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陪曾书忆去相亲,地点定在本市有名的西餐厅,新年时候一对对的情侣特别多,甜蜜到自己都不愿意做炮灰的女配,她很有拔腿就跑的冲动,硬是被曾书忆死拖过去,还未走到桌前,一个半生不熟的中文就飘了过来,“是曾书忆小姐吗,这位是谁,呵呵两位小姐,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啊,快来坐。”
什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她抬起来看那个男人,个子不高,也算是普通海归的一种类型,长的挺建设社会主义的,再转脸看看曾书忆,一脸沉默的样子,心想这个开头就不太妙,连忙打圆场,“我叫宋佳南,是她同事,那个,她不太熟悉,这个,整个流程,怕冷场,所以我来陪她活跃下气氛。”
脚下被狠狠的踩了一脚,她倒抽一口凉气,“呵呵”的傻笑半天,决定牢牢的把嘴闭上。
她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花哨到让人郁闷,社会主义男说,“我对人生要求不高啊,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在金榜算是题名了,他乡也遇故知了,甘露也有了,就差洞房花烛了,哈哈。”
还说,“其实人生最成功的时候,就是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宋佳南默默的低头吃铁板海鲜面,那边曾书忆悄悄的踢她两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缓缓的抬起头,“其实,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成功不成功就看追悼会。”
社会主义男嘴角慢慢的抽了两下,“呵呵”的笑,“宋佳南小姐是跑娱乐版的啊,真是很有娱乐精神,今天看电视啊,胡哥讲话很有力度啊,三个代表说的实在啊!”
“哦,我知道,三个代表,电表,水表,煤气表。”她淡淡的插话,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着目瞪口呆的男人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曾书忆在旁边偷笑,再踢踢宋佳南示意她可以结束了,她站起来微微欠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摸出电话,准备假扮一回领导打电话给曾书忆,让她现在去跑采访。
窗户微微的开着,吹来点冷风,她伸出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很无聊,好像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一般,顺着约定俗成的轨迹走下来,按一句话说“人生就是煎熬与忍耐,高中三年煎熬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大学四年煎熬拿到了毕业证书,再三年煎熬拿到了结婚证书,再五年煎熬又拿到了离婚证书”。
思维正在游离的时候,男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浓烈的酒味飘了过来,她嫌隙的皱了皱眉头,一个年轻的高个子男人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宋佳南本能的想避开这个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男人脚下一滑,她本能的想伸手拉住他,只是拽住了他的一只袖子,而那个男人整个人倒在地上,怎么拽也不起来。
真的很讨厌醉鬼,宋佳南微微的皱眉,蹲下去想拍醒他,他的眉眼被头发遮住,只是侧脸似曾相识,宋佳南心中“咯噔”一下,再仔细看一下,顿时愣的说不出话。
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一瞬间,脑子中全部是这个想法,一时间浑身冷的发抖,好像力气从四肢百骸往外游走,脑袋晕旋不堪,她用力甩了甩头,幻觉停顿,餐厅人声鼎沸变成了清晰的嘈杂,她抬眼,重重的大口呼吸起来。
走廊那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有女人小声的嘀咕,继而一个惊诧声音响起,“哎呀,段嘉辰,你怎么倒在这里了?!”
果然是段嘉辰,果然是他,那么熟悉的侧脸,怎么可能认错呢,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她站起来,刚想对来人开口,转头的一刹那便愣住了,“张静康?”
高中时候的好朋友,此刻却变的陌生的可怕,宋佳南看她皱起眉头看自己,一时之间,她似乎有些意外,神情有着些微的波动,而宋佳南扯动嘴角,带出浅浅的弧度,点头示意,相当客气的礼貌寒暄,她问道,“宋佳南,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陪别人的。”她低下头示意倒在地上的男人,刚弯下腰想拍醒他,手被轻轻的拍回去,“宋佳南,谢谢你,不过麻烦你别多事。”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猛的一哆嗦,“他是段嘉辰,不是别人。”
“是,他是段嘉辰,就因为他是段嘉辰。”张静康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你不知道他回来了,为什么他没告诉你,我想,宋佳南你是个明白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你没必要知道。”
这句话像是有沙纸摩挲着她的心脏一般,一道道的刮着,痛得她全身发抖,再一次看了一眼地上紧紧皱着眉头醉酒的男人,她轻轻的说道,“我明白了,今天,我没见到这个人。”
宋佳南回到座位上,曾书忆眼尖,夸张的问道,“宋佳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长长的叹气,把额前的刘海拨到耳后,微微欠身,“对不起,身体不舒服,先走了。”于是不管曾书忆大呼小叫,径自的跑了出去。
真的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是欢歌笑语的人群,广场上的有巨大的倒计时牌子,很多人围在那里看街头广场上的大屏幕,那个屏幕上男歌手站在台上,一个唱的歇斯底里,“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心酸离歌。”
他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三年来,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前尘往事在她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的疯狂打转,那些快乐的,幸福的,和微笑的过去通通的被一句话击的粉碎。
“他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你没必要知道。”
她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剧痛将她吞噬,将她缠绕,她只觉得被缠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坐在广场的喷水台边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是背叛的感觉,是欺骗的感觉,是被所有人遗弃的那种孤独。
孤独,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手机在剧烈的振动,朋友、同事的祝福一个个的来临,她握住手机,麻木的查看短信,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从她身边走过,每个人都在笑,都很快乐。
“新年快乐,宋佳南。”
她久久的看着这个信息,看上面的发件人——苏立,直到手指彻底的冻僵了才慢慢的回复,按着按着忽然眼泪止不住的跌落下来,全部落在屏幕上,灯光花成了一片。
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齐哭出,先是慢慢的抽泣,然后低低的呜咽,哭到再也没有情绪,耳边有人喊道,“倒数了,跨年了”,才慢慢的抬起头。
广场上所有的灯在一瞬间熄灭,黑暗来的猝不及防,只有大屏幕上的红字慢慢的变幻,最后变成了0:00,霎那间,这个城市的夜,和灯,温柔的绽放出华光。
过去的即将过去,未来的,就安安静静的等它的发生。
“我希望,下一年,我要生活的开心幸福。”
静静的注视窗外,一辆辆汽车穿梭在夜幕下的街道,聆听陌生的都市旋律,宋佳南脑海里那一幕幕沉淀在五年前的景象重新浮现出来犹如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了陌生而又遥远的北京。
眼前的场景不断的变换,下了车来到会场才知道是真的很冷了,朔风吹得落叶四散,仿佛要钻进每一寸肌肤,手发僵、脸冰凉,耳朵最受不了。
方言晏哈了两口气,跳了两下,转头向宋佳南抱怨,“诱生色斑的信使不仅来自肌肤表皮层,更源于肌肤深处真皮层,从而导致黑色素细胞被重重包围,生成色斑并向外扩散。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难道真的要写到报道上面。”
宋佳南笑道,“不是啊,这种新闻在我们版面就随便用几句话稍稍概况一下就可以了,那些时尚杂志比较忙乱了,之后他们会让我们让寄样报或是给发稿连接。”
那边有广告公司的小女生走过来签到,签完后方言晏低声的问道,“那些小女生好厉害啊,北京晚上这么冷的天,还穿裙子。”
宋佳南留心的看了一眼,那些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各个穿着白衣黑裙,站在零下的天气里还微笑自然,自己身上穿着羊毛大衣还冻的瑟瑟发抖,连连摇头,“太厉害了,工作所迫。”
其中一个女孩子正好和宋佳南对视,她愣两秒钟笑笑,什么都没说。
帝王脚下老城墙的派对里,主办方请了很多名模,这是一个照旧的繁华光彩的夜晚,亦是一个堕落的夜晚。
渐渐的派对上的气氛就变得混乱起来,有一个名模女孩儿穿着黑色bra,腰下面几片零碎的布条根本遮挡不住什么了,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她妖冶地扭动着身体,洁白的皮肤极其晃眼,四处充斥着倦怠、淫荡、颓废和荒芜,视觉领域已经渗入性欲,无所不至。
看多了这样的场景,真的是麻木了,方言晏一脸诧异,继而脸就红起来了,微微咳嗽了两声,“佳南姐,可不可以走了,这个地方实在是不适合我。”
“纸醉金迷。”宋佳南微微一笑,“原来我也不想带你来的,只是觉得你没见过。”
方言晏的脸更红了,“不用了,我不太习惯这些东西,对了,我先出去站站,里面空气太闷了,你要走了,便响我电话。”
宋佳南看了看时间,“我也走了,方言晏,我还要去一个地方,你先回酒店吧。”
“去哪里?都这么晚了。”
她笑笑,“你别管我了,我肯定不会夜不归宿的。”
天一片灰蒙,是典型的下雪的前兆。也许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天空还是下着小雨,地面也只是浅浅的湿了一片,周围全是暗淡的背景色。
从人大的东门进去,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周围没有多少来来往往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打着伞,也有不打伞的孤孤零零的从她身边经过,校门上橘色的灯光照的地上一片光华。
她想起之前打车来的趣事,刚上车,发现这位北京司机竟然在车里唱歌,如果他神经正常的话,肯定是个很开朗的人,一路上他又唱了不少歌。而且每次转弯的时候都要学公交车那样说:车辆左转,请抓好扶手,注意安全,宋佳南一路憋着笑,就只好逗他说点话,顺便了解一下北京的风土人情,“师傅,奥运会要办了,听说你们都在积极学英语啊。”
司机说,“那是啊,我都会好几国语言呢。每次我看就老外就说,glad to meet you!就是很高兴见到你的意思。”
宋佳南笑道,“好厉害,那您会说法语吗?”
司机很坏的撇了她一眼,反问她,“你会不会啊?”
宋佳南谨慎的回答,“我就会一点英语。”
司机哈哈大笑,“#@*¥#@!,就是法语,欢迎你们的意思。”
宋佳南想了好久,真的没有听懂,她起码也学过一点法语,那个司机说的绝对不是Soyezles bienvenus,现在想想,最后还是被这家伙给耍了。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从东们进去,绕过求是楼,顺着草坪走下去,一直到了教三停住了脚步,那里的教室灯火通明,她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准备上去,旁边走过两个女生,一个小声的说,“我今天看见法律系的钱坤了,就在那个自习室。”
另外一个女生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啊,我要去,我要去。”两个人手挽手蹦蹦跳跳的嘀咕一阵便走了,宋佳南在一旁偷偷的笑,忽然觉得年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还记得那年来到人大的场景,就是在这栋楼上的自习室外,看到那个清俊的少年,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捧一杯水,专注的看书。
外面是天寒地冻,教室里温暖的都可以让人呼呼大睡,她推门走进去,寥寥几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默默低下头去,她顺着台阶走上去,挑了最后一个位置坐下去。
书桌上放着一本大众传播理论,她偷笑的翻开看了一页,然后合起来,整个身体慢慢的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在这样静谧的夜,怀旧的教室里,体会一遍曾经神往的大学,和曾经那么走近的那个人。
睁开眼,记忆中的那个位置上静静的躺着一迭书,而曾经那个人也不在了。
不觉得失落,反而很幸福。
从教室里出来,天明显开始飘落起了白色的小雪花,落在地上,融化,再落,再融化,渐渐的褐色地面的白雪越来越多,又开始的一堆堆,变成了一片片。
这时候方言晏打电话来,“佳南姐,下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已经在酒店了。”
她笑起来,竟然觉得开心无比,连语调都变的很高,“我在外面呢,等下再回去。”
“佳南姐!你到底在哪里。”方言晏声音微微透出不爽,“有好玩的居然不想着兄弟我,说嘛,你在哪里?”
她插科打诨的想蒙混过关,“我在一个长长的走廊前,刚才一路走过来有一个小小的湖,其中有一块石头,好像还有很多碎石可以走到湖中央的。”
那边没话,宋佳南乘机说到,“那就这样了,我先挂电话了,很快就回去了。”
雪下的渐渐大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从明德楼出来宋佳南想从北门走出去,转头向外望去,手指轻轻的划过冷冰冰的玻璃,细碎的水珠从指尖蜿蜒而下,雪花像飞舞的白蝶一样,撞到玻璃窗上,然后在空气中激起涟漪,粉身碎骨。
忽然手机又响起来,她以为是方言晏看都不看就接起来,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宋佳南,你是不是在人大?”口气中有隐隐的笑意。
瞬间,她的心就跳到嗓子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啊,我……”
“现在在哪里呢,求是楼,明德楼,还是在百家廊?”
“明,明德楼。”
那边笑意很浓,“我知道了,西门那里,你先出来,不要挂电话,还记得刚才从百家廊的路,你就一直走,走到一勺池那里,我慢慢的跟你讲,当时我们拍毕业照的时候就是在明德楼,那时候我们班长指挥好了就问前面那个拿照相机的人,你怎么没带三脚架的,于是几个同学就把一个一米高的垃圾箱拖了过来,他就把胳膊支在垃圾桶上照了,照完大家就散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只是一个路人甲,真正照相的师傅迟到了半个小时。”
“从东门进去,也就是正门,然后沿求是楼往左走,教三是我经常去的自习室,站在窗户那边就可以看到网球场,游泳池,很旷的感觉。”
雪花越来越大,片片在黑夜中纷飞,周围有女孩子兴奋的大叫,宋佳南欣喜的伸出手去捕捉这些雪花,耳边还有那通很长的电话,那个声音忽然停下来,问道,“宋佳南,前面就是操场,每次跟你提起的看台,夏天时候我喜欢在日落的时分静静的坐着看天,如果是冬夜,再是飘雪的日子,一个人在那里听着摇滚。”
她抬头看上去,后面有一个声音传来,同时耳边也有同样的声音,“走上去看看。”
宋佳南惊异的转头,然后呆呆的放下手机,“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打车来的时候有没有强调是人大,人民大学,不是人民大会堂?”
雪花飞到他的头上,额前的碎发都沾染上了些许,他修长的侧影清俊消瘦,呼吸出的白汽纵横缭绕,他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冷清中散落点点的温暖,还有唇边那抹浅笑。
“上去站站看,下雪了都湿了,不能坐着了。”
宋佳南惊异的半天说不出话,“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人大。”
苏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一个人径自沿着台阶走了上去,宋佳南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这个地方,是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地方吧。”
“恩。”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再向他看去,心中微微的酸涩,“其实要是勇敢一点那时候就报了人大了,也不会去了中大。”
是啊,要是勇敢了一点,也不会偷偷的和他发信息,也不会默默的转到文科班,更不会捏造一个假名字和他说话,如果他们一开始,她勇敢一点,是不是不会有那么的枝枝缠缠。
可是,如果那时候真的那么无畏盲目,也许现在站在这里的,依然是她一个人。
苏立笑道,“我知道,那年大家都没有考好,我周围几个朋友都没考好。”
“曾经我们班的班主任让我们把理想中的大学写出来,做成海报贴在班级的后黑板上,我写的便是人大,那时候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个学校,可是人大对我来说仿佛就变成了一个信仰一般,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得不到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说道,“有人说,喜欢一个地方一定是因为那个地方有难以忘怀的人和事,宋佳南,你觉得呢?”
她猛然的抬起头来看眼前的男人,他不过是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望向远方,宋佳南只觉得浑身发颤,好像第一次见他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真的觉得,他意有所指,可是却从不回到重点上,难道是自己心虚,才听不懂他的意思。
好像看出了她的窘态,苏立冲着她笑笑,“没事,随便说说而已。”
他们并肩走着,彼此都没说什么,直到走到一家咖啡馆前,他伸手推开了门,“下雪了,很冷的,要不要喝一杯热饮?”
原来是很有名的水穿石咖啡馆,很精致的布局,上次来的时候她只是匆匆一瞥,没想到还有机会进去看看,苏立自然比她熟悉的很,对着老板就道,“两杯热柠檬红茶,带走。”
此时咖啡店里只有寥寥几个吃夜宵的女孩子,有人看到他们立刻小声的问旁边的人,“这个男的像不像00届的经管的苏立啊,看怎么那么眼熟的?”
“人家都毕业好几年了,你还惦记啊,我们那时候才大一。”
“太有名了,没办法,你干脆上去问问好了。”
倒是真有有一个女生胆子大,直接跑上来问,“你是不是00届经管的苏立,我是你的师妹,04届的。”
他微微的颌首,“我就是”,立刻引来剩下的女生一阵惊呼,他朝她们礼貌的笑笑,然后把热红茶递到宋佳南手上,“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
揭开盖子,热腾腾的白汽扑面而来,热气和寒气交织在她的脸庞,宋佳南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越看越觉得俊逸,她小心翼翼的说,“苏立,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啊,大一的,现在应该都大四的,还能记得你。”
他淡淡的说,“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上学很少管这种事情的。”
“那应该有很多女生跟你告白啊,难道你不知道?”
