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4

莫言殇: 白发皇妃 111-120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容儿,容儿……”
  比比惚惚中,一声声透着焦急和紧张的呼唤穿破那些模糊的景象和声音,清晰地传递到她耳中,十分真切。但是,这个名字,是在叫谁?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还有那道声音,听上去那样熟悉,而那紧张的语气似乎不应该为那道声音所有。
  她皱眉,抱着头的双手软软垂下,身上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连眼睛也无法睁开口感觉很累,很想睡觉,可是心不能安,便强撑一丝清明。
  “你太多事了!“她听到抱着她的男子不知道对谁说了这样一句话,而那一向儒雅平和的声音竟似是动了怒。而后,另一道声音响起,她听得有些模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记忆更不能被唤醒,否则……前功尽弃。”
  她心中大惊,他们要害她的孩子!头依旧痛得像要裂开,但脑子里却恢复了些许清明。
  “你说不能便不能?你当朕是宗政无筹?联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插手。
  是皇兄的声音!她惊得身子一颤,仿佛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看到那张清隽儒雅的面庞,退去了温和,眼中弥漫着阴霾和极怒。这种表情,她明明从未自他面上见过,可为何觉得那样熟悉?有一个名字忽然蹦出脑海,她不自觉脱。而出:“齐哥哥”
  她声音飘渺而微弱,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但启云帝却是身躯狠狠一震,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眼神震颤中带着莫大的惊喜,”你……叫我什么?”
  漫天皱眉,思绪有片刻的混乱,是啊,她叫他什么?齐哥哥?她一向叫他皇兄,为何会无意识的蹦出这样一个称呼?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有一股寒气打心底里冒出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回想这几个月来,她常常做梦,梦中的景物总有一种似识非识之感,而梦中的情景总在重复扩张。现在想想,那不像是梦,更像是一个人的记忆,难道这具身体的记忆在复苏。
  启云帝见她目光迷茫,他眼光复朵,像是期盼,又像是担忧。
  这时,林子里的另一人开口道:“你不该唤醒她的记忆,对她对你都没好处“”
  听到声音,地转过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全身被黑色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天仇门门主!他怎么在这里?这一次,他依日像是被撕裂般的嗓音,但她清清楚楚听出了他是个男人。他说皇兄唤醒她的记忆是什么意思?她从未告诉过皇兄,她失去记忆,他又如何唤醒?
  启云帝突然打断天仇门门主的话:,够了!你还不赶紧滚,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不知怎么,他竟然动了怒,打破了他一贯的儒雅形象。
  天仇门门主似是并无惧意,只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皇上好自为之。”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道沉声冷喝,一白二玄,共三道身影陡然出现在林中。
  为首之人白衣白发,凤眸薄唇,他说完话之后,眯着眼睛看对面男人抱着女子的手臂,忽然身形一动,一袭白影如鬼魅般急速朝他们卷了过去。启云帝一怔,欲收紧手臂,但低眸瞧见女子眼中忽然亮起的粲然光华,他冰灰色的眸子顿时暗下,就那么放开了手。任她被另一名男子揽在怀中,抱着退出丈远。
  “阿漫,你怎么样?”宗政无忧看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的声音和眼神无不透着紧张的情绪。
  漫天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放下心来,弯了弯唇,声音虚弱无力,“我没事,只是,头……有些痛。”心神一松,她坚持着说完这句话,便觉眼前一黑,带着无数的疑惑,就这么陷入沉沉黑暗,失去了知觉。
  “阿漫,阿漫……
  “你不用叫了,她听不见。”
  漫天醒来,已是十几日之后。那时候,他们早已在宁千易亲率五千精兵护送下,乘坐华丽马车离开了尘风国。
  听闻,就在那一夜,尘风国皇家马场为诸国准备的十数万战马一夜间全部死亡。当晚马场内出现一名神秘高手,帮助马场的侍卫抓到一个黑衣人,但那人咬舌自尽,没留下任何口供。据某国侍卫所说,那人的装扮和武功与当初他们国家的使者在南朝边境所遇到的刺客极为相似,经北朝皇帝宗政无筹确认,那黑衣人属天仇门人。众所周知,天仇门与南朝是敌非友,于是,众国使者在南朝边境遇难一事在沧中王的力保之下,皆相信是有心人刻意挑唆南朝与各国之间的关系,此事至此平息。
  南帝以上宾之名被沧中王请出,两国误会尽释。有人提到尘风国秘密无练的八干匹精锐战马,诸国欲以高价竟得,但沧中王表示,南朝皇妃以南朝密使的身份已于头一日与他谈妥那八千匹战马所归。诸国君比然大悟,捶胸顿足,防得了诸国皇帝,哪知道防不住一个被逐的妃子!诸国虽有不满,但考虑到往后的合作,无人敢有异议,只得遗憾告辞。
  这一趟选马之行,十四国齐聚尘风国,十三国国君空手而归,唯有先前最无合作之可能的南朝购得八干精锐战马,莫定了南朝逐鹿天下的基础。从此,南朝皇妃,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祸国妖妃成为许多人口中争相传颂的大义巾帼。
  南朝皇宫,乾和殿。
  这是南朝百官一个月来,第一次齐聚在此。
  召集群臣进殿的是尚书令明清正,此时,他还未到,众臣便三三两两聚首,各自议论纷纷。只有丞相一人,单独立在最前头,目光望向丹陛之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之权势的龙椅,似有所思。
  一名官员上前,拱手问道:“丞相大人,皇上龙体未愈,免了早朝已有一月,所有政事都由丞相大人与明大人代为处理,今日明大人突然召集下官等人来此,不知究竟是为何事?”
  丞相双眉微微一皱,继而转身微笑道:“不瞒这位大人,本相也不知所为何事。”他看了眼外面渐渐升起的太阳,又道:‘卯时已过,明大人很快就到,我们就安心等吧。”需要召集样臣,必定不是小事,明清正深得帝王信任,虽是监理,但实际权力比他这个丞相还要犬。
  “明大人到!外头太监高唱一声,众臣纷纷回头拥上,跟大步而入楗明清正打括呼。
  明清正正色入殿,行走间官服猎猎有声,他不看百官,径直走过红地赭,在丹陛处停住,挥袖转身,面色十分严肃,望着众臣,举起手中明黄色圣谕,朗声道:“皇上手谕!”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面色一整,连忙归位,跪接。
  明清正这才展开圣谕,“皇上有旨,命满朝文武百官于三日后请晨,去城门口跪迎皇妃回朝,不得有误。钦赐!”
  这一道手谕念毕,大殿之中伏跪的众臣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现矩?被逐的废妃回朝,百官出城跪迎?!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这不可能!”裴大人第一个站起来,面色愤愤然,表示质疑,“明大人,假传圣旨,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明清正合上圣谕,斜眸啼过去一眼,微微冷笑,没答话。继而冷眼看着众臣激动愤然的神色,他也没出声,只淡静地等待他们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
  “是啊,明大人,皇妃罪过滔天,是皇上亲自下旨将其逐出南朝,这是我们大家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才一个月,皇上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手谕?,
  “这手谕,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要见皇上!”
  “即使皇上思念成疾,杞了糊涂,也不可能让我们去跪迎吧?明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肃静!!看他们说得也差不多了,明清正厉声一喝,喧哗的大殿立马安静,有些人话说到一半也打住了,回头看他。明清正目光锐利,面色有几分深沉,他盯着方才说话的那位大人,语带威严道:“你,敢骂皇上糊涂?你这是犯上!按照规矩,大臣对皇上不敬,首先要杜责四十。,
  那人一惊,忙干笑道:,下官一时失言,无心冒杞皇上。下官没得罪过您吧?这里这么多位大人都在说这件事,明大人何必非挑下官的不是呢?”
  明清正道:“你没有得罪过本官,本官也并非挑你不是,只是,你出言不逊,冒杞皇上,本官身为朝政监理使,只能按现矩办事,来人,带李大尽下去。”
  “等等。,裴大人站出来,义正言辞道:“李大人的确是言语无状,冒犯了皇上,但他纵然有罪,也应该由丞相大人处置,明大人你“是不是惫矩了?”
  明清正听后也不恼,只微微转眼,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丞相,朝他走过去,笑得几分深沉,问道:“丞相大人,您以为“李大人是否该罚?”
  丞相目光微转,看了看他,“冒杞皇上乃是大罪,自然该罚。”说罢日身,面对众臣,他面色十分严肃,“虽然本相深受皇恩,得皇上器重,暂明代理国事,但无论是本相还是明大人,又或者是各位大人,我们都是皇上楗臣子,谁敢对皇上不敬,就应该受到惩罚!按照明大人说的办,带李大人下去。”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李大人不甘心叫了两声。已有侍卫上前,架了他出去。
  其他大臣们连忙跪得端端正正,低下头去。
  丞相转身道:“明大人,皇上的手谕,可否给本相看看。”
  “当然。,”明大人将明黄色的帝王手谕递给丞相。丞相展开一看,面色一震,继而恍然大悟,连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南朝,有希望了!”
  一位大臣问道:“丞相大人此话何意?皇上说什么了?“
  丞相合起手谕,递还与明清正,‘此事,还是由明大人谨吧。”
  明清正上前几步,扫了众人一眼,方不紧不慢道:“想必众位大人也夫道,我国战马紧缺,本想趁此次尘风国选马之会选购一批精良战马,以供战事之需。但是,三个月前,尘风国使者在我朝边境遇难,使得尘风国与我教结怨,眼看战事紧急,我朝购马无望,那些日子,本官与丞相大人皆为此事一筹莫展,皇上在紫翔关亦为此事分心口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妃娘娘主动毡皇上献计,愿被冠以私养男宠之名,被皇上逐出南朝,作为密使前往尘风匡,与沧中王洽谈选购战马一事。而本官当日之所以磕头死谏,也是受皇妃期娘之托,为了让所有人相信娘娘确实是被逐出南朝,而非有目的前往,才可畅通无阻顺利进入尘风国,”
  百官震惊,似乎时这样的事实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这样”这么说,那男宪是假的?那日在朝堂上,皇上和皇妇演了一出戏?,
  “明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明清正道:“此事,皇上都写在圣谕之中,祥公公,将皇上圣谕递与众位大人瞧瞧。,
  祥公公双手恭敬地接过圣谕,展开给百官看。
  百官轰动,面面相觑。
  一名当日大骂皇妃走淫妇的官员瘫坐在地上,头冒冷汗,声音打颤道:“那我们岂不是冤枉了皇妃娘娘?完了,完了!”
  另几名官员亦是瘫软在地,只差叹一声“命不久矣!”
  “明大人,那皇上的病””
  明清正道:“皇上龙体安泰!”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难怪明大人不让我等觐见皇上!不知皇妃秘密出使尘风国,事情可谈成了?”
  明清正昂首挺胸,面有喜色,语声自豪道:“此事,本官正要告诉各位大人知晓。尘风国传来消息,此次选马盛会,各国君主皆无功而返,唯有皇妃满载而归。八千匹精锐战马,是沧中王亲自从二十万精良战马之中挑选而出秘密币练,每一匹都是宝马良驹,各国梦寐以求。”
  众人听后,也是喜不自胜,“想不到皇妃如此厉害!
  裴大人似是不愿相信自己冤枉了别人,他皱眉问道:“既然可以秘密谈判,为何要用这种方法?选一位大臣,捏造一个罪状,假装逐出去,不也是一样”为何一定得是她,难道因为她的美貌更容易达成协议?”
  明清正脸色一沉,目光一扫,逼视着他,问道:“别人?裴大人说的是你自己吗?让你去,你有把握不误国?以你之能耐,没有了南朝官员的头衔,你确定你能入得了尘风国王宫,见得着沧中王?你与沧中王过去有几分交情?”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裴大人被他这一连串的逼问,同得老脸通红,胡须直颤抖,他有些老羞成怒道:“我没有把握,她一介女子,为何就有把握了?”
  另一位大人看不过去,接道:“裴大人你忘了吗?娘娘除了是我朝的皇妃,还是启云国的公主,启云帝疼爱容乐长公主天下皆知,如今战争四起,尘风国大臣就算介意皇妃曾经是我朝之人,但他们也得给启云帝留着几分面子。而且,下官曾听过,在一年前,皇妃还是卫国将军夫人之时,曾在京城东郊的清凉湖救过沧中王一命,为此,皇妃险此丢了性命!世人传言,沧中王重情重义,单单为此,他就必然会对皇妃另眼相待。”
  “原来皇妃与沧中王还有些等渊源,难怪皇妃冒险前往!”
  裴大人再无话可说,只好窘迫退后,低头不语。
  明清正目光越过众臣,望向大殿之外的西北方向,他一撩衣摆,跪下,冲着那个方向叩了一个头,面色无比崇敬,由衷感慨道:“皇妃娘娘为了国家,不惜以名誉为代价,自残凤休,甘愿承担万千骂名,冒生命之危,助皇上成就万里江山。如此有胆有识之大义女子,实令我等男儿都汗颜!她值得我们从心底里尊敬!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位能站在这朝堂之上与皇上比肩之人。我为我们南朝有这样一位皇妃而骄傲!”
  大殿之中突然安静了,许多大臣们都惭愧的低下头去,他们也曾怀疑那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有计多人当场作证,他们万万想不到,那竟然是皇妃一手安排。想想当日他们。不择言的骂词,心中更是感到愧疚不安。
  南朝境内,一辆华丽马车行驶在通往江都的官道上,马车后跟随寥寥几骑,阵势不大,但明眼一看便知都不是普通人。
  漫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宗政无忧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但此刻已憔悴之极,凤眸凹陷,瞳乳血丝遍布,黯淡无光,唇色苍白,下巴长了青色胡茬,似是十几日忧心不眠的结果。她惊道:“无忧,你怎么成这样了?”
  宗政无忧见地醒来,眼光陡然一亮,眼底掠过一丝巨大的欣喜,但他只是微微笑了笑,像平常睡一觉醒来时那样的语气,柔声说道:“你醒了。”
  她点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刚起身,只觉头一阵眩晕,就要摔下去。
  ‘先别动。”宗政无忧急忙扶住她,拉过她,然后坐到她身后,对外命令道“停车。叫萧可进来。
  马车立刻停了,漫天看了看周围宽阔的空间,这马车之大,堪比一间屋子,她疑惑问道:“我们在马车上?要回去了吗?”
  “恩。”宗政无忧轻轻应了声,将她抱在怀里。
  萧可很快便进来了,笑着叫她一声,公主姐姐”,之后查看了她的脉象,对宗政无忧说了声“没事了,便下了马丰。她一直垂着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跟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萧可像是换了一个人。
  漫天虽觉奇怪,但也只当是有宗政无忧在,萧可才这样,她也没多想。靠在无忧怀里,动了动身子,感觉身子骨酸痛得像是散了架,她皱眉,抬手去揉腰。真痛!
  宗政无忧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柔声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到江都了,你再忍忍。,
  漫天愣住,江都?她的记忆里,在昏睡之前还在尘风国王宫,相隔千里不止,怎么转眼就到了江都?她惊讶的张着嘴,连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五日。”宗政无忧绅手帮她操腰,力道轻重适中。她舒服得轻“嗯”了一声。
  这一觉,竟然睡了十五天!前所未有的长。以前头痛,喝完药,沉睡一晚就好,怎么隔了一年,再度复发,竟然一觉要睡上十五天?她这头痛症,也太奇怪了!她摇了摇头,只觉得一颗脑袋跟灌了铅一般的沉,胸口有些闷,她喘了口气,转头去看他消瘦了一圆的脸,只见他眉间、眼底有股化不开的浓愁悲绪。她蹙眉,抬手想替他抚平。
  “无忧,我们离开,千易知道吗?你的踪迹有没有被别人发现,战马”
  “别担心,这次的亨情办得很圆满。”
  “哦,这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逍:“那一晚,你跟二煞突然出现,天仇门门主抓到了吗?”
  “让他跑了。总有一天,我还会再抓住他。”说到天仇门门主,他凤眸眯起,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锐利,似是极恨。
  漫天微愣,再抓住?这么说已经抓住了,但是又让他给跑了?能从他手里跑掉,例是难得。
  宗政无忧道:“好了,你刚醒,别太费神。”
  “恩。”漫天靠着他的肩,仰着脸庞看他,抬手蹭了蹭他下巴生出的青色胡茬,硬硬的,有些扎手。这样的他,容颜看上去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成熟的男子韵味,倒是更迷人了。她忽然笑道:“你这样憔悴,看起来很多天没有休息了,该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胡说!”宗政无忧身躯一震,凤眸遽睁,声音微微沙哑,语声厉色中竟带有一丝颤意。
  漫天一怔,见他面色难看,忙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瞧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宗政无忧浓眉紧皱,面色微沉,低声道:“随口说说也不行!”
  他真动了气,漫天微微惊讶,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宗政无忧撇过脸,再转过来时,面色已经柔和下来,但他垂了眼,她只看得到他黑而浓密的眼睫,看不见眼中的神色,只听他霸道富言:“以后不准提那个字,你的命是我的。
  漫天微微挑眉,笑道:“谁说的?为什么不说你的命是我的?”
  宗政无忱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恩,我的命也是你的。”
  “这样还算公平。”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满眼幸福,满心甜蜜。
  “腰还酸吗?
  “好些了。”
  “阿漫。,
  “恩?”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还记得吗?”
  漫天在他怀里点头,微微扬起睫毛,感觉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时候。她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宗政无忧楼进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垂眸,望着她如扇般的眼睫,小,巧挺翘的鼻梁,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凤眸之中忽然流泻出一丝哀伤,嗓音微带沙哑,却是满含深情道:“等我为母亲报了仇,送你一个太平天下。我们坐拥万里江山,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把江山交给他,我们就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到那时,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所以阿漫……你一定要等着我。”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但她却听出一丝苍凉的味道。她想说,她当然会等着他,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说不出口了,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的疼。她皱眉,心口没来由的堵得慌,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胸口,心里酸涩难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直是她所向往的!没有仇恨,没有战争,没有利用,没有伤害,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只判下甜蜜和幸福,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可是,他们真的可以过土那种生活吗?如果可以,那还需要多久?当那种生活来临,他们又能否享受得了?
  他眼睫悄悄抬起,目光透过车窗帘幔望向广阔无边的寂寂苍穹,那里白云飘散,如梦如幻,就像是人生无定,许多事不由人掌控。
  有一种略带伤感的气息蔓延在他们之间,让人心头生出些许不安。
  漫天伸手楼上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微微笑着,轻声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孩子。”
  宗政无忧闻言身躯一颤,手臂蓦地紧了,他只觉喉头一哽,连忙抬头闭上眼睛,将她抱在怀里,圈得严严实实。
  马车起行,她再没躺下,就靠在他怀里,两个人静静依偎,听着外头的车辕声,都没再开口。直到马车行至江都皇城。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恭迎皇妃娘娘回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气势恢宏的江都城门前,高年而坚固的城墙之下,丞相与明渚正带领满朝文武百官跪列两侧,萧煞率禁卫军出城跪迎,城内百姓聚集,随之而跪。
  队伍绵长无尽,御辇尊贵而奢华,一袭大红地毯,从皇宫一直铺到城门。”鲜艳夺目。
  数万人齐跪,冲天震呼,震颤了整座都城!这便是用来迎接皇妃归来的气势,空前盛大。
  有人撩开车帘,漫夭望着那伏跪在地上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尽。她一时间,不禁心潮起伏,记得走的时候,她身负剑伤,背负着万千骂名,人人唾弃,那时,只有一辆破日马车,一名年迈车夫。时隔一月,再归来,帝王在侧,万人朝拜。尽管是她自己的计谋,但这两种截然不同处境下的心情比照却是那样的真实。
  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澄光之中。
  身边突然迸发一股冷冽的寒气,漫夭微愣,转头便看到宗政无忧脸色沉郁,目光阴鹜,知他定是想起那日大殿上他们。不择言的骂词而心中生气,她握了握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看似不在意的朝他微微笑了笑,纵然他们骂得过分,但法不责众,更何况这次出使顺利,也有赖于他们的“倾力配合”。
  漫夭轻轻拉开他的手,坐正身子,面色淡然平静一如往常,对着外头平声道:“都起来吧。”
  俯首的部分大臣稍稍一愣,他们跪在下方,听到车帘被掀开的声音,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冷冽气息铺天盖地倾压过来,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想,皇妃此行归来,有功劳在身,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虽不致命,但总会有所责罚吧?至少也会?难一下,一雪当日被恶骂之辱。但没有想到,她就这般轻易的让他们起来,难道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那气息和皇妃的语气,感觉为何相差如此之大?
  “谢娘娘!”群臣谢恩后,忐忑起身,还未敢冒然抬头,只发现跪在前面的明清正和丞相一动不动,依旧是伏地跪拜之姿,不禁感到疑惑。
  裴大人惊奇之下,抬了眼角偷瞄一眼,这一看,他脸色一变,惊得张大了嘴,脱口叫道:“皇上!”
  其他大臣还未站稳,听得这一声惊呼,抬头看到端坐在马车内的帝王黑沉阴霾的脸色,吓得腿一软,忙又跪了下去。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怎么会和皇妃一起坐在马车里?难道皇宫里称病的皇上是假的?又或者,漫香殿里根本就没人?
  宗政无忧冷冷看着他们,一个月前,这些大臣们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他恨不能将他们全部拉下去砍了,尤其是那个固执的像头驴一样的裴大人。
  裴大人只觉有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向他脑袋直劈而来,他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一个响头叩下,声音微颤道:“臣……有罪!”
  “臣等有罪!“群臣齐拜。
  宗政无忧勾唇冷冷一笑,语调沉沉:“你们,的确有罪!”
  众臣忙道:“臣等知罪,甘愿领罚。”
  漫夭蹙眉,见宗政无忧似是真要为此惩治大臣,便轻轻摇头,道:“这件事本就是一场计谋,就算了吧。”
  宗政无忧皱着眉头,不说话。
  丞相忽然抬头,满面愧色道:“娘娘宽厚仁慈,令臣等心中十分敬佩。但此事……臣等身为朝廷重臣,妄信流言,不辩是非,冤枉了娘娘,实在……愧为人臣,请皇上、娘娘下旨责罚!“
  不得不说,丞相确实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在这些大臣里头,除明清正以外,丞相可以说是最清醒的一个,那一日大殿之上,他虽有力谏,但句句皆是从国家大局着想,未有一句骂词,倒让人无从罚起。漫夭笑道:“丞相鞠躬尽瘁,一心为国,纵然有些不足,以后改了就是。本宫受些委屈不要紧,只希望通过此次事件,各位大人将来在对待国家政事之时,莫要只用眼睛和耳朵,凡事多用些心才是。”
