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冷宫之约,月夜刺客
夕阳西下,残阳穿插在宫阙楼阁之间。
她送他到了冷宫。
她只在电视里见过不受宠的女人进冷宫,真实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被送进冷宫的不是她,而是她把自己不受宠的男妃送进了无人的清冷宫殿。
她看了看四周,她想起自己逃宫时那一夜的破庙,虽说这里比那座破庙多了挡风遮雨的屋顶的门窗,其他的……一无所有。桌面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挂在柱子旁的帘子陈旧脱色,偶尔有风,那一条轻飘飘地晃着……
院里,有一口干枯的井,井台边上,是简易的炉灶。
这里的地窖藏着储存半年的食材,冷宫的大门一关上,必须等上大半年的时间,才会有进来增添新的储物。原本,冷宫不是冷宫,而是皇族躲避妖孽入侵的圣地,所以这里留着地窖,留下简陋的居所——也不知何时起,这里沦落成了冷宫,囚禁女王视作不详之人的男妃。
今日,这座清冷的宫殿迎来了落寞的新主人。
墨羽没有被四周的简陋吓怕,他发现了桌台上的古筝,古老的木质,带有韧性的琴弦……向来抚琴的他摸一摸就断定,这是一把上等的好琴!
绯天回望戴着面纱的墨羽,她问他:“你确定……住在这里?”
他没有退缩,这是他的决定,亦是给了他们彼此的空间。
绯天对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可以在此静心考虑一些事……陛下,可否答应墨从一件事?”
她没有拒绝,淡淡地反问:“什么事?”
“这里的琴,墨从会天天为您弹奏——若是陛下听见了琴声,能读懂琴声中墨羽思念陛下的心声……到了那时候,陛下就来接墨从离开冷宫,重新做陛下的男从……这样,可以吗?”
她楞在原地,忘了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他没有逼问她,他自嘲道:“是不是……陛下嫌弃我这张脸?”
昔日完美的容貌都不在了,他才发现,自己最初的爱恋多么荒诞无稽……
长公主一直都在利用他,他却因为她的“甜言蜜语”一错再错。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容貌,这么残破的一张脸,根本就配不上女王陛下的美貌。
原本,他不觉得自己身为京城第一的美男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一张脸有多么重要:就好比御纭天她见了他残破的脸会吓得惊叫;而女王陛下会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她不会在意他脸上的伤——但是,她在意他心里的那个位置。
他想要挽回,不惜一切代价。
绯天听了他的话,她摇头,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叮嘱:“你的伤还需要敷药,我会让诗雅给你送来的——我,该走了。”
她转身,一瞬间,身侧的手被墨羽拉住了!
“陛下,今日……你怎么了?”他看得出,她的眼眶又是红红的,神色呆滞。不用猜也知道,墨羽问她,“是不是……长公主殿下又为难你了?”
“没、没有……”
何止是御纭天,就连墨佳统领都开始和她背道而驰了,她的处境简直就是四面楚歌。
她想要挣扎,墨羽在她挣扎逃离之前,不得不提醒她:“陛下!别再软弱、别再仁慈——长公主的所作所为比你狠毒千倍万倍!你一味的退让,只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绯天不想听这些……
他说的话,诗雅和墨佳都对她说过,她们责怪她的软弱无能、责怪她在御纭天面前逆来顺受。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处境!
她不是这里的“御绯天”,她只是一个倒霉的穿越女,她想回家,不想沉沦在这座宫廷玩什么阴谋诡计和宫斗。她没有那个资格,她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值得她留恋和留下的理由。
这里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她凭什么和御纭天争这里的王位?就连她的男妃……都是属于御纭天的。
“墨羽希望他日接我离开冷宫的人是陛下!就算为了墨羽……请陛下好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想听这些——”绯天狠狠地甩下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她接触到他眼中受了伤的神色。
她急着避开,转身匆匆离去——
× × × × ×
回了寝宫,绯天独自对着铜镜坐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寝宫里没有点上烛火,迎着窗外的月光,绯天看到铜镜里的自己:狼狈、憔悴……一点儿都不像个女王该有的模样,在她看来,御纭天的气势才配得上女王的宝座。
她只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不需要太耀眼的光。
不需要……更没有资格拥有。
绯天伸手,自己解下了头上的发簪和饰物,一头青丝垂在了身后,她起身,卸下了累赘的皇袍,身着简单的单衣,她换了一件轻便的外套,简单的服侍,没有太多的宝石点缀。
她开了宫门,像以前的那几个夜晚,她想去御花园走走……
寝宫的大门轻启,守在门外的女护卫对着她微微欠身——
今夜,有些奇怪。
绯天没有在寝宫门口看到墨佳,自从墨佳把她带回宫里,墨统领时刻守护在她的宫外,绝对不许她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刚才从冷宫回来的路上,她也陪在她左右的。
这一时,绯天却不见她的身影。
她站在寝宫门口站了一会儿,绯天在等墨佳的出现。
许久没有动静,她起步跨出了寝宫。
门口的守卫欠身道:“陛下,墨统领有令,夜深了,陛下不宜外出。”
“墨统领呢?”
她的问,她们都答不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其中有个女护卫想起了:“一个时辰前,墨统领说是去宫里巡察一圈……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她们也纳闷呢,墨佳统领向来尽忠职守,她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可她们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回来。
绯天仰首望了望夜空里的明月,她说:“我去御花园走走,墨统领回来后,你们再转告她。”
她走一步,后门的女卒也跟了过来。
她拒绝了:“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陛下,墨统领有令,卑职必须跟着陛下,保护陛下的安全。”
无奈,她只能妥协:“可以……但是,你们别跟得我太近。”这是她唯一可以答应的。
她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就算笼子外的人愿意放她飞翔,她的腿上还帮着束缚,飞不高也飞不远。
× × × × ×
夜色凉,月光更凉——
绯天走在前面,她能听到身后四名女护卫的脚步声,她停步回头看,她们距离她有一段距离,陪着她一起走在御花园的湖边,湖水倒影了女人们的英姿。
绯天反而羡慕这些做护卫的……至少不用活得向她这么窝囊……
她沿着湖边一步一步地走,前面的楼阁,她看到了映着月光的白色吊兰。
一整天积郁的心情,只有到了这里欣赏大自然的美丽,她的心才会平静:放开一切,呼吸一下暂时是“自由”的空气,得到短短一时的自我麻醉。
只是……
绯天又想起了墨佳统领。
她害怕墨佳,因为上次在宫外,小小的宫中护卫统领都能甩手给她一个耳刮子!就算在宫里……墨佳都可以对着她大呼小叫。
绯天担心墨佳会不会在她兴致好的时候追来?等墨佳统领回宫发现她又出来散步,会不会怀疑她又想偷偷逃宫了?会不会……又甩手打她?
越是这么想,绯天的心里越是担惊受怕。
偏偏是在她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她的身后早就没有了那些女护卫!
她一直走,走到楼阁下,她仰首望着挂在廊外的美丽白兰——耳边突然闪过了一阵风,等她一回首,忽的有一道身影闪了出来!
对方抬手,紧紧捂上了她的嘴巴,掩去了绯天所有的惊呼!
高大的身影遮着绯天头顶的光线!
“不许喊!不然我杀了你!”对方狠狠地威胁!
绯天怯怯地垂眼,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刃映着月光、染着血色——那是人的血,是护送她的那些女护卫的血渍。她回眸看……刚才那些和她保持一段距离的护卫们都倒在了血泊里。
对方人高马大,是个男人的声音。他穿着夜行衣,又蒙面。绯天看不清他的容貌,他一使力把她压在了身后的柱子上,不许她反抗。
他逼问:“说!女王的寝宫在哪里!”
他是入宫行刺的,可惜,他手里的地图是假的,他去了“女王的寝宫”,那里根本就没人,他听到有侍卫走近的声音,情急之下,他不得不离开,莫名其妙地绕到了这处花园。这些女护卫发现了他,在她们出声之前,卓侠拔剑杀了她们,再抬眼,他看到了在楼阁下的身影:一袭素装的少女——
他猜,她是这宫里的女官,半夜不睡,走在宫里到处巡察……
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卓侠唯一想到的,就是威逼她带路,完成他这一次的刺杀使命!
他说……他找女王的寝宫?
绯天一愣……那不是她的寝宫吗?难道……他是冲着她来的?
“问你话!快说!”
“唔唔……”她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掌——捂得她快喘不上气了,这还怎么说?
男人看了看一身素装的她,他手上有剑,谅她不会大喊大叫。
他松了手,可架在绯天颈旁的刀刃没有离开。
趁着他松手,绯天拍了拍心口……
“让你带路!你磨磨蹭蹭做什么!”他急得一推手,又一次逼着绯天柔弱的身子撞在身后的红木柱子上……
很疼啊……
她甚至听到楼阁的柱子发出一声小小的耸动。
霎那,身旁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就擦着绯天的左臂,落地开花,发出一声“嘭”一声的脆响!
绯天低头去看,她吓得不轻——是他们头顶上的一盆白兰连着花盆掉了下来!
差一点就砸到了她。
卓侠习武的人,对于一点点的动静很敏感,他松开了对御绯天的钳制,他皱眉叱问:“这里有机关?!”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女官居然把他引进了机关里!
他警惕地后退——却不想,这一退,身后又有花盆“咯吱”一声,掉了下来……
24. 天上掉下的,傻男妃
“小心!”绯天惊呼着提醒他。
卓侠没站稳,被绯天及时推了一把。
“谁让你多事?我能躲开——”卓侠心虚,刚才他对少女咄咄相逼,人家不但不记仇,反而善意地提醒他。
绯天没在意他嘀咕的,她反而纳闷:为什么今晚廊下的吊兰这么脆弱,又不是摸上去动了花盆,居然连着掉了两个,她不禁抬头……
一时间,她突然觉得只要自己说一句话,上头的那些东西会被她的声音震落下来!
“快离开这里!免得又被砸伤了!”绯天伸手去拉他!
卓侠偏偏敏感地一缩手:“你做什么?”
这个女人想碰他?
他可是堂堂的侠客,天下正义盟的盟主,他的大义就是进宫行刺暴君,而不是在深夜的御花园里和一个女官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绯天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她不过是想拉他走,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看毒蛇猛兽一般的?
“别废话了,快给我带路!”蒙面的面巾下传来男人的闷声,他时刻记得自己的使命!“带我去女王的寝宫!”
绯天的目光又落在他的刀刃上,她轻轻呼了一口气,问他:“你是来刺杀女王的?”
做贼的会摆明自己的立场,引火自焚吗?
卓侠没有回答,可他听到了少女的话,她说:“如果……你是来刺杀女王的,那么就杀了我吧……我不会躲,你手起刀落快一点……让我解脱就可以。”
他像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一般,震惊!
“你在胡说什么?”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杀了我吧!”
卓侠不禁冷冷地嗤笑:“你?你不是一个女官吗?那暴君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居然愿意为了她去死?”说完了,卓侠又觉得不对,他好奇地问她,“是不是那暴君给你下了蛊,你身不由己?”
“我……”她是有口难辨。
她像骗子吗?
为什么她说实话,他不信?
就因为她没有龙袍加身?这一身的素衣,他就认定她是这宫里的女官?
“好吧……我带你去……”她只能这么妥协,到了寝宫,他还是见不到女王,会不会就会反思她的话?
绯天走了两步,只是……后面的他没有跟来,又是一声花盆落地的闷声——
绯天回身的刹那……只见男人英挺的身子直挺挺地跌了下来,倒在她脚边!
这……
刚才拉他让他别站在廊下,他不走!这一次……他这位高手怎么就没闪躲?
“喂……”绯天挪了一步过去,她小心翼翼地低头察看,“喂……你……没事吧?”
他会不会装晕?
也不对……刚刚明明那么凶,他没必要装晕倒吧?再说了……他是个杀手,这么不雅地中了花盆跌倒,这不是给她机会喊来禁军捉拿他吗?他武功高强,能悄然无息地杀了她的护卫……不可能这么弱啊。
“你醒醒,很快会有人来的……”绯天推了推他的肩头,陌生的男人没反应。
“喂……你不是要刺杀女王吗?她来了,你醒醒啊——”
不管怎么喊他,他像睡死了一样。
绯天哭笑不得,她看着脚边破了的花盆:罪魁祸首。
一个花盆可以把一个高手砸晕?
是这花盆太猛,还是这位杀手太逊?或者……在花盆落下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事情特别专注,所以会忽视天上掉下来的危险?
绯天喊不醒他,反而看到血色顺着他的额角流下……
这一砸,应该很严重。
远处廊上的灯火越来越近,女护卫的呼喊也成了密密麻麻的回应:“来人啊!抓刺客!保护陛下——墨统领遇害了!来人!抓刺客!”
绯天顿时站起了身!
她们……她们说什么?
墨佳死了?
她垂首去看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难道,是他杀了墨佳?
不用问了,肯定是他杀的,一个入宫行刺穷凶极恶的坏蛋!墨佳和他无怨无仇,他都起了杀念。如果刚才他相信她的话,她早就是他的剑下亡魂了!
“陛下!陛下——”
一队女护卫由远而近地匆匆跑来,她们看到了御花园里还有遇害的女护卫,为首的那女将来到绯天面前下跪,“陛下受惊!卑职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她们刚才说什么?墨佳统领怎么了?”绯天急着问起墨佳的情况。
副统领如实地道:“墨佳统领遇害了!在冷宫门前被杀——敢问陛下,此人就是那刺客吗?”
“呃……”
绯天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男人,要说是刺客,他没有刺杀女王,反而杀了墨佳统领,要说他高手,居然被个上面掉下来的花盆给砸伤了……这让她怎么回答?
那名女将比绯天先有反应,她一挥手,唤了身后的几位:“来啊!把他打入地牢!等候陛下发落!”
“是——副统领!”
健壮男人的身子,不是几个女人就能随便搬起的。
绯天看着她们费力地支起了蒙着面巾的男人,一阵手忙脚乱,他脸上蒙着的那块黑布不知不觉一松,施施然地飘落在地。
入目的那一副容貌,绯天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慢着!!”第一次,她大声地命令她的护卫们停步!她纠正道,“他不是刺客!把他扶去我的寝宫!”
“可是陛下……”女副将有些为难。
“他是我的男妃!他不是刺客!他护驾受伤了——你看他头上的血……”
“陛下,这夜行衣……”
“别问那么多了!送他去我的寝宫!”这一刻,绯天的决断,都是因为“他”的容貌。
副统领纳闷:夜行衣真的不能说明什么,一个能杀了墨佳统领的刺客不可能被不会武功的陛下伤了吧?再说……她也认得这张脸。
——陛下身边的男人。
× × × × ×
大半夜了,诗雅又被传召进女王的后宫,她看到深夜的深宫里,乱作一团的男卑,这才知道,刚才宫里有了刺客,死的……还是墨佳。
诗雅很震惊,墨佳的一身武艺,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遭此横祸,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女王的安危,那个刺客有没有伤了陛下?
她在女王的寝宫外请见:“陛下,微臣……”
“诗雅——”
绯天听到门口的动静,她猜到是她来了,绯天亲自开门迎她,寝宫内的男卑和女官她都遣走了,屋里独独剩下了她和他,这时候,绯天总算把诗雅盼来了。
“见过陛下……”
“别说那么多了,我让你看一个人!”绯天拉着她进屋,往自己的床榻那边去。
远远的,诗雅就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坐在绯天的床褥上,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一手捂着他的头,另一手,正在扯着女王的床幔,他似乎觉得上面落下的流苏很好玩。
诗雅没敢走去,她的脑海里一个猛颤儿!她倏的止步!
“陛下……他是……”
“那个想行刺我的刺客。”
“什么?!”诗雅倒退了一步,她不可思议地反问绯天,“也就是说……是他杀了墨佳统领?”
