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08

苏素: 宝器江湖 1-20

文案:

萧五十郎,原名萧五十娘,生就女儿身,性格却是男儿郎,是江南扬州富户萧老爷祖宗十代以来第一个女仔。也是萧老爷的第五十个孩子,萧老爷对其疼爱不已。
BH的五十娘素以调戏美男为乐,方圆百里,恶名远扬。
因为反感与段水仙的指派婚姻,五十娘愤而离家出走,从此一脚踏入江湖。
初入江湖,五十娘便夺得传说中的灵犀剑,以坚决贯彻“有五十娘的地方,必有热闹好戏”的优良传统,卷入一系列迷离血案之中。
五十娘以她独特的思维以及方式对血案追查到底,并乐在其中。
期间,洛锦枫、冷无双、段水仙等江湖英俊少侠逐一出场,并无可避免地与五十娘产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缠。
江湖黑手到底是谁?
五十娘将情归何处?
我们一起来期待……


Part 1 开篇

  萧家很有种。
  不是说别的,从老祖宗的老祖宗开始,萧家就没有过女丁,统统都是男丁,一代一代,到了萧老爷这里,已经是第十五代了。
  祖宗有训,为了有个女娃娃,萧家每代子孙都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生到憔悴,不许罢手。
  终于,在萧老爷五十岁这年,喜获女仔。
  全家皆喜,萧老爷甚至办了场体面的金盆洗手仪式,以代表自己从今往后不再辛劳播种。
  金盆洗手的仪式上,萧老爷意气风发的替女娃取名……萧五十娘,以纪念自己光辉的种马一生。
  所有的姨太太皆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至此,流水宴不断,足足宴请了十天。
  整个扬州城万巷皆空。
  很多年后,都还会有人感慨地回忆:为什么萧老爷生完第五十个男娃就收手了呢。明明还有那么多姨太太可以再努力的嘛,反正萧家家大业大。
  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郎与娘之间,大家选择记得的始终是五十郎。
  因为萧老爷一直在生男孩,大家都忘记了他可以生女孩这个事实。
  所以在外人的眼里,萧老爷是有五十个儿子的。
  最小的那个叫……萧五十郎。
  “五十郎,你在想什么?”
  “唔,想美人儿。”
  微风拂过,将柳絮吹满整个扬州城,漫天飞舞,像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雪。一品香的二楼,坐着两个小小的少年,凭窗远眺。
  “是在想段家的小少爷?”
  “唔……他也算是个美人儿……”兴致乏乏,说话的简直整个身子都摊在了椅子上,抛起花生,然后用口接住,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五十郎,为什么伯父会许个男人给你……”说话的是个弱质少年,说两句话就咳嗽一声 ,眉头皱成了山,“可是你才刚刚十五,听说你家的四十郎都没有相亲,为什么跳过你的哥哥,直接给你定了亲。”
  “嗯,因为我长的俊。”大眼睛骨碌碌一转,萧五十郎的唇边就笑出两个小小的梨窝,小而翘的鼻子随即皱成一团。
  实在是个面团一样粉嫩的孩子。
  “可是,五十郎,你爹爹给你许的是个男人。”
  “啊……嗯。”五十郎的眼低低的垂下,睫毛扇啊扇,不知道想些什么:“大概是个男人吧。”
  当然是个男人。
  段家的水仙花少爷,整个扬州城都知道的。
  照镜子能照的昏过去,半夜三更对着水池梳头发,每天躲在绣房里描草绣花。
  这样的男人,居然要作自己的夫君。
  太可怕了。
  “五十郎,你是嫁过去吗?”哪壶不开提哪壶,显然这话题戳痛了五十郎心理最隐晦的伤痕。
  “不嫁。”小手握成了拳头,五十郎的牙咯吱咯吱的磨动:“让那个水仙花嫁过来。”
  开玩笑,萧家家大,业大,没有理由嫁去次一等的段府。
  听说那里池塘里连水也没有,整个府中连面像样子的镜子也没有。
  真是落魄阿!
  “可是,五十郎,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这个阉人,居然派人上门,要求退了这门亲。”
  太丢人了,居然被这么个阉人退亲。
  退亲的理由更加荒唐,段水仙遣人送来一副自画像,叫嚣道:如果萧五十娘的容貌能美过自己,便无条件的接受这门亲,如果逊色于自己,那么,就此将两家的姻亲给了断。
  最让人闷气的是,画像上的人,飘逸若仙,脱凡脱俗,的确有洛神之姿。
  不要说萧五十娘,就算萧老爷五十个姨娘里,也没有一个能抵得上段水仙的一个汗毛。
  “那个阉人,如果叫我碰上,我先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妇纲何在?!”萧五十郎的拳头高高举起,一拳砸在桌面上。
  惊得隔壁桌上的青年人扑哧喷出好大的一块水渍。
  本来喷出来水渍也没有关系,偏偏他还带着个薄薄的面纱,这下,面纱都喷湿了,贴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个柔和的轮廓。
  虽然看不真切,却的的确确是个很俊美的男子。
  眼眸漆黑若星,眼波微微流转,鼻梁高高,薄沙下的嘴唇薄薄的,因为湿了面纱,纱和唇紧紧地贴在一起,显得更加性感。长长的头发,仅仅挑起一小绺束在玉冠中,其他的,如绸缎般滑落在肩膀处,肩膀细细的抖动,带着如绸的发丝亮闪闪的微颤。
  他就这么一身白衣,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
  “丑人多作怪。”五十郎的眸转过白纱男的脸,低低的嘀咕。
  白纱男并不懊恼,转过杯子,眼眸流转,璀璨带彩,也跟着轻轻哼了一声,突然慢慢站起,姿态优雅,五十郎半躺着,头向后面仰去,倒着从椅子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他的腰际并排扣着两把镶金戴银的白玉剑,微微一动,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你原来就是五十娘?”
  他的声音很悦耳,低低的,像暖风拂过的感觉,那个娘子咬的异常的清晰,“就是那个被退了亲的五十娘。”
  没有人敢在自己提那个娘字。更何况是这么一种提起。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让五十郎的牙忍不住上下挫动起来。
  加上他眼眸里流露出来的淡淡的讽刺意味,五十郎再也忍不住,扔掉手里的花生就扑了过去。
  她学的不多,学来学去,跟护院的就学了一招。
  名字叫做猴偷桃。
  看五十郎扑了过来,白纱男惊了一惊,闪身躲她,先前五十郎就注意到,这个白纱男有强烈的洁癖症状,抖衣坐下之前,要在凳子上铺上厚厚的一叠布料。
  吃食的时候,筷子是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的,却仍然擦了又擦。
  所以,自己扑过去的时候,事先吐了口痰,直直的横擦过去,果然白纱男厌恶的躲开了这口痰。
  就是要这一刻。
  五十郎的手堪堪伸了出去,一招猴偷桃使得风云变色……
  白纱男的脸瞬间红到了脖颈,仓皇之间,两声清脆的碰击声,双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两把白玉剑。就算这样,五十郎的手已经擦过脆桃,顺带捏了一把。
  “五十娘,你不要脸。”
  语气气急败坏的,白纱男的脸由红再变白,气得混身直颤。
  自己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地痞流氓的女人,光天化日的,居然耍流氓!
  “切,那么个小桃,也出来放肆。”五十郎笑得恣意,伸手比划了一下。白纱男的脸立刻由白再变成了青。
  “好,五十郎,我段水仙今天立誓,一定要以你的血来雪耻!”怒极反笑,白纱男已经气到极致。
  哎?段水仙?
  没有来的及诧异,那双白玉剑就已经挥到了眼前。
  “范成,我对不住你,你家老小,我会帮你扛着……”五十郎悲怆万分,一副兄弟诀别状,一挥手,嗖,横飞出去的是一同吃饭的病弱青年,满脸泪花的呈抛物线状砸向段水仙。
  带着白纱的段水仙只停顿了零点零三秒,顺手接过空中袭来的第一暗器。就这几秒的光阴,只得眼睁睁的看见萧家的五十娘手忙脚乱的攀上窗格,澎的好一声巨响,以狗吃屎之态,摔下了二楼。
  等追到窗口的时候,五十郎已经手忙脚乱的站起,抬头看来。
  扶在二楼的窗格,段水仙嘴角忍不住抽搐。
  楼下的五十郎,怀抱猪仔,头插鸡毛,见到自己仰望,竟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咧开摔成香肠的大嘴,一边大笑,一边喊道:“水仙宝贝儿,你相公我先走一步,下次继续切磋武艺。”
  嘴里说着,手里比出个桃状,脚却丝毫不带含糊,一路发足狂奔,不多时,连影都瞧不见了。
  驻立在窗口的段水仙,面无波澜,星眸远眺,好半天,从面纱的下面,缓缓地微微的扯起一边的嘴角。
  “少爷,要不要把萧五十娘追回来?”身后是青衣的侍卫。
  段水仙缓缓抬起一只手,微微摆了摆,然后转身,心情愉悦道:“不用,我自己来追。”
  萧五十娘,倒真是个很好的玩具呢!
  那么说,退婚的事的确可以缓上一缓。


Part 2

  五十郎一溜风的跑回萧府,府前站着面色铁青的萧老爷,正提着木棍,目光如炬的扫来,看见倒插鸡毛的五十郎,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段家少爷已经在前厅了,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妈的,五十郎凌空翻了个白眼,这个死阉人居然跑的比兔子还快,自己这么一路抄着小路赶回来,居然还是落在这么个人妖后面。
  “你还傻愣,”萧老爷的棍一下子落过来,惊得萧五十郎蹦了老远,“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快去换衣服,接客!”
  接客!?萧老爷估计气疯了心,连老鸨的台词也一并抢来了用。
  “我不去,”五十郎的嘴撅的高高,“他来退亲,难道还要我站在前厅,鼓掌表示欢迎么?”
  自家老子估计老糊涂了,前任准女婿,也要这么重视。
  “谁说他来退亲?”萧老爷的胡子一翘一翘,怒容满面地脸上突然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像朵大波斯菊一样,从嘴边蔓延出去,“恰恰相反,他是来送文定的。”
  转手一伸,一块上好的白玉,雕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猴子,眯着眼睛正在饶背。
  五十郎想起茶楼上,段家小少爷面色铁青的护住下体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就笑出来,大笑道:“好好好,我去会会他。”
  这块玉应该是早就刻好,经过早上的那一遭,现在拿出来,真不知道段水仙怎么想的。
  真是个古怪的少爷。
  还没有推开闺门,就听见自己房间里一派打斗声。
  四十九姨娘扯着三十姨娘的头发,二十姨娘扯住十姨娘的头发,落败的其他几位来送衣服的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哭。
  满屋子的锦罗绸缎,一屋子的珠光宝气。
  看见五十郎进来,都宝贝儿,宝贝儿的围了过来。
  “我的小五十,你穿紫色最好看……”
  “不对,鹅黄的适合你!”
  “哪有的事,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当然是艳红的最美!”
  不消片刻,一屋子的姨太太又争斗起来。
  吵得五十郎头都要炸掉。
  大叫:“好了,紫色的穿最里面,大红的套作中衣,最后来个鹅黄的披纱。”满脸的怒容,五十郎面临崩溃的边缘。
  几个姨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什么。
  在萧家,五十娘就是宝,一尊会活动的小祖宗。
  平时是不大发脾气的,如果发了脾气,那肯定是惊天动地,所以,大家立刻七手八脚的按照五十郎的提议,将衣服一层一层的套了上去。
  像个堆的高高的宝塔菜。
  “那么珠钗……”
  “全部插上!”五十郎一掌拍在梳妆台上,将铜镜震得滚落下来,乒玲乓琅的,惊得几个姨太太一拥而上,将满匣子的珠宝挂满了五十郎的一头。
  沉甸甸的,宝气十足。
  “那么胭脂?”
  “浓浓的涂一遍。”管他香的臭的,都厚厚来一叠,最好让那个段水仙看不到最好。
  最后定妆完,几个姨太太都没有声音了。
  实在是震撼的效果。
  就像一尊宝塔,刷满了白粉,魏颤颤的顶上一宝塔尖的珠宝。实在诡异的很。
  “怎么,不好看阿?”五十郎一开口,粉刷刷的掉。
  众位姨娘都捂住嘴,不忍心开口。
  当然更不敢提意见,明显的小祖宗已经很不耐烦了,如果再从头梳妆,估计立刻要掀桌子爆走。
  “好!好的很。”难得几位姨娘异口同声,间歇嘴角抽搐。
  “嗯,走,去会会段水仙。”宝塔菜般的五十郎,一路走过,头上乒乓直响,擦栏杆的几个小丫头,一眼看过去,有一个竟然从栏杆上面直直的摔了下来。
  “嗯,这就叫沉鱼落雁!”萧五十郎得意的点头,眼睛笑成了小月牙,跟在她身后的几位姨太太都要哭出来了。
  事情过后,五十郎这种装扮,肯定丢尽萧家的脸,到时候,萧老爷肯定会爆怒!
  转过走廊,到达客厅的时候,五十郎就听到段水仙温文尔雅的声音,“萧伯伯,不要紧,女孩子装扮是要费些时候。”态度好的几乎让五十郎以为自己是错听。
  “爹爹,我来了。”
  五十郎提起三层飘逸的裙摆,一脚踹向虚掩的门,咯吱一声,门抖抖得打开,门后面驻立着一脸哀怨的丫环,满脸被门阁子打伤的红棱印,一脸的欲哭无泪。
  默……
  前厅的几位都成了石头人,一起瞪大眼睛看向门口的宝塔菜,衣服是红的发紫外加狗屎黄,脸上的粉扑簌扑簌的还在往下掉,嘴巴红红的,咧开嘴一笑,将萧老爷的一口气差点没有笑上来。
  最可怕的是满头暴发户似的珠宝,像释迦摩尼一样,一个半圆一个半圆的笼罩满整个头。
  “五十娘……果然风姿绰约!”段水仙最先合上嘴巴,态度中肯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好说好说。”五十郎走过去,巨掌一挥打在段水仙的背上,抽得段小少爷咳嗽不已。
  “五十娘,成何体统,你太放肆了,快给段小少爷道歉!”萧老爷头顶的青筋就要爆裂开来。
  段小少爷一面咳嗽一面摆手,眼泪汪汪的辩解:“不关五十娘的事,是我自己不好,咳嗽的不是时候。”
  奶奶的,先前在茶楼,不知道谁那么彪悍的举着双剑,又砍又杀,现在到了萧家,居然扮起了柔弱公子。
  萧五十郎的眼狠狠瞪过去,一下子愕住。
  先前靠的远,自己心里火,居然没有注意到段水仙的面纱已经撤下。
  他的样貌居然比画上更美上十分,不,甚至是五十分,一百分。
  明明秀美的像洛神,却自有一副翩翩佳公子的贵气混在其中,嘴唇嫣红,微微一笑,白花花的齿便微微露出,明明美的惊人,却自然带有股子男儿气。
  矛盾而诡异的结合体。
  真的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难怪他会自负成这样。
  “我看萧妹妹端庄文静,想来以后肯定合母亲的缘。”啪,折扇一打,段水仙笑眯眯的故作斯文。
  “萧伯伯,我斗胆求个事,”他的眼眸一转,骨碌碌在五十郎的身上打了个转,让五十郎平添一份寒气,从脚直冲头,寒孜孜。
  “好好好,都是一家人,你说你说。”萧老爷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贤婿二子在口里转了半天,终究给强行忍了下去。
  “母亲前日去寺庙还愿,感谢上苍给段家定下这门好亲,所以,答应了主持,手工刺绣观音像100幅,月底送去寺庙,本来是福气的事,可惜,母亲大人年老眼花,绣像到今日才完成了50幅,我想,萧妹妹以后就是我的内子,况且这个事情,也是为我和妹妹祈福的事,所以……”笑眯眯,段水仙含情脉脉的看着萧五十郎,眼睛里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想起萧妹妹一起为我们的将来祈福。绣完那另外的50幅。”
  我绣你个头,五十郎的手抖了又抖,眼神凄凉的看向萧老爷,完了,以往考察绣工,都是自己差了丫头买的现成的绣品。
  果然,萧老爷一听段水仙的请求,笑得更加欢畅,他一直以自己女儿的绣工为傲,难得有个显摆的机会,巴不得立刻让五十郎当场绣一副,以显示自己女儿的秀外慧中。
  “贤婿阿,你安心,你五十娘妹妹的手艺是超一流的,明天我就让她给你绣,绣满五十幅,给你送过去。”果然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开心,一不留神,萧老爷的贤婿终于脱口而出。
  “那就有劳萧妹妹了。”依然斯文有礼,不过看向五十郎的时候,段水仙的眼瞬间抛了个媚眼。
  妖媚之极,让萧五十郎有一瞬的骨头酥麻的感觉。
  这种感觉,直到段水仙匆匆告辞,自己被押往绣房时,才彻底消散。
  五十幅观音图,去她奶奶的祈福!
  五十郎左手拿针右手拿绷,一连奋斗了四个时辰,从落月奋斗到了初日。
  绣绷上苍凉的绣了个粗大的线头,纠结在那里,满绷子的针眼洞洞,是五十郎发泄过后的成果。
  这种日子没有办法过了。
  所以一定要离家出走。
  顺带笑傲江湖!
  “阿碧,我要离家出走……”五十郎推窗,对月嚎叫!
  “带上我的暖炉,带上我的贴身小被子,带上我的脚盆……”五十郎吐液横飞,一直数满一个时辰,“最后,还要带上我的马桶,没有它,我拉不了屎。”突然转身,五十郎的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你知道么,那样后果会很严重,会得痔疮,会便秘!”
  阿碧小丫头处于严重的石化状态,没有看过离家出走的人,这么嚣张!连马桶也要自备。
  好吧,小姐,你真是帅到掉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个性。