  丞相面色肃穆,语声恭敬道:“娘娘说的极是,臣等谨遵娘娘教诲!”!!谨遵娘娘教诿!”群臣再拜。
  漫夭点头,微微笑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都起来罢。”让满朝文武一直跪下去也不好看。
  众臣抬眼看了看面色温和娴雅的皇妃,再看向依旧面色不善的皇上,犹豫着又垂下头。没有帝王发话,无人敢起。
  漫夭碰了碰宗政无忧的手臂,对他使了个眼色,差不多就行了!
  宗政无忧看她一眼,想了想,起身,也不让人扶,径直跳下马车,然后朝她伸出手。
  漫夭笑着将手递给他,正准备下马车,却被他直接抱了起来。她心中一惊,他这是干什么?这可不是在皇宫,这里也不只有百官和宫廷禁卫,还有黎民百姓,这怎么使得?她微微挣扎,在他耳边小声道:“无忧,这里这么多人,快放我下来。御辇就在前头,没几步道,我自已走。”
  宗政无忧仿若不曾听见,也不看她,只收紧双臂,不让她挣扎。
  踏上红地毯,他走到百官面前,微顿脚步,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方道:“皇妃身怀有孕,不可操劳。朕不在朝中的这段期间,朝廷政务,仍由明爱卿协同丞相共同处理,非是难以决断之大事,不准打扰皇妃养胎。”
  “臣领旨!”明清正首先想到的是皇上很快又要去紫翔关了,而后才注意到第一句和最后一句,皇妃有孕!他面色大喜,“皇妃此行出使尘风国顺利归来,本是一喜,现又身怀龙种,这是双喜临门啊!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妃娘娘!”他说的无比真挚,是真心高兴。
  其他大臣们也都反应过来,喜悦之色跃上人们的眉梢,群臣连忙恭贺:“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对于一直担忧帝王子嗣的大臣们来讲,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安然度过此劫,更值得他们庆幸。
  阴鹜顿时散尽,恭贺声此起彼伏。整个江都城门口,蔓着一片喜气。
  漫夭面上洋溢起即将身为母亲的喜悦,她差点忘记,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们皇帝的孩子,也许那就是未来的储君。在这个年代,怀孕的妃子往往能享受一般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她是不是可以因此安然享受帝王的宠溺,不用担心他人再论是非?
  似是被这样喜悦的气氛所感染,她心中有些酸涩。自从怀孕后,她虽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先是不确定孩子是否能保住,后又为事情尚未办成而费尽心思,如今一切顺利,她是否可以安心养胎,等待她的孩子平安降临?
  幸福的喜悦令她面色染上一丝红晕,如同隐现在天边最美的一抹红霞,那颜色,美得炫目。
  宗政无忧低眸看着她的脸,那一抹幸福的神色,令他心头一动,眼光便有些痴了。他温柔的抱着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缓缓入城。
  走到御辇跟前,她以为他会将她放到御辇之上,可是,没有。宗政无忧在御辇前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径直走过御辇,漫步在红地毯之上,朝着皇宫方向,每一步都踏得稳健。
  她愣了愣,仰起脸庞,心中不解,嘴上却是玩笑道:“为什么不上御辇?你不会是准备就这样抱着我走回皇宫吧?”
  “有何不可?”他声音带着淡而柔软的笑意,语气却不似玩笑。
  漫夭怔住,他是认真的!从这里到皇宫,以这样的速度,起码也要走上一个半时辰,相当于三个小时,那得多累?!她蹙眉,看清晨的阳光照在他如仙般俊美绝伦的面庞,他眼中那如魔一般冰冷邪妄之气微敛,透出隐约但却深沉的温柔缱绻,还有一抹淡不可见的忧伤。自从醒来后,她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抬起另一只手,抓了他衣袖,阻止道:“别,我们还是坐御辇吧。太远了。”
  如果换做是一般女子,被一个帝王如此毫无顾忌的宠着,定会欣喜若狂,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别人是否知道、是否羡慕对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疼他!尽管被宠着的感觉很幸福,可她不想用他的辛劳疲惫来交换。
  “我想抱着你回去。”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没有尽头地走下去。
  她忽然笑道:“无忧,你这样宠着我,不怕我翻天?”
  宗政无忧微带宠溺的笑道:“我倒真想把你宠翻天,可你总是太理智。
  她笑道:“理智些不好吗?””好,你怎样都好。”甜蜜和苦涩融合,漫在心间。他们旁若无人般说笑,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二人。
  这一日的清晨,一个帝王对待妃子的温柔宠溺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展露在万千人的眼前,与他们平常耳中所听到的冷酷高傲行事很绝的皇帝形象大相遥庭,看痴了路边的男女老少。
  “这人真的是皇上吗?”一名年轻女子目光痴然,轻问着身边的人。
  “当然是了,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皇上?除非不要命了。”
  “皇妃命真好!如果我有这好命……”一名少妇如花痴一般凝望着那一向高高在上尊高贵无但此刻却有着如水温柔之神色的帝王,心生无限幢憬。皇上有多让人痴迷,她便有多羡慕皇妃娘娘。她身边的男人见她一脸痴迷,抬手一巴掌拍她脑袋上,低声骂道:“别做白日梦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凭你,也敢跟皇妃娘娘比!皇妃娘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仙一样的女子,不但容貌倾城,才德兼备,而且有胆有识有智谋,是当世奇女子!你有什么?你连做个宫女给皇妃娘娘提鞋都不配!”
  那少妇捂着脑袋低下头去,神色一片惨然,十分懊恼道:“我知道我没法跟皇妃娘娘比,所以我才会嫁给你这个蠢货……”
  鲜亮的红地毯一直蔓延着,看不到尽头。道路两侧,伏跪的百姓无数。有看热闹的,有崇敬膜拜的,也有挤破头只为一睹帝妃尊容。
  而皇帝身后,是空着的华丽御辇,文武百官,禁卫军两万。
  他就那样抱住她,面色温柔,眼眸情深,在万人瞩目下无所顾忌的前行。他就是要告诉这南朝的官员百姓,告诉天下人,也告诉那些总在背后设计阴谋破坏他们幸福的人,即便他们费尽心机,不论世人怎样评价,这一生,他予以她万干宠爱,无人可以改变。
  他轻垂眼睫,“阿漫,我欠你一场婚辛等天下大定,我再补上。”
  她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你不说我都快要忘了。”
  登基之初,他册封她为妃,对她说:“我欠你一场婚礼。”只因,耻辱未雪,何以成婚?如今,她已身怀有孕,他还欠着那场婚礼,便觉得对不住她。可是母仇未报,父皇还在仇人的手中,江山分裂,他们无法行那欢欢喜喜的大婚之典。
  漫夭搂着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侧面脸庞,她望着这绵延的红地毯,心中只觉得幸福。其实,这样的情景本身就像是一场隆重的婚礼,虽无仪式,但却有他用行动所表达的誓言。那是一种心灵的默契,她懂得就好。于是,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不在意那些虚无的形式。你也不用在意。”
  她只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幸福,从来都不在于形式。
  宗政无忧微微叹息:“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不想委屈了你。”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她摇头,在他怀里幸福的笑,可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浮出眼眶。这一生,她来此一趟,认识他,爱上他,能得他如此倾心相待,她何来委屈?
  萧煞跟在他们身后,垂着眼睛,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萧可从后面跟上来,扯了扯他的手臂,跟他打招呼:“哥哥。”
  萧煞应了一声,转头见她脸色不大好,皱眉问道:“怎么了?路上累了吗?”
  萧可眼光一闪,轻轻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冷炎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光淡漠,萧可抬头道:“没事。”
  萧煞点头,“恩”了一声,继续垂目前行,没再说什么。
  冷炎偶尔抬眸,看到主子怀中的女子抬头时幸福的笑脸,还有这平常不芶言笑的帝王柔和的侧容。他看得怔怔出神,那常年冷漠的面容也跟着柔和了些许。他不禁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主子也如一个普通人那样会笑了?是从皇妃出现以后吧?他忽然黯然了双眸,垂首,几不可闻的叹息。
  浩荡绵长的队伍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皇宫门口。
  宗政无忧的步子依旧稳健沉缓,没有半点燥乱。
  漫夭又觉困顿,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就想睡觉。奇怪,她已经睡了十五日,为何还会困?难道是怀孕的缘故?也不应该啊!
  这时,一只白鸽从北方展翅飞来,在他们头顶盘旋,冷炎抬手,那只白鸽便落在他手臂上。他伸手取下白鸽脚上用红线绑住的信条,边走边展开,看完面色一变。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面的二位主子,微微皱眉,似有犹豫,片刻后,他将手中的信条收起。
  “有事吗?“宗政无忧头也不回,随口问道。
  冷炎上前,压低声音,禀报道:“皇上,是紫翔关传来的消息。昭云郡主,出事了。”
  漫夭一听,睡意顿时惊散。她脸色大变,急忙睁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昭云出事了?”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翔关内,北朝军营。
  空旷简陋的营帐内,没有桌椅床榻,只有铁链与刑具。
  “啪!”一声沉重而响亮的鞭笞声震得人浑身一哆嗦。
  “你说不说?”一名校尉手执长鞭,目光凶狠,瞪着被铁链锁住双手作男子装扮的瘦弱之人。那人额角垂了几缕凌乱发丝,面上沾了计多泥土,。角滴着血,身上已挨了四五道鞭子,却仍然一句话不说。此人正是在往南朝大军运粮途中不小心惊动紫翔关守卫的昭云郡主。为了将粮草安全送到拂云关,她只身引开敌人,最终被俘。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她只是咬紧牙关强自承受着。
  “啪!”又是一鞭,皮开肉绽。她精致的面容痛到抽搐变形,禁不住痛呼一声。那执鞭之人得意笑道:“看你还能忍?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偷给敌人运送粮草?那些粮草又是打哪儿来的?你还有些什么同伙?快快招来,不说还有你好受的!”前几天就听说南军粮萃用尽,他们本来只要再等上几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回城池,将南军一举歼灭,谁知,这人竟然打着给他们送粮草的旗号,一路顺畅而过,其实是给敌军运送粮草,害他们这一月白等。怎不叫人丧气?将军发话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问出此人底细,否则,等陛下回来,无法向陛下交代。
  昭云低头看着身上纵横密布的血色鞭痕,艰难的喘了两口气,用极度轻蔑的眼神瞥了那人一眼,“你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你杀了我吧。”从被他们抓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这一次,能帮上无忧哥哥,她真的很高兴,至少,她不再是一个完全无用的人。若能就此死了,以后无忧哥哥偶尔想起她,就不会再像从前那么讨厌她了吧?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看得那校尉面上一抽,骂道:“妈的!你骨头刿挺硬!来呀”,他朝身后招手,立刻有一人提着一桶水过来。那校尉看着她,狞笑道:“泼!”
  “哗!”一桶盐水毫不留情地朝着她身上伤口处狠狠泼下,撕裂般的剧痛猛烈袭击着她全身每一根神经。
  “啊一一!”她仰头尖声嘶叫,叫声凄厉而尖锐。身体不住的颤抖、抽搐,脸色惨白,冷汗如瀑。
  “怎么样?这滋味儿,好受吧?”那校尉举着鞭子靠近她,看着她抽痛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
  昭云大口喘气,身子无力软倒,但双手却被铁链死死栓住口她垂着头,手像是要被扯断了一般的痛,与身上的灼痛交炽,抽干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气。“你……杀了……杀了我吧。”她声音虚弱之极,但却执着而坚定。
  “你!哼,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身子!来呀”,他将鞭子扔给身后的士兵,趾高气昂的下达命令:扒了他的衣裳,给本校尉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为止!”
  昭云大惊,眼中惊恐遽现,望着朝她走过来的士兵,直觉叫道:“站住!不准碰我!”
  那校尉眉头一动,心想,你终于有反应了?“去,扒了他。”
  “是。”士兵领命上前,昭云心中慌了,见那人向她靠近,她想逃,可是双手被锁住,跑也跑不了,她一急之下,突然有了力气,抬腿就狠命地朝那士兵踢去。
  那士兵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虚弱的人还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他没有防备,一下被踢中命根子,顿时哀叫一声,痛得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昭云鄙夷的看了一眼,校尉眉头一拧,鼻子一皱,大步朝她跨过去,昭云还想用那招,但这一次且不说校尉已有防备,而且他武功不弱,自然不会被没有武功的她伤到。
  那校尉抬手就撕了她的衣衫,扯到胸口的时候,他微微一愣,有片刻的惊诧,继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泥土,现出一张秀丽精致的脸庞。那校尉眼中闪现淫邪光芒,望着她那白净细腻的肌肤,笑着咒骂道:“妈的,我居然没看出你是个女人!还是个长相标致的女人!哈哈,老子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看来今天可以好好过过瘾。”
  听到这人的话,昭云心中又惊又怒又急又气,还很害怕。她想挣脱他的掌控,但下巴却被扣得死死的,她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抬眼怒瞪着他。曾经被前夫强迫行房,已是她的噩梦,如今再被这些人糟蹋,她宁可死!
  “放开我!你,你敢动我,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强按住心中的恐惧,出声威胁。她要镇定,再镇定,不能慌,就像容乐姐姐一样冷静而坚强。
  那人似是觉得好笑,轻佻的摸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让我后悔?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她极力平复着慌乱起伏的胸口,咬牙道:“就算我死了,也会有人替我报仇。”
  “报仇?哈哈,老子上战场杀的人多了,还怕人找我报仇?哼,老子要先快活了再说。”他淫邪的笑着,伸手就去撕她的衣裳。
  敞露的胸口鞭痕交错,血肉翻卷,那校尉看着,不但不觉得可怖,反倒面上更多了几分兴奋的神色,仿佛嗜血般的麾鬼禽兽。他正欲继续剥裂她的衣衫,这时,门口有人叫了一声:“李将军。”
  那校尉一怔,连忙住了手,拢上她敞开的衣襟,回头就朝步入帐内的中年男子行礼,“属下见过将军。”
  李将军点头,“恩,问得怎么样了?招了吗?”
  校尉道:“回将军话,这人骨头硬得很,怎么打她都不肯说,属下正准备再加刑罚。”
  李将军信步走上前来,这才斜目扫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脸,他微微一愣,似乎在哪里见过?
  昭云忙低下头,这个李将军以前是见过她的,她不能被他认出来。
  李将军对身边的校尉命令道:“你去,让她抬头。”
  “是,将军。”那校尉上前,不容抗拒托起她的下巴,迫她抬头。
  李将军正面打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继而皮笑肉不笑,道:“果然是见过!本将罕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私通南朝,原来是对南帝痴心不改的昭云郡主!”
  那校尉心中一震,手不自觉就松了,她是郡主?!
  昭云见被认出来,便低着头不作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将军盯着她的目光犀利,沉声道:“昭云郡主,你好大胆!竟然敢私通外敌,密送军粮,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叛国罪,是要诛九族的!”叛国罪是何等大罪,一句沉沉的诛九族,令昭云身躯一震,但她依旧咬着牙,低头一声不吭。
  李将军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那么多的银两,又是怎么购得那么多粮萃?在京城,究竟有多少南朝的奸细?只要你一五一十都招了,本将军自会奏明陛下与太后,请求对你网开一面。”
  昭云把头一扭,表示不稀罕。如果是两年前,也计她会信,但现在的她,早已经懂得了人心叵测,那些诱供的手段,她还是能分得清的。即便是真如他所说,皇帝和太后会对她网开一面,她也一样不会招出拢月茶园,她与那里每一个人,都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如今的拢月茶园现模庞大,各处的分园有上千人之多,她岂可连累?
  李将军见她还不开口,皱眉道:“本将军知道你和你的那些哥哥嫂嫂们关系不是很好,但是郡主,你可要想好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哪!你的九族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吧?你的那些子侄们,他们有的才三四岁,还有的仍在襁褓之中,郡主心地善良,怎么忍心让他们因你的过错而被诛呢?
  昭云身子一颤,面色倏然惨白。她紧紧咬着牙,眼中有泪光浮现,是啊,兄嫂不义,可也不致死。她该怎么办?无论她怎么做,都会有很多人要死。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能保全所有人?
  见她犹豫,李将军等了一会儿,方问道:“郡主想好了吗?”
  昭云一咬唇,似是下定决心般猛然抬头,看着李将军,强自笑道:“这位将军,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郡主。”
  李将军微愣,目光陡然一利,没想到她会否认自已的身份。“郡主不承认也没有用,只要本将军派人去京城到你家里一查便知。”
  “那你就派人去查吧。”家?呵,她早就没有家了,这一年里,她那些所谓的亲人,谁管过她的死活?随便他们怎么查。已经消失一年的人,找不到本就不稀奇。
  “你!哼!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就休怪本将军无情!吕校尉,这个人,就交给你审了,你要记住,别让她死了。”李将军面色冷酷,一甩手臂,冷哼着大步离去。
  昭云惊惶道:“我不要让这人审……李将军,李将军……”
  “你不用喊了”,那校尉面色得意极了,用一个手指勾着她下巴,脸凑过来,淫淡道:“你喊也没用。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言千百年来第一个休了丈夫的女人,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有机会上一个郡主,哈哈,我尊贵的郡主,你有力气,还是留着一会儿快活的时候再好好叫吧。”
  “啊!不要,……滚开,不要,啊一一”
  通往拂云关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奔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赶牟的是一个冷面之人,他旁边坐着两个裁着面具的玄衣男子,而丰内则坐着一男二女。
  一路上,听马车外风声呼呼刮过,几人都是沉默。
  宗政无忧握着漫夭的手,她手心一片湿漉的冰冷,手指微微僵硬,偶尔还会颤抖。她脸色很苍白,眉心笼着疲倦,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宗政无忧皱眉,本不愿让她跟来,但她性子那般倔强,硬是坚持,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万分心疼地望着她,搂着她的肩,对外叫道:“冷炎,速度慢点。”
  “不用。”漫夭出声制止,语气坚定道:“就这样,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她只恨不能立刻飞往拂云关。
  萧可不认同道:“公主姐姐,你……”
  漫夭截。道:“可儿,别说话,我心里乱,就想安安静静的。”
  萧可叹了一口气,听话地低下头去,忧心忡忡。
  宗政无忧揽过漫夭僵硬的身子,让她头靠着他歇一会儿。他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无相子会让人去救她门”
  漫夭垂眼,是她让昭云办的这件事,现在昭云被俘,生死未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那是敌军军营,二十多万大军,凭着几个武功高的人,想闯进去救人,恐怕不容易,也得等待时机。可是,像昭云那么美的女孩子,手无搏鸡之力,孤身落在敌军军营,会面临何种命运,她不得而知。如今南北朝对立,昭云身为北朝之人,却为南朝运送粮草,等同于通敌叛国,不可能会有好待遇。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昭云出事。
  到了拂云关,冷炎亮出腰牌,马车直入关内军营大帐。
  九皇子一听说宗政无忧到了,飞快迎了出来,见到马车内宗政无忧这副憔悴的面容,惊讶道:“七哥,你怎么成这样了?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睡过觉,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宗政无忧没答话,只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问道:“昭云呢?救出来了吗?!”
  提到昭云,九皇子面色一变,神色少有的凝重,他垮了双肩,语气有些沉重道:“救是救出来了……
  漫夭在萧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听九皇子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又看他这般脸色,心中一沉,急忙上前问道:“她怎么了?受伤了吗?”
  九皇子转开目光,叹气道:“我还是带你们去看吧。”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面的营帐,挨得比较紧密。他们一行数人跟着九皇子来到主帐后方的灰色营帐,远远地便听到里面有杯碗打碎的声音,还有女子慌乱的喊叫。
  “滚开,滚开啊!不要碰我……不要……”
  这座营帐内没有摇放任何坚硬物件,连张桌子都没有,有的只是毛毯被诿。
  被九皇子派来伺候昭云的下人唉声叹息,一脸愁容蹲在地上收拾被打翻的饭菜和杯碗碎瓷残片。床上,女子蜷缩在床的一角,双臂抱膝,十指紧紧揪住被子不放。她竖着耳朵,神情紧棚,一副防备的姿态。长发凌乱散落下来,那往日发丝的乌泽尽失,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槁。她面上毫无血色,嘴角大片的青紫淤痕,嘴唇干裂,双眼灰暗无神。
  “昭云……”漫夭一看她这模样,心顿时沉到谷底,她急急跑过去,想看看昭云。
  “啊一一!“她的手刚碰到昭云,昭云突然大叫一声,像是受惊的小兽,猛地弹跳而起,用力推开她,面色慌乱而惊恐,双手没有章法的四处乱抓,“别碰我,滚开……禽兽,禽兽……啊……”
  漫夭没有防备,被她这么一推,就往床边倒去,宗政无忧眉头一皱,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揽着她往后退了几步,离开昭云所能触到的范围。
  漫夭直愣愣地望着昭云,望着曾经那么美好的女子,如今像是一个疯子般的神态,她明明是警戒地朝周围看,可她那双美丽的瞳眸里却什么也映不出来。漫夭张着唇,微微颤抖,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千斤大石,喘不上来气。
  她推开宗政无忧的手,慢慢慢慢靠近昭云,缓缓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昭云睁着大眼睛,对着她的方向,眨也不眨一下。漫夭心底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毫无反应的昭云,昭云的眼睛,瞎了?!这,这是为什么?
  她心口一窒,看着昭云忽然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裹进去,藏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也不露出来,她双眼一涩,泪水顿时涌上,无力站稳。宗政无忧眼疾手快,一把揽了她,眉头紧锁,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九皇子手握成拳,在空中挥了挥,却无处可砸,心里憋了几天的怒火此刻全写在脸上和眼睛里,他又是恨又是难过,“前天晚上,三煞潜进北朝军营,找到她的时候,她被施了鞭刑……还……还被一个混蛋给糟蹋了!救回来以后,昏迷了一天两夜,醒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军医说,她是受了过大的刺激,才导致失明。”
  尽管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但此刻听九皇子这样说出来,漫夭还是难以接受。泪水遽然涌出眼眶,面色惨灰一片,她踉跄一步,低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心中悔恨莫及。