他侧过脸来想了想,“也不是很多的,我不记得了。”然后又补充道,“那时候没想太多事情,每天就是上课,自习,听歌,四年时光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然后他低下头顺手把纸杯扔到垃圾箱里,缓缓的说道,“宋佳南,那四年,我怎么度过的,你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还要问我,难道是因为中间空白了一年又三个月?”
天空是大片的灰沉,眼前是不断飘落的雪花。在这大片大片的空白中,眼前就是那个自己暗恋了十年的男孩子,十年时光,还是依稀当年的样子。
脚下一滞,再也迈不出一步,心中好像有种气流要喷薄而出,就是那种想不顾一切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她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心跳到了极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雪中微微的颤抖,但是怎么也阻止不了。
“苏立,我……”
她的声音都冷的发颤,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还是内心那种要把一切说出来强大的欲望让她自己感到害怕,前面的男人猝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脱口而出的声音硬生生的卡在喉咙中,一瞬间整个人就失去了主张,头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就是纷飞的雪花,和那张清俊苍白的脸。
忽然一阵音乐声把她的思绪换了回来,手忙脚乱的掏出电话接通了,原来是宋妈妈的电话,上来就问,“宋佳南你这个臭丫头,你是不是把席洛屿给甩了啊?”
她楞了半响,“妈你说什么东西啊,我跟他又没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苏立,他轻轻的把头转到一边去,下意思的远离她的私人谈话。
宋妈妈继续说到,“我看人家就不错,你这个丫头这么多年都不带一个男朋友回家,也没见你谈恋爱,你大学时候没谈也就算了吧,研究生时候说没稳定下来也没谈,现在工作也没谈,你是不是有问题啊?”
宋佳南彻底的没话说了,“妈,您这么晚了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不是,不是,我只不过是顺便提一下,对了,我今天在超市看到了段嘉辰的妈妈,她说段嘉辰都回来一个星期了,你见到他没有,跟他联系没有?”
心头涌上不知名的寒意,带着稍许的无奈,“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哦,没关系,他妈妈说都这么多年邻居了,很久没见了,既然段嘉辰都回来了改天两家一起据在一起吃个饭,我也答应了,就打电话问你最近会不会比较忙啊。”
她连忙回答,“忙,当然忙,我现在在北京出差呢。”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咯,么事,年前还是有不少时间的,吃一顿饭又花不了你多少时候,那我就定下个星期的周日好了,这么说定了,你早点休息。”
干脆利落的那边没有了声响,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响亮,她默默的按掉了,勉强努力的冲着苏立微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漫天的雪花纷纷飘落,连同她唇边的笑容和心底的空旷,四散开来,散落天涯。
下雪的路上极其难走,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宋佳南彻底的没了力气,在车上谁的头疼欲裂,下车时候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往哪里走。
刚进酒店就看见方言晏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向她招呼,“佳南姐,人大好玩不?”
她凑过去低声的问,“苏立怎么会在北京的?”
“我怎么知道啊,他前几天跟我说出差去了,我又不知道在北京,结果我今天跟他说你把我丢下我一个人跑到人大去快乐去了,他才告诉我原来他也在北京。”
宋佳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倒是方言晏笑道,"怎么样,人大不错吧?”
她想了想脱口而出,“很符合我理想中大学的样子,跟苏立以前说的也差不多,一切都跟想象的中一样,而且跟以前去的没什么区别。”
“你以前就去过人才?”方言晏一下子就抓住了话柄,“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佳南一下子语塞,“我……好像很久了吧,具体记不住了,小时候吧。”
“小时候你爸妈就让你接受大学的文化熏陶啊,哈哈,我小时候我妈上班时候老把我带着,我一个劲的在办公室里哭,死活要回去,喏,她以前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方言晏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的宋佳南一阵的心虚。
“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赶着回去呢。”她站起来冲着苏立微微笑,“今天谢谢你了。”
他也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没什么,举手之劳。”
很累,却怎么也不舍得睡着,这样一个地方,暗藏她多少的秘密,他生活四年的城市,就是看不尽的风景,宋佳南伸手把房间的窗户拉开,坐在椅子上像外看去,整个夜北京笼罩在一片大雪之中,灯光闪烁,迷人而又寂寞。
顺手把电脑打来,照例的隐身登陆MSN,想象顺手把空间中添上短短的随感,忽然原本灰暗的头像亮起来,“宋佳南,你在北京啊,哪里下雪了?”
原来是席洛屿,真的很好久没联系,久到那个无足轻重的问题问出来就未有音讯,她立刻回复到,“是啊,现在窗外在下大雪,天寒地冻的,只是不知道我们那里什么时候会下雪?”
“在北京有没有去哪里转转,什么故宫天坛的?”
她很诚实的回答,”没有,哪都没去,就去了人大。”
那边忽然没了回复,很久才冒出一句,“宋佳南,老实说,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人大?”
“你怎么猜到的?”
“太简单了,喜欢一个人会连带喜欢上跟他有关的事情,尤其是对你们女孩子来说,这点推理能力我都没有那么这么多年我就是白混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那边又说到,“原来那么费尽心机的劝你走出过去,原来都是白费功夫,罢了、罢了,我们还是朋友吧。”
心中涌上一丝的歉意,她无奈的笑道,“恩,我们还是朋友。”想了想她又谨慎的说到,“其实,我也想过抛弃过去好好活在当下,可是就在我准备把回忆打包装到心底好好埋葬的时候,天不遂人不愿,或者是阴差阳错的改变了这一切。”
“呵,缘分吧,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
她轻轻的微笑起来,“是的,还是朋友。”
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变成好友,而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情谊却在一瞬间崩溃,她还清楚的记得张静康看自己冰冷的眼神,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应该出现的人。
初初熟识的阶段,不过是两小无猜的一段真空岁月。那时候的小城还不能称的上是名副其实的省城,低矮的建筑群中两家是楼上下的邻居。
她记得他家中的无花果树会爬到她家阳台前,那时候她挤在栏杆的缝隙里要了命的想专注那颗紫红的果子,而他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站在花台上抬起头冲着她喊“小心”,她终究是因为够不着而放弃,却在傍晚的时候,楼下那个漂亮阿姨领着一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子上来,他手里捧着一碗熟透的无花果对她说“下次要吃就来我们家,妈妈说你伸手去抓,很危险的”,她还记得他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时候她还比他高。
他们一起绕过大院里密密麻麻电线装置,爬到楼顶看城市的风景,这边,那边,开发的工地,喧嚷的人群,口袋里装着妈妈亲手做的芝麻糖,小心翼翼的份给他一半。
再后来,再后来搬到新的家里,依然在一个小区,可是不在一栋楼里,他和她变成了同学,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已经记不得多少年了,可是有过的记忆,似乎通通和他相关。
真的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的僵局,宋佳南常常的叹了一口气,点开常用的邮箱,查看完邮件,刚想把浏览器关了,忽然一个许久没有用过的邮箱跳到脑海里。
那时候她用另外的邮箱跟苏立传歌,传图,直到后来废弃不用都没有再去看一眼,想来也是一种消极的逃避,这个邮箱也许不存在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随手按了几个密码,都不是正确的,最后胡乱中把那些常用的数字编排起来,网页跳转的显示诡异的展现在眼前。
她忽然就愣在哪里,黑色的字体显示一个清晰的数字167,167封未读邮件,全都是来自同一个邮箱地址,分明就是段嘉辰和他的生日组成的址。
每一封都很短,各自不同的内容,“宋佳南,我第一天上课,听不懂老师的口音,只好向同班同学借笔记,抄着炒着我就想起你以前借给我的英语笔记,你的字很漂亮很整齐,好像用刀刻的一样工整,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你妈妈那年高考完了整理你的复习资料好卖掉,被我偷偷的留下来一本你的英语笔记,现在就躺在我的书桌下面。”
“今天我这里下雪了,很大,比我记忆中的都大,我记得小时候你特别喜欢下雪,跟我们堆雪人,你还喜欢老屋子上面结的冰凌,很长的,你总是让我把最长的给你玩,你每次都可怜兮兮的求我,还会允诺拿金丝猴奶糖给我,你记不记得你那时候长的已经没我高了。”
“今天上课时候我前排那个华裔女孩问我,有没有过青梅竹马,我立刻就想到了你,脱口而出,然后我就愣在哪里,我们小时候还有华尹哥哥,有康帅,有陶陶,有嘉琪,还有很多人,为什么我只想到你了。”
“宋佳南,我现在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就会想到你,看天听歌,走路吃饭,睡觉派对。”
“我不是故意要写那封邮件给你的,当习惯变成一种友情,当友情变成一种亲情,却淡化了爱情,我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只是没有勇气问你,你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生是什么样的,我做不到微笑的问出这样的话,可是我都知道,他叫苏立,是八班的班长,是不是?”
“我真的是一时间的糊涂,我当时只想远远的逃离让我害怕的地方,我怕看到你,怕看到你的眼睛,因为你的眼睛曾经为另外一个人驻足过……可是,我发现我真的错了,你一直是那么一个有信用的人,你说你会珍惜现世的美好,我应该全心全意的相信你,而不是不断的猜忌,不断的质疑,甚至,后来我觉得,你对我说的话,都是虚假的谎言。”
“我不知道这些信,你能不能看到,每天写一封,可是自己邮箱里空空一片,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一种可笑的举动,我知道你其他的邮箱,我只是在赌,有一天你会不会忘记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么伤人的话,打开这个邮箱,然后看到我的后悔。”
“等待已经很久了,不想在写下去了,晚安,宋佳南。”
点到最后一封,她的手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按了下去,“宋佳南,我喜欢你。”
她慢慢地趴在桌上,冰凉的触觉瞬间掳住了整颗心脏,好容易汲取的那些温暖,那些细碎的幸福,那些心头点滴的快乐,慢慢地逝去。
她哭不出,笑比哭还难看。
原来一回首,已经百年身。
可能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面色憔悴的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还好方言晏说苏立已经走了,不然她又要自怨自艾一回了。
她巴不得不见苏立的面,却忍不住的想他。
下了一夜的雪,虽然第二天已经放晴,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航班不可避免的延误,只好滞留在候机大厅里,宋佳南闭目养神,方言晏的手机时不时响,忙活了好半天他问道,“佳南姐,你们现在还有没有同学聚会了?”
她顺口就回答,“研究生时候那群人基本分布在各大电视台。电台、报社、杂志社,都是同行业竞争关系,所以眼不见为净,大学我在外地读的,倒是高中前几年都会聚聚。”
“我也是,大学同学没什么特殊感情,倒是高中时候一群哥们玩的特别好。”
她笑笑,“都是这样,高中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患难弟兄,那时候你跟谁拼去啊,全国的考生,填志愿都不打自家人,那感情多纯粹,大学研究生时候都是自己人砍自己人。”
方言晏把手机放在手里转,没留意“哗”的一下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然后掂量了两下,漫不经心的问道,“佳南姐,我哥那时候在高中是不是很风骚啊,跟那芒果台、番茄台上的快男型男超男似的?”
宋佳南深深的点头,“你别说,那时候他要去参加那些活动,没准真搞一个人气大奖回来,反正那时候传言挺多的,其中有一个就是如果你是一个女生,站在校门口大喊一声苏立,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会用恶毒的眼光注视你的,差不多就是现在意义上的草根粉丝团。”
“嘿。李宇春叫玉米,苏立叫什么?栗子,梨子,荔枝,哈哈!”宋佳南还没缓过神来,方言晏立刻转了话题,“那应该不少女生喜欢他,是不是啊?我以前怎么撬他话都掰不出来,他总是一笑泯恩仇。”
“恩,是很多人喜欢他,但是,真正敢靠近他的人应该不多吧。”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冷漠和疏离气质的男生,平凡的女孩子只会把他当作一副风景画来欣赏,沉醉,或者自己编造美好的虚幻,满足小小的私欲,比如她。
轻轻的靠上椅子后背,抬起头,落地玻璃窗那里有飞机缓缓的滑向这里,也有旁边的飞机慢慢的驶向预定的跑道,这场雪,不过是冬天的一场无心的恶作剧。
方言晏眨眨眼,侧过脸看那了她一会,然后努努嘴,“谁让他那么闷骚,活该。”
“还好了,他性子就这样。”
“他以前就是这个德性嘛,小时候到我家,我们都在那里看电视,就他一个人默默的从我爸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中国通史,不声不响的能在那里看两个小时,尊臀都不带动一下的,你说变态不,那时候他爸妈都愁死了,怕他得什么抑郁症。”
宋佳南微微皱起眉毛,“这么严重,小时候我也没这么自闭过。”
“以后他再看什么资治通鉴、世界通史,孔子庄子老子的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再看阿加莎,江户川乱步,我们也能泰然处之了,他好像天生不喜欢看电视看电影的,每次连春晚都不看,跟刚从山顶洞周口店出土的,其实这样很不好的。”
自然而然的冒了一句,“为什么?”
方言晏很默然的看了一眼宋佳南,“靠,男生不看A,将来是他女人遭罪。”
宋佳南顿时只能发出“呃哦噢喔”的单音节。
航班虽然晚点,但是也逃不过不用上班的厄运,她在机场大巴终点站跟方言晏分手,附近正好是一家大型的超市,她进去买了一点面包牛奶洗衣粉之类,刚走到收银台时候后面有一个轻轻的试探的喊她的名字,她转过头一看,眉眼立即舒展开来,“好巧哦,王忱,哎呀,你家小女儿啊,好可爱啊!”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宋佳南,然后羞怯的把脑袋扎到妈妈的怀里,宋佳南问道,“多大了,有两岁了吧?”
“恩,两岁多一点。”幸福的妈妈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好久没见到你了。”
宋佳南也会意的笑笑,“是啊,真的很久了,也很就没跟其他人联系了,大家都怎么样?”
“哎,我们上次还说过年时候搞一个聚会,找你的联系方式好久都没有,结果有人说,读书晚报里不是有一个宋佳南,是不是她,于是我们正琢磨这给报社打个电话呢。”
宋佳南人均不禁,“是我,当然是我,对了,过年有聚会,不过我们高中同学现在能聚到一起不,好像大家四散天涯的样子。”
“怎么不能,你说我们班班长做事你能不放心嘛,上个校内开心的全把人找了回来,就差打电话去你们报社了,说笑了,基本能聚到四十来个吧,定这么两桌或者再多一点,宽敞也热闹,这样吧把你手机号码留给我,到时候我电话通知你,不许不去哦!”
宋佳南连忙应许,“恩,我到时候一定去。”
这时候小女孩扭头看了一眼宋佳南,然后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购物袋,奶声奶气的说,“妈妈,要果冻,要果冻,我要果冻。”
从袋子里取出一盒喜之郎递给小女孩,旁边的小妈妈笑道,“宋佳南,我感觉你简直和高中时候没啥区别,小孩子吃的你还喜欢,果然没结婚的跟我们已婚的差别太大了。”
宋佳南由衷的笑起来,“没有了,感觉,很好,有个孩子有个家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她去书城采访所谓的学术超男易中天教授,采访完了她也没什么事情,就在书城里转悠,走到传媒新闻书前,看到那本大众传媒理论,手轻轻的划过书脊,笑了。
那时候读大学时候,不知道怎么把这本教材给遗忘在自习室就再也找不到了,为了找到这本书她费了好大的劲,可是找了很多家书店都没有,就在她想去借一本复印的时候,意外的收到了这本书,那时候许颜从收发室回来,一脸的贼笑,调侃她“你是什么魔力啊,人家平白的从北京邮了这本书过来”,她惊讶的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直到看到夹在书里熟悉的字迹才敢却确定,苏立在上面写道,“上次听说你把教材弄丢了却没能再买到,今天逛图书大厦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本,但是找遍了也没有第二个相似的名字,我想应该是这个吧。”
那本书至今被她好好的放在书架上,其他的大学课本早在毕业时候被卖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的开始觉得自己傻,忽然手机一阵声响打破了寂静,她连忙接起来,是苏立的电话,她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宋佳南,你现在在书城采访易中天?”
“恩,是啊,方言晏告诉你的吧,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爷爷很喜欢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让他签名。”
宋佳南伸头往楼下一看,果然哪里排了长长的队,她笑道,“假公济私啊,没问题,别说一本,几本都没问题,不过你爷爷喜欢哪本啊,这里有好几本的,什么《品三国》、《大话方言》。”
“书到不是重要的,就是签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晚上你在报社吧,我去找你。”
从书城回来,天冷的出奇,回到报社一群人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她好奇凑上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没什么,就是采访春晚安排。”
她礼貌的笑笑,顺手拉开椅子准备写稿,可是怎么也定不下心,眼光总是不经意的就看见摆在手边的签名书,她顺口问道,“方言晏呢?”