Part 3

  最后,五十郎连一块衣料都没有带上。
  管理运输的阿碧小丫头,在运送马桶的过程中,被大护院当场擒获,一招明晃晃的抓奶龙爪手,隔着马桶,将阿碧小丫头塞在胸前的棉花团抓得粉碎。
  连带着门口一大串准备的东西,都被截在了当场。
  萧老爷亲自举着火把搜寻宝贝疙瘩五十娘,整个萧府一副繁荣昌盛的情景,一直到三更,萧府的方圆百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亮遍了整条街。
  “阿爹,对不起,我要快意江湖,就只能做个不孝的女儿了。”缩在狗洞里的五十郎蹲了足足三个时辰,两腿抖抖得,跟小儿麻痹一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着萧老爷举着火把满院子跑。
  一直到了三更天,全院子才安静下来。
  狗洞边的大黄,用眼睛哀怨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这么大个活人堵在自己的窝窝前,屁股那么大,将洞堵得死死的,自己不过和隔壁家的小白偷个情,就无家可归了。
  天理何在啊!狗权何存?!
  一直等到了四更天,除了倒夜香的老伯,老眼昏花的颠来颠去,一切都各归各位,萧五十郎才从狗洞里爬出,灰头土脸的摸了把脸。
  从胸口迸发的激情,让她精神大振。
  江湖,我来了!
  ***
  段府的池塘边,静坐着一抹白,对着满池的锦鲤,微微的笑,手里捏着的一小块馒头,临水高高的举起,引得水里的锦鲤随之游曳,性急的几只甚至跃出水面,向着馒头跳了又跳。
  “少爷,萧家五十娘,昨天夜里离家出走了。”
  “哦?”干净修长的手指,将捏住得馒头揉得粉碎,刚刚一掉入水中,就被蜂拥而至的锦鲤吞食干净,“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青衣的侍卫抱拳,恭敬道:“回少爷,向着苏州方向过去了。”
  恩,苏州第一庄,最近刚刚办了赏剑大会,两把古剑,据说是能认主的,引得江湖上不少成名的大侠都追了过去。
  萧家的,估计也是冲着那里过去了。
  刚一想到萧家的小丫头,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的转,那大大的眼睛下面,是小小的鼻子,因为大笑而皱成一团,粉嘟嘟的小嘴咧的大大的,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家的自觉,白玉般的手指凌空比出个桃状……
  自己自懂事以来,就发现少有女性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活泼的样子,一般的女子,看到自己的模样,通常是痴迷,表情呆呆的,要多无趣,有多无趣,倒是这个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居然能无视自己的容貌,以看自己出糗为最大的乐趣。
  想到这里,段水仙嫣然一笑,心下愉悦,转头对着看呆的青衣侍卫道:“你去准备准备,明下我们便出发去苏州第一庄。”
  青衣侍卫讶然的张口,痴呆状看向自家的少爷,问道:“赏剑大会来了好几次邀请函,少爷不是都拒了么,为何今日又想到去了?”
  段水仙轻轻啊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错,那种沽名钓誉的聚会,我本来不想去的,不过,如果里面有个有趣的人,去赏赏人,也是不错的。”
  人家蜂拥过去是去赏剑,自家的少爷屁颠屁颠跟去,却是赏人。
  青衣的侍卫满目茫然,好半天,从心底由衷的敬佩并深切的感慨,少爷真是高深莫测啊,恩,非常的高深莫测。
  少爷的心思你别猜,猜多了就会陷进来……
  第二天,段家小少就坐着白马一路向苏州第一庄挺进。
  照旧白纱遮面,双白玉的剑配在腰间,微微一动,便叮当清脆作响,刚一出段府,就举步维难,不知道府里哪个仆人将少爷出巡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这种信息,都是有明码标价的,段家少爷出街露脸,起步价是二两银子,位居江湖少侠排行榜之首,一个月卖这么三四次信息,普通人家的月标准工资就出来了。
  所以数不尽的大好青年,削尖了头,也要卖身段府,混个小厮做做,如果能当上上等小厮,还可以每日从少爷的扔的垃圾里拣点少爷用剩的废纸,剩菜,行情照样的好!
  如果能弄到段小少的贴身内衣,简直是无价之宝!
  经济利益无穷大啊!
  满大街的姑娘大婶,都挎着篮子,篮子里都是自发买下的花瓣,一个个满目含情的列在两边,见段水仙策马出来,尖叫,蹦跳,一边含情撒花,甚至大部分姑娘因为情丝如潮,心情澎湃,黑压压的倒下一大片。
  段水仙一脸的高深莫测,端坐在白马之上,腰佩轻响,偶尔举手缓缓挥动,点头示意,脸如玉,质如兰,再那么偶尔扯扯嘴角,必然有被迷翻了的少女,尖叫一声,人事不知。
  “小卫,今天花店的盈利怎么样?”段水仙一面挥手,一面档去不停下落的花瓣。
  “回少爷,一如既往地好。”骑着暗黑色杂毛矮马的青衣侍卫一脸的崇拜,双目里射出来的是浓浓的膜拜之情。
  全城一共四家花店。
  每次花瓣滞销,少爷就会亲自游街,带动的是自家花店的繁荣昌盛,所有的过期花瓣连同新采撷的花,一并都能卖到片叶不存。
  少爷简直就是段家的一块金闪闪的活的金字招牌。
  “嗯,那么下次你泄露我出游消息的时候,顺便捎上一条,本少爷喜欢天仙楼的松子玉米羹……就是那个天仙楼刚创新的甜汤!”手一直在缓缓挥动,段水仙心平气和的弯腰同矮马上的青衣侍卫建议。
  真是目光如炬啊!
  矮马上的青衣侍卫膜拜之情更深一个层次,眼睛闪成了星星,少爷真是高深莫测,居然能猜到是自己泄露了他出游的信息。
  高深莫测,真是高深莫测。
  所以说,出来混的,跟一个好老大很重要!青衣侍卫几乎为自己的幸运感动得流下泪来。
  段水仙偏头,看向满脸呆滞,眼眶里含着一泡泪水的青衣侍卫,忍不住叹气,高深莫测个P,自己的贴身随从就这么一个,本来打算悄悄出门,所以谁也没有告诉,现在泄露了自己的行踪,除了贴身的侍卫,实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怀疑。
  真是笨到极致!
  段小少一边叹气一边从袖笼里掏出洒金折扇一枚,一伸手,哗的一下抖开折扇,形姿潇洒,飘逸无双,连带着,又是一波尖叫的高潮。
  所以说,做天才不难,做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天才,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唉,太难了……
  ***
  段小少这边白马白衣,飘逸无双的游街。
  萧五十郎却过的颇不是滋味。
  首先,吃的是毫无滋味的馒头,一个还要掰成三份,每次只能吃这么一点点,再这么一点点。
  第一晚住的是大通铺,不要说洗澡,就光那个床单,黑的连布眼都看不到。
  一色的江湖人士,估计是混得最渣的那种,衣衫褴褛,整齐划一的抱着破剑睡觉。
  偶尔好奇的看过去,必然有人扯粗嗓门大叫:“看你个头,再看挖你的眼睛!”
  五十郎哪里受过这种苦,第一天夜里就忍不住,瞄住了天字一号的房间,天刚微微黑,就手足并用的从天字一号房的窗栏上翻了进去。
  屋子里并没有烧任何香,却自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隐隐的飘来。
  整个屋子收拾的很整洁。安安静静的,不象有人的样子。
  床上的纱幔低低的垂下,一直垂在了地上,桌上放着糕点和茶水,那些糕点精致无比,萧家算是暴发户之家,光是点心师傅就有四五个,花色多的跟天上的星一样,就算这样,五十郎也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糕点。
  吃了一天的白面馒头,再见到这么精美可口的糕点,五十郎的口水当下泛滥成灾。
  轻轻的取了一块,五十郎心虚的四处张望,入嘴即化,带着茶香,吃完一块,就忍不住想吃第二块。
  床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五十郎一下子呆住,呆滞的,一点一点转头去看。
  床幔的边缘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圆润,像一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随着手的缓缓抬起,床幔渐渐的被撩起。
  居然是一个极俊俏的男人。
  秀发从肩披泻而下,黑亮亮的,像匹上好的绸缎,稍稍凌乱的在脖颈,腰际蔓延开来,面色稍稍苍白,眼睛却亮的很,在暗暗的屋中,闪着光彩,鼻梁高高,嘴唇虽然同样苍白,却小巧可爱。
  弱弱的斜靠在床头,静静地看来。
  “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很好听,悦耳撩人,却仿佛抬不上气一样。
  “翻窗进来的。”萧五十郎很老实的回答,赶紧将盘里的糕点狂塞进去几块,直噎的眼泪都要下来。
  反正抓了现行,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然后,瞄见桌上的茶水,一口饮下,被子的边缘居然有淡淡的兰花香味,整杯水喝完了,五十郎都不舍得丢下,这种味道太好闻了。
  香气好像能自己钻进自己的肺腑,虽然淡,却极为霸道,一下子将自己的整个精神都抬了不少。
  “你喝的那杯水,是我喝过的。”床上的人不动声色,很平静的陈述事实。
  哈?
  萧五十郎将杯子转了转,呆滞中,共喝一杯水,好暧昧的感觉,那不等于间接接吻?!
  “那杯水里面,”床上的人无力的又咳了两声,上气不接下气的缓缓道:“有毒……”


Part 4

  有毒?
  五十郎怒火中烧,一个甩手将杯子摔的乒乓响。
  “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萧五十郎的袖子都卷到了臂肘处,怒气冲冲的奔到床头,一脚踏在床板上,扯起床上那个弱兮兮的男人,来回摇晃,“啊,你怎么不早点说有毒阿,看我喝了才说!”
  床上的男人被摇的头昏眼花。
  眼睛紧紧地闭上,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的抖动,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我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吐气如兰,五十郎才发现原来最初的香气就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啊?还有完没完?”
  五十郎深深的惶恐了,没有走过江湖,好歹江湖日志每个月都有买,每到大侠蒙难的时候,春药就会当当当,隆重登场。
  自己长得这么潇洒英俊,难保没有一两个侠女芳心看的BIANG,BIANG的跳,然后,奸险的下了春药去。
  难道那个茶,除了毒,还有春药。
  萧五十郎手忙脚乱的松开对方的衣领,一把巴住自己的衣领,满脸悲戚:“你还在那里面放了春药?!”
  扑哧,床上的病美男一下子笑出声来。
  颇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境界。他只是轻轻一笑,就让五十郎的气息窒了一窒。
  “你笑什么?”
  病美男斜过头来看五十郎,风情万种,“我余下的话都没有说,你就这么凶。”
  含羞带怯的,将五十郎惊了惊。这么标致的一个人,居然还是个兔儿爷,对着自己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来撒娇?
  其实她忘记了,自己压根是个女人。 床上的那个性取向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老子喜欢女人!”五十郎索性将腰带都紧了紧,一脸的坚贞不屈的样子。
  “嗯,看出来了,兄台这么气宇轩昂,比江湖美男榜的前三名都要英俊数倍,自然不会有龙阳之好的。”
  五十郎的眼笑成了小月牙,小米牙乐的都露了出来,顺手一拍床上的病美人,一副知己状,拍得床上的病美男又咳嗽了好几声。
  “好了,你说余下的话吧。”
  病美男点点头,正色道:“那杯茶里的确有毒,所以我现在浑身无力。”
  然后……
  萧五十郎用满含疑问的表情认真地聆听。
  “嗯,其他的就没有了。”
  妈的,五十郎几乎要爆走,一拳捶在床板上,咚咚作响,“那没有后续。”
  “没有了。”床上的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了,那么刚刚谁表现的那么神秘!
  拳头又高高举起,五十郎面目狰狞,长的好也不带这么玩人的,这样很不道德。
  床上的人笑眯眯的看来,指着五十郎的拳头,笑道:“你看,那个毒对你没有什么效果。”
  什么意思?
  “你应该一点功力都没有吧?”
  恩,好像,的确,猴偷桃不需要功力。
  “所以说毒对你没有任何害处,”病美男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功力越深,那么毒性就越大。”
  五十郎一下子喜笑颜开,兄弟,你不早说。
  所以说行走江湖的,一定要谦逊,谁说没有功力的不落好。
  运气好起来,一个不会武功的,就能抵上十个武林高手。
  ***
  “那下毒的人呢。”萧五十郎很谨慎的问,毕竟案发现场的罪证都没有收拾干净,也就是说那个下毒的就在附近。
  “在床肚底下。”病美男咳嗽了两声,立起身体,故作神秘状:“我用化尸水在床下化了他的尸体。”
  五十郎的汗毛一下子都立了起来。
  一下子跳离大床有五步之远。
  站定后和床上的病美男默默地对视,大约一炷香以后,五十郎终于胆战心惊的问:“请问……”
  “阿?什么?”床上的病美男语气温和的像温润的茶,和蔼的招招手,“你问你问。”
  “化的彻底么?”
  默,床上的病美男一下子被问住,默默无言的看过来,然后,缓缓地招手,示意五十郎靠近。
  啊?什么?
  你,过来。
  大抵两人的眼神是这样交流的。
  五十郎缓缓地靠近床板,突然,床上的病美男一跳而起,力气巨大的将五十郎的头摁了下去,“你看看,化的彻底么?”
  因为没有防备,五十郎的眼睁得大大的,看向床底。
  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连点潮湿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五十郎惊奇起来,声音大大的回答:“居然什么也没有。”
  照理说,不是应该有血水么?
  难道江湖志的描述出了问题。
  “当然没有,”床上的病美男乐开了花,笑眯眯的看来,“我刚刚骗你的。”
  轰,血液倒流……五十郎的脸气成了猪肝。
  “你真好玩。”仍然笑眯眯的。病美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下子利索的坐起身,撩起头发,用根白玉簪熟练得挽了个髻。
  “要不,你做我的侍从吧,”修长的手指将自己的外衣带打了个结,病美男抬头,微笑:“我保证你吃好,喝好,乐趣多多。”
  五十郎冷笑,举拳相向,一拳打在病美男的眼上,他的皮肤白白嫩嫩,一拳下去,立刻显出个大大的熊猫眼。
  “我不做。”
  病美男的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和先前的病弱完全不同,呈现出一派优雅贵气来,气势大的惊人:“你打我?!”
  砰,紧接着一拳,确定了病美男的疑惑。
  将他的另外一边也打成了熊猫眼。
  “你完了!”病美男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五十郎,手指迅速的划过五十郎的嘴角,指尖上是红红的胭脂。
  “你才完了!”五十郎气不打一处来。
  “你摸摸自己的嘴角,你已经中了我的毒,同生共死毒!”
  五十郎伸手,摸摸自己的唇边,就着屋里昏暗的光线,偷偷的一看,果然是嫣红的一片。
  心里一片大乱。
  江湖太可怕了,自己一不小心就搞成内出血了。
  “那会怎么样?”五十郎的声音都打着颤。
  “不要紧,大抵是这样,我死你也死,”表情严肃,病美男的眼闪闪发光。
  “那么我先死呢?”
  “嗯,这样啊,你先死,我就给你安排个风水宝地。”笑眯眯的,病美男回答。
  太没有天理了,天底下哪有这么牛B的毒药?!萧五十郎欲哭无泪。
  “所以说,你不跟着我都难,”病美男笑眯眯的伸手,从腰里掏出块雪白的手帕,一边替萧五十郎擦手,一边叹气,“要不你就做我的侍卫,我帮你好好的解毒?!”
  虽然是商量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成了命令。
  萧五十郎苦着脸,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道:“那好歹让我知道公子的名号啊?!”
  好做个小人,天天用针钉死你。
  病美男缓缓地从床榻上站起,极为潇洒的甩了甩袍摆,一脸的得意,配着两个熊猫眼分外滑稽,“我是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名字叫……洛锦枫。”
  洛锦枫,江湖美男榜位居第二,高于段水仙之上。
  为人斯文有礼,号称君子剑。
  果然除了相貌可以和江湖志上靠靠边,其他的简直都是一派胡言。
  他哪是个翩翩君子,明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
  除了邪恶的人品,能看的就只有那张脸了。
  好吧,做美男的跟班,其实也没有那么可耻。虽然自我安慰着,萧五十郎的心却碎成了一片一片。


