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06

北宇郡王: 穿越女王绯天:后宫男妃谱 33-41

33. 沦落后宫,弃男小妃

    魂水纳闷了:“既然是娘亲大人托你照顾我,你为什么那么无情?”

    诗雅从一旁拉过了一个凳子坐在少年的床前,她察看着他的腿伤,被魂水这么问起,她瞪了一眼小家伙:“你那么想死吗?”

    “想死?这话怎么说?”

    “这是女王的后宫,除了女王之外,女官和女护卫是不能正面接触男卑的——更别提是女王的男妃和男从。被人逮了,那就是通奸罪,是死罪——”诗雅最后加重了话音,死死咬着那个要人命的字眼。

    “哦……那你怎么还敢过来?”魂水实话问,没想小心眼的诗雅狠狠摁着他的腿伤,他“啊”一声地惨叫!“你干什么!你想把我弄残废啊!”

    “放心,我是御医。不会把女王陛下的男人弄残废的。”她起身,在药箱里翻出银针。

    魂水咽了咽口水:“你……不把我弄残废……你……想把我变针刺猬?”

    诗雅瞟他,冷哼。                      

    她告诉他:“给你扎针,让你的腿快点好。”

    “会不会很疼?”            

    “只要你别乱动,我就不会扎错。”

    魂水小心翼翼地问起:“如果……扎错了会怎么样?”

    “疼个半死不活——”她很得意地听到臭小子囫囵咽口水的声音。她拍拍他的腿肚子,“别崩那么紧,当心银针断在你的腿里!”

    “……”魂水侧头闭眼睛……

    “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还敢来你这里吗?”看出少年紧张的模样,诗雅和他说话,缓解魂水紧张的情绪,“因为宫里很多人都伤了,反正都是背着药箱进宫,也就顺带来了你这里帮你医腿。”

    “嗯?”这句话魂水喜欢听,“你说宫里很多人受伤了?”他的八卦兴趣又来了,“他们怎么会受伤,谁受伤了?”

    “刚才有人触怒了长公主,屁股挨了打,同样是那个家伙,就在你进宫的前两夜,居然被个花盆给砸傻了——还有前几天女王陛下出宫,手臂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你说女王受伤了?”魂水听了这话特高兴,他差点就问“死了没有”。

    诗雅一想不对,陛下出宫一事,不能让魂水知道。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你就当我说胡话给你讲故事,在宫里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该管的你少管——”

    “哦……你好像我的娘亲大人,都喜欢罗罗嗦嗦——啊啊啊啊——”

    好疼!

    他被扎疼了——          

    只见诗雅很淡定地提着手里的银针,冷然道:“抱歉,我扎错了……”               

    魂水委屈啊……他百分之一万地肯定:她是故意的!

    沉默了半晌,施针完毕,诗雅不禁感叹:“这伤……”话到了嘴边儿,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魂水紧张:“难道我会变跛子?!”

    “不,不是,我是说,伤筋动骨能像你恢复得这么快……真是少见呢。”诗雅瞅着他,突然间问起,“你会武功吗?会调理内息?”

    “不会。”魂水很直接地摇摇头,他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的伤——好像是内力的作用,换了普通人,你总是动来动去,这腿早就废了!”

    魂水觉得诗雅这话很不可思议:他不会武功,平时只有爹爹帮他推拿……难道说,他家那位其貌不扬的爹爹……是个武林高手?

    一想起爹,魂水开始想家了,他想他那张虽然小了点但是很温暖的床,他想府上那些对他惟命是从的仆人,他想他的小跟班阿单,他想……后院那几只没有拔了毛的鸭子……还没进他肚子的烤鸭啊……

    “喂……”魂水弱弱地叫着诗雅,一想鸭子,他快饿死了,魂水问她,“你刚刚说你和我的娘亲大人很熟?”

    诗雅瞪他:“别‘喂喂’的,我也有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喊我‘御医’。”

    “……”

    魂水发现这位姐姐比自己还胡搅蛮缠。

    他问她:“你能出宫给我的娘亲大人带句话吗?”魂水抿了抿唇,泪眼汪汪……

    诗雅看在眼里,不禁叹息:平时在府里做惯了少爷,突然来到后宫,被女王陛下闲置在一旁,那的确不是个滋味,尤其,这么清冷的滋味会伴他一辈子。这小子总比九昭大人在世时招来的男妃强。

    要问诗雅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凭这小子没想到绝食、上吊这么决绝的自我解决方式——能在后宫的弱肉强食里活下来的男人,需要旁人难以想象的勇气。那么……换而言之,能在被遗弃的冷宫里还有生存信念活下去的男人……那更不简单!

    想想这小子的处境,诗雅服软了,问着可怜巴巴的少年:“说吧,你想我带什么话?”

    “我饿……”魂水说了一句大大的实话,外加肚子的咕噜噜。

    “什么?”  

    “你还可以告诉我的娘亲大人,说我想她——我想回御史府,呜呜呜……我想吃厨子的烤鸭……呜呜呜……”这越说越觉得心酸委屈。

    诗雅抽了抽脸颊,背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呆少年!

    魂水吸了吸鼻子,呜哇一声嚎啕地哭着心里的委屈——

    凤轩宫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无论是哭还是笑。

    冷冰冰地撞击着四壁。

    呜咽累了,魂水吸了吸鼻子,他想到拿什么东西抹眼泪,左右都抓不到什么东西,最后伸手在怀里抓出了那条丝帕——

    “天下女人都一样坏!”