“出去采访了,好像是去广电局。”
宋佳南叹气,这书是没办法转交给方言晏了,越是想越写不出来稿子,干巴巴的几句话凑来凑去的,然后再删掉,磨蹭了一个下午才勉强的交稿。
一月份的傍晚来的稍稍迟些,可是天依然冷,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窗户上结着白霜,外面是一片模糊而美丽的世界。
正在怔怔的望着窗外的世界,她的手机就响了,一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发件人是苏立,“我已经在你们报社的楼下了,工作结束了没,我请你吃饭。”
宋佳南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守在自己下班时候陪自己吃顿饭是什么样的光景,那一定是很幸福快乐的事情。
一眼就看见站在报业大楼大厅里看墙上宣传画的男人,双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神情却是很专注,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自己去年的报道被评为最佳稿件的宣传,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呃……那个……”
随即对上了那双探究的眼睛,其中还深藏笑意,“下班了?”
“恩,刚交稿。”她顺手从袋子里面掏出那本书,“这是签名的,《品三国》。不知道你爷爷喜不喜欢这本,对了,我们要不要等等方言晏?”
“等他做什么?”
“一起吃饭啊?”宋佳南建议道,“他去广电局采访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为什么要他去。”接过她的书漫不经心的翻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的拒绝,“他吃食堂就好了,广电那边的鱼香茄子很好吃,我念高中的时候起码吃了三个月。”
宋佳南惊异的看着他,思维一下子不能反应过来,她在心底感叹,原来认识他这么久,原来这个看似冷淡漠然的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闷骚。
“好了,别发呆了,迟了就没位了。”他淡淡的笑起来,向前走几步,然后又转过身,“还有,别告诉方言晏,不然他一定又要嚷嚷了。”
大厅里乳白色的光把他清俊的侧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晕,那抹微笑一直噙在嘴角不曾消失,周围的光影绰绰,黑暗和光亮交织。
从未感觉和他离的那么近,十年的天涯不过是咫尺一秒。
他们去的是一家坐落偏僻看上去很平常的店,但是未走到门前都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道,并不腥腻,反倒是异常的清香扑鼻。
原来是一家面馆,此刻人并不多,苏立进来便解释,“好巧啊,今天还没赶上高峰期,以往人太多了,排队都没那耐心。”
很朴素的店面,可是圆桌凳子都古朴的令人欢喜,宋佳南好奇的打量餐牌,苏立笑道,“我推荐这里的招牌拉面,密制的。”
从来没尝过,却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恩,好啊,就来你说的这个。”
点了两份拉面,和一些开胃小菜,他们一边吃一边聊,苏立问道,”你在文娱版怎么样,方言晏说那里太无聊了,天天除了八卜就是八卜。”
“社会版也是八卜啊,八卜人生百态,方言晏是喜欢挑战性的工作吧,我明白。”宋佳南眨眨眼,”举个生动的例子吧,我在文娱版天天都穿超过五厘米的高跟鞋,在社会版天天只穿平跟鞋,平均两个月坏一双。”
他不禁低头去看她脚上的鞋子,”宋佳南,这不也是平跟鞋嘛。”
她”呃“的当机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解释,”今天去书城的,上下两圈站个半天怕撑不住,其实我们只要不去采访那些歌星影星的,都不需要穿的太正式奢侈的。”
“不喜欢文娱?”
她低下头,慢慢的拨弄碗里的嫩竹笋,毫不犹豫的摇头。
“为什么?”
“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跟方言晏说的一样,违背了自己做新闻的初衷,我还是比较喜欢焦点要闻民生这三个版,可是进去的人除了资历,还是需要一些背景的。”
那边没有课回答,宋佳南小心翼翼的看过去,目光之处看到服务员端了一个盘子过来,古色古香的白瓷大碗,筷勺放在一边,旁边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有一个圆滚滚的茶叶蛋。碗里清汤细面,点缀着一小把碧绿菜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是异香扑鼻,像及了弥散在空气中的浓香味。
她拿起筷子,挑起面条,面条细的就像银丝一样,尝到嘴里面条细滑爽口,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各种鲜美的味道在里面融为一体,美味绝伦。宋佳南咋舌,”哇,我在这里活了那么久,都没吃过这么吃的面。”简直好吃到让她想流眼泪,尤其是天天只能吃粗糙的食堂。
对着苏立真诚的笑笑,她再也顾不上说话,吃完抬头,只感觉自己鼻尖上都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禁的感叹,”真棒,连茶叶蛋都是用莉茶,太香了。”
那边苏立听到她这句话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问道,”宋佳南,后来,呵,我是指那以后,本科再到读研,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实习?”
她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的那个“那以后”是指他和她断了联系之后的事情,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本科时候去的是现代快报,研究生时候去过好多,交通广播电台,省电视台,日报,都市晚报,还去过一家很有名的杂志社。”
苏立嘴角翘了翘,还未再说出什么已经被宋佳南抢白,“那你呢?”
“毕业之后去英国读了个硕士回来,却发现没有啥用,就安安心心的本分工作。”
宋佳南刚想问他是做什么的,但是一想到他和方言晏的背景便硬生生的打住了,可是苏立的下一个问题却让她更加的无措,他问道,”宋佳南,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心,狠狠的一沉,她直直的看向苏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问这个做什么,怔了两秒钟她才意识到那个问题,脖颈微微的僵直了一下,然后不声不响低下头去,一手支着头,一手紧握住杯沿,好半天她轻轻的笑道,”好像是高二的时候,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怎么可能记不清楚,她记得太清楚了,那个有雾的天气,男孩子的背影有些笨拙,奋力挪车的样子一下子跳转到食堂,他清瘦的样子,带着耳机自清冷的和她擦肩而过,好像是旧日的老电影,一幕一幕的在头脑中回放,任凭时光,也无法擦拭。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女孩子渐渐的失忆,那些相爱的细节终于都不能记起,时光就像橡皮擦一样慢慢的抹去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她那时候就想,若是时光是橡皮擦,那么对苏立的那些记忆,是刻在回忆的每道沟里,刻痕,永远不会被轻易的擦去。
不过现在真的有说出去的勇气,而不是夺路而逃的冲动。
她抬起头,顺手把额前的刘海抚到耳后,静静的听苏立对她的审判,可是出乎意料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的让服务员过来买单。刚站起来准备整理衣服的时候,苏立抬起头看她,狭长的眼睛里似乎写着复杂的情绪,但是又转瞬即逝,他淡淡的说道,”宋佳南,我高一时候在数学老师办公室就认识你了,你拿着试卷问题目,一道题目讲了三遍你才明白,说实话,我真的没见过数学学那么艰难的女生,不过也许我是在强化班的缘故吧。”说道这里他却笑起来,澄澈的笑意从那双漆如点墨的眼底渗出来,”那次考试我是故意给你看的,你看到了吧。”
“所以你欠我一次。”
宋佳南立刻就怔在那里,很本能的脱口而出,”都那么远了,那还算啊?”
他的脸微微的仰起来,慢条斯理的说道,”宋佳南,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乖乖的学生呢,没想到真的偷看我的试卷?”
“我没偷看,我一抬头就正好看到了,你试卷全部摊在桌子上,然后边角都垂下来,想不看到都难。”宋佳南使劲的辩。
“所以,你欠我一次啊。”苏立笑道,“你总归是看了。”
宋佳南顿时哑口无言。
苏立的车停在附近的大楼的停车场里,宋佳南便站在附近商场的门口等他,快到了新年,商家纷纷的打折,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天真的越来越冷,不停的跺脚,她的目光不安分的看着周围,在熙熙攘攘的商场里,她注意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化妆品专柜,再探点身子进去看得更加清楚,原来是段嘉辰和他的妈妈。
这个城市真的很小,同样的人短短时间遇到了好几次,她默默的把目光收回来,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她告诉自己,既然段嘉辰那么不想见自己,何必自作多情呢。
习惯性的抿了抿嘴,转过了脸,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看白色的水汽在空气中四散,变成晶莹的水珠沫飘荡在寒气中,直到旁边的车缓缓的停在面前,”久等了,上车吧。”
她拉了车门坐进去,苏立却没有立刻出发,看了窗外约十秒钟然后才把车窗关上,“快过年了嘛,今年天很冷啊,气象局预报这几天就会有大雪。”
宋佳南很意外,”不是一般只有过年时候在会下雪,太早了吧。”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今年隐隐约约的让人感到一些不安。”
一路上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他只是静静的开车,宋佳南一直向窗外看,地面上泛着金光,地上的白飞速的向后倒退,伴着夜景和沿路的树,浑然一色。
到了小区,宋佳南刚解下安全带,苏立忽然开口,”宋佳南,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她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恩,问吧。”
“你们现在高中或者大学同学还会经常有联系吗?”
“没有,只是非常偶然的会来一次同学聚会,很多人都没了联系,连以前很要好的同学,朋友,因为不在一个地方而慢慢的疏远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
就如大学时候每天粘咋一起的许颜,高中时候无话不说的张静康,还有段嘉辰,都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果然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这是正常的现象,我也是,现在估计都没几个同学可以记得我了。”
宋佳南鄙视的翻翻白眼,”算了吧,上次在人大还有你的学妹一眼就认出你了呢。”
“无所谓了。”他笑笑,”反正有些人记得我就好了。”
轻轻舒了一口气,暗影中,他的眼神和微笑都极为柔和,褪去了原本那种清冷淡漠气息,整个人逆着光笼上了一层温柔暖的晕色,模糊而不真切。
好像被什么蛊惑似的,她看着他那么柔和的眉眼,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我记得”,说完后连自己都吓傻了,连忙慌乱的解释,”我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淡淡的笑起来,眼睛里漾起的笑意,宁静而悠远,映在她的眼中,笼罩在心里。
今天下了本市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细的,给人感觉很温柔。在办公室里看着白色的雪花落下,像飘飞的柳絮,弥弥漫漫,风在萧瑟地吹着,让人感到真正的冬天来临。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趴在窗户上看雪景,女孩子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更厉害的是方言晏跟大城版的摄影记者借了专业的相机,一个人冲到楼下拍的不亦乐乎,继而有更多的人跑出去,在雪地的欢呼,连一向严肃的主任都”呵呵”的笑,只有隔着几间房的焦点民生版时不时传来咒骂声,“下这么大雪,让跑去气象局采访,有病啊,本来就应该下了,气象局那群东西转转绕绕的也就什么气流什么空气的。”
宋佳南翻了翻桌子上的台历,顺手用红笔在上面圈了一个圈,然后皱起眉头觉得那里不对劲,“今年下雪怎么这么早啊,以往都是年前一两天。”
“今年估计就没个好兆头,我妈说今年的喜气都被奥运给占了,连我表姐结婚的事都往后拖了一年,两个人就领了证,办酒可能要到明年元旦。”
另一个同事怪叫了一声,”不会吧,婚都不能结啊,那我老婆岂不是要变成未婚妈妈?”
办公室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哄堂声四起,”不厚道,搞大肚子还不负责任。”
男同事”嘿嘿”的摸了摸脑袋,”那我跟老婆明天去领证,散喜糖,大家赏个脸啊!”
“别买什么大白兔,金丝猴的,我小时候吃的牙还蛀着呢!”
有女孩子笑起来,”要德芙的,吉百利,或者费加罗的。”
“德芙不行。”男同事一本正经的说,”我老婆暗示我结婚,变相的跟我求婚的时候就送我德芙的,德芙,得夫嘛。”
办公室立刻又是一阵笑声,还有隔壁不时窜来的道喜声,伴着喜悦和欢乐,给原本因为高压工作压抑沉闷平添了一丝喜气。
宋佳南忽然想起一个传说,如果在立冬染上红色的指甲,而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红色还没有退去,那就会迎来一个美丽的恋爱。
化妆包里躺着一瓶精致的指甲油,是某次化妆品发布会的抽奖赠品,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粉色的光泽,一时好奇拧开盖子试着在指甲上涂了涂,淡粉色涂上去看不出太明显的颜色,可是指尖粉嫩嫩的,细沙一样闪着点点光泽。
不知道指尖的颜色何时会退去,如果在除夕来临之前还未消失,那么她今年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甜蜜的爱情。
正对着未干的指尖吹气,手机忽然响起来,接起来就听到宋妈妈的声音,“南南啊,晚上加回来吃饭吧,你爸爸恰好开会回来,说是想你了,回来吃顿饭啊。”
宋佳南想都没想就“哦”了一声,“要不要我带点什么菜回去?”
“你下班时候往承德路那家玉堂弯一下,我中午在那里定了一只烤鸭,188的那种,还有鲜蔬三珍包,原来打算去取的,现在下雪了出去怪麻烦的,记得,一定要去啊。”
一丝疑惑涌上心头,”哎,不是回家吃顿饭嘛,用的着这样嘛。”话还没说完,宋妈妈那边就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留下一头雾水的她。
她走的早,方言晏还在那里整理稿件,看到她嘴一笑,然后头探到窗外看看,”哎呀,佳南姐,出去让保安叫辆出租车给你吧,这么大的雪走到地铁站都困难。”
“那你呢,晚上怎么回去?”
方言晏撇撇嘴,”没事,我打电话让我姐过来接我,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宋佳南奇怪,忍不住问道,“苏立呢?”
“哦,他出差去了,昨天到湖南长沙,过几天还要去深训。”方言晏回答的漫不经心的,手下按键盘的声音里啪啦的,“佳南姐,快回去吧,不然天黑了路更难走了。”
宋佳南伸出手指着屏幕,“这句话跟下一句换个位置,看上去怪怪的,好了,我走了,你别太晚回去,晚上路上小心。”
方言晏侧过脸,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随即舒展开笑颜,”佳南姐啊,指甲油不错嘛,粉红色,恋爱的颜色,哈哈。”
她脸上一热,连忙缩回手,狠狠的往他头上一柏,”快写稿,走了。”
冒着大雪打车去取了食物,然后再辗转回到家,出租车进不了小区的门,只好冒着雪跑回去,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刚进自家楼道,就看到黑暗的楼道上泻下来的白色的灯光,然后就是脚步声和兴奋的说话声音,那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不是她妈的声音还是谁的,“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快快进来,外面下雪那么大。”
敢情是请人吃饭啊,宋佳南翻翻白眼,一脚刚踏上台阶,一声更高的音调传到耳朵里,”哎呀,这是段嘉辰啊,几年没见,真是变化太多了,越变越帅。”
硬生生的把脚给缩回来,浑身不由自主的哆了一下,听到了宋妈妈的抱怨,“宋佳南这个丫头,怎么还不回来,你们先进来啊,我给她打给电话”,然后就是一声关门声。
楼道的风不断的窜进来,还夹着雪花,打在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宋佳南呆呆的站了一会,果然没一会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松了松僵硬的手指,自己硬扯出一个笑容,又暗地里骂自己又假又作。
只有十几级的台阶走的无比的费力,然后按下门铃,乳白色的光芒从一点缝隙中透出来,然后慢慢的拉长,眼前站着那个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男人,一声不吭,平静的看着她,她亦抬起头看他,那么熟悉的脸庞,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化,和苏立的清俊不同,段嘉辰却是那种阳光般的英气,可是此刻他的冷淡像他身上衬衫和领带的色彩,安静疏离,黑白分明。
她只好微微的眯起眼睛,努力的忽视他的淡漠,轻轻的喘气,装作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回来了,外面的雪好大啊,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有水珠从额发滑落到眼睛里,眼前立刻模糊一片,酸酸涨涨的,连光线都变得跳跃。
段嘉辰往后退了几步,让她进了屋,什么话都没说,宋佳南勉强的扯扯嘴角,然后对着沙发上坐着的段妈妈,爸爸笑道,“叔叔、阿姨好。”
背后有他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如针扎一般。
她不想面对这种的场面,跑到厨房里面不肯出去,顺便帮宋妈妈打打下手,宋妈妈本来就话多,现在更是止不住,“段嘉辰可比小时候帅多了,男孩子真的长大了,变得不一样了,留学回来那气度就是不一样。”
宋佳南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头脑中不断的闪过那种冷冰冰的脸,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实在不想继续这样无聊的话题,“妈,少说点这种话,换个话题。”
宋妈妈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南南,你们小时候可亲了,天天粘在一起,我跟段嘉辰妈妈还开玩笑的说要给你们定娃娃亲。”
她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妈,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还提出来,段嘉辰现在都有女朋友了。”
“哦?我上次问他妈还说他没有呢,才几天啊,你就胡扯吧。”宋妈妈狐疑的盯了她几秒钟,“洗几个青椒给我,做一个炒三鲜。”
她从地上捡起四个青椒,丢到盆子里,放好水,捏住一个青椒头按下去,把籽掏出来,那股浓烈的辣味立刻窜出来,她马上就很没志气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眼泪也被辣的呛出来,鼻子痒痒的,只好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宋妈妈看到她这副惨的样没辙了,”去去去,别帮倒忙了,出去歇回去,让你做一件事儿真不容易。”
“要不是这个辣椒太……”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打开门就直冲洗手间。
用了温水敷鼻子还是没啥效果,只好灰头土脸的用面巾纸捂着出去,段嘉辰站在沙发后面漫不经心的看电视,看到她出来了走过去问,“可不可以用下你房间电脑?”