Part 5

  本来五十郎的目的地是苏州的第一庄。
  听说那里在举行品剑大会,两把上好的古剑,还没有认主,据说,那两把古剑有自己的灵性,分为雌雄,一旦认了主,便终身跟随主人。
  最神奇的是,掌握两把剑的主人,最终也会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五十郎第一次从江湖志上看到的时候,简直心痒到了极致,虽然自己没有半点武功,却对这两把古剑产生了浓烈的渴求感。
  就好像,从骨子里叫嚣着想得到它们。
  “洛少,要不我们去苏州的赏剑大会吧。”从镇江渡船的时候,五十郎看着托腮沉思的洛锦枫,忍不住的提议。
  “我不要,那里有什么好看。”洛锦枫的眼眸转了转,“难道你跟那些个混江湖的小姑娘一样,冲着灵犀剑的佳偶天成,想去碰运气。”
  五十郎的脸当即黑了一半,太侮辱人了,居然将自己跟那些娘么比照。
  “我没有,我就是对那两把古剑好奇。”闷声闷气,五十郎索性将脸缩在了衣袖后面。
  “哦……”若有所思,洛少勾了勾手指,示意五十郎靠近。
  “哎?什么事,洛少。”五十郎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一副听话的乖宝宝样,事实上,洛家的这位大少爷,性格刁钻,如果你拂了他的意,表面看来,他照样温和谦逊,云淡风轻,私底下,肯定会寻个空隙,回报过去。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君子剑这么冠冕堂皇的称呼的。
  “借你的袖子用用。”洛少伸出手来,十指修长,圆润青葱,中间团着个红喷喷的大苹果,一把拽过五十郎的袖子,旁若无人的擦起苹果。
  一点一点的擦过去,好像在精雕一个上好的艺术品。
  五十郎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眼见着袖子上被抹上淡淡的灰,一副很不得死过去的样子。
  “五十郎,你的衣料不好,”洛锦枫的眼抬也没有抬,扯着五十郎的袖子,叹气:“擦苹果,擦得不顺手。”
  ……默,我忍。
  五十郎的眼角嘴角强烈的抽搐,为了解毒,什么都忍了。
  然后用空着的一只手,从上至下的抹脸,如此三五次,然后,手放下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献媚的小人样,“洛少说的是,要不要用我的中衣,那里的料子比较柔软。”
  洛锦枫的眼稍稍抬起,看了又看萧五十郎,啧啧的叹息,回她:“不好!”
  为什么?自己都奴颜婢膝成这样了,照理说洛大少爷最起码也该感动一下吧。
  为什么他会一副厌恶之态。
  “不好,太脏,会臭。”洛少间洁的回答,完全不顾五十郎脆弱的心灵,“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了,我闻着酸。”
  太不留情面了……五十郎差点捧脸大哭。
  想自己堂堂萧府的大小姐,要天有天,要地有地,为什么一入江湖,连个虾米也算不上。
  这么侮辱一个无法沐浴的弱女子,是要遭报应得。
  第一次,五十郎的女性自觉高高的昂起头。
  然后站在船尾,用眼睛杀死洛锦枫一百遍。
  从镇江去金陵的这段长江,深且宽,五十郎和洛锦枫雇的这艘船,小小的,
  窄窄的,本来岸边有许多宽敞的大船,偏偏洛大少兴趣和别人迥然,一眼就相中了这艘窄小的柳叶船。
  江风吹过,整条船都左右晃动。
  洛少躺在床的正中间,双臂作枕,悠闲自得,看见五十郎脸色青青,一副如履薄冰状站在船头,笑容满面,“五十郎,你会游泳么?”
  声音优雅,无比诚挚,眼眸里有着朋友间的亲密,让五十郎愣了一愣,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会游泳。”
  “啊,很好。”洛锦枫直起身,微微一笑,说:“真是丢脸,五十郎啊,你家少爷我,不会游泳。”
  五十郎无言,这有什么关系,坐在船上,又不是比游泳。
  再说就算不会游泳,也不要紧,因为金陵的岸已经飘在了前头,还有小小的一段距离就要靠岸了。
  划船的艄公回头焦躁的看。
  洛锦枫站起身,向着艄公微微的摆手,一副神定气闲,然后,拍拍袍摆,笑眯眯的,极为温柔的看向五十郎,道:“你的衣服真的寒酸,也该洗把好好的澡,所以,上岸以后,你家少爷会给你挑个大大的客栈,泡上热热的水,让你好好的洗一把澡。”
  大大的客栈,热热的水,光想一想,五十郎就要泪奔。
  由此可见,洛少的人品还不算太坏,对自己的手下也算关爱。
  想到这里,五十郎的眼湿辘辘的看向俏生生站立在船舷边的洛少,嘴唇微颤,正想说点感性的话,来报答自家主人的关爱之情。
  突然,洛锦枫一个转手,扯过五十郎的胳膊,笑嘻嘻的眨眼,亲密无比的拍拍五十郎的肩膀,道:“五十郎,你知道么,船的尾部有一个小小的洞。”
  啊?怎么会这样,五十郎向脚下看去,果然漾起薄薄的一层江水。
  “少爷我又不会游泳。”语气依然温柔,说话间,洛少已经扯着萧五十郎来到了最边边口,“你把你的头就借少爷用用,本少爷一苇渡江,轻功好的很,等上了岸,再来救你。”
  不会吧?!萧五十郎悲愤地看去。
  对方眨眨眼,伸出一只指头,轻轻一点,扑通,五十郎便倒载入水中,水面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然后,洛大少爷,极为潇洒的,一脚点在刚刚从水里探出身的五十郎的头上,像只雪白的大鹏鸟一样,呼啦,飞到了岸上。
  姿态之优美,白袍之飘逸……引得岸边数位姑娘大婶都红了脸。
  “洛锦枫,救命啊……”飘浮在水里的五十郎,因为奋力游动,将发梢的发绳挣脱开来,及腰的长发,随着江水,蔓延飘浮在江上,浮浮沉沉,“我的脚抽筋了。”
  岸上本来笑眯眯的洛锦枫脸色渐渐的僵了下来,不知不觉浮出焦虑的神情来。
  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考虑,洛锦枫便一个弯腰,跳下了江水。
  他的确不会游泳,下水之后,立刻失去了重心,扑腾扑腾的往江中心游,越扑腾,越是下沉的利害。
  不远处的五十郎反而闲闲的游起水来,小小的脸上,一脸的得色。
  看见洛锦枫沉下去,又浮上来。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芽。
  一个小小的浪打来,浮沉之间的洛锦枫突然失去了踪影,这下,五十郎才真正紧张起来。
  不错,这个洛大少虽然嘴巴刻薄,人格低下,但是总的来说,一路上对自己总是照顾有家。
  知道五十郎爱吃荤,尽管自己长期茹素,也不忘记每餐捎上一两样荤菜。
  虽然刚刚恶作剧一样推自己入水,但是这段距离其实离岸边已经很近了,况且身边还有个精通水性的艄公,本来,自己是怀疑,以他的精明,是不会跳下水来,谁知道他还是跳下来了。
  如果,洛锦枫真的出了什么事,五十郎的心紧了紧,猛地一个扎子,钻入水中,细细的搜了起来。
  游了极小的一段,五十郎的手就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瞪大眼睛一看,果然是白袍的洛锦枫,闭着眼睛,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好在艄公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使着力,将洛锦枫推了上岸。


Part 6

  洛锦枫的眼和嘴闭得紧紧,鼻息微微的有丝热气透来,似乎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脸色苍白的可怕。
  五十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仔细想着自家护院以往闲聊时,讲道的救助溺水者的土方式。
  土归土,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
  咬咬牙,五十郎轮起拳头,一拳一拳揍上洛锦枫的腹部,每揍一下,就从洛少的嘴里吐出不少的水,脸色开始稍稍有了红晕,鼻息也渐渐的强起来。
  一开始纯粹是救人,揍着揍着,五十郎亢奋起来,想想以往洛锦枫的恶行,忍不住拳头上使上了大力。
  接连而来的腹痛,让洛锦枫渐渐醒转过来,他星眸半开,眼眸流转,稍稍溜了一遍,看见披头散发的,揍得正开心的五十郎,不禁一怔,而后,嘴角微弯。
  装作又昏过去的样子,将眼又一次合的紧紧,甚至屏住了呼吸。
  五十郎揍满三十老拳,突然想起自己正在救治溺水人员,弱小的良知立刻回归,看见洛锦枫两眼闭得紧紧,仍然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心急如焚,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居然比刚刚还要再弱几分。
  围观的人,从小声议论到大声,甚至有几个小姑娘还红了眼睛,轻轻抽泣----
  刚刚明明是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先掉下水去,诱惑这个漂亮的要命的公子爷跳下去救他,现在这个公子爷溺水,快要死掉了,这个女人居然饱以老拳三十拳,越揍越开心。
  简直丧尽天良。
  先不说,白衣公子的善行多么的让人感动,就算是他的一副好模样,如果死掉,真正太可惜了。
  群众强大的念力集中投射在五十郎的身上,让她渐渐的心虚起来。
  其实,那个土方式还有最后一招。
  不过,男女大防,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想过要用上。
  但是如今事态危急,江湖志上有云,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想到这里,五十郎半跪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低下头,闭着眼睛,贴上了洛锦枫的唇。
  将口里的一口气,堪堪的度了过去。
  柔软的唇刚一贴上来,洛锦枫的眼就已经睁开,瞪的大大的看向上方俯身压来的五十郎,软软的,酥酥麻麻的陌生感觉,从他的唇畔漫开,辗转反侧,情不自禁,他缓缓地伸出手,将五十郎搂在了怀中。
  不满足于唇与唇的厮磨,陌生的冲动,让他本能想渴求更多。
  索性伸舌,轻轻翘开了五十郎的齿,滑了进去。
  舌头交缠,将度气的五十郎惊在了那里,围观的群众们静悄悄的,红着脸看着两人表演活春宫。
  片刻之后,灵台忽然清明,五十郎大惊,一把推开和自己舌头交缠的洛锦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蹲在地上和半躺的洛锦枫默默注视。
  突然,她忽的站起,轮脚朝着洛锦枫的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拔足狂奔,一路上,长发飘飘,潮湿的衣服裹着她纤细的身形,倒生出一种楚楚可怜的风情来。
  洛锦枫半卧在地,半天不能动弹,虽然五十郎没有武功,但是她刚刚的一脚,却是用了全力的,直踹的他冷汗直冒。
  但是这点疼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此刻,他最担心的却是疯跑出去的五十郎。
  又羞又愤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一副无措,让自己的心不知怎么就突然一动。
  他魏颤颤的站起,将湿漉漉的袍子稍稍整理了一下,也向着五十郎奔跑的方向疾驰而去,并且,不知不觉,用上了一苇渡江的轻功。
  急急的掠过几颗苍天大树,然后,在最后一颗,临近城镇的地方,他看见了缩成小皮球的五十郎,正蹲在大树下,两眼直直的发呆。
  长长的湿发从腰际披下来,将她本来不大的小脸都埋了进去。
  “五十郎。”他呆呆的立在她的面前,全然没有以往的骄傲,然后,轻轻蹲下,“你这么穿着湿衣蹲着,会着凉。”
  语气温柔的像团温热的水蒸气,洛少的眼睛里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如果庄里的其他人看见他们的少爷也有这么真正的温柔对待女孩子的时候,肯定会惊愕住一片。
  “我要洗澡,”五十郎埋着头,从胳膊低下闷闷的发出声音,“我要住大大的客栈,洗舒服的热水澡。”
  洛锦枫一下子啼笑皆非。
  他在奔来的途中想过很多假设,设想五十郎会怎么样耍赖,提要求。
  要求他来负责,要求自己娶了她。
  因为,加冠以后,自己身边都是这样的女人,千方百计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在自己的面前花枝招展,期待有朝一日,自己会爱上她们。
  所以,设想五十郎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她和那些女子连在了一起。
  虽然明明,五十郎不同于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
  她甚至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
  不过,当想到可以对她负责的时候,自己的心理居然会有丝丝甜蜜的感觉,那种期盼的心情,真是平生第一次出现。
  自己不排斥负责任这个想法。
  一点都不。
  “好吧,本少爷就带你去住大客栈,洗热水澡。”极力压下心底微微的失落,洛锦枫露出一个暖风和煦的笑容,伸出一只手,直直的伸向蹲在地上的五十郎。
  切,你以为你扮作翩翩佳公子自己就会上当么,肯定会这样,先假惺惺的伸手,然后猛地缩手,让自己再摔一跤。恩,一定是这样的。
  五十郎猛的站起,一巴掌拍掉洛少伸来的手,一仰脖子:“前面带路,我的少爷。”
  这个死丫头,洛锦枫因为手被打掉,而自尊微微受挫,等到五十郎的那句,我的少爷叫出的时候,禁不住,嘴角含笑,从心底乐开了花。
  不错,我的……少爷。
  想象这个称呼也不错,边想边回头,洛少的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欢欣的神情,带着丝莫名的情愫,看得五十郎直打哆嗦。
  不好了,这个家伙先前就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溺水过后,更加不正常了,你看看,连眼神都淫荡起来。
  五十郎将自己的腰带紧了又紧,绷紧着脸跟在洛锦枫的后面。汗毛倒立的开始寻找传说中的很大很大的客栈。


Part 7

  很大很大的客栈,的确有一间。
  是金陵城里最好的一间,名叫有凤来仪。四根柱子高高的耸起,刷成火红的颜色,柱子上雕着展翅欲飞的火凤凰,而且用金粉细细的描了一道。
  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有凤来仪。
  点头哈腰的店小二,一路小跑过来,声音嘹亮的招呼,“来勒……客官几位?”
  “两间上房。”
  简洁明了,一点也不拖沓,啪,柜台上丢去沉甸甸的一锭银子。
  小二为难的看过来,带着笑容问道:“客官,只有一间上房,可行。”
  从苏北一带赶去苏州品剑大会的江湖人士,都会路过金陵,稍稍有点档次的,都选择了有凤来仪。
  一时间,房少人多。上房居然紧俏起来。
  五十郎和洛锦枫二人不禁转头,相互对视,眼睛刚一接触到彼此的,立刻躲开,红晕在两个人的脸上渐渐渲染开来。
  经历了码头的那一个缠绵的吻,稍稍有一点暧昧,两个人都能脸红上半天。
  只有一件房了,从这里出去,余下的都是次几等的客栈,而且距离都不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洛锦枫微一沉吟,果断地答道:“好,就一件上房。”眼睛却再也不敢瞄向五十郎,生怕她大声叫起来。
  所幸五十郎克制住自己嚎叫的冲动。
  默默地跟在了小二的后面,五十郎刚一进门,就一脚踹过去,随即便关上了门,将没有防备的洛锦枫隔在了门外。
  “五十郎,你干什么?”洛少的声音明显的带着浓浓的怒气,自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贴着自己,今天居然吃尽闭门羹。
  “我要脱衣,你怎么能进来。”姓洛的最是小气,让他和自己一个屋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戏弄自己,五十郎背抵着门,坚决不开门。
  门外居然出奇的静下来。
  五十郎不相信洛锦枫会这么好说话,又抵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刻,转身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果然是空空一片。
  正在惊奇,突然听到咯嗒一声,窗格子轻轻地响了一声,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进来,手指间还捏着个包袱,在那里来回的晃。
  “五十郎,把湿衣服换下来。”洛锦枫的脸并不探进来,相反,远远的离了窗格,将手臂伸的直直。
  对了,一路来,五十郎连个行礼也没有。自然没有换洗的衣服。
  想来,刚刚一炷香的时间,洛少居然亲自跑去买了女子的衣服。
  他会有这么好心?
  五十郎靠近窗格,一把扯过衣服,居然是套淡紫的女装,后摆为纱,衣服料子上乘,坠坠的滑,那个衣襟上,还别出心裁的暗暗绣了朵兰花。
  “我不穿女装!”
  自己从小到大,逢年过节,会见亲戚才会着一次女装,况且女装衣摆拖得那么长,根本不适合行走江湖。
  “没有其它的衣服了,要不,”窗格撩开,是笑得邪里邪气的洛锦枫,“本少爷发发善心,和你在屋子里轮着躲在被子里等衣服晾干?!”
  一面说,一面笑眯眯的推窗格,看样子就要飞身进来。
  五十郎语结,默默无言的举起桌上的茶杯,又默默无言的对着窗口的某位砸过去。
  连杯带水,噗,像道火热的暗器射向洛家大少。
  嗖,茶杯擦过洛少的脸,他避也不避的站在那里,右手撩着窗帘格子,继续温言温语道:“乖,你换上衣服,我们一起逛逛金陵的夜市。”
  那一声乖,情真意切,叫得五十郎鸡皮疙瘩满地。
  砰,索性连茶壶都飞出窗外。
  这下洛锦枫只得旋了个圈避开,笑意盈盈的落下,对着随即紧闭上的窗户,心满意足地叹气,从袖拢里掏出一只被泡的凹凸不平的折扇,故作风流的扇起风来。
  又是足足一炷香的时刻,那道门才缓缓打开。
  五十郎昂首挺胸,双手将裙摆提到膝盖以上,豪迈的从门槛处蹦出来,大叫:“洛少,衣服还多了很多配件!”
  洛锦枫探头去看,脸立刻黑了一大半。
  内屋的地下,横七竖八的都是从裙子上扯下的布条,本来彩带飘荡,飘逸若仙的一件梦霓裳,硬生生的给五十郎扯成了简洁版。
  足足一百两的纹银的梦霓裳,居然就被她呼啦啦一阵扯,扯成了一块仅可以裹身的布料。
  自己又何尝替女孩子买过衣服,而且还是每种款式只此一件的梦霓裳。
  真是暴殄天物。
  “你……简直是狂野粗暴!”洛大少大袖一挥,差点翻脸,“野性难驯!”
  五十郎翻着白眼,对着洛锦枫抖腿,抠鼻孔,抓耳朵,一幅无赖样,“你不要把你那套用脉脉含情用在我的身上,老子不吃!”
  怀柔政策!哼,想来,自家的五十个姨娘用的更加自然。
  这点看不出,还能称什么五十郎。
  洛锦枫的脸由黑转青,彻底暴怒,把脑海里刚刚建立起来五十郎其实是女孩的概念一扫而空,这个算什么女人,看她抓胳肢窝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最为粗鄙的男人。
  轰,大门一甩,这下换作五十郎被关在了门外。
  五十郎眼泪汪汪的忏悔,心理懊悔异常,自己真是失策,大意失荆州啊!根本就不该蹦出来,守着门槛也好。
  这下连屋子也进不去了。
  熬了两个时辰,夜渐渐的深,也没有看到洛少推门出来,想来他是狠下心躲在屋里等着五十郎求饶,大少爷脾气彻底发作了。
  等到五十郎的求饶才叫怪,以五十郎的大脑结构,是绝对想不到这么弯弯绕的事情,毕竟她也是做惯小祖宗的人,哪会随便求人原谅。所以,片刻之后,五十郎便不再守在门前,恹恹然下了上房的楼梯,去寻找其他的避身之所。
  最终,五十郎还是眼泪汪汪的住进了稍次的下房,虽然一人一间屋,但是简陋的可以,除了床就是桌,连墙壁都微微的卷皮。
  就这么一间房,还是记在洛少的帐上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五十郎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虎落平阳任犬欺的惆怅来。
  草草的洗澡,郁闷的卧下,硬绷绷的床上是薄的可怜的被毯,辗转反侧了一个时辰,五十郎也没有能把自己催眠了。
  只好装作很有格调的撩窗,然后,仰头望月,打算吟唱一番,聊以自慰。
  她清清嗓子,咳咳嗽,然后学着文人一样背手仰天,大放悲鸣:“月亮大如饼,星星象芝麻!”
  其实有了月亮,是没有星星的,但是为了押韵,也就顾不上了。
  月亮静静卧在林梢,夜晚里,暗香浮动,微风拂过,树叶稍稍的响,像很情人间的呢喃。
  五十郎突然就诗情澎湃,文思如奶喷……很有感觉的样子,于是,继续摇头晃脑,准备接下去更加深情地沉吟……
  突然,看见月亮之上,渐渐的显出一道黑黑的影来,它的双臂大大的展开,状若大鸟,忽的一下从高处跃下。
  阴森森的立在五十郎的窗前,和她脸对脸,鼻对鼻的对视。