  她张唇,颤抖的声音轻轻呢喃:“是我……害了昭云!”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颗颗滴在地上,溅开碎裂。一场不幸的婚姻,昭云用了多少努力才走出那段阴影?她是那么单纯善良而又坚强勇敢的女子,却因为她对无忧的爱,再一次入了地狱。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一股冷冽的萧杀之气陡然而起,夹杂着盛怒。“什么人干的?还活着吗?”
  九皇子咬牙切齿道:“当晚,三煞旨在救人,没有惊动敌军,但是已经查出来了,那个畜生姓吕,是个校尉。我真想现在就冲进紫翔关,把他抓过来剁成肉酱喂狗!七哥,博筹现在不在紫翔关,我们攻城吧!我就不信,紫翔关是攻不破的铜墙铁壁!”
  宗政无忧望着蜷缩到被子里的昭云,目光阴骜沉郁,忽然记起小时候那个粉嫩模样的小昭云,那时候,她才三四岁,整日跟在他身后,一天要叫无数遍“无忧哥哥”,与他一起陪伴重病的母亲,端茶递水,伺候母亲喝药,逗母亲开心口她走路常掉跤,掉痛了会哭,但只要他答应背着她走,无论多痛,她都破涕为笑。
  多么遥远的记忆,十几年来第一次想起。他双眉紧皱,沉吟片刻,命令道:“传令下去,明日攻城!活捉吕校尉!”这个紫翔关,停留的太久了。
  九皇子神色振奋,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传令。”他说完转身大步走出去,走到营帐门口,正好遇到从练兵场上赶过来的无相子。“无相子,你来得正好,七哥说了,明天攻城。”
  无相子微微一愣,忙进帐参拜:“参见皇上、娘娘!”
  “起来罢。”
  “谢皇上。”无相子起身,面带忧色道:“皇上是想明日攻城吗?”
  宗政无忧挑眉道:“有问题?”
  无相子拱手道:“回皇上,臣以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如果敌军出来迎战还好,我们可以事先设下埋伏,倘若他们死守,即使我们攻进去了,也会损失惨重。皇上,可否从长计议?”
  宗政无忧袖中双拳紧握,他眉心紧锁,转头看了眼眼中含泪的漫夭,眸光暗垂,已是坚定道:“朕没时间等了!明日攻城,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只许胜,不许败。”
  无相子一怔,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了看皇帝坚定的神色,便住了口,忧心忡忡的应道:“臣,遵旨。”说罢就要退下,漫夭突然阻止:“等等。”
  无相子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湿意,眼中遽然涌现出坚决,她面对宗政无忧,沉缓开口:“给我五天时间,我要督战,要亲眼看着紫翔关化为一摊废墟,我要让他们为昭云所承受的苦楚付出惨痛的代价。”
  “胡闹!”宗政无忧怒道:,你回营帐休息小萧可,陪她下去。”
  “哦。!”萧可过来扶她,漫夭挣开,紧紧抓住宗政无忧的手,她定定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并非意气用事,无忧,给我五天时间,等萧煞到。你应该了解我,我即使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我不会拿我们的孩子开玩笑。你要相信我!”她目带祈求,神色倔强而坚持。
  宗政无忧面色缓和少许,对无相子吩咐道:“下去吧。“
  “遵旨。”无相子退下,九皇子缓缓靠近萧可,叫了声:“臭丫头。”
  萧可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九皇子目光一转,偏着头斜着眼晴看她,语带轻蔑道:“你不是号称神医吗?如果你能治好昭云的眼睛,我就承认你是神医了,如果治不好,那你以后别再打着神医的幌子四处招摇撞骗。”
  他说完等着萧可跳脚,以为她定会像从前一样反应激烈,跟他辩驳,谁知,她却眸光一暗,垂着头低声喃喃:“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自己是神医了”。
  九皇子一愣,有些不适应她的变化,看着她俏丽的脸庞上恼恨中略带悲伤的表情,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酸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他探过头去,轻声询问:“臭丫头,你怎么啦?”
  萧可扭过脸,眼眶微红。
  漫夭回身去看跪在地上的丫头,问道:“郡主一直没吃过东西?”
  那丫头低着头,万分紧张的回道:“回娘娘的话,是,是的。”
  漫夭看了眼神色不明的宗政无忧,又对那丫头道:“再去准备一份端来……”。
  “是,娘娘。奴婢告退。”
  宗政无忧缓步走近床边,那裹着被子的昭云一直在颤抖,有细微而零碎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不要,不要,不要……”
  他伸手轻轻掀开被子,躲在被子里的昭云双手抱着头,蜷着身子,一感觉到有人碰触,立刻又变得疯狂起来,张牙舞爪,四处抓挠。
  宗政无忧皱着眉,眼底情绪复杂,轻唤了一声很久没唤过的名字:“昭云。”
  昭云突然不动了,她脸上慌乱恐惧的表情因着这一声轻唤全然褪尽,化作点点期盼和欣喜,仿佛害怕听错般的确认:“无忧哥哥……是你吗?无忧哥哥?”
  她双手试探的往前摸,转头看来看去,想看到藏在心里的那个男子,却怎么看也都是漆黑一片。
  宗政无忧站在床前不动,轻轻应了声:“是。”
  “无忧哥哥!啊!无忧哥哥……昭云摸到他的衣袖,扑上来一把抱住他,放声哭泣。三日了,那些强自压制的惊慌和恐慎,那些不堪的凌辱为她带来的刻骨伤痛,忍耐了多日的委屈和泪水,终于在心爱的男子面前,全部释放出来。
  女子的哭泣声凄哀无助,仿佛要撕裂人的心扉,闻者无不动容。
  漫夭扭过头去,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昭云所受到的伤害?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残酷和不堪?
  宗政无忧没有推开昭云,他的手沉重的抬不起来。是什么让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敢于孤身诱敌,不顾自己的生死?他比谁都明白。可愈是明白,心愈发沉重无比。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他曾经将她当做妹妹来对待,可她那从年少时就已经滋生的情愫,令他不得不对她冷眼相待。既然没那意思,就不想给她希望。
  “无忧哥哥,真的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吗?”伴着浓浓的鼻音,昭云哭得声音嘶哑。她紧紧抱住她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子,只觉得能这样抱着无忧哥哥,就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她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他,连他衣衫一角都碰不到。
  宗政无忧不说话,静静的站着。
  “无忧哥哥,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我成了瞎子……”
  “无忧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无忧哥哥”……”
  昭云一直在喃喃自语,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回应,她只是想说话,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惶然无措。
  漫夭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无忧哥哥”,心头酸涩难言,看着一脸凄楚的昭云,感受着昭云对无忧浓烈深重的情意,如巨石盖顶般的压抑感,令她窒息的喘不过来气。面对这样的昭云,这样因他们而被鞭打凌辱的昭云,她该怎么办?他们又该怎么办?
  幸福,为什么总是在手边,却又抓不住。
  一个人的身体受伤了,还可以康复,可是那些惨痛的经历如同刻在记忆里的烙印一般,永远也抹灭不了,就像她曾经所遭受的一切,即便是在最幸福的时候想起,依旧是刻骨铭心的痛楚。可她比昭云幸运,尽管屈辱,但她至少没有遭到别人的侵犯。
  面色一阵阵发白,心神有些恍惚,她垂下眼睫,掩住目中苍凉的神色,缓缓转身,默默地往外走去,脚步异常沉重。
  宗政无忧眉头一皱,连忙推开昭云,回头叫道:“阿漫。”
  漫夭微微顿住脚步,眼睛干涩,已经无泪,想说话,喉头却被什么哽住,她抬头,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口气,轻声道:“好好照顾昭云。”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拂云关的日子,一过便是五天。这五天内,昭云一直处在半疯半醒的状态,除了宗政无忧的声音,她谁也不认。他不在,她便不吃饭,谁劝也没用。她把自己龟缩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每日里所有的期盼,就是到了吃饭时间,等待那道清冽的声音点亮她满是黑暗的世界。
  原来一个黑暗的世界也可以充满希望和阳光!她开始期盼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哪怕就这样一直瞎着,只要有无忧哥哥的陪伴,她就仿佛看见了全世界的光彩。
  三月中旬,山谷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可这里的气候还未暖起来。
  拂云关外,土地空旷,杂草枯干。初春傍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凄凉萧索的景象映衬下显得略微苍白,毫无一丝暖意。
  漫夭孤身立在城墙上,目光遥望紫翔关,眼神空茫无尽,眼底却绝然而坚定。
  冷风掠过高耸巍峨的城墙,掀起她衣袂翻飞,如雪银丝在空随风乱舞。这个世界,她来了有五年了。她曾经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想,她来这一趟,定是为了遇见一个叫做宗政无忧的男子,为他欢喜,为他流泪,因他而感动,因他而悲伤.
  两年的爱恨纠葛,几经周折,生死荣辱与共,可是,明明相爱的两人,为何拼尽了努力,到如今,依然无法幸福?
  “主子。”
  她想得入神,竟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萧煞。她微微瞥眼,收敛了思绪,淡淡道:“何时到的?”
  萧煞回道:“小半个时辰前。”
  她点头,又问:“都准备好了吗?”
  萧煞道:“准备好了。”
  “恩,那就好。”她再度看向前方,不动,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煞望着她单薄瘦弱的脊背,清冷孤绝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劝慰道:“主子,郡主的事情“,“您不必自责,那不是您的错。”
  漫夭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看他,她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透灵慧,而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茫然无助。萧煞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不禁怔了一怔,只听她轻缓开口,问道:“那是谁的错?”
  萧煞一愣,是谁的错?自然是那禽兽的错!可他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眉头微拢,他转开目光,说道:“您身怀有孕,不宜太过伤神。既然事已至此,您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不如……多给郡主一些补偿。”
  “补偿?”漫夭微微一怔,眸光四梨,沉沉的苦涩在心底肆意的蔓延,“怎么补偿?你知道对于昭云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补偿!也许,能让她走出阴霾,重获快乐的方法只有一仙,“可是,我却无法成全。”她什么都可以让,唯独无忧不可以。没有了无忧,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她凄凉一笑,又转回头去,看城墙外荒芜的土地,沙尘弥漫。
  “萧煞,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以昭云对无忧的感情,必定拼尽性命也会办好这件事,可却没想过,昭云真的会为此付出比性命更惨重的代价。而我,却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个代价所带来的后果。”
  她的声音空寂而苍凉,尾音悠长,浅浅回荡在萧煞心头。萧煞张了张嘴,想说,您不用为此承担后果。可还是没说出口,因为知道说了也无用。
  黄昏已过,天色渐渐暗下,萧煞静静伫立在她背后,陪她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色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终成漆黑,唯有她的长发在夜里初起的灯火照耀下,依旧如雪。
  “主子,天黑了,回营帐吧。”
  漫夭一愣,天已经黑了吗?她竟然不曾觉察到。点了点头,转身,两人一起步下城墙。
  军营入口拐角处,到了换班时间,一名士兵吃饱饭,打了个饱嗝,大步过来接过那名站岗士兵手中的长枪,“轮到我了,你走吧。!!
  “哦,好。诶,对了,听说明天要攻城了?”
  “是啊,皇上下令,要活捉欺负昭云郡主的那个人。”
  “唉,昭云郡主真可怜,都是为了给我们送粮,才被那些混蛋抓去。听说皇上这几天对她可好了,你说她会不会成为我们南朝的第二个娘娘?”
  “你可别瞎说,皇上对皇妃的感情可不同于一般人,这事,除非皇妃点头。”
  “那你说皇妃会点头吗?”
  “这个……不好说。皇妃大义,又明事理,接情理来讲,皇妃应该主动劝皇上纳昭云郡主为妃。这次昭云郡主送粮草来的任务还是皇妃派的”“啊,皇妃娘娘!”那人话未落音,便看到转出拐角的漫夭,心中一惊,慌忙住。”伏跪了下去。
  另一人亦是惊慌失措,吓得两腿直抖。
  两人齐道:“小人多嘴,请娘娘恕罪!”
  漫夭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面无表情,径直离去。萧煞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随后跟上。“主于不必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漫夭淡笑,心中却不觉生了些许烦躁,语声微凉:“在不在意,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控制得了他们的言行,也改变不了他人的思想。在世人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更何况是帝王。而她,明事理如何,不明事理又如何?倘若她故作大方,真让无忧纳了昭云,昭云就能幸福了吗?恐怕未必!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皇上正派人四处找您呢,您快回去吧。”一个伺候她的丫头看到她,急急迎上来。
  漫夭问道:“找我何事?”
  那丫头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饭菜都快要凉了。”
  这几日这个时候,他不是都在陪昭云吃饭么?今天怎会在大帐等她?她蹙眉,轻轻点头,“知道了。”
  萧煞见此,忙告退。她自己回了大帐,刚掀开帘幕,便见到宗政无忧正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见她回来,便皱眉迎上,拉住她冰冷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里了?这会儿才回。”
  “出去随便走了走。”她淡淡回答,被拉住走到桌边坐下,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宗政无忧动作一滞,转过头来看她,皱紧眉头,沉声问道:“我不该在这里吗?那我应该在哪里?”她竟然把他去昭云那里当成了习惯!
  漫夭在他直射而来的不悦目光中撇开头,轻轻问道:!!昭云还没吃饭吧?”
  宗政无忧没立即回答,端起一碗盛好的汤递给她,淡淡道:“她饿了自然会吃。”
  漫夭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重又看向他,没接他手中的碗,蹙了眉头,问道:“如果她不吃呢?”
  宗政无忧似是心情不好,有些不耐,“不吃就饿着。总有一天会吃。”
  这叫什么话?那是昭云,是一个为他可以付出性命的女子,他居然如此淡漠,仿佛与己无关。她怔怔的望着他,未曾多想,就已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她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模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一句“冷酷无情“,令宗政无忧面色一变,手上动作僵住,“砰!”他突然重重放下碗,碗里的汤经受不住剧烈的震荡,几乎洒出一半,溅得桌上四处都是。他看也不看,紧锁着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转过眼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似是要看尽她心底里去。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缓缓呈现,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漫夭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她懊恼的皱眉,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着他眼底埋藏的悲伤和痛楚,那样深切而沉重,她只觉心口窒痛,张着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两相静默,过了半响,宗政无忧都没有接……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她的眼,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忽然有些害怕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般的表情,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而僵硬。她心一颤,那些烦乱的躁意退去,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能这般轻易伤到他的,除了她再无旁人。而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他冷酷无情,唯独她没有这个资格!
  鼻子遽然一酸,她猛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楼住他的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无忧,是我说错了!”
  宗政无忧缓缓垂眸,掩下目中一切情绪,抬手抚上她单薄的后背,声音低沉道:“我……应该如何对待她?你想让我怎么做?一直这样陪着她,哄着她,给她希望?那不是帮她,那是害她!你明白吗?”这几日,已经够了!如果她因昭云所受到的伤害,想用他来补偿,那他在她眼里,成了什么?
  漫夭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她懂,她都懂。微仰起脸庞,她轻声道:“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啊!”
  宗政无忧脸色稍微缓和,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垂悬的泪,她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仿佛一触即碎。他既心疼又无奈,叹息道:“阿漫,我希望你自私些。”人生太短暂,趁他们还在一起,就该好好珍惜拥有的一切,他不想让别的人,成为他扪之间感情的障碍。这一生,他宁愿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她。
  她的脸,贴着他的手心,幽幽道:“我已经很自私了。”
  他摇头,“还不够。昭云的事你别管,交给我。她受的苦,那些人会用鲜血付出代价。我已经命人拟了旨,封她做公主,往后将她当做妹妹对待便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也只能这样了。她点头,伏在他怀里,心间发涩。
  “七哥,七哥……,九皇子大叫着跑进来,宗政无忧皱眉,斥道:“又是何事?这般大呼小叫。”
  九皇子挎着一张脸,苦恼叫道:“你看呀,不管我怎么劝,昭云就是不听,饭菜汤水泼了我一身。”他用手钳着衣裳拧起来给他们看,果然有大片油渍。
  宗政无忧斜目看了一眼,面无波澜道:“再去劝。”
  “啊?我还去啊?”九皇子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几近哀求道:“七哥,我劝不了她,你换个人吧。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对着我又是踢又是挠,你看看我的手,都被她挠破了。”他搔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几道抓痕。
  漫夭蹙眉道:“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起身!却被宗政无忧一把拽住,他沉着脸,挑眉看向九皇子,不容置疑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继续劝。劝不了她,你就准备回宫看守宫门口还不去?!”
  “我……”九皇子满脸的委屈,却不敢发作,只好无奈退出。
  漫夭担忧道:!‘这么对老九,太为难他了。“
  宗政无忧淡淡道:“我不在时,他身为军中最高统领,不能及时救出昭云,难道没责任?好了,不管别人,吃饭。!”
  九皇子出了大帐,心情郁闷,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垂着头,唉声叹气,无奈之下,又叫人去准备了饭菜,往昭云所在的营帐走去,快到时,眼角瞥见一个粉色身影走进另一座营帐,他心情一振,眼珠转了转,便跟了上去
  蹑手蹑脚,走到萧可背后,伸手朝她肩上重重一拍。叫道:“臭丫头。
  萧可本来想事情想的走神,被他这一拍魂儿都快吓没了,她“啊”的一声惊叫,弹跳开,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怒道:“你想吓死人啊!”
  “可儿,发生什么事了?”正好路过帐外的萧煞听见叫声,立刻提着剑窜了进光
  九皇子一见他这架势,直觉地缩了缩脖子,干笑了两声,“没事,没事。
  萧煞走过去,一把拉过萧可,将他们隔开,冷眼看着九皇子,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质疑。“这么晚了,王爷没事跑到我妹妹营帐来,似乎有失身份!还请王爷速速离去,以后莫再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你!”九皇子面容抽了抽,有些怒了。想他一个堂堂王爷,被一个侍卫统领堵得说不出来话,太窝囊了!自从一年前,他一时手痒摸过萧可的脸以后,这萧煞每次见他就没好脸色,若不是看在璃月的面子上,他非要好好治他不可。九皇子冷哼一声,不屑地昂着头,跟他讲身份?哈,也不看看他是谁,他做事什么时候在乎那些个规矩了?
  “这军营之中,任何地方,本王想去便去,谁能拦得住我?今天,就冲你这句话,本王还不走了呢,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他耍赖的功夫绝对一流,说着就走到床边坐下,翘着腿,歪靠着床栏,一副今晚就睡这儿的模样,萧煞面色一变,大步就朝他走去,不顾身份地揪住他的衣襟襟。”狠狠瞪着他,“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胡作非为!告诉你,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九皇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抬头笑道:“嘿,我还就打她主意了,你怎么着?等这场仗完了,我就去请七哥、七嫂赐婚,然后风风光光把臭丫头娶回家去,看你以后还管得着。”
  萧可一愣,有什么在心底炸开,面上不自觉飞上两朵红震,她上前半恼半填,“你胡说什么?谁要嫁给你?”
  九皇子也愣了,他只是随口就来,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此刻被萧可这么一问,他面色顿时僵住,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萧可。从来都是提到娶妻便避之不及,哪怕是玩笑也不拿此事说事。可今日竟就这么说出来了,那么顺口。仿佛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似的,一点都不觉得别扭,甚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跳得飞快。他一把推开萧煞,面色不自然的站起来,整了整被捏皱的衣棣。
  萧煞看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再回头看萧可羞多于恼的神色,不禁怔了怔,心中警铃大作,皱眉道:“可儿,你们……”
  萧可忙打断道:“我们没事。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儿还要配药呢。”说着就把萧煞往门口推。
  萧煞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似是不信,她居然留着九皇子却赶他这个哥哥走!这是何道理?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送走萧煞,萧可回头见九皇子目光灼亮,望着萧煞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他俊面已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萧可柳眉一横,两眼瞪着他,叫道:“你怎么还不卓留这儿干什么?!”

