纪录。

    蓬松的鬈发因跑步而凌乱,早期学生俏皮的染发已不再,黑色的波浪卷让她看起来成熟多,自然也有了点女人味。

    「恭喜妳,君佩,又一次让妳安全过关,今天又忘了带什么跑回家去拿,所以才这么晚到?」

    「嘿嘿,美伶姊,妳还真了解我。」姚君佩抓抓头,将绿色皮包放入大方格抽屉里。

    「跟妳做同事三年,怎么会不了解妳这粗心大意的个性,老是东忘西忘,让人放心不下。」

    让人说得不好意思,姚君佩干笑两声,坐下来打开计算机,鼻子突然一阵搔痒。

    「哈……啾!」

    「怎么了?君佩,妳感冒啦?」

    「都是昨天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我本来去邮局要寄包裹,人到了才发现是星期天,结果东西没寄成,又没带雨伞,还淋了一身湿。」

    「要不要紧?有没有去看医生?」

    「没关系啦!只是打几个喷嚏和流点鼻水,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吗?」郑美伶怀疑的看着她,瞧她又哈啾了两声,怎么也不放心。

    「我知道美伶姊是公司里最关心、最照顾我的一个人,放心,我喝点热水就没事了。」

    「那好吧!但是如果妳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听到没?」

    「知道了。」

    开始工作了,但今天公司的气氛显得特别热闹,不像以往拘谨忙碌,就算姚君佩的感觉再迟钝,她也能感受到今天大家兴奋的心情。

    用卫生纸压着鼻子,姚君佩转转眼珠,看着周边一个个打扮漂亮的女同事,上至五十多岁的清洁大婶,下至比她还年轻的工读生,每个人都像在画彩绘玻璃般,脸上色彩缤纷。

    「妳说,今天总经理什么时候会进公司呀!」

    这一声总经理,让姚君佩整个人顿时僵住。

    当年进入天擎企业,她还以为坐镇纽约总公司的总经理是外国人,但她作梦也想不到,当年度开全体会议时,她从一张有总经理留影的纪念照上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拥有那张熟悉脸孔的人正是天擎企业的总经理,他的名字就叫作严灏。

    「应该快了吧!听说他昨天就到台湾了?」

    耳边的说话声令姚君佩止不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严灏,他回来了!

    那个七年前突然消失的人,就要出现了!

    「喂喂,总经理是不是真的像我们所听到的那样年轻有为呀?有没有可能只是误传?」

    清洁大婶用抹布重重打在窗户上,似乎是要大家安静,却又故意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在这层楼里可没有一个资历比我更深的喔~~总经理有多能干我最清楚,七年前,天擎企业曾经一度面临解散的危机,因为内部有人掏空了总公司的营运资金,董事长气得癌症复发。

    「当时全靠董事长的儿子,也就是总经理一人咬牙苦撑,那时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人奋战维持公司的运作,后来董事长病情得以控制,和总经理一起重新努力经营,天擎企业才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

    「原来总经理这么能干呀!」

    男同事露出崇拜的目光,一副谁要是能讨得总经理欢心,以后必定飞黄腾达的想法;女同事们则是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这么一个多金能干,又年轻的男人,谁不想做凤凰呢!

    「喂喂,你们大家,现在是上班时间,麻烦认真一点好不好?」郑美伶受不了周边一个个流着口水的女性员工,「我听说总经理早就结婚了,麻烦妳们省点口水,别再妄想飞上枝头了。」

    「什么?总经理已经结婚了,那我们不是没希望了?」

    大小不一的叹息声中,掺杂着一个小小的喷嚏声。

    姚君佩发现鼻涕愈流愈严重,拿起保温杯就要去茶水间,她动作的同时,电梯口传来一阵骚动。

    「总经理来了,总经理来我们五楼巡看了。」有人这么叫道。

    不管男女一听,全都正襟危坐,极力表现出一副努力工作的模样,想给总经理一个好印象,只除了急急想跑入茶水间的姚君佩外。

    「君佩?」郑美伶叫住她,给了她一个杯子。「既然妳要去茶水间,帮我泡杯咖啡好不好?」

    「没问题。」像闪躲什么似的,姚君佩捧着杯子,快速消失在座位上。

    茶水间和办公室是分离的,靠着一条细长走道相接,每层楼的茶水间约有五坪大小,里面拥有非常多的设备,包括冰箱、微波炉,饮水机,咖啡壶,蒸饭箱……说是茶水间,却具备了厨房的一切。

    她将研磨好的咖啡放进咖啡壶,靠在门边,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喝着热水,等待咖啡煮好,完全不担心自己不回座位上会不会让巡察的长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因为,她正是为了想避开某人才躲到这来……

    他就在外面……她想见他,又怕自己牢牢惦着的人早已忘了自己,所以她躲进茶水间;对严灏而言,她不过只是念书时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而已。

    听说他已经结婚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胸口一窒,人觉得更不舒服,感冒的症状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刚刚她还不会头昏,可现在脑袋里好像充满了云雾,让她晕晕然,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

    大概是鼻水流多了,才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水杯从手里滑落,她以为自己会被热水溅到,但一个有力的臂膀突然将她往后一扯,她让一个高大的身躯给护着,一丁点水都没溅到。

    从比自己强壮几倍的身形和淡淡的古龙水味中,她知道好心人是个男人。「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可以放开我……哈啾!」

    「妳忘了自己会对药物过敏的体质吗?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让自己感冒了!」

    低沉的男性声音中有种熟悉的语调,这让她一怔,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她体质上的问题呢!

    她把脸往上一抬,立即地小脸上火速布满错愕。

    「好久不见了,佩佩。」

    *   *   *   *   *   *   *   *

    脸色通红的回到办公室,她把咖啡递给郑美伶,自己坐在位置上发呆,右手不断摸着自己的额头。

    「君佩,是不是身体更不舒服?」郑美伶注意到她略显分神的模样。

    闻言,姚君佩摇摇头,她只是被吓到了。

    他应该正在和五楼的主管谈话,怎么会出现在茶水间?当然,最让她惊讶的是,严灏居然还记得她!

    不但记着她,还用那么熟悉、温柔的口吻叫她的名字,甚至……还在她额前轻轻印了一个吻。

    她的脸更红了,这是他在国外学到的打招呼方式吗?

    「君佩,妳是不是发烧了,脸色这么红……」

    郑美伶的话还没说完,五楼部门的吕经理已冲到姚君佩座位前,用方巾拭擦额头的冷汗,紧张开口。「姚君佩,总……总经理要妳到他办公室报到,他有事找妳,还要妳把手边要整理的文件全都带上去。」

    一说完,四下传来大小不一的惊讶声。

    「姚君佩,怎么?妳认识总经理的呀?」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她回答吕经理的问题。

    「我们……曾经是同学。」姚君佩慢慢吞吞的说。

    这一听,可是大大得不得了,那些曾经把工作扔给姚君佩做过的同事全都刷白了脸,就怕姚君佩会在总经理大人面前告上一状。

    *   *   *   *   *   *   *   *

    把几个数据夹抱在手上,姚君佩几乎是被人半推进主管专属电梯里,直抵二十七楼。

    「姚小姐吗?」

    一出电梯,马上就有人招呼她,「姚小姐妳好,我是总经理秘书,敝姓连,这边请,总经理在里面等妳。」

    连秘书微笑的领着她来到一扇大门前,体贴地替她敲门。

    「进来。」

    连秘书帮她开门,比了个请的动作。

    姚君佩才走进几步,身后那扇大门立即让人关起来,她吓得跳到紧闭的门前,一脸的惊恐。

    站立在窗户边的男人,忍不住发出低沉的笑声。「来见我让妳这么害怕吗?我又不会吃了妳!」

    她转身,用资料夹挡在脸前,只露出两颗眼珠看着那个起身朝她走来,名叫严灏的男人。

    「这么久不见,我还在想妳会不会忘了我呢!」严灏把她戒备的表情放进眼底,莞尔一笑。

    怎么可能忘得了!姚君佩在心理嘟囔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结实、更帅气,模样也更成熟,脸上也多了经过岁月磨练的痕迹。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是他,七年的时间完全没有磨去她的记忆,只是,他们现在身分不同了,一个是上司、一个是下属。

    「你……总经理叫我上来有什么事?」

    严灏眉一凝,很不喜欢她嘴里的称呼。「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用叫我总经理。」

    他抢过厚厚一迭的数据夹,大掌一握,轻松的把她带到客人坐的小沙发上,彷佛他俩熟得一点也没发生过七年的隔阂。

    「妳今天就在这里办公,想喝热茶、热咖啡,还是热水,就跟我说一声,我会请人帮妳送过来。在那扇方门后是一个简单的小套房,里面有洗手间及床,如果身体不舒服,妳就躺着休息。」大掌改放在她的额头,测量她的温度,「有点热,但应该不是发烧。」

    「为什么?」一双眸子茫茫然看着他。

    「什么为什么?」

    「你要我上来难道就是为了要我休息?虽然我们是大学同学,但你毕竟是老板,哪有这样要属下偷懒休息的,你……哈啾!」大概是冷气太冷,姚君佩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感到一阵头昏眼花。

    「妳看妳,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逞强来公司上班?妳就是这样让人放心不下。」他的黑眸定定地锁住她,不容她抗拒,强势把她揽到身前。

    「你……总经理,你可以放开我吗?」她的双手让他牢牢锁在胸前,烫热的体温让她的头更晕了。

    「妳叫我什么?」低沉的声音充满压迫感。

    「严灏,我自己会坐好。」这人怎么变了?变得好霸道。

    严灏松手,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狗立刻坐离他好几十公分处。

    「下班前,我不要看见妳再打喷嚏,或病情加重的模样,不然,妳就等着我压着妳去看医生。」

    「我不要看医生!严灏,你明知道我不吃感冒药,我……我要下去工作了……」

    「我刚刚说过,之后妳就在我这间办公室里处理妳的工作,如果妳需要计算机,我让人送张桌子进来。」

    「可是,我的位子明明就在下面!」

    「妳感冒了。」

    「呃,是没错,但……」

    「妳不肯看医生,要是病情加重,传染给公司其它人怎么办?」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突然,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可是这里有你呀?!你就不怕我把感冒传给你吗?」

    「传染给我跟传染给很多人,当然是以人数少得比较好。」

    「你是总经理耶!要处理的事那么多,怎么能生病?」

    嘴角扬起,他拉开她的小手,不让她闷坏自己,「就因为我是总经理,所以我只要吩咐几句,自然会有人帮我处理事情,就算生病了也不要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从现在起,妳就乖乖待在我的办公室里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水眸亮亮瞅着他的脸庞,老实说能再见到他,和他像过往一样谈话,她已经很高兴了。

    但心底也不免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清楚明白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严灏了。

    「你要我上来就是为了要我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工作?」她老觉得他要她留在办公室的理由怪怪的。

    「我叫妳上来当然不只是这件事。」

    姚君佩睁大眼,看着他突然板起的严肃面孔,没由来地打了一个小冷颤。

    「等妳感冒好了,我有一个七年前就想问的问题要请教妳。」

    姚君佩闻言身子一僵,她就知道他迟早会问起七年前的事,但明明她是为他好才那么做的,为什么他那副想算帐的表情,活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似的?她不太懂……

    因为三个喷嚏外加一声咳嗽,姚君佩正式被宣判为闲人一个,所有带上来的文件全被总经理大人没收,还被勒令什么事也不准做。

    捧着杯热可可,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双眼无聊的飘向落地玻璃前的大办公桌,看着正在办公中的他。

    他开始留起刘海,大概美国太阳比较强烈,他的肤色也变深了。

    在茶水间,她只能构到他的肩,表示他又长高了;还有他的眼神变得好锐利,以前他瞪她,她还不会怎样,现在光是看他凛着脸说要跟她算帐的模样,她就觉得好可怕﹔唔~~还有他的脾气变得好霸道,居然还会威胁她。

    真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比以前还好看;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变。

    她一会儿吸吸鼻子,一会儿又皱皱眉,全然不知道自己可爱的模样全都落入严灏的眼里。

    「啊~~我忘了蒸便当!」只顾着观察他,她居然没注意到已经中午了。

    身子才冲到门边,就让后面一道斥喝声叫住。「不准离开!」

    「可是,我便当还没蒸,再不蒸,我中午就没东西吃了。」她蒸便当花不了多少时间的,离开一下下都不行吗?

    他阖上桌前的资料夹,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臂,按了通话键向外交代备车,然后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来到她面前。「不用了,我们中午出去吃。」

    「我有便当……」

    「妳没蒸。」看了她身上单薄的穿著,他决定把自己的外套带着。

    「现在去蒸就好……」他还真不是普通霸道耶!

    「来不及了。」将外套勾在手上,他不顾她的喳呼,直接揽她进入电梯,坐上停在地下室的车子。

    十几分钟后,司机把他们载到一家餐厅,一入内,一股浓郁的药汤味儿扑鼻而来,怕她冷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已披了上来。

    这是一家以药膳为主的餐厅,姚君佩先是让金碧辉煌的布置给吓到,接着又被菜单上的价格给吓得不敢看,更可怕的是,最后她还被严灏替她点的东西吓到。

    「吃药膳的重点就在于那些汤,因为经过炖煮之后,药材的菁华和营养都在汤里。」因为侍者的几句话,严灏替她点了一系列的炖汤。

    什么洋参五加鸡汤、帝王鸡汤,还有一堆当归、人参、柯杞子、十全大补……配了鸡、鸭、排骨熬炖成汤的汤品,凡对于身体虚、容易感冒及呼吸道感染有帮助的,他全点了。

    姚君佩认命了,他从以前就有喂爆她的习惯,只是现在塞的东西价位等级变高了。

    不过老实说,这鸡汤真是好喝,汤清味美,甘美爽口,鸡香、药香调和得恰到好处,面线也香Q 好吃,害她一不小心就喝了好几碗,而这才是第二盅咧!