Part 8

  “苏若若小姐?”来人鹰勾鼻,咪咪眼,颧骨高高的,脸长的跟个鞋拔子一样,嘿嘿一笑,像哭一样。
  啊?五十郎张嘴,伸手指自己的脸,苏若若小姐,哪颗葱。
  “我不是。”很老实的,五十郎摇头。
  “不,你是,”来人拉起一幅很潦草的画,眼睛在五十郎和画上来回穿梭,上面的人,头画的跟冬瓜一样,身体跟鹌鹑一样扭着,紫衣披发,扶在窗上,张大嘴巴……
  好一幅写实的动物画!
  萧五十郎抬头,满眼崇拜的看向来人,“什么人的画,这么写实?”
  来人一幅不愿意说话的样子,不耐烦地抓起五十郎的衣领,嗖的一下,脚点树叶,转眼就跃出去几丈。
  五十郎被他夹在腋下,一颠一颠的看他到处跳跃,足足跳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地问他:“请问……大侠,我们为什么要舍近取远……”明明条条大道,平顺宽大,这位大侠却总是挑着蜿蜒的屋顶蹦来蹦去。
  虽然表现的非常的酷,但是总是颠来颠去,到底是不舒服的。
  来人咪咪眼一翻,一字一顿的回答:“这-样-显-得-我-的-轻-功-很-玄-妙……”
  啊,五十郎在他的胳肢窝下恍然大悟。
  不错不错,的确玄妙的很。
  大侠持续的跳跃,将金陵城的所有有瓦的屋顶都跳了一遍以后,又足足在所有的台阶上跳了半个时辰,五十郎终于发现,他又跳回了有凤来仪客栈,顺着疾风,闪过中等客房,嗖的一下,到达了下等大通铺。
  ……默,通铺里,站着一帮大汉,身穿破布,脚踏露指草鞋,一个一个表情急躁,看见大侠夹着五十郎而来,个个面露喜色。
  有几个甚至跪了下去,朝天作揖。
  “苏小姐,我带来了。”大侠四十五度偏头,迷茫的眼神,惆怅的对月,从腰后面抽出一把竹剑,浪荡的抱在怀里。
  尽力显出自己萧条孤僻的大侠形象。
  那群大汉一下子真的激动起来,呼啦啦的全部都跪在五十郎的面前,磕头膜拜,“苏小姐救命啊……”
  默……
  五十郎抓抓散发,为难的看向地上的一帮大汉,问道:“我不是那位什么苏小姐,或许你们认错人了……”
  地上的一帮大汉立刻头齐刷刷的看向抱着竹剑的大侠,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芒。
  “苏小姐一向真人不露相,但是有几点是不变的……”大侠高举手指,缓缓伸出第一个,“她不爱束发……”
  五十郎无言,默默地摸摸自己的散发,叹了口气,自己就会扎个男装的小髻,至于女孩子的发,自己怎么也挽不来,索性从进来以后都一直披着。
  “二……”大侠又缓缓的伸出第二个手指,“她喜欢穿紫衣,尤其是飘逸的紫衣……”眼光一溜,咪咪眼故作精明的咪了一下,得意的笑。
  五十郎更加无言,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衣服,紫衣,飘逸……恩,边边都扯坏了,衣料乱七八糟的翘在那里,风一吹,上下左右的乱晃,果然飘逸的很。
  “三……”大侠露出焦黄的牙,得意的仰天喋喋喋,长笑了半天,才道:“她喜欢对着月亮念咒语!”
  悲愤,五十郎差点泪奔,自己明明是对月吟诗好不好!那么有格调的事情,居然被说成念咒,太没有文化水准了!
  呼啦啦,地上的一群人都惊喜交加,连连点头,显然对大侠的推理敬佩到了极点。
  “最后一点,”大侠得意的将两旁的头发推向中间微秃的头顶,一脸的自得,“苏姑娘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苏姑娘!”
  ……默,五十郎真正的沉默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苏姑娘。
  “相信我,我们鞋拔子教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鞋拔子脸大侠意犹未尽的拍胸,一幅江湖儿女,信用无比的样子。
  然后他抱了抱拳,象一开始一样,脚尖点低,嗖的跃上房顶,在踢掉了几块瓦片才艰难的站稳后,迅速的掠去。
  “苏姑娘,救命……啊……”齐齐的,地上的大汉磕头如捣蒜,面色诚惶诚恐,显然相信了大侠的话。
  “我不是……”咚咚咚,话说了一半,就看见地上的大汉们头磕得更响,此起彼伏,连绵长久……
  “我……”刚重新提高声音,突然,哐一声,五十郎彻底将余下的话吞了下去,有个暴躁的大汉,已经一把拉开腰间的破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涕泪交加的哭道:“苏姑娘不救我们,我们就没有办法活了……”
  余下的大汉,照葫芦画瓢,刷刷刷都抽出宝剑抵在了……第一个拿剑搁脖上的大汉身上,一起很悲愤地,用同仇敌忾的眼神瞅向五十郎。
  一副,你再不承认,我就成全他的愿望的表情。被群剑围住的大汉尤其的悲愤。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再说下去就变成人命案了,五十郎只有无奈的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要声明……”
  噢噢噢,欢呼声一片,彻底将五十郎的下半句话淹没!
  五十郎目瞪口呆的喃喃:“我要声明,我真的不是苏姑娘!”
  不过,谁也听不到。
  天刚刚亮,那帮大汉就雇来小车,连推带揉的将五十郎推了进去,前三后四的,像押镖一样,押着五十郎上路了。
  连和洛少道声别的时间都没有,五十郎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毒,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故作轻松的,在记忆里放逐了它。算了,又不是不见了,等帮完了这帮人后,再回来找他好了。
  这次去的是武林很有名的卸剑山庄。
  卸剑山庄,地处皖南,庄里都是归隐的江湖人士,不愿意过江湖那种血雨腥风的日子了,就洗手入庄。
  江湖里曾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入了卸剑山庄的人,不管再如何厉害,往昔在江湖再如何叱诧风云,进了庄就如同普通人一样。
  反之,山庄也会护得他们,不让仇家伤害了去。
  早些年的卸剑山庄,被称为武林泰斗第一庄,除了他的仁义之名外,几位庄主也是响亮亮的人物。
  可惜,现在的卸剑山庄,风光不再。随着庄中男丁的相继过世,除了三位执事的夫人外,就只有那位闻名遐迩的无双小少爷了。
  号称武林美男榜榜首的冷无双小少爷,冷心冷面,长年醉心于武术。
  无双公子,相貌无双,武功无双。
  他的醉若流云剑法,挥得如同行云流水般潇洒,剑法更是威力惊人,据说,一剑下去,连黄山都能被劈成两份。
  十二岁行走江湖,就以一人之力,单挑了武夷山处长年作怪的九帮十三会。
  从此一举成名。
  这些都是五十郎从每月的江湖志上看来,就对能劈下黄山这码事,念念不忘了好久,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家里抗着斧头劈假山。搞得萧老爷心力交瘁,索性下了命令,不允许所有的人用斧头,家里的柴火都是仆人用菜刀一下子一下子劈出来的。
  五十郎有个很奇怪的思维,那就是对很强的人有莫名的雏鸟心理,越强越是膜拜,刚一看到江湖志上将冷无双的醉若流云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时候,就茶不思,饭不想的痴迷了好几天。
  现在有了机会去结交高高在上的偶像,心里自然乐的跟花一样。
  不过可惜,冷小少爷此刻并不在庄里。月初,接了品剑大会的邀请,这位冷无双小少爷就一个人上路了。若说这么一个冷心冷面的人,会有什么兴趣,那便只有剑谱和宝剑二样了。
  出发的第二天,庄里就收到了奇怪的血书。
  字体有大有小,东倒西歪的,血的颜色,黑褐和暗红不等。
  上面写着:冤魂索命,灭门卸剑。
  每一个字的尾端都顺着蔓延开好大的血渍,短短八个字,却写得恨意浓浓,让人看了不寒而战。


Part 9

  刚收到血书的时候,山庄的人并不在意。
  毕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庄里都多是往昔在江湖上打滚求生的人,所以,看到这么一幅血书,也只是初始从心底暗暗的憋闷了一下。
  等了几天,并没有动静,大家也就更加放松了警惕。
  鬼怪乱神之说,卸剑山庄一向不齿,所以,三位执事夫人便将这件事摁了下去,看见大家并不在意,暗地里,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如今卸剑山庄妇孺颇多,最怕有意外纷争出现。
  而后,月圆的某一天,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先是马厩房里的赵师傅,浑身血淋淋的卧在马厩里,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解,却丝毫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从嗓子眼到腹部,被拉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内脏血淋淋的被拖出身体,肝脏和心脏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残缺。
  象是被人咬了几口,因为不甚美味,又丢弃了一样。
  其实赵师傅在江湖中,往昔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的,一双老拳打的虎虎生风,这次却连招架的痕迹也没有,就被人开膛破肚,吃了内脏。
  大家心下大骇,皆惶惶然,轮流察看了四周,谁知道凶手机灵得很,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在马厩的空气里,不会武功的三夫人,当场就吐了出来。眼泪汪汪的浑身发颤,回去的第二天就发起了低烧。
  虽然心惊,但是,大家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只是山庄的巡院巡的更加紧密了一点。
  第二个出事的人,是三夫人的丫鬟碧荷,就在马厩老赵死去的第三天晚上,失去了踪影。
  山庄的饭厅前有两个大大的花瓶,一人多高,寻常的男人,需垫起脚来,才能从花瓶的口部看到瓶中的情形,花瓶上面的图案是山庄的秀丽河水。
  从山庄刚开始有的时候,就放在了那里。
  每日都会有人将它们擦得干干净净。
  碧荷失踪的第二天,值日的丫头照例去擦拭花瓶,高高的花瓶的里侧,垂下了一丝黑黑的,亮亮的发丝,阳光下,闪着黑亮的光。
  鬼使神差的,擦拭的小丫头走上前,木木然伸手拉住了那绺黑亮,然后稍稍用力的一拉,漫天的血水就随着花瓶的歪倒一起倾泻而下。
  是碧荷的头,梗在了花瓶最细的地方。
  两眼圆瞪,一脸的悲愤。
  头部以下,皆化成了血水,腥臭粘稠。
  擦拭的小丫头当场就惊得晕厥了过去。
  这下,整个山庄都震惊了,三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几次昏厥,对天发誓说看到了夜里有人影在飘,闹着山庄有鬼,非要搬出山庄。
  二夫人是一个长期向佛的,一连几天都缩在佛堂里念经打坐。送饭的仆人进佛堂,都要事先对暗号,诸如:我是庄家一枝花。当然,佣人可以回答:全靠佛光发家……
  大夫人的性格最为刚毅,索性每晚提着她的青锋剑,做起了护院头头。
  一连几个晚上,都相安无事。
  就在第六天,这日晚上,大夫人照例提剑巡庄,突然,从黑暗的竹林里闪出一道红红的亮光,一晃而过,极为迅速,大夫人就眼睁睁的看见自家走在前头的护院从中间缓缓地被分成了两半,当时月朗星稀,将后院照的亮堂堂,倒在地上的护院既没有淌下一滴血,也没有惊叫一声。
  就这么眼睛圆瞪瞪的摔成了两半。
  饶是大夫人再是刚毅,毕竟也是个长期锦衣玉食的夫人,一下子惊倒在地,至此,庄中再没有人怀疑是冤鬼作祟。
  一时间,人心更加惶惶。
  出去的话,庄里的人有一半以上有宿仇,不出去的话,就等着一个一个被杀掉。
  这么纠结的选择,让庄里的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口。
  大家商量了很久,决定由没有宿仇的护院陈刚带着一小批人出去寻找江湖上传说中的驱鬼女天师……苏若若。
  说起苏若若这个女人,真是个奇葩,无年龄,无外貌描述,无师承,整个一个三无产品。
  传说,再凶恶的厉鬼看到苏若若也会却步。
  虽然关于她的事迹都是以讹传讹的故事,但是,这已经成了卸剑山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敢质疑这个传说的存在。
  或者说,没有人敢去破坏最后一个希望。
  ***
  依然是前三后四的阵容,一群彪型大汉将马车围得严严的。
  车子摇摇晃晃,五十郎在马车里坐的屁股生痛。
  他们赶得很急,有的时候,连住宿都赶不上,就在荒郊野外露宿。
  另一方,有凤来仪的柜台边,洛大少捏着萧五十郎的留笺,眸色沉沉,许久不曾动作,半盏茶后,突然怒极反笑。
  短小的纸笺上,乱七八糟的写着:洛少,江湖救急,先行一步。
  有什么急要这么个半点武功也没有的女人去救,洛锦枫显然不相信五十郎的留言。
  虽然自己昨天的少爷脾气发的有点大。将她扔到了中等房间里,自己也很内疚后悔。但是,她也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啊,这种不告而别的行径已经深深激怒了自己。
  从小到大,哪一个少女不是追着跑着跟在自己的后面。
  这个五十郎,果真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想到这里,洛少的怒气更甚,将那一截小纸给捏的扭曲变形,咯吱作响,眼见着小纸化作了碎片片。
  然后,他的手就这么轻轻一扬,从他的指缝飞出沸沸扬扬的白色碎片,像无数只的白玉蝴蝶,飘飘洒洒的从半空中缓缓的落下。
  初阳的光辉从客栈的门楣处斜斜的照射进来,将他的脸衬的更加白如瓷,温如玉,嘴角那抹小小的笑,配着他儒雅清俊,让来往的投客看痴了眼。
  直到最后一片碎片都被风给带去,洛锦枫的手才缓缓地握起,咬着牙,恨恨的笑,“五十郎,我要让你后悔逃开去。”
  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一下子将他的儒雅气质破坏的光光。
  远远的,坐在车里,揉着屁股的五十郎没有来由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然后缩脖子抱腿,摇头感慨。
  果然是秋末了,天气凉的真是快啊……