可怜的移开一点手,“可以,那个没密码的,直接开机就可以了。”
“宋佳南,你怎么了?”低下头看她,段嘉辰问道,”是不是发烧了?”
嗓子里又是火烧似的,鼻子麻麻的,她走到自己房间里,又是一阵狂咳,脸涨得通红,说话都喘气,”辣椒,被辣到了。”
“宋佳南,我每次见到你都会出点状况。”他皱起眉头,然后看到床头柜上有一瓶风油精,拿过来,“闻几下,会好很多的。”
果然用风油精舒缓了许多,她抬起头,不顾泪眼汪汪的,只一味的反驳,”段嘉辰,你也好不了哪里去,你上次喝醉了倒在餐厅洗手间地上,跟一个醉鬼有什么两样。”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眼前的男人低下头,轻轻的了一口气,她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脸颊的弧线,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变化,心底微微的一动,忍不住问出,”为什么回来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最后那三个字好像是挤出来似的,连自己都觉得艰难,”不想见我。”
他的嘴张了又合起来,眼睛里的暖意慢慢的变凉,一抹讥的笑容出现在唇角,“宋佳南,我不是不想见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仰起头大口的呼吸,动作有些夸张,好像一只溺了水刚爬上岸狼狈的松鼠,她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或者更加滑稽一点,“不是现在就很好嘛,谈什么面对不面对的。”
听到这句话,一瞬间他眼神一变,转过头走到电脑旁边熟的拉出椅子,坐在上面,顺手拿过桌子上散落的杂志翻了翻,“我查一个邮件。”
宋佳南看着他的背影发呆,鼻子和嗓子还是火辣辣的,她的心里也是火辣辣的不安。
段嘉辰此时背对着她,本应看不到宋佳南,可是窗户的玻璃翻着光,很清晰的印出她勾着眼睛发呆的样子,这样的相处方式好像以前的样子。
好久以前,他们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她家就有了电脑,那时候他总是会跑过来拿着各种盗版碟打游戏。
她那时候对电脑一点概念都没有,从不跟他抢电脑,她总是喜欢趴在床上看书,听电脑桌那边一阵阵清脆的点击鼠标的声音,他每次玩游戏时候要把思维分两半,一边玩还一边跟她说话,她看书看久了要喝水,就指使他去倒水,他也只好乖乖的把游戏暂停。
有一次她嚷要喝水,他正好打到BOSS死活就不肯动,半天才磨蹭来一杯水,气的她喊”你太过分了,小心我向你妈告状,你记住这电脑是我的,我是地主,你是佃农!”
他只好无奈的解释道,“宋佳南,我刚才在打BOSS,暂停不了,被打死了又要重来。”
她很求知的问,“什么是BOSS?”
“就是异常、超级凶猛的怪兽,所有小怪兽的老大。”
宋佳南很认真的想了一会,“那你就是奥特曼咯?”
很不厚道的笑出,然后摆出一个十字架的招式,“我是爱和正义的化身,维护世界和平的忙火箭队,怪兽哪里逃!”
她瞪大眼睛,“段嘉辰,你居然骂我是怪兽!”
“哪有,你分明就是BOSS!”身上不偏不倚的被枕头砸了一下,他得意的不行,看宋佳南气呼呼的继续看书去了,心里觉得暖暖的。
他却压了一句话默默的在心底,宋佳南啊,宋佳南,你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BOSS,可我不是奥特曼也不是葫芦娃,我只是你手下一只小怪兽,打不赢你,只好陪着你。
宋妈妈在外面喊,“两个小孩,出来吃饭了。”宋佳南一个激灵,竟然没把持住”啊”的小小的低呼了一声,段嘉辰站起来看她,“怎么了?”口气还是淡淡。
她连忙摇摇头,“我发呆的,被吓到了,快去吃饭吧。”
他”哦”了一声,走出房间,宋佳南整了整衣服,她越发的觉得自己伤感起来,刚才宋妈妈喊的那一句,好像听了很久很熟悉了,小时候她和段嘉辰妈妈整日的喊,两个小孩怎么怎么样的,好像在她们眼里,他们就不曾长大过。
不曾长大,也就如孩童时代一般笑玩闹,青梅竹马,言笑。可是谁会想到,他们现在连共同的话题都没有了,生分的像是陌生人。
这顿饭吃的是人尽皆欢,宋爸爸甚至拿出了家里多年珍藏的茅台,两个中年男人喝的不亦乐乎,宋妈妈也跟段妈妈相谈甚欢,只有宋佳南和段嘉辰时不时的应了两句,互相也不搭话,就默默的对付上的饭。
她想说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咬着筷子默默的看眼前这些精致的小菜,一双筷子伸过来,夹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
宋佳南趁机开口,“段嘉辰,你回国之后找了工作了没?”
“恩,建筑设计院。”
“多好啊,你是我们班第一名考去的,我那时候就想你以后做建筑师盖房子就不要钱了,羡慕的要命,现在想想还真是幼稚。”她顿了顿又说到,“你现在都是海归,唉。”
段嘉辰没有接话,筷子轻轻的敲了敲碗沿,“宋佳南,你以前吃饭时候不是不说话的?”
她觉得挫败,小声的咕,“人都是会变的吗。”
“哦。”手执筷子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吃饭吧。”
晚饭吃的很慢,吃完后,大人们说是要到隔壁楼的王叔叔家打牌玩麻将,段嘉辰在她房间上网,宋佳南只好一个人默默的收拾碗筷。
“哗哗”的水流声把身后的脚步声掩盖住了,此时她正苦恼刘海总是从耳根滑下来,可是两只手都是油腻腻的,只好努力的用胳膊去蹭,一只手伸过来,“要不要夹子?”
她连忙点点头,“帮我把这该死的头发夹上去。”
他依言,然后站在一边问,“要不要帮忙?”
“帮我把碗筷放到消毒柜里,桌上的保鲜膜拿来,对了,这些菜我帮你装保险盒里,我妈做了两份,回去让阿姨热一下就可以了。”
“我来吧,给我一双筷子。”他接过去把菜拨到保鲜盒里,然后盖好盖子,然后再端过来另一盘用保鲜膜包上,宋佳南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涌上莫名的酸涩,“段嘉辰,你在美国过的好不好?”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宋佳南咬了咬嘴唇,“那你现在过的好不好,回家会不会不习惯,上次你们去吃饭,我看到张静康了,她好像很在乎你,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没有,你想多了。”他头也不抬,只顾手下忙着。
屋外的风猛烈的敲打窗户,雪花飞溅到玻璃上,与黑夜分开,黑白疏离,屋里的暖气却让宋佳南没来由的觉得冷,眼前这个男人有意识的疏离让她没来由的觉得难受,她走到桌子旁边,身体微微的前倾探着头小声的嘀咕,“段嘉辰,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她忍不住质问,“那你说话干嘛敷衍我?干嘛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瓷碗和瓷砖轻轻的相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终于停下手中的活,眼睛直直的看进宋佳南的眼里,眼眸中冰凉的可怕,“宋佳南,你要我说什么?要我怎么跟你说话?”
她愣了一下,又听段嘉辰他冷冷的说道,“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你让我用什么身份跟你说话,什么语气,恭喜你的,还是酸酸的口气?”
“他?” 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他的头偏了偏,长时间的低头让他脖颈有些不适,“苏立,高中八班的班长。”顿了顿又补充到,“我上次看到,商场门前,你坐他车。”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辩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
“朋友?”段嘉辰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无奈的勾起唇角,“宋佳南,我不知道说你什么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终于把他寻回来了。”
“这么多年,你哪一天忘记过他。”他边笑边说,可是眼里的寒意凝固起来,“我不知道我们谁是傻瓜,或者两个都是,我现在在想,如果那时候你真的跟我在一起了,有一天苏立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立刻把我甩了?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可能。”她想都不想就回答,随即垂下眼帘,“你们不一样。”
“因为他是你故事里的主角,而我这一辈子就只能是宋佳南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这样的不一样?”他长长的叹气,脸上的笑意渐深,“难道不是这样。”
他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反应,宋佳南只觉得浑身寒战的厉害,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恳求道,“段嘉辰,你别这样说,我们不能好好的说话嘛,非得这样?”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觉得气压压在心口上,连声音都变得艰涩,“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那样没有顾虑一点都不淑女的大声笑叫,没有形象的在小食摊上大肆,问了几遍数学题仍然不会觉得丢脸,生气的时候冲着他狠狠的吼上几句,难过的时候拽着他的衣角胡搅蛮缠的要他唱歌,可是为什么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他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保险盒上面,保险盒的盖子翘起一个角,然后又合上,又翘起来,反反复复了好几回,段嘉辰说道,“宋佳南,你可真自私的可以。”
她惊异的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可是那双眼里更多了几许淡然,“做你最好的男性朋友,听你每天跟我说苏立今天和你怎么怎么了,说你怎么喜欢他;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来安慰你;是不是将来你结婚时候,也要笑着对你说声恭喜;对你一切的好,只因为我是你朋友,所以你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可是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是因为我喜欢你,宋佳南。”
“所以我才能站在你身边,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做一个创可贴,可是,你幸福你快乐的时候,你的伤痛不在的时候,我就得从伤口上滑落。“
“你说你自不自私?”
他一边无所谓的说着,一边把保鲜盒装到塑料袋里,仿佛在说着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自己只是置身事外的看客,他抬起头轻轻的笑道,“你说,我们怎么做朋友?”
宋佳南站在对面,看着这样笑着的段嘉辰,突然心里一片麻麻的刺痛感,他顺手拎起袋子,“我走了,保险盒改天我还回来。”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一把住他的袖口,声音出奇的坚定,“别走。”
好像一放手,那些曾经的过往都会被时光带走,那些曾经的欢笑甜蜜都通通的只是一场梦,她已经失去了很多曾经朋友,不想再让他永远的漠视她,连给她微笑都吝啬。
而他只是轻轻的扳开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的明白,“宋佳南,你曾经不愿意眼见苏立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你选择了逃避,而我现在,也不愿意见到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不管是我自私,还是你自私,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手指慢慢的松开,无力的垂下,碰到了冰凉的碗沿,段嘉辰低下头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就是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屋里空荡一片。
那个瓷碗在桌子上转悠了两下,“当”一下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她麻木的蹲下去,想把碎片捡起来,不小心划到了食指,一滴暗红的血刹那就落在白色的碎片上。
她把手举起来,灯光下,指甲上那片可爱的粉红在灯光下散发细碎的光泽,可是再仔细一看,无缘故的指甲的边缘缺了一小块,突兀的难看。
“宋佳南,你真的,很自私。”她慢慢的站起来,对着玻璃窗上的那个人,苦笑道。
默默的把桌子擦了,把地扫了,然后把装垃圾的塑料袋打了个死结,放在厨房的门角,然后轻轻的把厨房的灯关了,在灯光暗下一瞬间,她看了一眼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复杂而又寂寥。
看了一会电视,然后就听到楼道上的脚步声,开门声响起,接着宋妈妈和宋爸爸走进来,宋妈妈笑容明晃晃的,”南南啊,小段走了啊。”
她没精打采的”恩”了一声,”我晚上睡这里,先去洗澡了。”
“呦,怎么没精神啊,是不是两个小孩子又闹别扭了,真是,都这么大人了,人家段嘉辰才回来,我们以为你跟他有多少话要说呢。”
再没有精力和心情解释,她选择暂时性的逃避这个话题,准备到房间里拿换洗的衣服。
宋妈妈而不舍的追上来,”刚才我还跟段嘉辰妈妈说,你们两个小孩如果对彼此有意思就好了,我们两家反正都知根知底的。”
“我要洗澡。”她没来由的觉得心烦意乱,随意的把拖鞋踢到老远,一把拧开热水龙头,蒸气一下子升腾起来,哗哗的水声,水珠四溅,她只觉得眼前恍惚。
宋妈妈的声音还在耳边,”南南,其实这么长时间也没催你去相亲也没催你谈恋爱,我们其实也觉得段嘉辰不错,这下他回来了,你们要是有那个感觉也可以……”
她猛的转身,口气有点烦躁,”妈,我跟他只是朋友,别管这么多了,好不好。”
也许,连朋友都做不了。
难得听到宋佳南这么强硬的口气,宋妈妈也一愣,宋佳南说完就后悔了,可是也不想再说什么,低低的说了句,”我洗澡了”,就把宋妈妈连磨带推请出了浴室,隔着厚厚的门板就听见宋妈妈在那里跟宋爸爸抱怨,”这孩子,越大越不省心。”
她努力的把身子往水里沉,紧紧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缠绕在手臂上,几根头发一扯头皮就疼,温热的水包围着自己,好像一条鱼,什么都不要想。
如果当时真的和段嘉辰在一起了,不知道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但是若是再见到苏立,又会是如何?
她觉得她是一个坚定的人,起码在感情里绝不会朝三暮四,但是转念一想,”我觉得”这个想法总是自己一厢情愿,真的到了那种绝境,也许就不是”觉得”那么简单了。
第二天醒来,屋外还在飘雪,只是很小了,拉开窗帘一看满屋都是光亮,墙壁被地上的白雪衬托的一片明晃晃的刺眼,寒风吹来,树上积累的雪悉数的落下,纷纷扬扬。
地上的雪积的很厚,小区里的保安拿着铲子铲雪给户主的车开道,因为报社离的实在很远,她只好提前了半个小时,结果路上堵车,到了报社一看大半人都没来,刚放心大胆的走到座位上,主任就过来敲敲她的桌子,”老总喊你去他办公室。”
宋佳南浑身一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窜到了头顶。
她心惊胆颤的爬了两层楼,秘书给她开了门,发现除了老总还有焦点版的主任,眼熟的很,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原来是自己原来大学的外聘教授,连忙问好了,老总笑眯眯的问她,”宋佳南,工作了这三个月感觉娱乐版怎么样啊?”
她连忙回答,”还不错。”
“哦,是这样的,刚改版完,就不好进行大的人事变动,我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去焦点民生时事三版,最近走了几个资深的老记者,我们准备提拔后劲啊。”
宋佳南背后一僵,呼吸都谨慎了起来,就听到旁边的主任问,”是不是党员?”
“恩。”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她站的有些僵硬,目光看向主任,他也看她,忽然拍了一下手,”哦,你是王教授的学生,我看这么眼熟呢。”
她尔一笑,”是啊,主任记性真好,那时候您还给我们讲过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老总抚掌大笑,”原来师出同门啊,那更好了,宋佳南啊,换个部门要好好干啊。”
没有人会在半年内连跳三个部门吧,而且是一个比一个好的,她默默的在办公桌上收拾东西,心里总是惴惴的不安,上一次从社会版调到文娱版是爸爸无意中跟老总提起的,而这次毫无预兆的从文娱版去了焦点版,便显的诡异。
淡的阳光懒懒散散的在桌子上圈出一道道的光晕,然后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她抬头一看,懒懒的问,”方言晏,你头发上的水,不要滴在我的本子上。”
“嘿嘿,刚才跟大城的老吴跑了一趟市中心,回来时候咱院门口的树枝仿佛欢迎我的凯旋归来,哗啦一下就折断了,雪全堆积到我的天灵盖上了,于是就雪融化变成春天了。”
宋佳南心情低落,没好气的回答,”凯旋,就是归来的意思。”
“嘿,我知道啊。”方言晏整个人挂在格子间上晃荡,”要去焦点了啊,搞点热烈的气氛欢送一下吗,不要这么没有幽默感啊。”
她一下子抓住话柄,”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焦点了啊?”
方言晏漫不经心的回答,”刚去主任那边听他打电话说的,干嘛,大清早的别紧张的,唉,你要走了,我也要走了,好没意思啊。”
旁边有同事从电脑前移开了视线,”怎么,方言晏你也要去焦点了?”