绯天点头,女御医诗雅的眉头绉得更紧!
“陛下,您还敢把他留在身边?”尤其……这里还是女王的寝宫!诗雅更觉得恐怖,“如今墨佳统领不在了,您不怕他会行刺、会伤害您吗?”
绯天愣了愣……她的确没时间想那么多……
“他受了伤,不知为什么,御花园廊外的吊兰一个接一个的掉……他不小心被砸到了,头上破了伤口,在流血……”
“我的陛下……”诗雅哀叹一声,她真是服了她了!“您在一个男人身上已经栽了一回,墨从被您打进了冷宫,这次……您又想救一个,再丢进冷宫吗?”
她不敢责怪女王陛下,但她说了点事实,同样的错误,总不能周而复始吧?
岂料,诗雅不提墨羽也罢,她这一说,绯天更急着拉她过去——
“诗雅,你自己看看……他是谁?”
“谁?不是刺客吗——啊啊啊——唔——”她的惊呼,被绯天抬手捂住了!
扯着床幔的男人循着声音看过来……
他撅了撅嘴,继续玩那些他觉得好玩的东西。
绯天转首看了看屋外,她不想惊动他们,毕竟在这座深宫,没有几个人见过男妃们的真面目——所以,对于一模一样的两人,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诗雅诧异地回头望绯天,她无声地指了指床榻边有些傻楞楞的男人……
绯天狠狠地一点头:“很像吧?”
“岂止像?”诗雅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唯恐是寝宫里的光线太暗,是她看错了。
那眉宇额骨、那脸颊面容……居然和墨羽一模一样!
绯天执起桌边的一个烛台照了过来,少年见了火光,有些发怵地停下了手里把玩的东西,他往床里退了退,绯天拉上了他的衣袖,哄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看了看绯天,居然乖乖地点了点头。
“陛下……”诗雅诧异地问她,“他……这是怎么了?”
绯天无奈地笑了笑……
“不知道,他刚刚醒……什么话也不愿说。”
他像个孩子似的,害怕这里的一切,又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
这样的感觉,像当初她醒来后的处境一模一样。
绯天移近了烛火,借着光,她和诗雅把卓侠的容貌看得更清楚:
和墨羽一模一样的脸,不……是和墨羽没毁容的脸一模一样!
陌生的他的这张脸是完美无暇的,而墨羽的那张脸上这辈子都残留着他自毁的伤疤,要说他们有什么不同的:她们面前的年轻人肤色略深、那神色比起墨羽更显成熟——不似养在深宅里的公子少爷。
也罢,一个刺客,不可能像墨羽一样有着少爷的出身,他之前过得日子绝对不可能是锦衣玉食,风餐露宿是他的家常便饭吧?
诗雅是御医,她通医理,自然而言也看得出面相。
行医这么多年,所见的也多,这一次,诗雅不得不感慨:“像……真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呢?”
这也是绯天非要收留他的原因——
她和墨羽的洞房花烛夜,她看清墨羽那么帅气的脸,只在一瞬间,一瞬之后,他把自己毁了……时至今日,却不料又来了一个“墨羽”?!
“陛下,你说他伤了哪里?”
“头,他的头被花盆砸到了——”
诗雅探身想看,可少年躲着她,绯天拉着他的袖口,他却一个反手,拉上了绯天的手掌,身子一挪,直接抱上了绯天的腰!
她被吓了一大跳!
原以为他会对她不利,没想到,他凑了过来,抱着她的腰间——是为了躲诗雅的碰触。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绯天稳着他的身子,好让诗雅察看他头顶的伤。
诗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肿了一个包,恐怕里面积了血块。”
“有办法医治吗?”
“陛下……他的身份,还是送入地牢比较妥当——”她怕把他治好了,宫里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陛下,为了您的安全……您不能留下这杀手!”
“这……”
“不要不要!我不离开陛下……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和陛下在一起!”绯天还没拒绝,紧紧搂着她的少年突然说话了!
“……”
孩子气的话,和这男人的体貌特征完全不搭调?
绯天皱了皱眉……不是吧?一个花盆,居然把他给砸傻了?
“诗雅……这……怎么办?”
“这……等他头上的那个肿块消一些再看看情况。”她也很头疼,前一阵是墨从毁容,现在又来了长得很像墨羽的男人,而且是个傻瓜?
绯天更担心:“如果他的肿块不消,他会不会傻一辈子?”
这一点,诗雅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目前的情况,诗雅宁可这男人傻一辈子,不然……第一个受伤的肯定是女王陛下,危险地留着一个祸害在身边……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 × × × ×
折腾到了下半夜,诗雅暂时离开了,她答应绯天,过几个时辰,她把她调好的药带来,她现在急着回府去配药。
绯天的寝宫门前换了一波心惊胆颤的女护卫守着宫门,她们互换着眼色……时不时地附耳在门上停停寝宫里的动静。
在她们看来,那不是刺客,而是护驾受伤的男妃。如今依照得志,得来陛下的青睐——
床边,绯天揉着他头顶的那一块肿块,他瑟瑟地抖了抖。
“很疼吗?”
“嗯!”他像个孩子似的,很天真地点头。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嗯……”他费力地想着,却只能想起一个字,“侠……虾?侠……”
“虾?虾米的虾?”
“捉虾?是不是卓侠?”
绯天笑了笑,她问他的问题,反而变成了他问她了。
最后,他自己确定了:“对……我叫卓侠!”
“你还记得其他的吗?”
她想让他快点想起来,至于……他会不会伤害她,反而成了其次的。
卓侠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她帮他揉着脑袋,很舒服。
绯天告诉他:“我叫绯天,御绯天。”看来,她必须照顾他一阵子了……真可笑,养着这只随时都有可能咬死自己的老虎,她究竟在干什么?
卓侠眨眼看着她,他突然指责她:“不对!你说谎,你不是‘绯天’,你是‘陛下’,刚才那个漂亮姐姐就是这么喊你的!”
绯天停下了手,她愣了……
真的很不习惯:“墨羽”居然这么孩子气,居然说诗雅是“漂亮姐姐”——他这样的稚气,却让绯天想起另一位少年:月夜下,纵身一跃的那个身影,他伤了腿……还卑鄙地夺走了她的初夜,那么顽劣不堪的痞子。
“陛下!陛下——你在想什么?”卓侠抬手在绯天眼前晃了晃,召回她的神智,他天真地哄着她,“陛下也是漂亮姐姐。”
绯天微微扬唇,这笑容……笑不出啊……
如果……把他换成墨羽……那该多好?
想起墨羽,绯天不得不问他:“除了你的名字,你当真记不得其他的了?比方说,你的身世?”
他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睑,道:“陛下,我困了……”
25. 故作痴儿,混做男妃
绯天还没有什么反应,卓侠自己一仰,倒在了她的大床上——很快,他合眼,一扭身,毫无顾虑地甜甜睡着了。
绯天楞在床边……这一回哭笑不得:不对啊!这是她的床、她的寝宫,难道他傻着的时候,必须和他同床共枕?
她绕到了床的另一侧,坐在床边整了整枕头,她就守在他身边坐着。
他睡得很熟,仿佛忘了头上的伤。
趁着他熟睡,绯天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她勾着着这张帅气的脸:
真的……好像好像……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相似的一张脸?墨羽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卓侠和墨羽……是不是有什么血亲关系?不然……为什么这两人长得那么相像?就像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
看来,她需要再去一次冷宫见墨羽,找他问问。
说真的,如果不是墨羽的脸毁了在先,不然今晚她真的会认为是墨羽跑来行刺她,就像诗雅惊讶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想像的人呢?
触碰在卓侠脸上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她有些犯瞌睡了,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躺在她身边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
不是那么傻乎乎的,他的眼神和神色,犀利狠毒……
那一个掉落的花盆,不过是一场意外,他只是利用了这一场意外,装了一回傻子!他想找出真正的女王——然后,悄然无息地杀了她!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身素装的少女……竟是众人不耻的暴君?是他想行刺的人?
可是……她明知自己是来行刺她的,居然愿意留下“受伤”的他——她想玩什么把戏?身边破绽百出,没有人保护她,杀了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是,卓侠没有这么做……
他仰望着一脸疲惫的少女——
他需要等待:因为刚才那个御医和暴君的谈话,她们说他像一个人,她们的惊讶,早就燃起了他心里的好奇,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和他的身世有关?如果见了那个人……是不是还能找出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仅是为了他的身世,他冷眼瞟了瞟绯天,衣袖里的匕首看来还需要再藏一段时间,在他的身世未明之前……他必须留着这个女王,她会带他去找那个名叫墨羽的少年。到时候,无论是不是他想要的真相,再杀了她也不迟。
——再容你多活几个时辰吧,暴君!
他翻腾着侧身,这一动,没注意力道,震得床铺也跟着颤了颤——卓侠听到了一点小小的动静,是他把她惊醒了。
岂料,身上……却覆上了锦被。
从小到大的风餐露宿——从未有人给过他一点点的温情。他的身上从没有这么柔软的被子……上面,还带着女人好闻的香味。
拢着身上的被子,他睡不着了……
寝屋里,只剩下身后少女的平稳的呼吸,她睡着了,她把她被子留给了他,自己却睡得很糟糕。
× × × × ×
天未亮,长公主府邸。
她刚起,由着女官们替她梳妆打扮——
抬眼之际,她看到九皓出现在她的铜镜里,男人一头的银发,特别显眼。
长公主扬了扬手,命令伺候的女官们退下——她们向她福身,转身离开。
最后的女官替他们掩上了门扉,御纭天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他:“昨晚的……可做得妥贴?你该不会是来告诉本殿下,昨夜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九皓没有马上回答——
他走去,执起桌上的梳子,亲自为她打理一头秀发,柔柔的发在他的指尖,乌黑亮丽的发和他的银发……截然相反!
“九皓!我问你话!”
“墨佳死了。”他俯身,凑近了她的耳边,这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沁香,九皓告诉她,“那人锁门的时候,被墨佳发现了,也算是一石二鸟,替殿下除去了眼中钉。”
“这么说,御绯天身边没什么人了?”她笑了,“那好——好得很!往后没有人敢为了那个废物忤逆本殿下!”
九皓一抖手,一把金色的钥匙落在御纭天的眼前:“殿下,这是冷宫那把大锁上的。这是锁匠世家的奇锁,没有这钥匙,打不开也咂不坏。”
她欣喜地抓下了那把钥匙,端在手里看——
“做得好!做得好!”
她安睡一夜,美梦成真了!
可是……九皓又告诉她一些突发状况:“听宫里的男卑说……昨夜,女王的床上多收了一个男人。”
御纭天自顾自抚着掌上的钥匙得意。
背叛她的人都得到了可悲的下场,她可不在乎一只随时都可以捏死的小蚂蚁,只不过,她觉得这只小蚂蚁有些逾越本份。
“她还真把自己当女王,送走了一个墨羽,又拐了男人?说……是哪个宫的男从?墨羽不得宠做不了‘妃’,这回是谁补上了?魂御史家的儿子不是还没进宫吗?”
九皓镇定地答她:“一个刺客。”
“一……刺……”御纭天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怪叫一声,“刺客?”
九皓点头:“好似昨晚不只是我们派去的那人——不知谁也掺了这么一脚,有人入宫行刺不果,反而受伤,御绯天命人把他抬去了自己的寝宫,还召了御医诗雅过去。”
“你……这消息可靠吗?”御纭天皱紧了眉头,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傻吗?居然收一个刺客在床边?”
九皓也这么想,他耸了耸肩头,道:“她不傻,傻了的是那个刺客,所以,御绯天还能活着,还能在她自己的床上养着那么一个傻刺客。”
“真有此事?你不会骗我吧?”
九皓认真地帮她盘发,定上宝石璀璨的发簪。
“殿下该早朝了,您可以亲自去看望一下那位傻女王。”
“她?”御纭天冷哼,“算了吧,本殿下可不想对着她那副哀怨的苦瓜脸,破坏我一天的好心情!”
“那殿下的意思?不追究那个刺客?”
“御绯天那个傻瓜把刺客养在枕边那是她自找的,本殿下等着女王被刺杀的噩耗,你说——我会去坏了这等好事?”
她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示意九皓替她抹上唇彩——
“墨佳统领死了,她是墨家的人。墨清将军身为墨家的女主,没有道理不出面,她这做将军的,应该好好替女王陛下整顿一下后宫的安危,顺道呢……可以看看她的爱子。”
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金钥匙——墨羽在冷宫,没人知道那座冷宫的大门落上了打不开的大锁,唯一的钥匙在她御纭天的手里。
她等着看墨清气急败坏找御绯天麻烦,她要让御绯天麻烦缠身——那一场好戏提早上演了!
九皓看了看天色,她扶他起身:“长公主殿下,该早朝了。”
“等着我回来给你报喜吧。”她一托手,把手上的钥匙留在了九皓的掌心。她吩咐他,“去把这东西丢在一个谁都找不回来的地方。就让墨家的长子和漠古剑——成为冷宫里的亡魂吧!”
“是,长公主殿下。”
× × × × ×
天未亮,后宫。
绯天突然睁眼惊醒!
她坐在床上,傻傻地看着慢慢透亮的窗户……
平时这个时候,那些服侍她的女官们早就来把她叫醒,梳妆打扮——然后就是上朝。但是……今天,谁都没有来打扰她的好梦。
是不是……长公主告诉那些女官,她这个冒牌女王不用上朝了?所以……她们没有来伺候她的起居?
自顾自地盯着窗口看了半晌,绯天不禁沉沉地一叹。
卓侠本就一夜未睡,身边的动静他都听到了——他喃呢一声,伸了一个懒腰,“很自然”地醒来。
“陛下?你不睡了吗?”他傻傻地问了一句。
绯天坐在那里,慢慢转头来看他……反正他都傻了,她不在乎自己刚睡醒的丑态对着他。
绯天抬手,又摸上了卓侠头顶的肿块,鼓鼓的:“还是很疼吗?”
“嗯!”他点头。
“没关系,等天亮了,御医会给你敷药。”
卓侠浅浅地抬头看她,他倒是想开口问她:如果他的病好了,她还会对一个刺客这么和善吗?
可惜,作为“傻瓜”的他不能这么问。
卓侠指了指绯天身上的素装,问起她:“陛下不是穿龙袍的吗?为什么你身上的衣服这么难看?”他径自下了床,跑去另一头的衣架上取下那身龙袍,撑在他的双手间展在绯天面前给她看。卓侠问她:“为什么陛下不穿这个?”
他透过衣服的间隙偷偷察看她的表情……
那么沮丧,那么无助,她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垂着头,看着她赤裸裸的双脚。
这……就是万人唾弃的暴君?
卓侠在心里问自己:为何外面的人把她吹嘘得神乎其神,说她暴戾恶毒?
看在他眼里的,分明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他从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女人,总是哭丧着脸,独自神伤。
“你把龙袍放回去,那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陛下的?那这是谁的?”
对于他稚气的追问,绯天再一次回避:“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陛下?”门口传来了诗雅的声音,她来了,她是给卓侠来送药的——
她困惑为什么都这个时辰了,绯天还在寝宫呆着,这时候,文武百官不都在朝堂早朝吗?
绯天接下了她手里的药,诗雅说这是外敷的。
她走去拉那个不听话的“傻瓜”,扯下他手里的龙袍,随手丢在了地上,绯天拉着他坐回床边,她更关心他头上的那处伤口。
“陛、陛下……”诗雅看到绯天一连串的动作,她傻眼了……垂首看着地上的龙袍,她支支吾吾地问起,“陛下……没去早朝?”