Part 10

  到了第三天上,五十郎终于住上了客栈。
  门楣上挂着一块倒掉着的牌子,因为落了一根钉子,垂在那边,走过去的人,个子中等一点,都能碰在头上,咯吱咯吱的响,上面大方的刻着两个艳红的大字……鬼屋。
  这个名字的确起的很形象。
  整个客栈笼在了一片漆黑中,偶尔客栈的四周会有青绿的碎光猛地亮起。开门的人提着小小的油灯,咯吱一下推开门,油灯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客官,几位?”
  为首的大汉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除了小姐是上房,我们都住通铺吧。”
  五十郎几乎忍不住想挖墙角,多好的仆人,出门在外搞公干,都不忘记替主人省钱,于是看向大汉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
  她其实不知道,庄里的费用一分不少,这些大汉,早些年都是混在江湖上的,有的极为潦倒,看到钱,就忍不住的收藏,有一文银子,也要掰成十份去用。
  久而久之,在这么强大的氛围中,卸剑山庄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惯例。
  就比如几位夫人,是廉价的购物狂,看到布料清仓,能化身为女壮士,一人扛回来好几匹,然后常年使用。
  再比如护院的大汉们,出来公干,总是把差旅费一文一文的省下,然后集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拖出来,慢慢的数。
  听到银子叮当,叮当在寂静的夜里作响,然后,大家都会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睡觉。
  长久下来,省钱成了卸剑山庄的优良作风。
  就连无双公子都长期穿着黑色的长袍,里穿穿,外穿穿,没有灰的时候是哑光面料,如果沾了灰,搓一搓,又变成了珠光面料,神奇无比。
  一件可以穿上十来月,不带换的。
  真乃江湖人士必备的良袍。
  “那么小姐,你跟我来。”缺牙齿的老板娘,乘着微弱的灯光,向五十郎咧嘴一笑。
  竟然有这么几颗露出的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咯吱咯吱,木板楼越走越窄,黑黑的走廊在黑暗中无限延伸。五十郎突然想起上上月的江湖志。
  其中有篇很牛B的文章,专门介绍江湖里的黑店。
  大凡店铺搞的朦胧带黑,老板长的崎岖不堪,一副自然灾害的样子,肯定就有问题了,再如果,住宿的环境破旧不堪,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那么,就要恭喜你了,因为,你百分百就已经进了传说中的黑店了。
  百分百的黑店。
  五十郎一面走,一面打着寒战。
  到了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老板娘突然转头,嘿嘿一笑,道:“姑娘,我们这里很清静,很清静……”
  默,五十郎和她对视,废话,连个客人都没有,当然会很清静。
  “你听,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静悄悄的楼梯道上突然传来咯嗒一声,脆生生的,像是什么掰断了木梁。五十郎立刻用眼神鄙夷的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却一下子乐得眼睛眯成了线,道:“小姑娘,我忘了告诉你……”
  五十郎看她讲话一段一段,非常郁闷,最烦这种江湖人物了,一点建设性的话都没有,做铺垫的始终是废话,说道关键时候,还来个大喘气。
  鄙夷啊鄙夷……
  老板娘看五十郎即不惊叫也不慌张,一下子失去了说故事的兴趣,兴致乏乏的继续道:“这里闹鬼!”
  五十郎象征性的张了张嘴,本来想做出一副很慌张的样子,谁知道,一张嘴,忍不住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泪眼婆娑的看向老板娘青中带黑的脸,很抱歉的说:“对不住,没有忍住,我本来想表现的惊恐一点的。”
  态度非常非常的诚恳。
  让老板娘的一口气梗在了脖口,后面的精彩故事,连概述的心情都没有了。
  然后两个便默默无言,一前一后的挪动。
  直到进了所谓的上房。
  五十郎一口气都没有抬上来,这档次搞的,床上没有床幔,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蜘蛛网,桌子只有三个脚,余下的一只,搬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圆凳凑合对付了,最玄妙的是半虚掩的窗,严重变形后,吱嘎吱嘎的在风中凌乱。
  太有格调了。
  老板娘冷着脸,把手里的油灯递过去,临走的时候,使劲地在五十郎的胳膊上捏了又捏。
  像捏一只待宰的肥羊。
  “小姑娘,你好好的呆这里。一会有好玩的。”
  五十郎终于彻底郁闷了。
  夜凉如水,风嗖嗖的从破损变形的窗户里灌进来。
  全屋子里连个坐下的空间都没有,五十郎临近窗户向外看了看,外面雾蒙蒙,黑暗暗,间歇有些青绿的光在跳动。
  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五十郎不相信有鬼,萧老爷也不相信有鬼。为什么呢?这要从萧家的发家史说起。
  萧家的老祖宗,是个做包子的,做出来的包子,全扬州都有名,一连很多代,代代以此糊口,到了萧五十郎老祖的老祖,有一年,自然灾害,不要说面粉了,连树皮都没有多一张。
  生意已经萧条到了极致。
  萧家老祖宗,痛定思痛了整整一周后,做出了伟大而光明的决定,这个决定导致了日后萧家走向了光明,奔向了小康。非常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这个决定……那就是……挖古坟。
  一开始,怀着劫富济贫的心理,萧家老祖宗会把富人家的陪葬挖一半,再塞给临近的穷人墓里一点。
  到后来,越挖越顺手,越挖越有职业道德,索性穷富一锅端。
  所得的东西里面,不少都传了下来,有一件是萧老爷最为喜欢的,那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因为浸渍了死人的血液,长年累月之后,呈现出靓丽的暗红色。
  对着阳光一照,似乎还能看见里面的血像雾一样散开。
  五十郎五岁那年,一眼便看中了这块古玉,撒泼打滚,终于从萧老爷的手里夺了过来,从此就端端正正的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系就是五年。
  萧家是靠挖别人祖坟发家的,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后来的超凡脱俗。经历足足好几代人。
  所以,萧老爷不相信鬼,五十郎更加不相信。


Part 11

  想了又想,萧五十郎还是自己动手整理下床铺。
  睡下去的时候,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偶尔有一两只蟑螂呼啸越过,五十郎索性将自己的鞋都握在了手里,准备随时奋战。
  从出来到现在,五十郎的老爹可以欣慰了,她已经越来越偏离淑女这条康庄大道了。
  睡到半夜,五十郎迷迷糊糊的转过身,总觉得有什么对着自己看。
  挤开眼缝,顿时石化。
  床头边,站着个白衣的女鬼,头发长到腹部,垂垂的挡在眼前,呼吸声音大得跟风箱一样,呼哧呼哧。
  看见五十郎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看自己,突然就兴奋起来。
  一边扭着身体,一边发出嗬嗬嗬的怪音。
  然后缓缓地从嘴里吐出条很长很长的舌头。
  五十郎缓缓地坐起,然后表情严肃的同女鬼对视,双手握紧了两只布鞋,指节紧了又紧。
  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女鬼更加得意,甩动头发,艳红的舌头跟着荡漾。
  女鬼得意的摇头,舌头的幅度甩得越来越大,突然,扑的一下,那根长长的舌头突然就飞了出去,掉在五十郎的头上,从头顶披到她的肚。
  五十郎克制的又紧了紧手指,眼睛崩溃的闭了一闭,然后睁开。
  看见女鬼一脸羞愧的看着自己,她的双手绞在一起,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显然杂技失败了。
  很快女鬼便恢复了最初的惊悚形象,头发重新垂下,盖住自己的脸,声音阴森森,带着颤音,鬼里鬼气的问:“你不怕我么?”
  五十郎再次忍耐的闭眼,然后又张开,依然平静的和她对视。然后带着头上那根舌头,高举着布鞋就扑了过去。
  妈的,你就非得用这么难听的声音问话么。
  一边打,一边踹,五十郎气喘呼呼的怒骂:“太恶心了,你甩舌头居然把口水甩我身上!”
  女鬼被打得嗷嗷直叫。
  围着桌子打转,一边跑一边惊恐的回头看五十郎,大叫:“你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这么一叫,彻底露陷,居然是缺牙齿的老板娘。
  五十郎追的心烦,轮起垫桌子的圆凳,嗖嗖两下都扔了过去,一张打在女鬼的背上,一张打在女鬼的头上,扑通一声,扮鬼的老板娘哀号着摔了下去。
  “我楼下的兄弟怎么样了?”五十郎现在担心的是楼下的那批,虽然看起来孔武有力,但是实际上,个个都蠢的要命。
  “我家当家的正在底下扮鬼吓他们。”老板娘的脸上涂满了厚厚的粉,一说话,直往下落。
  啊?居然还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扮鬼。
  五十郎一提捆住老板娘的绳子,厉声道:“下去,带路。”没有办法,那帮兄弟,估计还得自己去救。
  一路摸索着走过楼梯,前厅只点了暗暗的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五十郎发现老板娘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嘴巴里闪闪发光,带着丝亮光从舌底闪过。
  突然五十郎从心底升出不妙的感觉,一掌捏过去,果然在老板娘的舌底,有一片薄且亮的刀片。她的舌头卷卷,来回在刀片上蹭。
  啪,五十郎扇过去一个巴掌,怒气冲冲的捏住老板娘的嘴,随手从那些大汉交给自己的随身包裹里,抠出指甲大小的一片臭豆干,一巴掌塞进老板娘的嘴。
  怒道:“你已经吃了我的独门毒药,乖乖的给我带路。”
  那些臭豆干本来就极臭,加上大汉们背了好多天,早已经发酵,不要说吃,连闻一下,都要恶上半天。
  老板娘眼泪汪汪的被迫吞下臭豆干,终于放弃了挣扎。
  老老实实的带着五十郎往大通铺走去。
  大通铺里,安安静静,五十郎一脚踹在老板娘的身上,老板娘连着绳子,连滚带爬的骨碌碌的将大通铺的门给撞的彭彭作响。
  大门被撞开,里面有着淡淡的月光,一排彪形大汉,一溜边的缩在墙角,手里巴着被子,瑟瑟发抖。
  浑身抖的跟麻秆一样,看见萧五十娘一手牵着白衣女鬼粉墨登场,一个个登时来了精神,指着窗边大叫,“苏姑娘,窗边还有一个,青脸獠牙的,站在那里要吃掉我们。”
  五十郎一脚踹过去,老板娘在地上滚了又滚,然后大叫:“不要怕,他已经吃了我的符水,再也吃不了人,大家一起上,把他剁成肉泥。”
  她这么一叫,那些大汉立刻安心不少,从大通铺上一跃而起,手举着大刀就要冲过去。
  窗边的青鬼一副崩溃的绝望样,突然手就高高的举起,轻轻的一扬,便是一片火花,火花燃尽后,燃起浓浓的烟,只是一瞬,就布满了整个通铺。
  五十郎捏住鼻子,眼睛被烟熏得哗啦啦的流。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带味的烟气才散去,渐渐的可以和屋里的其他对视了。
  地上的老板娘早已经不见踪影,剩下半根绳子还扣在五十郎的手上。
  大汉们愕了愕,突然一起拜倒,无比崇拜的磕头,“苏姑娘,你果然是拿鬼的高手,我们卸剑山庄有望了。”
  那种眼神就像见到了佛庙里的活菩萨。
  五十郎嘴角抽搐,许久,还是忍不住的,极为好心的解释:“其实……那个……我真的不是苏姑娘!”
  大家一起点头,很是相信的样子。
  五十郎一乐,继续开心道:“你们终于相信我不是苏姑娘了阿。”
  然后便看到地上的一帮大汉,齐刷刷的摇头,为首的一个,气势如虹的宣布,“大家听到了,以后我们都不能叫苏姑娘为苏姑娘,苏姑娘不喜欢做苏姑娘,我们就要无条件的服从!不能再叫苏姑娘为苏姑娘”
  长长的一长串话说出来,像足了绕口溜。
  其他人立马点头如小鸡啄米。眼神依然不变,怀着无比崇敬和尊重的心情,对着五十郎膜拜了一遍又一遍。
  五十郎的心立刻拔凉拔凉的抽,沟通不来了,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其实自己还想补上一句的,那两个鬼也的确不是鬼。
  不过看这个情形,卸剑山庄的人很喜欢搞宗教迷信,一时半会,估计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了。
  五十郎朝天长叹,小泪滚滚,老爹啊,娘亲阿,你们的女儿堕落了啊……居然要做江湖女神棍了……
  眼泪闪闪中,五十郎一伙继续踏上前往卸剑山庄的路程。


Part 12

  品剑大会很热闹,本来没有什么惊奇,但是,到最后,在场的所有来参加品剑的少女都心花怒放了,因为江湖美男排行榜上的三大公子都到齐了 。
  艳若牡丹的段水仙,冷若冰霜的冷无双,以及淡若幽兰的洛锦枫。
  三人往那一站,立刻谋杀了不少少女的芳心。
  现场的其他英豪如果不是要品剑,估计这种情形下,决计没有心情再参加这次的武林聚会。
  三大公子之所以让人神魂颠倒,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参加诸如此类的武林聚会,平时很少能见到。冷无双是不屑,洛锦枫是很懒,段水仙是因为没有可以比美的人,而兴致乏乏。
  这次居然一次聚集了三人,在场的男侠们,心里的沮丧可想而知。
  除了冷公子,其他的两位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眼睛不住的四处瞄,扫了一圈以后,段水仙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闷闷不乐的回过头,对着青衣侍卫抱怨:“真是无聊,她居然跑去了别处。”
  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人却来上这么多。
  段小少一边幽怨的摇扇,一边不忘记摆出自己倾国倾城的样子,左脸稍稍倾过四十五度,半露牙齿,从眼角余光瞄向茶杯中的自己,果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其实论长相,段水仙的长像是不会逊色于排名第一的冷无双,和排名第二的洛锦枫的,关键就是段小少出身商门,不常行走于江湖,自然就吃了点小亏,屈居了第三。
  嘴上虽然说不介意,但是段水仙心里还是非常在乎的。
  冷无双嫌弃大厅里人多嘈杂,兼之古剑第一天并未展出,只是在开典上闪了闪身,就失去了踪影。
  留下的是排名第二的洛锦枫,皱着眉头,微微失落的四处打量。
  于是,段水仙的眼一次又一次的瞄过去,一边看着茶杯里的倒影,一边忍不住比较自己和洛锦枫的容貌。
  终于瞄到第一百下的时候,洛锦枫终于爆发。
  蹬蹬蹬的撩袍就走了过来,一面微笑一面咬牙道:“段兄,莫非在下脸上有什么失仪的地方,让段兄一再回眸?”
  本来找不到五十郎那个丫头,自己的心里就像烧上了一把火,偏偏这个段水仙,一副淫荡样,眼眸荡漾的一次又一次瞧过来,将自己心里的那把火烧到了极致。
  段水仙微微一怔,突然眯眼一笑,道:“洛兄多心了,我见洛兄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人,样子非常焦急,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段水仙继续笑眯眯的问道:“不知洛兄所找何人,我们武林三公子,本应同气连枝,洛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小弟自当鼎力相助。”
  话说的冠冕堂皇,加之段水仙常年一副眼眸流转的样子。让洛锦枫惊了又惊,据闻,有不少的男子好左风,见了漂亮的男人,就会巴巴的贴过去,百般讨好。
  这位段家小少,看来一副骚包样,对自己热情莫名,估计此人一定是好那左风之人。
  想到这里,洛锦枫不禁汗毛倒立,又看见段水仙眼睛睁得大大的,状似深情的一眨不眨的看自己,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一刻也不想和段水仙对视,匆匆一抱拳,道:“多谢段兄美意,小弟心领。”话音未落,人已经在好几十米之外,竟然逃也似的撩袍而去。
  段水仙默默注视良久,突然,缓缓转身,看向身边的青衣侍卫,幽远无比的问:“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青衣侍卫一副耳红面赤状,好半天,才为难的回答:“少爷,你们一样漂亮!”
  段水仙掀桌,勃然大怒,不行,回去要换一件更加艳丽的衣服,要不然给比下去,自己在江湖美男排行榜上的名次就更不能晋级了。
  这么一想,段水仙更没有喝茶的兴趣,大袖一甩,竟然运气,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可怜后面的青衣侍卫,轻功不如自家少爷,跑得更发情的蛤蟆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正式来的时候,段水仙穿了套艳红的外套,腰间依旧是叮叮当当的两只白玉剑,每走一步,都会清脆作响,更添了一丝风流的气韵。
  头顶金冠束发,手里更是配上了一把镶着金丝的洒金扇,一边摇一边甩头,自认为风度翩翩的进了内厅。
  那里面早已经人头涌动。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态。
  苏州第一庄的老庄主早已经放出话来,如果谁能拔出古剑中的一把,那么这一双灵犀剑都悉数奉送。
  段水仙的心思不在灵犀剑上,眼睛转了圈,也没有寻到白衣似雪的洛锦枫,倒是排行第一的冷无双依旧一身黑衣,倨傲的站在台前。
  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把淡金的剑,一身黑衣长袍,在袍角的地方,用金线淡淡的蜿蜒的绣了一朵雪莲。
  双眸如星,长睫如扇,嘴唇红红,抿得紧紧,头发挑起一部分挽在头顶,斜斜插了一根极为普通的白玉簪,其他的如软绸一样流曳在背上,衬着黑衣,有说不出的冷冽。
  “小卫,我好看,还是无双公子好看。”段水仙一面掏出面铜镜,一面看向冷无双,心不在焉的问身后的青衣侍卫。
  青衣侍卫眼里是浓浓的惊恐,突然想起昨天自家少爷也是突然问上这么一句,然后,像发疯一样拔腿奔了一个时辰,害得自己跟在后面,像只垂死的老狗一样,舌头累的都缩不回去。
  越想越惊恐,青衣侍卫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的斟酌回到:“回少爷,你和冷公子,各有各的风韵!”
  居然是这种答案!
  冷水仙砸镜,冷冷的看向无双小公子,居然世人可以用这么一句风韵不同就打发了身为排名第三的自己,太不公平了。
  冷无双被段水仙盯的浑身发毛,转头冷冷的看来。一言不发,冷若冰霜,眼睛里像最凉的冰冻,带着薄薄的怒气,射了过来。
  对视片刻,段水仙再也忍不住,一个掠身,心念念又运气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想,风韵不同,就要整个风韵一样的。他冷无双穿黑衣,我段水仙也穿个黑衣来,这样,自然可以比较出……我和第一公子,哪个更为俊美。
  想到这里,脚下踏的更快,简直如飞一样,嗖的就掠过街道,奔了出去。
  青衣侍卫欲哭无泪,跟在自家少爷后面,奔的更累死的骡子一样,吼兹吼兹直喘气。
  少爷心,海底针,最是难琢磨啊……