    九皇子被她瞪得呆了一呆,随即眼珠一转,抬高下巴,趾高气昂道:“我来拿药,昭云的药。煎好了没有啊?”

    “没有。”萧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一张铺满陈日纸张的方桌前蹲下,不理他。九皇子跟在她后头,哇哇大叫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药怎么还没煎好?你这臭丫头整天都在瞎晃什么呐?”

    萧可转头,口气不快道:“她不喝药,我煎药干什么?”

    “什么?”九皇子一愣,“你说昭云不喝药?这几天的药,她不是都喝了吗?”

    “谁说她喝了?你亲眼看见啦?含喝没喝,我比你清楚。”萧可说完不再理他,回头去整理桌上散乱的写满字的纸张。

    “咦?她没喝,那药去哪里了?她难道不想眼睛好起来吗?”九皇子面带疑惑,想了想,优然大悟般的叫道:“哦!我知道了,昭云是怕眼睛好起来以后七哥就不管她了,是不是?”

    萧可不理他,仿佛没听见,只低头对着手中已然发黄被拆分的破旧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神情异常认真。

    九皇子见她不搭理他,心头莫名生出一丝郁闷之气,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让他很不爽,还不如以前一见面就吵得脸红脖子粗,至少不那么无趣。奇怪啦,自从这次她跟七哥他们从尘风国回来,她就一直不对劲,好像变了一个人,不跟他吵架了,也不爱笑了,好像有一肚子心事,他说什么她都懒得理,为什么呢?他忽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处处跟他作对像只小母老虎的萧可,他们吵了一年多,突然这样子,感觉很不习惯。

    他微微弯腰凑近她,二话不说,就去夺她手中的纸张,“你在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嘶啦!“一张本就破旧不堪的纸张被撕成了两截。萧可愣住,他也愣住,没料到她会捏得那么紧。

    “嘿,嘿嘿……”他干笑两声。

    “啪!”萧可看着手中被撕毁只刺一截的暗黄纸张,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还笑!你又皮痒痒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九皇子以为她又要拿毒粉对付他,惊得慌忙跳开,伸手一拦,“诶诶诶!等等!不就是张破纸吗?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给你!”说着将手上的半截纸张往她面前一丢。这丫头,怎么说变就变?