“我不想去。”
其实……她是真的不想去,这里的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个冒牌货,她有什么资格过去听政?女王的御印都被长公主带走了……如今的她,还算什么?
“那……陛下应该召人梳洗整装吧?”
诗雅看着她素面朝天的,和平日里打扮亮丽的女王……简直就是两个模样的人。
绯天却拒绝了诗雅的好意:“我这样很好。不需要太多的点缀,石头就是石头,不会像金子一样发光。”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卓侠一直盯着她看……那么近的距离,他看到了绯天眼中聚起的一阵水雾……
她……哭了吗?
漠古敦煌,那么多精明能干的女人,居然也有女人会流泪?
卓侠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暴君——不,倒不如说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温顺如水的女人。
诗雅对于绯天的冷漠,没有反感:长久以来,她把二公主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绯天今时今日的处境,的确有她自己说不出的苦。
“陛下。”诗雅告诉她另一件事,“方才来时,微臣听护卫说起了墨佳统领……”
绯天手上的动作一顿:糟了,昨晚只顾着这个长得很像墨羽的少年,她竟然忘了遇害的墨佳统领……只是,就算她还记得,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没有权利说什么了。
“皇姐她……会安排好墨统领的后事吧?”
“微臣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陛下,听说……冷宫的大门被人落了锁。”
“什么?”这一刻,绯天完完全全停下了。
卓侠看着她震惊地起身,他没有打断女人们的谈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应该……是昨夜刺客。”诗雅的目光落在傻楞楞的少年身上,在她们认为,昨夜的刺客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杀人、封宫,以及行刺。
诗雅的目光暗示了什么,她们误会那一切都是他干的。
卓侠心里最清楚,他相信,昨晚除了他以外,还有人闯宫:那个人的目标不是刺杀女王,而是那座冷宫里的人?那里的“他”是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身边的动静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到诗雅拉住了一身素装的御绯天:“陛下,你这是去哪里?”
“我过去看看!为什么没有人对我说起?墨羽他在冷宫——那门锁住了,总要想办法打开啊!”
可是,诗雅拦着她,她的目光停留在卓侠的身上,她劝绯天:“陛下……算了吧,那一个就任由他死活,人前莫再提起冷宫里关着墨羽!”
“诗雅?”这一刻,她觉得连诗雅都变了,她这说的是什么话?!让她不顾墨羽的死活?
诗雅自有她的解释:“陛下牺牲一个墨羽可保大局——那就将计就计。”
“我……不懂你的意思?”
“您不是还有一位‘墨从’在身边吗?”
绯天在她的眼底看到了卓侠的身影,她回眸看他,却困惑了:“什么意思?”
“墨羽的容貌被毁。那时候九昭大人在世,把墨羽毁容一事压得无人知晓,这纸包不住火,万一哪一天墨清将军得知此事,她若造反,谁来保陛下的王位?”诗雅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个傻瓜,她麻木地说着,“他没有记忆,陛下可以把他变成墨羽,搪塞墨清将军的追究。”
“什么?”她觉得不可思议!“他是卓侠,不是墨羽!”
“可为了陛下的皇位和安危,陛下必须这么做!”
绯天甩开了诗雅的手,她重申她的立场:“我的王位、我的性命还有谁会在乎?这些早就不重要了。”
就算不是墨清将军,长公主迟早会夺走她的一切,她早已身不由己。
这座后宫争权夺利、浑浑噩噩,就连她自己也是活得一塌糊涂,可是……她不想睁着眼混乱别人。
绯天回到床边,她看着卓侠,弯身拉起了他的手——她拉着卓侠走近诗雅,很肯定地告诉她:“他是卓侠,不是墨羽。我更不会把他当成墨羽,他们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就算墨清将军要造反,我承认,我无力抵抗——但我不会为了躲避她的追究而模糊自己的心和眼。诗雅,请你以后别再这么说了……他是卓侠,不是墨羽,也请你记得。”
女御医听着她振振有词的话,许久,她才露出浅浅的笑脸:“陛下……若是你愿意把这份执着和坚定用在王权,您不会是弱者。”
26. 冷宫弃妃,易主男宠
偏偏,和事实相反,她的女王陛下总在躲避王族里的一切。
绯天避开了这个问题,她问她:“我现在想去看墨羽,诗雅你跟来吗?”
诗雅欠了欠身,临着绯天很近,她说着实话,表露自己的心:“微臣不能去——微臣对陛下忠心不二,只是不能和陛下走得太近。微臣还想一路护着陛下的安危……所以,很多时候,请陛下忽略微臣。”
其实,她们都很明白:奸人当道,真正的奸人是谁!
拉着他手的指尖不经意的一颤——
卓侠感觉到了,女王在怕什么、女御医也在怕什么……那毒蛇猛兽才是真正将她沦为暴君的罪魁祸首!
他清朗地开口:“陛下!我陪你一起去!”
他想陪在她身边,把这座深宫里混乱的关系慢慢理清……其中千丝百缕、错综复杂。宫外的传言和宫里的现实截然相反,他是正义盟的盟主,绝对不错杀好人。
卓侠稚气的话,让诗雅宽心一笑,她向绯天提议:“陛下可以考虑给他一个名份,至少在他变回杀手之前,陛下可以提早收了他的人、以及他的心。”
言下之意,又是让她纳妃?
绯天苦笑,她抬眼看了看卓侠一脸灿烂的笑容,只有她暗自神伤……当初,也是这张脸、那个人,害她失心离去。
她拉着卓侠先离开了。
在长廊上,天色浅浅转亮,她有片刻的停步,绯天眺望着东方跳跃出山的朝阳,她喏喏地答复刚才没有勇气告诉诗雅的那句话。
“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不会。”
身后,他听见了,望着她的背影,他不禁在心底笑了笑:一个有趣的女人,懦弱的暴君,在她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世。
× × × × ×
从女王的寝宫一路走来,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与其说好奇,倒不如说卓侠是在认路识景,他把周围的环境都记下,以便日后自己摸来这里。
绯天走在他身前,虽然卓侠和墨羽长得一模一样,就算他现在傻了;他毕竟是陌生人,又是个刺客,绯天对于他多少有些生疏,两人也就没有多余的话。
时间一久,卓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是个滋味:难道……她对冷宫里的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看上去……她很紧张。
小径上,他遥遥望见了后宫里最清冷的地方,这里的高强比宫墙还高,走近了,他才发现,这里朱红的大门比宫门更高更大!
唯一可以确定的:昨夜,他根本没来过这里。
有几个男卑正趴在青石台阶上清洗残留的血色,他们见一身素装的女人出现,还觉得惊奇,正眼一看——居然是他们的女王陛下亲临,忙不迭地停下手里的活儿叩首。
“奴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绯天停步在原地,她看着石阶上的血色,顿时想起墨佳——
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再回头呢,卓侠正在左右环顾,他似乎对于昨夜杀人的事情一点也不在乎。
绯天遣走了在这里清扫的男卑们,他们看了看卓侠,那眼底没有惊讶之色……他们把他当作了陛下身边新的宠儿,一个不蒙着面纱就在外面走动的男人,很特殊的男宠,他们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拉拢讨好这位新主子。
等男卑们退下了,绯天才走上去。
昨日离开时,宫门紧闭,今日再回来,那朱红的大门上赫然落着一把金灿灿的大锁!
“墨羽……”不知不觉,她松开了卓侠的手,走去拍那紧闭的宫门,“墨羽!墨羽!你在里面吗?墨羽!听见了就回答我的话!墨羽!”
卓侠站在绯天的身后,她的大声呼喊让他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是傻瓜!
禁宫的大门坚固高耸,任她怎么拍打,里面的人是听不见的,她在这里撕心裂肺地喊……有什么用?既然她在乎里面的那个男人,一开始又为什么把他送进来?
喊了半晌,她推不动紧闭的宫门,绯天端看着落在门上的大锁,沉甸甸的,是它锁住了宫门,将墨羽囚禁在此!
她必须打开它,才能放墨羽自由!
“钥匙呢!钥匙呢!”绯天急着转身,拉住了卓侠,她追问他,“你一定有钥匙对不对?昨晚是你来了这里,是你杀了墨佳统领,是你把这扇宫门锁起来了!钥匙!给我钥匙——”
卓侠扑棱着眼看她,他很想开口告诉她:他和另一个刺客不是一路的,他根本就没有钥匙。
看着她急得快哭了,他心中忽的一沉……
卓侠很自然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钥匙!”双臂一展,他稚气地道,“你摸吧——我身上根本就没藏钥匙!”
“你……是不是把钥匙丢了?你昨晚去过哪里?你还记得你去了什么地方,你是不是把钥匙掉在哪里了?”
他还是无从答起。
对……他傻了,她怎么还问一个失忆的人?她必须另想办法!
卓侠眼见着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晃,他跟了过去:“陛下,你找什么?”
“找石块!大一点的,能把那大锁砸坏的大石块。”
“哦哦哦——”他应着,转身在一旁“找”。
眼角余光里,他把绯天的心急火燎都看在眼里……
该说她天真还是痴傻?那把锁,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锁,如果他算得没错,那是找了有名的锁匠精心打造的,岂是小小的石块可以砸坏的?
卓侠单看着她一个人忙忙碌碌,不知为什么,他心头冒出一阵的酸。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见一见冷宫里的那个男人!
都说漠古敦煌是女人的天下,男人对于女人来说不过是草芥——可他看到的却不是往常的定律: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居然为了冷宫里的一个男人,亲自砸锁?冷宫里,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样容貌的少年——究竟是有何等的魅力,能让至高无尚的女王倾心又失心?
当绯天忙着找石头之际,她突然愣住了……
不只是她,就连卓侠也扬起了头——
那是琴音,很微弱的琴声,来自高墙之后的悠悠琴声,漫在风中,像是平常人的呼吸,有音律,不细听,根本听不到,琴声和着沙砾飞舞在空中,那琴声仿佛有灵性,慢慢抚平他心中的酸涩,也抚平绯天心里的急躁……
“墨羽……”她知道,那是他在弹琴。
他曾经说过,当他拨弦的时候……就是思念她的时候……如果她改变了主意,就可以接他走出冷宫,事实上,她现在就反悔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听他的,把他送进冷宫。那么,墨佳统领不会在深夜遇害,而他也不会被困在那里面。
冷宫里的他,是不是知道她来了?
他的琴声,仿佛在向她诉说:陛下,请你别心急,墨羽愿意等你。
曲声止,一曲附有魔力的天籁,瞬间抚平他们颠乱的心境。
绯天忽然明白墨羽的意思:就像她离开前,他对她说的那样,她必须变强,不再被人摆布,只有她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就能想办法救墨羽出宫!
“墨羽,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卓侠回眸看她,绯天正在抬袖抹着眼角——他敏锐的听觉听到了琴音之外,一个女人的脚步声,她正在走近他们。
卓侠没有动,那个女人冷冷地开口了:“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绯天一跳!
更别提,这声音的主人,是——墨清将军。
她回头迎着一脸冷漠的女将军,支吾着:“墨、墨清将军……”
墨清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年轻人,与卓侠对望的那一瞬间,她有半刻的蹙眉——
卓侠悄悄站到了绯天的身后,时不时地抬眼瞟了瞟墨清……这女人的气势,非同凡响,她就是墨家的女主人墨清?那个统领王朝禁军的大将军?他在宫外,早有耳闻。
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和钦佩,墨羽多瞟了她两眼。
这里,最紧张的就是绯天——
卓侠虽有墨羽的外貌,可他根本就不是墨清将军的亲子,诗雅提醒她千万不能逼急了墨清将军造反。绯天嘴上说无所谓,可真面对冷面凛然的墨清大将军,她没有那份底气。
“长公主殿下说陛下身体不适?近日不早朝了?”
“啊?嗯……是……”绯天胡乱地应着。
“陛下的后宫之事,末将无权过问。只是末将提醒陛下——莫要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家国大事。男妃惑后宫,按照漠古敦煌的律例,是要送上斩妖台的。”
这番话她对着绯天说的,却也是对着女王身后的“墨羽”的警告!
绯天一想……原来墨清将军以为她的身体不适是指“那方面”的?
“冷宫之地,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女王还是快快回宫休养——末将是来领回墨佳的尸首带回本家安葬的,至于昨夜的刺客……”
“呃……刺客——逃了。”绯天随口就接上了话。
墨清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女人,她做事果断,从不质疑——宫里的闲言碎语,想来都是平静水面上无端泛起的涟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墨清看了看绯天身后有些呆滞的少年,对于自己的“儿子”,她没有任何的表情……
一身铠甲,转身离去。
看着墨清走远的身影,绯天不禁软了腿!
“陛下——”卓侠及时拽了她一把。
他扶她之际,悄悄瞟着那离开的身影——
那个她,是这里的“他”的母亲?
如果说,他和那个名叫墨羽的少年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做母亲会认不出吗?或者说……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高傲自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骨血?
她和自己……是不是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
× × × × ×
“墨清将军。”
宫门前,长公主的马车并没有离开,难得她耐得住性子,安安静静地等着墨清将军出宫。早朝之后,她故意在墨清面前提起了墨羽的处境:她胡诌墨从身体不适。
按常理说,身为母亲的她们有生之年都无缘得见那些进了后宫的儿子,他们的死活和她们做母亲的没有直接的联系了。
昨夜墨佳统领遇害,墨清才特别被许入后宫。
御纭天鼓吹她,前去探望墨羽。
等墨清亲眼所见,她会是什么反应?
御纭天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于是,她没有急着回长公主府,只等着墨清出宫。
宫门开启,她听到了戎甲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御纭天从马车里出来,她喊住了最前头的墨清将军。
“长公主殿下没回府吗?”墨清冷然问着眼前一身皇室华装的年轻人。
御纭天难掩心里的幸灾乐祸,她反问墨清:“墨将军见到墨从了吗?令公子身子可好?”拐弯抹角的问话,倒不如说,她最想问的是:将军,你和女王翻脸了吗?
墨清扶着剑转身,她抬手一挥,示意跟在她身后抬着尸体的几位护卫先行,独独留下她和长公主说话。
墨清道:“长公主殿下未免管得太多了。墨羽如今是进了后宫的男人,是女王的男妃,他的生死与墨家没有关系,也与长公主更没有丝毫的关系。长公主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冷言的讽刺,一针见血!瞬间刺痛了得意忘形的御纭天——
传言墨清这女人孤高傲慢难以亲近,这话当真不假。
御纭天碰了一鼻子的灰,还被这么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说教!
“女王陛下继位,长公主殿下尚未撤了公主的封号赐封王爵。殿下自己的行为处事应当得体,后宫之事不该问的就别掺合!免得女王陛下追究,坏了殿下和墨从的名声!”
“她敢——”
人被逼急了,御纭天脱口而出一句反激。
祸从口出,她忙不迭地掩上了嘴,对着墨清的冷脸,她只能摇摇头,“不——本殿下是说,墨将军教训的是。陛下的后宫,我们谁也管不着,就算是墨从进了冷宫,墨将军也不用管,哦?”
御纭天觉得,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眼见着墨清这么不冷不热的脸,她怀疑,是不是墨清刚刚去后宫的那一遭,只是去认领了墨佳的尸体,没有去看看墨羽的近况?
这女人当真冷血,居然这么漠视自己的亲生儿子?
“敢问墨将军,您见过墨从吗……”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直至在墨清的犀利眼神中,自己乖乖闭上了嘴巴。
“时辰不早了,末将该送墨佳回本家——长公主请便。末将告辞。”
“……”
御纭天无言以对,只能放任孤高的女人离去。
身后,侍女凑了过来,轻声问起:“长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回府?”