    「严灏,你那时候突然……离开,是因为你父亲身体出了问题?」她很想知道当年他突然消失的原因。

    他挑眉,口气有些微嘲讽道:「妳也会关心?我以为妳已经打算和我一刀两断呢?」

    「为……什么这么说,好歹我们也算同学,我怎么会不关心!」她咬着唇,让自己不因他那句话而难过。

    气氛一下子变冷,此时第三盅汤上来了,他舀成一小碗,送到她面前。「快喝吧!」

    她垂下的小脸让他意外的心烦起来,原本不打算多说的嘴巴又掀开。「我一接到我爸爸胃癌复发的电话,就立即搭当晚的班机飞回纽约,因为情况紧急,学校很多手续都是日后我利用电话处理。」

    虽然听见他的回答,但梗在心头的一口气还是散不开,她端起面前的碗,喝起汤来,却不再觉得好喝。

    他一定不知道她曾为了他的突然消失担心了好久。「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天擎工作吗?」

    「早上我来公司时,看到一个很像妳的人从大门口进去,便向人事查了一下,这才知道妳在五楼。」他塞了个理由给她,不想让她知道,事实上她从进公司的那一刻起,他就完全掌握了她的踪迹。

    「哦!」她有点小失望,还以为他是专程为自己而来,原来是她多想了。

    「妳还有什么问题?」他斜眼一瞥,看她把喝完的空碗放回桌上,又顺手替她舀了一碗。

    她瞄了瞄他,一脸欲言又止,而后摇摇头道:「没有了。」

    姚君佩,妳在骗人!

    她明明很想知道柳青青是不是真如那时的传闻,和他一起离开学校,她多想知道他们两个还在一起吗?

    可是,她却开不了口问——就跟七年前一样。

    这时,手机声响起。

    「喂,宜静呀!今晚吗?我……谁说我忘了,说好今晚找妳吃饭就一定会去,嗯~~六点半,好,晚上见。」

    「晚上要出去吃饭?」

    「嗯~~是以前那个跟我很要好的宜静,我和她约好今晚要吃饭。」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替她决定什么事,接着就跟她要来手机,输入一组电话号码进去。「吃完饭后,打电话告诉我,我接妳回家。」

    「咦?我自己可以……」

    「别忘了妳身体不舒服。」

    「只是一点点小感冒,有什么关系?」她小声埋怨。

    突然,他倾身朝她靠近,一张俊脸逼近眼前,他的气息就吐在她脸上,惹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狂跳着,不知道他这么瞅着她用意何在。「你……」

    一根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嘴角,堵住她的声音。「妳嘴边沾了东西。」

    他的嗓音好柔,姚君佩见到他脸上疑似温柔的表情,不过,只维持了几秒钟,他又恢复了先前的严肃。

    嘴角还有着他触碰过的感觉,姚君佩不禁被他忽冷忽热的表情给弄胡涂了。

    「既然妳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晚上我接妳回去,快把最后一碗汤喝了,三分钟后我们要赶回公司。」说完,他唤人准备付帐。

    欸~~等等!哪有人用这一招,她根本什么都没答应呀!

    *   *   *   *   *   *   *   *

    也许是中午的药汤起了作用,之后的她只是流了点鼻涕,一个喷嚏也没打耶!

    和陈宜静约在一家简餐店里,两人一碰见,姚君佩便讲起和严灏重逢的事情,边说还不忘边抱怨。

    拿起叉子,把盘里的牛肉当成是他,姚君佩用力地戳戳戳。「妳都不知道,他变了好多,会严肃地绷着脸耶!说话也超级霸道,不听他的话就威胁我!」

    「不然他以前都怎样?」

    「他以前很开朗的,还会开我玩笑,说话也很客气,就连那次我生病,他都很温柔的照顾我,才不像现在……」

    「终于说出来了吧!你们两人以前早就在交往了,还骗我们说没有!」

    「啊!」手一滑,叉子上的牛肉片掉了下来。

    一老早就怀疑妳和严灏的关系,果然是非比寻常,说!妳到底和他有多久的私情了?」

    「宜静,妳在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同学……」

    「别说妳不在意他,从进餐厅开始就老念着严灏,严灏离开的那段时间,妳忘了自己是啥德行了吗?」

    「什么德行?」

    「浑浑噩噩,像个游魂一样,每天无精打采,提不起劲,妳呀!明明就像失去一个喜欢的男人,还死硬说不是。」

    叉子让人吓得脱了手,撞在盘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妳别吓我了,什么……喜欢的人?」她说得结巴,两只眼像逃避什么似的不敢看着好友。

    「妳还不肯承认?」陈宜静不想多说,反正事实她们看在眼底,「严灏经历了这么多年磨练,个性自然会改变,妳要想想,他肩上担着天擎公司这个责任,整个人变得严厉是有可能的。」

    「宜静,妳怎这么清楚他的事情?」

    「昨天同学会他有来,可惜妳先跑了,如果看到他脸上的失望表情,就知道他是喜欢妳的;不对,妳如果在的话,他就不会有那种表情了。」

    姚君佩一脸不信,大力晃着头,严灏怎么会喜欢上她?

    低头找寻自己的叉子,这才发现掉到地上了,她一弯腰,连带着把桌巾扯了下来,桌上的刀子、汤匙跟着纷纷落地。

    「宜静,妳说时间历练会让人改变,那……我有改变过吗?」没由来地,姚君佩突然发此一问。

    两人看着一桌的狼狈,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好像……没有!」

    所以说,她没变,那条件愈来愈优的严灏怎么会看上她嘛!

    和陈宜静道再见,姚君佩想起该打电话给他,急忙掏出手机,可……居然给她没电了!

    姚君佩耸耸肩,是手机自己没电,他又没叫她背下他的电话,所以是老天决定她不用打给他的,跟她无关哟!

    替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姚君佩挥去他的交代。

    *   *   *   *   *   *   *   *

    夜半一点整,她家那个破烂电铃声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响个不停,终于将熟睡的人唤起来。

    「是谁呀!」这么晚了猛按她家电铃。

    摇摇晃晃走到门边,还来不及询问谁在门外,就听见一阵比铃声更可怕的拍打声,那扇看似不牢固的门板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姚君佩!妳快给我开门,我知道妳在里面!」

    这爆吼的声音好熟悉呀!

    猛然抽口气,她知道门外那只乱喷火暴龙是谁了,光看门被震晃的程度就知道那人有多生气了,她才不要开门呢!

    「妳不开门,我就撞门进去,听见没有!」

    这……这怎么成?那扇破烂门让他一撞,下场铁定很惨,她可不想过着家里无大门的日子。

    毕竟这是幢年久失修的破公寓,隔音本来就不好,严灏的喧闹已引起周边邻居的骚动,她听见楼下邻居上来一探究竟的说话声。

    迫于无奈,她只得打开门让严灏进入。

    严滪拖了个笨重的行李箱,一脸杀气的走进她家,当着看热闹邻居的面,狠狠把门甩上。

    「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吗?」

    她退到了墙脚边,心里默念:她是主人,他是客人,所以,不要怕。

    行李箱让人「砰」一声放下,姚君佩原本提起的胆子,一下子又缩了回去,直接跳离他有五步之远,连头也不敢抬。

    她怯怯的开口,「严灏……你到底来干什么?」

    暴龙终于开口,声音一如她所想,充满了愤怒。「我不是要妳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不打?打妳的手机也找不到妳,害我担心得半死,不知道妳上了哪去,妳为什不开机?」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姚君佩有些明白,她鼓起勇气,替自己做小小的解释。「我……我的手机没电了?」

    他用力瞪她好久,然后丢下一句,「明天妳的工作就是把我的电话号码默写一百遍!」

    才想抗议,姚君佩突然注意到他还穿着如白天所见的深蓝色西装服,还有他脚边那个贴了航空公司的行李箱,他该不会一整晚都在等她的电话,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吧!

    「严灏,就算我忘了通知你,都这么晚了,你也用不着特地跑到我家来生气吧?还有你那行李……是怎么回事呀!」张着困惑的眸子,她满是不解?

    大剌剌的往小沙发上一坐,他回答,「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随身衣物。」

    「哦!」她又偷瞄一下那箱行李。

    夜半三更,他带着全身家当到她家来做什么?

    「我昨天才刚下飞机,现在没有地方住。」

    「不会吧?公司没帮你订饭店吗?你是总经理耶!谁敢让你睡马路?」

    「是没人赶,但我把饭店的房间给退掉了。」

    姚君佩哑口无言了,这家伙没事把房间退了要睡哪?

    严灏一双黑瞳在环视这十坪不到的小房间后,染上浓浓的不悦,她就住在这里?这间顶楼加盖的破房子里?

    楼梯间的扶手生锈的生锈、断裂的断裂;一楼大门更是破烂的一脚可以踹开,屋内墙壁龟裂;所谓的客厅只用两支日光灯管照亮的小空间,这里每一件家具都破烂的随时可以寿终正寝。

    到底是哪个浑蛋跟他说她应该住得不错?他非砸了那家征信社的招牌不可!

    从小小的沙发上起身,他长腿一跨,进入该是称为卧室的地方,幸好,里面是张双人床。

    「严灏,你干嘛把你的东西拿出来……等等!那是我的衣橱,你不要打开,严灏!」姚君佩想阻止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东西占领她的房间,可却全然无功,直到他把一只巴掌大的长颈鹿玩偶摆放在她床上后,她才终于明白,这家伙在做什么了。

    「严灏,你该不会是要住在我这里吧?」以前他睡的床就摆着那只玩偶,她记得很清楚。

    这是她反应最快的一次,但却没有换来他的奖赏,反倒被扔来不耐的一句话。

    「又不是没一起住过,有何不可?」

    就这么一句话,彻彻底底堵死了她的抗议。

    *   *   *   *   *   *   *   *

    比起七年前,位在台中的小套房,最大的改变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床。

    七年前是她无知,拖着他同居;七年后,他却化身为无赖,厚脸皮赖在她家,说要照顾生病的她,毫不客气的霸占她的床。

    那个擅自使用她家浴室的男人,洗了个舒服的澡后,穿着睡衣大剌剌躺在她的床上,还说他很好心,有预留一半的床位给她。

    在床边与他互相瞪视的结果,她那双疲惫又干涩的眼睛,先一步宣告投降。

    一人睡一半,楚河汉界,这是他说的,就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窝在他怀中,吓得她战战兢兢的扒开贴在她腰上的大手臂,再把让他遗忘在床边的长颈鹿塞进他的怀里,自己火速冲到厕所里抚平紧张。

    打开水龙头,掬起冰凉的水拍在烫红的脸上,她竟就这么让他搂着睡,整张脸远埋在那滚烫的胸膛里?!

    天呀!到底是谁主动这么做的?该不会是她睡着睡着,翻过身强抱住他吧!

    拍打在脸上的水完全没有退烧的功用,镜子里那张圆圆的脸比方才还要绯红。

    不可讳言,睡在他的怀里好舒服,他拥着她、她靠着他,身体是那么地契合,如果他们的关系不是这样,她多想就这么撒娇地赖在他身上,像一对恋人……

    老天!她不能再想了,她的脸烫得要冒蒸气了。

    喜欢他的怀抱是一回事,但现在他只是她的朋友兼上司,她不可以对他产生任何幻想。

    叩叩!

    她慌乱地盯着门板看,敲门声让她知道某人醒了。

    「佩佩,我想上厕所,妳好了没?」

    「还没!」她脸红成这德行能让他看到吗?当然,不行!

    「可是我很急!妳先出来让我进去,我很快就还妳。」

    「不行,起码再等二十分钟。」

    「什么?」还要他……憋那么久!

    「你去巷口那家早餐店解决好了,他们有公用厕所。」

    严灏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女人居然要他到十分钟路程远的地方去找公共厕所去!不过,也没时间让他考虑了,因为半个小时后,如果他们不离开这里,他们就会迟到!

    一早的慌乱,终于在车子抵达公司停车场时宣告摆脱,车门一开,姚君佩拔腿就冲,完全不理会同车人脸色大变。

    「妳要往哪里走?」

    脚还没踏进电梯里,在一双双吃惊的员工眼睛下,姚君佩已被人一把拉走。

    「喂,严……总经理,电梯来了,你要拉我到哪里去?」

    「那边有直达顶楼的电梯。」

    直达电梯?等等!

    「我去五楼,搭一般电梯就好了。」

    「谁跟妳说妳要回五楼工作。」拉着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瞪她。「别忘了我昨天交代过的事,从现在开始,直到妳隔离观察结束,妳工作的范围就是在我的办公室里。」不容她说,严灏又拖着她走。

    「好好好,那先让我回五楼拿些东西,我很快就去你办公室报到,可不可以?」

    停了几秒,他妥协,「我给妳十分钟,妳最好不要让我见不到人。」

    为他的霸道再次扮了下鬼脸,她小步跑向一般职员等候的电梯,五楼一到,她直奔茶水间。「便当,便当,我的便当呀!」

    打开冰箱,见到她昨天早上忘了蒸,下班后又被她遗忘在冰箱里的便当,姚君佩松了口气,看来,她今天的午餐有着落了。

    「咦?君佩,妳今天怎么这么早到?」茶水间走入一位男士,是她五楼的同事杨木禾。

    「早安,杨大哥。」她干笑两声,她今天早上是被吓醒的啦!