    就像那晚的小乞丐,虽然他害她的手被划破了,可他辛辛苦苦照顾了她一整夜,一觉醒来,她赏他耳刮子,又跑得不见了踪迹。

    捧着丝帕,魂水对着它自言自语:“喂……你出来带我离开这里吧?若是……你真的能救我离开……我、我——”

    “年轻人——省省吧——”

    的确有声音应他,可是,不是这丝帕“说”的话,而是……

    魂水抬头,他看到一个拿着大扫把在门口清扫的老汉,白须白发,背影清冷。

    魂水没问,老人一边拿扫把掸着地上的落叶,一边背对着年轻的少年,道:“进了这座深宫,你永远都出不去。”

    “我不信!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人低沉地一笑:“等你一个人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你就会知道老夫在说什么……趁着还年轻,莫白了少年头。与其念念不忘自己的心头好,还不如想方设法去讨好女王陛下——”

    老人的声音低沉苍老,魂水却听得字字清晰。

    他更不屑:“让我讨好那个暴君?做梦!我宁可抱着一头母猪过一辈子。”

    扫地的老汉,他的背影晃在日光下,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特别震撼。

    老汉说:“年轻人,你要记得,这宫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女王陛下。你还得牢记,这辈子——能给你荣华富贵的也是女王陛下。她轻轻的一翻手,可以把你捧得比任何男人都高,她若是不高兴了……你也不用去冷宫,直接去阴曹地府。若是说女王的地位高高不可动摇——那么,你就得想方设法做女王陛下身边最得宠的,有朝一日,你说什么——她做什么!”

    “你烦死了!!走开!别在我的门口罗罗嗦嗦的!”魂水大吼着,“我有心上人,打死我也不会变心!”

    老汉呵呵轻笑:年轻人……思想单纯的年轻人。

    ×        ×        ×        ×        ×

    墨清将军处置了长公主和自己的儿子,女王陛下的男宠墨从打了长公主俩耳刮子——

    这些闲言碎语又是不胫而走,成了这一阵子宫里议论纷纷的话题。

    他们习惯了看长公主殿下的霸道傲慢,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那女人吃瘪,被冷言少语的墨清将军来了一顿下马威。

    男卑和女官评论这事,是幸灾乐祸,平日里无所事事,难得有这一番动静,他们喜欢议论纷纷,评头论足。只有朝中的文武大臣,一个个担惊受怕——

    长公主有伤在身,连着三日未上朝。她们怯怯地看着墨清的脸色,怎么说呢,她们半忧半喜:

    忧的是:墨清得罪了长公主,那是个浑身带刺的碴儿,懂事的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惹。偏偏墨清将军和长公主撕破了脸,等长公主的伤好了,不知会整出什么花招对付墨清和墨家。

    喜的是:长公主不在,久日未上朝的女王陛下回来了——她像上一代的女王陛下一样,每日早朝,整顿朝纲。

    其实……不是绯天想来,而是墨清亲自来找她,卓侠又一个劲儿傻傻地问她:你是陛下,陛下不是每天都上朝的吗?

    绯天无可辩驳。

    长公主不在朝堂上,没有人限制绯天的自由——

    她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会小心翼翼地看看墨清将军的背影,虽然……她从不出言评论对错。朝中大臣都很清楚,女王陛下的王位少了一个九昭大人,但是多了一位墨清将军。

    墨清的独子成了陛下枕边的红人,墨清自然是稳着女王陛下的宝座。聪明人……都不会忤逆这位有权有势的冰美人。

    绯天有了卓侠的鼓励,她学着自己参政议政,没有长公主呵斥和阻挠。

    她发觉——原来国家大事她也是可以自己拿主意来解决的。更谢天谢地的,墨清将军亲自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把绯天的御印送了回来。

    殊不知,她所做的一切,在御纭天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有了御印,绯天想起了还陷在冷宫的墨羽,她总算可以救他出来了——

    只是……

    这诏书应该怎么写?      

    早朝之后,御书房里总有卓侠的身影,他的伤好得快,二十大板算不上什么,每次绯天下朝之后,他总会在这里等她,然后和她一起喝御厨端来的银耳莲子羹。

    这一日,她刚刚从墨清将军那里收回了失而复得的御印,绯天不忙着喝银耳莲子羹,她翻着手里的御印,不知所措。

    “陛下快喝,不然我就把陛下的那份喝光光了——”卓侠看绯天没动,他催她,一抬首,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忧心忡忡,“陛下怎么了?谁又欺负你吗?”

    绯天摇摇头,她突然问他:“卓侠,你会写诏书吗?”

    他含着勺子,脸颊上残留着粘粘的甜汤汁,摇了摇头:他不识几个字,他学的是武,身边都是打打杀杀的莽夫,没有识字的女先生愿意教他们这些弃儿。再说了,这是女主的天下,男儿无才便是德,就算外面大户人家的男儿,也没有几个是识字的。

    卓侠看到绯天脸上的忧郁,他突然想到她的处境:对了,她不属于这里,她不懂这里的文字,就算懂,懂得也不多。前几天她批阅奏章,都是女官陪在左右的。

    绯天对着卓侠一脸无辜的模样,她泄气了——                              

    这御印要回来了,可是……她不会写诏书,就算她想识字,这都没有人教她。万一让外人知道她不识字,岂不是直接怀疑她的身份?

    就在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人敲门,是个女人的声音:“陛下,微臣把奏章送来了。”

    “进来吧,魂御史。”

    一直以来,退朝之后的奏本都是魂御史整理了再送来御书房的。

    绯天看着妇人进门,她行礼作揖,捧着那一摞奏折走去桌边。

    魂沁没敢抬头看女王陛下和男妃的亲昵……

    她心里翻来覆去不是个滋味。

    她知道,和陛下日日相对的那个男人不是她的儿子——

    如今陛下最宠的是墨清的儿子,而她的魂水呢?                              