原本满心的欢喜,被墨清的态度激得粉末不剩。
府里,九皓还在等她——
“墨清,你这该死的贱人!等本殿下登基做了女王,有你好受的!“
27. 入宫为妃,心有所属
九重宫门,她脚下每一个步伐都那么沉重……
只有墨清自己知道,她扶着剑鞘的手,冰冷、发颤——历历在目的是墨羽的容貌。
这二十多年……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她没有抱过墨羽,她对他要求严苛,只求墨羽出类拔萃……
因为:墨羽是她矛盾之后的“胜利者”,他有了生的权利,代替了另一个“他”活着。
那张脸……孩子的容貌,还有……那个“他”的容貌……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她恍恍惚惚地走在宫门的阴暗里……
这里的黑暗,以及……二十年前那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墨清……
耳边有人唤她,她没有听到,直到有人搭手上了墨清将军的肩头,她顿时惊醒:“谁?!”
与此同时,冰冷的指尖抽出了冰冷的剑!
站在她身旁的是魂御史,她与她迎面,她看到墨清眼中的恍惚之色,她与她擦肩,墨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她,像是丢了魂一样。
魂沁见她拔剑,她一怔,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步——
“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这是怎么了……”
一强一弱的问话,同时响起……
魂沁楞了楞:“这、这里是宫门,我这是进宫面圣……”难道,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她担心的是她:“墨清,你没事吧?”
“你少管我!”她咆哮一声,推剑回鞘,转身离去。
魂御史默默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墨清这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或许,是因为墨佳统领昨夜死在深宫的缘故吧?墨清那么爱面子,墨家出色的女护卫会死在宫里,她心里肯定很乱。
魂御史看了半许,只能哀叹。
正欲继续前行,前面的轿子正从那头出来,那是长公主的轿子,魂御史退在一旁行礼,对于轿子里的女主人,她不想得罪,于是,魂沁把头埋得低低的。
“停轿——”
她越是躲,长公主越是逼急,轿帘子一掀,一身华服的御纭天坐在里面瞪着唯唯诺诺的女官,刚才一个墨清让她心里不快,现在刚巧碰上一个出气筒!
“魂御史,这么匆匆忙忙的,是去哪里?”
“微臣……”
“哦,对了,府上的少爷何时进宫?陛下今日还催问我呢。”要知道,她夺了御绯天的玉玺之后,压根儿就不想再见那个倒霉鬼!
魂沁勉为其难地笑了笑,答道:“微臣……这就进宫复命……”
“陛下身体不适,恐怕也不会接见你。平日里男妃怎么进宫的,你一个文臣应该很清楚其中的程序,跟着照办就是。虽然没有什么中规中矩的仪式——我想,魂御史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微臣……不敢……”
“那就好。回去吩咐你家儿子,好好伺候陛下,别把陛下惹怒了,步墨羽的后尘也进冷宫玩琴!”
“是、是……微臣明白。”魂沁这一番的应答,都把头埋得低低的。
“起轿,回府吧!”
“是,殿下——”
抬轿子的男卑从她身边走过,直到他们走远了,魂沁才抬头。
她纳闷:墨羽……冷宫?墨羽进了冷宫?这是真的吗?她们外人不知……不会连墨清也不知道吧?难道,她刚才的忧心忡忡是因为深陷冷宫的儿子?
在宫里忙完了,入夜前,她回了府,这段日子和往常不一样,不再是一家人聚在饭厅里用餐和乐融融的那一幕。
魂水伤了腿,饭菜自然送到了他的房里去,何泽一直都陪在那孩子身边照料,用膳跟着魂水一起。
桌上,魂沁一个人嚼着饭菜,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边——那是魂水平日里的位子。
眼前恍如隔世,她分明看到了魂水小时候的顽劣,无论是吃饭、睡觉,更别提玩闹,这孩子的身上总是张扬着一股子别家男儿没有的活力。
一眨眼,男孩子成了少年,即将嫁作人夫。
魂御史问起管家:“少爷和老爷用过饭菜了吗?”
“用过了……”
魂御史发现她的眼神飘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呃……回夫人的话,方才……墨清将军匆匆地来,她是来见老爷的……”
后面的那句话,震下了魂沁手里的筷子,左手更是端不稳剩下的半碗饭菜——
御史府的管家,比魂沁年长一些,当年这三人之间的纠葛,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管家多少也明白一些事儿,这时候忙着说好话:“夫人别急。老爷不会背着夫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恐怕墨清将军是真的有事,想和老爷商量……”
管家觉得,她说的这番话,没有丝毫的底气。
任谁都明白,当家作主的是夫人,只有女人找女人说事,哪有别家的女人强闯找别人府里老爷说事的?只怕说的不是“事”——偷的即是情!
“我知道了。”魂沁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她起身,道:“我去魂水的屋里,看看东西打点好了没有,明日他就要进宫了。”
× × × × ×
少年的寝屋里。
乍一见,就是他那高高架着不能动的伤腿。
人呢,躺在床上,嗅着手里的丝帕自顾自地遐思。
魂水在想那个小乞丐现在身在何处,摸摸自己的脸颊,她上次给的他一巴掌,把他的心都打得晃来晃去……
她是不是继续在接上乞讨?或者,逃家的她也被抓回去了?
她家里是不是早就娶了……那一夜,对她来说是不是不在乎?
不对……她明明打了他?她明明还是清白之身,莫非她家里娶的不合她的心意?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他越想心里越觉得酸溜:现在想还有个屁用,他都快进宫了,注定了将来老死在冷宫不得宠,他决定了,这辈子为了他的小乞丐守身如玉,不让暴君碰一下手指头!
原来……心里惦记着心仪的人,是这么个滋味,当初那条死鱼和长公主相会在月牙泉,他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魂水吸了吸鼻子,丝帕上好闻的香味沁人心脾——就好像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臭小子死样的陶醉,魂沁站在床边看得一点儿都不差!
“魂水!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大咆哮。
“没什么!!”接得很顺溜的抵赖!
魂水手一转,眨眼就把丝帕藏进了自己的衣襟里——丢人丢命万万不能丢了心爱的东西!
活脱脱的,就像老鼠偷了油,屁颠屁颠的逃跑!
魂沁坐到了床边,伸去手欲翻儿子的衣襟:“藏了什么!拿出来!你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的丝帕!”
“没有没有没有——”他死死护在自己的胸前,还来了一句恶人先告状,“娘亲大人!你要不要乱摸我的身子哦!这是献给那个暴君的——摸掉了一块肉,那个暴君会怪罪下来的!”
“你找死啊!不许说陛下是暴君!”
“她本来就是……嗯哼哼哼……”
妈妈呀……娘亲大人居然真的摸进他怀里……好拔凉的手哦……
母子俩在床边纠成了一团:一个护着衣襟死也不让娘亲大人扯走丝帕,一个强势野蛮摸进了臭小子的衣服下一通乱抓——
最后,魂沁受不了了!她可没时间和这个臭小子玩这套,索性两指一掐掌下的细皮嫩肉,疼得魂水“嗷”一声惨叫……失手……
“这是谁的丝帕……”
魂御史端着那东西只看清了丝帕的眼色,入目的花案还没看清呢,魂水猛一个回身,又从魂沁手里把他的宝贝扯了回来。
他背对着魂沁,喏喏地说了一句:“娘亲大人的……”
“什么?我的?”她可不记得自己的丝帕在儿子这里。
魂水嘟嘟囔囔地扯谎:“我……要进宫了……没有娘亲大人的东西,嗯……所以,悄悄拿的……以后想起娘亲大人的时候……可以看看……”他越说越小声,如果谎话被揭穿了,娘亲大人不打死他啊?
可是……这一次,没有魂沁的震怒。
她静静地坐下,看着魂水的背影,她转而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腿上——
“是不是还很痛?”
他一怔,抚在他腿上的手……是娘亲大人的手。
她一边帮他按摩着脚骨,一边交待:“进了宫,自己好自为之。不管陛下是不是宠幸你——别争别抢,是你的躲也躲不掉,不是你的,就算机关算尽你得到的还是一场空。别把自己里外落得不是人。”
“娘亲大人……”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听到母亲这么慈祥的话音,不再是冲着他大喊大叫的。
魂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胡诌,用的真不恰当,反而勾起了他们母子之间的一道伤。
临别了,他赫然发觉,娘亲大人其实很关心他,只怪自己平时不争气,总惹她生气……就算进了宫,她还是担心他的未来。
“娘亲大人,我会照顾自己的。”
魂沁抬眼看了看这小子,不禁苦笑:“你说的话,哪一次是真的?”
“这一次就是真的。”
她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魂水的俊脸——她能相信他,除非漠古敦煌不再刮风沙!
“进了宫,好好伺候陛下……你给我听着,她不是暴君。娘亲可以用自己的性命起誓,二公主御绯天不是暴君,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那些都不是她的本意,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身不由己。”
“哦……”他表面这么答应,可肚子里,肠子就在翻腾:什么身不由己,做了暴君就是做了暴君,哪有什么身不由己的说法?
“陛下身子弱,若是传你侍寝,别把陛下累坏了——”魂沁话没说完,魂水的腿突然抖了抖!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侍寝啊,侍寝应该做些什么,这几天,爹爹关起房门就和他说了,他听得脸蛋红彤彤,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原来——那样就是床底之事,原来……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要讨女人的欢心,做得不好,就会被嫌弃。还有……爹爹说,女子的第一次都会流血,至于女王陛下有了那么多男妃,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魂水想到了那天早上,她看到床单上的血迹甩了他一巴掌,原来……她以为他们有个夫妻之实?所以对他很生气?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下误会大了,那姑娘一定认为他是喜欢夺人清白的不良少年!
怎么办……怎么办……什么时候还能见她一面,当面把事情真相说清楚啊?!
魂沁凭着记忆告诉魂水一些关于女王陛下的生活习惯——
魂水呢,心不在焉,想着OOXX的事情,兀自脸红心跳。
当然这种事还是幻想他和心爱的小乞丐混在床上最好……
换了那暴君……呃,吐死了!
“进了宫,好好养着腿,别乱跑,今日我去御医苑找了首席御医,她叫诗雅,我托她照顾你的伤。再好的药,也比不上你自己养,听懂了吗?”
“嗯……娘亲大人,我口渴。”魂水弱弱地提了这么个小小要求。
岂料,魂沁不但没拒绝,马上起身去桌边给他倒水——魂水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受宠若惊啊!
水杯递到了他的面前:“慢慢喝——”
“哦……”喝一小口,魂水又瞟眼看看她。
“你爹呢——”
“嗯……下午有个女的匆匆忙忙冲进来把爹爹拖走了。”魂水如实的说着,他认得那个女人,“娘亲大人,是那天在街上很威风的女将军!”
“她……说了什么?”
魂水点点头:“她说‘何泽,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
“不知道啊,娘亲大人应该去问爹爹。后来爹爹拉着她出去说话了,我想跟去,可是不能走。”他习惯了八卦,偏偏这崴了的腿——后腿拖后腿!
魂沁听了这番话,面色顿时一紧!
魂水喝了一口水,又问:“娘亲大人,你和爹爹和那个冷面孔的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她是不是对爹爹有意思?以前是不是你抢了她的心上人呀?”
难得娘亲大人对他和颜悦色,魂水问的得寸进尺——下一秒,惹来了魂沁的咆哮:“不该管的事情你少问!喝你的水!!”
“咳……咳咳……”他被吓得呛到了……
等顺了气,魂沁早就拂袖离去,重重掩上了魂水屋里的门扉!
门扇来回弹了几下……魂水得出一个道理:女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真的不能惹,她们的脾气说风就是雨……吓死人。
× × × × ×
管家和她说的那些,她可以忽视;可被孩子问起了当年的往事……尤其,魂水还说,是何泽拉着墨清出去说话的——这让她如何不气?
一路回屋,她的心跌宕起伏……
是不是应该质问何泽,问他是不是和墨清藕断丝连?
是不是应该……
廊下,男人正等在屋外,迎着月光,也迎着气愤而归的她……
“你……”
他这时候眉头紧蹙,那样的忧郁,魂沁不曾见过。他起步走来,揽手抱着她入怀——
“魂沁……”他唤她的名字,脱下在外人面前的尊卑,何泽紧紧抱着她,他埋首在她的肩头。
“夫君……你……怎么了?”她想起墨清,“是不是墨清和你说了什么?”
他摇摇头,却把她抱得更紧。
“不管未来怎样……我不会离开你。”这是他的承诺,魂沁却听得一头雾水。
“究竟墨清对你说了什么?”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谈及儿女私情。”他面对她,没有避讳。
魂沁追问:“不能让我知道的重要事情?莫非比国家大事还重要的事情?”
他点头,他只求夫人的信任……
那个诅咒,攸关王朝的未来,他不会让她陷入不安,他会守护魂沁、守护魂水……守护他最爱的人。
28. 一夜进宫,就被嫌弃
翌日,绯天想起了御书房书架上的古籍,那里面肯定有后宫的地形图,她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路通向冷宫,好救墨羽出来。
绯天走到哪里,卓侠跟到哪里,与她形影不离。
以至于后宫的人又开始嚼舌根:女王陛下处死了那天杀死墨佳统领的刺客,女王其实没有把墨从打入冷宫,只是不巧墨从生了什么古怪的病,失了记忆,人有点傻,可他现在是女王最宠的男妃,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就在绯天和卓侠忙着跑来跑去找地图的时候,另一个极不情愿为妃的少年进了宫,被安置了下来。
男卑来向绯天通报,说:“陛下,内侍安排新来的魂从已经入住凤轩宫,奴卑特来向陛下禀告。”
“嗯……嗯……”绯天应着,似听非听。
男卑禀告完了,自然也就退下了——大家都很清楚,新来的那个主儿不会得宠,女王陛下现在最宠的是“墨从”,也许用不了多久,墨从就会变成后宫唯一的正男妃。
卓侠看着御书房的门重新掩上,他停下手里把玩的卷轴,凑过去问起专心致志的少女:“陛下又纳妃了吗?”
一句看似无意的话,心底激起的涟漪,只有卓侠自己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哦……那不是我的意思。”绯天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
“陛下不喜欢那个人,还召他进宫伺候?”
“都是皇姐说的……反正收在宫里做着摆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只要御纭天不来找她的麻烦,她就谢天谢地了。
卓侠也看出了她这么一副心态,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自己心满意足地凑在绯天的身边,看着她在地图上指来指去,自己研究。
“陛下看得懂吗?”
她摇了摇头反问卓侠:“你看得懂吗?上面有些标识的字,我都不认识。”
“陛下不识字?”
“呃……算是……以前,九昭在的时候,他逼着我学,看得我头疼……比学英语、日语都麻烦。”
卓侠倚在她身边,他突然一怔,更感到好奇:“陛下……不会认字?”
御家皇朝的皇女……居然目不识丁?
这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啊。
“我……不是这里的人……”摩挲着手里的地图,绯天悠悠地说起,“无论你信不信,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占了御绯天的身,可我不是‘她’,我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拉到了漠古敦煌,一睁眼,我变成了她,取代她活着……她们都说我是暴君,只有九昭愿意陪在我身边……可是,九昭死了,是御纭天逼死了他……我却没有办法救他……我好没用……”
不只如此……就连孤身在外,她都会被一个痞子少年夺了清白。
“那个……带你来这里的声音,是谁?”
绯天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能知道就好了,我就不用留在这里受这份罪了。”长舒一口气,她却给自己定目标,“离开这里之前,我必须救墨羽出来,等他平安无事了,我才能放心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
卓侠看着她,短短一席话,他对她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也就是说……她是假货?假女王?真正的暴君是之前的那个“御绯天”吧?
“好了,我要的地图找到了,你手里的这些放回去吧。”绯天从卓侠手里抽回了那些卷轴,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见她要走,卓侠跟在绯天身旁,细腻地问起:“陛下急着去见那个男妃吗?”