    「君佩,昨天妳被总经理叫上去,后来一直没见到妳人,妳还好吧?有什么事?」

    「没……没有呀!只是我和总经理很久没见,聊聊而已。」

    「哦!」杨木禾应了声,目光一瞥,看见她手里拿的便当袋。

    「这个便当不是从昨天就放在冰箱里吗?」他昨天下午在冰箱里有看见这个让人遗忘的便当,「原来是妳的!等一下,妳不会是想把这个便当拿来当今天午餐?」

    「对呀!我忘了准备便当,决定把这个拿来吃。」她边说边把蒸饭箱打开。

    「不行啦!拜托,都放了一天,东西还能不能吃都不知道,妳不想浪费也不是这样呀!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杨木禾抓着她的手,阻止她将便当放进蒸饭盒内。

    跟她共事过一年,他很喜欢这个迷糊的女同事,可惜对她的表态她却粗线条的看不懂。

    「再不这样,我的便当给妳吃好了。」说完,杨木禾把她手上的便当拿走,塞入自己的便当。

    姚君佩推拒他的好意。「不要啦!我怎么好意思把你的午餐吃了呢!」

    「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别拒绝我。」

    「可是,你把便当给我,那你自己呢?」

    「妳没发觉我最近变胖了吗?我本来就打算中午不吃来减肥,可我妈就是要我带着便当来上班,妳帮我吃了它,我还可以回去交差,免得被我妈看到便当有剩菜,她又会对我说教了。」

    他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笑了她,小小茶水间里顿时发出成串的笑声。

    「你们在做什么?」

    阴沉的声音自茶水间门口传来,让两个正闲聊的男女不禁同时回头望——

    那里站着一个变脸的男人。

    原本是好意,怕她又像昨天一样抱了一堆重资料夹上来,他特地下来,想帮她拿东西,但怎么也想不到在五楼办公室里找不到的人儿,却在这里笑得开心。

    严灏眼里看到的是:她和一个男人在茶水间里拉拉扯扯的嬉闹着。

    该死!两人重逢以来,她可从来没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霎时一股嫉妒之心窜过他的胸口。

    胸中的怒火猛烈窜烧着,严灏凛着一张脸,将姚君佩拉入自己办公室里,用力甩上门。「那个男的是谁?」

    被他火爆的举动吓到,接着她又听见他充满怒意的声音,姚君佩瑟缩了一下身子,怯怯地开口,「哪个男的?」

    他瞪她,理智早已飞远,控制不了心里泛出的酸意朝她大吼。「还有哪个男的?不就是刚刚和妳在茶水间里卿卿我我的那个人!」

    「你是指杨大哥。」他们哪有卿卿我我的。

    严灏的黑瞳一沉,「叫得可真热络,妳和他很熟?」

    「杨大哥是和我同一个部门的同事,他人很好……」

    一句他人很好,让他截去她的话,「是,他很好,所以妳喜欢他,妳要拿东西只是借口,其实是想去和他见面是不是?」

    「严灏,你在说什么?」姚君佩不懂,严灏怎么突然转了性,说话还变得这么苛刻。

    「我说什么,我说妳想见情人也别利用上班时间,茶水间是让人休息用的,不是拿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你误会了,我和杨大哥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巧遇,杨大哥是看我忘了准备便当,好心把他的便当给我……」

    「别再让我听见杨大哥三个字!」

    讨厌她东一句杨大哥,西一句又是杨大哥,听得严灏怒火中烧,忍不住要朝她大吼。

    「严灏,你在生什么气?」他的样子好凶,让她心生害怕,但一想到他似乎挺气杨木禾,她又忍不住想替杨木禾说些好话。「你在生杨大哥的气吗?严灏,杨大哥没有做错什么事,他工作也很认真,你可不可以不要对他……」

    「我叫妳别在我面前喊其它男人,听见没?」他粗暴的攫住她的肩头,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他的态度让姚君佩更加肯定他在气恼杨木禾。「严灏,别生杨大哥的气,好吗?」她恳求。

    「该死,妳就是要气死我是不是?以前是刘学长,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杨大哥。」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她心中占有分量?

    严灏想起自己当年想对她好,却让她一张诀别的信给打回,现在他脑里只让「旧爱新欢」给占得满满的,全无理智。

    反观姚君佩,却因他突然蹦出的刘学长三字,显得一脸不知所措。「刘学长,什么刘学长?严灏,如果你是在为茶水间的事生气,我不吃杨大哥的便当就是了,我自己有便当,我可以……」

    一个使力,她的脸让入托向前,然后,她再也发不出声,因为她的唇让一个粗鲁的吻给占夺去。

    他掐着她的下颚,强势撬开她的红唇,恣意进攻她的柔软,胸中的怒意加上感官上的刺激,全然没顾及姚君佩生涩的反应,以他的强势之姿,不断向她索吻。

    她想躲,却让他压着动弹不得,他的举动吓坏了她。

    感受到她的颤抖,他才从肆无忌惮的强吻中清醒过来,压着她肩头的手来到她发颤的身子上,轻轻环着她,抚摸她的背,他疼惜地舔吻她的唇瓣,令她紧张的身子渐渐放软下来。

    感受到她不再抗拒,开始配合着他,他才逐渐加深这个吻,两唇交缠,火热且激情,他的大掌甚至下滑至她的俏臀。

    久久之后,他的唇才离开她。

    姚君佩酡红的脸表现出她内心的激动,她显得羞怯又茫然,完全不知道他会这么热情。

    「记着,上班时间是上班时间,请妳行为检点些。」他喘着气,恢复冷然面貌,推开她,径自转身来到办公桌前。「妳爱回五楼就回去,想见谁就见谁,我不会再管妳。」

    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一桶强效冰水从她头顶淋到脚,双手环抱自己差点腿软的身子,她体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   *   *   *   *   *   *   *

    两人认识来,这是他第二次吻她,比起记忆中那次,他的吻变得粗暴多了,但都让她难以忘怀,牵动着她的心。

    只是,他为什么要吻她呢?

    然后又摆出一副容不得她待下去的表情赶她离开,她还是不知道严灏早上为什那么生气,毕竟他的怒气真是发得全无理由可言,他的态度让她心头乱糟糟一片,什么叫上班时间行为要检点,那他早上在办公室对她所做的事呢,又要怎么说?

    环视周遭仅剩几只小猫的办公室,星期五的夜晚,大家都迫不及待早走,就连美伶姊都准时下班,那她还留在办公桌前等什么?

    期待严灏打她的分机来,叫她等他一起下班回家吗?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从上午离开他的办公室,他半通电话都没打来过,现在又怎么会想到她?

    「君佩,妳还没走?」

    「咦,杨大哥,你下午不是跑客户去了,怎么又回公司?」再见到杨木禾,姚君佩心里存有歉意,毕竟早上严灏很没礼貌地把她拉走。

    「下午找客户的时候,我有东西忘了带走,对了,君佩,早上总经理气冲冲的把妳拉走,他没对妳怎么样吧?」他是个男人,可以感觉得出总经理对他的敌视。

    「没……没有呀!总经理能对我怎么样呢!他只是有些事要找我处理。」她尴尬的笑说。

    「没有就好,我只是有点担心。」杨木禾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对了,君佩,妳晚上有约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对不起,杨大哥,今晚不行耶!」她没有心情和人一起吃晚餐。

    「好吧!那改天。」遭到拒绝,杨木禾倒也没多说,「我先走了,君佩,别太晚下班呀!」

    「我知道,掰掰。」目送他离去,她脸上笑容尽失,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走到茶水间处理一直无缘吃下肚的可怜便当。

    「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吃饭?」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害姚君佩吓了一跳,手上的便当不小心落了地。

    是严灏!他还是来找她了!

    恍神几秒,想起她的便当,她立即弯下腰收拾一地残局,微弯的红唇泄漏了她心底的情绪。

    严灏背倚着墙站,目光深沉盯着正忙碌的女人看。

    他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搞的,滥用职权限制她,就是想把她绑在身边,但却惹得自己心烦意乱,让她回五楼工作,他又因见不到她,而无法安心做事。

    心里老想着她和别的男人笑闹的画面,还有那个令他难以平静的吻。

    一整天的工作他做得心不在焉,下班时间一到,他想也没想就下来找她,刚好又见到杨木禾找她,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杨大哥去吃饭?」

    严灏吸了口气,不高兴的道:「他喜欢妳。」

    姚君佩没多大的反应,仍然忙碌地把地面上的饭粒集中在一起。「杨大哥人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妳喜欢他?」他声音像在压抑着怒气。

    「是呀!」捧着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便当盒,她转过身,目光才落在他的唇上,立即羞涩地收了回来,盯着自己的便当看。「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杨大哥,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那么生气,如果你跟杨大哥谈谈话,你就会发现他是个亲切的好人。」

    呆愣几秒后,严灏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腹中的闷气顿时消散不少。「所以妳对他的喜欢,不是当时妳对刘学长的那种喜欢?」纯粹是同事间的喜欢罢了,是他自己小题大作,吃了一肚子闷气。

    「什么刘学长?」

    姚君佩的困惑表情让他觉得古怪,他挑眉道:「刘学长,刘青华,妳该不会跟我说妳不知道他是谁吧!」

    水眸眨了又眨,在在显示那眸子的主人是真的不记得这号人物。

    「该死!那妳当初为什么要写那封信给我?」严灏激动的一吼,手往墙上一击。

    搞什么,这女人是在跟他玩忘了谁是谁的游戏吗?她是装傻还是怎样,他就不相信她会忘了刘青华,连他这种只相处过两个月的人她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喜欢的男人,别骗人了……

    欸?等等!

    迈步到她面前,严灏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禁不住年代的考验,已成软趴趴的一张纸条,强迫式贴在她的脸前要她看。

    蓦地,小脸变得惨白。「这是……」她七年前留给他的信,他竟然还保存着!

    严灏双手环胸看着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突然显得畏畏缩缩的姚君佩。「想起刘学长了吗?」

    逃避他逼人的注视,她轻点了下头。

    「我说过,我回来就是要向妳要一个解释。」他往前一步,她立刻退一步,一进又一退,很快她就退到了墙角。

    「妳做事总有个理由吧!为什么二话不说就退租?为什么写这张纸条给我?妳讨厌我可以直说,不想和我住也可以直讲,就这样莫名其妙撕掉那张结婚证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妳厌恶……」

    「不……不是啦!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一句「我怎么可能讨厌你」,让某人在瞬间转化为温驯的草食性动物。「不讨厌我,那为什么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下,就悄悄搬走?」

    他探出手,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感受那柔嫩的触感。

    「因为……」要回答的话梗在喉咙,她的视线定在他的左手上。

    讨厌每次见到他和柳青青在一起,心口那种窒闷揪疼的嫉妒感,当她明白这种难受和刘学长不喜欢她的难受有多大的差别时,她就知道,自己对刘青华的感觉只是一种像是对偶像的景仰罢了——她喜欢的人是严灏。

    之前不敢说是因为她知道人家心里放的不是她,怕说出来让人觉得笑话,而且,他也不在了。

    现在不想说,则是因为他的无名指上有枚戒指!

    原来,他真的已经结婚了。

    「妳还是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反正是我突然大彻大悟,发现拖你和我假结婚,会造成你的不便,你也有你个人的日子要过嘛!所以我决定离开,还你自由,这不是很好?」至于喜欢他的心情,就永远藏起来吧!

    「妳又知道我喜欢过哪种日子?为什么妳每次都喜欢擅自决定我的生活?」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一个单蠢到随便在路上抓个甲乙丙丁的男人来结婚的她,会有大彻大悟的一天?

    暂时不打算追根究柢,因为,他有一项事情要先证明。「如果有一天妳在路上遇见刘学长,妳能马上认出他吗?」

    突然岔开的话题,姚君佩先是一愣,最后摇头。

    「为什么?」严灏又问。

    「毕业后,我根本没和刘学长联络过,不,应该说是从升大三以后,我和他就很少有机会见面,我根本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怎么可能还记得!」

    应该说她根本就忘了有这号人物,不重要的人事常常会自动消失在她容量有限的脑袋里。

    「可是妳一眼就认出我了,不是吗?我们不也好几年没联络了?」难道真跟他心底的期望相同吗?

    「那是因为……」姚君佩及时住了口。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脱口说她心里一直记着他,好险!

    不能让他知道,他已结婚了!

    「因为什么?」

    「因为……」她咽了口水,硬是想了个理由,「因为你是天擎的总经理呀!我好歹也看过财经杂志,当然知道是你。」

    他知道她又撒谎了!因为,他从来没在什么财经杂志上露过脸。不过,能证明在她心底自己比刘青华还重要,已经让他心情大好,这也终于有空注意到她手上被弄翻的便当盒。

    眼一瞇,豆芽、萝卜干、肉松、青菜几根,别跟他说这些年来她吃的都是这些东西。「这不会是妳的便当吧?别告诉我妳今天中午没吃午餐?」

    见她默不吭声,严灏心里有底,午餐吃这种东西,难怪几年过下来,她依然如此的瘦小。

    「走吧!」勾起她的手臂,带她离开狭小的茶水间。

    「等一下,严灏,你要到哪去?」

    「妳说呢!」

    *   *   *   *   *   *   *   *

    两个小时后,姚君佩顶着一个快被撑爆的肚子,被塞入严灏的车子里。

    摇晃又舒适的车椅,是最佳的催睡位置,让人喂饱的姚君佩禁不住睡意缠身,对着车窗,开始频频点起头来。

    唇边扬着笑意,严灏勾过再一次贴向玻璃窗的头颅,顺势一揽,让她紧靠自己身侧。

    姚君佩张起迷茫的眸子。「唔~~到了吗?」

    严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还没,妳靠着我睡比较舒服点。」

    醇厚的声音带着诱哄,意识朦胧的姚君佩点点头,自动转过身贴着他,并在他肩窝处寻找一处最舒适的地方依靠着。

    看着她全然依赖的可爱举动,严灏心中的笑意逐渐扩大了。

    她真是一点都没变,做事还是那么的迷糊,警戒心也一样完全没长进。

    七年的时间,当公司终于步上稳定成长的阶段,他也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处理自己的私事,首先,就是回台湾找她。

    把当年她不告而别的事情弄清楚,他想知道她是真的厌倦他、戏弄他,才拒绝他的心意,不把他待她的好看在心里吗?

    他不相信,明明感觉得出她对他也有好感,怎么一夕之间,她就把维系两人的结婚证书给撕了!

    这个问题不停的纠缠他,他不问出个答案绝不甘心。

    重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拿在商场上的冷硬面貌对待她,尤其,她还是那么迷糊得可爱,那么好骗,又那么让他心动,在她面前,他彷佛又回到血气方刚、脾气毛躁的年轻时代,居然为了她和其它男人笑闹而吃起醋来。

    这七年来建立的威信和狠硬气魄,在她面前全消失了。

    端详她宁静的睡容,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这些年来忘不掉她的原因,喜欢她的心依旧没变,他想要她,想要这个小女人留在他的身边。

    不想一个人在美国挂心她,也不想在独处的夜晚里望着那串她送给他的钥匙圈发呆,他更不想再去管当年她离开他的真正理由,此刻他只知道……

    她忘了刘青华,却忘不了他,这意味什么他可清楚得很,这女人想否认她不在乎他,鬼才信!

    他会让她回到他身边,他还要带着她一起回美国,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但首先,他要想办法得到她的心。

    这第一个步骤……

    他瞇起了眼,看着眼前这幢年代久远的破公寓,转身朝身后的司机低语了几句。

    *   *   *   *   *   *   *   *

    星期六的清晨,姚君佩是被一阵收东西的声音吵醒,意识到那阵噪音是打哪来的时候,她立刻睁开黑白分明的双眼,睡意已完全消失不见。「严灏,你怎么会在这里?」

    「前天我就搬来妳这了。」

    欸~~对哟!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脑袋瓜正常运作,这才想起昨晚她在车上睡着了,她看向严灏,见到他正忙着收拾行李。「你在做什么?」他打算要走了吗?