    进宫快半个多月了,她隔三差五才能从诗雅那里打探一点关于魂水的消息。

    魂水在这座深宫……和她最初担心的一样,她的魂水被永远埋在了冷冰冰的宫殿,成了不被女王受宠的男人,迟早沦落为可怜的男卑。

    她想魂水,想自己的儿子……想知道他的腿……是不是真的好了?                

    悉悉嗦嗦,是卓侠喝汤的声响,绯天低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楞在桌边没动静的魂御史——那妇人最近总不见笑容,心事重重的。

    绯天想:也许……她可以赌一赌,她相信魂御史的为人。

    “嗯?陛下?”

    卓侠看到身边穿着皇袍的少女走开了——

    绯天走去,靠近兀自神伤的魂沁,她轻轻地唤她:“魂御史?”

    “啊?!”她被吓到了,手里的奏本呼啦啦地全落了下去,几本落在桌台上,有几本跌落到了地上,压在了绯天的皇靴。魂沁见状,连忙跪在了绯天身下,匍匐在地:“陛下恕罪——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这……没关系,你别紧张,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吓到你——”

    这样的道歉……是不是多余?

    应该是魂御史在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一番不一样的反应吧?

    “微臣这就帮陛下整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魂御史这么害怕,难道她比皇姐还恐怖吗?

    绯天蹲下身,她拉住了魂沁的手,魂沁一看,急着想缩回手:“陛下……这……”

    “魂御史,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陛、陛下吩咐便是,陛下怎么可以求微臣……陛下需要什么,微臣一定力所能及为陛下办到!”

    “你……教我识字,可以吗?”

    “教……”教陛下识字?!         

    魂沁怕自己听错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美丽的少女。

    绯天苦笑,她想把自己的身份坦陈——岂料,卓侠的身影撞了过来,差点把她给撞倒在地,好在卓侠长臂一揽,稳着了绯天。

    他乐呵呵地抢话:“陛下以前生了一场好大好大的病,陛下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呢——陛下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字!”

    从绯天起身走向魂沁的那一刻,卓侠就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绯天才说一句,他坐在那里眸色一黯!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自觉得对绯天的性格脾气都很了解,他明白,这个傻丫头又要说傻话了,唉……只能他在人前做一回傻子,帮她糊这尴尬的解释。

    反正,没人会追究傻子嘛——

    “你……”魂沁诧异地指着乐呵呵的“墨羽”。                           

    不、不对呀……这是墨清那儿子?那出类拔萃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可是……他说话的口吻怎么那么像她家那没出息的魂水?

    顽劣、稚气——这还是墨清引以为豪的那个儿子?

    “你看我做什么?陛下问你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魂沁又把目光落在了绯天的身上,小时候……不是她教二公主识字的吗?二公主……不,是“陛下”,她怎么会不识字?

    绯天问她:“魂御史是不是不方便?”

    “不不不——”她是诧异,可静下心来一想:能在宫里陪着陛下……她不是能去看看魂水吗?魂沁求得不多,能多看一眼那孩子就已经知足,她应下了,“陛下需要微臣,微臣愿意随侍女王陛下左右。”

    “真的吗?那好吧,你现在忙吗?现在就教我识字吧?”

    “是,陛下。”

    卓侠也来掺一脚,他跟在绯天身边,看上去是漫不经心的玩闹,实则他也在用心识字。反正他做什么绯天都纵容。

    于是,这一日,魂沁又多了两个学识字的“学生”。

    在正式识字之前,绯天请她先写了一份诏书,说是传召锁匠世家普氏族人入宫,至于做些什么,魂沁没有细问。



34. 后宫受虐,男卑嚣张

    午时,女王留她用膳。

    魂沁把绯天和卓侠的嬉闹和温馨看在眼里。

    九皓大人去世之后,魂沁第一次看到陛下这么舒心的笑容,看来陛下是真的喜欢墨从,就像墨清骄傲的那样,她们的后代——墨清的儿子赢了她的儿子。

    就算墨清的儿子傻了……也比她的魂水出色,能够俘虏女王的心。

    膳罢,是午休——卓侠趴在御书房的软榻上小憩。绯天没有半刻地闲着,她留在桌边临摹着字帖,魂沁也跟着。

    犹豫了很久,魂沁小心翼翼地在绯天面前轻声提起:“陛下,微臣……可否求陛下一件事?”

    “魂御史有什么事?”绯天笑着问她,只要是她能办到的,她一定帮忙,因为魂沁帮了她的大忙。

    “微臣的儿子……入宫了,陛下可知此事?”

    魂御史提起的——是那个“他”?!

    手上的笔,倏然停住了!

    魂御史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是攀龙附凤的人——她教她读书识字,这才半天,魂御史想借机帮她的儿子说情?

    看出绯天脸上的疑虑,魂沁忙摆手:“陛下莫要误会……微臣只想求陛下,允许微臣去看看他——进宫前,那孩子伤了腿,微臣担心他腿伤。还请陛下允了微臣小小的请求……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可以,微臣只想看看他的伤势好了没有……”

    “只是……这样?”

    是她想错了——原来,魂御史要求的并不多:身为一个母亲,她只求看看自己受伤的儿子。

    想起那一夜,绯天摩挲着指尖的笔杆……

    那个水蓝眸子的少年,他从墙上跳下,是她退开了,害得他摔坏了腿,他总说她欠他,可是……到了最后,又是谁欠了谁的?