“我实习快结束了,马上要准备考研了,就这个星期六日。”方言晏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然后把宋佳南的盒子接过来,”我帮你搬过去啊,不用劳务费的。”
三版一个办公室,看上去却是装备最精良的一件,里面的记者编辑都是资历很老的,平时这个时候都应该开例会,只是今天不少人都出去采访了,剩下来的人不多。
宋佳南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还没坐下来就听见隔壁的格子间记者边看电脑边大声的说,”网上有报道说湖南那边大雪,广东居然也有雪。”
“打电话给新闻办,让那边透点风,对了,打电话让小王去气象局,再去一趟。”
宋佳南听的仔细,连忙低声问方言晏,”苏立不是去长沙了,有消息没?”
“恩,好像被困在京珠高速了。”方言晏眨眨眼,”天寒地冻的,车子也走不了,反正就是很郁闷的等啊等啊,我看看好像差不多有五个小时了。”
那边格子间又是很大的声音传出来,”京珠高速韶关段全面冰封,网上发布消息了。”
“安徽境内大雪,天长段拥堵,高速路段全面限速,春运受阻。”
方言晏听的咋舌,”乖乖,这下完了,我亲爱的表哥别回不来才糟糕呢。”然后他的手机也响了,那边张老师在催他,”你小子,说是去擦个脑袋一去不回了,省台综艺还有采访。”他连忙笑笑,”佳南姐,我走了啊。”
她连忙笑道,”恩,我也要忙了。”
立刻打开电脑,接上网线,那边刚一启动就点览器,直奔主题,果然新闻办、央视新闻网最新发布的新闻确有大雪封路的消息。
一页页的点开来看,都觉得看的有些麻木了,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到方言晏的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狂跳,浑身觉得冷的发抖,站起来倒了一杯热水握在手间,还是冷。
那边主任喊她名字,指着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说,”宋佳南,跟老莫去出一次现场。”她立刻放下水杯,拎了包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莫老师,您好。”
宋佳南长的就乖巧,特投别人的眼缘,老莫原来是时事的资深记者,一步一步都是靠自己本事爬上来的,特瞧不起走后门关系的小记者,他约莫估计到宋佳南是靠关系进来的,但是这么被她一喊,心里也觉得受用,便笑眯眯的点个头走了出去。
她连忙跟上去,刚出报业大楼,脸颊上落下一两片雪花,厚厚的积雪从门口一直蜒到马路上,她忽然想到苏立,便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非常的不安,当即也不顾什么女孩子的矜持,拿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就拨过去了。
长长的歌曲,等的她都有些不耐烦了,刚想按了重新打过去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他那边很安静,他说话声音也很平稳,”怎么了,宋佳南?“
她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挤了半天,”你还好吧,那边大雪你没事吧。”
很诡异的沉默了一下,一声轻笑声传来,”我很好啊,没事的,我早已经到广州了,不过估计要是迟走一两天这下就要被困在京珠高速了。”
那边有一声关门声,”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被风吹的,她听的模模糊糊,连忙问道,”苏立,你说什么的?”
“我说,要是再迟一两天就要被困在高速做冰雕了,立体的。”
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语调不由的也高了好几度,”什么立体的,是人体的,那啥雅典奥运会那人体雕塑多美,北京奥运会直接就把你抬去了多好。”
“嘿,这个倒是有点创意啊。”他那边轻轻的笑,然后宋佳南听到有一个女声在不远处喊”苏总,开会要继续吗”,她才明白,连忙说到,”你开会呢,我不打扰了。”
他轻轻的”恩”了一声,继而又问,”我在广州,你要不要带什么手信?”
“手信?不用了吧。”
“双皮奶,十月初五的蛋卷,素肉凤凰卷?”
原来他还记得以前她写信时候跟他提起的点心,真是把自己当作好吃懒做的馋鬼,微微的有些讪讪,”随便了,我要出现场了,你去开会吧。“
莫老师走在前面,脚步很快,她跟上都有些吃力,一边手里拿电话一边看四周的车辆,还要留心脚下的雪和冰,手指按上关闭键刚想把电话掐掉,那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宋佳南,出去采访多穿点,别感冒了。”
好似细软的沙子摩擦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可是那口气却像双皮奶,甜腻爽滑,她脑袋一时当机,没留神手指一用劲,”啪”的把电话给按掉了。
那边老莫侧过脸,”小姑娘,给男朋友打电话呢?”
宋佳南连忙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摇摇头,”不是,不是,一个朋友。”
同去的一个实习生”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打了车去了市中心主干道上,刚下车就看见省台那边正在录现场,她站在天桥下看车辆来来往往,旁边的交警说道,”早上时候堵的不行了,过八点才疏通,天还在下雪,晚上气温还要降,现在我们就担心道路结冰,全市大大小小主干道百余条,已经出动全部的警力维持交通。”
路边有环卫工人在铲雪,店铺里的店家也出来清扫门前的积雪,大道上的汽车尾气喷薄出难闻的气体,骑自行车的人从面前经过,车轮摇摇晃晃的,只有小孩子高兴的跑来跑去。
“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回去发全版焦点。”
出租车走了大半个城市,差不多要到近郊的时候,有一片空旷的建筑工地,老莫喊,”就在这里停下来,进去看看。”
宋佳南认得这是会展中心,但是没亲眼见过,看过大大小小的报道,说是这是今年的重点工程,而且要赶在奥运会之前完工,心下就有了数,估计这报道也要占一小块的版面,于是振了振精神跟着老莫上去了。
近郊的风大的出奇,耳边尽是尖锐的呼啸声音,宋佳南一走近工地头发就乱的不成章法,脸上第一次感到被钝刀摩擦一样的艰涩,鼻子已经不能正常的呼吸,只好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气,而那些高架上的工人,还是正常的工作。
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娇气,脚下不由的快了几步,”莫老师,发小版?”
老莫点点头,旁边有工地的负责人过来,只穿一件单薄的外套,”呦,莫老师啊,好啊。”
宋佳南才想起原来这个报道是他负责的,心下就没什么奇怪的,那边负责人说到,”您来的正好,上次几个问题还没能答复你,今个巧了,我们建筑师就在。”
然后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段工头”,看大家一脸惊疑的表情,连忙解释,”开玩笑喊习惯了,建筑设计院的段嘉辰,小段,我们都叫他工头。”
话音未落,那边一个戴安全帽,手执图纸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过来,宋佳南一愣,向他看去,好似段嘉辰也有些意外,淡淡的看她一眼,跟老莫他们打招呼。
宋佳南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是想到这是公务出行,不便带私人感情,于是调整了下情绪,可是情绪还未调整好,鼻子一酸,一个小小喷嚏就出来了。
她想,她最近很擅长在段嘉辰面前打喷嚏。
只是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建筑工地的保安室,出时候手里多了一件大衣,然后递给宋佳南,轻描淡写的说,“这里风大,马上爬上去更冷,穿上吧。”
全部人都有些莫名,段嘉辰礼貌的笑笑,跟大家解释,”我们认识,朋友。”
“朋友”两个字听在她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宋佳南向他看去,眼神复杂,他只是转过身来淡淡的,”各位可以上来看看,不过要戴好安全帽,这里风大。”
灰蒙蒙的一片天,还有小雪花飘散,他的背影在风中,单薄瘦削。
忽然,宋佳南有种感觉,心,有些酸,也有些疼。眼睛,也很疼,很酸。
那边段嘉辰蹲在地上跟老莫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手里的图纸哗哗作响,好像是关于地下停车场的建造问题,那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运动服一件薄毛衣,脸上被风吹的已经一片苍白,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宋佳南很是担心他会不会感冒。
过来一会,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久未逢面的席洛屿,”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吧,好久没见你了。”
宋佳南想想,自己好像还欠他一顿饭呢,捡日不如撞日,当即就回复,”晚上有时间不,我请你吃饭,我还欠你一顿番茄火锅呢。”很快接受到了信息,”好,要我去报社接你?”
“六点约在中信广场那,到时候电话我。”
那边交谈也结束了,老莫喊她回报社,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段嘉辰,他也向她看来,目光相接倒是宋佳南先弱了下来,她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你多穿点,我回去了。”
他轻轻的点点头,那边有人喊他过去看现场,便转身就走了,宋佳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转身走了,两个人就这么背弛而过。
回到报社,一半的人在准备两会的稿件,一半的都在忙大雪报道,她许久没有写这类稿件,手生了很多,又寻思是第一次在焦点发稿,自然谨慎了很多。
下班时间却很自由,她觉得自己是第一天上班不需要装腔作势的加班,等到正常的下班时间就走了,一路上打车去中信广场,由于路上依然不那么顺畅,宋佳南一边看一路上的交通状况,一边跟司机搭话,”师傅,今天生意好做吧?”
司机”嘿嘿”一笑,”生意是好啊,可是路上太难走了啊。”
“不是都清扫积雪了吗?”
司机摇摇头,”市区里面还算好,要是到郊区就不行了,那路难走的不行,还有你不知道啊,现在春运高峰期啊,那些高速路上都走不了了,让人怎么回家啊。”
她转念想想也是,心里存了个发稿的念头,又跟司机扯了点别的,不知道是车里的空调打的不够高,还是天实在是太冷了,她不住的觉得发寒,寒气袅袅侵袭,而两颊却是滚烫。
席洛屿果然又比她早到,好久没见他,像都有些生疏,不过看上去他倒是神清气爽的样子,一定是做办公室吹空调滋润出来的。
她冲着他甜甜的笑,”走吧,今天我请你。”
火锅馆里热气腾腾,古色古香的设计,低矮的小方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大白兔奶糖,栏杆上系着红领巾,来往的服务生穿着他们高中时候那套中山装校服,唯独没有了校牌。
席洛屿惊诧不已,”这么特色的火锅店我怎么不知道?”
宋佳南笑着解释到,”之前这家开在光大路的一个巷子里,后来才有了这家分店。”有服务生递上锅底单,她想都不想就递了回去,”番茄锅底~”
小服务生立刻笑开眼,”小姐常客啊。”
“只怕比你呆这家店时间都长,你现在穿的衣服还是我们学校的,改天让你们店主设计一个店徽别上。”宋佳南喝了一口茶,”那时候还是我高中,经常跟朋友去吃火锅,一围就是一大桌,店面也没现在讲究,装潢差了几个档次。”
划好了涮菜的单子,席洛屿更好奇了,“高中时候你就结党营私了啊,太嚣张了,我们都是到大学才开始勾肩搭背的。”
“我高中时候都是很好的朋友嘛,跟他们出去,爸爸妈妈都是知道的。”
席洛屿饶有兴致的问,”哦?那现在还有联系吗?”
穿着小西装的服务生走过来点火,亮的铜锅,揭开盖子热气和酸酸的气味一起涌上来,本是热气腾腾的地方,可是她总是觉得有穿堂风,冷的瑟瑟。
闹哄哄的店堂里烟雾腾腾,熬的通红的番茄锅底咕咕的冒着热气,宋佳南拿起筷子,眼睛定定的望着席洛屿,”你说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勺了碗番茄锅底递给宋佳南,”遇到感情上的麻烦事了?”
她也一点不避讳,”恩,是啊,需要高人指点迷津。”
“难说吧,平时太亲近的男女如果一方有企图,那就不是友谊,若是平时疏远点的那种患难朋友倒是会有真正的友谊。”
番茄到嘴里酸酸的,还有点涩,好像不太引起自己的食欲,她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以前很亲近的男女呢?我是说,如果男生喜欢女生,但是女生喜欢别人,男生不愿再亲近,可那个女生又不希望他们做不了朋友,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
“现在这个感情世界里,没有人心甘情愿垫底或收拾烂摊子,人人都是自私的,你以为那些只在电视电影里配角无私无悔付出能在现实中看到吗?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不如抽身离开更加的绝然,这点我倒是挺理解的。”
她无奈的翻个白眼,”你也挺实用主义的嘛。”
“宋佳南,我确实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郑重的放下筷子,认真的说道,”好比我在你这里碰了钉子难道就要我锲而不舍的追求到底?人,不是金不是石,不是靠毅力和感情就可以穿石的,感情,不是靠感动就可以维持的。一个字,缘。”
“你有你的执着,可以,你执着去,我有我的想法,得不到不如洒离开。”
她轻轻的咬住筷子,想了一会,”如果我坚持要跟他做朋友,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未必,换句话说,你自私,他也自私,可是对你们两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结局?你继续折磨他,他继续受煎熬,我看最后两败俱伤不如老死不相往来。”
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宋佳南想,比如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而席洛屿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不过若自己不是理想,十年等待谈何容易?
她问道,”那怎么办?”
席洛屿吃的倒是津津有昧的,她瞪了他半晌才慢悠悠的道,”顺其自然。”
“怎么顺法?”
“你就是在这里干纠结也没办法,生活会给你解决的方法的,按兵不动就行了。”
宋佳南不满的抱怨,”你说的都是废话,一点实质性的突破都没有。”
他眼珠狡的一转,”废话就废话,吃饭,到时候你再看我说的是不是废话。”
平时足让她大肆饕餮的番茄火锅今天却诡异的让她觉得食之无味,连美味的小肥羊都觉得莫名的腥腻,一点食欲都没有,等吃完刚结完帐,电话就响起来,上面通知立马就下达,”本版开会,半小时之内回报社。”
焦点三版记者都是随叫随到,这是不成为的规定,宋佳南仰天长叹,就差没有泪流满面,席洛屿有些好奇,”怎么娱乐版也这么忙起来了?”
她拎起包,顺手把马尾绑紧一点,”换版了,去了焦点。”
“那不是很好吗?”席洛屿拿出车钥匙,”我送你回去好了。”
一路上路更加的难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又开始下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迎向车窗玻璃,雨刮器吱吱的不停在眼前摆动,好像是跳动指针,让人看得心烦意乱。
到了主干道不出意外的又堵车了,好像是前面一辆轻卡打滑,横在道路中,周围一片鸣笛声,宋佳南等的实在不耐烦了,”赶不上了,我跑过去算了。”
还未等席洛屿回答,她拉开车门,从车辆拥堵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她脚步很快,没一会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飞雪中,剩下席洛屿只好关上车窗笑着摇摇头。
这样一个认真善良的女孩子,倒是与自己无缘,可惜的很。
但他也不是那种痴心绝对的人,做不了情侣,便做普通的朋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薄情功利,结果一路自己被自己的想法搞的哭笑不得。
可是现在还会有谁心甘情愿垫底或收拾烂摊子,人人都是自私的。
她到了报社,浑身上下都是堆积的雪,拍掉之后空调暖暖的风一吹,雪全都化成了水,把放在桌子上的报纸铅字都糊成了一片。
有记者让她坐到空调底下,温热的风吹来并不觉得暖和,反而更冷了,不是那种凉意倒是没来由的发颤的厉害,刚吃完饭,不知道是路上晕车还是受凉了就觉得一阵恶心。
紧急会议,是关于焦点时事民生暂时改版为”大雪”特刊一事,讨论起来不亦乐乎,宋佳南悄悄问老莫,”莫老师,如果在灾情后面加一个温情,就是专门报道一些大雪里的好人好事,或者是社区的便民举措,是不是效果更好?”
老莫眯起眼睛,立刻抚掌,”不错,这个想法不错,对了,晚上跟我出现场,估计半夜才能回来,要不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顺口一问,”去哪里?”