Part 13

  等段水仙再次换了套黑装兴匆匆的跑回长厅时,赏剑大会早已经结束。无双公子早已不知所踪。
  留下的侠客们,意犹未尽的扼腕。
  段水仙也意犹未尽的扼腕。虽然扼腕的目的不一样,但是在场的各位都是惆怅满腹。
  那双古剑的确让人向往,锋利无比,轻便异常,虽然人人都想夺之,但是不是剑主人的人就拔不出来。
  不是没有试过的,每个人都上去拔了一圈。使尽全力,也没有一个能拔下来。
  最后一个上来拔剑的是卸剑山庄的无双公子,修长干净的指尖刚一碰到灵犀剑的柄,那双灵犀剑就齐齐的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稍稍一用力,无双公子就拔出了灵犀剑中的雄青剑,剑锋青中透亮,剑翼薄如纸片,食指一弹,清脆作响。
  果然是把上好的古剑。
  众目睽睽之下,冷无双小公子旁若无人的卸下肩头的束剑带,然后一把一把将两把上好的古剑插了进去,束在背上,一派优雅从容。
  整好装以后,还捎带理了理背上的发,然后,一言不发,双脚一蹬,嗖的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快得像道闪电,将大家都惊在了那里。
  本来准备了气势磅礴,豪气万丈说辞的老庄主,驻立在剑台上,许久默默无言。
  而后,心潮澎湃的在心底感慨:无双公子真是冷若冰霜啊……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
  天灰蒙蒙的暗了下来,路边的杨柳一阵阵的随风扭动,像招魂的鬼魅,越靠近卸剑山庄,天色就越是昏暗。
  五十郎一行人风尘仆仆,眼睛都累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自从黑店以后,这群大汉就坚持风餐露宿,晚上自发团个圈,以五十郎为中心就地打坐休息。
  害的五十郎睡前连水也不敢喝。
  如此哀怨之下,走走停停,居然也到了卸剑山庄。
  山庄的大门上被人洒满了血迹,早已干竭,混着铁门的锈渍,远远的就刮来一股浓浓的腥味。
  “姑娘,这里就是卸剑山庄了。”为首的大汉脸上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来,虽然要回的地方危险重重,但是归家的感觉,仍然是温馨美好的。
  “啊,为什么门楣上会有白祭。”五十郎高高的抬起手,指着大门上的白灯笼。
  大汉顺着看去,突然浑身一颤,而后,拔足狂奔起来。
  边跑边叫:“张护院,李护院,出了什么事?”
  他这么扯着嗓子一叫,立刻从里面呼啦啦出来一帮人,都带着白花,眼圈红红的看来。
  “三夫人,去了。”说话的是个清清秀秀的男子,满脸的羞愧,眼睛也不敢抬起来。
  “怎么会?”
  清秀的男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着头继续问道:“你们把苏姑娘请回来了么?”
  大汉点点头,默默的让开条道,站在后面的五十郎一下子便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淡紫的裙子已经变成了发黑的深紫,满头的长发随便用跟同色的布料绑在了身后,眼睛骨碌碌,一副灵秀的样子。
  “苏小姐,”清秀的男子立刻眼睛跟着亮起来,就差扑过来,抱住五十郎哀怨大哭了,“请你一定要收掉那个东西!”
  “我……尽力而为!”五十郎的眼角微微抽搐,看见呼啦啦,突然多出这么多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一千零一次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苏姑娘。”
  身旁的大汉们都默不作声,眼神里飘出来的是同一种讯息,那就是,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算了,解释也没有用。五十郎长叹口气,跟着大汉们走入了卸剑山庄。
  山庄大的离奇,远眺过去,郁郁葱葱的一片,居然山庄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山,连绵起伏,一路过去,都是修葺得干净平整的树苗。
  一切都有条不紊。
  “苏姑娘,这里是三位夫人的别院。”领路的清秀大哥又转过脸,指着一处淡雅的小院,介绍到。
  五十郎颔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然后跟着护院继续走,走到一处简洁的有点过分的院子,又再次停下,道:“苏姑娘,这是我们少爷的别院。”
  五十郎眼睛里飞出星星无数,一脸的膜拜,偶像啊,单剑劈黄山的偶像啊……
  扭来扭去,五十郎好半天才羞怯的问道:“那个,这个,无双公子现在在不在别院?”
  大汉们一起停下,沉默的看向五十郎,然后皆露出贼兮兮的笑。
  轰,第一次,五十郎的脸羞得通红。
  陪行的众位大汉齐刷刷的一副了然的样子,领头的清秀大哥甚至意味深长的看了五十郎一眼,嘿嘿笑道:“少爷就要回来了,大致就在这两天,苏姑娘总有机会见着他的。”
  呼……明显的这一堆都误会了五十郎单纯的膜拜之情。
  郁闷纠结,五十郎无语,快走几步,将众人都抛在了身后。
  她跑得飞快,落在后面大汉的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层意思,护送五十郎回来的领头大汉回过头,严肃的大声的宣布:“你们都不要把苏姑娘喜欢少爷的事说出去,苏姑娘皮薄,如果羞跑了她,我剥了你的皮。”
  轰,血液倒流,五十郎差点扑在路旁的盆栽上,去用指甲一片一片挠树根。
  偏偏后面的大汉们,像表衷心一样,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宣誓般大叫:“我们都不会把苏姑娘喜欢少爷的事泄露出去,如有违誓,便如此树。”
  哗啦啦,一阵手起刀落,路旁倒下一批无辜的树苗。
  看盆栽的老刘差点以头抢地,嘴唇颤动了好久,才把眼泪给生生得咽下。
  那些都是今夏刚移回的古针树,一颗上百两银子。
  这么噼里啪啦一阵砍,把移回来的几颗都劈成了木材。
  简直就是悲剧啊……
  一阵冷风吹过,五十郎无语对苍天,内心一片澎湃:
  十七八个彪型大汉,这么气势磅礴的宣誓,声音大得要命,树林里的鸟都不知道被惊走了多少,方圆百里,估计是个人的都知道了。
  五十郎,华丽丽的爱上了单剑劈黄山的冷无双,无双公子了。
  这下丢脸……丢大了!


Part 14

  逛完整个山庄,用了足足两个时辰,五十郎虽然长年累月的东跑西串,也受不了如此冗长的闲逛。
  中午的饭局是安排在山庄的聚贤厅里面的。因为碧荷的事情,原来吃饭的地方,已经让人抬不起任何食欲,大夫人索性将饭厅设在了原来接待江湖人士的大厅。
  大夫人穿着一身藕色的长裙站在聚贤厅的门口,等待着五十郎一行人。
  “苏姑娘,这位便是我们山庄的大夫人,”领头的那位清秀的大汉,五十郎终于知道了他的姓,他便是这里的张护卫,言语不多,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见五十郎点头,接着道:“也就是无双公子的亲生娘亲,苏姑娘,你要好好的和大夫人相处。”
  此话一出,后面的彪型大汉们纷纷点头,挤眉弄眼的跟着说:“是啊是啊,大夫人最是和蔼,应该以后对媳妇很好。”
  声音大的象打雷。
  大夫人离的很近,听到护院们这么说,忍不住眉开眼笑的向五十郎多看了好多眼,看到她眉角含羞,脸似芙蓉,又羞又窘得样子,立刻生出亲近的感觉,走下台阶,笑眯眯的拉起五十郎的手,道:“苏姑娘长的真好,像个瓷娃娃一样。”
  五十郎大窘,心里却乐得很。
  自己长这么大,被人骂过像小猪,像皮猴,甚至是顽石,就是没有人称过自己是瓷娃娃,这么一夸,直夸的五十郎心花怒放。
  一把握住大夫人的手,咧嘴笑道:“大夫人,你真是个厚道人,尽挑实在话说。”
  手拿佛珠的二夫人站在大夫人身后,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挤出丝笑容,也跟着奉承道:“对对对,苏姑娘不仅像瓷娃娃,更像豆腐做的人,水当当。”
  五十郎生平最讨厌吃豆腐,粘粑粑的东西,还白糊糊的一团。听见二夫人的赞扬,突然就冷下脸,心里怒极,差点一脚把二夫人抽飞。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偏偏二夫人是个冷幽默的人,跟着又说:“长的忒可爱了,佛主看了,肯定收去配在金童旁边,做玉女。”
  五十郎的嘴角剧烈的抽搐,怒从心中起。
  做玉女的,不都成了尼姑啊。
  想到这里,五十郎嘟着嘴,不再说话。
  大夫人看见气氛有点僵,只得拉着她的手,顺着进了饭厅。一行人乐哈哈的也跟在后面。
  刚一坐下,大夫人就叹了口气,道:“苏姑娘,特别凶的厉鬼,你可收的来?”
  五十郎正准备张口,就听见身后的大汉们抢着回答:“大夫人,苏姑娘收鬼很有一套,我们回来时,她就已经收了两只多……”
  五十郎一下子郁结,无话可讲。
  对于盲目崇拜的,实在没有理由可以解释。
  大夫人的眼一下子就热切起来,拍着五十郎的手,笑眯眯的承诺:“苏姑娘,你真是我们山庄的大恩人,如果这次帮我们收好了恶鬼,我让无双一辈子挽剑给你看。”
  五十郎更加郁闷,眼巴巴地瞅瞅都咧开大嘴偷笑的大汉们,闷声闷气的转移话题,“大夫人,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有鬼怪这码事,所以下意识的问,是什么在作怪。
  大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眼睛开始发散,深沉的看向屋梁,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突然咬牙,斩钉截铁的说:“是厉鬼!很厉害的厉鬼。”
  说了跟没有说一样。
  五十郎只得继续发问:“那么三夫人是什么样的死状?”
  她这么一问,二夫人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桌,像是死了亲娘一样。
  五十郎看了不禁感慨,三夫人跟二夫人的感情真好。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大夫人看了看二夫人,很无奈的回五十郎,“三夫人的尸身到现在没有找到,她唯一的遗骸,还是在二夫人的莲子汤里喝出来的。”
  一截小指,白玉葱葱,带着三夫人最爱带的红色玛瑙戒指。沉在了二夫人的莲子羹里,要不是二夫人那天嘴巴里生了水泡,吃东西比较秀气,如果像平时那样一锅端,估计,连个指头盖也留不下来了。
  二夫人哭的是,自己一不小心,嚼进了那截断指,直到今天,都食欲不振,消化不良。
  “那么,苏姑娘,到了明晚,又是隔了第三天,我怕那个东西会再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大夫人剑不离身,稍微紧张一点,就会把剑柄握的紧紧地。
  五十郎叹气,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自己本来什么武功都没有,就被糊里糊涂得拉到了这里,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如果说到防备,自己或许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可是,实在不忍心抽身离开,自己估计是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了,如果贸贸然偷偷溜走了,大家的信念就会瞬间崩溃。
  五十郎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自己还很小,被坏人绑了去,蒙着眼,在箱子里闷了三天,滴水未尽,同行的还有个年纪比自己稍大的小男生。
  虽然他的话不多,却出奇的让萧五十郎安心,那几天里,他简直就成了自己的希望,虽然没有吃喝,绑匪也有撕票的意思,五十郎却一直没有放弃过。
  因为,自己的身边一直有可以依靠的人。
  只是简单的一个承诺,五十郎的心就莫名的定了下来,自己永远记得在第五天上,小男生明明已经挣掉了绳索,却因为自己而留了下来。
  自己当时很慌,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五六岁的孩子,依赖性本来就大,更何况是那样一种情况。
  自己永远记得那一个夜晚。
  那天的夜里,繁星如斗,他的眼睛却比星星还要亮,表情出奇的成熟,简直不像一个小小的孩童,一字一顿向五十郎保证:“我不会丢下你,如果你我只能走出去一个,也会是你先走。”
  他的话从来不多,几天里,也不过说了十几个字,唯独这句话,长长的,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让五十郎的心稳稳的沉在了胸腔。
  如今,看着庄里大大小小的人,一副脚着不了地不踏实的样子,五十郎感同身受,实在狠不下心,自己先溜了出去。
  “苏姑娘,你会帮我们的吧!”
  怯怯的,二夫人的佛珠转的焦躁不安。
  五十郎安抚的笑,然后一字一顿的保证:“我不会丢下你们,绝对不会!”
  再说,无双公子近日也要回来了,那么个凌厉的人,肯定不会让大家再迷茫,自己就陪着这群心里惶恐的人,撑到他的归来吧。
  五十郎的保证,像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里。
  大家这一刻,如释重负的都吐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山一样,气氛顿时轻松很多。


Part 15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五十郎本来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只是在自己的胸口蒙了块锅底。脖颈上护了块铁皮。
  然后准备跟着大家一起去地下室避避 。
  刚迈了一小步,就给大夫人给挡了回来,眼泪汪汪的挥手,道:“苏姑娘放心,你安心的去吧,我们在地下绝对不拖你的后腿。”
  五十郎一口气憋住,差点没有提上来。
  这话说得,真崎岖,好像在说,啊,你放心的死翘翘吧……
  然后气闷的回到空荡荡的前厅,桌上大大小小的碗里都盛上了黑狗血。临门的地方还放上了一桶。
  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整个山庄一片死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拢起了薄薄的雾,一切都渐渐的看不真切起来,五十郎胆怯的瞄了瞄月亮,突然发现连月亮也带着圈毛绒绒的光圈,这样的月光显得格外的冷,好像整个月亮都是冰做出来的。
  有这么一瞬,五十郎感觉到了一丝渗人的视线,极为渴求的盯着自己。
  恶心而垂延的看来……
  好像在打量自己的口中食一样,一点一点的,从头到脚的窥探,直看得人汗毛也倒立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吞进某个生物的肚子里一样。
  但是一旦回头看去,一切都又恢复了正常。
  雾蒙蒙的黑暗中,除了微薄的月光,便是朦胧。
  萧五十郎愣了愣,从心底升上一股凉气,手脚都被吓的冰凉的。终于扛不住,转头就往密室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那把大夫人的青锋剑随着她的跑动一下子一下子打在她的屁股上,让她又害怕又恼火。
  “喂,开门,我要进去。”五十郎压低了声音。
  里面毫无声息,突然咔哒一声,清脆的铁器相碰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虽然小,却让五十郎彻底变了脸色。
  他们太没有道义了,居然从里面拴上了门闩。
  五十郎的心顿时慌乱起来,起先,她以为自己如果实在抗不住,是可以溜回地底的,大不了丢脸一回,怎么来说,都有生还的希望。
  但是她忘记了山庄的人,已经将她视为了如同神佛的驱鬼女天师,苏若若。他们以为只要不拖累苏若若的后腿,便是帮助了她。
  多少年来,以他们的江湖经验看,如果两人对博,专心致志之下,一旁有人助威,反而会让所关心的人产生了依赖感,从而威力减半,如果助威的人功力再弱一点,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对方的命门,从而拖累对方。
  他们是以自己的经验做出了判断。
  但是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萧五十郎,并非一个驱鬼的好手。
  五十郎定了定神,解下腰间的青锋剑,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在烛台旁边又点上了两根蜡烛。
  整个大厅立刻又亮了许多。
  烛光将屋里的影子不断的拉长缩小。
  以往的亮光或许能增加人的安全感,可是现在的情形下,明晃晃的大厅却更加诡异,厅里的亮和厅外的黑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更加显得厅外黑洞洞,雾蒙蒙,从大厅的排开的木门看出,那外面像张了许多黑黑的口,等待五十郎的靠近。
  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刮过来,大厅里的四支粗蜡烛都闪了闪。
  五十郎坐在桌后,抱着宝剑,看着桌上一碗碗的黑狗血,思绪万千。
  虽然,自家一向奉行无神论,但是,这里到处透露这诡异,一切都与平常的现实背道而驰。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世界这么大,难保不会存在某个生灵,万一果真那样,需要防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想到这里,五十郎站起身,举起一碗黑狗血,吞了一口,含在嘴里。
  她不打算到处乱跑。
  从现在过去,只要熬过最初的四个时辰,便是天麻麻亮的时候,听庄里的其他人的描述,只要到了那个时候,听说就会万事大吉了。
  所以,只要坐在这里静观其变。
  即便是万一有了变化,也可以出其不备的喷出黑狗血。
  那口狗血含在五十郎的口里,时间长了渐渐的和她的吐液混在了一处,五十郎天生神经粗旷,抱着剑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片,忍不住,就头点桌子,打起盹来。
  睡到正酣的时候,习惯性咽口水,咕咚一下,将一口的黑狗血悉数都灌进了喉咙,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部都吞下了肚子。
  黑狗血的腥粘让五十郎的脖颈里哽了好长一段时间。
  五十郎眼泪汪汪的拼命吞口水,才将嘴里的腥味去掉一点。她却不知道,因为打盹点头,黑狗血有不少已经顺着她的嘴角蔓延出来,将她的下巴都染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红。
  灯光一照,满嘴猩红,说不出来的恐怖。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风突然紧了起来,屋子的外壁突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挠墙声,一开始,声音低低的,到后来,简直是肆无忌惮的挠。像挠在人的心上面,一下子一下子的惊麻。
  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再挠一挠,那屋外的东西就能将墙壁挠出个洞,钻了进来。
  五十郎刚刚抱着剑,进入梦乡,就给挠墙的声音给惊醒了。
  她本来就有下床气,往常被打断美觉的时候,肯定会气急败坏,萧家那么多口人,没有一个敢在五十郎睡醒的时候搭话。
  猛的一醒来,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五十郎因为被打断了美梦,而怒火烧天,恨不得立刻跳出去,把挠墙的那位就地正法。
  于是,五十郎豪气万张的站起,提着剑,就跳出了大厅之外。
  大厅外,雾气正浓,比傍晚的时候,浓上十分,搅着黑夜的暗,更加让人心生惶然。
  然后,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刮过,将举剑发怒的五十郎彻底给刮醒了。
  白天的连廊和台阶都在黑蒙蒙的夜里隐去了踪迹,屋子对面的竹林被风压的低低,梭梭的响,有几支甚至像是有灵性的爪,向五十郎的方向伸来。
  五十郎的冷汗嗖嗖嗖就冒了出来,连脚板底都湿漉漉的。
  提着剑,僵直着身体,头一点一点的看向发出挠墙声音的墙壁那一侧。