    “你去吧……”绯天轻喘了一口气,“我许了——你去看他,想呆多久都可以。往后,你想见他,不用和我说,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那个得了她的初夜的少年——偏偏注定了会被她遗弃在一旁。彼一时是他得了便宜,此一时却是她占了上峰。看在魂御史尽忠职守的份儿上,她给她这份特许。

    魂沁喜出望外:“谢陛下——谢陛下恩典!” 

    “去吧,我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再回御书房。你们母子想说些什么不用顾虑。”

    “是,微臣明白了。”魂沁没想到这么顺利,她高兴地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没有关上……

    绯天看着魂御史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愣愣地坐在那里提着笔,笔尖上的墨已经半干,卓侠绕了过来,他瞅了瞅绯天迷离的眼神,轻声问起:

    “陛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妈妈她……是不是很担心我?”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时代亦是如此,那么……21世纪的妈妈呢?她是不是在“故乡”的那头急着找她?

    她独自惆怅,手上突然被温暖的大掌包下,卓侠覆上她的手——

    “卓侠,你干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也窝着她手中的笔,“你……别乱画……”

    靠得绯天很近,他几乎拥她入怀——

    感受着卓侠掌下的剥茧,绯天看着他执着她的手,在宣纸上涂鸦,他在画什么东西:一个圈,圈里有什么东西?

    绯天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家,陛下的家。”他知道她的秘密,知道她想要什么?不等绯天再问,卓侠告诉她,圈里的是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卓侠。”

    就算……他知道了他的身世,他不要她的命了……他想放开昔日的一切,陪在她身边。

    这座深宫里,有太多的人是她的敌人,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能保护她,她总在退缩躲避……这样的“暴君”,他放不下,宁可舍弃正义,做他自己想做的。

    他想这样傻一辈子,伴她一辈子。        

    大掌下,她的指尖动了动,绯天无奈地笑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不可以?有卓侠陪你,这里就是陛下的家——我就是陛下的亲人。”

    他还想在两个小人下多加一笔,凭着他现在后宫独宠,他可以给她一个孩子,没有那么多男人的后宫里,绯天只属于他,不会混不清孩子是哪个男妃的。

    只可惜……

    只可惜,他把自己现在“痴呆装傻”的窘境里。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一个傻瓜洞房花烛?更何况,他所爱的女人,是一国之君。

    绯天傻傻地看着桌案上的涂鸦,她浅浅地笑了。                              

    如果说……以前,她对于漠古敦煌没有任何感情,那是因为这里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东西,现在……她有卓侠,虽然他傻乎乎的,行为举止也幼稚,却也是这份单纯,绯天觉得心安。

    靠在他怀里,绯天的的确确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有……卓侠怀里的温暖。

    这一次,她自己动笔,牵动着卓侠的掌心,慢慢画下另一个小小一笔。

    “好啊……这里是我们的家。还有墨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从冷宫里出来——你们长得那么像,墨羽看到你一定也很惊讶——”

    绯天没有转头看——

    也罢,在卓侠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喜到愁,转了180度。

    的确,这座宫里,还有他的身世,再有——女王的后宫,从来都不是男人一枝独秀的天下。

    他静静地垂眼看着绯天的侧脸……

    此刻,能陪在她身边,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和满足;过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只有御绯天是真心待他的,只可惜,她眼中的他只是一个痴儿。

    他正在考虑,怎么给自己一个转圜余地,若不然——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心,会误了他和她一世的情。

    ×        ×        ×        ×        ×

    宁静的午后,后宫里走动的男卑也少见,这时候,他们都躲去了可以休息的地方——

    魂沁急着去见魂水,一腔的欢喜。

    凤轩宫前,没有守卫,就连守门的男卑也没有,魂沁站在了宫门口,她听到里面男人们的喧闹、叫嚣。

    “臭小子,努力点擦,擦干净点——这里的地上爷掉的渣儿也要擦!”                   

    “磨磨蹭蹭的,你还当是御史府里的少爷,再磨磨唧唧,当心爷打断你的另一条小小腿!”   

    “瞧瞧这么副窝囊的样子,瞪?瞪什么瞪,再瞪你也不过是个被女王陛下遗弃的男妃!”   

    “错了,什么男妃,他现在就是新来的男卑——听见了吗?小子,往后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不听话,你的这条腿不光好不了,咱们哥儿几个还要挖了你的眼睛下酒!”

    他们邪恶的笑声和责骂都传进了魂沁的耳朵里——

    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忘了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魂水的身上:他进了宫,不被陛下看中,就算没有进冷宫,却沦落到了男卑的下场。

    正宫里,有个身影在晃动……

    她看到熟悉的身影匍匐在地擦地,从屋子的一头,擦到另一头,更有甚者,那些翘着二郎腿的男卑们还把吃下的果皮杂物丢在了魂水的头上,倔强的少年只是一愣,没有过多的反抗,继续擦他的地。

    魂水不知道他的娘亲大人就站在几丈之外的门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魂水自己看来,他把这一次跪地抹地,当成是玩闹——现在的逆来顺受,是他在养伤,等他腿好了,魂水就让这帮笨蛋都知道,为什么御史府的奴卑们见了他这位少爷就躲!!

    想玩是吧?他乐意奉陪!                        

    一个一个玩死你们,别以为你们人多就想欺负他这只吊脚的小麻雀,别以为你们是没有女人要的老男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他这个新来的帅小伙子!

    突然,有个眼尖的男卑叫了起来:“那个是谁?她怎么站在凤轩宫门口?”

    有人回头了:“看那衣饰,像是宫里的文臣吧?”

    “文官怎么会在陛下的后宫乱跑?”

    一听是文官,魂水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娘亲大人——可一回头,看到的却让他失望:哪里有什么人,门口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么快就走掉了?”一个男卑起身走到了魂水身后,不分力道地踹了他一脚,戏谑道,“看什么看,你巴望谁来救你呢?”