    「妳用看的也知道我在干嘛,不过既然妳醒来了,先过来帮忙,等下再去梳洗。」

    「哦!」小脸低垂,为他要离开的事实心里有些小难过。

    姚君佩脚跟才一沾地,严灏马上比着衣柜间的衣服。「我挑了粉红色和白色系的上衣和裙子,妳去看看哪几件比较喜欢就拿来给我;还有,桌上那些瓶瓶罐罐比较常用的就先带走,剩下的我再陪妳去买。」

    姚君佩朝他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会儿眼珠又兜回他脸上,眸光里盛着不解。

    「请问,你指的……是我的衣服吗?」

    他停下收拾的动作,没好气的道:「衣柜里那些洋装、裙子和套装,不是妳的衣服难道还是我的?」

    「可是,你一个人离开,带走我的衣服做什么?」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离开?」

    「啊?」

    「妳要跟我一起走!」

    他先前是体贴她,才没来个半夜大搬家;可现在,哼哼,他会放她住在这幢破烂又危险的屋子里才怪!

    「我,你要我跟你走!走去哪里?」原来他不是要离开她,而是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刚才产生的小难过,当下消失无踪。

    「我请人帮我找了一个小套房,妳跟着我一起搬过去。」

    看她是不会有动作了,严灏索性拿起方形纸盒,一古脑的把桌上的化妆品全扫进去,瓶和瓶相撞乒乒乓乓的,引来她的大叫。

    「严灏,瓶子会撞破啦!」

    「车子一个小时后就会过来载东西,动作快一点。」严灏把箱子放在她手上,亲自动手帮她过滤该带的衣服。

    眼看他连她抽屉里的内衣、内裤都不放过,姚君佩羞得跳到他面前一把扯下自己的贴身衣物。「你……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瞥见到那张一如往常的粉红脸蛋,他顿时停下手边动作,双臂环胸,黑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害羞的姚君佩。「我又不是没见过妳那些衣裤,干嘛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我刚刚拿的那件紫色有蕾丝边的就很好看……」眼带轻佻的朝她身上兜了两圈。

    「你……你还说!」粉颊愈来愈红,圆鼓鼓的小脸这时益显可爱,粉嫩的红颊,实在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他着迷的看着她,按捺着想吻她的冲动,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妳再不动手,就别怪我主动帮妳收衣服了。」跟他美国家里的那两个女人相比,她的衣物实在少得可怜,他原是打算什么都不带走,直接买新的就好,但又怕她觉得自己不尊重她。

    没过问她为何过得如此贫瘠,不代表他不在意,他会调查出来她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的家,我可没说过要和你离开,你要走就自己走,别带我的东西走。」

    「妳的意思是不想跟我走啰?」口是心非,她眼底的舍不得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我为什么要搬走?这个……房租我已经付了半年……」

    「那不是问题,我可以补给妳这笔钱。」

    「但是……」

    严灏见她仍有迟疑,二话不说靠近卧房门,一个脚力踹上门板,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薄门板哪禁得住这等撞击,应声倒地,整间屋子被震得有些摇晃,天花板的吊灯发出嘎滋声音,好像随时也要掉下来,吓得姚君佩直往他身后躲。

    「这样妳还敢继续住吗?妳自己看看,这里脆弱得只要来个大地震……就垮了。」

    发抖的身子已经钻进他的怀里寻求保护,严灏笑弯了眼。

    拐走她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小红帽拐入他的地盘。

    她还没遇见过如此霸道、奸诈兼粗鲁的人!

    一路上,姚君佩以眼神来表现她的气愤,但当她见到米白色宽敞大厅,古典雕花的落地窗帘及流苏,琥珀色的玻璃吊灯,和典雅的胡桃色长方几,她满腹的不满全都不翼而飞了。

    一双眼舍不得眨,姚君佩对眼前房子的喜欢表露无遗,什么叫临时住所,这样的房子简直是顶级的豪华套房,虽然摆在门口的长颈鹿拖鞋和一些长颈鹿用品的小摆设,让这套房的优雅感打了点折扣,不过,这都无损她对这间房子的喜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严灏,这房子有几坪呀?」

    「大概八十坪吧!客厅二十坪,厨房餐厅二十坪,卧室二十坪,其它有的没的加起来大概也有二十坪吧!」

    有没有搞错,这还叫小套房!姚君佩两眼铜铃似的瞪住他。

    「有什么不对吗?」这可是他费心要人找来的。

    当然有!「这么大的一间屋子里,为什么只有一间卧房?」

    严灏挑眉看了看她,像是她问了多奇怪的问题,「谁规定屋子里不能只有一间卧房?」

    「是没有人规定,可是,你要我搬到你这来住,只有一间房间,那我睡哪?」姚君佩抱着箱子,站在卧房门口不动,眼一瞄见那张大得吓人的大床,脸暗暗发热起来。

    他向前,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往梳妆台上一放。「我在妳那睡哪,妳在我这儿也一样。」

    「这怎么可以!」

    他转过身,挑眉看着那张极不自在的小脸。「为什么不可以,前两个晚上我们不也是一起睡?」

    「你还说,那是你自己赖进来住的!」

    「妳在担心什么?」

    她抿唇不答。

    「怕我侵犯妳?」

    黑瞳牢牢注视着她,这回儿,她连耳根都红了。

    「放心,我不会碰妳!」朝她丢下这句话,他绕过她径自把门口的东西一件件拉进卧房里。

    姚君佩眼角偷瞄他的动作,心里松口气的同时,伴随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难不成她是在期待严灏对她做什么吗?

    一张脸登时爆红不已。

    天呀!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还不快来整理东西,看缺些什么,我再带妳出去买齐,顺便多买些衣服,妳的衣服实在太少了。」忽略她那张藏不住想法的脸色,他在心里暗喜。

    「买衣服倒不必,再买张床才是真的!」

    「妳说什么?」他装作没听见。

    「我说,卧房还是给你睡,我睡客厅就好,或者像以前一样买张沙发床在客厅也可以,总之,我不想让人说闲话。」

    「再说吧!」严灏可没打算照她的话做,因为他早就有自己的计划了。

    一个小时后,他以要添购日用品为由,拉着姚君佩坐上他的车到大卖场东挑西拣,一家跑完又跑另一家。

    是添购了很多东西没错,但全都是买给她的,没有一样是他自己的!

    「严灏,你到底还缺什么?四家卖场居然都没有卖!还有,别再替我买东西了,这些衣服袜子已经够多了。」

    严灏瞄了下手表,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笑意。「饿了吧!我们先去吃晚饭。」他驾着车,决定开往一处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那你要买的东西怎么办?」

    「买不到就算了。」他的目的已达到,这借口就可以不要了。

    「算了?」姚君佩忍不住抬高音量,那他们辛苦了一个下午东奔西跑的是在做什么?

    瞥了他一眼,不经意在插入车钥匙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灰灰脏脏,有点年纪的陶土动物正挂在那串钥匙上。

    这个发现令姚君佩十分惊讶外,还感到有股暖流正跟着淌入她的心坎里。

    那是……她曾经送给严灏的钥匙圈!他没有丢了它,还保留了七年!

    *   *   *   *   *   *   *   *

    有人会在一夕之间,因为开窗户睡沙发就感冒的吗?

    还真有!

    那个昨天还抓着她到处跑的男人,才一个晚上而已,就因为吹了凉风而成了病人,软趴趴的躺在床上由她照顾。

    她坐在床边,一手让他握着,一手拉起薄被往他身上盖,心疼地看着他的睡容。「都是你啦!就说昨天要再买张床,你却偏偏要去找什么重要东西,害我都忘了要去家具店添床架。」

    想到他感冒的原因,她不舍地轻抚他熟睡的面孔。「就跟你说卧房给你,你却偏偏坚持让我睡床,自己跑去客厅睡沙发。真讨厌,为什么我就是被你的霸道吃得死死的,结果你看,你的身体简直比我还差,吹点小风隔天就变成这样,你才是不懂照顾自己,让人担心。」

    手指滑过他眉间、眼窝处、挺立的鼻梁和温热的嘴唇。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若非知道他熟睡,她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他的脸动手。「你一定不知道我看到你还保留着我送你的钥匙圈时有多高兴,虽然只是个小东西,但我好开心你没有丢了它,这表示你一直记得我这个人,这样就够了,你照顾我的生活,还买东西给我,如果我不是没钱又没地位,更没有一张漂亮脸蛋,我还真要怀疑你对我是有什么企图呢!」

    她笑,心里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视线低垂,落在那只紧握她的大掌上,她盯着他的左手。「我早就学着不再期望任何事情,反正到头来总是一场空,还是这种简简单单的生活比较适合我,所以请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会让我……哎呀!你终有一天要回美国,我会舍不得的呀!」

    她的话听不出悲伤,只是认命,是那种让人听了会心疼的认命。

    「对了,你待会醒来一定会饿,我应该先帮你准备点吃的才是。」她想起自己那时生病就是他照顾她;现在,换她了。

    轻轻扳开他的大掌,观察他没什么反应后,姚君佩踏着轻轻的足步,准备到厨房大展身手一番。

    而就在她的身影离开卧房的剎那,某人苏醒了。

    炯亮的黑瞳没有掺杂任何刚睡醒的蒙眬神采,也没有丝毫不适,有的只有浓浓的疼惜和揪人的心疼。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计划,收获竟然出乎他意料的多。

    *   *   *   *   *   *   *   *

    话说严滪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本来只打算维持个三、四天,却在喝下一晚精心烹煮的鸡汤,马上生龙活虎跳起床来,直奔厨房找水喝。

    姚君佩不晓得自己熬的汤功效有这么强,而严灏则是被她伟大的手艺给吓到了,暗誓再也不让她踏进厨房一步。

    装病计划失败,严灏改用强势的手段,不再到客厅睡沙发,而是堂堂正正地和她挤同一张床、抢同一条被子。

    「这……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和我躺在一起啦!」

    「我会冷。」

    耶?大热天的他说会冷?真的假的?不会是……他又不舒服了?「你的头还会晕吗?身体还会不舒服?」姚君佩马上关心地问。

    「当然……」顿了下,舌头转了一圈道:「会。」

    「哦!」姚君佩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换我去外面睡客厅好了。」

    「不行!」

    「不行?」

    「我是男人,怎么可能自己睡床,而让妳去冷冷清清的客厅睡沙发?」严灏坚决反对,还故意咳了两声。

    「好嘛!那你睡过去一点,不要靠着我。」跟他睡在一起,她会胡思乱想的。

    「不好,我说过我会冷。」

    「去抱你的长颈鹿。」

    「不好,它太小,不够暖和。」

    「那……被子给你。」

    「不好,这样妳就没被子盖。」

    「没关系,我不会冷。」她把薄被推过去,最好把他包得让她忘了他睡在她身边。

    「不好,妳感冒也才刚好。」

    「那我们两个都不盖,把被子扔了!」

    「不好。」

    「你怎么那么多不好!」姚君佩终于受不了的发起脾气,抓起被子,用力往两人身上一盖。

    「好。」

    「好?好什么?」

    「我们睡觉吧!」大手一揽,轻轻松松便将她搂个满怀。

    在心里默念他是病人,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姚君佩决定不跟那个已阖眼的男人计较,经他这么一闹,她什么胡思乱想也没了,睡觉吧!

    「真是霸道。」闭上眼前,她嘀咕一声。

    不霸道怎么把妳吃得死死的?严灏把眼一张,眼里有着浓浓笑意,他只花一天的功夫就把她的分床想法解决!接下来,他会慢慢攻进她的心。

    *   *   *   *   *   *   *   *

    姚君佩迷糊的功力可比七年前更增长了不少。

    可以将黑醋和酱油,糖和盐不分,让咸菜变成甜菜,西红柿蛋花汤变酸辣汤;洗衣服忘了放洗衣粉已经不稀奇,她可以让白衣变蓝衣、黑衣变花衣,他的衬衫在她手上牺牲的数量可不少;她甚至在同一时间内进出家门好几趟,浪费大半时间把遗忘的东西带齐。

    同居一段日子后,严灏已懂得该如何应变。

    为免茶毒两人的胃,他不是带她外出吃大餐,就是由他在家下厨;不想再让自己穿的衬衫引起连秘书的注目,他请钟点打扫人员来整理屋子,清洗衣物;更不想连续一个月都上班迟到,他每天提早醒来,帮她检查该带出门的东西。

    有时候他也感到很困惑,为什么他会喜欢上这个迷糊又粗心的女人?

    但是,当早晨醒来的那一刻,张眼就看见喜爱的人枕在自己怀里,心里充实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想宠她和疼她的念头立刻涨得心头满满的。「佩佩,不早了,该起来了。」

    经过多日的训练,呃,是他适用得宜的霸道手段,她早不再坚持多摆一张床的宣言,有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小手揪着他的睡衣睡觉,可爱的模样让他快把持不住。「佩佩,今天是星期六,我们出去晃晃好不好?」

    「嗯~~」嘤咛一声。

    星眸半瞇,睡意朦胧,姚君佩仰起小脸,不自觉朝他更加偎近,两条腿更是在他身上磨蹭几下,红唇蠕动了下,发出几个声音。

    「好,去晃,等我睡醒。」一说完,她闭眼又睡去,留下让她烧起浑身欲火的男人在干瞪眼。

    这段时间来,他可做足了君子风范,只抱只搂,绝不多做其它任何动作,除了怕把她吓走外,他更怕自己会失去控制,天知道那次失控吻她,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离开她……

    该死!他什么不好想,竟然想起那个吻,简直是火上加油!

    盯着怀里红滟滟的红唇看,他觉得自己就像只留着口水的变态色狼,想一口吞了小红帽。

    只要一下下就好,他只要亲她一下下就好。

    于是乎大野狼的嘴就贴上了小红帽柔软的唇,他压抑住内心的狂野,轻轻在她唇上流连,突然,让他惊喜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睡梦中的女人居然回吻他,手还拥住他的颈子。

    他怎么会不狂喜?就在他将那副柔软的身躯更加压向自己时,他明显感到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交缠在他颈后的手指一松。

    他立即张开眼。

    登时,四目交接。

    严灏当下明白自己惨了,从她眼底的慌乱神色他知道自己失信于她,才想开口道歉,她的一声「对不起」却先一步止住他的声音。

    姚君佩急忙坐起身,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偏着头不敢看他。「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做……吵醒你了,我很抱歉。」

    她就知道,迟早会出事!

    刚刚她作了一个梦,梦到严灏吻她,原本是个美梦,但……

    天呀!她竟然把梦和现实混淆了,居然主动吻上睡在身边的严灏!