    萧可横眉瞪他,红唇紧咬,眼中的怒气在看向空中飞扬飘坠的半截发黄的日纸时慢慢就变成了悲伤和愤恨,水灵灵的大眼之中渐渐迷蒙上了水雾。九皇子怔了一怔,撇嘴道:!‘不是吧,臭丫头,撕你一张破纸,就要哭鼻子啦?”

    萧可转头,伸手抓起一桌的纸张,往他脸上砸去,赌气道:“给你,给你……你都撕了吧,撕完你就准备好两。棺材,一口给公主姐姐,一口留给你那七哥。“

    九皇子心中一震,睁大眼睛,惊道:“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萧可一愣回神,继而仿佛想起什么,眼光闪了闪,忙转过身,低头教衍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九皇子岂是那么容易骗过的,他大步掠过去扯她,“不对。你把话说清楚,我七哥怎么了?璃月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萧可的手臂被他拽得死紧,怎么挣都挣脱不开口九皇子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便耍赖道:“你快给我清楚,不说清楚,我,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你要赖皮!”

    “我就耍赖皮,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承认!骸你堂堂一个王爷,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耍赖皮,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脸红呢。”

    “诿,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替我脸红什么?”

    “我……骸”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说不过他了?这个无赖!她干脆把脸一沉,蹲下身去捡落到地上的日纸,不再理他。

    九皇子眼珠转了几转,“你不说是吧,那我去问璃月了。”

    “不仵去!”萧可一慌,急忙站起来拉住他。“这事公主姐姐不知道。

    九皇子顿住,回头道:‘那你快说啊!”

    萧可犹豫,“我,我不能必”“是皇上不让说出去。!”

    “七哥?”九皇子愣了愣,愈发觉得这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他顿时急了,抬起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究竟是什么事啊?被你急死了,我又不是外人“”,

    萧可直觉反问道:“你怎么不是外人?”

    “我……”九皇子欲再开口,门口忽然有人先他一步。

    “那我呢?可儿,对我这个哥哥,也不能说吗?”萧煞突然一搔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异常凝重,语气严肃而低沉。

    “哥哥!”萧可惊诧,“你没走啊?你,你在听墙角!”

    萧煞皱了皱眉,不置可否,脸上也无半点被识破的尴尬之色。他一门心思都在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情上,其它的,已无心思去想。他就觉得萧可这次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守于她!他不禁心中一沉,声音也沉了下来,不容拒绝道:“可儿,快说。”

    九皇子附道:“是啊,你快说啊!”

    萧可见躲不过去了,长长叹出一口气,眼眶便有些红了,……

    夜色浓郁,凉风轻拂。昭云郡主营帐。

    “走开,你们都走开……我不吃饭,不吃。”昭云对着床前端着饭菜的丫头疯癫般的大叫,叫过之后就蜷缩到床角,窝着被子,神情失落而凄楚,低声喃喃:“无忧哥哥,你不管我了吗?你是不是以后再也不管我了?无忧哥哥,“你不要不管我,我会乖乖的,就像小时候一样,……你让我吃饭我就吃,你让我睡觉我就睡,只要你在,哪怕再痛,我也不哭,不闹……”

    两个丫头看她这样,无奈地相互看一眼,都不忍逼她,只站在床前,束手无策。一个丫头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去禀报皇上?你看郡主这样子多可怜啊!”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明显大一些的丫头轻轻摇了。

    这时,她们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饭菜搁下,你们先出去。”

    两丫头一惊,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相貌不俗的男子,虽然不认识,但看他衣饰装扮,也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低,连忙行了一礼,却并未依言退出。

    来人掏出一块腰牌,面无表情道:“我是皇宫禁卫军统领萧煞,奉命来劝郡主用膳。”

    两丫头忙道:“见过萧统领。那奴婢们就告退了。!”说罢将饭菜搁在床边地上厚厚岛子上,行礼退出。

    萧煞走进床爆冷硬的声音微微放柔:“郡主还记得我吗?拢月茶园里我们见过。”他的语声没有同情,亦无怜悯,只像是想跟一个朋友聊几句天的口气。

    昭云听到声音,又往角落里缩了缩,面上神情一片迷茫。但她哥异的没有疯癫大叫,只是道:“我不认识你,你快出去。”

    萧煞眉头微皱,淡淡道“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来,是想问郡主几个问题。”

    “我不听。”昭云抬手就捂着自己的耳朵。

    萧煞嘴角微扬,看来她也不是真的疯癫,只是刻意的封闭自己而已。

    一个受了创伤的女子,那样残酷不堪的经历,使得她害怕接触外界,怕看到别人怜悯或者轻蔑的神情,就连别人带着同情的声音对她来说,也都是一种伤害。

    萧煞叹了口气,问道:“郡主,你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昭云捂着耳朵,将脸埋起来,装作听不见。

    萧煞又道:“你以为不吃饭,不喝药,就能从皇妃手里将皇上抢过来?”

    昭云身躯一顿,忽然松开手,抬头叫道:“你胡说,我没有想从姐姐那里抢走无忧哥哥?”

    萧煞挑眉道:“没有吗?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在利用他们对你的歉疚之心,从而达到你的目的。”

    “我没有”,昭云神色变得慌乱,表情茫然无助,“我没有,……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要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你的希望,是建立是皇妃的绝望之上。”他的面容极其严肃,眼底深藏着隐约而不可见的雄和怜惜。

    昭云神色一震,张了张。”身子瘫软下去,这样的问题,她一直在回避,可萧煞却明明白白弹开放在她面前,让她再避无可避。“我,我……”

    她错了吗?她真的错了吗?“那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抬手抱着头,神情痛苦,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

    萧煞皱眉,弯腰,扯开她的手,昭云双眼器淡,竟没有挣脱,只是茫然无措,挣扎在黑暗之中。

    萧煞语气真诚,叹道:“郡主只要肯敞开心怀,您的人生还可以幸福。

    昭云凄然苦笑,“我可以吗?像我这样的人……”

    萧煞微微凝眸,缓声打断道:“郡主以为,自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昭云淡眉微蹙,眉心带着浓浓的哀伤,她双唇轻颤,戚声而语:“一个不堪忍受丈夫欺凌,仗着无忧哥哥的权势而休夫的女人,现在,又被人……我是个没用的人“”,她低下头,像是怕别人看见她眼中浮出的泪光。

    萧煞却,时她所言不赞同道:“郡主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这些遭遇并非您的过错,您无需因此自卑,更不该轻贱性命。在这军中几十万将士的眼中,您是一个大义且勇敢的女子,没有人会看不起您,相反,他们都很感激您,并且敬佩您!”

    昭云听后微愣,似是不信,抬头,顿了顿,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没有人看不起我吗?”

    “是的。”萧煞松开她的手,很肯定的给她一个答案。

    昭云渐渐平静下来,坐直了身子,目光转向他,似是想看他的模样,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微微的冷硬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柔和。她不禁在想,这声音的主人,他的面孔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道:“你刚才说,你是谁?”

    “萧煞。”

    她轻轻点头,似是在努力回忆,半响方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姐姐爹身侍卫,对吗?“她见过这个人,可是记不大请他的脸,脑子里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她的眼里和心里,一向只有无忧哥哥,别的任何男子,即便是见过,她也很少记住。

    萧煞道:“是。”

    昭云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来看我?是姐姐让你来的吗?”

    萧煞道:“不是。是我擅作主张来见郡主,只是想带郡主走出黑暗,找到属于您自己的人生之路。”

    昭云问道:!‘你准备怎么带我走出去?”

    “如果郡主愿意,不嫌弃萧煞身份低微,那么,萧煞愿意照顾郡主一辈子。”他面色严肃认真,语气郑重,让人听到这声音,便能感觉到那是一种面对人生大事惮度。

    昭云愣了愣,“为什么?你是怕我缠着无忧哥哥,妨碍姐姐的幸福吗?

    萧煞目光微微一闪,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我是个瞎子。”她虽目不能视,但眼睛依旧是怔怔望着他的方向。

    萧煞道:“我可以做郡主的眼睛。”他语气十分真诚,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他转身端过饭菜,声音变柔:“郡主先吃饭,吃完饭,我带郡主出去走走。郡主闷在屋里好几日,也应该出去透透气了。”

    昭云微微低头,似是在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不再抗拒,张。咽下他送到嘴边的饭菜,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很饿了。

    吃过饭,萧煞牵着她赚昭云在门口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郡主不用害怕,我会陪在您身爆绝对不会丢下您一个人。”萧煞转头看着她,只见她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了一句:“你可以背着我走吗?就像小时候,无忧哥哥背着我那样。”

    萧煞微愣,顿了顿,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来。”

    昭云趴上他的背,那背脊宽阔而结实,让人觉得安心口她双手搂住他脖子,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无忧哥哥以外的男子而不觉得反感。

    萧煞背着她走到外头,她听着路过之处,有士兵见礼之声,那些声音不像她所想像的那般轻蔑和嘲笑,而是带着恭敬,真挚而有礼口风,清清爽爽,吹在她面上,仿佛打散了沉寂几日的闷气,令人心头豁然开朗。外头的空气,果然比屋里要好。

    原来,真的是她想错了吗?

    她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感觉着萧煞因背着她行走而微微起伏的喘息,听着萧煞每走到一处,都会跟她说,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是什么颜色……她就在脑子里想象,想象得多了,就仿佛真的看见了。

    这一晚,萧煞说的话,抵得过他一年里的言语之多。在排云关军营外一里处,一个低矮的山丘上,灰白色石阶,他们并肩而坐,昭云在他低低沉沉的轻声慢语中靠着他的手臂梦乡。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总是十分安静。而这一夜的拂云关和紫翔关,没有军队的练声。

    第二日,那是万和大陆苍显一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对于紫翔关、对于南北朝而言,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令天地变色神鬼共泣的日子,它将被后世之人所记住口而那一日,成为紫翔关内数十万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它改变了持续多日的势均力敌的形势对局。