    “我才不稀罕谁来救我——”魂水小声嘀咕。                             

    他只是担心刚刚的那个文官是娘亲大人,如果被她看到他的这副德性,她一定伤心死了……

    细想想,进宫之前,爹爹也说过:女人是不能在女王的后宫随意走动的——闹不好就被按上一个通奸私会的骂名,有的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那时候那个脾气古怪的女御医也有些担惊受怕。

    也就是说……他很难再见娘亲大人……    

    刚刚那个女的,会不会是宫里的女官?娘亲大人是不是托了很多人来探看他的近况?她平时很凶,可骨子里还是很疼他的。

    “嘿,臭小子,快擦地!不然今晚休想用晚膳——”

    “对对对,就是这样,卖力点擦!”

    其实,魂沁并没有走开,她只是躲在宫门之后,躲在他们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她怕魂水看到她,她害怕万一魂水向她求救她会心软……

    魂沁自己对自己说:算了,就当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孩子,她的担惊受怕都是枉然,进了宫,魂水已经不算是魂家的孩子,她再也没有立场为他做些什么。

    魂沁只顾埋头疾走,心中不是滋味。           

    忽的,她的脚下踩到了金红色的枯叶,耳边,是“唰唰”的响声——                    

    “你……”魂沁循声看到了一个老人,沧桑的背影,虚白的发,他在后宫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清扫,他在魂沁走来之前,把金红色的落地枫叶为她铺成了一道炫色的地毯,每一步,都能踩出一个清脆又低哑的声音。

    “魂御史无需担心那个孩子——别看他外表拙劣,这骨子里的傲气和韧性,魂家世世代代的男儿都有这么一份倔强。”

    几日的光景,他总在凤轩宫门口清扫,见多了自然能体会到:那孩子看似善类,其实……龙伏深渊。

    来自外人的安慰,确实温暖。可是这“外人”的话外之音,震撼了魂沁!

    什么叫魂家世世代代的遗传?

    通常能这么说的……无非是对魂家有相当了解的人!

    魂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想看清他的脸,这样一位老者,她没有一点点的印象。

    魂御史小心翼翼地问起:“你……是谁?”

    “一个……从魂家史册上除名的人……”老者停下了手里的扫把,他抬脸与她相望。

    他在宫里默默无闻那么久,只有他把这里人都看透;而外人没有对他上心的。

    魂沁依然没有印象,她问他:“你……是魂家入宫的男妃?”

    老人点了点头。

    魂沁心中一颤:既然是魂家先前入宫的男妃,算这老人的年纪,应该是上上一代女王的男妃吧?可是……那之前的史册因为某种原因都不存在了。她只是听母亲曾经说起:魂家有过一个少年……那个男人颠乱朝纲,祸乱世事,到最后……

    “难道说……你、你是那个……”魂沁不敢相信!

    或许……是她想错了!

    怎么可能,那个名叫魂鹰的男人,那个应该陪葬的男妃……不仅活得好好的,他还站在自己面前?这一幕,宛如天方夜谭!

    老者静了片刻,他仿佛可以看透魂沁的心思。他点头道:“对,老夫正是魂鹰。”

    “什么?!”         

    这名讳给魂沁带来了莫大的震撼,当即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仰望他,头顶上,老者背着光,修出了一副诡异的剪影。魂沁觉得不可思议,她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不是——不是已经——”

    老者浅浅的一笑:“莫怕,我活着,没有死。这世间还有一些麻烦事等着老夫去做——”

    “可是……”魂沁看着他这一身的装束,她无法理解,“为何您是这身打扮?以您的身份,您可以享受天年,无需再劳苦做这些男卑做的活儿。”

    老者摇摇头,对她浅浅地使了一个眼色,这后宫之地,秘密一旦露馅,那就是没完没了的流言蜚语,永远没一个尽头。

    “你不会懂的——最好也不用去深究其中的道理。过自己的日子,珍惜眼前人。老夫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什么名利地位,还不如天天迎着风中的风沙,看尽这座宫楼的美景。”

    魂沁点了点头,她被魂鹰扶起,他问她:“刚才……是不是看到他在被那些男卑欺负?”

    不说不打紧,这一说,魂沁突然抓上他的手,又跪下身子求道:“老祖宗,你救救那孩子吧,就算女王不宠幸他,就算陛下把魂水闲置在一旁——总不能让那些男卑没日没夜的欺负他呀!”

    她想:以魂鹰的身份,女王必然会听他的,到时候,魂水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老人却是淡淡一笑:“你的要求只是如此?”

    “仅是如此——不求其他。请老祖宗成全——”   

    他揽手托住了魂沁的手臂,别看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这力气——也不比年轻人差。

    魂鹰说:“往后见了我,别行此大礼招人非议。”

    魂沁忙着起身,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眶,连忙点头:“是是是——老祖宗你说什么都成,只求你救一把魂水,魂沁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伺候老祖宗都可以!”

    “他无需我救。他的那双眼睛,是若水族的后裔吧?”年迈银发的他,仰首眺望远处的那片天际,他回忆着,像是自言自语,“当年墨家的大院里有个武艺不凡的年轻人,他教墨家的少主武艺,那个男人好像也是一样的水蓝眸,是不是?”

    “不瞒老祖宗……那人……就是魂水的爹。”    

    他在深宫,并不代表他对外界的朝事一概不知。

    魂鹰说:“既是若水族的后裔,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三生不灭。你对那孩子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老祖宗的意思是?”

    “魂水只需要一个替他穿针引线之人。你的孩子,你还不了解吗?以他的脾气,他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老祖宗的意思,是愿意帮魂水?”