    她竟然不知羞的搂着他猛吻,他甚至还闭着眼在睡呢!这多丢脸呀!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欲求不满才偷袭他。「刚刚的事,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犯,我……我今天就去家具店搬一张床回来。」

    她跳离床铺,手腕却让人一把抓住,躲不开。

    「别走,佩佩。」

    姚君佩难为情的站在床边,羞红的脸不知该看向何处。

    「我没有怪妳……刚刚偷亲我的动作。」他润了润喉,免得自己憋不住笑声。

    哈哈哈!亏她那颗笨脑袋这么想,她偷吻他?她难道不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吗?

    她替他找了个好借口,也让他明白原来他也是被「犭肖想」的,这可不是他一厢情愿。

    盯着她窘迫的脸,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大不了,我们一人一次就扯平了。」

    一个拉扯,她跌坐在床上,严灏用力在她额头印了下亲吻,在她尚未回神的时候,自己伸了懒腰起身。「今天天气看来不错,既然我们都醒了,就出去走走逛逛吧!」

    如同他的心情,窗外天空蔚蓝的让人想放声大喊,他相信,她是喜欢他的,一定是。

    *   *   *   *   *   *   *   *

    天空很蓝,浮云很白,阳光很大,天气很好,早餐店的生意不错,东西好吃,豆浆好喝,店员很亲切,但,她就是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

    这份感觉来自于坐在对边,心情好得不象话的严灏。

    是什么事让他一直盯着自己微笑,面前的早餐一口都未动过。

    挥开早晨的意外插曲,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令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傻了起来。

    被他盯得不自在,姚君佩搁下筷子,轻轻推了他眼前的盘子。「这蛋饼快凉了,你还不吃,说要出门吃早餐的是你,结果坐下来点了东西不吃也是你,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呀?」

    「我不是发呆,只是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掰开免洗筷,他终于开动了。

    「什么日子?」

    「妳猜呀!」

    「九月十一星期六,这什么日子?」

    她生日?不是;他生日?也不是;国定假日?也不是呀!初一?十五?更不是呀!

    将嘴里的东西吞光光,严灏正经的回答,「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纪念日。」

    「什么纪念日?」

    他瞥了她一眼,而后三两下扫光剩下的锅贴、小笼包。

    姚君佩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失望,立即追问:「灏,你说呀!今天是什么纪念日,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拿起卫生纸擦嘴,严灏耸肩。「想不起来就算了。」他起身去付帐。

    欸?哪有人这样,起了头又不说完,这样半吊她胃口很难受的耶!「到底今天是什么日子啦!」她跟着追了出去。

    「为了庆祝今天,妳今天想去哪玩?」

    「耶?这日子跟我有关?」

    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牵起她的手。「有没有曾经期望很想去却没去成的地方?告诉我,我们今天就去!」

    「严灏,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日子!」

    「有没有?」

    「到底今天是什么跟我有关的纪念日?」

    「想去哪里?」

    他们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

    姚君佩吁气放弃了,知道他口气虽平稳,却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很多地方行不行?我想去动物园看企鹅、想去淡水坐渡轮、想去九份吃竽圆,想去乌来洗温泉,想去海洋世界看海豚,想去阳明山……」

    这些地方都是她小时候希望父母带她去,却从没机会去的;长大后她又得打工赚学费,完全没有休闲的时间;到现在是她想去却又找不到伴陪。

    严灏咧出笑容,牵着她大步往前走。「好,我们就去妳说的那些地方。」

    当然,一天里他们去不了这么多地方,严灏先挑了几个地方,上午赶去九份,

    逛老街吃竽圆,还去金瓜石看风景,下午再杀去淡水看夜景。

    吹着凉风,玩累的姚君佩倚在河边堤防观看河上灯景,她的肚子已经塞了太多太多的路边摊,到达饱和境地,可她却撑得好开心,她从没玩得这么尽兴过。

    「灏,你还没跟我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虽然累摊了,今天却是她永远忘不了的一天,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纪念日。

    严灏的黑瞳带笑,凝视着她的笑颜。「一个笨蛋拉着另一个笨蛋去做一件笨蛋事的日子。」

    「什么?」一堆笨蛋,他在绕口令吗?

    「告诉我,妳今天开心吗?」

    「嗯~~灏,谢谢你陪我玩了一整天。」鬈发在空中飘扬,不用说也知道现在她就像个疯婆子,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今天的她好开心。

    「可是我觉得还不够。」

    她愣了下。「什么还不够?」

    「妳不是还想泡温泉,还想看海豚,还想赏花,还想……」

    姚君佩勾回飞乱的长发,一双水眸盈盈瞅着他,听他从头到尾把自己说过的地方重述一遍。

    「等到这些地方我都带妳去过后,妳再告诉我开不开心,那才算数。」

    「真大的口气呀!说得好像你有多大本领似的。」可却听得她好窝心。

    「当然,也不想想我是谁,妳想去哪哩,我都会带妳去,只要能圆妳的梦,能让妳快乐的事,我都会帮妳做到。」他昂起下巴,口气狂妄。

    她瞋他一眼,心里却是乱感动一把。「说得好听,如果我说我想去英国、法国、俄罗斯,甚至月球,你也要带我去吗?」

    他对她展露自信一笑,掏出手机电话。「你好,我是严灏,帮我check 去英国、法国和俄罗斯的机票……对……近期,还有我记得天擎企业在美国太空计划A-792 赞助了不少,帮我联络美国太空总署,我想要……」

    「等等,喂,你别再说了,我不去了。」见他不像在开玩笑,姚君佩连忙阻止他,两手拽着他拿电话的手臂,抢过他的电话。

    严灏向对方道了歉,关了电话。「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谁知道你真的跑去打给什么太空总署……」她拍着胸口,小吐着气。

    「我可不是开玩笑!」

    两人的身边有盏黄灯,借着灯光,她清楚见到他脸上认真的表情。

    「灏,你……」

    走到她身前,他挑起她的下颚,热切的注视笔直望进她眼底。「我想完成妳所有曾经想过却没有办法达到的事,我会让妳所有的期望都成真,不再有失望、不再有遗憾。」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着她陌生的情感,那样的强烈、那样的深刻,直直窜入她的身体里。

    「不,你不需要这样,你会宠坏我的。」她摇头。

    喜欢他的心变得愈来愈强烈,对她愈好,她会对他愈留恋,要是严灏离开的话,她会很难过、很伤心的。

    两手固定她的头,严灏要她看着自己。「我不宠妳、疼妳,那要对谁好?谁教我就是喜欢妳呢!」现在这种场合?这种气氛,说这句话是最最适合不过了。

    就不信她还会像七年前一样没听见。

    「你……你喜欢我?」心跳怦怦地像在打鼓。

    「是呀!好久好久……」那一公分距离的红唇好诱人,他喉头传来低沉一声,嗯,这样的位置和距离,好想就这么吻下去……

    「不行!你不能喜欢我……」

    他们吵架了。

    为了一个不知道算重要,还是不重要的问题,原本愉快的夜晚变成了不欢而散。

    姚君佩不再跟他说一句话,就连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当然他也一样。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严灏想破头也想不出结论,为什么她坚持不能喜欢她?问她原因她又不回答,只用一副「你早该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呀!

    结果,一个坚持要问原因;一个又只肯用表情回答,最后就只能闹得不愉快收场。

    真是的!他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好好问她,明明就见她眼底闪着欣喜,明明今天就是要让她快快乐乐的,为什么……

    好,他决定从浴室走出去,一定要心平气和好好问出原因。

    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便消失殆尽。「妳在做什么?」

    微怒的口气在她身后响起,姚君佩折衣服的手僵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方才的动作,从床上拿起摊开的衣服,一件件的折好。

    「我问妳在做什么?妳想走?」他走过去一把抢过她手中的上衣,往床上一扔。「不准走,我有说妳能走吗?现在那么晚了,妳走了想上哪?想回妳之前租的破房子,门都没有!」

    姚君佩没应他,只是静静的拿起被他丢到一旁的衣服,继续折迭。

    「该死!妳听见没有?我不准妳离开!妳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就因为我说我喜欢妳吗?妳别老是什么都不说,我要听见妳的回答!」

    原本折好的上衣裤全让他火大甩手臂全扫落,这回,姚君佩倒有反应了。

    她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很轻、很柔,不带埋怨,也没有怒气,却揪着他心里一阵疼。

    「妳把妳不开心的理由说出来呀!我哪里不好,让妳这么厌恶我,恨不得离开我?」

    「不,你没有不好,就是太好了……」她欲言又止地瞄了他左手,然后叹口气,再摇摇头。

    又来了!

    严灏几度想翻白眼,这已经是今晚她第N 次话讲到一半。「那为什么妳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

    误打误撞,他没想到换个方法问居然问出了她心底的话,不过说出口的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泄漏了什么,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来。

    「妳还是打算离开?」他的口气变了,不再充满怒气,反而还帮她捡起衣服来,这让姚君佩一怔。「妳想走,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她像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傻傻盯着他摇头。

    「治安不好,妳想过这么晚了要是在外遇到坏人会有什么下场?」

    想到后果,她脸色惨白。

    「这里不收妳房租,水电费也省了,妳到哪去找一个免费又舒适的屋子,我在台湾还会待上一段时间,妳何不干脆捡便宜捡到我离开。」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时是她硬赖着他同居,现在换成了他找借口拖着她不要走。

    「可是……」

    「如果我喜欢妳这件事真让妳受不了,那我不再说了。」他可以妥协,在心里说。

    「但是……」

    「不会吧?条件这么好的房子摆在妳面前也不要?」

    「……」

    「只要妳住进这里,有人帮妳洗衣服,有人帮妳打扫屋子,吃饭也不用自己动手煮,上下班还有人接送,衣服有人帮妳买,假日有人带妳出去玩,睡觉还有免费人肉枕头靠,妳不高兴的时候,要打要捏也都随便妳……」

    严灏的说法逗笑了她,也化解了两人间的不愉快。

    他明白,他已经打消了姚君佩离开的决定,只是……「我可以不再提今天的事,不过……」他将她的衣物一件件归回原位。「我只有一个问题,到底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妳?」

    「你明明知道!」

    虽然还是没有正确答案,但严灏注意到她正看着他的左手。

    她似乎常做这个动作,尤其是今天,不只一次的盯着他的左手看,脸色像被什么困扰着。

    不会吧!严灏在心里嘀咕。

    问题出在他的左手上?

    *   *   *   *   *   *   *   *

    「……总经理,这份台湾方面和友运公司的预算合约,请您过目。」

    「……」

    「咳咳!总经理,财会部门还在等预算结果……」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连秘书咳得如此卖力,总算有了效果,就见神游的总经理大人,终于从专注的凝视中转过头来看他。

    他不懂,手有什么好看?能让一向办公认真的总经理失了神。

    「连秘书。」

    「是。」她站在这里当木头人当了十几分钟,终于进入重点……

    「妳觉得我的左手有什么地方不对?」

    耶?等等,总经理说的不是什么预算结果,而是他的左手?「总经理,你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严灏转了转自己的左手掌,摊到连秘书面前,「妳看得出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还是哪里长得跟妳不一样?」

    「这……」脸部神经抽动两下,连秘书瞥了一眼非常完好的手掌,「总经理,我只会做秘书,不会看手相。」

    「连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那为什么……」

    「总经理,关于预算……」

    「五根指头健全,也很灵活,完全没有任何不对,佩佩到底是讨厌这只手哪一点?」他很认真的沉思。

    「总经理!」不会吧?总经理不会又陷入发呆中了吧!

    「连秘书,妳发现什么了吗?」

    「我……」她实在答不出有什么异常,「总经理,你左手上除了那枚戒指外,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戒指!」像是发现天大的事情,严灏突然大叫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如果她在意的是这个,那就表示他在她心里其实占的分量非常大啰!他咧嘴一笑,总算明白了。

    此时,桌上电话的分机灯亮起……

    *   *   *   *   *   *   *   *

    姚君佩没想到警卫通知她到一楼见的访客竟然是他们!

    「爸?妈?」

    惊讶声传进一楼会客室里,一双中年男女激动站起身。

    男子一见她劈头就骂,「妳这个女儿,还好意思叫我们,妳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们死活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到现在都还没寄过来,打电话找妳也找不到人,妳就是故意让我们两老辛苦北上找妳才高兴吗?」

    「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寄钱回去,我只是忘了。」姚君佩惭愧的低下头,这段日子,她满脑子只有严灏,全忘了该给父母的生活费。

    「忘了?」姚君佩的妈拔高音量,「妳这个不孝女,自己一个人出去工作,把老爸、老妈扔在台东不管,现在连过日子的生活费都得看妳脸色给,妳有没有把我和妳爸放在心上呀?」

    「对不起,妈,我下班就去提钱,马上把两万元给妳和爸带回去。」

    「哼!只有两万块够我们用吗?」姚爸一双眼贼贼的环视这栋装潢气派的高耸大楼,「不是我要说妳,君佩,能在这么大的大楼里工作,妳的薪水一定很高,但妳每个月却只寄个两万块回家,会不会太过分了!」

    「爸,我的薪水也只有三万,给你们之后只剩下一万元,还有房租和……」

    姚父挥挥手,根本不打算听她说话,「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今天妳妈和我来找妳,就是要跟妳拿个二十万应急。」

    「二十万?爸,我哪来那么多钱给你?」她的存款可怜到只有十几万的小额存款。

    姚爸不耐得一把抓起姚君佩的肩,大力摇晃。「妳别以为我和妳妈这么好骗,天擎公司的上市股票一张也值不少钱,妳进公司那么久了,别跟我说妳没分到半张股票。」

    「爸,我……」

    「废话少说,我跟妳妈不会空手而回,妳现在就去把所有存款全都给我提出来。」

    父亲指尖掐疼她的肩,吃痛的她忍不住瞇起眼来。「可不可以再等一下,现在还不到五点,不是下班时间……」

    「我是妳老子,有什么事比我叫妳做事还来得重要,管妳是不是在上班,妳现在就给我走!」押着她,姚爸毫不留情得把她推向门边,只是,人还没踏出会客室,他压在姚君佩肩上的手,便让突来的手劲给狠狠打掉。

    「我不晓得公司什么时候请了一堆无用的保安人员,连见到公司员工让人骚扰都不会制止。」手臂的主人,发出严厉的声音,斥责跟在身后的一组人马。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一脸森冷表情的男人,那声威吓有力的话显示他在这里的地位,姚爸不自禁打了一个颤。

    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有对这样的父母,姚君佩显得有点慌乱。「灏,对不起,打扰到你工作,他们是我的爸妈……」