“不,我们回寝宫,等诗雅来了,我让她帮我看地图。”
他笑着点头,继续跟上了她。
× × × × ×
自从御纭天夺了她的大印,宫里除了墨佳统领的变故,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波澜壮阔的大事。
现在绯天最担心的是墨羽的安全。
午后,诗雅带着煎好的药,前来察看卓侠的伤势。绯天却在一旁的桌案边继续盯着着古老的地图——
诗雅劝她:“陛下请宽心,微臣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冷宫里确实有一个储备食物的地窖,墨羽不是傻孩子,他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嗯……”绯天应着。
可那个地窖的食物和水,也就维持几个月,她还是想把墨羽救出来!
绯天的目光不离这一页枯黄的地图,她的指尖扫着的那一块地方,就是诗雅所说的地窖。可她在找其他的路,她问诗雅:“有没有什么密道,可以进冷宫的?”
那把锁,是个大麻烦。
她没有钥匙,也没有利器可以破开大锁救墨羽——
诗雅取笑她:“陛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冷宫里有密道,岂不是女人可以随便进出冷宫和里面受冷落的男妃私会?”
“那……是不是可以命人去找那个锁匠,重新铸炼一把钥匙?”
诗雅欣慰的一笑:“当然可以——只需陛下的一道旨意,陛下可以随便差使任何人。”
“旨意……”
“对,就像陛下往常给奏折盖印那样。”
需要……御印吗?
绯天为难了……她的御印被御纭天抢走了……她必须去找皇姐要回来?要她自己面对吗?
她沉沉的一叹,抬眼时,恰好看到卓侠也在望她,那目光有些怪怪的,诗雅正在整理什么东西,突然间,他怪叫了一声,捂着脖子跑来她身边。
“怎么了?”
“痛痛!”他孩子气地撅嘴,摸着脖颈那一块地方,刚刚只顾着欣赏她了,怎料女御医在他脖子上扎了一针,他感觉到有冰冷细小的东西留在了他的颈部。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回眸小小地瞪着诗雅。
卓侠抓上了绯天的手,晃了起来:“陛下——痛痛——”
“诗雅,你弄伤他了?他为什么一直说痛?”
“回陛下,微臣只是定了他的一个穴道,以防万一。”诗雅才不会在乎这小子的一个瞪眼,她在乎的是陛下的安危,她有自己的说法,“倘若他的肿块消了,恢复了记忆,想要刺杀陛下,他想使力冲破穴道需要一点时间,陛下可别再傻傻地等着被他砍,要学会跑。”
卓侠不禁哼了哼气:一根小小的银针就像阻碍他?他运点内力就能把银针震出来……
只是,他不能那么鲁莽,如果他不继续装下去,他就不能留在后宫找寻他的身世。
绯天抬头看了看还在摸着脖子的卓侠……只能点点头。
“至于他,陛下不会打算这么一直收着他吧?是不是可以把他放去墨羽的凤天宫?”
反正外面的闲言闲语又转了风向,说是陛下又重新宠幸了墨从,还把墨羽收在自己寝宫,只是墨从看起来有些傻乎乎。
卓侠反问:“不要!我要住陛下这里!我不走!”
“傻瓜。这里是女王的寝宫,你没资格整夜睡,要睡,也应该是陛下去你的那个宫里过夜。”诗雅不禁提醒绯天,“陛下,今日魂御史家的公子已经进宫了,您该不会想冷落人家吧?”
绯天皱了皱眉:现在她哪里有心情管新来的男妃?她急着想把墨羽早点就救出冷宫……管他来的是谁。
“我……知道了。等一下,我就过去看看他——”再过份的事情,那就免谈。
“要不这样吧?陛下现在就过去看看魂从,微臣在这里陪着——他。”诗雅走了过去,把几乎粘在绯天身上的男人拉了过来,她怕陛下说的“等一下”,去的不是陛下自己,而是带着这个麻烦包袱一起过去。
现在这个傻子只要说点软话,陛下都会任他妄为。
“不要!我要和陛下一起过去——”
“你去做什么?陛下去临幸别人,你又不是陛下的男妃,少在这里胡闹!”
诗雅不喜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他本是刺客,对于女王陛下迟早是个祸害,这是养虎为患,等他恢复记忆,难保他还会干出怎样可怕的事情!
“这……”绯天看着他们僵持,她想拒绝,说实话,她确实想让卓侠陪着她一起去。
这两天,都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卓侠不像九昭那样独断专行,不像墨羽那么幽柔造作,他就陪在她身边,不给她任何压力,他的快乐……是她最期待的东西。她总算在一片死水的冷宫里听到了正常人的笑声。
如果卓侠不去……那么,就是她自己去?
她抬眼,目光转向了诗雅,和她讨个商量:“可以去吧?他不会闹事,他一直都很听我的话。”
“陛下,你这么做,是对那位少年的侮辱。哪有洞房花烛夜,陛下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和自己过的,你让那孩子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诗雅丝毫不让步,好歹平日里魂御史和她有往来,魂沁也交待她好好照顾魂水。她能在陛下面前美言的,尽量说——
“可是……”
“陛下,就看在魂御史平日里为您鞠躬尽瘁的份儿上,你就去看看她家公子,后话怎么说,都是陛下自己说了算的,陛下,怎样?”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卓侠嚷嚷着。
诗雅忍无可忍地吼他:“再吵,我再给你扎针!”
少年高挑的身影抱着头,身子一转躲去了角落——
绯天想了想:魂御史平时对自己不错,朝中那么多大臣,她唯一不反感的就是魂御史,那妇人在她的梦里出现,牵着幼小的她,那么慈祥和蔼的女人,她家的少爷不会怎么坏吧?
就像诗雅说的:她只是去看看,看一眼也是看,话不投机,最多走人。
“好,我去。但是诗雅,你别再吓唬卓侠了。”
“是,陛下。”她才懒得和那个傻瓜计较呢。
绯天前脚刚走,卓侠自己又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他去桌案边,拨着墨砚!
诗雅问他:“你干什么?”
“给陛下画画——”他有模有样地研磨,还玩着笔架上的笔,抽了一张干劲的宣纸,圈圈画画。
诗雅凑过去盯着看了半晌,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曲线,可笑极了。
她不禁冷嗤:“真是个傻瓜。”
而他呢,默默地画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在临摹:画的是……皇宫的地图!
× × × × ×
凤轩宫,大门紧闭——
守门的男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喂,看到了没?又是个俊脸的小白脸,生得可真俊,不愧是魂御史家的少爷——”
有人称赞,也有人取笑:“长得再俊又如何,居然是个跛子。”
“也是,陛下现在宠幸墨从,两人形影不离的,多来一个算什么,还不是照样在这里蹲冷宫,啧啧真可怜。”
又是刚刚那人说话了:“一个跛子自己走路都不方便,还想和墨从争宠,看来文家就是没有武家的人厉害!”
门扉顿时打开:就是那个走路都成问题的俊朗少年!
魂水躲在门背后,把男卑们罗罗嗦嗦的评头论足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瞪他们,把奴性的男人们瞪得一个个低下了头,乖乖又软软地唤了一声:“魂从……”
魂水一声冷哼,怒道:“我不是跛子!再让我听到你们说我、说我娘亲大人的坏话,等我的腿好了,我踹死你们!”
他要让他们知道,他魂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完了,他重重砸上了门,任由男卑们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新来的小子敢在他们面前撒野,将来有他好受的!
正当男卑们咬牙切齿的时候,绯天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进了凤轩宫,她和身后一行男卑没看到院门口的人,再走进来,才看到他们挤在一起……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陛、陛下……奴卑给陛下请安!”这时恍然大悟的男人们纷纷下跪行礼——
绯天看了看掩实的大门,她问他们:“他在里面吗?”
“回陛下,在、在——”
“那……我可以进去吗?”身为女王,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
男卑们还没应一句,谁料,朱门之后,是魂水用身子抵在了门后,撞得门板“扑通”一声响,他不要暴君进来调戏他!
“不行——那个……陛下,我身体不适,你、您还是改天来吧!”最好永远都别来临幸他!
“你……”
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那个混蛋的?
隔着门板,绯天蹙起了眉头!
她站在原地,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拍上了紧闭的宫门——
“开门——”第一次,她的话满含愠怒!
“不开!”魂水紧紧顶着门。
“我让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哎呀呀……暴君都直接要求看他的美色了,这万一看上眼了,她岂不是会直接拉他上床。不行!他死也要顶住:“我都说我身体不适了!不开!”
假话!身体不适还能有力气顶着门?
心胸狭窄的男卑为了报复刚才那小子的嚣张气焰,有人在绯天背后小声说起:“陛下,他不过是崴了腿,人可精神着呢,刚才还训奴家们伺候不周——”
“你说他崴了腿?”
越说越像,那一夜,他从墙上跳下,确实崴了腿……伤筋动骨百天,他不会那么快就康复。
岂料,屋里的人听见的绯天的惊呼,魂水忙不迭地强调:“对!我崴了腿,但我不是跛子!”
绯天问起身后的他们:“他的眼睛……是不是水蓝色的?”
他们想了想,不约而同地点头:毕竟,那样独特的眸色是很少见的。
这一刻,绯天把心底的“问号”变成了“等于号”!
他是不是做贼心虚?他认出了她是谁?
那个夺了她初夜的混蛋——就是门后面的那个人!
脑海里乱作一团的……全是那一夜和“他”相处的画面:他坐在御史府的墙头,迎着夜风,他喊住了她,让她帮忙,他纵身一跃,摔坏了腿;他赖着她让她负责,他们在破庙过夜,都是她帮忙打理这位少爷的一切,一大早,她去帮他拧了帕子洗脸……
可是……
那混蛋卑鄙地把她骗进了妓院,他求她要了他的初夜,她拒绝,人还没离开,他居然把她迷晕了……那一夜醒来,她的身上……还有……那床单上的血迹……
少年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的眼睛……还有……他那副装作无辜的可恨嘴脸!
原来……他不是什么入室行窃的小偷,那一夜和他说的那番话:其实,他是御史府的少爷,是即将入宫做她的男妃的候选人?!
他半夜翻墙找女人失身——是因为他不想把第一次给她这个暴君?
偏偏……命运的捉弄,阴差阳错撞上了自己?!
难道他不知道吗?
难道……他还以为她是那个任他欺负的小乞丐?!
越想,心里的火气越盛!!
“开门!!”绯天咆哮着一脚踹上了紧闭的门扉!
身后的男卑因为这一声震怒,吓软了腿,纷纷趴伏在地,不敢出大气!
绯天狠狠地砸着门:这是她软弱了那么久,第一次歇斯底里的爆发:她以为,那一夜自己可以忘记,谁知……那不仅仅是失身的耻辱,还是这小子送给他的另一份侮辱?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撞上去,他会找其他女人失身?他不愿意给的“第一次”,原来是属于“她”的?
门后,魂水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你要看是吧——那就给你看个够!
大门一开,伴着魂水的张扬跋扈:“看吧看吧!女王陛下想看就看个够,看完了随便把我往哪个冷宫送——”
最后的话音,断在一个清脆的巴掌上!
绯天抬手,像那天早上一样,掴上了他的那张俊脸!
是他……
真的是他……
原来他就是御史府的少爷,逃婚在外找女人失身的痞子……
“魂御史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混蛋儿子!”少女一声咆哮,继而甩袖离开!
平日里随驾跟在女王身后的男卑和女官看傻了眼,绯天走出大远了,他们才想起跟上女王陛下,临走前,不忘多看一眼被赏了一个耳刮子的新男妃。
魂水被打得莫名其妙,他捂着脸,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底冒起了不甘:暴君凭什么打他?他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她突然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就算在御史府,娘亲大人虽然一直喊打喊杀的,但也没打这么重!
她凭什么?凭她是女王就可以随便打人。
“暴君——”魂水一边揉着脸颊,一边嘟嘟囔囔。
再回想她刚刚的话,她认得他吗?不然……那番话怎么解释?难道他一无是处的名声,暴君也知道?那样会不会丢了娘亲大人的脸面?
29. 冷宫禁地,神秘夜探
不对呀,他怎么觉得这声音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暴君的声音?还有更奇怪的:女王不是自称“朕”的吗?怎么她自称“我”?
越想越不对劲儿,魂水抬眼,他只看到那一抹华装龙袍消失在院门口,他看到了盛装打扮的少女离去的背影……
她……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身边的男卑们见陛下离去,他们自己起了身,有人一掌搭上了魂水的肩头,取笑道:“还看什么,陛下都走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了,蠢货!”
魂水捂着脸、眨着眼,莫名。
这些男人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比魂水年长,有的……体形也壮硕!那一耸,魂水的眼前顿时没了阳光只剩下阴影!
“看什么看——光是陛下刚刚对你的态度,不把你丢进冷宫,那是陛下隆恩浩荡,你和你的爹娘、族人可以偷着乐了!”
“说的是,我说你呀,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我们一样沦为这座深宫的男卑,刚才还嚣张,往后有你的苦头吃。”这人不仅贬他,还抬手推了魂水的脑袋!
想先帝在位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有的连那个老女人的面都没见一见,直接沦为了宫里挨打挨骂的男卑……想当初,他们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受尽父母的宠爱,和现在非人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嫉妒新女王的男妃,嫉妒年轻俊脸的臭小子!
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这些新进宫的毛头小子什么时候从高傲的凤凰变成脱毛的野鸡!
九昭大人在世的时候呢,那些傻男人绝食、上吊、毁容……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始料未及,更没料到的是今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跛脚小子,女王才见一眼,就甩了个巴掌。以后没什么好日子可言!
他们都想到一起了:这可怜的小跛子以后就是他们名正言顺欺负的对象!
“你们……你们干什么……”魂水顿时脸色铁青……
他们的目光……好邪恶……
× × × × ×
“陛下陛下,你看,这是我画的花——”
“陛下、陛下,这是卓侠画的陛下,漂亮吗?
卓侠从桌边抓起他的“大作”,拿到绯天面前去炫耀!
“嗯……”绯天动也不动,随口就应着。
从她回来之后,她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卓侠继续唤她:“陛下还喜欢什么?卓侠都给你画下来……”
“你别吵……让我好好静一静……”
刚才,她太失态——
会不会那个他不是“他”,她什么也没问,就把新来的男妃当成了那痞子?会不会误会人家?
但是……
她不可能认错那张脸!那双水蓝色的清澈眼眸——还有他张扬跋扈又可爱的口吻。
为什么进宫的……偏偏是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
如果她现在去告诉他:他最不想失身的第一次,千算万算给了她,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为什么上天安排了这个一个可悲又可气的笑话?
衣袖被轻轻地扯动着,是卓侠。
他细腻地问起:“陛下不舒服吗?”他还贴来手,盖上了她的额头,“有些烫呢……”
绯天看了看他手里的画稿,她赶他:“你自己去玩,画得很漂亮,那再去画两张——”
“是不是有人惹陛下生气了?”
她笑了笑,反问他:“如果有呢?”
“谁欺负陛下,卓侠去揍他!”
绯天苦涩地一笑:“没用……就算你揍死他,都是回不来的事情了……”
卓侠没有深究,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问道:“陛下,晚膳都凉了,您用膳吗?”
“不用了,我不想吃——”
“那会饿坏的,陛下,一起用膳吧?”他拉绯天去桌边,亲自夹着菜喂她。
“别,我自己来——”
他这么关心她,她会觉得不自在。
“卓侠喂陛下,陛下能不能不送走我?”
“什么?”她没心情和他玩闹,卓侠说的,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咬着筷子,孩子气地道:“那个坏御医,她说要把我送走。我不想离开陛下的身边——”
“你是说诗雅?”可能是她不在的时候,诗雅又吓唬卓侠了。她转眼望他,问着:“你……喜欢留在我这里?”