    老者捻着白须,没点头也没摇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但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他不等魂沁道谢,他催促她,“你也该回去了。辅佐女王要尽心,莫误了时辰——”

    “好——那晚生这就去了——老祖宗保重。”

    她走出了几步,突然楞生生地停步!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

    魂御史转身去看,老人扫着落叶的背影不知在何时已经慢慢远去,离她很远很远——他居然知道女王留她辅课?这才是早上的事情,他作为小小的一个扫地奴,就已经得知了此事?

    心里的震撼,已经太深太深,也因此,魂沁释怀地一笑,心中的大石,算是平平稳稳地放下了。




35. 梦情,竟是身边暴君

    宫外有什么大变故,魂水一概不知。

    他被那些男卑折磨完了,倒在床上,又从衣襟里拿出他的宝贝帕子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那香味……好像淡了很多呢……

    如果……还能见她……该多好……他还没告诉她,那天晚上他什么坏事也没敢。

    可现在想想,魂水又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傻,早知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妓院里的那些哥哥教他也好,他出去看别人实战也好。该死的……怎么就把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这辈子他就这么一直留在这里不生不死的?

    哎呀……越想心里越郁闷!

    上天啊,再给次机会吧,哪怕一次就好——这一次,他死也不会放小乞丐走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冷冷的一声质问,不带温情带着刺的口吻,震响在床前。

    是去而复返的男卑,他把今夜的晚膳搁在了桌上,却见这臭小子仰躺在床上,小小声的傻笑,还时不时地扭两下。他没有打断魂水,反而出去叫了别人过来——

    他们悄悄凑过去,这才发现小跛子居然捏着一条丝帕沾沾自喜?

    这人是不是被他们虐疯了?劳碌了一天居然扭在床铺上傻笑?

    再一想,再一看——

    不对!那是一条女人的丝帕!

    一个被女王遗弃的男妃身上居然有女人的东西?

    他们的眼睛里瞬时亮了起来!

    这就是典型的“捉奸在床”!                 

    光天化日捧着野女人的东西自个儿偷着乐,一定是这小子在宫外有了情人,这是对陛下的不忠!把这小子连着赃物一起交给陛下,揭露他不清白的过往——陛下一定会赏赐他们的!

    男卑们都把坏脑筋想到了一起——最后,他们彼此互望了一个眼神,一点头!

    于是,带头的男卑老大就这么开口了:“你这是在做什么?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质问,魂水没来得及反应!

    他坐起身,面对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男人,咽了咽口水,手却在往回缩:“没、没干什么——”

    这群坏男人可不像他的娘亲大人那么好说话,他们根本就不留机会给魂水,几个人一起上,先把反抗的少年一股脑儿压下,然后几只大手齐开,一下子就从魂水手里把那丝帕抢到了手。

    “还、还给我……咳咳……”

    该死的,刚刚是哪个混蛋掐他的喉咙,差点掐死他!                          

    “还?还什么还——这是要呈给陛下的罪证!”带头的抓着手里的丝帕,隐隐他就闻到了一股子属于女人的香味。

    他道,“进了宫,你就是陛下的人!管你以前是哪个府的少爷,也管你老娘在朝中官衔有多大——进了陛下的后宫,你就得伺候陛下,入宫前不三不四的,理当问斩!”

    魂水哼了哼:斩?斩谁啊?

    要被问斩也轮不到他被斩吧?那条死鱼——就是那条现在被那个暴君女王宠幸的家伙,他没进宫的时候,光天化日和女人摸手又弹琴呢!如果按时间长短来算被斩的次数,死鱼早就被斩成鱼肉酱了!

    要说自己,魂水觉得他和小乞丐绝对是纯情的!纯粹是他自己捧着她遗留的信物单相思,也不知道那一头,她和哪个男人卿卿我我呢!

    他们要去暴君那里告状?                   

    哼——他不怕,大不了拉着女王的男宠,也就是墨家的那条死鱼一起下水!

    但是,前提是必须把他的丝帕还给他!

    “喂!去就去,你别乱动我的丝帕!翻烂了怎么办!还给我——还给我——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眼见着那些粗手粗脚的男人翻看他的帕子乱摸,魂水不干了!

    这万一摸坏了怎么办?                

    更奇怪的,正当魂水想冲过去不顾一切夺回他的宝贝时——那些男卑的脸色突然在一瞬间紧蹙,整张脸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刚刚还捏着丝帕耀武扬威的男卑手一松,那条轻丝帕子轻飘飘地荡下了……

    魂水更恼:“让你别翻,也没让你乱扔啊!”

    他冲上去就捡,趁着帕子没落地,他及时伸手捞起了!可别弄脏了……本来就不怎么香了,还敢让他洗吗?好歹给他留点念想。

    立在那么多男人面前,魂水还没反应呢,这帮豺狼野兽一瞬间变成了小猫咪,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地,简直就是五体投地!

    魂水震惊!忙不迭地后退了几步,身子不稳地一踉跄,就怕他们耍阴谋——

    “干、干、干……干什么……”

    不是吧?跪他?

    良心发现了?不想再欺负他了?

    就算这样……也不用跪得那么夸张吧?

    谁料,这堆趴作一团的男人心惊胆颤:

    “奴、奴卑该死——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陛下万安、陛下万岁,奴卑该死……”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嘀嘀咕咕地忏悔,求饶!

    魂水更莫名了:“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陛下?怎么跪着他,冲他喊陛下?

    这群人——傻了啊?                   

    魂水挪上去两步,狐疑地看着他们,他的困惑没问出口,最旁边的一个男卑突然有了动静!他起身,跪着挪到了魂水面前,匍匐在魂水的脚下,哀求道:“魂、魂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大人有大量,这几天是小的不懂事,往后小的一定好好伺候魂从!”