“京沪高速路段跟采访车去,记得多穿点啊,晚上可没早上那个小帅哥给你送衣服。”
宋佳南只好讪讪的笑笑,没说话。
晚上九点从报社出发,一路往大桥,还未看得到标志性的红旗,车速明显的慢了下来,老莫拉开车门,”下去看看情况,等下我们就到桥尾会合。”
宋佳南也跟着跳了下去,她没跟着老莫,自己径自跑到路边的护栏外,弯下腰就是一阵猛烈的呕吐,那种强烈的酸腥味卡在嗓子眼,吐完了又是一阵咳嗽,眼泪鼻涕齐流,缓了缓神才掏出面巾纸擦擦嘴,然后就着凉水漱了口。
应该只是晕车,她这样安慰自己,即使有什么病,以后再说。
这下才觉得舒服了好多,那边老莫正在跟摄影记者说些什么,她缓了缓气跑了过去,”莫老师,我上大桥的值班室问问情况,顺便看看。”
大桥上都是拥堵的车辆,因为夜晚气温骤降,刚融化的积雪都结成了冰,从江面上吹来肆虐的寒风,天旋地转的呜呜鸣叫的好像在嘲笑人类的渺小。
交警站在大桥上指挥交通,一些人在铲雪,忽然有人喊道,”车走不了了,陷雪堆里了,来帮忙啊”,两个交警跑过去,也有几辆卡车司机跳下来,振臂一挥,”兄弟们,出来帮忙!”桥上不耐烦的鸣笛声终于平息下去,那辆车从雪堆里被众人推出来,重新上了路,所有车辆又开始有条不紊的缓缓前行。
心底许久不曾触动的温情此刻却被这样的情景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冲着赶过来的老莫笑笑,”莫老师,我觉得跑这个新闻,真值。”
半夜回来时候整个人已经虚脱的不行了,打了个车就往急诊跑,医生说这是急性胃炎发作,给她掉了两瓶盐水,打了止吐针。
在医院睡了大半夜,然后又是摸黑回家,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时候人都那么脆弱,当她按下房间灯的按钮时,一室微黄缓缓的笼罩在周身,竟然难过的想哭。
可是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情绪。
不奢望有出去时候有人帮忙买单的虚荣,不奢求谁每小时一个电话的甜蜜,更不用做着天长地久白头到老的梦,只不过希望生病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就足矣。
她没请假,一连打了四天的吊针,医生看到她每次都嘱咐”要注意休息”,她也只是笑笑,忙的时候还是照旧,就怕自己一停下来心绪都被病痛占据。
星期五陪方言晏去看考场,雪停了两天,久违的阳光也露出了一点眉眼,可是积雪还未消融,从报社走到学校并不远,从一条小巷子穿过去就可以。
民居的房上的积雪一点一点的滴落,一阵微风过去,细碎的水珠沫儿飘跃起来,在淡淡的晕黄阳光中折射出华光,墙角有星点的淡绿色,忽然间阳光兀自的变的耀眼起来,金色的光晕暖暖的笼在手心眉间。
积郁了很长时间的病气和心头的郁积一下子被这些温暖的阳光抚平了,心情无限的好。
轻车熟路的把方言晏带到教学楼前,然后指着一间教室,”这就是你的考试教室,现在都封楼了,上不去了,不然可以帮你看看座位的。”
方言晏一脸的阴郁,”我想到考试就害怕,抖的不行了,尤其是英语那个阅读理解,我阅读了但是我理解不了,看了答案更是理解不了了,怎么办?”
宋佳南宽慰他,”我那时候也理解不了,基本排除两个,剩下两个就选那个最不靠谱的。”
方言晏一脸怀疑,还没开口手机就响起来了,她一听是苏立的声音,心头微微一紧,说不上的复杂情绪慢慢的占据了心。
她抬起头看天空,雪后的天空清亮的有些刺眼,一瞬间,好像什么都变成虚妄,连那些曾经的执着和爱恋,都在碧空中变的那么卑微。
方言晏说了一会话,转过身来,”先去附近的K家坐坐,饿死了,我下午还没吃东西呢。”
宋佳南点头,”恩,我去买杯咖啡提神,晚上还要加班。”
K家人不多,她买了咖啡想跟方言晏告别,倒是方言晏点了大堆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推,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份都市晚报,捏了一根薯条就往嘴里送,吃了几根看到宋佳南无动于衷的样子,很奇怪的问,”佳南姐,傻坐这里干嘛,吃啊,报纸分你一半。”
她没办法只好接过报纸,看了两眼,”啊,快过年钻石居然打折了,乖乖,不晓得拿报社的记者证去可不可以打折呢。”
方言晏也把头凑过来,看了两眼,”这个不好看,好俗的设计啊。”
这时候有风吹过来,把一大迭报纸哗啦就吹到空中了,方言晏用油腻腻的爪子去抓,宋佳南看得开心,正咬着半块蛋挞,身后有人拉椅子坐下来,”拿份报纸来看看。”
她有些意外,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放下手里的蛋挞,擦了擦手,随便递给他一张报纸,”你回来了?”
平淡的问句,也就是平常的对话,可是语调中的冷漠的让苏立微微一愣,宋佳南转过头继续看报纸,似乎还未觉察到异常,”去了几天回来挺快的。”
那口气好像是跟他赌气似的,苏立有些意外的向她看去,几天没见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下巴变的削尖,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原来那双透亮的子变的暗沉,怎么也看不到从前的俏丽和飞扬,他试探的问,”宋佳南,你是不是瘦了?”
方言晏站起来走去洗手间,宋佳南头一偏,眼睛还留在报纸上不肯移动,还未反应过来便随口一问,”什么?”
他觉得她的态度古怪的慌,但是又不敢多问,只好怔怔的看着她。
伸出手去摸索放在盘子里的吸管,还未触碰到,膀臂就被紧紧的圈住,宋佳南吓了一跳,立刻往旁边看去,”干嘛啊?”
她的左手上赫然的一大片瘀青,还有顺着血管的三个针眼。
答案昭然若揭。
心狠很的被撞了一下,他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
“哦,没事,吃坏肚子了。”宋佳南轻描淡写的说,”加上吹了点风。”
“是不是晚上跑现场的,这几天大雪,你究竟有没有多穿点衣服。”他声音急得有些不像平常那般淡漠,”生病了还不请假休息,天天都要发稿?”
宋佳南被他拽的有些尴尬,轻轻的晃了晃胳膊,示意他放下,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神又觉得心虚,只好叹气,”啊,那是工作吗。”
很长时间,连她都觉得周围的气流缓缓的凝固在耳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然后手臂被他轻轻的放下,苏立静静的看着她,眸子里眼神复杂,好半晌缓缓开口,”宋佳南,对不起,其实我不应该让你去焦点的。”
脑中那些诡异的过往终于连贯了起来,宋佳南惊异的看着他,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空气中激起涟漪般的光圈,连他那双寡淡冷漠的眸子都微微的有些闪亮的光晕,和第一眼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想为一个人多做些事情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可是似乎,我做错了。”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的好强烈,转瞬又黯淡下来,苏立的脸上光影不明,可是那双眸子里透露些许的温柔,好像是深潭中暗藏的水草顺着水痕轻轻的摇曳,连带着那丝丝缕缕的涟漪,全数的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神志有两三秒钟的恍惚,她还未来得及理解那句话的意思,手机在桌子上轻轻的振动,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宋佳南扭过头去接电话,“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不好意思,主任催了,先走了。”她连苏立都不敢看,却觉察出脸颊有些诡异发烫。
午后的K家人不多,多半是逛街逛累了进来闲聊的小女生,三三两两的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捧着咖啡无聊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宋佳南站起来刚拎起包,不远处两个小女生说话声不巧传了过来,说的是粤语,也许是估计这里的人听不懂声音有些肆无忌惮的大,她有意识的看了那边一眼,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说到,“快睇,果边的靓仔,系我钟意的style。”
顺着她们目光看来,除了苏立再不会有其他人,倒是他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报纸,声音又恢复到平常的清冷,“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只有五分钟的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说是这么说,脚下慢慢的挪动,另外一个女生看了一会说到,“我都好钟意啊,好有型,咁样,如果你可以拿到佢的电话号码,我就请你吃沿福堂秘制的生滚鲍鱼粥。”
乖乖,生滚鲍鱼粥,那可是排队都等不到的美味,苏立这个身价还真的挺高的,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来,倒是苏立看着她嘴角翘了翘,“路上小心点,晚上不要加班太迟。”
那种脸颊上微微发烫的感觉又来了,宋佳南头一低连忙推门出去,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打赌的女生直勾勾看着苏立,而他却若无其事的走去柜台买东西。
来不及想太多,可是那句话不断的在脑海在浮现,只好伸出手拍了拍脸,神志算是回来了,可是心倒是更慌了,脸也更烫了。
打包一杯热红茶,然后招呼方言晏收拾东西准备走,他看到刚才说话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向他走来,还未等女生开口,苏立缓缓开口,“抱歉,我不会把电话号码给你们的,怕是你们吃不到沿福堂秘制的生滚鲍鱼粥了,不好意思。”
那个女孩子僵住了,一瞬间表情万变,尴尬的只有“对不起”然后急急匆匆的跑回位置上狠狠的瞪了同伴一眼,倒是方言晏也很惊讶,偷笑完了就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广东话?”
“能听懂一点,不会说。”
方言晏觉得蹊跷,他一直跟苏立亲近,可是从来未曾真正的了解过这个表哥,只是隐隐的觉得苏立对宋佳南肯定不一般,两个人肯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
从未生活在广州还能听懂粤语,更加的奇怪。
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跟上苏立的脚步,“哥,我一直觉得奇怪,佳南姐被调到焦点,是不是你找人说的。”
“恩,是我找他们报社的老总说的。”
“为什么?”
开车门再关上,系上安全带,可是久久的没有启动,方言晏笑道,“说吧,说吧,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想追她,我是不会阻拦的。”
“你心里明白干嘛说出来。”冷冷的看了方言晏一眼,“吵死了。”
果然是千年大闷骚一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方言晏仰头长叹,一口气还未吐出,宝马猛的向前一冲,方言晏整个人狠狠的扎进软垫里,他一下子被口水给呛到,“你谋杀啊。”
“心情不好。”
方言晏气的头顶冒烟,“有种就告白去,别咿咿呀呀的闷在肚子里,烦死了,怎么了,你平时带着的冷漠的面具终于给现实击碎了,不爽了是啊。”
“你少说两句吧。”他的声音终于变成了一贯的冷淡,“不用你操心。”
方言晏翻翻白眼,肚子里的话溜到嘴边又滑了下去,他侧过来去看苏立,越看心里越得意,原来一贯待人冷漠无情的家伙,也会有脾气的,闭起眼睛静静的享受美好的心情,同时也开始琢磨怎么做红娘一职。
宋佳南回到报社,报社那边都忙疯掉了,自己也不敢怠慢,连忙开了电脑就赶稿子,写了两句话就卡的厉害,脑子总是浮现出那句话。
什么叫想为一个人多做点事情,她真的混乱了,这是一句太模棱两可的话。
也许是简简单单的作为一个朋友的心情,也可能是种歉疚的心情,宋佳南清楚的知道,这么多年的相知他不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他现在,究竟用哪种心情对待自己。
雪后的城市处处透出些许欢愉,窗户上的流水早已经干透了,只留下纵横的水渍,她的心情就像这些水渍,密密的交织在一起,烦乱又纠结。
赶了稿子一直忙到八点才回家,因为这几天生病,医生嘱咐只能吃粥养胃,索性跑路远一点让妈妈天天做粥给她吃。
回到家,宋妈妈和宋爸爸正在看电视,她就进了厨房准备把冰箱里昨天剩下的白粥热了热吃掉,却很意外的在桌子上面看到一个保险盒,宋妈妈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南南,冰箱里昨天的粥我给扔了,感觉不太好了,桌子上是小段给送来的皮蛋瘦肉粥,你热热吃了。”
伸向盖子的手缩了回来,“为什么是他送来的?”
宋妈妈漫不经心的回答,“他来还保鲜盒的时候估计是看到你丢在客厅桌子上的药水了吧,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跟他说你急性胃炎,那时候我正好在热饭,顺口说了一句白粥馊掉了要重做,他就跟我说他家正在做,就拿了一碗过来。”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她轻轻的把保鲜盒捧起来,上面还有阵阵余温,就像那天他给她披上的大衣,好像很久以前她生病时候他偷偷的送药给她,暖暖的都是温情。
可是,他凭什么一边指责自己自私,一边又不断的关心自己,这算什么,这不是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到底是什么想的。
忿忿的把保鲜盒丢到微波炉里,阵阵香气传来,宋佳南很没骨气的想,算了,食物浪费多不好啊,还是把粥吃了再跟他说清楚吧。
吃完饭洗了澡,准备早点睡觉,忽然想起明天开例会时候要做汇报需要列一个提纲,想顺手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便签条,摸索了一下却摸到一个凉凉的金属质感的锁。
她拉开抽屉一看,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久以前她以为搬家时候丢失的日记本,完完整整的躺在抽屉里,而那柄小锁是开着的。
一张小纸条夹在最首页,“宋佳南,我不是有意的发现你的秘密,在美国的时候,我就不停的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好奇的去偷看你的日记本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我曾经不住的想,也许那就是命吧,上天安排我们错身而过,也许就真的错过了。你喜欢苏立,没有任何错,没有苏立,也许你也会喜欢上其他的男生,这个人也可能是我,时间和耐心可以改变一切,只是我太怯弱,太不自信,轻易的松开你的手,到我后悔的时候,真的已经晚了,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你当时一定很恨我吧。
“我晚上躺在床上就在想,我现在对你是什么心情,是愧疚,还是后悔,还是其他什么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我希望你会很快乐,就可以了。不管那份快乐,是谁给的。”
隔壁电视嘈杂的声音传来,可是周围的空间异常的沉静,轻轻的抚过那本日记本,封面的颜色褪去了不少,里面的纸也微微的泛黄,那里记录着所有年少的记忆。
没有勇气去翻开看看,只是默默的把锁重新锁上,放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那些美好的,忧伤的往事,就让他们死在心底,永不再提起命运错身的玩笑。
忽然手机响起来,一条信息跳了出来,陌生的号码,“我是段嘉辰,你现在在家吗,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就在你家楼底下。”
宋佳南愣了两秒钟,抓起钥匙和衣服就冲出门,留下宋妈妈和宋爸爸目瞪口呆的,“这孩子谈恋爱了吗?大半夜跑出去。”
“不知道,反正我可不会没事找事干的给她相亲,自个问题自个解决。”
宋爸爸也点点头,“那是,我看我们学校就没一个配的上我家姑娘的。”
“我们局里也是。”
两位家长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继续看电视去了。
宋佳南一路跑下楼梯,果然段嘉辰站在楼梯道里等她,一脸的笑意,“慢点,莫不是收到我信息立马就跑下来了吧。”
她傻傻的笑,“找我有什么事情?”
“随便走走吧。”
夜晚的小区家家都亮着灯火,时不时会有电视的声音传来,小区的花园里雪融的最慢,一堆一堆的遮盖住了一地的枯草和尘埃,树枝在寒风中轻轻的摇曳。
“宋佳南,你还记得我家以前的无花果树在哪里?”
她抬起头看着花园里弯弯曲曲的走廊,“好像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那时候被砍了吧。”
“是啊,你还哭了一场。”
“那是哭没有无花果吃了好不好。”宋佳南不好意思,“可是真的很可惜啊,那时候长的好高,夏天时候叶子都能遮住我家的阳台。”
段嘉辰轻轻的笑道,“可是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很早我就知道,可是一直不能理解,现在才明白,就像砍掉的无花果树,再种下一棵亦不是原来的那个。”
她安静的看着他,黑夜之中,他的额发被轻轻的掠起,他的眼睛就像一幽潭水,藏着深深的喜怒哀乐。很多年前,这个男孩子曾经安慰在无花果树下抽泣的自己,“宋佳南,我们可以再种一棵,等它长大之后又可以结果了”,而他已经长的那么大了。
他们中间的那段青涩纯真的岁月,已经被世俗和距离磨的只剩下模糊的痕迹,她对他的隐瞒,他对她的不信任,生生的割裂了他们所有的牵绊。
对一个人只有一次真心的付出,不管时间长短,仅仅一次,无论被背弃还是被放弃,过去的一切重新拾起再开始,似乎真的不可能了。
她不要他这样,她亦承担不起他的反悔。
指甲在手指上慢慢的摩挲,在寂静的黑夜里,有种惊心动魄的绝然,她仰起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里,“段嘉辰,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只是一厢情愿的不肯承认而已。”
“我知道,宋佳南,你说的我都明白,甚至我明白的比你都多。”
路边有私家车开过,明晃晃的车灯,慢慢的压过来,地下两个人的影子一下子被拉的好长,影子和影子重迭,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
好像是被灯光惊扰,花园雪松上的一堆雪重重的坠落在地上,然后一切重新回归黑暗。
“其实,宋佳南你不用觉得困扰,你并没有任何的错,而我也明白我们之间不会再回去了,其实昨晚我想了很久很久,慢慢的做了一个决定。”
“恩?”
静谧无声的夜里,他的声音在呼吸出的白汽中模糊一片,说不出的坚决,“宋佳南,我想,在你嫁人之前,我会一直单身的。”
“为什么?”