    这日早晨,已过辰时,天色有些晦暗不明,天空黑压的乌云拢聚不散,仿佛要盖顶而来,大地承载着一片压抑之气,似是着即将来临的一场腥风血雨的证明。

    南朝在拂云关的二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帝王亲临,皇妃在侧。

    万马奔腾,尘烟四起,浩荡磅礴的气势震响了两座城池。

    天空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气势所震散,露出碧蓝如洗奠空,阳光澄灿洒下,照耀着年轻帝王身上的金黄铠甲,反射出刺目的耀眼光辉,合着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莫敢仰视。而帝王身旁的女子一身白衣飘扬,银发飞舞,在飞奔的骏马之上,玉面一片肃容,使人不自觉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油然的敬畏。而前方打头的,是七千玄衣铁骑,领头的修罗七煞面上的红魔面具在阳光下散发着睹血一般的颜色,映着两旁特制的青铜战车,红光如血,青光如刃。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翔关,北朝军营。
  李将军正与众位将军商议南朝军队粮草已然充足,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这时,一名守城士兵急急跑来禀报:“不好了,李将军!”
  李将军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士兵气喘吁吁,面色慌乱,道:“回将军话,南朝………南朝皇帝亲率拂云关二十万大军打过来了,现下已经到了城门外!”
  “什么!”李将军面色大变,其余将军更是惊惶之下刷的一下站起身,问道:“已经到了城门外?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那士兵连忙道:“一路上我们的探子都被斩杀了,所以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一名将军转头望向目前军中的最高统帅李将军,问道:“怎么办?陛下不在,我们要不要出城迎战?”
  李将军双眉紧皱,握拳砸在桌上,“赵将军,王将军,你二人速速整军备战,其余人,跟我去城墙上看看。”
  紫翔关城墙较一般城墙要高出许多,也更加坚固,城墙上,万人张弓拉弦,只等一声命令,便万箭齐发。李将军等人登上城墙,放目往外望去。
  只见城门数十丈开外,漫夭的沙尘弥漫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铁甲雅狮,气势恢弘无比。那金黄色绣有“南”字的飞扬旗帜下,一眼便能看到那众人围绕中的一男一女,皆是白发,他们高坐马背,身躯笔直,明明所处地势比这城墙低矮许多,可他们投递来的目光却并非仰视,而是仿佛立在他人不可及的高处,低眸俯瞰大地苍生般的表情。
  阳光透过尘烟,在他们身上拢出一层金色光辉,男子盔甲光芒耀目,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女子白衣如雪芒刺眼,神圣不可侵犯,给人一种天神降临讨伐凡间的错觉。他们目光凌厉,越过数十万人透空直射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李将军心中一震,“果然是南帝亲临!竟然连夫人也来了!”
  身后一人接道:“她已经不是夫人了,她是南朝的皇妃。”
  另一人叹道:“陛下为她虚设后宫,听闻她被逐出南朝,便急忙赶去尘风国见她如果今日,陛下在此,看到她与南帝并肩,来夺陛下的江山,那陛下心中,川该作何感想?”众人沉默,过了片刻,有人忧心问道:“李将军,这仗打起来,死伤谁也说不准,万一枷”六
  李将军挥去这一片繁琐的头绪,面色决然道:“不管她是谁,既然在敌营之中,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既是敌人,便无须顾忌。我们的责任,是保家卫国,其它的,不在本将考虑之中!”
  又一人道:“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李将军眉头紧皱,面色极为凝重,他望着气势如虹的南军,微微沉思后方道:“拂云关的南军倾巢而出,看来南帝此次已下定决心要取我紫翔关,我们偏不如他们所愿。这城墙高逾十丈,坚固如铁,只要我们不出城迎战,南帝他就休想踏入这城池半步。来呀,传本将令:死守城池,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战,违令者,军法论处!”
  “是。”一人领命退下传令。
  “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像是马车,南帝打仗还带着这么多马车干什么?”一名将军指着南朝大军两侧闪耀着青光的马车问道。
  李将军看过去,只见被三匹马拉着的以青铜打造而成看起来不像战车也不像拉人的马车的东西,此物周正四方,光秃无装饰点缀,看上去有些怪异。他不禁疑惑,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这时,那些散着青光的马车忽然动了,从大军两侧如青龙一般直奔大军最前方并拢,在大军之前连成一排。马车前方有一块挡板,一人之高,青铜实顶,刀枪不入。前方正中有一个极小的圆孔,而后方车门上则有一个小窗子,从外头看过去,里面黑溘潦一片,谁也不知道车内究竟是人是物?如此多的青铜马车,拉上战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没人知道。他们只听见马蹄声、车辕声,声声震响,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一名将军疑惑道:“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没见过有顶棚的战车!
  一名谋士拈着胡子,思索道:“这战车是有些奇怪,整体用青铜打造,看起来是好看,也坚固结实,可是车身太沉,四匹马拉着也跑不快。他们,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战车呢?”
  又一人道:“什么战车啊?连个站人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呐,这就是他们准备用做打不过时逃跑用的,叫逃命车还差不多。”
  另一名将军摆手,语带不屑道:“管它什么战车不战车呢,我们不出城迎战,他们什么战车也无用。就当是他们摆来给咱欣赏欣赏,等打败了南军,他们落荒而逃,留下这些战车,咱再好好研究便是。”
  南军阵营之中,宗政无忧稳坐马背,面色深沉,眼光冷漠邪傻,而漫夭神情淡漠,看不出表情,只眼眸冷凝坚定,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口见城墙上敌营将帅现身,他们二人对望一眼,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转。
  临行前,他们约定好,她负责破城,他负责破敌。
  宗政无忧转过头,望向前方排列整齐的战车,目光幽深,似有所期待。
  九皇子一身银色盔甲,手里拿着一把剑,骄在马背上,一改平日之态,面色十分正经,看上去倒有几分将帅模样。他抬头看了眼那高耸坚圄的城墙,微微凑过来,语带怀疑的小声问道:“七嫂,你确定我们不需要梯子就能攻进城去吗?你看这城墙少说也有十丈高了吧,这可是有名的难以攻破的城关啊!”
  漫夭掉头看他,微微挑眉道:“这么高的城墙,你觉得梯子能够得着?
  九皇子道:“那也比没有的强啊!无相子,你说是不是?”
  无相子亦是一身银色盔甲,俊秀面容之上那道直抵鼻梁的疤痕在大军冲天的杀气下为他增添了几分凛冽的气势。他闻言,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娘娘说用不着梯子,那就必然用不着。臣想,对付这铜墙铁壁,娘娘定早已胸有成竹。王爷,咱们应该相信娘娘,安心待命便是。”尽管他心中也是疑威不解,但他选择相信娘娘,更是相信皇上。倘若换做另一个人,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听她安排,然而,她却不是别人,她是皇上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那种心心相印充满默契的信任,是他穷尽一生,即便为之付出性命,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宗政无忧斜目,扫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嘿嘿干笑了一声,忙道:“七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好奇,你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啊?是那些马车吗?可是,我怎么看不出这马车有什么用呢?它又不能打仗,这人要是坐进去,连敌人都看不见,还怎么打呀?”想不明白,他怎么看也还是觉得奇怪。偏偏七哥对此深信不疑,连问也不问一声。
  漫夭微微一笑,眼中光华潋滟,略带神秘笑道:“一会儿你就会知道,它到底有用没用!”她说着转过头去看宗政无忧,宗政无忧朝她伸出手,目光深邃,隐含期待道“我等着你给我惊喜。”她将手放进他手掌之中,感受着他毫无条件的信任,微笑道:“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九皇子目光晶亮,愈发的好奇,便迫切道:“七哥,那我们快攻城吧。
  宗政无忧朝无相子看了一眼,无相子会意,对身旁一名雷将点头,那名雷将立刻驱马向前,横举手中长枪,宏声叫道:“北军听好了!我皇圣偷:南北朝本乃国之一休,因逆贼杞上作乱,令国家分裂,尔等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本是死有余辜,但念在尔等从前皆立有战功,我皇惜才,不忍尔等丧命于此,现予尔等一线生机。只要尔等交出姓吕之校尉,再开城投降,我皇胸怀宽广,定不计前嫌,日后当委以重任,望尔等好自为之。现以一炷香为时限,倘若一炷香之后,尔等依旧冥顽不灵,我军即刻攻城,到时必生灵涂炭,天地同哀。!”
  这名雷将声音铿锵有力,慷慨而气势,话语之中透着帝王的恩威并施。
  紫翔关守城士兵闻言之后,皆转头望向军中主帅李将军,李将军皱眉看一眼左右,面有不屑,朝着京城方向一拱手,扬声道:“要打便打,你们少在此危言耸听!我等只认我朝陛下圣偷,其它一概不听。”
  他很干脆的拒绝,半点不带犹豫。那名雷将退回,偷偷望了眼帝妃二人,只见他们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改变。对于宗政无忧和漫夭而言,李将军的拒绝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如此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紫翔关的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们并非残暴嗜杀。
  漫夭一手捏紧缰绳,望着那在人们眼中如铜墙铁壁般高耸巍峨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数万张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曾经在那个充满血腥的冰冷皇宫里冷眼见证过她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像是看戏一般的姿态。当她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她曾在心里说,如果能活下去,就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时隔一年,那些仇恨本已在幸福中渐渐淡去,是昭云的痛楚唤醒了她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皇位之争,本就残酷血腥,更何况天下之争?她既站在他身旁,就当摒弃妇人之仁,狠下心肠,助他复仇,成就帝王霸业。敛下心绪,她冷眼看着对面城墙上李将军招呼左右将军齐往后退,对城墙上的士兵们抬手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尖利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黑沉沉一片,朝着南军劈头盖顶激射而来,每一支皆来势凛冽,带着催命的死亡之符。她望着那夺命的箭雨,勾唇冷笑,额间一朵红莲花铀映衬着满头飞扬的白发,散发着圣洁的妖冶光芒。
  南军打头的玄衣铁骑正待举剑相挡,而此时,青铜战车阵之后的萧煞对着战车车门扬手,沉喝了一声:“起!”
  百辆战车齐整成排的挡板应声疾升而起,由一人高的距离一窜而至数丈之高,正好挡住密集而来的箭雨。只听“叮叮锵锵”一阵阵铁器与铜器相撞击的尖锐之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战车挡板成了坚盾,北军数万箭矢已过,南军无一伤亡。
  城墙上的李将军等人愣了一愣,原来那战车竟是机关巧制。他抬手,叫了声:“停。”如此下去,只是浪费箭矢。
  一名将军面带鄙夷,高声笑道“原来这车不是战车,是用来做盾使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攻城的,原来竟是为了来告诉我们,你们很会做缩头乌龟呀!哈哈哈。有本事你们一直躲在那后面别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缩在那后头怎么攻城?“
  “哈哈蜘“”,其他几名将军也跟着笑了起来,满脸的不屑和鄱视。李将军却是一脸严肃,只是一张挡板便有如此机巧的机关,那庞大的战车里装的是什么,无人得知。他忽然有些担心,这在他眼里固若金汤的城池,今日是否还能保得住?
  南朝部分士兵听此言论,心中愤愤然,热血不禁上涌,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枪,抓紧缰绳,等待上头一声令下,便如离弦之箭,朝敌人冲杀过去。
  宗政无忧面色平静而深沉,仿佛不曾听见般,表情无波无澜,只转头看她一眼,漫夭微微扬唇,冷笑,看萧煞对马车扬手,沉声喝令:“攻城!”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命令下达,青铜战车挡板疾收,原本平滑的顶盖往后掀开,数十个漆黑浑圆的物体在事先量度好的距离与角度的机关作用下准确的朝着坚固的城墙激射而出,势不可挡。
  城墙上的李将军而色微变,有人问道:“那黑漆漆的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一人笑道:“用那么大点的黑石头就像砸毁城墙,真是可笑之至………”这人口气极为不屑,另几人亦是如此神情。紫翔关的城墙在他们眼里,那是坚不可椎的铜墙铁壁,然而,他那可笑二字才刚刚出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滔天震响,如雷击苍穹,声震百里之外。
  坚固如铁桶般的城墙应声轰然坍塌,碎石飞扬,朝四面八方溅开,烟尘骤起,火焰一片冲天,浓烟如朵朵乌云疾散,四处弥漫。
  猝不及防的巨震和毁灭,带来的是惊恐惶乱的惨叫声一片,尖锐刺耳,那些靠近城墙边的士兵们被炸飞了出去。或粉身碎骨,或埋尸城墙碎砖之底,或跌落火海,或在剧痛之中,惊恐的瞪大眼睛,看血箭如雨,看自己的断臂残胶…
  “……”
  “……”
  “……”
  如此惊人的杀伤力,在这个还不属于它的年代震惊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了宗政无忧。尽管他事先猜测过多次,也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依旧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震住口他惊诧的转眸看她,那目光带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一寸一寸流转在她淡然从容的绝美面庞。这便是另一个世界的武器?他开始好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在那个世界根本早已经不值一提。
  九皇子睁大眼睛,张着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无相子亦如是,而他们周围数十万的将士们个个目瞪口呆,似是不能相信那数战之中牺牲无数将士性命仍然不能攻破的令人头痛的高耸城墙,就这样轻易的被椎毁。他们望着前头那一排皇妃命人打造的看似怪异的青铜战车,先前不理解的情绪变成了震撼和惊颤。怪不得皇妃说,不需要梯子,一定可以攻进城去!
  这一刻,在他们眼里,她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手,不是往日他们所以为的靠美色赢得帝王宠爱的女人。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个女子确实够资格站在被他们奉为神祗般的帝王身边,骄傲的宣称要助帝王治理江山,征战天下。再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能力!其实,从她带回战马的时候,在他们心里,她已经具备了这个能力。
  数十万道目光,聚集在女子的身上,阳光下,她那流光的慧眼格外明亮,似能照亮整个世界的黑暗,那五官及面庞优美的轮廓,以及她妖冶却又圣洁的白发,还有她一转眸对着帝王微微欣然淡笑的唇角,都被渡上一层柔和的灿烂光华,仿佛被上天赐予了她神圣的使命,让人肃然起敬。她就在帝王的身旁,与帝王并肩骑在马上,他们看着帝妃二人,就好像看见了未来的天下太平。
  谁能想过,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椎毁一座坚固的城池!
  “哈哈,有了这武器,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九皇子震惊过后,神色振奋无比,他拍手,看着漫夭的目光近乎于崇拜,“七嫂,这……这真的是你让我买的那几样东西炼制出来的吗?”
  漫夭微微摇头道:“不只是那些东西,可惜材料有限,所炼制出来的数量有限,威力也有限。”
  九皇子瞪着眼睛,万分惊讶道:“啊?这威力还有限呀?难道还有更厉害的不成吗?”
  有,当然有!只是,她没学过武器制造,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即便将材料放到她面前,她也制造不出来。更何况,那些东西,不是随便用什么就能制造出来的。
  九皇子又道:“七嫂,这场仗打完了,你教教我吧。以后,我没事的时候,也炼几个来玩玩。”
  漫夭无语,这东西是用来玩的吗?宗政无忧皱眉,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九皇子连忙讨好般笑道:“回头我叫人大量收购这几样东西,多多炼制,以后这天下就是七哥你的了!”
  漫夭看着他,很无奈的摇头,压低声音道:“如果真那么容易收购,你又怎会在半年里才收购了那么一些?老九,你可要谨记,这个,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天下怕是难有宁日。”
  九皇子笑容一顿,“七嫂说的是!”说罢,他们目光再次投向对面已经坍塌损毁的城墙。
  原先城墙上的几位将军,在前方城墙刿塌之时,惊得迅速往后跃去,侥幸逃过埋尸墙底的命运。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面如土色,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眼中的铜墙铁壁,在对方接距而至那刚刚还被他们嘲笑的“黑石头”攻击下沦为一片废墟!
  一名将军抬手摸了把脸上的土灰,摇了摇脑袋,一开口,竟有些结巴:“李,李将军,这,这……
  谋士惊叹道:“天呐!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怎如此厉害!”
  “李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照此下去,他们大军很快就可以进城了!
  李将军面色沉重,果决下令:“传本将令,大军出城迎战!”
  “将军,不可啊!您看,他们这武器这般厉害,我们大军出城也是送死,不如……我们退吧……”
  “住口!”李将军一声厉喝,怒目而视,若身为将军都心存畏惧,那些士兵们还怎么打仗?军心士气为重,他敛了敛神色,沉声道:“紫翔关乃边城要寨,是北朝万千子民心中御敌的屏障,岂容有失?谁再敢轻易言退,军法处置!”他拨出长剑,那名心生退意的将军连忙称“是”,低着头,不敢再言声。
  李将军又道:“你们以为那些战车里能装多少‘黑石头,?!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快去传令!!”
  “是。!”一名将军下去传令,不消片刻,已整装好的二十多万铁甲军在李将军的率领下,声势如虹,踩踏着焦黑的废墟以及城墙守卫的血肉残躯直奔城外,朝南朝大军迎去。
  南军被那神秘的武器,震得热血沸腾,他们个个士气高昂,面无惧意,握紧手中的长枪,只等主帅一声令下,搏命杀敌,以战死沙场为毕生荣耀。
  宗政无忧望着那冲杀过来煞气腾空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他面色无波,神情镇定,只握了握她的手,毫无其它动作。
  九皇子笑道:“他们终于出来了!”
  无相子正待下令迎战,漫夭阻止道:“等一等。”
  九皇子奇怪道:“七嫂,还等什么呀?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宗政无忧斜目横他一眼,不容置疑道:“让你等,你就等着,哪里来的那些废话。”
  九皇子立刻噤声,半个字也不敢说。
  漫夭不看他们,她松开宗政无忧的手,左手握剑,抬臂聚内力一震,玄魄出鞘,她右手接住,剑气直指当空,对着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敌军,大声叫道“摆战车阵!”
  蕴含内力的声音,气势十足,带着无人能比的从容自信,远远的传了开去。