    “啊?”魂水很可爱地爆发出一声惊讶!

    一个抱着他的左腿忏悔,另一个也挪过来抱着他的右腿拿捏:“魂从,您这腿伤着不方便,往后小的天天给你拿捏,一定把你伺候得妥妥当当,您这腿不会废的……呸呸呸——小的是说,就算是您这腿废了,小的愿意把小的腿割下来给您!”

    “呃……”魂水直接一个闷嗝……

    好恶心啊……他的鸡皮疙瘩呀!

    “你确定是在往我身上抹蜜糖?”

    右腿上抱着的男卑就像哈巴狗一样的狂点头,只差低头添他鞋上的尘土。

    不光这两个,刚趴着跪着的那一串全都挤了上来:

    有的说:“魂从大人,您需要什么尽管和小的说,上天入地小的都帮你摘来——”

    魂水哼了哼:我想要我的梦中情人小乞丐……你个厮的也帮我把她翻地刨出来?

    有的叱责前面那个不懂事的:“笨蛋,什么魂从大人?!是魂妃大人才对!大人……他日飞黄腾达,后宫独宠,你可别忘了小的,您要多多提拔小的!”这句恶心的巴结,就是男卑老大说的。

    于是乎,他们又改口了张嘴闭嘴的魂妃大人,说一句,搂着他更紧一分,简直把魂水掐得喘不过气!

    “你们——你们统统都给我住嘴!!”魂水用他最大的声音咆哮!

    好不容易他们都静下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喘气……

    “说、说……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断断续续一句话好不容易说完了,魂水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气,半盏茶的时间,为什么他们都从坏坏的大灰狼变成了千依百顺的小白兔?

    他们眨巴着眼看他,不懂其中道理。       

    算来算去……魂水想到了他手里的帕子,他们是看了帕子之后才转变了性子的,是不是这丝帕的问题?一个小乞丐的丝帕有这等魔力?

    魂水一边抖出他的宝贝丝帕,一边问他们:“是不是这东西有什么特殊的说法?”

    这不动还好,帕子一落下,那群抱着他的男卑又一个个地匍匐跪倒了,嘴里连着念叨“陛下”——他们说的陛下,还能有谁,就是那暴君女王。

    为什么……他们见了这丝帕就念起暴君?  

    魂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这块东西,一直以来他都当作是宝贝,捧在手里怕坏,踹在怀里怕丢,这还是第一次,他在自己的掌心展开了帕子,仔细地打量。

    丝帕,这京城里女人都有的东西,就连他家那位男人婆一样的娘亲大人也有,他小时候偷偷拿着玩,要知道那是爹爹送的,这一玩,他的小屁股又受伤了。

    要说他以前玩的那块和手里的有什么不一样,那么……只有那右下角的花纹吧。

    娘亲大人喜欢曼珠沙华,所以爹爹送她的丝帕大都带着曼珠沙华的花案,特别醒目。

    可他手里的这东西,不像是花,更像一种图腾——纹在丝帕的右下角,相比娘亲大人的那块,不太显眼。

    “这东西很特别吗?”

    魂水指了指丝帕上的图腾,一边蹲下身子问他们!

    男卑们个个脸色刷白,见丝帕,如见陛下亲临——

    魂水的表情彻底僵化,他好半晌才提起勇气,问出了心里最纳闷的那个问题:“莫非……这是王族的图腾?”

    男卑们点头——不,应该是趴在地上,无声地叩头!

    魂水咽了咽口水,一瞬间,他觉得手指冰凉,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喉咙口!

    “难道……这个……是女王的东西?”

    这一回,他们几个诧异地抬头:“魂妃大人不知道吗?”

    他们后面叽叽咕咕说的话,在魂水的耳边,就像当空炸下的雷声,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        ×        ×        ×        ×

    进宫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了,这期间,魂水都没闻过荤腥——

    现在呢,他的凤轩宫里到处瞟着美味佳肴的香味:什么鱼翅熊掌、鲍鱼海参、燕窝人参,宫里的御厨个个都是好手艺,就算桌面上的菜都凉了,余香犹在。

    魂水傻楞楞地坐在床边,看着桌台上一堆早就凉透了的饭菜……                     

    今日,诗雅来得比平时更早些,大大咧咧的个性,人尚未进屋里,魂水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臭小子,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你家的魂御史在御书房陪着陛下,听说这段日子她都会留在陛下的御书房——只是问她什么,她支支吾吾有些不愿意说起,真是不像她的个性,该不会她和陛下之间的秘密吧?”

    说话间,她放下了肩上的药箱。

    正因为魂沁和陛下在御书房,她不便打扰,所以只能先来凤轩宫给臭小子看看脚伤。

    诗雅最清楚这小家伙过着不冷不热的苦日子,所以,乍一见桌上那么多稀罕的菜肴,她愣了愣……

    “哟?今天那帮家伙不欺负你了?居然给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诗雅一点都不客气,走近桌边,执起唯一的一双筷子,夹了好吃的就往嘴里送,“嗯……好吃好吃,像你这腿有伤的,就应该好好补补……呃!你做什么?”

    她一回头,刚好撞上阴沉着一张脸的少年——

    她从未见过魂水那么一副半死的状态,他就想块木头一样悄然无声地堵在她的身后。

    诗雅骂他:“臭小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魂水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情……”        

    他的口吻也一样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活力。

    也不等诗雅是不是会拒绝,魂水木讷地翻起自己的衣襟,把他的宝贝丝帕拿了出来——

    “干什么?这么贴心啊?还给我擦嘴?不用了——我自己有……”刚低头想摸自己的丝帕,诗雅脑筋一转!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就掩住了魂水手上的赃物!