“嗯,卓侠喜欢对着陛下。”他撑着脑袋就着她身边坐着,只有装傻的自己才敢说上这么一番假话。
假话?
他在心里自顾自地问起:也许,这未必是假话,他喜欢看着她……只可惜,她很少展露笑容,他最想看到她的笑脸,肯定比现在病怏怏的模样好看!
“陛下,就让卓侠陪着你吧,卓侠会保护你。”
嚼着冷冰冰的饭菜,绯天点了点头,心里……早已是暖暖的,美中不足的……卓侠不是墨羽,或者说,他如果不傻,他还能说这番话,会让她彻底感动。
只可惜……他脑子不清……
她也就权当迎面的春风,风过无痕。
× × × × ×
万籁俱寂的深宫。
当人都睡下了,他睁眼,最先看到黑夜里拢在床顶的朦胧纱幔。他侧首看了看枕边人的动静——身边,少女背对着他睡着。
他悄悄起身,凑了过去……
夜里,她总把她一半的床位让给他,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女王的凤床。
她从不越界碰他分毫。
卓侠在外飘摇着长大,他见过外面形形色色的女人。
但他从未见过不喜男色的女人——尤其“她”还是女王,不都说女王的后宫无数,夜夜春宵吗?为什么他身边的她,是那么清心寡欲?
“是不是……那个他曾经伤了你的心?所以……你对其他的男人不再上心了?”他自言自语地问起。身下,只有御绯天平稳的呼吸。
卓侠打量着绯天的睡颜,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几缕发丝,小小的动作,她轻轻翻了一个身——
“做暴君是不是很累?”
明知她睡着了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可卓侠忍不住脱口问着……
这一日的忙碌,他都看在眼里。
她太累,全因为冷宫里的那个男人!
卓侠低下头,对上绯天的唇,正要吻下,他却定住了身子……他犹豫地抬眼看了看睡梦里的她,他改了主意,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做个好梦,我的暴君。”
他起身披了衣裳,做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最想要的,是他的身世。
趁着夜深,凭着他目前的身份,他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凡被捉了,就说自己是在梦游,正常人是不会质疑一个傻子的话的。
夜里的深宫,守卫的女将们有些打瞌睡,到了轮班的时间,三三两两有交替的护卫。
卓侠轻而易举晃过了那些视线,再次来到冷宫的“牢笼”外,他从袖中抖出了从不离身的锋利匕首,顿时一挫,划在了宫门的大锁上!
“呲啦”一声词儿的摩擦声——
坚固的大锁没破,他的匕首的侧刃被刮花了!
“该死的东西!”
这锁比他想象中的更坚固——可见落锁的人,根本是想把冷宫里的人困死。
卓侠动了动锁,看了看锁孔。
看来,这必须出宫去找一等一的匠人才能打开,可他等不及了,他今晚就像见一见冷宫里的男人。他的琴声悠扬……也是那琴声,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退出了几步,打算运气使出轻功直接翻墙而入——
气劲一起,他突然停住了!
心口被什么东西堵得慌,颈部更痛……
对了,是那个女御医压在他穴道里的银针!
管不了那么多,卓侠费了一番功夫,总算逼出了那根细小的东西,他随手就丢开了。
这一次——他必须进去。
提气一跃,眼见着墙的上缘越来越近,差了一丈之下,没跃上!他伸手欲抓,可惜还是没够上墙顶,身子顺着冷宫的高墙滑了下来——
“好高……”
他自认为轻功不错,近看这么点高度的,居然够不到?
卓侠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难道是那个女御医的针……阻碍了他的气血?
不行!好不容易来了这一趟,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正当他再次运气欲跳,一个突然窜出的黑影在半空截住了他,卓侠猝不及防,对方的一个踢腿将他踹了出去!
滑倒在地,他捂着气血翻腾的胸口,侧头吐了一口鲜血……抬眼看去,那黑影立在冷宫的正门前。
“你是谁!”他抹着唇边的血,起身追问神秘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
他蒙面,卓侠看不到他的模样,就连他的声音也有些含糊。唯一看得清晰的,是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一种特殊的眼瞳!
卓侠打量着他:半夜三更穿着夜行衣出现在女王后宫的男人,他的话,能行吗?
他冷哼,反问:“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你就是你自己。”
“废话!我要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氏族何处!”
“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对方刻意回避,这样的回答,不能让卓侠信服!在他说话前,对方甚至警告他:“你就是你——有些事情还是不知为好,知道得太多,反而是个祸害。”
“阁下……一定知道我的身世。”这一点卓侠很肯定,他挪了一步,靠近穿着夜行衣的神秘人,“不知……阁下是否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问的话和他的行动一致!话音未落,卓侠已经冲了过去!
可惜,对方伸手比他敏捷,几个跃步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再一转身,黑衣人消失在了树冠中——
“别走!!”
与其费力进冷宫里找那个墨羽,这时候,卓侠更希望抓住那个神秘人,那个男人对他的身世,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一路,卓侠追到了凤轩宫门前——
卓侠正打算推门进去,岂料拐角走来了巡夜的卫兵——她们见到他的身影,匆匆而至!
“谁!谁在那里!”
卓侠在心底冷嗤一声:该死的,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忘了宫里还有那么多守夜的!
“这不是墨从吗?”看清了卓侠,女将们面面相觑——
有人就问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卓侠:“墨从,大半夜的,您在魂从的宫门前做什么?”
魂从?
卓侠心头一紧:是今天新来的男妃?难道那个黑衣人和他有关?八九不离十,如果是的话,他多的是时间来这里拜访这位男妃。
计划暂缓。
他揉了揉眼睛,在女人们提起的灯笼下,泛起困意:“唔……困困,陛下在哪里?”
“末将给墨从掌灯,送墨从回凤天宫——”
身边有人撞了一下这位不懂事的女护卫:“错啦!墨从一直都在陛下寝宫过夜!不是留宿在凤天宫。”
“那就……送墨从回陛下的寝宫。”
“嗯嗯——”
临走前,他不忘回眼多留意了一下。
× × × × ×
隐身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看着卓侠跟着女护卫们离去——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回眼循着自己来时的路,他看着那座被世代女王设下诅咒的冷宫,那是不详之地,看似神秘的东西越恐怖。
趴在屋顶上,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瓦片……凤轩宫里静悄悄的,他在上面看不清,索性一个跃身落在了院子里。
门口没有守门的男卑,应该都已经回房睡了。
他开了门,悄悄走了进去。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了睡在床榻上四仰八叉的少年——
臭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身夜行衣的他在床边坐下,就坐在魂水的脚边——这样方便给他揉腿。
小半会儿,他放下魂水的腿,小心翼翼地扯起掉落在地上的被子给这孩子盖上。他依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去……
睡梦里的,少年喃呢了一声,翻了身。梦里,魂水迷迷糊糊地笑着:他梦见了他睡在家里的高床暖枕,还有……阿爹帮他揉伤腿的那力道……好温暖、好舒服。
月夜下的深宫,皇宫的高墙上,守卫的士兵强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今晚,竟然是墨清将军亲自来这里守夜,她们丝毫不敢懈怠!
也许,是墨佳统领的离逝,墨清将军对于皇宫的守卫更在乎了吧?——这些,是旁人的揣测。
半个时辰之后,墨清支走了右城墙一带的护卫,换她自己站在那里,仰首望月。
没多久,她闻到了熟悉的男人的气息……是他回来了。
“一切顺利吗?”墨清淡淡地问起。
黑衣人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墨清转身面对他,二十年了——她再次和他靠得那么近,如果不是因为宫里的那孩子,他不会来求他,而她也不会有机会和他独处、说话。
“只是小小的脚伤,你需要这么紧张吗?就因为他是你和魂沁的独子?”
蒙面的他,沉沉地道:“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总之,今晚谢谢你放松了警卫助我进宫。”
他不愿提起,墨清更想问:“如果说……墨羽他们是你的骨血,你会不会一样上心?”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别走!何泽!”她从后抱了上去,贴着男人的背,她哭诉着,“是你无情,还是你只对她有情?何泽……我怕……他回来了,那个孩子回来了,他回来了……一旦他和墨羽见面,那——”
黑衣的他挣脱了她的双臂,何泽冷言告诉她:“不是你的错,与你没有关系,这都是天意。”
“可是……他和墨羽……”
“他们不会见面的。只要他们不见面,那个诅咒就不会应验。”他看着女人流泪,向来坚强的墨清在他面前流泪,只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墨清,如今我是魂沁的夫,我帮你——不是出于儿女私情,看在你我师徒一场,我助你,只为守护王朝。”
她苦笑着,自己抬手擦着脸颊上的泪痕!
她不服:“文家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漠古敦煌向来都是武将至尊,你为了她甘愿隐姓埋名,甘愿做个守家的懦夫。你到底爱她什么?魂沁的身上有什么比我好的?”
水蓝色的眼眸看了看她,他告诉她:“墨清,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她值得我付出,我愿意守在她身边放弃昔日名利,甘愿做个懦夫。”
“是不是因为她可以做到只娶你一人?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上没有我的傲慢,是不是……”
她的质问被打断,男人的大掌落在她的肩上。
他说:“墨清,够了。她拥有你没有的,你拥有她没有的——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
“可我不想要至高的权利!”
“你错了。至少……你可以凭着这一身的武艺守护女王、保护自己、保护整个漠古敦煌,有一天,我和魂沁也需要你的保护。”
“可是……授我一身武艺的人是你……”
他笑了笑,道:“那是往昔,那是回忆——不是未来。”他刻意看了看不远处的护卫,何泽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别累着自己。”
墨清早已习惯了他的回避,好在,他还愿意和她说话。
临走前,墨清喊住了他,最后问他:“你有没有嫌弃过我——生下那一双被诅咒孩子的我?”
何泽背对着她,他没有回头看她。
他摇了摇头,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就像你问的……为什么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何泽……”
目送着穿着夜行衣的他离去,墨清的心底突然一触……
年少时和何泽的相处,她懂他:他对魂沁的儿子可以关怀备至,因为那是他的骨血;那么……换了墨羽他们是他的孩子,早在那一夜,他就会结束其中一个孩子的性命!
30. 贱男,你是水性杨草
一大早,卓侠把她推醒了——绯天睡得朦朦胧胧。至于昨晚他悄悄出宫,绯天一点儿也不知道。
“唔……再让我睡一会儿……”
他不困,她很困啊。
“陛下陛下,天都亮了——”卓侠不管她困不困,他直接来狠招,“陛下再不起,我就亲你喽?”
绯天皱眉,扯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奇怪了……这傻子怎么学会这一套的?
她揉了揉眼睛,问起:“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和陛下出去逛逛!”
绯天狐疑地看了看他:真是个……孩子……
她很顺手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按理说那个肿块应该消肿了吧?
“卓侠,头还痛不痛?有没有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
他很自然地摇摇头:“没有,一想就痛痛——陛下,起床吧,带卓侠去看花,男卑说御花园里开了好多好多的花。”
拗不过他,反正他去看他的花,她去忙她的。
洗漱完毕,绯天带上了桌案上的皇宫地图,她总有一种预感,这座深宫里,一定有什么密道通向那座神秘又邪气的冷宫,冥冥之中,心底那个真正的御绯天的记忆力有那么些破碎的记忆和感知留给她。
她必须自己去找那条密道的入口!
一路走来,卓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表面上他在御花园里采花玩闹,支走了守在他后头的男卑们。他回眼看绯天端着地图左看右看的,乘着他们都疏忽的刹那,他的身影淡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视线,等绯天想起还有卓侠的同行的时候,居然……没影了?
他自己一路去了凤轩宫——他要去看看那座宫里新来的主儿!
昨日新男妃一来,女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昨夜他去冷宫,居然碰上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直觉告诉卓侠,凤轩宫里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实,绯天和卓侠起床洗漱的时候,在凤轩宫里,已经开始了魂水自己想也想不到的噩梦!
天刚亮,平时他这位居家的少爷还在和梦里的小乞丐情人相会,可这天早上,一桶冷冰冰的水泼上了他的身、溅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他惊叫着从梦里惊醒!
这水不仅冷冰冰,而且还是臭烘烘的——
“你、你们——”床前,站着几个精神抖擞的男人,他们身着男卑的服侍,在魂水面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魂水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气愤地吼着:“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带头的那个男人一甩手,丢开了手里的空木桶,可怜的木桶落在地上,弹了几下,直接滚进了一旁的角落,瑟瑟地滚动了两下……
魂水咽了咽口水,看着那可怜的木桶……
“奴卑来请魂从梳洗——天都亮了,魂从睡什么觉,还把自己当御史府的少爷?”
一旁的人应和着:“说得是。虽说女王陛下不用亲自下诏把你丢进冷宫,可魂从这日子过得应该和冷宫的待遇一样,奴卑们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这才是一桶脏水,后面——还有很多小跛子你想不到的‘待遇’等着你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就得意的奸笑!
魂水脸上、发上、单衣上都染着脏水的水渍,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心里——不甘心的火气被点燃了,他呼呼地喘着,厉眼瞪着这些坏男卑!
“哎呀呀——魂从生气了,瞧瞧这大眼珠子瞪的,好漂亮的一双眼睛,要是掉出了眼眶,这么漂亮的眸子是不是能卖给巫女换个好价钱?”说着,那男人笑着伸来手——
“别碰我!”魂水厌恶地打开了他的手!
“唷,还有力气倔呢!”一句很冷的讽刺……他们一起走了上去,把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团团围住。
“你、你、你们干什么……”
他看着他们摸着拳头,要知道他现在伤了一条腿,想逃跑很难,不逃就是挨打——要说打架,不是他单枪匹马打不过他们。
碍着他的腿伤,离家的时候,爹爹千叮万嘱的,以后不想变跛子就要好好养腿伤。
娘亲大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她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腿……
这帮无赖犯不着这么赶尽杀绝吧?
好男不吃眼前亏……
算了,大不了不要脸,大喊一声:英雄饶命——
那很丢脸,但是丢脸总比一辈子瘸腿好!好男儿能屈能伸!
“英——”
整句才咬了一个起头的音儿,另一个声音突然杀了出来!
“你们玩什么?好玩吗?我也要玩——来让让、让让——”从外头钻进人群里的,是另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那一身光鲜亮丽的男装雍容华贵,把一堆朴质衣服的男卑们瞬间比了下去。
卓侠冒出来,他背对着魂水,面对着身边一圈男卑,他童稚又期待:“我也玩!我也玩!”
他的突然出现,让男卑们不约而同吓了一跳,可定睛一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禁笑了: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女王陛下最宠幸的男妃也来了?”
“什么宠妃?分明就是个傻子!真不知道陛下看上他什么了——”这人的嘀咕说到一半,身边有人撞了撞他,提醒着:“陛下不是看上他的人,是看上他的家世,如果墨清将军不是他的母亲,一个傻子会有这样的待遇?进了冷宫还能被陛下接出来,傻了也值得。”
男卑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卓侠和魂水各自皱眉!
卓侠才知道:原来,那个墨羽的母亲是将军?是那个那天出现在冷宫的女人?
魂水则是抬眼瞅着这背影:好你一条死鱼?原来那个不给娘亲大人好脸色的女人是你的娘?你混在宫里居然混得那个暴君的独宠?