Part 16

  墙边果然有东西!
  五十郎一回头,那挠墙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她看见墙壁的那一边,立着个黑蒙蒙的影子,有一人来高。
  黑乎乎的一团,看见五十郎眼睛瞄过来,缓缓地向她贴了过来。
  越靠越近,越近越是诡异……
  五十郎脑中的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转身狂奔起来,一边飞奔,一边举剑乱挥,目标是大厅门前的那桶黑狗血。
  她不跑还好,这么一跑,后面的黑影也跟着黑乎乎的飘来。
  脚都不带点地的。
  速度极快的冲了过来。
  眼见着大厅前的桶只有一步之遥,那团黑影终于在五十郎的身后停了下来,五十郎头也不敢回,身体僵硬着立在桶前,不敢回头的原因是,那团黑黑的影子,静悄悄的立在自己的身后,不声也不响,眼光灼灼,像两把冰冷的利剑一样向自己的背射来。
  她僵直的站在桶前,抖抖的握住青锋剑,然后,思虑再三,狠狠心,咬咬牙,将头一点一点的转了过去。
  因为靠近了大厅,烛光微弱的泄了些出来,忽明忽暗的照在她的脸上,将她满下巴的血渍照的更加狰狞。
  那团黑影站在原地,许久不动,见五十郎看来,缓缓地抬脚迈了过来。
  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渐渐的走到了有烛光照着的地方。
  他的轮廓慢慢的显了出来。
  黑衣如夜,衣服的下摆用淡金的线勾了朵怒放的雪莲,头发似绸,简单的用一跟白玉簪挑起部分束在头顶,余下的都披散在肩后,精瘦的身材,高挑挺拔,在后背斜斜的背着三把宝剑,两青一金。
  面寒如冰,脸白如玉,一双黑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亮黑遂。
  居然是个极为俊朗的少年。
  他的眼光在五十郎狰狞的嘴巴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向下游动,落在了五十郎手里的青锋剑上,皱了皱眉,问道:“剑?”
  声音带着磁性,悦耳动听,可惜用的字过分简洁了点,让人摸不到头脑。
  五十郎见他皱眉,三魂七魄立刻飞去了一半,口水弹到了嘴巴边,就差从嘴角掉下来。烛光下,少年的眉似道弯弯的柳,微微一皱,居然将他原本冷峻的脸,变得生动了几分。
  于是,她极为淑女的向少年咧嘴笑了笑,嘴巴里猩红一片,烛光一照,惊心动魄。
  像个刚吸完人血的鬼魅!
  少年的眼眸闪了闪,嘴角一撇,也回她一个冷冷的淡笑,伸出修长白皙的指,闲闲的捏上了一角衣袍,撩高半寸,状若优雅的迈了一步,突然,一个甩腿,将五十郎一脚狠狠的就踹了出去。然后,极为优雅的落脚,弹袍,动作高贵雅致,仿佛刚刚只是撩了袍子,整了整妆容一样。
  嗖,五十郎被他狠狠地一踹,像道流星一样,带着风哨,横过半个别院,重重的向竹林砸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不知道砸在什么上面,软绵绵的,带着清脆的各崩一声。
  “身份?”
  冷冰冰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
  长长的一把古剑从五十郎的头顶指了下来,松松的滑在五十郎的脖颈处,黑衣的少年,眼睛落在了五十郎滑出的血玉上,微微一怔,片刻间又恢复了面无波澜的样子。
  真他妈的帅,抬个脚都那么的优雅,五十郎的心小鹿乱撞,完全的一派发春的迹象。
  眼睛迷朦,嘴唇微张,一脸的痴迷样。
  黑衣少年满脸不耐,剑尖又送出去几分,抵在五十郎的脖子上,凉冰冰的,将五十郎迅速的拉回现实。
  “我是来驱鬼的,”五十郎双爪抱头,眨巴着眼睛,眼泪汪汪的瞄他,一副举白旗的样子。
  然后用最为妩媚的表情瞄向剑的主人。
  “起身,”黑衣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收起来了剑,将剑反手很轻松的一插,走在了前面,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着五十郎伸出一根指头,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一白两。”
  五十郎顺着他的视线向自己的屁股底下一瞅,差点泪奔,果然是一白两……自己的屁股底下躺着二夫人刚养了两个月的白毛小犬,市价……一白两。
  “不能这么算的,如果不是……”话说了一半,就看见走在前面的黑衣的少年身形明显一僵,然后转身,将手缓缓的,缓缓的举起,然后落在身后的剑柄上,目似冷铁,寒滋滋的射来。
  五十郎立刻讪笑:“我来赔我来赔。”
  心里的小泪哗啦啦的流。
  一白两,自己翘家以后,就没有看过这么多的银子。
  要出人命案了 !
  “你……”黑衣少年走了几步,突然站住了脚,脸微微的侧,带着那垂到腰里的头发微微的小幅度的甩动了一下,然后,并不回头,冷冷道:“跟过来。”
  不是邀请,也不是商量,完全一副命令的口吻。
  五十郎的心里立刻升起一种很膜拜的感觉,虽然他的口气冷冰冰,毫无人类的情感……但是出奇的让自己的心就这么定了下来。
  五十郎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一边小跑,一边搭讪,一扫刚刚的惊恐之感,“兄台,您贵姓啊,您妈贵姓啊,您……”
  刷,一道寒光掠过,将五十郎的发为削去半寸。
  黑衣的少年,嘴角微微的抽搐,好半天,从嘴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就像一千只青蛙,刮刮刮的跳过,这种感觉,一般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这么个惜字如金的人。
  而且,五十郎的声音一向又大,在这么静谧的夜里,一句话,一句话的蹦出,清脆的像嚼萝卜干。
  被剑止住的五十郎,含情脉脉的看向黑衣少年,嘴角露出迷糊糊的笑,两眼冒出爱恋的火花。
  太他妈的帅了,拔剑拔的超级销魂,眼睛瞪的超级的料峭。
  那小嘴抿的,那小眼冷的……太有味了!
  被习惯虐者恒自虐……五十郎大概有天生的被虐倾向。
  从这一刻,五十郎做出了一个影响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决定。
  调戏他,追上他,然后……让他活在自家嘈杂的氛围里,崩溃他……
  乐呵呵的,五十郎的笑变得更加迷蒙。
  黑衣少年瞄了她一眼,暗暗的,悄悄地,浑身打了个寒战,然后缓缓地收回了剑,继续一言不发的跑在了前头。
  五十郎笑眯眯的跟在他后面。
  心里甜丝丝的,有了目标的人生,一片光明!
  两个人默默地走过连廊,准备跨入客厅。


Part 17

  突然,黑衣少年停了下来,用剑挡住了五十郎,头微微的侧了侧,道:“留下。”
  话说的没头没尾。
  五十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掠身飞了出去,像朵黑色的雪莲,绽放在朦胧的黑夜里。
  他飞出去没有多久,突然,嘎吱嘎吱的挠墙声再次响起。
  这次挠的更急了点,五十郎站在大厅里,越听越害怕。抱着青锋剑抖抖索索的。
  一面挠,一面有着粗粗的喘息声。
  那种被当作食品的感觉又出现了,五十郎一面倒退,一面抱紧了青锋剑。
  “喂,你在不在外面。”五十郎一面退一面压低声音问,声音抖抖的,突然和黑衣少年分开,让五十郎一下子回到了先前孤独无依的感觉中。
  “你在不在,给我个话!”她的声音开始带了哭腔。
  屋子外依然是一片寂静。
  风吹的更加阴森几分,一阵接一阵,一阵高过一阵,大厅的四支蜡烛被吹灭掉了三根,只剩下一根,烛芯上的火焰忽长忽短的跳跃。
  突如其来的大风,彻底让五十郎的神经崩溃了。
  “你不回答我,我就出去找你了。”五十郎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浓浓的哭音,泪水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以前在家里,看江湖志的时候,觉得这些走江湖的侠士很是了不起,又是羡慕,又是敬佩,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这些大侠一样,用自己的武功捍卫武林的正义。
  就连答应护院来到卸剑山庄也是怀着一股热血的。
  那种纯粹的,孩子般的心性,显然没有想到江湖并不是一本江湖志能够概括的。
  五十郎虽然深深的后悔,但是想到地下室里安全的一群人,不禁有点自得。
  毕竟自己守住了诺言。
  “你不回我,我就出来了!”
  “回去。”门口人影一闪,立着黑衣的少年,抿着嘴,看见五十郎的眼里闪闪发光的泪,稍稍顿了一下,道:“里面会安全点。”
  这是五十郎和他相见后,他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虽然依然冷冰冰,却已经带上了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温情。
  “那你再留下一把宝剑给我。”五十郎见到他,一下子放松起来。顺带眼睛溜了溜少年肩上的三把剑。
  一只淡金的剑清雅无比,一双青色的古剑,长的那把威武气势,稍稍短的那把,秀丽小巧。
  黑衣少年眼睛扫过五十郎手上的青锋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解下淡金的宝剑,递了过去。
  五十郎笑眯眯的摇头,指着他肩膀上的青色小剑道:“我要那一把。”
  黑衣少年一下子僵住,突然脸上升起薄薄的怒,反手将淡金的小剑重新插回后背,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迈出了大厅。
  五十郎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呆呆的愣在了原处,然后,缓缓地蹲下,开始抱头苦思冥想,从第一句话回忆到最后一句话,很郁闷的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黑衣少年的怒气从何而来。
  冷风一阵,将五十郎的心荡到了极低。
  于是,五十郎只有抱着青锋剑,继续留守在大厅里。
  大厅供桌上的沙漏一粒一粒的流下,照着沙漏显示,已经是三更天了,再有一个时辰,便可以熬过时辰,冲向光明。
  突然,外墙的挠墙声一下子消失了。
  阴风里飘着腥臭的血腥味,一阵一阵的向厅内吹来,五十郎瞪大眼睛,侧过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片静悄悄。
  突然,从竹林深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嘶吼声,声音粗嘎,带着重重的喘息,像是什么野兽在奋力扑食。
  间或有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响了一会,突然停下,一切恢复了刚刚的寂静。
  五十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心里念念的是黑衣少年,那么猛烈的嘶吼,那么强烈的金属撞击声,怎么会一下子就归于了寂静。
  五十郎尖起耳朵,抱着剑左右为难。
  出去的话,自己可能会有危险,不出去的话,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如果摊上了危险,自己说不定还能帮那个少年一帮。
  到底要不要出去呢?
  正在思考间,从竹林那里传来更为强烈的一声嘶吼,像是那只不知名的怪兽已经彻底被激怒了,正在做最后的还击。
  这次却意外地没有听到金属撞击声。
  五十郎心一拎,连考虑也顾不上,直接抱着青锋剑就蹦了出去。一路小颠,都到了竹林那里,当场就震住了。
  夜凉如水,本来就极为寒冷,眼前的此情此景,更加让人从心底寒颤出来。
  竹林前的空地上,站立着一只巨大的野兽,双眼像个两个灯笼,闪着红红的光,体大如虎,毛色是艳红色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的毛天生不是这个颜色,而是从身体里分泌出的血汗,染满了整个毛皮,四只利爪,像刀片一样,爪尖薄而利,此刻野兽正扣着泥土,弓起背,眼神恨恨的想扑过来。
  “你,回去!”黑衣少年手执青剑,长衣飘飘,乌黑的长发因为剧烈的打斗,散了开来,从他的肩膀上倾泻而下,月光下,黑亮闪光,衬的他面色如玉,眉目如画。
  “这个是什么东西。”五十郎忍不住的问道。
  少年并不回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的野兽,浑身的杀气燃到了最高,风吹到他的身边都化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风旋,将飘落的竹叶卷在其中,滴溜溜的转。
  就连站在他身边的五十郎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五十郎缩缩头,侧脸小声地说:“那好,我再回去。”
  说完,就要迈脚转身。
  “站好,不要动,”黑衣的少年满脸的无奈,“你现在不能回去了,它的眼已经盯上了你。”
  果然是这样,那头大大的野兽,转动着红红的眼,已经向五十郎这里扫来,看见她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从口边诞下更多的吐液,粘粘的,一团团从他嘴角边掉落。
  看的五十郎好一阵恶心。
  它居然能分辨出强弱,自行改变了捕食的对象。
  五十郎僵直着身体,汗水淋淋的站在黑衣少年的背后,连根小指也不敢动,胆战心惊的和那只红彤彤的野兽对视。
  黑衣少年垂下手里的剑,不动声色的移了两步,刚好盖住五十郎和野兽相视的眼。
  忽然,野兽一声嘶吼,弓腰伸爪,竟然猛然间向五十郎扑了过来,居然打算跃过黑衣少年,直接扑食五十郎。
  五十郎一边怪叫一边扯住黑衣少年的袖子乱跳。
  强烈的求生欲,让五十郎手脚并用,立刻化身为八爪的章鱼,紧紧地巴上了黑衣少年的身,脸贴脸,手缠着脖子,脚缠着腰的缠住了黑衣少年。
  透过薄薄的衫,五十郎的体温,带着少女的幽香,慢慢的渗了进来。
  黑衣少年的脸立刻红成了苹果,来不及拉下五十郎,只能伸手,用青剑堪堪的接下来野兽的第一跃。
  月光下,他的脸寒如冰,眸若寒星,唇抿得极紧,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全身上下绷直僵硬。
  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Part 18

  没有来得及反应,野兽已经展开了第二轮的扑食。
  它的爪在落地前尽悉展开,月光下,薄而利,像一排上好锻铁制作的匕首。在落地的瞬间,轻轻点地,而后,高高的跃起。
  用了先前十倍的力,扑向肢体纠缠的两个人。
  “用剑捅它的眼……”
  “用剑捅它的鼻……”
  “用剑捅它的喉……”
  五十郎挂在黑衣少年身上,声嘶力竭的伸手指点,吐液横飞,亢奋的一边叫一边用手拍打黑衣少年的肩膀,“你快点,没有吃饱么……剑再高一点……”
  轰……
  黑衣少年最后一丝耐性终于用完,头上的青筋啪的一声,终于绷断了,怒火中烧,完全忘记了对面有个强大的怪兽。
  然后,非常优雅的一挥,将巴在身五十郎像抛垃圾一样,随手丢了出去。
  嗖,寒风凛冽,五十郎踏月而飞……五十郎忍不住闭上了眼,认命的等待那落地一瞬的剧痛……
  没有预期的砸地疼痛感,她的双臂勾上一个毛绒绒,软呼呼的树干,于是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慢慢的睁开眼,五十郎立刻薨了。
  那只野兽正眨巴着眼,口水横飞的朝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五十郎含情脉脉的看来,一团团粘稠的口水,将它唇下的胡须淋的粘在了一起。
  “啊……妖怪啊……”五十郎爆吼,伸出两只手指迅速无比的戳向它的眼睛,并且毫不思索的用自己的脑壳狠狠地撞上野兽的鼻,野兽吃痛,甩头咆哮,五十郎连滚带爬的从它身上掉下来,开始匍匐前进。
  匍匐前进……
  “你不要爬了。”黑衣少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爬在地上不要动,它是看不清你的。”
  五十郎乖乖的将脸贴在地上,扮死。
  那只野兽立刻失去了目标,低低的吠,四处寻找五十郎的踪迹,一面找,一面来回踱来踱去。
  五十郎趴在地上,汗如雨下,一动也不敢动。
  野兽的越来越近,肉肉的脚踩在竹叶上,闷闷的沙沙声,每一声,都让五十郎有死过去的心。
  越来越近,再越来越近,近到可以贴近自己的身体!
  五十郎眼珠骨碌碌的转,看着野兽的脚就要踩上自己的大腿,黑衣少年却一点营救的意思也没有,越来越心虚,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向黑衣少年奔去。
  开玩笑,扮死成了寻死,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见五十郎迅猛的爬来,黑衣少年立刻崩溃,本来设定好了的计划,只能作废。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眼下野兽的视线给萧五十郎吸引过去了大半,自己悄悄地攻它个不备。
  这种野兽最是谨慎,带着三分智慧七分兽性,所以虽然不算最强大的兽类,但是绝对算的上最难治死的家伙。
  自己也不过仗着轻功好一点,剑术奥妙一点,才有些许胜算得把握。
  五十郎的突然行动,让自己的所有计划都泡了汤。
  黑衣少年不禁心里光火,这个女人,自她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种无力感,让他陡然升起一种此生休已,克星已现的感觉。
  “救命啊……”五十郎跑起来,动感十足,刚跑了两步就蹲了下去,奋力追击的野兽因为用力过甚,一下子从她头上跃过,飞出去老远,一直冲击了几十步才刹住肉掌,眼睛更红几分,明显已经被五十郎彻底激怒。
  “你救不救我啊……大哥啊!”五十郎因为惊吓过度,手软腿软,抖嗦了好久,都没有能站起来,看见竹林前保持身形不动的黑衣少年,突然怒起。
  头脑一热,冲动的拔下脚上的鞋,狠狠的照着稳如泰山,面色波澜不惊的黑衣少年就摔了过去。
  那只鞋当然砸不到黑衣少年,但是成功的将他的怒气也提到到了最甚。
  于是,五十郎面对着一人一兽强大的气场,僵直成了一条冰棍……
  野兽在喘气,爪子刨着地,一副随时扑过来的样子……
  黑衣少年缓缓的将已经拔出的宝剑又放回了剑鞘,开始仰头赏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五十郎的老泪立刻就飚下了几颗。
  看样子,这家伙打算见死不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国鼎立的局面丝毫没有改变,五十郎蹲在那里,抱头冥思。
  满头的秀发被她揉成了鸟窝。
  野兽开始不耐烦,弓起身体,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向五十郎,这是它发动攻击的先兆。
  “救命啊……大侠……”五十郎看见野兽暴起,吓的语无伦次。
  黑衣少年眼睛眯了眯,脸上依然面色不惊,冰冷如霜,手里的剑却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拉开,倒是有营救的意味。
  “我保证……”五十郎嘶声嚎叫,看见十步之遥的黑衣少年拉开剑,兴奋得手舞足蹈,“你救了我,我就以身相许,允许你倒插门!”
  哐,拉开的剑又合上,黑衣少年嘴角抽搐,开始仰头,继续淡定的赏月,赏花,赏秋香。
  五十郎的泪水哗啦啦的流……一时口误,不小心将心理的愿望给喊出来了,丢脸丢大了!丢脸事小,关键自己的小命也会不保!
  野兽最后刨了刨爪子,腾空跃起,带着低低的嘶吼声。
  五十郎抱头站起,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跑了两步,然后减速,跃至半空的野兽也稍稍收了爪,得意的落下,等着扑倒五十郎……
  可惜,五十郎的大脑构造非比寻常,完全出乎野兽的意料……
  她并没有停住,而是滋溜溜打了个圈,朝反向跑去,一面跑,一面泪流满面地嚎叫:“我说……要不……我来倒插门……”
  崩裂……
  黑衣少年满脸通红,终于拔剑,不过这次剑尖是指向五十郎的。
  剑被握的抖抖的,显然不是害怕……
  气到极致便是无言……
  五十郎无视宝剑,一个熊抱扑过去,打算再次章鱼附体。可惜黑衣少年对上一次的事情记忆犹新,一个闪身,背过身去。
  就这么瞬间,不远处的野兽已经调整好方位,又跃了过来。
  “借你的剑用用!”
  求人不如求己,五十郎终于放弃黑衣少年的援助,伸手探向他的背,稍稍一用力,便拔出了他横背的三把剑里最秀气的小青剑,想也不想就往扑来的怪兽眼睛刺去……
  本来,黑衣少年已经背对着五十郎拔出了那把握在手里的雄青剑,背过身去,也不过是因为五十郎过于孟浪,想吓她一下。
  结果吓到的是自己!
  那把和自己手里一对的雌青剑居然给她拔了出来。
  那么轻松,那么随意,好像搁在他的背上,就是专门给她预备着的,只是随手的一拔,便轻巧的脱离了剑鞘。
  黑衣少年石像般僵直在五十郎的背后,面色复杂的看着五十郎一剑刺中野兽的眼。
  一剑莫入,快如风,疾如电,没有片刻犹豫,那具庞然大物连挣扎也没有,原地抽搐了几下,就轰的倒地而亡了。
  原来它的命门竟然在眼上。
  五十郎本来存了必死的心情,突然一剑刺出,居然能险险保命,一时间,悲喜交加,喜极而泣。
  隐患一除,刚刚升起的勇气立刻荡然无存,五十郎转身,照着呆若木鸡的黑衣少年扑过去,照例还是熊抱!
  这次,居然抱了一个准。
  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任五十郎冲来熊抱。
  微风里还带有血气,可是相拥的两人的思绪却完全飘荡出凡尘,一个震惊,一个甜蜜……
  留下月亮,在竹林的竹叶间处,闪射的邪魅的笑容,料峭的光芒……