    严灏向姚君佩探出手,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握住他伸来的手,走到他身边站好,任他以保护的姿态搂着自己。

    他的脸色难看,但揉着她肩膀的大掌却温柔无比。「我都知道了,他还捏疼了妳哪里?」

    简单的一句话,敲进了姚君佩的心里。

    他呵护的口气让她鼻一酸,放任自己偎在他的怀抱里,她把头搁在他肩窝处,左右轻晃着。

    这一瞬间,她明白即使再怎么忽略自己的心情,即使严灏已经有了老婆,她还是好喜欢严灏。

    严灏朝她露出一抹安心的浅笑,「放心交给我。」

    「但是我不想麻烦你……」

    「不要多想,妳父母的事我来解决,反正要下班了,妳就先到外面晃晃,六点回公司找我,收拾好东西我们再一起去吃晚餐。」

    将她推到会客室外,那里有一颗头正往里面窥看。

    「我把她交给妳了。」

    「是。」回话的,是在外等候许久的郑美伶。

    *   *   *   *   *   *   *   *

    「美伶姊,是妳去通知总经理的,对不对?」

    两个得到特许,未到下班时间就早退的女人,正大摇大摆跑到百货公司逛街。

    「当然啰!我说君佩,妳真不够意思耶!亏我平常对妳那么好,妳父母来跟妳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如果不是他们今天来找妳,我根本不知道妳父母眼底只有钱……啊~~对不起,这么说妳父母。」

    「没关系,他们就是这样。」姚君佩的笑容里似乎隐含着淡淡的伤痛。

    郑美伶不舍的牵起她的手,勾着她快步登上手扶梯,「总经理会有他的处理方式,妳不用太担心妳父母的事,开心一点,难得早溜出来,陪我去买我孩子的东西吧!」

    「咦?美伶姊,妳……结过婚,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我说君佩妹妹呀!好歹我们也一起工作有三年了,我手上的结婚戒指妳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过吧!」她亮了亮左手无名指上,简单又不失高雅的金边镶钻戒指。

    姚君佩回以傻笑,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真的是迟钝到从来没发到,当然,除了一个人外。「我只是很讶异,美伶姊看来这么年轻,竟然已经当了妈妈。」

    郑美伶听了心情大好,俏皮一眨眼,「呵呵!君佩,妳真会说话,不愧我这么疼妳,我先生和我孩子定居在美国,妳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是因为一些私事我才会回来台湾居住,妳看我一休假就休长假,就是为了飞回去看我家人。」

    「美伶姊有几个孩子?」

    「两个。」拉着姚君佩,她们又上了一层楼。「我女儿对爬虫类特别喜欢,别看她一副文弱娇小样,只要一动到她养的蜥蜴宝宝,她可是会眺起来跟妳拚命的!妳一定不敢相信,她竟然把蜥蜴养在自己房间里,有时我打开衣柜,一只绿色生物就会站在衣服上跟人吐舌打招呼。」

    姚君佩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这种宠物吗?

    两人又上了一层楼,「我儿子就更奇怪了,一个男孩子竟然喜欢长颈鹿,从小被单、衣服、书包、铅笔盒、牙刷、毛巾……全部都要长颈鹿系列才能接受,在他房里绝对找不到机器人,全都是长颈鹿娃娃,拜托,一个男生耶!怎么会喜欢女生喜欢的东西?妳说,这是不是很怪异?」

    「哈哈!的确很怪异。」姚君佩不禁连想到严灏,轻笑出声,她能体会郑美伶的感受。

    「有一阵子才可怕,我儿子似乎迷上了青蛙,继长颈鹿后,他开始收集有关青蛙的一系列商品。」

    「男生喜欢青蛙应该满正常的吧!」

    郑美伶丢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给她。「我忘了说,他喜欢的青蛙是那种大眼蛙,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头,还有一个可爱笑容的那种,如果妳偷看到他抱着一只大大的青蛙布偶,还和它说话,妳就不会觉得他正常了。」

    姚君佩忍着笑。

    目的地楼层到了,郑美伶抓着姚君佩,在这层楼寻找她要买的东西的专柜。

    「不过呀!我也知道我儿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癖,那阵子他压力大,每天回家心情都不好,大眼蛙是让他抒发情绪最好的工具,借着这个娃娃去想念某些事,啊!我们到了。」

    「到了?」

    听故事听得起劲,姚君佩浑然没察觉自己已经上了一层又一层楼,甚至什么时候走进一家内衣内裤专卖店她都不知道。

    咦?等等,这里是……

    「美伶姊,妳要帮妳先生买衣服?」

    「不,我是要帮我儿子买内衣裤。」郑美伶的眼底多了点趣味。

    姚君佩眨着大眼,眼珠子不断在四周绕呀绕,她知道美伶姊在帮儿子挑衣服,可是为什么……「美伶姊,妳到底多年轻生妳儿子的呀?」

    郑美伶脸上的笑痕加深,「我有说我儿子是我亲生的吗?」

    「耶?」

    「我的体质不能受孕,那两个孩子是我领养的。」

    「原来如此。」但这里是男士部耶!「美伶姊领养的不是小孩子?」

    「十七年前是,但现在我儿子已经很大了,不比妳小。」郑美伶说话的口吻中多了些神秘,可惜某个笨蛋没察觉。

    「我懂了。」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吧!难怪要在男士部买衣服了。

    两个小时后,两人晃得腿酸了,正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休息。

    「美伶姊,妳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什么?」她迷糊的性子是怎么也改不过,老觉得有件事想不起来,美伶姊比她机伶,说不定她记得。

    听她这么说,郑美伶也有些迟疑,是呀!好像真有什么忘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不定吃完饭就想起来了。」她饿了,先吃饭再说。

    「哦!」姚君佩点头,她没什么意见啦!只是她忘记的事真的不重要吗?

    就这样,她们将严灏留在公司里,两人一起吃起大餐来。

    *   *   *   *   *   *   *   *

    「灏,你在生气吗?」

    换来的是冷哼两声。

    「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记你在公司等我,我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因为……我的手机又没电了。」买彩票都中不了奖,却偏偏每次在他要找她的时候,都那么巧的遇到突发事故。

    冷哼还不够,外加一道怒视。

    「可是你看,我有记得你的手机电话,后来不是打给你了。」

    「那是因为妳没带钥匙,进不了门才想到找我。」冷冷又不平的声音自沙发那端传来。

    姚君佩无奈的望着还在赌气不说话的男人,还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小气,不过就一顿饭忘了,再附加一个把他忘在公司,他就气得一天都不和她说话,下了班还绷着一张俊脸,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她父母的事。

    「妳可以放心,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找妳了。」

    她根本不用开口,有人就主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姚君佩一脸的佩服样,好厉害,他竟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出于自然反应,她回了一句。「你把他们怎么了?」

    话才一说完,严灏的脸开始拉长,变得愈来愈难看。「妳还问我我把他们怎么了?妳怎么从来不说他们把妳怎么了?」

    他是在不高兴,但被放鸽子的成分居小,气她父母的事才大。

    终于知道她这几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她把每个月的薪水全拿去供奉那两个从来没尽过责任的父母,该怪她从来不怨,表现得完全无所谓,才没让人发觉吗?

    「不管他们做什么,他们始终是我的父母,我就是这样,脑袋瓜转得比人家慢,不懂得去计较什么,他们来找我,就表示他们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在,只是拿生活费,我想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妳一个月只拿几千块钱,怎么过活呀?」

    「省点用不就好了,我才一个人生活,简简单单的日子花不了什么钱,而且你别小看我哟~~这几年我也存了十几万呢!」

    想起她先前住的地方,餐餐吃的又是什么东西,严灏又气恼又心疼。

    「灏,你别这么生气了好不好?」嗅到暴龙的火气熄了,姚君佩小步上前,轻轻拉着他的衣袖。

    「我警告妳,以后妳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什么事都不准瞒我,包括妳想的做的事、想达成的梦想,还有妳父母跟妳要钱的事,清楚没有?」他不准再有人欺负她。

    至于那两个人,哼!他给了张五百万支票,要他们立刻滚蛋,并严重警告他们,只要再来骚扰姚君佩,再跟她要钱,大家就法庭上见吧!

    凭什么?她的父母这样问他。

    就凭他手中有他们弃养姚君佩的证据,凭他拥有他们欠地下钱庄的债单,只要他一公布,包管那些债主找上门,还有,凭他是姚君佩的丈夫!他有权告他们骚扰。

    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不要的女儿,他可是想细心守在掌心护着。

    「灏。」姚君佩感动的唤了声。「你真的不用对我那么好。」

    他从鼻里哼了几声,「我不对妳好,妳希望哪个男人对妳好,刘学长吗?」真是窝囊,过了这么久他就是不能释怀。

    「他哪能跟你比。」严灏吃醋的模样,真的挺好笑的。

    这个男人教她怎么不爱呢?但是……她的眼神又落到他左手的戒指上,凭她,哪里配得上身分、地位都高人一等的他,更何况她才不想破坏人家的婚姻。

    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着小小的酸意。「你对你妻子也是这么好吗?」一不小心,她问出了心底的话。

    「什么?妳刚刚说了什么?」他佯装没听见。

    姚君佩摇摇头,弯下腰在他脸颊上印一个轻吻表示感谢,就在严灏那张惊喜的表情下,她暗暗决定了一件事。

***

    今天公司的气氛相当奇怪,听说有位总公司的重要稽核官员,将从纽约派来台湾分公司,什么时候来,不知道;来做什么?不知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每个人莫不战战兢兢,就怕一个偷懒,让这位稽核人员撞着,等着回家吃自己,当然,如果能从什么人口中套出什么消息来,这是最好不过。

    「君佩,妳知不知道总公司的人什么时候会到?还有是来做什么的?真的是来考核我们的绩效吗?还是有其它目的?」

    「君佩,妳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职务头衔到底是什么?」

    从电梯口走出来,姚君佩卡还没刷,就被一群如见了蜜就蜂拥而上的蜂群给团团围住。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让人挤到墙脚的姚君佩,一脸抱歉的说。

    「我说君佩呀!妳怎么会不知道?妳跟总经理是同学,在公司里也常看你们一起进出,他怎么可能没跟妳说?」五楼大主管吕经理,也是虎头蜂之首,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我真的不知道。」在一双双指控的眼神下,姚君佩知道没有人相信。

    「君佩,大家好歹同事一场,妳就别瞒着我们了。」吕经理表情急躁,音量不自觉提高。

    「喂喂喂,你们大家过不过分?人家都说不知道了,这是干嘛,想逼人家硬说知道吗?」两手扠腰,郑美伶穿过重重人群,像母鸡护卫小鸡一样,挡在一干人面前,「你们是想和君佩一块找总经理喝茶聊天是不是?好,想去的人就跟君佩报名,下班后,包准你们可以亲自问总经理任何想知道的事。」

    提出总经理果然有效,嘈杂声乍止,识相的人纷纷退去。

    「美伶,我们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实情,偏偏上头又没消息下来,所以才急着找君佩问嘛!」

    郑美伶瞟了下吕经理,目光透露一丝怪异。「经理,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在意,竟然和那些小职员一起瞎起哄,是谁来很重要吗?只要没做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有什么好紧张?」

    「哈哈,美伶,妳说得是。」尴尬笑了笑,吕经理驱走剩下看热闹的人。

    不理会吕经理不甘的目光,郑美伶护卫着被蜂群吓到的姚君佩,在最后一分钟刷了计时卡。

    「美伶姊,他们说总公司要派人来查核,这是怎么回事呀?」

    郑美伶四下瞄了瞄,拉着她拐到楼梯间,确定没什么人后才开口,「妳应该听过七年前天擎公司发生的危机吧?」

    「嗯!是说董事长的舅父盗走公司基金,结果董事长一气,就病倒了。」

    「是呀!这是其中一个原因,那时,公司其实还发生另一件事,有职员将公司所有私密数据全部外泄出去,卖给其它企业,造成天擎几乎一蹶不振。」

    「还有这件事!」这不就算是商业间谍吗?

    「为了不造成员工紧张,只有公司高阶主管知道,那段期间,许多老顾客纷纷解约,为了揽回客人,总经理和大家辛苦的几天都没睡……」郑美伶突然叹口气。

    「算了,都是过往的事,没什么好提,我可以告诉妳,公司虽然表面上没有公开,但高层还是有在调查,当初究竟是谁出卖公司。」

    「查到是谁了吗?」

    「没那么好查,我们唯一只知道那个人还在公司,只是身分不明,不过我听说上头似乎已经有眉目了。」

    「那就快把他抓出来呀!这么可怕的人还留在公司不是很危险?」

    郑美伶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美国公司会派人来,我想,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了。」

    姚君佩眼睛蓦然瞪大,「哇」的一声叫出来。「妳的意思是公司里……」

    「没错没错,那人就在我们公司里,君佩呀!妳的反应真是愈来愈快啰!这次只花了十秒钟想耶!」郑美伶取笑。

    「讨厌,我是迟钝,但不代表笨嘛!对了,美伶姊,妳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咦?这丫头的反应真的一次比一次快呢!「妳忘了我住在美国吗?那时我就是在总公司工作,公司让我调来台湾分公司工作,对于公司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她眨眼。

    「原来如此,对了,美伶姊,我想麻烦妳一件事……」

    *   *   *   *   *   *   *   *

    除非真的有事,平常在公司,严灏是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突然召她上楼。

    「总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站在门边,姚君佩懂得先敲门,礼貌性的询问里头坐在皮椅上的男人。

    周围弥漫的气氛让她知道,某人心情不大好。

    「把门关上,进来坐好。」

    她听话照做,两手交迭乖乖坐在他手指的位置。

    皮椅发出响声,有人站了起来,接着,一个影子便罩在她头上,姚君佩怯怯地抬头。

    严灏两手撑在她左右,牢牢将她困在他和椅子中间,这样才不会在他拷问的同时,让人溜走。「妳为什么要请人帮妳找房子?」

    「谁……告诉你我在找房子?」

    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啊~~是美伶姊!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妳为什么要搬走?给我一个理由。」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却依然想离开他!

    「你总有一天会回美国吧!我事前先做准备不是很好,而且,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早点搬走也好。」不畏惧他眼底跳跃的火焰,姚君佩很勇敢的把昨晚决定的事讲出来。

    严灏命令自己冷静,免得被她气死,还以为她昨天主动算是一种表态,真是……

    他把左手探到她脸前,故意将无名指转到灯光下,照亮套在上面的戒指。「就因为这个,妳要逃离我,不肯接受我喜欢妳,也不敢承认妳为我动心。」她甚至连问也不问一下他这个戒指的事,就判他出局!