有人拉了拉带头的男人:“算了,别和一个傻瓜折腾,好歹现在他有陛下撑腰,磕着碰着,陛下会追究的。”
带头的突然冷笑了起来,他在凤轩宫里直言不讳:“现在的女王有个屁用,要说女王刚刚登基那时候才狠毒,一刀就捅了三公主,又废了宰相大人的权利。你们都不知道吧?就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女王在大殿上七孔流血,九昭大人急得抱她回了寝宫——”
他有声有色的描述那一日自己的所见所闻。
卓侠是有心竖着耳朵听,魂水是漫不经心,权当是在听好玩故事——
那个男卑又说:“九昭大人整整守了女王好几夜,可女王一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认得九昭大人,不认得朝中大臣,一下子记忆全无……啊——”他一声惊呼,是卓侠强而有力的大掌拽上了他的衣襟!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气势汹汹地逼问,那一声厉叱,震在整个房间里!他手臂上的力道,几乎把弱不禁风的男人整个儿拽离地面!
“我、真、真的……”
这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卓侠那一双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剜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卓侠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她说的哪些都是真的?是有人把她拉来做了替身,她只是一个用女王的身子活着的异世界的灵魂?她……不属于这里,她……更不是别人唾弃的暴君?!
被卓侠揪着的男卑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他们救他下来,趁着卓侠恍恍惚惚,他们也不敢惹他,管他是不是傻子,武家出生的男人,就算傻了这拳脚功夫还是在的。
他们惹不起,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魂水坐在床边,晃着一条腿,自顾自纳闷:“咦?怎么都跑了?刚刚不是挺嚣张的吗?”
“那么你呢?”
“我?”魂水一怔,他左右环顾,问他吗?
好像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了,可是……这么低沉又具有魅惑力的声音是谁说的?死鱼吗?他刚才明明是恶心的“可爱”声音。
魂水还纳闷的时候,身前一身华服的年轻人即刻转了过来,卓侠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
他问他:“你——不也在装吗?”
他记得那双水蓝色的眼睛!
昨夜的那个黑衣人……就是这么一双稀世骇俗的水眸!
“装?装什么?”魂水停住了晃晃着的腿,他不懂啊,垂首看了看那条晃不起来的伤腿,道,“我没有装啊,别以为你帮我解围,我就会感激你……呃……”
话没说完,下颚居然被扣住了,那两指很有力地扣着他的下颚,逼着他抬头!
卓侠盯着魂水的眼,凑近了一分,他冷笑着:“说——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卓侠凑过来,可魂水想退,下颚一痛,该死的……想逃还逃不掉!
眼前的……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是他魂水一直都嫉妒的死鱼,是那个在半山坡把他推下泥坑的混蛋!
但是……
魂水眨了眨眼,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死鱼进宫没几天吧?怎么眼神变得凌厉了?怎么皮肤有些黑了?怎么气焰更傲慢了?
“傻了?还是怕了?”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魂水呵呵地干笑,水蓝色的眸子一低,他瞅着卓侠很调戏又很暧昧的姿势,他很诚实地道,“虽然你很帅……但是,我喜欢女的……不喜欢男的……”
“少给我打哑谜!我要你说!昨夜你没告诉我的那些——还有,你是谁?究竟知道我多少秘密!说!都说!”卓侠垂眸,重重地踹了一脚魂水的伤腿!
他以为他的腿伤是装的,岂料这一下把魂水踹疼,人直接翻上了床褥!
“疼疼——”魂水抱着腿,眼泪都疼出了眼眶,他怒吼着,“死鱼!臭鱼你到底想干什么!”
卓侠皱眉……昨晚他看到的那人双腿是健全的,可这小子……虽然有同样的一双眼睛,可他的腿是真的有伤……难道是他弄错了?
“喂!死鱼!别以为你做了男妃了不起!别以为你娘欺负我的娘亲大人,你也可以如愿欺负我!我不怕你!”
一对一的,魂水不怕他,在他的印象里,墨羽只是个拨弄琴弦文弱小生,拨琴就能勾引女人的人,他魂水会害怕?
他耍狠,魂水也会,他扶着床柱起身,迎着那一副严肃的表情!
“贱男!”这是魂水给他的唯一评价!
“什么?!”卓侠没听明白。
魂水横指指着他的鼻子,道:“骂你贱男!不知廉耻、水性杨草、淫男荡夫!简直——没!教!养!”骂得真爽!以前是挨娘亲大人的骂,这回死鱼被他骂得不吱声,魂水心里乐呵呵!
卓侠没有反驳,他眯着眼,狠狠地盯着很得意的他——
魂水抬手一拍卓侠的胸口,轻佻肆意:“怎么知道怕了?对,那时候我天天在月牙泉边偷看你和长公主私会,奸夫淫妇靠在一起弹琴摸小手,别以为你进了宫、受了宠,以前的事情可以不计较?!你再敢踢我的腿,我就找女王告发你和长公主的奸情!让你和你的将军娘亲入狱吃牢饭……怎么?怕了?不说话了?”
魂水得意忘形,一次次拍着拍着他的胸口,突然,一身华装的男人激灵的一个退步,害得魂水想拍拍不到……
“这……就是你知道的关于‘我’的秘密?”
“难道不是吗?莫非……除了长公主那个难看的婆娘,你还和其他公主私会了?”
卓侠哼了哼,他一个转身,不再多看这个滑稽的小子。
他道:“好好养你的腿伤吧,你若是多嘴,我就撕烂你的嘴巴!”
不等身后发怔的小子醒悟,卓侠离开了凤轩宫——
魂水好半晌才反应:死鱼敢吓唬他?
这么惊天的大秘密说出去,最倒霉的是墨家,死鱼居然有恃无恐?
身上的水渍几乎干透了,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响……
“喂——人呢?!”魂水冲着宫门外喊着,“人都死哪里去了!!我饿了——你们想饿死我啊——喂——喂喂——”
剩下凤轩宫里绵绵细长的回音……
31. 赏长公主,俩耳刮子
这一行,卓侠把那些秘密串在了一起……
御绯天的秘密是真的,墨羽的奸情也是真的。
难道女王早就知道了墨羽和长公主的私情,所以……伤了她的心?为什么又是墨羽——
彼此尚未见面,卓侠对墨羽的好感急剧下降!
他依着原路返回,御花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男卑在那里等他回来,他四望……没有看见绯天的身影。
一个男卑匆匆来到他面前:“墨从,您这是去了哪里?陛下正在找您呢——”
“陛下现在何处?”
“陛下刚刚离开御花园,应该是去其他院子找墨从您了——”
“去了哪个方向?”
男卑扬手指了指,这恭维的话还没赶得上说,卓侠一阵风就过了,他想去找她,陪伴在她左右。
顺着长廊走,经过了两座楼阁,他看过宫里的地图,他记得这条路好像是通往朝殿的。
平日里,应该是文武百官早朝的时间,绯天一直没有上朝,他只以为是她娇弱——因为她手上的那伤口而不愿意上朝打理繁忙的国事。
卓侠隐隐听到了绯天的声音,他一笑,循着声音而去。
隔着墙,他确定她在院子里,正欲开口喊她,突然一个尖锐又刻薄的女声响起:
“御绯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女人的这一声,如同天上的旱雷!
卓侠当即皱紧了眉头!
那是谁?
绯天是漠古敦煌皇室的至尊,怎么还有人敢对她大声呵斥的?
卓侠没有马上出去,他听到了绯天弱弱的声音:“皇姐……我求你,你……把御印还给我吧……”
“笑话。陛下的御印怎么会在本殿下这里——”御纭天看了看左右的女官和侍从,她险些脱口责骂御绯天!大庭广众之下,御绯天这么说,摆明了是外来的魂魄不懂事!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她难堪?后宫总是多事之地,万一这话传了出去,朝中的文武大臣会怎么想她的居心?
她尽可能地推脱:“陛下一定是累了,尽说胡话,御印历来都是女王陛下亲自掌管的,你自己丢了东西,怎么反而怪起了我?”
“可是,明明是皇姐你……”
“够了!莫非陛下今日在此,是为了特意堵本殿下,羞辱于我吗?!陛下,你夺了我的王位,我可以不计较,可你也不用如此咄咄相逼吧?”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想救——”
卓侠悄悄看去,那里——站着他熟悉的身影,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的背影,同时还有一个留着银色长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她气焰嚣张,把可怜的绯天堵死在一角。绯天身后随行的女官和男卑们一个个都深埋着脸不敢抬起!
卓侠看在眼里,不禁冷嗤!
这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到了九皓的耳朵里——他不顾长公主和女王还在继续对话,他转眼环顾四周,呵斥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还不出来——”
九皓没了昔日的武艺,自能徒步循着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御纭天冷眼瞪着绯天,冷言问她:“谁在那里?”
绯天摇了摇头,可马上想起……会不会是卓侠?!
糟了!
他和墨羽一模一样,皇姐会不会误会?
才刚想到那么复杂的局面,绯天提着裙摆绕开了御纭天,打算阻止九皓把另一边的“他”拖出来——偏偏,才几步的路,九皓的身影从那里被打了出来,跌在了她的脚边!
随行的男卑们不约而同地惊叫着——
与此同时,卓侠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绯天的身后,很习惯的,他的手圈上了她的腰,埋在她的肩头冲着美丽的她呵呵一笑。
“卓、卓侠……”她轻声唤他……身后是她熟悉的男人气息。
“陛下,您怎么跑来了这里,让我好找呢——”
“放肆!你是谁!”
眼见自己的男侍被踹出来,御纭天这才惊醒!
哪个不懂事的居然敢伤她的人!
御纭天只看到一道身影一瞬间站到了御绯天的背后,仅是看他身上的衣着,长公主确定他是宫里的男妃——是御绯天身边的男人。
应该是魂御史那刚进宫的儿子吧?传言那小子不懂规矩……对于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御纭天更气恼!
她不顾九皓受伤在地,男卑们去扶他,而她自己则大步走了过去,一手搭上了卓侠的后背,训斥道:“本殿下在和你说话——你聋了吗……啊啊啊……”
她嚣张的话,瞬间被压抑了——那是男人掴她巴掌的清脆响声!
一时间,只剩下长公主捂着脸的惊叫,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没人来得及扶她一把……
她的惊叫过后,一切静如死水……
卓侠冷哼一声,甩了甩自己的手掌,打这样的坏女人,简直脏了他的手。
绯天瞠目结舌地看到这一切……在她眼前发生,她想都不敢想的一幕:卓侠他……出手打皇姐?
男卑们和女官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九皓忍着身上的伤痛……他自己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长公主殿下硬生生地挨了他两个耳刮子?!那番疼痛……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御纭天捂着发麻发烫的脸颊,向来高傲自负的她,顿时泪水充盈在眼眶!
她被打懵了,捂着脸,抬眼看着眼前的那一双男女——
他高大英挺,御纭天抬眼仰望他,只看到卓侠“黑乎乎”的脸,似如剪影。
“大呼小叫——你是女王吗?凭什么对陛下那么凶——你活腻了啊!”
“卓侠!”绯天被他掩护在身后,她急着扯他背后的衣服!
这个笨蛋、这个呆子……他怎么可以打皇姐?她都不敢和皇姐对着干的,这一回……皇姐一定又要来找她麻烦了!
“殿下!!”九皓忍着身上的痛,他爬到了御纭天的身边,心疼地碰上了她发红的脸颊。
脸上又麻又痛,御纭天的眼睛渐渐转红,她恼羞成怒,忿然推开了身边的九皓:“滚!没用的东西——”
绯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岂料,卓侠有了动静,他慢慢蹲下身,讽刺穿着皇室贵族盛装的女人。
“你好凶啊,这么凶,当心没有男人愿意跟着你——光有一张漂亮的脸有什么用,心如蛇蝎,会天打雷劈的。”卓侠蹲在御纭天的面前数落这个坏女人,他的脸上泛出无害的笑容。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清了他——恐惧瞬间到了极点!!
“啊啊啊啊啊——”长公主大叫着,她指着卓侠,另一手……拽上了九皓的衣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墨羽!是墨羽……”
卓侠在心里冷笑:果然和那个水蓝眸子的臭小子说的一样,她认识墨羽,记得他的这张脸,可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
卓侠眼光敏锐,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绯天正向他走来,她是想拉他离开,他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场游戏,他的手一拦,阻了绯天继续走近。
他独自面对御纭天,继续他的装傻充愣:“是啊,我是墨羽,坏女人,你认得我吗?”
“不不不——不是!你不是墨羽!”她吓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缩,情急慌乱中,御纭天神色慌乱,“墨羽在冷宫,他被关在冷宫,冷宫都被锁了!你不可能出来!九皓——九皓!”
她躲到了他的身后,她晃着他,逼问:“我让你把钥匙丢了的!我让你把钥匙丢了的!是不是!是不是?!”
“钥匙?”绯天诧异,“皇姐……你是说你有冷宫的……钥匙?”
难道……那把大锁不是卓侠锁上的?是和皇姐有关?皇姐不认识卓侠,看她惊恐失态的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卓侠!
“皇姐……”绯天想继续追问。
可是九皓把御纭天护在了身后,他显然是最镇定的: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他盯着卓侠,冷哼一声。
他扶着御纭天慢慢起身,他引领御纭天识得这位“陌生的少年”:“殿下,您弄错了,他不是墨从,墨从是不会武功的——他不过是一个长得很像墨从的男人。”
经九皓这么提醒,御纭天慢慢静下了心……
对,墨羽不会武功!
而且,他的脸上被他自己毁了容!
可……这人是谁?他不但会武功,并且他的身手绝不亚于九皓和已死的九昭!
“你……”御纭天定睛看了看,静心之后,她把绯天作为了罪魁祸首,“皇妹!他是谁?”
“他……”绯天犹豫了,难道就这么报卓侠的真名吗?
他的真实身份是刺客,皇姐知道了一定会追究她为什么把刺客留在自己身边……到时候,依长公主的脾气,卓侠肯定会被扔进进死牢。
卓侠一副顽劣的表态不改,他耻笑她们:“我都说了我是墨羽,你怎么那么笨啊,坏女人!”
“闭嘴!”御纭天和九皓不约而同地呵斥他。
卓侠不怕,他抬起自己的拳头吹了吹气:“有嘴巴就是要说话的,凭什么不许我说话。坏女人和坏男人——闭嘴的,是你们!”
“啊啊啊啊——”卓侠虚张地晃了晃拳头,御纭天吓得大叫!
她掩着自己的脸,一边诈唬着嘶喊:“来人!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疯子拿下!来人——护驾啊!”
这里,近着朝堂,很快就有卫兵铿锵的脚步而至——
那队女护卫在她们面前行礼:“参见女王陛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御纭天横手就指向了卓侠:“来啊!给我把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敢打她?
甚至打了一次还不够,还想打她第二次?
她就让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上断头台!
“长公主殿下为何如此生气?”冷冰冰的声音不紧不慢,卫兵们让出了道,任一身戎装的墨清将军走了上来。
高傲如她,墨清只是对着两位皇女点头示意,没有刻意地作揖,或是下跪!
御纭天见了她,就像见了救世主,她扑过去,抓着墨清的手,急道:“墨清!你的儿子——你自己来看——他不是墨羽!你的儿子你自己能辨认,他不是墨羽,他是冒充墨羽的奸细,把他打入大牢!把他送上断头台!”
卓侠转眼看着她,与墨清的眼神相交,他没有躲避,却是墨清最先移开了目光。
“墨清将军……”绯天上去唤她,“其实……他是……”
“御绯天!你给我闭嘴!”御纭天吼着,“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这一时怒火中烧,她顾不得在别人面前装什么尊卑有序——
绯天习惯了被长公主呼来喝去,但是……她习惯逆来顺受,不代表卓侠愿意看到她任人欺负,他欲动,这一次绯天比他先动,她硬是拉住了他,对着他无声地摇摇头。
御纭天没错过这个细节!
她指着一副不甘表情的少年,她栽赃道:“看到没有!墨清将军你看到没有!他想打我——他刚才给了我两巴掌,现在他还想打我——他分明就是入宫行刺的刺客!把他拿下!把他拿下!”
“喂——坏女人,是你对陛下不敬在先,我才打你的!”