他狡黠的一笑,“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了,刚从一个火坑爬出来,立刻跳下另一个,你不觉得有些残忍,所以暂时没必要了。”
而在宋佳南的家里,被她遗弃在床上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响着,宋妈妈眯着惺忪的眼睛愤恨的冲到她的房间里,捡起手机啪的一下就关掉了。
“真是吵死了,忙了一整天都不让人睡一个安稳觉,老宋,你把家里电话线也给拔了,我都快被吵死了,心烦意乱的难过死了。”
那边方言晏趴在软软的沙发上,“嘿嘿”的冲着苏立笑个不停,而苏立紧缩眉头。
慢慢的,那股不确定毫无把握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一如许多年前一样。
那时候他跟她说,我想见你。
她说好。
可是茫茫人海,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宋佳南跟段嘉辰聊到很晚才回来,到家时候发现爸爸妈妈都睡觉了,蹑手蹑脚的洗完澡躺在床上,关了灯睡意就袭来,直到第二天才被闹钟闹醒。
走的时候强迫症样的照例检查记者证出入证工作证和手机,翻了半天包找不到手机,“妈,有没有看到我的手机啊。”
宋妈妈走过来一掀被子,“冒冒失失的,整天丢三落四。”
“哦,原来跟我同窗共眠了啊。”宋佳南连忙把手机丢到包里,“我走了,晚上迟点回来,我跟段嘉辰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就不用给我留晚饭了。”
宋妈妈叮嘱,“你少吃点油腻的啊,小心再发烧。”
她笑的一脸灿烂,心情很好的样子,“知道了,知道。”
今天的阳光终于变的有些耀眼,雪后的天空第一次变的空明透亮,蓝幽幽的没有一丝的云彩,她抬起头,亦如很多从家门走出去的人一样,在雪灾之后感到身心舒畅。
报社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倒是每个人脸上多了几分喜气,她刚进办公室,隔壁时政的中年老帅哥站在格子间里做投篮的姿势,还喜滋滋的问,“怎么样,我的姿势周正吧?”
另外一个老帅哥咳嗽了两声,“我说哥们,你还能跳的起来嘛?”
“大城版的那群小伙子可厉害了,出去都是两双腿,不带轮子的。”焦点的一个女记者捂着嘴笑,“你们就等着被打的落花流水吧。”
宋佳南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搞篮球赛啊?”
“是啊,报社搞新春篮球友谊赛,哈哈,怎么样小宋你会打球嘛,咱这里人数不够实在不行只好拉女的上场了。”
她连忙摇头,“我不行的,连球我估计都摸不到。”
那边有女记者不满的喊起来,“为啥我们版就是女人当男人使啊,太不公平了。”
“哈哈,这篮球赛肯定是要打的。”主任站出来打圆场,“不过,上头体恤我们这里啊,这个老弱病残的,不对,是资源有限,只要是女同志的啊,如果有老公或者男朋友之类的都可以拿来充公一下,不过只准带一位啊,别给我看到一个男的说是你老公,另一个是你男朋友的啊,那可是犯规的。”
立刻办公室就炸开锅了,一个女记者笑道,“我老公就一水桶,估计让他去相扑还差不多,打篮球不知道他是打篮球还是篮球打他。”
“我男朋友倒是可以带来充数一下,不过大学毕业几年谁还会打啊。”
宋佳南回到位置上坐下来,打开电脑,旁边同事问她,“我昨天发信息给你的,你怎么没回我,还是没收到?”
“恩?等等,我看看。”她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自动关机了,我说怎么昨晚这么安静的,发信息给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上次说的那个好吃的番茄火锅店在哪里的,明天我一个朋友过来,想请他到那里吃饭的。”
她按下手机的开机键,看画面在上面出现,没一会几条信息在上面出现,除去同事给她发的信息剩下的还有一些其他的消息,手刚碰到删除的键,屏幕就亮了起来,她有些意外,这么早苏立给她打什么电话,忐忑中接起电话,“我在上班。”
“没事就好了。”那边好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好久的沉默。
心猛然跳了两下,还有点滴的小欣喜,她解释道,“对不起,我昨天回来时候没注意手机,结果刚才才知道手机压根没开,找我有事吗?”
那边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昨晚想找你有事的,那么今晚有时间出来吗?”
宋佳南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晚上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可能没时间吧。”
“那没关系,那改天吧。”
轻轻的放下手机,苏立习惯性的双手交叉起来看向窗外的天空,每次看到这样的蓝天心情总是会很好,那股纯蓝总是会激起心底那段柔柔的温情。
记忆中有高一时候的春季运动会上,他坐在人声鼎沸的操场的看台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闭起眼睛享受阴凉的时候,耳边忽然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他扯了耳机,然后就有一个温和的女孩子的声音传来,“不哭,不哭,姐姐带你去校医室。”
他睁开眼睛,看台下的水泥地上,不知道是哪家老师家的孩子冲到操场上结果被跑来的人给撞倒了,小脸搭在一个女孩子的肩膀上涕泗纵横,那个女生抱着小孩子背对他走出操场,看不清楚脸庞,只是声音很柔和让人莫名的觉得温暖安定。
那时候他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耳机里是那首可爱的歌,Say Hello,“If
I see her standing there alone,At the train station three
stops from her home,I have half a mind to say what I’m thinking
anyway……”
那天的天,就像今天的天一样纯净,蓝的透亮的没有一丝杂质,湛蓝中带着绵软的白色,和大片绿色的草坪相溶,温柔的让整个人可以放心的沉寂下去。
只是后来他没有告诉她,他第一次遇见她究竟是什么光景,那个场景在很多年后被他突然的回忆起,就像一张珍藏老照片,拂去岁月积压的灰尘,依然是那么的动人。
而他自己只有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才会变的坚定。
一如既往的忙乱了一天,晚上打车去预订好的饭店,宋佳南已经迟到了,刚到大堂就看见段嘉辰站在那里,“等你老半天了,才来啊,我带你上去。”
二楼包间的门微微的掩着,宋佳南拉住段嘉辰,“我有点怕啊。”
“你怕什么,都是同班同学啊,就算你现在不熟了,几场麻将几场牌下来都熟了。”
不是不熟,是那种相隔遥远的距离,很多年不再联系见面尴尬的胆怯,还有更多的是不自觉的疏远和岁月在每个人留下的印记。
高中是一个很快乐单纯,而又遥远的字眼。
鼓起勇气推开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有男生眼尖一眼就认出她来“宋佳南”,她亦笑笑,模糊之中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很多人,变了很多,仿佛又没变一样。
忽然宋佳南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独独她把脸别过去一边不看自己,和别人寒暄了几句,她走到那个人面前,轻轻的拍她的肩膀,“张静康,好久不见了。”
一顿饭基本都是喝酒,男人到了这个年纪都是驰骋在酒席上的好手了,段嘉辰喝的不多,都是点到为止,宋佳南在旁边笑吟吟的应付两句来人就顾着吃菜。
等喝的差不多吃的差不多,场面已经有些混乱了,她看见张静康走过来,凑过来低声跟她说,“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冬夜的晚上饭店的天台风很大,可以听的某处残破的广告纸在风中哗哗撞击的声音,这个城市灯红酒绿的有些醉人。
“宋佳南,我只是想对你道歉,上次的事情,很抱歉。”
她笑笑,真诚的说道,“没什么,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其实大家都没有错,只是时间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张静康叹了一口气,“你和段嘉辰到底怎么了?”
“我和他是朋友,只是朋友。”宋佳南若有所思的笑笑,“我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茫然的把目光投向远方,“那时候你们那么好,我们都以为……”
宋佳南也走过去,轻轻说到,“以前你就喜欢开我们俩的玩笑,可是现在想想那时候你一定也是很喜欢他的吧,那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很难受吧。”
“恩,是的,我以前羡慕你,甚至嫉妒你,跟你玩的好、接近你有一半也不过是因为喜欢段嘉辰,每天看到他和你说说笑笑,又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开你们玩笑的感觉很难受。”
“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吧,喜欢一个人,不去告白,每天拿他跟别的女生开玩笑,让他难堪,真是无聊而幼稚的举动。”
宋佳南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不?”
“不了,走不进他的心,不如放弃好了,我和他认识十年,若是有缘早就在一起了。”
又是一个十年,宋佳南无奈的笑起来,想起自己的十年,不由觉得缘分玄妙,从前的老人讲的传说,命中注定的恋人,在轮回里面缠绵,神在他们的指间缠了红线。
那么谁是她们指间红线另一边的那个人。
一场同学聚会大家喝的都有些多了,都兴致高涨的说是要去以前的母校看看,想起很久没有回学校看看了,宋佳南顿时来了兴趣。
学校保安居然破例放了这批人进去缅怀自己的母校,宋佳南沿着操场的大草坪慢慢的走,段嘉辰跟在后面,“我真的是很久没有来学校了,可是很有感觉。”
“我们在这里待了六年,最美好的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六年。”
雪后的操场有些泥泞,脚踩在草坪上绵软的,可是很快的裤脚上就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渍,宋佳南索性就沿着跑道跑起来,跑累了便跳到操场的看台上,大口的喘气,“可惜不是夏天,不然就可以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了。”
“宋佳南。”段嘉辰忽然喊她的名字,微带笑意口气温柔,“说说苏立的事情好吗?”
她惊异的看着他,“说什么?”
“你想到什么说什么,边走边说。”
“他是那种,有很多想法藏在心底的人,不太说话很安静,可是说出来的话都很精辟,也许这样的人很闷吧,但是真正了解之后觉得很不一样的感觉。”
“我总是觉得他很孤单,一直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欢乐,从前我只是其实很单纯的希望他会很快乐,而自己做一个隐形的朋友就足够了。”
“有时候我会想,谁会坚持到十年,我自己也不相信,是的,其实我没有坚持十年,我只是在这个十年中恰好没有遇到比他更加让我难忘的人而已。”
冬夜的天空,忽然绽放出五彩的烟火,红色橘色黄色的光华相互碰撞,在苍穹擦起美丽的火花,撒满了整个天极,然后落雨一般转瞬即逝,青烟还未消散,蓝色绿色紫色的焰火又相继在空中绽放,映亮了黑暗,而这样萧索的冬夜,忽然变得温柔而喜庆。
宋佳南站在篮球场上惊喜的看着天空中美丽短暂的繁花,等这一场完美的表演平静的结束,笑道,“其实生活就是这样,跟真正喜欢一个人一样,平淡而漫长。”
而他站在篮球架下静静的看着她的笑靥,然后跳起来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宋佳南,告诉你,其实苏立的篮球打的很好,你没去看过吧,那时候我们班跟他们班打,就败在他手里了,哈哈,谁让你总是闷在图书馆学数学呢,可惜了。”
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段嘉辰,我们报社有篮球赛啊,你帮我去吧。”
“为什么是我?”
她无奈,“我只认识你会打篮球啊,唉,你就帮我充一个场面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去拜托苏立?”淡淡的口气,却是带着一丝笑意,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笑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释然,“宋佳南,有时候,想要的东西争取过,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半晌的沉默,他低下头,随意的踢了脚边的小石子,操场边缘昏暗光芒,他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虽然,说这个话的时候不算是真心,可是我希望你能够争取。”
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吹来,卷起她的长发飘散在空中,地面上的某些细小的沙土迎风扬起,迷乱了她的视线,段嘉辰的话却清清楚楚的传来,“宋佳南,你高三去了文科班,有段时间我都没看到苏立,后来大概一个月后我在篮球场上遇见他,他只是坐在那里看。”
“你知道他是左撇子吧,可是后来,他打球全部换成了右手,那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今没有人知道。”
喝了一点酒,可是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神经突然从寒冷的冰封期被激活后,整个人变得亢奋不已,宋佳南一路唱歌唱回家,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大叔正在看电视,听见她的声音都探了头出来,继而又缩回去,就听里面有人问道,“咋了?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人小姑娘喝多了,唱的高兴呢。”
她眉眼一弯,笑得盈盈生动,“大叔,新年好啊,给你拜个早年啊。”话音刚落,旁边的段嘉辰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向保安大叔打哈哈,“大叔不好意思啊,她喝多了。”
保安大叔大笑,“没事,小伙子你可要扶好你女朋友,车来车往的小心点啊。”
段嘉辰微笑点点头,刚想伸手把宋佳南拉回来,宋佳南却高高的仰起头,看了一眼段嘉辰赌气的回了一句,“他可不是我男朋友。”
保安大叔实在也没有办法了,“呵呵”的笑笑进屋继续看电视,而段嘉辰却眯起眼睛,摇摇头,没人注意到他唇角边的微笑,转瞬即逝。
和段嘉辰在楼下分手,她一蹦一跳的上了楼,进门然后迫不及待的开电脑,上QQ,点开自己的空间,一点一滴的把心情慢慢的整理下来。
“同学聚会,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那些青涩的年华好像从来没有远离过一样,只是我很害怕太美好的记忆,和冷酷的现实重迭在一起。我的回忆中有晦涩的阴影,连带所有的美好全部被掩饰。所以很多时候,是我刻意的疏远了那些回忆,那些曾经欢笑过的朋友,可是如今再看到他们,心中除了愧疚,更多的却是感恩,因为他们从未忘记我。”
酒精的余温慢慢的涌上心头,同学聚会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支配着她的心绪,不曾有过的勇气溢满了心底。
段嘉辰对她说的话在脑海中慢慢浮现,电光火石般的,她忽然想到了高二某一个清晨的操场上,大雾蒙蒙的篮球架下,蓝白色校服和一只篮球在其间若隐若现,那时候只是匆匆的一瞥并未太留意,而现在想起来,那个人面目已经模糊,可是直觉却告诉她一定是苏立。
就像她曾经跟随在他身后的脚步,如果那时候多一些可能的勇气,如果现在多一些机会,她一定会用力追赶弥补曾经失去的光阴。
毫不犹豫的把正在潜水的方言晏钓了上来,劈头就找苏立让方言晏同学怨念了很久,“重色轻友,佳南姐啊,你等等,我让他上线找你。”
她咬住嘴唇,紧紧的盯住QQ上那个灰暗的头像,那颗颤抖的心像是捏在了手心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层滚热的红晕,茫然的把视线投向别的地方,然后又回到电脑的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果然在闪动,好像她不安的心跳。
连忙点开对话框,“我有事找你,有事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飞速的在键盘上按到,“我们报社有篮球赛,我想请你帮忙,我是说如果你不忙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充一下场面。”
“什么叫充一下场面。”他居然很认真的询问。
宋佳南觉得是自己被自己打败了,“就是说,我们版里,实在是挑不出一个能上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系列的,主任威胁说实在不行女记者都要上的。”
“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四点,就在我以前读研的大学。”
屏幕上久久没有回应,她的手悬在键盘上,刚想打下反悔的话语,那边却提示有文件要接受,仔细一看是一首歌,罗志祥的假如你还在这里,她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偶尔听到这首歌不错,你可以去听听,对了,明天我会去的,不过稍微会迟到一点,不过这样没问题吗?”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白痴而又狼狈不堪,轻轻的把脑袋搁在书桌上,点开播放器,轻柔的旋律飘逸出来,一贯的流行乐的风格,她啧啧嘴,很好奇苏立怎么会喜欢听如此的歌,然后慢条斯理的回复,“没问题,谢谢你。”
“好,我还有事,先下了,安。”
酒精的热度慢慢的减退,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刹那间感到冰冷的空气,窗外是无穷无尽的夜,还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凄冷的风摇曳着那些在岁月中踽踽独行的老树。
宋佳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什么都不去想,忽然她瞪大眼睛坐起来,把那首假如你还在这里回放,平淡无奇的曲调,可是简简单单的歌词映入眼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感到莫名的难过和悲伤。
“日子很单纯,像影片没有剧本,忙工作,忙家人,打球时奋不顾身,回家已夜深。”
一遍一遍的倒过来反复的听,只听这么简单的一小节。
没有他的日子,很单纯,像是一页页空白的日历,被自己慢慢的翻开又轻轻的合上,没有大悲大喜,没有跌宕起伏。忙工作,忙家人,忙的时候奋不顾身,很努力的想快乐想幸福,和朋友出去吃点饭喝点酒,热闹之后,却还是一地的寂寞。
而他呢,这么多年,那个冷漠的少年,如今清冷的男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忙工作,忙家人,打球时奋不顾身,回家已夜深。
这首歌,倒是要告诉她什么呢。
忽然,一颗红色的烟花在窗外的黑暗中焚烧,美丽的余光铺陈在她眼前,倒映在玻璃上,无穷无尽的烟花接踵而至,四散在苍茫的天空上。
只是忽然开始心疼,“打起球来奋不顾身,回家已夜深”的男人,那样的心疼,好像是针尖那么细密的疼痛划在心上。
烟花消逝,无穷无尽的黑暗覆盖住她的双眼,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迫切的希望过,那个曾经给她年少涂满一墙绚烂的男人,能够快乐和幸福。
一个晚上没睡好,总是不断的从一片空白的梦中醒来,然后再浅浅的睡去,周而复始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眼眶周围是暗淡的黑眼圈。
心底总是有种欣喜,可是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某个不易觉察的角落忽然因为苏立的出现而悄悄破裂了一个口,一瞬间,已经倾城。
去报社上班,显然那群老记者都为篮球赛摩拳擦掌的,完全没有平时那种紧张严肃的气氛,宋佳南也魂不守舍的写写稿子,泡泡茶,没等到三点半,隔壁办公室就有人喊道,“比赛了,比赛了,押注了,看焦点和大城谁会赢啊!”