    「你结婚了呀!」她道出事实,小脸难过得低垂。

    「是呀!我已经结婚了,但是谁规定结婚的男人就不能喜欢上别的女人呢?」

    「你不能这个样子!既然已经结婚了,就该对你的太太专一。」

    看见她眼底盛着伤心,他才稍稍平衡了心底的不悦。

    她害他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多么不安,甚至为她挂念了这么多年,这女人居然一点都不领情,要他不小小报复一下下,怎么对得起自己身为商人不吃亏的原则?

    「那又怎样,我妻子人又不在这里,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只要我爱的是我妻子就好了,我寂寞时想找个人陪陪玩玩她不会在意的。」

    「你……你真是这样想的?」水眸变得雾茫茫的,他的意思是,自己是他无聊找上的对象?

    这样够了,惩罚她就到这里,严灏可不忍心看她在自己眼前落泪,可就在他正要坦承一切的同时,桌上电话却响了起来,力求安静好说话,他不耐地先接电话。

    「喂,是我。」他的表情在听见对方声音时,瞬间和缓下来,「……现在,有没有搞错?要来也不事先讲一下……神秘感?得了吧!要神秘给谁看?好好,我马上赶到机场,行了吗?」

    那温柔的嗓音让姚君佩的心好不安,这段日子来,除了对她,她从不曾听过严灏用这种口吻跟其它人说话。

    挂了电话,严灏笔直的朝她走来。「我有急事,必须离开公司,刚刚我是跟妳开玩笑的,等我回来,我会向妳解释,而且继续刚刚的谈话。」

    开玩笑?什么意思?

    姚君佩怔怔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难以相信刚刚那些让她听了很难过的话竟然是开玩笑的。

    「我会叫郑美伶陪妳吃晚饭,我警告妳,别让我发现妳晚上什么都不吃,我会打电话查勤,顺便叫司机去载妳回家,妳别想溜走,听到了没?」他穿起西装外套,也叫司机准备。

    姚君佩心里窜过一阵不安,就好像严灏即将离开她的感觉,这种感觉多年前好像也有过。

    因为他临走前的那句话,她想听他的解释,所以她愿意等他回来,但老天爷却印证了她的不安,今天晚上,严灏并没有回家。

    *   *   *   *   *   *   *   *

    连着两天,严灏都在公司加班,夜宿在办公室的小套房里,即使两人没见面,但他仍不忘安排司机接送姚君佩上下班。

    她有听闻总经理和总公司派来的人正在为揪出公司内的商业间谍而忙着搜集证据,就连晚餐有时都忙得没时间吃,亏他每天还不忘交代她三餐都得吃,但他呢?

    于是这一晚,姚君佩和郑美伶用完晚餐后,在路边买了点消夜,叫司机载她回公司,决定陪他加班去。

    九点,公司几乎没人了,她搭乘电梯直达二十七楼,除了总经理室那端门底有灯光外,整层楼就只剩紧急照明灯微弱的黄光,一片昏暗。

    拎着一袋又香又热的卤味,姚君佩来到严灏办公室门前,发现门未关紧,才想推门,里面传来的清脆笑声让她搁在门把上的手顿住。

    严灏不是在加班吗?为什么里面会出现女人的笑声呢?

    「哈哈哈,我就说吧!只要放出有人要来稽查的风声,那只狐狸一定会忍不出露出马脚来。」

    「是,还是妳最行!」

    宠溺的声音熟悉到令姚君佩心一惊,她从门缝里悄悄往里面窥去,有一个高姚的长发女人正背对她站在严灏的办公桌前。

    「哼!那家伙害得我们这么惨,绝对要给他一个颜色瞧瞧,君子报仇,七年不晚!」

    女人不客气的往办公桌上一坐,纤细的身段和那头飘逸的长发,让姚君佩一下子恍神,这感觉似曾相识。

    「终于,明天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这几天为了找证据真的很累人。」严灏揉了揉眼睛附近,疲惫的说。

    「我也很累呀!大老远赶回台湾来,在机场弄丢戒指已经够惨了,你看,这几天为了帮你,害我都有黑眼圈了。」女人故意弯下腰,把脸贴近严灏。

    「真是可怜。」严灏敷衍的四个字,引来女人不满的抗议声。

    「好啦!这个东西够弥补妳的辛苦吧!」严灏从抽屉取来一个红色锦盒,打开它。

    「哇~~我天呀!你怎么找到它的!快快,帮我戴上它。」女人惊喜的尖叫。

    严灏失笑,从锦盒里取来戒指往女人的……无名指上一戴。

    门边一道小小的抽气声,则是让办公室内女人的狂欢声淹没。

    「天!真是一模一样,你怎么找到的?」女人高兴得不能自我,跳下桌扑向坐在椅子上的严灏。

    「我托人在台湾各家金饰店寻找。」

    「天!我真是爱死你了。」女人开始大方的送上亲吻,亲得严灏满脸是口红印。

    「我也很爱妳,但是青青,拜托!妳快下来好不好,妳好重!」

    一声「青青」,让门外的人儿如被雷劈中般僵直了身子,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女人让她感到熟悉了,柳青青,就是那个让严灏重视的人。

    原来,他的妻子就是她呀!

    「哎呀!敢嫌本小姐重,我记得那时候有人成天把我抱在身上,就怕被其它男人拐去。」

    「青青,那时妳才五岁好吗?还有那些人不是男人,是男孩子,妳小时候那么可爱,我当然要保护妳免受那些小男生的欺负。」想推开又怕摔着她,严灏只好认命让她继续享用他的大腿。

    「不过拜托,别再用妳那张血盆大嘴偷袭我的脸好吗?」他没有被口红沾满脸的习惯,好在他的君佩不喜欢浓妆。

    「喂喂喂,我这可是最新一季的口红,还是亮丽的橘色,只有你才会说这颜色像鲜血。」柳青青跳下他的身子,不满的撇嘴,突然,她鼻子嗅了嗅。「有没有闻到一阵香味,好像……吃的东西?」

    那味道像从外头传进来,柳青青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咦,地上怎么有包东西,啊!是卤味耶!我好怀念台湾的小吃,刚好肚子饿有东西可以吃,可是这包卤味怎么会放在门口呢?」

    她把头探了出去,一片昏暗,唯一有亮灯的只有电梯上不断下降的数字。

    「有人在外面吗?」严灏跟着走过来。

    「好像有人送来这东西。」她拎起一袋卤味给他看,另一只手比了比电梯。

    「然后就搭电梯走了。」

    严灏蹙眉,思考着可能会是谁,此时,柳青青提包里的手机响起。

    「喂,妈,什么?没有,没见到人呀!哦!好,知道了,我会同他说。」柳青青挂上电话,一脸不妙地回看严灏。「不用想了,哥,我知道是谁来过了。」

    *   *   *   *   *   *   *   *

    推开大门,家中客厅内一片寂静,严灏不敢多想立刻朝卧室的方向冲了过去,房门被他用力地推开,硬生生地撞上门板后的墙壁,发出好大的声响,但却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所有她的东西还摆在房里……但立即房里无人的感觉让他恐慌起来。

    「佩佩、佩佩!」这情景就像七年前,他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失去了她的踪影。

    翻遍了房子里里外外,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姚君佩根本不在这间屋里。

    他叫自己冷静,她可能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但当他发现桌上同七年前摆放着一张写满黑字给他的字条,他的心当下凉了一半。

    愈读下去,他的眉头愈纠结,当他读完后,何止用暴龙来形容,库斯拉在世都不足以形容他想喷火的欲望。

    灏:

    今天我看到柳青青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耀眼,恭喜你娶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妻子。

    我好羡慕柳青青,她漂亮、聪明,又能够得到你的喜爱;而我,什么都比不上人家,教你不准喜欢我是假的,其实,我好高兴能够听到你说那句话,不管你是真心也好,还是真如你说只是寂寞所以才找上我,都没有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灏,七年前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知道你喜欢的是柳青青,所以我才决定搬走;我知道你结了婚,现在不该对你说这句话,但是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像我这种脑子迷糊的人,妒妇这个角色似乎大难了,为免柳青青误会,我决定自动离开。

    最后,谢谢你曾好心的照顾我,还帮忙解决了我父母的事,让我有段非常快乐的回忆,你说过你爱你的妻子,现在柳青青来了,希望你们永远都幸福快乐,我祝福你们。

    君佩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是笨蛋呀!都跟她说是开玩笑了,居然还不相信他,气死他了,还有,他什么时候跟青青结婚了!

    她怎么还不明白,他这辈子只会有一张结婚证书,那就是跟她,姚君佩,那个笨蛋签的!

    *   *   *   *   *   *   *   *

    话说留了信便冲动离开的姚君佩,竟然迷糊到忘了带钱出来。

    她走进一家便利商店,碰巧遇到一位急需打电话的妇人,却因为便利商店没卖电话卡而着急,姚君佩主动借出手机解决那名妇人的困难,妇人为了答谢她,给了她几百块钱答谢,她便利用这些钱搭火车到南部的任盈盈家里。

    五天后,她才想到自己没跟郑美伶知会一声,一声不响的走人,这才连忙拨起电话给郑美伶解释。

    「我的天呀!君佩,妳总算打电话来了,妳不晓得我多担心妳,妳现在人在哪?什么时候回公司?」

    「美伶姊,对不起,那个……我打电话给妳,就是要告诉妳,我不打算回天擎了,我要离职。」

    「离职?等等,君佩,妳想离职得办离职手续才行。」

    「可以请美伶姊帮我处理吗?」

    「不行,公司有规定,辞呈得本人签名,我没有办法帮妳耶!君佩,如果妳真的决定要辞职,那就一定要亲自过来写辞呈,不然公司会以旷职纪录,这样对妳不好。」

    「是吗?」于是,一个礼拜后,她回到了台北。

    彷佛她身上装有监视器,她前脚才刚从电梯出来,迎面冲来抱住她的就是郑美伶。

    「美伶姊,让妳担心了,我是回来写辞呈的。」

    「还写呢!妳不知道总经理找妳找得要抓狂了。」

    「等等,美伶姊,妳要带我上哪?」一手扒在电梯外,她不让自己的身体进入电梯里。

    「总经理室呀!」郑美伶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我是回来写辞呈的,我不上去!」

    「放心,总经理不在那里,妳别紧张,想离开也等上去后再说。」

    咦?什么意思?

    才一分神,她就被郑美伶给拉进电梯,快速按了二十七楼键,硬是不给她机会逃脱。

    「君佩,妳知道谁是出卖公司的人吗?」

    「谁?」

    「五楼的吕经理。」

    「骗人,怎么是他?」进公司以来,虽然他待她不能算非常好,但起码也不像个坏人。

    「吕经理本来是在总公司工作,当初台湾成立分公司的时候,他自愿调派来台湾,无非就是怕有人调查到他身上,他有一点做得相当成功,就是表现得不起眼,所以才不容易让人起疑心,妳一定不相信,他到现在仍私下收集公司内部情报,打算卖给其它企业……啊!我们到了。」

    她已无路可跑,在连秘书的招呼下,被人半拖半推的送进总经理室去。

    出乎意料,她没见到应该在办公室的男人,却见到了柳青青。

    郑美伶在她身后介绍。「这位是总公司派来的副总柳青青,目前负责接续总经理手下所有事务。」

    咦?那严灏呢?

    姚君佩来不及问出口,眼前就伸出一只有礼貌的手,向她示好。

    「姚小姐,不晓得妳还记得我吗?好几年前,我们曾在一家书店见过面,当时妳帮我找书,不晓得妳还记不记得?」

    姚君佩点点头,礼貌性的回握。

    「哦!老天!幸好妳回来了。」柳青青像是松了口气。「我快抓狂了,我先生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我得留在这里不回美国去?」

    「因为现在总经理在闹失踪记,理当由妳这个代理人负责。」

    姚君佩回头看着发言的郑美伶,表情十分困惑。

    「姚小姐,这次全靠妳了,我先生还在美国等我团聚,求求妳赶快把我那不务正业的哥哥找出来。」柳青青又是抱怨又是请求。「我看他这次真的气极了,躲去哪也不通知我们。」

    「君佩,妳一定不忍心看我们一家不能团圆吧!」

    身前身后的两人像唱双簧,妳一言、我一语,这一来一回间让听的人一头雾水,终于,十几分钟后,她们的嘴巴休息了,姚君佩才提出疑问。「请问,妳们是在跟我讲严灏的事情吗?」

    狂笑声顿时响彻整间办公室。「天呀!哥说得没错,妳的反应真的……好有趣。」

    「哥?」姚君佩拧了眉。

    「是呀!我是严灏的妹妹。」柳青青亲切的笑着。

    「妹妹!」

    「我是严灏的亲妹妹,因为父母双亡,从小我们就在孤儿院长大,哥应该有跟妳提过,他是让人领养的,那户人家就姓严,后来他们搬去了美国;而我则是让柳家带回。」

    「七年前,哥回台湾打算陪我一起念书,谁知道那一年我的养父母却因一场突来的火灾逝世,幸好那时候有哥陪着我……」

    柳青青难过了一会儿又道:「后来,严爸旧病复发,哥回美国时,也带着我一块回去,严爸和严妈认我为干女儿,让我保留柳这个姓氏。」

    现场突然出现了一根呆愣愣的人柱,别怀疑,那就是姚君佩。

    「我就知道哥一定没把前因后果跟妳说清楚,才会让妳误会我们的关系。」柳青青不免数落起严灏的不是,「妈,干脆我们带着姚小姐一起回纽约好了,看那个跑得不见踪影的人会不会自动现身?」

    「妈?」人柱动了一下,机械性的转头,寻找柳青青口中的「伯母」,可她横看竖看,她的身后都只有一个人……

    不会吧?!

    瞬间,两眼不信地瞪大、瞪大、再瞪大!