“放肆!本殿下是长公主,陛下都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男从,又有什么资格打本殿下!”
“就因为你欺负陛下——你再敢对着陛下喊啊喊的,下一次,我直接打烂你的脸!”
“够了!!统统闭嘴!”
墨清听不下去,她喝住了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下的两人!
墨清最先开话的,是对着御纭天:“长公主殿下,对女王陛下不敬……那是死罪,国有国法,殿下不会不知道——罪大当诛!祸连殿下府上千百条性命。”
“你……”御纭天不禁倒吸一口气,“墨清——你什么意思?你敢办我?”
“只要陛下有旨,末将自会执行。”墨清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不想多停留。
御纭天觉得不可思议,谁敢办她?御绯天?做梦去吧!
“墨清!本殿下方才说了什么,你没听到吗?这个男人不是墨羽!他是个刺客——你让御绯天自己说!他是从哪里来的?!”
绯天紧张地摇了摇头:这秘密不能说,真相大白只会害了卓侠。
绯天担惊受怕地望着墨清将军。
英姿飒爽的妇人一如往常,她冷着一张脸,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墨从对你不敬,末将看到了……长公主殿下对女王陛下不敬,末将也看到了。敢问长公主殿下,您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墨清!你自己的儿子你不认得吗?他不是墨羽!你仔细看看——我见过墨羽,他的脸早就被他自己划破了!御绯天!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养着这个冒牌货就是想让他羞辱我!对吗?!”
御纭天欲冲出去,身前——是墨清的一个挡手。
“墨清!你袒护一个刺客!你别有居心!”
墨清丝毫不动摇:“长公主殿下错了,他是墨羽,是末将的独子。末将认得自己的儿子,末将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近二十载的光阴,难道……长公主殿下比末将更了解墨羽吗?”
“我……”御纭天一怔——好一个激将法!她不会着了她们的道,她可以妥协,“好,就算他是墨羽。小小的一个男从居然敢对皇女动手,墨清将军,你说按照宫规该怎么罚?”
她把这一捅脏水又泼回了墨清身上,更不忘讽刺:“墨清将军向来秉公办事,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徇私吧?”
“不会。墨从冒犯长公主,有目共睹,依照宫规,杖责二十!”
“好啊,那就拖下去打吧!”御纭天唤了身后的护卫,指了指那狂妄的小子,“没听见你们将军说的?拖下去——”
她的命令,那些女护卫丝毫不动。
墨清走近她一步,她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御纭天,她两脸颊绯红,是刚才卓侠打的。
墨清告诉她:“末将的兵,只听末将和女王陛下的旨意,长公主无权指使她们——”话音一落,墨清一挥手,护卫们不仅扣下了卓侠,还有人架住了长公主御纭天!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墨清,你造反啊——你捉本殿下干什么!”
“墨从冒犯长公主该罚,长公主冒犯女王陛下也是有目共睹的——依照宫规,杖责二十。”
“你敢——”
“依照宫规,出言不逊者,无论皇室与否,重则推上斩妖台!”
“你……”
银白的色的身影一闪,是九皓挡在了御纭天的面前,他求情道:“墨清将军,长公主殿下无意冒犯女王陛下,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九皓!”御纭天怒叱着他,“你个没用的东西!你这是救我吗?谁让你对着这个老女人低三下四的!”她头一转,瞪着默默无声的绯天,“御绯天,你死的啊!你是女王!你怎么不说话!”
“我……”
“窝囊废!你更不是个东西!总有一天墨清会爬到你头上谋朝篡位!”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御纭天喊得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卑微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女王陛下。
最先出声的,竟是墨清,她冷冷地道:“出言不逊,挑拨离间——追加二十杖!”
“墨清!你个妖妇!今天你敢打本殿下,我让你墨家不得安宁!”
墨清一扬手,命令她的护卫们:“拖下去——打!”
“墨清将军!”同时响起的两个声音。
九皓欲说情,绯天也在同一时喊她,女王的劝说更有说服力,他让御绯天先说。
“墨清将军,算了吧,我不追究。你别打皇姐了,也别打卓……呃,我是说墨羽……你也别打墨羽了。”
“陛下说情,末将领命。”
绯天才舒心的一笑,墨清却给了她一个大难题:“只是陛下——末将是按宫规办他们的大不敬之罪。陛下说情不中用,还请陛下写下诏书盖上御印,末将才能领旨。”
“御、御印……”绯天皱起了眉……
她为难地回头看了看眉头紧蹙的九皓,而在另一边被护卫架着的御纭天更是傻眼!
卓侠站在那里,差点笑出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是她们抢走了绯天的御印吧?现在出了大麻烦,想自救,偏偏又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真是活该。
看着那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今天他们这顿挨打逃不掉。如果说,他被打了,那个耀武扬威的公主也会挨揍——这样能为陛下出一口恶气,一笔很占便宜的买卖,他愿意挨这一顿小小的打!
“喂……这位将军,你还打不打我了?”
卓侠故意提起被搁置的这事儿,他是男儿身,平时又练武,小时候挨打受创数不胜数。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怎么挨过这屁股上的毒打!
他自己走去,拉起了绯天的手:“陛下愿意陪着我吗?”
绯天有些哭笑不得,她告诉他:“这不是玩!!”
“没关系啊——反正她也挨打嘛,我不亏的。”卓侠努努嘴,示意那边瞠目结舌的长公主御纭天,他拉紧了绯天的手,求她,“陛下陪着我吧,我怕疼……”
“傻瓜……”
“只要她以后不对陛下大呼小叫,我自然就不会打她,我不打她,我们也就不用挨板子了——”他说这话,不屑的目光来来回回扫在御纭天和九皓的身上!
墨清冷然下令:“执行!”
“是!将军!”
32. 鲁莽受罚,屁股挨打
广场上,墨清负手而立,九皓随在她身后——
“九皓身为男侍,没能劝住长公主,实为九皓一人之过,还请墨清将军高抬贵手!”
墨清看着广场那处行刑的人,开始了她们手里的杖责……她盯着卓侠,他的身边伴着女王,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敢把目光都放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因为那个诅咒……她欠了这孩子太多太多,也是不是……命中注定了墨羽和他之间,真的只能存在其一?
“墨清将军——”九皓再唤她,他觉得……墨清心事重重。
才片刻,有人匆匆来报:“启禀将军,长公主殿下晕厥,敢问将军是不是继续杖责?”
“挨了多少?”
“回将军,才五杖,还剩二十五杖——”
“墨从呢?”
“二十杖杖完,女王陛下问将军是否可以带墨从回后宫去疗养?”
“应了陛下。至于……长公主——”
九皓再次恳切道:“墨清将军息怒,九皓愿意代长公主受罚!”
墨清冷眼看他:“皓侍,你应该清楚,若是你代长公主,可不是三十杖——而是六十杖!”
“九皓明白,九皓愿意代长公主殿下受刑。”
墨清无声地掸了掸手……
看着九皓一头银发的背影,她只能是一声叹息:为何世间总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无怨无悔的儿女私情?
她曾经拥有,偏偏没有珍惜……
是她错过了何泽,更给王朝留下了后患。
× × × × ×
长公主府。
她初醒,臀上的伤痛逼着她只能趴着,男卑在她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处,一不小心扯痛了她的伤口,御纭天怒然道:“没用的东西——统统都是没用的东西!九皓呢!九皓呢!”
“回殿下……九皓大人在养伤……”
“养伤?他养什么伤!把他给我叫来!”
“是……长公主殿下……”
书房里,他把桌案上的御印拿起,正欲放上女人的掌心,他倏的停住了。
墨清冷言道:“这是陛下的御印。此事若是朝臣们知道——你应该知道长公主殿下会有什么下场?!”
那是密谋造反的死罪,就算她的身份是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容!
对于墨清的警告,九皓淡淡一笑:“此御印,就算拿刀架在长公主的脖子上,她都不会交出去的。陛下的御印遗失,女王陛下自己都有责任……墨清将军您也看到了,她可不再是九昭在世时守护的那病秧子了,如今的女王陛下懦弱胆小,未必敢在长公主殿下身上定罪。”
“你的意思……既然她不愿意交出来,你就这么把御印给了我——长公主会放过你吗?”
一个男侍,在墨清眼里算不得什么。
这漠古敦煌的男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何泽。
九皓笑了笑,他忍着身上杖责之后的疼痛,端着手里的玉玺,掂量着:“九皓斗胆,拿这东西和墨清将军做一笔交易。”
“交易?我和你能有什么交易?”
“当然有——”他不紧不慢地把御印放上了墨清的掌心,悄声道,“长公主拿了陛下的御印,这无关国事——可是,墨清将军生下孪生子,那是漠古敦煌所有子民不容的。墨家几代朝臣,墨清将军不会不知道漠古敦煌几百年来的诅咒。”
他本想看到墨清脸上应该出现惊魂落魄的表情,可惜——冰冷如霜的女人,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震惊。
墨清冷然问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墨清将军听不懂?那为何陛下身边会多了一个和令公子一模一样的少年。”
“他是墨羽。”
“是吗?他是不是将军之子,很容易辨认,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墨羽公子才华出众,他弹了一手的好琴,可陛下身边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十足是个逞蛮力的莽夫。”
“那又如何?听说他得了病,记不得从前,不会弹琴也不为奇怪。”
九皓没有过份急躁,他点点头:“也罢,将军的说法也有道理。可最奇怪的是……他和墨羽长得一模一样,这世间长得相像的人不为奇怪,却是长得一分不差的——那更奇怪吧?”
墨清冷冷一笑:
“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男侍,就算墨羽和那少年真的同胞所出的孪生兄弟,其中攸关漠古敦煌复兴的诅咒你应该也很清楚!你认为这件事上,你能威胁本将军?”
“将军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侍,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可是——陛下若是追究此事,将军又有何立场反抗?”
“依你的意思呢?”
“至少——他日长公主登基,只需在下美言几句,将军的性命一定无忧。”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墨清忍不住笑出了声,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她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心思狡猾的男侍。
墨清道:“本将军很清楚,现在的女王尚且会愿意放我一条生路——若是换了这一个,本将军很肯定,到时候就算你费尽唇舌帮我说情,到头来我会死无全尸。长公主是什么个性,你又是什么个性,别把本将军当傻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把这东西物归原主!”
走了几步,她又回首:
“今日的杖责,女王都已经出面说了情——若不是你们有错在先,私自带走御印,也不至于主仆挨打,失态于人前,这一切后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这次——算是给长公主小小的教训,同样,你也是——身为长公主的男侍,如此放纵长公主的个性,日后之后带来更大的灾祸,好自为之。”
九皓冷眼看着女人和她的护卫们离去——
墨清这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她的背后似乎有一堵坚不可摧的大墙撑着,她有恃无恐,自信满满。
难道是他猜错了?
御绯天身边的少年和墨羽不是孪生兄弟吗?
既然不是又为何那么相似——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偶然!
倘若他的猜测是对的,就像墨清所说的,知道事情的真相,任谁都会害怕末日的来临!
看来……这件事,必须摆在他的心里,不能告诉长公主,等他伤势好了,必须外出打探“那个男人”的身世。
这可不是一般的玩笑。
“九皓大人……”门后,怯懦的男卑小声唤着,“长公主殿下醒了……殿下让您过去呢……”
他身上有伤,她剩下的杖责都是他替她挨的,现在……他行走都费力。她的性子依然是自顾自,一有什么不满,只会找他发泄!
九皓苦笑着反问:“长公主不知我身上有伤?”
男卑点了点头,可他说的话不变:“殿下知道,殿下还是让九皓大人过去——”
他不禁仰天低叹:至少墨清说对了一点,身为御纭天的男侍,是他太过娇纵她;她从不念恩、感恩,她只有数不尽的谴责和埋怨。
爱她,是他的痴傻,是他的心甘情愿——
但愿,漠古敦煌的诅咒里,他还能舍下他的身来保护唯一的她。
× × × × ×
“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女王的寝宫里,传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诗雅气得攥起了拳头:不是说他被杖责了吗?怎么还有力气捂着屁股满屋子乱跑——卓侠乱跑,害得女王陛下跟在他身后追!
“卓侠!别跑……诗雅给你看伤,你别跑啊——”
“不要!她会给我扎针!”
“不会,她只会给你上药。”
“需要脱裤子吗?”他稚气地停步,回头问着绯天。
绯天点头:“当然,你伤的是……屁股。”
他呲牙咧嘴地哼哼:“我的屁股不给她看,我要陛下帮忙上药——”他俏皮地凑近绯天,没有错过少女脸上的绯红和释怀的笑脸。
真好,总算看到她的笑容了——比他想象的还美!
“陛下——”诗雅轻咳一声,打断这双暧昧的小东西,她不用把脉就能看得出,“他的身体状况很好,想来再挨上二十杖,未必能把他打趴下。”
他不但是刺客,更是一个身体健壮的男人;不仅武功卓越,就连抗击打能力也很强!
她都听说了,宫里这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好戏。
只差她给卓侠翘翘大拇指表扬一番:那两巴掌打得好,打得大快人心。
这一回有卓侠陪在女王陛下身边,长公主和九皓都吃了亏,显然墨清将军又是站在陛下和卓侠这边的,往后……那个耀武扬威的长公主就不会再为难陛下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墨清将军真的没有发现卓侠是假的吗?她把卓侠误认是墨羽?她这位母亲平时是不是不太关心墨羽,以致于分不清谁是她的儿子?
不管怎样,今天她的心情很舒畅,全拜卓侠所赐。
看着还在那儿和绯天玩着捉迷藏上窜下跳的卓侠,诗雅在桌边放下了一个药瓶子。
她道:“陛下,微臣把止痛散放在了桌上,陛下不必亲自帮他敷药,找个男卑来帮忙就是了。微臣还有要是,微臣请准告退——”
绯天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诗雅退开了,她不是急着去长公主府上探望另外两个,长公主和九皓那是咎由自取,御医苑谁爱去谁去医治她们,反正她不会去。
她离开女王的寝宫,去往凤轩宫。
整个上午,宫里都闹得鸡飞狗跳。
一路来到凤轩宫,这里冷冷清清,没有守门的男卑,她在宫门口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影,进了院里进了内宫,诗雅绕过屏风才看到:躺在床上像死尸一样动都不动一下的少年。
“喂——醒醒——”诗雅喊他。
床上的男孩子有些狼狈,喃呢着揉揉眼,迷糊地问起:“嗯?吃饭了么?我好饿啊……”
诗雅嫌弃地瞅了瞅这小子,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伤腿上——
如果不是这条腿,打死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玩意儿居然是魂沁的儿子?!
想想魂御史在宫里好歹算个大官,衣衫整洁,谈吐温文尔雅,虽然是文臣,可举手投足间带着高贵的气质。
这……这……这睡眼朦胧,披头散发的男孩儿……竟然是魂沁家交出来的入宫男妃?
这一次,诗雅算是大开眼界了!
“你是谁?”魂水定睛看了看面前成熟的女人,看她的模样不像女官,“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吗?”
“吃吃吃——你是猪吗?”
吃饱了睡,睡醒又想吃。
“可是……我真的好饿,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魂水摸了摸空瘪的肚子——
是诗雅想错了,他从早上被那些坏男卑折腾醒来,他一点吃的都没进肚子,现在饥肠辘辘,饿得咕噜噜直叫,没得吃,喊人也没人应,他唯一能做的,只能躺着睡觉。
至于宫外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和他魂水没有关系!
诗雅说:“你饿了,不管我的事。我是御医,魂御史托我照顾你。”
“哦……”
魂水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还是觉得好饿呀……
诗雅说:“我把丑话说前头,若不是看在魂御史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等把你的腿医好了,你我不可能再见面。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别让人知道我在你的凤轩宫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