  萧煞应声做了个手势,百辆青铜战车突然向两侧散开,如同两条在大地上肆意游戈的青龙,朝着疾奔而来敌军包抄过去。马蹄溅响,车辕声声,声势恢弘壮大,竟不属于数十万大军。
  李将军一听战车阵,心中大惊,暗叫不好,战车虽只有百辆,不足以围困二十多万大军,但这武器火力强盛,乃他亲眼所见,若被包围在中央哪还有活路?他连忙下令,分四路从两侧进军,包围敌人,只要敌我交战难以区分,那他们的武器便无用武之地。
  辽阔的战场,升腾的杀气,北军四路大军一分两侧,欲躲过战车的包围,然而,就在这时,那两条游戈的青龙忽然又从两侧向中间并拢,迅速的合二为一,朝着敌军中央扎了进去。如同腾龙入海,势不可挡。
  李将军愣了愣,正想下令截住它,然为时已晚。
  百辆战车一入敌军之腹,战车两侧忽有机关开启,上千支装有火药的箭矢从车内劲弩中齐齐朝两侧疾射而去。
  “飕、飕、……”,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火药炸开,一箭中敌,数人皆伤。
  周围惨叫声一片,刺耳的尖锐出破苍穹,连太阳也变得黯淡无光。
  “中计了!”李将军一锤大腿,恼恨不已。望着那不断倒下的将士,再看向那十分坚固、刀枪不入的青铜战车,急忙下令:“避开它,冲!”
  北军踩踏着自己人的尸体,一路冲来,宗政无忧抬手一挥,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驾!驾!驾!……”战马扬蹄嘶鸣,南朝将士们挥枪兵分数路,从四面八方朝敌军包围过去。
  修罗七煞目中泛着嗜血的光芒,带领七千玄衣铁骑挥剑直迎而上。他们手中的剑透着蚀骨的寒气,一剑数敌,精准无比。
  头颅滚地,断颈血筹冲天。
  残酷的战争,嗜血的杀戮,这才是真正的修罗战场!比她想象中的画面,更血腥,也更残忍。所有的人都在杀敌,只有她和宗政无忧还在原地,静静的观望着。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人间一幕,宗政无忧面无表情,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有着帝王该有的冷酷和狠绝。
  残尸堆积,战场的地面如血染一般,那殷红的血泊反照着日光,映出红光漫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作呕的血腥味道,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一片大地,战场之中,人命如草芥蝼蚁,不值一提。她手心发冷,面色泛白,胸口似是被堵住,心脏无法跳动。
  这一战,赢得毫无悬念。北军在李将军誓要战到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的坚持下,除了躲在尚未全部毁去的城墙一角的吕校尉之外,其它无一生还。而南军折损五千,伤一万。
  就在胜利之后,二十万大军齐举长枪,高呼“皇上万岁,娘娘干岁”之时,她身子一晃,趺下了马背。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天地间的气息压抑而沉重。她感觉自己突然跌入了一片熙攘的人群之中,那被人群层层包围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台子,台上二十多个被绑住的男女跪在那里,他们头发凌乱,面上有许多伤痕,嘴里披一块布堵住,像是即将被斩的囚犯。
  她被挤在围观的人群中,莫名的恐惧不安,急忙往前面挤去。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挤到前排,跪在前面的男人一抬头,似乎看到了她,他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然涌现激烈的情绪,他似是想向她传递着什么,拼命的朝她使眼色,那眼中有担忧害怕,有期盼和祈求,那神色竟看得她好难过。
  视线忽然模糊,面上湿润一片,她居然哭了,好奇怪!这个世界的人生死再平常不过,她为何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流泪?抹了把眼泪,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心好痛,有一种浓重的悲哀在心底盘旋着壮大,她控制不了。
  想上去问问他想说什么?可是挤挤嚷嚷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将她扯住,她怎么抬脚也走不出去。她望着周围冷漠的人群,感觉自己好渺小,仿佛比所有的人都矮了一截,像是一个小孩子般的需要仰望着一切。
  侩子手挥动手中的大刀,她心里顿时涌现一股极度害怕的情绪,她想叫他们住手,一只黑色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她叫不出声,只能在那人的手掌中挣扎,竟如此无力。
  锋利的大刀将人头与身子一分二位,鲜血如箭喷溅而起,她只觉胸口被堵住,沉重而闷痛,无法呼吸。她在那只黑手桎梏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视线染上剧烈的猩红,看着那血淋淋的人头从邢台滚滚而下,一直滚到她的脚边,断颈处鲜血不断涌出,在她的脚底蔓开,她仿佛能感觉到湿漉粘腻的热度,在阴霾森冷的风中逐渐侵蚀着她的肌肤,她想逃开,却一动不能动。
  那被砍断的人头,面朝她的方向,双目圆瞪,死死盯住了她,向她诉说着他的不甘和愤恨,他说他死不瞑目,他还说:“那些害死他的侩子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明明没有声音,可她就是听见了,仿佛灵魂的哭泣,那般凄厉,蚀人心魄。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心也在颤抖,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洪泉,急涌而出,她心中害怕极了,有一种似是仇恨般的东西将她紧紧包围,让她永生被因不得而出口她张目四望,周围的人样都不见了,整个大地都是血色一片,只刺下她一个人,站在血腥中央,无头的尸休朝着她的方向倒下,鲜红的血液一寸寸没过她的脚踝,似是要将她淹没,
  “啊!不,不”她慌乱的挣扎着,汗水浸湿了她的身子。这是一场噩梦,她要醒来,要醒来,可为什么就是睁不开眼睛?
  “阿漫,阿漫,你怎么了?快醒醒。”耳边有人呼唤,那道声音带着主人的焦急与担忧,还有浓浓的深情,她的手抬起急急地朝着那声音来源处抓去,像是害怕那声音消失了一般的急切,“救我,救我……无忧,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昏睡中的漫夭拼命挣扎在噩梦的边缘,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裳,她面色苍白,黛眉紧锁,一只手胡乱的在空中摸索着,看上去那样的无助而惊惶。
  宗政无忧眉心紧拧,眼中盛满温柔而心疼的神色,他将她半个身子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语带焦急道:“阿漫,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你快醒醒,醒醒!”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奇异的让人安心口她听到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他,那道声音仿佛劈开了天空厚重的乌云,天色蓦然明亮开朗,阳光倾泻而下,她便睁开了眼睛。她终于醒来,眼中映出他那熟悉的俊美容颜,深邃的眼眸盛满浓浓的担忧与心疼,还有被隐藏的似是害怕她会离他而去般的深深恐惧,就如同她在那梦里找不到他时的惶恐和无助,她心头一紧,抬手便抱住他的腰。
  “无忧,无忧。”她急切的唤着他的名字,确定他的存在。从不曾这样害怕过失去,这个梦太奇怪,奇怪得让人觉得不安,梦里的感觉真实的好像发生过一样。她靠在他的臂弯,双手紧紧楼住他的腰,紧一分,再紧一分,紧到任谁也夺不走才好。她微微仰起脸庞,眸中透着彷徨无措,喃喃道:“无忧,幸好你在!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
  宗政无忧几时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连忙也抱紧了她柔软纤细的身躯,下巴轻轻蹭着她光洁的额头,听着她轻声的呢喃,心寸寸收紧,眼底的悲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倾溢而出,弥漫了视线。他喉头微哽,薄唇张了张,万分温柔道:“我不离开你。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能离开。”
  “恩,我也不离开。”她点头,在他的温柔中,逐渐平静下来。
  宗政无忧轻吻她额头,端过一碗药,递到她唇边,温柔道:“来,喝药。她就着碗,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味令她蹙起了双眉,“这是什么药?怎么这样苦?”比她以前喝过的所有的药都还要苦上许多倍。
  宗政无忧转开目光,随口道:“安胎药,良药苦……”
  她转眸,看了眼帐内昏黄的灯光,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一次,我睡了多久?不会又是半个月吧?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宗政无忧放下碗,用手指拭去她嘴角溢出的一滴褐色药汁,“还在拂云关,你睡了三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吗?她怎么觉得头那么沉呢?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睡醒了,比没睡之前的感觉还要疲惫。
  她疑感的皱眉,明明在战场好好的,怎会突然昏倒?这几个月,她的身子总也不正常,原以为嗜睡和容易疲惫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来,好像不那么简单。记得可儿和几位替她把过脉的大夫都说过她的脉象很奇怪,还有她的头痛症,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尘风国王宫里的那一夜,她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模糊景象,那一声脱口而出的“齐哥哥……”回来的路上,她一睡便是十几日,无忧不经意流露的哀伤,可儿的沉默这一切,似乎都意味着不寻常。
  “无忧,我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孩子,没事吧?”她语声忐忑,问完感觉到宗政无忧身躯震了一震,他低眸轻斥道:“别胡思乱想!孩子没事。”
  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吗?她心中越来越不安,但见他面色不悦,眉心纠结,她便掩下那些情绪,容颜平静,淡淡笑道:“孩子没事就好。你别一直守着我了,刚攻下紫翔关,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去忙吧,我再睡一会儿。”
  宗政无忧想了想,现在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见她神色疲倦,他点头,让她躺回床上,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才离去。
  佶摸着他走远了,她才掀开被子,穿衣起床。
  外面天色很黑,她转出大帐,想先去看看昭云。
  灰色的营帐里,昭云坐在床上,睁着暗淡无神的双眼,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自从眼睛看不到,听觉就变得灵敏,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十分清晰。清浅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她轻声问道:“是谁来了?”
  漫夭走到床边坐下,“昭云,是我。”
  “哦,是姐姐帆”昭云声音平静,微微一笑,不似前几日的疯癫狂躁。
  漫夭欣喜的握住她的手,高兴道:“昭云,你能听出我的声音了?你好了?”
  昭云点了点头,回握住她的手,歉意道:“对不起,姐姐。我让你担心了!”
  漫夭愧疚道:“你别这么说,是我不好,害了你。”
  昭云摇头,宽慰道:“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怎么能怪姐姐呢?是我自已不小心,才会被发现,姐姐不必自责。”
  漫夭心头一酸,昭云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亏欠她。还想再说话,这时帐帘被人掀开,萧煞拎着一个人大步走进来,将那人毫不客气的往地上一扔,还踹了一脚,“跪下。”
  那人双手被反绑住,嘴里塞了布条,被狠狠踢了一脚,痛得叫不出声,只是闷哼。他听话地跪好,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昭云,怔了一怔,面上前些天的嚣张神色再不复见,只刺下恐惧和慌张。此人正是当日鞭打、凌辱昭云的那个禽兽吕校尉。
  昭云听到声音,叫了声:“萧煞?”
  萧煞见漫夭也在,稍微愣了愣,然后拱手跟她打了个招呼,才对昭云道:“郡主,昨日萧煞对郡主承诺,一定会抓到那个禽兽回来交给郡主处置。现在,他就跪在您的脚下,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他说着扯掉那人嘴里的布各,那人立刻开口求饶,“求郡主饶小的一命,我不是人,不该对郡主起色心……”
  “啊!啊!”昭云一听这人的声音,面色立时惨白,脑海中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瞬间浮现,仿佛再经历过一遍,痛不可当,她忽然发起狂来,双手抱头,惊惶大叫。
  漫夭惊道:“快让他住口。”
  萧煞立刻点了那人穴道,帐内顿时安静,昭云蜷缩成一团,纤瘦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漫夭心疼不已,看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煞走到床边,说道:“郡主,您不必害怕,有萧煞在,不会让别人伤害您。这个人,您想让他生,还是让他死?或者……生不如死。我都能替您办到。”
  昭云慢慢抬起头,忽然朝他的方向扑了过去,萧煞接住她,她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漫夭一愣,萧煞何时和昭云走得这么近了?他刻意的示好让她感到奇怪,而昭云扑到他怀里的动作更让她疑惑不解,她皱着眉头,看着这奇怪的两人,只见昭云在萧煞怀里,依赖般的说道:“萧煞,我好怕!我不要见到这个畜生,你快让他滚出去。”
  萧煞安抚道:“好,我叫人带他出去,您放心,您受过的苦,我一定让他百倍偿还。”
  昭云连连点头,“恩。”
  吕校尉被带走后,漫夭还在愣神,过了一会儿,昭云情绪稳定下来,才坐好,转头对着漫夭的方向,略带尴尬,不自然笑道:“让姐姐见笑了!”漫夭还没做声,昭云仿佛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面色正经严肃,又道:“萧煞,你敢不敢把你昨天对我说过的话,当着姐姐的面再说一遍?”
  萧煞一怔,浓眉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对上漫夭投过来的疑感目光,他缓缓垂下眼睫,很快再扬起,眼中平静如常,他郑重道:“好。那就请主子做个见证,萧煞想照顾郡主一世,出自真心。”
  漫夭霍然抬头,心中惊诧自不用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昭云等了片刻,没听见漫夭说话,才笑道:“姐姐,你说好不好?”
  漫夭怔怔发愣,半响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萧煞,你先出去。
  萧煞默默退到帐外。
  漫夭看着昭云仿佛含羞带怯般的表情,只觉得心头窒闷,“昭云,你…她才开口,昭云笑着打断道:“姐姐,你不替我高兴吗?你看,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有人喜欢,多不容易!萧煞啊,他说要做我的眼睛,昨天他背着我从这里走出去,跟我讲他看到的一切,我觉得我自己好像也看到了,真的!原来姐姐身边,还有一个这么好的男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她看起来笑得真切而喜悦。
  漫夭却挪开目光,不敢去看她的脸,她仰起头,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昭云,若放不开,也不要为了别人而随意处置自己的人生。
  昭云道:“是啊,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信。不错,我是喜欢无忧哥哥,可是无忧哥哥他不喜欢我,他总是凶我。从云姨娘过世以后,他对我就没有过好脸色,我总是干方百计的接近他,做我所能做的一切去讨好他,可是,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无论我为他付出了多少,我在他心里,都及不上姐姐一分。我觉得……这样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累啊!所以,我不想再喜欢无忧哥哥了,我想有一个对我好的人陪着我,过完这一生。”
  漫夭沉默了,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虽然这对昭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她总觉得是不是转变的太快了?快到有些不正常,可又说不出什么。她站起身,叹息道:“昭云,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六
  “好。”昭云笑着答应,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帐帘放下,一串晶莹的泪珠垂落,在她染笑的嘴角漫出一丝咸涩的滋味。她喉头哽咽,不能跟无忧哥哥一起幸福,那就在他身边,看着他幸福。所以,无忧哥哥,你一定要聿福,因为……只有你幸福了,我才会幸福。她在心里这样说着,躺下身子,拉过被子蒙上脸。
  漫夭出了昭云的营帐,萧煞远远立在前面,清冷的月光映着他坚毅的背脊,说不出的落寞孤单。
  她缓缓走上前去,萧煞回过头来,似是在等着她开口询问。
  漫夭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五年的相处,萧煞的性格,她不敢说全懂,但至少了解一些。他不是一个会随便对别人付出感情的人,这短短两日,就要定下终生,未免也太快了。
  “萧煞,你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昭云吗?”她看着萧煞的眼睛,目光犀利无比,像是一眼便要看尽他的心底。
  萧煞眼光微动,但并未躲闪,只微微犹豫后,口气坚定道:“是。”
  漫夭皱眉,他回答的如此肯定,有些话她反而没法说了。她叹气,“萧煞,昭云受过的伤害太多,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我更不希望……你不幸福,你明白吗?”
  萧煞心中一震,为何她总能将一切看的那样清楚透彻,仿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他垂眸,想了想,慎重点头道:“主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对郡主好。”
  漫夭望着他坚毅的神情,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才无奈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祝福你扪。”还能说什么呢?希望他们幸福吧,即便现在不能幸福,以后,在朝夕相伴的岁月里,相互扶持所产生的感情,能让他们幸福也好。毕竟,两个人的相互依靠总好过一个人的孤独终老。
  “多谢主子成全!”萧煞弯腰拱手行礼,目送她背影离去。
  爱情有许多种,而有一种爱情,是走在爱的人前面,竭尽所能,帮她扫除阻挠她幸福的屏障。这条路,会很辛苦,但是,能偶尔回头看一眼爱的人幸福的脸庞,也可以知足。
  漫夭感受着身后投来的视线,脚步沉重无比,仰起脸庞,看着暗黑天空的星子,闪烁不定。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一生欠下的,她要几辈子才能还得清?
  前方的营帐,透出淡淡的昏黄,她拐了几个弯,来到萧可的帐外。还没走到入口处,便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道男声,她顿住脚步,侧耳倾听,是老九的声音:“臭丫头,你说的那些,到底在哪里啊?怎么找了两个时辰还找不到?这么多张纸,这字还小,我眼睛都看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解毒的办法?你不知道,我怎么找啊?”
  老九的声音满是抱怨,跟小孩子耍脾气似的。萧可道:“不找完,我怎么知道有没有?”
  “诶,你不知道,就让我找,如果没有,那我不是瞎忙活了?”一听着语气,就是跳脚了。
  萧可道:“我不管,今天找不到,你别想回去睡觉。”
  “不回去就不回去,在你这里睡也一样,啊!你敢打我!!你这臭丫头,,”耍无赖不成被打,他们两人到一块永远都是这样,漫夭笑着摇头。
  帐内,萧可警告道:“你再敢乱叫,我用毒粉了!”
  “你!算你狠!哼!”九皇子气哼哼的模样她想也能想出来。
  漫夭听了一会儿,心头豁然开朗。她金心一笑,看了眼透出灯光的淡淡橙黄色的帐幕,想着今天就先别打扰他们,明天再找可儿问问便是。
  想到此,她正转身欲走,里面又传来九皇子刻意压低的声音:“诶,臭丫头,璃月身上的毒真那么难解吗?就连你也没办法?”