    郑美伶则是回给她一记温柔的笑容。「我说过我领养了两个儿女不是吗?就是他们兄妹俩。」

    郑美伶走到姚君佩身前,给了她一支钥匙,这钥匙上挂了一个陶土动物。

    「这个……」姚君佩接过钥匙。

    「我那头痛的儿子很气妳就这样离开,而他也知道妳一定会来找我,就在交给我这支钥匙后,自己也不见了,妳别看他都二十八了,一遇到妳的事还是会耍孩子脾气,他甚至还念我没有好好照顾妳,害妳被妳父母欺负。」

    「虽然我这笨儿子没跟妳解释清楚是他的错,但看在他对妳一往情深,甚至为了妳自愿带上结婚戒指断绝其它女人犭肖想的份上,麻烦妳帮我把他找回来好吗?」

    毕业后,姚君佩就没再来到台中。

    一见到挂在长颈鹿钥匙圈上的钥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大二时和严灏租的小套房。

    踏上熟悉的楼梯间,她来到五楼,插入钥匙,开门,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的心脏狂跳不听使唤。

    屋内与记忆完全重迭的摆设,让她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这里居然一点都没变!

    她喜欢把小餐桌推到墙边,椅子并墙靠,让空间显得宽敞;沙发床和单人床的中间,一定要有一个小矮柜,好让她放闹钟、手表和一些隔天要带的东西,这里的一切干净得不象话,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

    她飘忽的视线落定在一幅悬挂墙上的玻璃框。

    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她竟然看见当年那张破碎的结婚证书,让人拼凑回来,还裱框挂在墙上!

    颤抖地把裱框取下,她摸着玻璃表面,底下的纸让人黏得完美。

    她的眼睛没问题,这真的是严灏和她的结婚证书,是谁这么用心的将它还原?

    一个名字在脑里呼之欲出,她的眼眶中凝聚着一股热气。

    她瞄见了证书上的日期,九月十一号……啊!

    一个笨蛋拉着另一个笨蛋去做一件笨蛋事……

    原来,九月十一号,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呀!他一直是记得的……

    「妳要是再敢把它撕毁,看我会不会修理妳!」冷冷的声音在门那端响起。

    姚君佩转身看到严灏正倚在大门边,两手交叉放胸前,面无表情睇看着她。

    「灏!」她怯怯唤了他一声,得到的是他的冷哼。

    「妳倒大方,两次不告而别就把我送给别人,连问也不问我本人的意见,我是不是该谢谢妳的体贴?」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喜欢样样条件都比我好的柳青青……」

    「妳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对妳的好、对妳的宠爱和关怀,妳都没感受到是不是?」

    瞧他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姚君佩也不免倍觉委屈,刚刚凝聚的热气就这么形成一滴眼泪,她咬着粉红唇瓣,斗大泪珠不听话的流下来。「你……明明就是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清楚你和青青的关系,也没跟我解释手上戒指的事,以前,我问你她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你也没否认过,你对她的态度,是那么重视,你教我怎么不误会……还有,你那晚对她的口气,还买戒指套在她手上,我……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

    她不想哭的,可是说着说着,泪水便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她说不出话,只能「哇」的一声开始大哭,彻底的哭。

    都是他啦!明知道她的脑袋瓜不灵光,他为什么不讲清楚!书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有妇之夫!

    「妳别哭成这样,这样好丑的。」投降了,她的哭声让他心疼,想装出一副凶样以振夫纲的严灏最后还是决定做个宠妻的男人。

    温暖坚实的胸膛来到她面前,她一边啜泣,一边伸出双手抱住他,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他自嘲道:「看来全都是我自找的,如果我不那么自信,以为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只要慢慢等,妳就会喜欢我,甚至还为了出一口气故意说些误导的话气妳……也许就不会有误会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吸吸鼻子,她止住哭声。

    「喂!老婆,妳居然还把错全推我身上,妳有疑问早问我不就得了,我也积了满肚子的郁气呀!」

    「谁是你老婆啦!」她脸红,心里却很甜。

    「结婚证书都在妳怀里了,妳还想赖!我只结过这一次婚,不叫妳老婆要叫谁?在法律上,妳已经是我正式的妻子了。」

    她娇羞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往粉颊上一亲。

    「青青在机场拿行李的时候,不小心将她的结婚戒指给弄丢了,她怕我妹婿骂她,千拜托万拜托我帮她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这就是妳那晚见到的事情。

    「我妈不用说,妳已经见过了,她十七岁就嫁给了我爸,隔年发现自己不孕,所以领养了我,那年我才十岁。」他的手缓缓上移到她的脸颊,粗糙的指腹爱怜地轻摩她细滑的肌肤。

    「回美国的那段时间,明明每天都好累,可一到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妳,担心妳没有照顾好自己,是不是又忘东忘西了,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妳身边照顾妳,可偏偏我又走不开身,没办法回台湾,有的时候我甚至像个神经病一样拿娃娃当妳来说话。」

    姚君佩想起了郑美伶所提到的大眼蛙布偶,下意识,她伸出手圈住他。

    她的主动让某人感到非常高兴,「我妈知道妳的事情,说要帮我来找妳,代我照顾妳,我是使了点手段,让妳进入天擎工作,这样我才能时时知道妳的消息,我买下这间套房,还原成那时候的模样,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让妳知道,我真的很想妳,也忘不了妳。」

    他露出一记性感迷人的笑容,但声音却隐含警告。「不准再怀疑我的心意,妳别再打什么把我让给别人的主意,就算等妳爱上我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也不管了,这场婚姻我早当真,结婚戒指我也买好了,一个在我手上,一个在美国等着妳,我不允许妳再对这张结婚证书做坏事。」

    「才不是这样!」姚君佩突然嘟起粉红的双唇,娇声抗议着。

    他坦白的话说得这么感人,今天她也要澄清一件事!「我才舍不得毁掉我们的结婚证书。」

    哦?

    严灏挑眉,那先前这些撕破的碎片是什么?狗咬的呀?

    哼哼!鬼才会信。

    「那是让路上的野狗咬的啦!」

    没想到她真这么说,严灏表情一怔。

    「是真的,我带着这张证书去找房东太太,想跟她说明原委,结果在回家的路上,我买的咸酥鸡引来一群野狗跟着我不放,我吓得把手上东西全部扔向牠们,可能纸上也沾了香气,事后,就成这样了……」她把残骸收集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写完给严灏的信后,她找不到信封,随手拿了一个纸袋装好,却忘了袋中有放东西,这是在离开他十天后她才想起来的事。

    姚君佩说完话立刻屏着息,大气不敢喘一口。

    头顶传来重重的吐气声,嗯~~他好像挺生气的!

    「妳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这些碎片,心有多疼痛!」就像他喜欢她的感情,被撕成一片片!

    结果搞了老半天,那不是她做的。

    「灏,对不起嘛!我也很难过证书被狗咬得那么惨,你放心,每一片我都有用卫生纸擦过,没让狗口水的味道留在上面……」

    她……她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不然,她掌下的肌肉为什么这么紧绷?「好好好,我绝对不会再把它弄坏了,其实你很厉害,很强耶!能把这张纸拼得那么漂亮,一点接缝都看不到……」

    「够了,别再提醒我做了多蠢的事!」他抽走她右手上的框架,把她推倒在床上。「我要被妳气疯了,我怎么会爱上妳这么迷糊的女人?」

    姚君佩瞠大眼,他说什么?爱她?

    「妳那是什么眼神,我只能喜欢妳,不能爱妳吗?」反正她人被压着,动弹不得,可以乖乖任他享受,他惩罚性地往她鼻上轻咬。

    「不然,我为什么心里头念着妳念了七年,又为什么因为妳的离开而这么难过和生气?」他的唇移到她的颈间,继续这又痒又疼的咬嘱。「我又为什么这么宝贝这张结婚证书?」

    每说一句他就咬一下,又麻又热的感觉一路窜延到她全身,他的大掌在她身上四处游移,她忍不住轻喘了声。

    「妳那么迟钝迷糊,可是我却喜欢,妳生病,我担心得半死;有人欺负妳,我想保护妳,这么简单的原因,我不懂妳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我爱妳的心意?」

    他的唇回到她脸上,找到香甜的小口,打算极尽深情的覆上去,不料,却遭两只小手的推拒?

    「等等,灏,都是你在说,可不可以让我说说话啦?」小脸羞红,她垂下视线,不去对上某人欲求不满的脸色。「其实,我……也爱你,不,应该是早就爱上你了。」

    周围一片安静,直到有人兴奋的大叫。「妳说什么?妳不是只有喜欢我,还爱我!妳真是该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们兜了这么大一圈。」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有妇之夫,所以不敢说嘛!」

    严灏把脸埋入她的胸脯前,紧紧抱着她。

    「我们结婚吧!」这一次他说得非常心甘情愿。「跟我回美国,让我替妳戴上戒指。」

    姚君佩羞涩地点头,「那个……」她的声音好小,「灏?」

    「嗯?」

    「可不可以把你的脸……移开?」他的脸刚好压在她不大不小的胸部上。

    他会意过来,嘴角挂笑,不但不移开他的脸,反而往最近的肌肤上轻轻一咬。

    「啊~~严灏!」

    她吓得一栗,他却乘机把掌探入她衣里乱来,为他大胆的举动吓住了,姚君佩不知道该先推他的脸、他的手,还是他的身体。

    「妳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他抬起一双炽热的眼瞳直盯着她,不同于以往的注视,他的目光带着侵略意味,缓缓地扫过她绯红的双颊,颤抖的睫毛,和粉嫩的唇。

    「我和我妈有协议,她帮我回台湾照顾妳,但是,除非妳爱上我,不然我不能碰妳。」严灏露出不怀好意的贼笑,一副大野狼流着口水的模样。

    她都承认爱他了,就表示他终于可以把她剥个光光,吃个过瘾了。

    满脑邪念让人受不了,不管,他忍了这么久,一定要把她彻底吃得尸骨无存,不是,是干干净净才行。

    他开始身体力行,一心达成目的。

    「灏,我问你……」轻喘声中,她叫着他。

    「又怎么了?」是他做得不够卖力吗?这女人还有时间叫他?

    「你……真的到现在还穿着长颈鹿内裤?」

    陪美伶姊逛街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里,她还记得美伶姊在男士部门买内衣,还专门挑那种内裤上有着长颈鹿标志款型。

    全身的热情全教这句话给打断,严灏挫败的倒在她身上,男性雄风全让她毁了。

    「是不是真的呀?拜托!你都快三十岁了耶!还喜欢长颈鹿到这种地步,连内裤上的图案……」

    「闭嘴!」难得脸红的他决定立刻封住她的嘴,吞下那些扰乱气氛的话,很好,就这样,他又有想吃她的欲望了,这回,说什么他也不让她再有机会说话!

    *   *   *   *   *   *   *   *

    「快快,老公,我们要迟到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迅速穿越卧房、客厅,直朝大门那飞奔过去。

    高大的身影安适坐在沙发上,口气不疾不徐道:「等等,别急,抄着集合地址的纸条带了吗?」

    「啊!对,我放在房间的梳妆台上。」

    不久,小身影再度出现在玄关处,大身影又道:「薄外套呢?别忘了餐厅里冷气强。」

    「哦!对对。」

    一分钟后,重复地点站着一抹喘着气的小身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点,我统统都拿齐了,该出门了吧!」

    「不,还有一样东西忘了。」

    「还有?」

    「别忘了今天,我们是要拿东西给同学……」

    「啊啊!差点忘了,我放在百货公司的袋子里,等等,我去拿。」

    椅上休息的严灏舒展筋骨站了起来,他接过姚君佩手上拎的东西,一手亲密揽着她的腰。「走吧!我们出发。」

    相较于去年两人一前一后的错开,今年的同学会两人同时抵达,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下手牵手亲密的走入。

    倒是姚君佩另三位好友,却反常的迟到,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

    「哇~~严灏,真想不到,你竟然是天擎的总经理,待会帮我签个名,我好做个纪念。」

    「没想到做了短短两个月的同学,现在还有缘做情人,如果当年他们动作快一点,加上另外三对,咱们班的班对就可以凑四对了。」

    「君佩,真的好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快告诉我们嘛!」

    被人拉着的姚君佩,此时全副心力都放在眼前的甜点上,脑袋没怎么想就回答,「念书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众人立刻发出惊呼。

    「等等,君佩,妳是说,你们早在大学,念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嗯~~我们住在一起。」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造成一张张惊吓面容的姚君佩,挖着蛋糕的叉子没停过,吞着蛋糕的嘴也没停过。

    「天呀!没想到连君佩这样的女生都会跟人家同居。」

    「我们不是同居。」醇厚的嗓音提出纠正。

    咦?

    大伙一致把头转向正帮姚君佩递上餐巾纸的男主角。

    「我们那时就结婚了。」

    抽气声、呛到声、咳嗽声此起彼落,再也没比这句话更劲爆了!

    解决完面前的甜点,姚君佩一抬头,就见到大家一个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灏,大家都怎么了?」

    他替她将嘴边的奶油擦去。「妳该把东西发给大家了吧?」

    闻言,姚君佩连忙把椅背上垂挂的袋子抱到身前来。

    「各位同学,当年我和佩佩结婚结得仓卒,所以下个月我们会补办一场婚礼,希望大家都能赏脸参加我们的喜宴……等等,老婆,妳想上哪去?」

    原本想偷偷起身,然后悄悄离开的女主角,让人一叫,抱着袋子僵直身子站在原地。「那个,我……我想去洗手间。」

    完蛋了,为什么她出门前不能再仔细一点呢!

    「那妳抱着袋子做什么,东西交给我,喜帖我来发,妳快去洗手间。」

    「哦!不不,东西我拿就好,你先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老婆,袋子给我。」

    大手一探,严灏拉住袋子一端开口,姚君佩没料到他会伸手,怀中的袋子就这么一倾。

    「咚!咚!咚!」掉出了几盒东西在地上。

    顿时,室内一片凝静。

    几十双眼珠子全盯着落在地上的内裤盒,每一个透明盒上都可以看见可爱的长颈鹿图案,有的是一只,有的是好几只!

    看的人全张着嘴,差点忘了要呼吸;姚君佩则是跳得远远的,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这是妈昨天帮你买的,说你一定会喜欢穿,谁知道这么巧,这些内裤也是用同样的百货公司袋子来装,我刚好又不小心拿错了袋子……」

    十万伏特的危险电压正从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瞳发射过来,出于自我防卫,姚君佩立刻跳到餐厅门边。

    看来,她今年还是得早退了。

    「姚、君、佩!」一声爆叱下,跟随着的是一片足以掀去屋顶的狂笑声。

    最热闹的时候,自动门打开,迟到的三对男女,陆陆续续走进来。

    「咦?大家笑得真开心,我们错过什么精采的事情?佩佩,妳挡在门前做什?」

    原本想逃的人儿,就在来人的簇拥下,又被推回餐厅里。

    有笑声、有叫声、还有咆叫声。

    同学会,不比较成就、不计较过往,就是要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