Part 19

  两人足足抱了一个时辰。
  黑衣小公子一直在思索人身遭遇劫难得无数个可能性……
  他一直清高自傲,当日得了双剑就曾经想过,如果不是像洛神那么美好的女子,便永远不会将雌剑交于任何人。
  宁缺勿滥,宁可一辈子孤单一个人,也不会将就着找一个什么都不契合的妻子。
  他非常相信古剑的传说,很小的时候,便从古籍里得知了这双剑的由来,那个时候起,他就暗暗下了决心,要寻找到这双剑,然后,和心爱的人一起快意江湖。
  当然,那个人一定是美若天仙,态若牡丹,一颦一笑皆要让人觉得从肺腑里荡漾着爱恋。
  但是今天,在这么个情形下,这把雌青剑居然以这么随便的方式给眼前的女子拔了出来。
  这事的震撼,足足颠覆了他二十年里所有的阅历。
  黑衣少年这边纠结的思考,那边的五十郎却一直沉浸在抱美男的甜蜜里,越想越美好……
  美男的身精瘦修长,抱起来,爽手怡人,身上还有淡淡的菊花香味,想一想,自己最后一刻,力拼野兽,大战而获时,美男眼里流露出来的复杂难猜的表情,五十郎就一阵暗爽。
  他一定在那一刻发现了自己的美好!
  然后悄悄地爱上了自己。
  一定是这样的……然后,自己就可以和他一起,你恩我爱,快快乐乐,甜蜜无比的携手江湖。
  在五十郎面前展现的是一幅波澜壮阔,气势宏伟的江湖之卷。
  两个感情澎湃的人,就这么从三更天一直抱到了四更天。
  直道大夫人带着众家兄弟从窄小的秘道里爬出来。
  “无双……”大夫人看见二人相拥,惊喜交加,顺带瞄过地下的庞然大物,一派花容失色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己真是太疏忽了,看来自己的儿子早已经回来,如果没有苏姑娘的庇护,肯定也遭了毒手了。
  大夫人想到这里,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面色桃红的五十郎。
  后面的大汉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都笑眯眯的看向和自家公子相拥的苏姑娘,一派乐见其成。
  冷无双在大夫人第一声叫唤中就已经惊醒过来。
  看见众人看向自己和五十郎热切的眼神,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再看看熊抱着自己的五十郎,一脸桃红,满面春色的样子,忍不住暴怒,清俊的脸上一阵扭曲,然后抬手,刷的一下,极为轻松优雅的再次将五十郎就丢了出去。
  然后,俯身拾起自己的雄青剑插入背上的剑鞘,眼睛瞄到插在野兽眼上的雌青剑时,一阵心乱,随手拔下自己背上的剑鞘丢在了地上,竟然头也不回的抬腿就走。
  五十郎倒挂在离众人不远的榕树上,差点拔下自己的另外一只鞋抛过去。
  任谁一夜之间,被三次当作垃圾一样甩出去,心里都不会好受。
  “苏……苏姑娘!”大夫人讪笑,一边指挥着丫头救下五十郎,一面极为抱歉的解释:“你不要生无双的气,他其实是在害羞。”
  居然那也算是害羞,难道不是火星撞地球?!五十郎刚一落地,好一阵头昏眼花,“大夫人,他在害羞噢。”
  “哎哎哎,就是啊,”大夫人一面说,一面掉过头去看后面的护院。
  后面的护院立刻表示支持。
  “对啊对啊,我们无双公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抱过女孩子。”护院甲很严肃的回忆。
  “不错,一般人离他五步之遥,他就会怒目而视!”护院乙一脸便秘状回忆,估计想到了以往被甩飞的经验,眉头扭曲着打了个节。
  “嗯恩恩,我们公子,最讨厌别人的触摸。”丫鬟丙也加入了忆往昔的活动中。
  “还有,他的剑,向来都是他的宝贝,从来也不允许别人碰得,大夫人也不可以。”丫鬟丁很聪明,直接拉过大夫人作证人。
  最后发言的是大夫人,一脸的宽慰状,抚胸叹息:“我生了无双二十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么多的表情……”
  五十郎惊奇的看到大家点头如捣蒜。
  无双小少爷虽俊俏,却是长年累月面瘫加冰霜,从来不会有那么浓烈的感情色彩啊。
  像这么面部扭曲,表情复杂,还是第一次看到。
  “还有一件事,这便是传说中的雌雄青剑,传说,只有情侣间才能拥有这两把剑,”大夫人捡起无双丢下的雌青剑,一脸严肃地继续道:“你看,他为了你,丢下了雌剑,他的用心你可明了。”
  他的用心你可明了。
  可怜的无双公子,只是有着轻微的洁癖,衣服向来每天一换,虽然都是同样颜色同样款式,下人们都以为他长期穿一件袍子,被人触碰过的东西总是擦了又擦,如今雌青剑被五十郎握了那么久,又远远的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在幻想破灭之后……
  无双少爷终于自暴自弃,放弃了古剑的传说。
  因为,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是五十郎。
  丢掉剑,只不过是自己幻想破灭的直接反应。
  五十郎在大家殷勤的回忆中,渐渐的被催眠,尤其是最后大夫人的青剑传说,终于让五十郎定下心。
  终于开始相信无双公子对自己已经情根深种。
  只不过,表达爱情的方式比较另类而已。
  于是,五十郎喜滋滋的拔雌青剑接了过来,顺手将挂在屁股上的青锋剑还给了大夫人,甜蜜蜜的对着剑鞘吐了口口水,撩起袖子擦了又擦,直擦到剑鞘光亮无比,然后,扒开自己的腰带,顺着腰身一下子插了进去。
  这是自己的定情信物,所以一定要随身携带。
  五十郎被安排到了靠冷无双最近的别馆里住下,那里虽然和无双公子只隔了一个院子,却明显奢华很多。
  院子的名字叫天下,陪着旁边的无双院,合起来两个院子叫天下无双。
  五十郎抱着被筒在床上滚了半天,也没有睡着,一合眼就是冷无双冷冷的眉眼,一脸不妥协的样子。
  明明是个极为清俊的男子,却非要板着一张脸。
  不过,既然自己选定了他,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点一滴的改变他,让他渐渐的融化,不再这么冷冰冰的。
  五十郎想的开心,索性抱着被子又滚了几个圈。
  一直到中午吃饭,她都没有补上这一觉。


Part 20

  和无双公子再见,是中午的饭桌上。
  他换了件黑袍,这件黑袍上,从胸口到袍摆,斜斜的用淡金线绣了条极为跋扈的凤凰,一走动那只大大的凤凰就像要飞出去一样,非常的逼真。
  本来绣上这么一个动物,配着黑色,很是不伦不类,但是,这样穿在冷无双的身上,却越发将他冷冽的气质给衬了出来,更加显得贵气十足。
  五十郎的座位安排在了他的旁边。
  刚一挨着他坐下,就听到咔嚓一声,五十郎斜眼看去,冷无双小公子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不过,手里的一双筷子却给他捏成了两截。
  “你,”冷无双放下断筷,道:“换那边去。”手指指向护卫们坐下的座位,冷淡淡的命令。
  “不好。”
  两人怒目以对,五十郎暗地里双手握筷发力,手掰竹筷,掰了许久,也没有掰断一根,怒起,抽出腰侧的雌青剑,一刀劈下。
  哗啦啦,连筷带桌,全部一分为二。
  冷无双周身的寒气更加森冷几分,大袖一甩,冷冰冰的将五十郎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的扫视了几遍,然后,撇嘴不屑道:“废物。”
  一句话,就将五十郎原本平复的心情激的起伏不当。
  欺人太甚!
  五十郎哐啷,怒起,拔剑。
  因为愤怒,手脚都带着颤,剑尖完全拔出来的时候,贴着腰带带过……一阵风吹过,五十郎的腿一阵冷寒。
  那一下,竟然割破了腰带,裙身以下,都华丽的掉在地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裤,可怜兮兮的挂在那里。
  大家立刻头都抬的高高的,开始数屋顶的横梁,很淡定的数……一根,两根……无数根。
  “白痴!”冷无双咬牙切齿,飞快地脱下外袍,向五十郎抛来,兜头兜脸的把她罩住,而后,怒气冲冲的再次拂袖而去。
  泪水一道,五十郎彻底崩溃。
  爹娘,女儿今天裸奔了……
  捧着小脸,拖着冷无双的外衣,五十郎跑的飞快,临近别院拐弯的地方,因为跑的过快,而被袢了一跤。
  冷无双静静站在自己的院中,向外看去。
  看见五十郎呈大字的摔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冷淡淡的望天。
  脑海里一直盘旋的是五十郎因为摔跤而卷起的裤脚,白皙而嫩滑的小腿若隐若现,无比诱人的露出……
  他一下子窒住,连忙甩头,期许将脑海里的那副春光图速速的甩去。
  然后,郁闷的感慨:这个女人,哪有一点美若天仙,态若牡丹,离自己的最初要求,也相差太远了,这要自己如何去将就?!
  冷无双仰天长叹,心酸无比的自怨自艾。
  这顿饭,只有五十郎和冷无双没有到位。
  到了晚饭的时候,五十郎也没有迈出过屋子一步,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泪水哗哗的检讨。
  顺带哀悼自己唯一一套淡定的紫衣。
  腰带断了,只能搁一边了。
  说真的,从小到大,五十郎还真的很少穿女装,一来家里哥哥多,姨娘多,相较姨娘每天庞大的上妆着衣程序,五十郎倒是喜欢像哥哥们那样简洁的穿衣风格了,二来,从小到大,不要说众人,就连五十郎自己都当自己是个小男孩。这样,常年五十郎都是一副小男孩的样子。
  所以穿了这么多天的女妆,着实很难受。
  现在披了冷无双的黑衣,立刻觉得往昔的男儿气魄又回来了。
  他比五十郎高出很多,那件黑袍穿在五十郎的身上就显得特别的长,特别的大,五十郎用剑削去多余的长度,以裁下的布料作腰带,松松的绑了一道。
  虽然袍子依然宽松,但是好歹像个样了。
  五十郎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叫了好久,客厅是实在不能去的,因为刚刚丢了脸。
  那么,就只能熬过这一晚。
  刚刚想到这里,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无双小公子,头抬得高高的,一副很冷傲的样子,手里优雅的提着个食盒。
  依旧是黑色衣袍,背上斜背两剑。
  看到五十郎改良版的衣服,眉头一皱,冷冷道:“脱下。”
  五十郎捂胸,眼神怯怯的看他,含羞带怒道:“你好坏啊……你不要靠过来,我会叫的。”
  ……完全被迫少女版本。
  “脱掉!”
  依然是冷冷的,不过带上了一丝薄怒,冷无双甚至从肩上抽下一把剑,对向了五十郎。
  五十郎梨花带雨的哀怨,惊慌之下,一步一步倒退着,触到床边之后,无比柔弱的瘫倒在床,一手捏住衣袍领,一手撑床,无比柔弱的娇嗔:“讨厌,你用手来解,不要用剑……好不好……嗯?”
  最后那个嗯字,绵软娇羞,带着拖长的娇嗔,叫得冷无双浑身上下入坠冰窖!
  轰,无双公子最后一点耐心也要用尽……强烈的寒意从他的身上强大的散发出来,握剑的手被气的抖抖的……
  因为生气,情绪波动大,冷无双第一没有注意到屋外的窗户边已经围上了一堆含笑偷听的家伙。
  “夫人,少爷很生猛。”护院甲的泪光闪闪,捏拳赞叹。
  “真男人!”丫鬟乙捧脸陶醉,春色满脸的呢喃:“如果少爷让我脱,我肯定脱的快……”
  “……这才是我们卸剑山庄的少主啊……”老管家泪流满面地握拳,对冷无双的流氓行为,做出了最高的赞赏。
  大夫人一边拭泪一边哽咽:“无双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一群人越讨论越热烈,大家的情绪持续澎湃起来,有一个护院甚至兴奋得站起身,带头鼓掌,一面鼓掌,一面嚎啕大哭:“少爷,你快上啊,我们山庄就要添男丁了啊……”
  他一站起鼓掌,其他蹲着的大汉也奋力跳起,喜气洋洋的跟着鼓掌,热烈的掌声震响了天下别院。
  此起彼落……
  屋里的冷无双震怒,脸色已经由通红转向了铁青,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崩溃是怎么样一种滋味。
  五十郎呈鹌鹑状半卧床铺,看向窗口,一脸的抽搐,“无双,你还带了大家来闹洞房啊……”
  冷无双的脸恢复到了最初,波澜不惊的看着五十郎,无言以对。
  然后举起雄青剑……
  手起刀落,竟然割下自己的一节袍边。
  然后,缓缓蹲下拾起,极为优雅的用布条绑上自己的眼,对着五十郎站定,冷淡淡道:“我来帮你。”
  手腕挽起朵朵剑花,那件衣服顷刻间立刻化为了布条,一条一条挂在五十郎的身上,狼狈不堪。
  “冷无双,你是混蛋……”五十郎抱臂,怒气一下子涌起,忽的就来了力气,从床上跃起,扑了过去,扯住冷无双的袖子,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捉弄别人为乐,极少吃亏,偏偏遇到冷无双以后,一次一次的在众人面前丢脸,难堪加上怒火,一触即发,使她哭得比哪一次都伤心。
  冷无双顺手扯下罩在自己眼上的布条,看见五十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样子,一下子就窘住。
  他自小极少和女性接触,所认识的女人除了山庄里的三位夫人,便是丫鬟。
  三位夫人端庄有礼,丫鬟对自己又是又敬又怕,几乎没有哪个女人能靠这么近来撒泼。
  五十郎这么一闹,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平生没有的无奈之感来。
  虽然无奈,但看到窗口处仍然向里面窥探的一群人,立刻从心里燃起一股不悦之感,于是,他将身体斜了斜,挡住了众人投射在五十郎身上的视线。
  将五十郎衣不遮体的样子彻底和众人隔绝开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五十郎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心会非常不舒服。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人一个一个的已经悄悄走尽。
  只留下了屋里的两个人。
  一个持续哭的打嗝,一个满脸的啼笑皆非。
  良久,冷无双终于再次开口,带着浓浓的认命感,道:“我让他们给你送衣,同我一样黑色。”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果然,五十郎立刻停止了哭泣,讨价还价道:“好,顺带绣条龙在上面,我要和你配对……”
  冷无双小少爷再次暴怒,愤愤摔门,暴走而出。
  留下屋里满脸无辜的五十郎,蹲地,双爪抱头,苦苦冥思自己为什么会又一次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