“鹿死谁手!”
“拜托,应该是花落谁家!做新闻的,要咬文嚼字!”
好像办公室里从来没这么活跃过,四十多岁主任像小学生拍皮球一样笨拙的运球,几位上场的老记者脱下西装皮鞋,换上运动服,那边就有女记者笑道“瞧你们拉链都拉不上去了,看你们还能不能跑的动”,所有人哄堂大笑。
坐在宋佳南旁边的小记者举着手机喊,“我男朋友马上过来,他是体校毕业的。”所有人哇的叫起来,而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机,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不知道他会不会如期而至。
大学的户外篮球场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虽然天空看上去暗沉了很多,太阳也隐在了厚重的浓灰的云层之后,空气冰冷透骨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好像有下雪的预兆。
可是这一切丝毫不减比赛的热烈气氛,其实说是热烈,不过是局势往一边倒,焦点队能上场真正打篮球的不过三个人,而大城队全部都是篮球好手,很快比分直线往上拉,让旁观的人看的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宋佳南一边关注比赛的情况,一边焦急的看着手机,想给苏立打一个电话可是刚按下电话簿又收了起来,一旁的曾书忆回头看她,“宋佳南,你干啥的,魂不守舍的样子。”
话音未落,后面就传来一群骚动,人群自然的散开,宋佳南自然而然的往后看去,而一身蓝白相间运动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笑,“不好意思,来迟了点,还赶的上吗?”
也许是一路上跑过来的,苏立还微微的有些喘气,眼眸中暗藏笑意,顾盼之间眸光滑动,运动服领子上的天蓝色条文衬着他白皙的脸庞,额前的短发在风中悄悄的滑落到眼帘处,明暗之间生动异常,俨然就是高中那年的青葱岁月的那个苏立。
时光,在空间中极速的倒流,那个穿着运动服的阴郁男生,第一次落到自己的眼里,而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完完整整的样子。
低眉浅笑,脉脉情相牵。
“用我们一名突破很强的球员突破,同时我尽量投三分球,快速的跑空位,然后分球投篮,此外就是要我们要依靠快攻,记住一定要快,用速度拖死对方,同时不会打的队员,多跑位来混淆对方的防守。”
“在防守的时候我建议使用联防这个战术,这样可以发挥防守的最大的效果,如果个人盯防的话,不会打球的队员难免会被过了,这个时候就可以依靠联防去补防。”
“就按照这个打法,手上如果有球就尽量的传给我,明白了吧,好,上场吧。”
看着眼前的记分牌上明显的优劣,队员之间明显的实力差距,逆转的可能只能是微乎其微,只是想努力的输的漂亮一些,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宋佳南看着苏立,第一次看他打篮球,有些紧张和兴奋,曾书忆在不断感叹“宋佳南你哪找来的这么极品的男人”,她狠狠的瞪她,却还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
哨声一响,她听到苏立喊她的名字,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那件运动服外套便轻轻的挂在她的手上,“帮我拿一下。”
曾经在操场的看台上,看到女孩子手里抱着的运动服,她们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目光追随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年少青涩的情窦在男孩子跑跳投篮之间,慢慢的开怀。
她有时候会羡慕,会兀自的微笑,然后把目光悄悄的从女孩子左手的衣服右手的饮料上挪开,然后默默的走掉,耳边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呼喊声,还有各自要加油的名字。
那一刻,她会奢望,有一个人能够站在她面前,把运动服递给她,而她,欣喜的只能紧紧的攥住他的衣服,好像攥住的,就是这个人的手,和一生一世。
而现在,她的手里,安安静静的躺着苏立的运动服,迟到十年的那份悸动,迟到十年的光景戏剧般的上演。
她唯有,紧紧的攥住,在蓝白相间的条纹中,找回曾经属于她暗恋的色彩。
宋佳南从来不知道苏立的篮球打的这么好,刚上场就是一个准确的三分球,赢得满场的喝彩,他身姿修长灵活,跑跳举手投足之间自是一份风流潇洒。
她看的都有些痴迷了,旁边的曾书忆捏着她的膀子,使劲的掐,“好帅啊,跟我高中时候校队的篮球帅哥有的一拼了,天哪,简直是现实版的流川枫啊。”
“曾书忆,你别拉我,很疼的。”
“我激动吗,不给啊!”
比分在慢慢的上升,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这群赛场上的人叫喊欢呼,看上去苏立和队员的配合的很好,打法也很轻松,快攻上篮三分球,他几乎成了全场的焦点,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左手隐隐的有些作痛。
很久以前遗留的伤不小心又疼了起来,苏立悄悄的握住左手的手腕,用力的甩了两下,透过密密的人群,他还是可以看到宋佳南抱着他的运动服不声不响的站在一边。
没来由的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蓦地,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比分仍然是稍稍落后,所有人期待的大逆转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降临。
很多人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可是他一点都不遗憾,篮球毕竟是团队的比赛,不是个人表演,尽力了也就心安理得。
他不想听别人安慰他的话语,只想听一个人跟他说声谢谢。
“好可惜啊,居然没赢。”曾书忆失望的摇摇头,“要是他早一点出场就好了。”
宋佳南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笑着说,“好了,重在参与吗,再说了,我们没输成个位比十位已经是我们主任天大的希望了,明天开会时候他一定不会故意迟到了。”
曾书忆看着她左手夹着运动服,右手拿着矿泉水,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样子,打趣道,“宋佳南,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我们高中时候小女生帮那些打篮球踢足球男生拿衣服递水,哈哈,我说你高中时候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那么熟练。”
“胡说八道,你才做过的呢。”仿佛被人戳破了心思,她瞪了曾书忆一眼,扭过头掩饰住微微窘迫的情绪,径自走向站在篮球架下的苏立。
刚才的剧烈运动,他微微的喘气,脸上有一两颗汗珠,顺着眉间蜿蜒到鼻梁,苍白的皮肤散布微微的红晕,那股冷漠凌冽的气质荡然无存,反倒是整个人散发一种淋漓生动刚毅的男性气息,让人不由的脸红心跳。
她递过矿泉水,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谢谢你。”
观看比赛的人渐渐的散去,天空中灰蒙蒙的云,低低的压下来,冬季夜晚的黑暗悄悄的覆盖住白昼的微光,他的拧开矿泉水盖子,刚递到嘴边又放下,“我没赢。”
她的唇角弯起来,摆出一个俏皮的弧度,“输赢何妨,你篮球打的很好就够了。”
苏立不禁有些好奇,“你没看过我打篮球?”
“拜托,我是个运动白痴,从来都不去上活动课当然没看过。”宋佳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话语里还有些责怪的意味,“而且你从来都没告诉我。”
心底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慢慢的涌上,苏立环顾四周渐渐稀少的人群,周围的高楼,还有校园里准点响起的广播,里面John Lennon正在温柔的唱到:“Oh my love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I feel sorrow,I feel dreams,I feel life,I feel love。”
“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很优美的旋律,男子温情的演出,她顺口问到,“这首歌是什么?”
“Oh My Love!”把运动服随意的搭在肩上,他笑道,“宋佳南,这是你研究生时候的母校,你肯定很熟悉了,陪我走走好吗?”
“这是德政楼,我们上课会在这里,可这里离食堂实在是太远了,太不方便国计民生。”
“宿舍楼就在那栋楼后面,很旧很古的,到了春天时候湿气一直渗透到四楼的地板上,水泥地都泛着一层湿淋淋的潮气,虽说是两个人一个宿舍,条件还不如新校区的四人宿舍。”
“我读研究生时候,很糟糕的,天天猪狗不如的混日子。”
“对了,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上来看看。”
偏僻的七层楼的天台,上面堆放一些建筑用的废弃的材料,除去这个,就是空荡荡的平台和一望无际的开阔视野,学校不远处是脉脉的远山,暗色的云层下依稀还见一片浓重的绿影。地面上有潮湿的雨水落下的痕迹,寒风吹来凉气逼人。
“这里可以看到这个城市很多的景观。”宋佳南张开手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要是觉得累了,难过了,就会跑到这里来看看,夏天快结束的时候,炙热的太阳把水泥烤的温热,躺在这里看夕阳真是人生的享受。”
“就像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天空?”
“恩。”她轻轻的笑起来,看进他的眼眸中,刹那间的目光相接,可是气氛隐隐的有些心照不宣的暧昧了起来。
天空中终于有冰凉的湿意带着刺骨的寒意飘落而下,冬日的雨又悄悄的弥漫在城市的上空,宋佳南拉了拉衣领,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要下雪了吧。”
“恩,我们先回去吧。”
轻轻的掩上天台的门,一下子人就笼罩在黑暗之中,眼前都是漆黑和茫然,宋佳南一向夜视很差,当黑暗包裹住她的眼睛,好像整个世界之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的脚步声。
很多年前的时光,就如天上的那些凌冽的湿意毫无预兆的迎面而来,十年前她是一个面目清秀,性格模糊的女孩子,十年前,她曾经跟在这个冷漠阴郁的男孩子身后,走过一段黑暗的,长长短短的楼梯,祈祷没有尽头,十年前,她从没想过,这样一走就会十年光景。
定了定神,她想去摸手机照亮脚下的路,还未摸到手机,黑暗中那个冷清却温情的声音传来,“宋佳南,怎么了?”
她微微的窘迫,“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的是脚下的楼梯,因为还有浅度的近视,她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下了两个台阶,脚还悬在空中未踩下去的时候,手边一股很奇怪的热源慢慢的靠近,她的手背触到了手心的温热还有五指缠迭的坚定。
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张皇的瞪大了眼睛,黑暗中的苏立,微微的仰起头含笑看着她,他的手指牢牢的把她的手禁锢在手心中,“这样,即使看不见,也不用担心。”
说不出什么感觉,麻木,震惊,或是欣喜,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不得而知,宋佳南只是呆呆的站着,干涩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只化为短暂的呼吸声。
而他看着她,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只是幸好还不太迟。”
等他终于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了回应,世界再大也不过是咫尺之间。
从楼中出来,冷气迎面扑来,天空中的细微的雨点幻化作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飞扬,在飞舞飘散的雪花之间,她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
完美的就像是一场梦境,闭上眼就是他手心传来的温热,睁开眼就是十年的光阴,重重影影的少年男人的脸,那些记忆中的,杜撰的,幻想的,希望的,跨越十年,全部都在现实中和如今最美好的时光重迭起来。
十年光阴,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只为,姗姗来迟的,缘分。
越来越接近春节,报社里也是一股不同寻常的狂热气氛。
宋佳南前排的大姐天天拿着一迭的超市打折图册,和她旁边的实习记者讨论哪家商店打折最多,还有的顺带着开始买了一大堆的黄历,又是来年开运的图册之类的,报社的女记者好几个都换了发型,手上戴着灼灼的水晶饰品。
坐在她旁边格子间的小记者最近烫了一个小波浪,宋佳南觉得实在有趣的紧,没事就挑了笔去勾她的方便面式的头发,最后小记者实在不堪骚扰,丢了一张金莎的打折卡,“佳南姐,你要是真的觉得卷发很好玩,干脆自己也去做一个得了。”
恰好曾书忆也在一旁跟别人分红包的包装纸,侧过头看了一下,“是哦,宋佳南,你头发那么长,可以去卷那种五号或者六号的大卷,很lady的感觉。”
额前的头发没留意从耳际滑下来,长长的很柔顺的质感,没有刻意的打理,但是看上去就是那种言情剧女主的乌丝,清纯可人。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剪断过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总是有种对长发的眷恋。
好像最静默的等候,等有人帮她绾起,残断了无尽的相思。
宋佳南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看了看印在玻璃窗上的影子,自言自语道,“卷起来会好看嘛,会不会看上去很老的感觉啊?”
“怎么会呢,你这样就是让人感觉太小了,跑焦点版的记者哪个不是巴不得自己看上去越成熟越好,越干练越好。”
“烫大卷就好了嘛,你看就是张姐的那种效果。”
两个人轮流怂恿宋佳南换一个发型,她被说的微微的心动,倒是曾书忆一点都不给她犹豫的余地,当即就拍板,“反正马上就下班了,我陪你去好了,正好我也要去修一下刘海。”
宋佳南支吾了一下就答应了,想起今天跟苏立倒是也没有约会吃饭什么的,如果发型做的难看的话,倒是也有补救的余地。
在他面前,总是想维持最漂亮的时候,可是偏偏有时候的窘态总是避免不了。
下班之后直接被曾书忆拉了去金莎,宋佳南也没多说什么,都是曾书忆在一边指手画脚,造型师显然是很对宋佳南的长发很满意,一边修造型一边赞叹。
那个造型师话超级多,“靓女,你这个头发太披下来就活脱脱的是琼瑶剧里的女主角啊,那什么婉君啊,青青河边草啊,都这个类型。”
“婉君可不是那种长发飘飘的伊人。”曾书忆插话,然后问宋佳南,“你什么时候开始留头发的,我们高中时候都不准留长发,都剪的跟小男生一个样子。”
宋佳南想了想,“我从高一开始就没变过啊,都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以前是不是挺吸引男生的,那时候小男生不是都喜欢你这种长发飘飘的类型。”
她噗哧一下笑出来,“曾书忆同学,你以为那时候我们可以谈恋爱不?”
“不谈恋爱也会有梦中情人啊!”忽然曾书忆的手机响了,连忙接起来,“什么,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差点流产,现在留院观察,我说大哥你做什么人的啊!”
她挂上手机,宋佳南连忙适时的接口,“曾书忆,你赶快去看你大嫂吧。”
曾书忆走了,自己的头发也被奇怪的用卷子卷起来,涂上药水,只等时间慢慢的过,手上的杂志已经翻完了,她百无聊赖的到处乱看。
忽然一个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宋佳南看过去,很抢眼的打扮,大波浪的卷发,短款嫩黄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皮靴,耳边摇曳着两个银色的大圈耳环,本来是很街头的打扮,可是到了她的身上效果完全变了样,那张脸,很熟悉。
好像是注意到了宋佳南的视线,那个女人转过头来,宋佳南看到她也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的锁起来,然后她竖起手指,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宋佳南?”
她真的庆幸自己有一个好记性,那个曾经站在苏立旁边手牵手的女孩子,想来是一辈子的梦魇,但是如今却能坦坦荡荡的直视,“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秦媛媛?”
秦媛媛笑起来,“高中时候有点耳闻罢了,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你呢。”
她讪讪的笑了笑,不知道用什么话题来接下去,倒是秦媛媛掏出手机转过身去打了一个电话,声音很大,而且是毫不掩饰,“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请我吃一顿饭,天天跟你女朋友粘在一起,你多大了啊,丢不丢脸啊?”
“什么,又改天,不行,过几天我就去旅游了,今晚把,你要是觉得有一丝的背叛,你就把你女朋友叫来大家一起吃一顿饭好了。”
“哎呀,我真受不了你了,你先打电话问问人家,别自作主张,挂了啊,等你电话。”
秦媛媛拿下手机,转过身来抱歉的向宋佳南笑笑,她因为脑袋被固定的问题不能动,只好也扯扯笑容,可是还未收敛完笑容,手机就响起来了。
那么一瞬间,她从镜子里面看到秦媛媛努起嘴巴,挑起细长的眉毛,然后会意的笑起来,宋佳南还未细细咀嚼她笑容中的深意,接起了电话,苏立的声音平淡传来,“在哪了?”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心思纠结起来,最后还是老实的交代,“我在国贸大厦的金莎做头发了,还要一段时间,吃饭啊,呃,不用了吧?”
“做头发,做什么头发?原来那样不是挺好的。”他那边有淡淡的笑意,可是宋佳南就觉得是好心办了坏事了,心下猛然的一沉,“改变一下说不定会不错。”
“是吗,我现在去你那边吧,大概还要多久?”
天哪,难道要看到秦媛媛和自己两个人在一个地方,然后上一辆车一起去吃饭,她顿时觉得头大,走过来一个小助理,低声问,“我这个头发还要搞多久啊?”
“快了快了,反正你要效果不是很明显的那种,马上洗一下吹一下就好了。”
把手机靠到嘴边,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我……”
那边笑道,“宋佳南,好了,我去接你了,等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