第三卷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二十章

  她身上的毒?漫夭蓦地顿住身子,皱眉回头。
  帐内,盘腿坐在毯子上的萧可连忙抬手捂住九皇子的嘴,“你小点儿声!万一被公主姐姐知道了,你就惨了,皇上一定会把你发配到边疆去,你信不信?”
  九皇子瞪大眼睛,眨了一下,点头,信,他绝对信!拉下萧可的手,他手射撑在面前的矮桌上,倾过身子,凑到萧可面前,一脸凝重的神色,很小声的问道:“哎,臭丫头,你说”“如果璃月的毒解不了,她,她若真死了,我七哥真的会跟去吗?”
  “呸呸呸“”你个鸟鸦嘴!你敢咒我公主姐姐死?”萧可怒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似是要把他活剥吞了。
  九皇子忙摇手,“不,不是,我是说……如果,如果……”
  “如果也不许说!告诉你啊,如果真的那样,你的七哥肯定会跟去的。“萧可抓起面前一骡还没看完的书页,很肯定的回答。
  九皇子瞪着她,眼珠一转不转,两个人都抬了抬下巴,就那么相互死死瞪着,眼殊溜溜圆,谁也不服输。过了一会儿,九皇子目光不动,牙咬了起来,皱着眉,憋出一股狠劲,伸手夺过她手中的书页,拍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切齿道:“今天,我不走了,我就不信,找不到‘天命,这两个字。哼!”说完,也不知是跟谁赌气,气哼哼的转头,埋首书页。
  萧可斜眼看他,就知道是这样,一听说事关他七哥性命,他才会拼命。她看了看他难得的认真表情,心中微微一动,便低头拿过另一本小册子,这些都是师父留下的手札,有一部分,她一直没看完。
  “‘天命,是什么?”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惊得两人增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动作出奇一致。
  “璃,璃月!”
  “公主”“姐姐……”
  漫夭淡淡望着他们二人,她面容平静,看不出表情,又问:“是不是一种毒的名字?我身上所中的,是这种毒吗?”天命?天命!是天命不可违吗?可什么才是天命?
  萧可面色一慌,眼光微微闪烁,张了张。”想说不是,可被漫夭这么望着,她竟然说不出口。
  九皇子眼珠一转,咋呼叫道:“当然不是,我说的天命“”,哦!是指七嫂你的神秘武器一出,以后没人能打得过我们了,七哥他统一天下就指日可待,这就是天命了!”
  “是这样吗?”漫夭目光微沉,看了看九皇子,再转向萧可,往前走了两步,逼视着她,眸光犀利,“可儿,你从不撇谎,你告诉我。”
  “我……”萧可不自觉的往后退,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险些掉倒,九皇子立刻扶她一把,把她拉起来,萧可低下头,嚅嗫道:“公主姐姐,我,我……
  漫夭截口:“你不必为难,既然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即便今天你们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到。可儿,你是想由你来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已去查?我的身体状况如何,我有权利知道。”
  萧可听她这么一说,柳眉纠结,有些犹豫,嗔怪瞪了眼九皇子,九皇子一脸无辜的表情瞪回来。
  漫夭不慌不忙走到前头坐下,定定的看着他们二人,也不催。
  萧可侧头偷望一眼,见她面色虽淡然而平静,但眼神却坚定无比,心知,今日瞒不过去了。她转身绕过矮桌,到漫夭身旁坐下,像以前一样挽着她的手臂,面上却没有从前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公主姐姐,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找到解它的办法。”
  这就算是承认了!尽管漫夭心中已然猜到几分,也做了心理准备,但一经确认,脑子里仍是“嗡”的一声震响,脑海中瞬间空白,身躯止不住颤了一颤,心急遽往下沉。听着萧可的保证,明显没有底气。她垂下眼键,掩住藉淡了光华的眼神,极力控制自己的不稳的呼吸,轻声问道:“这种毒,有多厉害?我是怎么中的毒?中了多久?”
  萧可茫然摇头,“我也不清楚。以前只听师父捉到过一点,师父说:‘天命,是一种稀世罕见的奇毒,不但能封存人的记忆,还能改变人的心脉,可以在人的身体里潜伏很久,只要不唤醒它,每个月以特定的药物控制,也计一辈子都会没事。“
  漫夭问道:“如何唤醒?唤醒之后,会怎样?”
  萧可道:“唤醒它的引药是一种香,那种香本身无毒,但对于中了‘天命,的人,它就是奇毒。‘天命,被唤醒,封存的记忆会慢慢恢复,一旦全部想起,若不能解除毒性,就时日不多。”
  漫夭拧眉,她的记忆都在,难道是她来到这世界之前,这具躯体已经中了“天命”之毒?封存的记忆,是她这一年来重复做过的怪梦?
  她转头看萧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萧可抿了抿嘴唇,犹豫着,低声又道:“师父还说,‘天命………是这世上唯一一种‘七绝草,解不了的毒。”
  漫夭心间一震,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猛的朝她痛击而来,她胸腔剧痛,脸色顿时煞白。
  九皇子忙过来安慰道:“七嫂,你先别着急啊!有一句话说得好,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说不定这丫头比她师父强,能找到办法呢。”
  漫夭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垂下,望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连‘七绝草,都解不了的毒,还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怕死,只是,如果她死了,无忧怎么办?她的无忧该怎么办?蓦地抬手抓紧胸口,那种令人窒息的悲伤紧紧戳住了她的心扉,她张着嘴,却无力呼吸。
  萧可大惊,忙转身去一旁的桌上拿了一小块药材,让她含在嘴里,漫夭轻轻摇头,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心头的窒痛,才喘出一口气,艰难道:“我……还有多少日子?我的孩子,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世上?”
  萧可想了想,才道:“孩子,应该可以平安降生。”
  “那就是还有些时间?那就好。”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绝望之中,这也算是一种安慰。至少,为他留下他们的孩子,留下一线希望。
  萧可见她神情哀伤,想了想,又道:“公主姐姐,我师父还说,女子中了‘天命,之毒,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解,但是,她说那种方法没有哪个女人会同意,就算有同意的,她也不会帮人解。所以,她不将那个看做是解毒的办法。”
  漫夭眼中亮出一丝光芒,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萧可垂头,有些丧气道:“我还没找到。这些天,我一直在翻看师父留下的手札,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师父的手札实在是太多了,字迹潦草,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九皇子附道:“对,一定能找到。我现在就开始找。”说罢,他赶紧拿起桌上的书页,仔细的看。
  漫夭再次垂下眸子,连雪孤圣女都不当做是办法的办法,找到了也不一定有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记不清后来萧可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离开前嘱咐他们别告诉无忧她已经知道这件事。
  外面天空漆黑,稀疏的星子光芒黯淡。
  她漫无目的缓缓走在寂静的黑夜当中,云层遮蔽的冷月透出浅淡而朦胧的薄光,笼罩着她消瘦单薄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色的影子,轮廓有些模糊不清。
  远处一个山坡,高于所有的帐篷,孤独的屹立在那。山的顶端,一个小小的孤亭,在浩荡空旷的苍穹下,述说着它经年累月无人相伴的寂寞和孤单。
  “无忧,无忧,如果我不在了,谁陪你走过漫长而孤寂的人生?谁能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分担你生命中的喜怒哀乐?”
  她走上那个山坡,脚下的石阶高低不平,因此她走得很慢。
  一共七百二十五步台阶,竟与他们相识的日子奇异的吻合。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的他,在睡梦中被抬上早朝大殿,如不染尘埃的仙人一般钝净,美得令人窒息,迷感了多少人的眼睛。而醒来后的他,冰冷邪妄如魔君降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无心,亦无情。
  是谁让这样一个人变得有了心,动了情,抹去他眼中的冷酷邪妄,注入一腔如水的温柔?如果这温柔换来的不是一世相守,而是悲痛与绝望,那她宁愿,他从不曾爱上她。那样,她就可以毫无牵桂的离开,不带走一片尘土。
  站在高高的孤亭里,低眸望着底下一片透着昏黄光影的营帐,在最中央的议事大帐里头,有她心爱的男子,那个为她不顾生死、不计得失的男子,她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独存于世?她怎么能舍得?
  泪水滑出眼眶,顺着绝美的面颊滚滚落下,她蹲下身子,双臂趴上那红漆脱落的亭槛,埋头呜咽痛哭,双肩止不住的直颤。
  为什么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他们还是不能相守到老?如果这是命运,那她痛恨这命运!
  如果她的出现,注定他一世的悲哀,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孤亭的另一头,台阶往下,站在一棵粗壮老村下的男子听到上方传来女子的哭声,微微一愣,这么晚了,是谁在这里哭得如此伤心?他疑惑走上亭子,看见女子趴伏的背影以及她那刺眼的白发,心中一惊,叫道:“主子!!”
  他从未没想过,像她这般淡漠善于隐忍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伤心哭泣的时候!大军打了胜仗,她不是应该高兴吗?他连忙上前,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漫夭一怔,没料到这里还有他人,泣声立止,她转头,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项影。有多久没注意过他,她都快要忘记了。抬手拭去眼泪,站起身,平复胸腔内激动的情绪,将那股浓烈的哀伤掩藏在心,方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一时感触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项影目光有些复杂,似是不信,但也没多问。他转头望了一眼紫翔关的方向,黯然道:“营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漫夭黛眉微蹙,忽然想起他曾经也和紫翔关的那些北朝将士一样,属于铁甲军的一员。他是个恋日且重情义的人,面对这样惨烈的战争,北军在紫翔关二十多万铁甲军全军覆没,看着那些曾一起并肩杀敌的战友死在他面前或死在他剑下,他怎会不惆怅难过?她叹息一声,轻声问道:“项影,你后悔吗?“后悔选择跟着她。
  那时候,他以为效忠她就是效忠傅筹,尽管他们夫妻不算同心,利益也各有不同,但终归是夫妻,而且,她是傅筹唯一喜欢的女子,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因此而率领军队攻打他的旧主。
  项影没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子,望着北朝方向,仰头叹道:“是的,主子,我后悔了!”
  他如此干脆而坦率的承认自己后悔,出乎漫夭的意料。她微愣,却没说什么。
  项影又道:“如果我一直在将军,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陛下。如果我一直在陛下身边,常坚就没有机会背叛陛下,那主子便不会被算计,不必承受那样的屈辱,也不会白了头发。那么,也许今日与主子并肩执手的人,不是皇上,而是陛下!他时您的感情,从不少于任何人。所以,我真的很后悔。
  漫夭微微一怔,她承认,若果真如此,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她不会再去设想这些可能,那是对过去所承受的痛苦的否定,也是对无忧的一种伤害。
  她上前,淡淡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你不必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没有常坚的背叛,那些人还会想别的法子。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前走。”
  项影转头看她,他的目光有些难过,“对于主子而言,也许这些真的过去了,因为主子有皇上,再痛苦的记忆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可是陛下则不同,以陛下对主子的感情,主子所承受的痛苦,会在陛下未来的人生里,成倍的加注在他身上。我很早就跟着陛下,作为一个贴身护卫被培养,我是亲眼看着陛下怎样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兵走上天下瞩目的将军位置,那艰难的过程,所经历的重重劫难,一般人难以想象。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择手段,用别人的生命和他自己的生命当成是复仇之路的梯子,他从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要能留下一口气走完复仇的道路。而仇恨,一直是支撑他一次又一次从数万伏尸中活下来的力量……您也许会认为,用血路铺就的人生很残忍,不值得同情,但是“,“主子,就是这样看重仇恨重于生命的人,他为了您,真的曾放弃过复仇的捷径,也曾为失败做好了准备!您在他心里的位置,曾经超越了支撑他二十多年的母仇,这样的陛下,您真的忍心在他失去您以后,再去就夺他唯一拥有的江山,让他一无所有吗?”
  漫夭身躯一震,在他近乎埋怨的眼神中连忙转开目光,“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一年前的那场阴谋,对我,也许错不在他,可是,你不能否认,他是利用我的名义去害无忧,他利用我,让我所爱的人承受痛苦和折磨,我不该恨他吗?就算不说这些,以现在的局势,也由不得我。我们不去攻打北朝,他迟早也会来攻打南朝,这场战争,避免不了。这一年来,他的母亲北朝的太后,从来就没放过我们,一次次的阴谋策动,还将无忧的母亲挫骨扬灰,也许,这错也不在他,可就是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只能选择站在一个人的身边,从我决定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傅筹这个人。”
  项影微微呆住,她说的也没错,她只是爱皇上,不爱陛下而已。
  漫夭转身,语气淡漠,“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没有意义。如果你想回去,我会为你准备良驹。如果你愿意留下,那就好好做南朝的将军,分清敌我,否则,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往后,我不再是什么主子,你跟别人一样,称呼我为娘娘。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谁的奴才。等哪天我不在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仅仅凭着他方才的一番话,她已明白项影之于傅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卫。在她仅有的日子里,她还想为那些真心时她好的人做些什么,所以,她给他选择的权利。
  项影愣了愣,主子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州想问,漫夭又道:“很晚了,回去吧。”说罢率先离开。
  项影看着她缓缓踏下台阶,望着她被风扬起的白发如雪,衣袂翻飞,如同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永远记得那个黑暗的刑房里,他像一个被打残了的狗一样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等待着全身的腐烂,为了不死,他低头舔着碗里洒出来的发霉的饭菜,等着那时的将军因为多年的主仆情意对他网开一面,但他等了十多日,始终没有等到。就在他绝望之时,那如仙子一般美丽的夫人出现了,对于他隐藏在那座山上不及时出手救她,使她险些丧命,她没有任何怨责,反而出手相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还记得他说要效忠于她时,她所说过的话:“项影,你要想好。我救你出来,并不是想要你给我什么回报,我只是念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就那么死了可惜。你不一定非得跟着我,你可以像从前一样,我是夫人,你是将军的贴身侍卫,这样,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但若是你真的愿意认我当你的主子,我会要求你绝对的忠诚,不能有半点的隐瞒和欺骗,否则,我的手段不见得会比将军好多少。”
  言犹在耳,今日她却又说他如果想回去,她为他准备良驹。
  他还有可能回头吗?即使陛下肯留他,他又怎么可能再带领那些铁甲军回来与南朝那些他亲自操练的将士搏命厮杀?况且,从她救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从此效忠于她,永不背弃。至于陛下,对不起了!
  北朝京城,皇宫。
  宗政无筹离开尘风国,并未赶回紫翔关,而是直接回了京城。马车直入宫门,行走在平坦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细碎的马蹄声合着轻缓的车辕声,有节奏的响着。他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不觉得舒适,只觉得周围很空荡。
  风,微微掀开车窗帘幔,白色的日光透照进来,他闭着眼睛,漆黑浓密的睫毛在日光下于下眼睑处投下青色的暗影。他靠着身后的软垫子,英俊的面庞,是日复一日愈发浓重的沧桑和沉寂的表情。
  尘风国这一趟,他是不是走错了?
  “陛下,清谧园到了。”马车停下,一名侍卫小心禀报。随后传来奴才的跪拜之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人掀开车帘,他起身,步下马车,面无表情道:“朕身子有些不适,宣沈御医。”
  “遵旨。”
  进了渍谧园,他脚步慢下来,望着周围熟悉的景物,心间一阵阵波荡。这里的每一物,都是埋在他心头的风景,只可惜,这风景之中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变成了记忆的灰白。穿过洁净的红木亭廊,路过清幽的竹林,极少的下人,令这里变得寂静安宁。
  寝宫里的一切一如他离开前的样子,整洁而干净,宽大的龙床上,那一袭金丝绣凤的大红嫁衣平躺在床的里侧,颜色如司那日夕阳下,她满头白发身披罗帐的如血红色,鲜艳而夺目。
  尘风国一行,除她之外,他还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尘风国的人。因为那个人,他开始怀疑一件事。而那件事,他希望自己猜错了。
  从尘风国回来,一路上走了将近二十天,在这些天里,他来来回回的想着自己的人生,悲哀而又充满黑暗的人生,从父亲到母亲,再到兄弟和爱人,这些在别人眼中代表着温暖的字符,为何在他的生命里,却只是将他一次又一次推入地狱的冰冷之手?
  “陛下,水已经备好,奴婢伺候您沐浴吧。”一名宫女进屋,现现矩矩的行礼。
  宗政无筹回神,敛了敛思绪,没说话,再看了那嫁衣一眼,方才转身,径直朝浴房行去。
  宽敞的浴室,氤氲着迷蒙的水雾弥漫在空,他走了进去,关上门,将宫女阻隔在门外。冷风吹入,微微打散了雾气,但视线依旧朦胧。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口望着前方的碧水浴池,神色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碧水池中忽然铺了一层娇艳的花瓣,花瓣中女子肤白若雪,乌黑柔顺的长发半湿着散落在单薄瘦弱的香肩,衬得那肌肤愈发的莹润如玉,美不胜收。她背对着他,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想走过去,双脚却仿佛被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他好像听见自己说:“容乐,你是为了逃避我,才躲在这里不敢出来吗?”
  女子回头惊诧中带了一丝慌乱,“将军,你怎么进来了?”
  “看你那么久不回房,怕你出事所以过来瞧瞧。你这样睡觉,会着凉。若是困了,我抱你去屋里睡。”他走过去,在池边蹲下,伸出手想抱她起来,然而,触手却只是虚无的空气。
  “容乐……”他慌乱而失落的叫了一声。
  原来是记忆带来的幻象!他自嘲,苦涩在心底蔓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一去再不复返。他想问自己,为什么要让仇恨蒙蔽了心智,不好好把握那段美好的时光?
  悔恨这种心情真的很可怕,日复一日的增长,每多见她一次,便会更加深刻。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宽衣,步下浴池,闭上眼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企图用热水温暖自已冰凉的身子。
  脑海中浮现一个人,是在尘风国马场抓住的天仇门的人,而跟那人一起的,其实还有一个,只是那个人,被他偷偷带走了。而那个人,正是一年前他找到母亲时,声称照顾了他那疯癫母亲十多年的那对夫妇之中的男人。
  一个普通的人怎会与天仇门的人一起出现在尘风国皇家马场?除非,他也是天仇门的人!而据他所知,天仇门人不允计成婚生子,那对夫妇显然是假的!
  他这才觉得,这一切,未免太巧。天仇门门主一直培养他复仇的能力,声声要助他报仇,而他的母亲其实就在天仇门中。天仇门刚刚被他剿灭,十几年没出过门的疯癫的母亲,第一次跑出门就撞上了容乐,又恰好,让他查到。
  宗政无筹扯下盖在脸上的湿布巾,睁开的眼睛迸发出一道渗人的寒光。
  回到寝宫,沈御医已经到了,见宗政无筹步伐稳健,看上去并无不适,不禁感到疑惑,行礼拜道:“拜见陛下!微臣听闻陛下龙体不适,特来请脉。
  宗政无筹不疾不徐走到床边坐下,天生的威仪,为地上跪拜之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沈御医迟迟不见帝王开口,心中不由得忐忑。
  过了许久,宗政无筹方问道:“当日太后的疯症是你治好的?”
  沈御医微微一愣,头也不抬,回道:“回陛下,是微臣。”
  宗政无筹“恩”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看了他两眼,又道:“朕记得,当日,你说太后心思郁结又受了极大的惊吓导致神智不清,你用了短短十五日,以奇方治愈太后,朕赞你医术精湛,封你为院使,掌管整个御医院。不知,朕有无记错?”
  沆御医忙道:“陛下记忆力超群,微臣十分佩服。陛下隆恩,微臣一直谨记在心,并暗暗发誓,一定会继续钻研医道,以报陛下之恩。”
  宗政无筹静静听他说完,目光深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是就好。一年的时间钻研医道,想必爱卿的医术又有精进。朕这次去尘风国,遇到一个故人,他也杞了疯癫之症,并且情形与当年的太后极为相似,联此次,就再给爱卿十五日时间,你就照着上次那方子开药,倘若医好了那人,朕重重有赏,倘若医不好”””,他语气忽然顿了顿,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陡然凌厉,直逼对方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一字一句,沉声道:“倘若医不好,朕,判你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啊?!”沈御医惊慌抬头,被他那凌厉的气势吓得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冷汗瞬时遍布全身。脸上闪过慌乱的神情,怔忪的望着脸色深沉的帝王眼中的狠色,顿时明白了这一趟所为何来。他连忙低头伏身,小心禀报道:“请陛下治臣的罪,微臣,“,“上次为太后开的方子,不小心给弄丢了。”
  宗政无筹随口道:“丢了?那就再开一个。”
  沈御医的冷汗顺着额头淌下,“嘀嗒”一声,溅在地上,他正准备再开。”头顶上方,帝王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别告诉朕,你帮人治病开过的方子自己不记得了,你当朕是三岁的孩子?”
  “微臣不敢!“沈御医的头磕上地板,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栗。
  宗政无筹满意的点头,挑眉道:“不敢就好。你要记住,朕才是这个皇朝的主宰,倘若朕想办你,任谁也拦不住!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要荣华富贵?还是连累全家去阴曹地府,从此被冠上罪人之名?你自己掂量着办。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沈御医面如土色,早该知道纸包不住火。颓然拜倒:“陛下饶命!微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