    “臭小子!你怎么会有女人的帕子!”

    后宫禁地,女王的男人身上居然有别的女人的贴身物件,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诗雅本想塞回魂水衣襟里,后来一想不对——这么祸水的东西,留着只会惹祸,还是丢掉为妙!

    “来!给我——我拿去丢了,魂沁怎么会让你把这种东西带进来,就算是魂沁的东西,你也不能带在身边!给我——松手啊!”

    这臭小子居然紧拽着不放。

    魂水垂眸看了看眼下他们争抢的,他又问:“可以问问你……这个图腾……是什么意思么?”

    “图腾?什么图腾,你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不保了,你还管这什么图腾——”

    魂水努了努嘴巴,他的眼神里只有那个闭上眼都能深深留在记忆中的图案:

    “就是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

    垂眸看到自己指尖死死扯着的东西,诗雅不禁瞪大了双眼……

    趁着她松手,趁着诗雅呆若木鸡,魂水把丝帕提在他们俩面前,是为了让诗雅看得清楚:“这个……就是这个,你认得吗?”

    她的反应,和那些男卑的反应一样,没有回答魂水的问题,腿一软,匍匐在地,叩首道:“微臣叩见女王陛下——微臣该死,微臣对陛下不敬,陛下恕罪——”

    魂水哀哀一叹,水蓝色的眸子盯着手里的帕子,他不知是喜是忧……                   

    “连你也是一样的反应……这么说……这东西真的是那个暴君的?”                 

    诗雅颤巍巍地抬头问他:“你——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这是陛下的贴身物件,是先祖女王留下的珍贵东西!你怎么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还不快点去把这东西还给陛下!”

    “唉……”魂水只剩下了莫名的叹息。                

    暴君的东西——是他从小乞丐手里接过的东西——街边的小乞丐会有皇室的东西?

    他不是笨蛋,简简单单的推理,却不想他最喜欢的人和最不喜欢的人居然是同一人。心里顿时激起一股莫名的感伤,不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诗雅也觉得不对劲儿:“不对啊,这是陛下从不离身的东西,你不可能随便捡来,不会是你从陛下那里偷来的吧?”

    “才不是偷来的呢!”

    这么中伤的一个问题,仿佛给了萎靡不振的少年一个耳刮子,把他给打清醒了!



36. 微妙情绪,爱上暴君

    深夜的巷子、落魄的乞儿、妓院的一夜、街道上的护卫……以及,他进宫后,身着奢华皇袍的少女给他的一巴掌……

    往事历历在目——都串成了一线,有头有尾了。

    魂水问起诗雅:“那个……半个月前,女王是不是离宫了?”

    “对。奇怪,你在宫外怎么知道这事?这事儿恐怕魂沁都不知道呢。”

    “那么……她回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呢……”

    “破破烂烂的,就像街边的小乞丐——女官们想伺候她梳洗,陛下把她们都赶走了。”

    诗雅一时间没觉得这小子今天是不是问了奇怪问题,她难得心情好——有问必答。

    魂水突然想起了诗雅之前提过的,他这时候才有兴趣问起:                          

    “上一次你还说她受了伤,伤的……是不是手臂?”魂水指了指自己的臂腕,又比了比尺寸,“是不是这么大的一道口子?被利器划破的?”

    “你怎么都知道?”这一回换诗雅惊讶了,“真是深藏不露啊?表面装得若无其事的一个人,还天天任由男卑们欺负,其实暗地里你把女王陛下的伤势都估摸清楚了?是想哪一天讨好陛下吧?”

    她换了一种眼神刺探魂不守舍的少年,真是小看魂沁家的儿子了,这小东西的手段这么厉害,宫里老奸巨滑的男卑也未必有这样的心机和城府。

    诗雅并不知道,她的这番回答,已经把魂水心里的疑惑划上了一个等号!

    一个,原本他最讨厌的暴君;

    一个,在深夜给他温情的小乞丐——                          

    竟然是同一个人?!

    再想想她当时说的那些话:她说她想回家,她不想回她原来的地方。

    难道,她的家不在宫里吗?这宫里有什么毒蛇猛兽,害她必须深夜出逃在外?一个女王,在外颠沛流离……就算是在梦里,她都在逃跑、都在害怕……

    “喂!喂!臭小子,你没事吧?”诗雅看他发呆,拼命在魂水眼前挥手。

    这一刻,魂水心里好乱,他回到床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更不知道,这时候……他找到他魂牵梦萦的梦中情人,不应该高兴吗?可是……为什么他又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早就认出他了,可他现在才知道她就是“她”。

    他想到了在府里时,娘亲大人对他的叮嘱:娘亲大人不也说了么,女王不是暴君,她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小乞丐,魂水绝对相信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真好……终于找到她了……

    可是,压在心里那么多的话,无从说起——

    当时在街上,她是被押送着回宫的吧?其实不是她乐意的……她想逃宫,她不想再回宫里做暴君吧?难怪他当着她的面诅咒暴君,她会抱着膝盖哭了整整一夜,换了谁被冤枉都会伤心吧?

    至于她身边受宠的男妃……也许也是别人硬塞给她的,可能——她并不想要呢?!所以她才逃出来的!

    脑海里的幻想,所有的好感和说辞一下子都偏向了她,魂水可以找出千千万万条的理由为她洗脱暴君的罪名,越是这么想,他的心境越是舒畅。

    但是……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他的眼前!      

    他最喜欢的她,不属于他一个人!

    那条死鱼……抢走了他的!

    诗雅带着药箱做了过来,她瞅了瞅今天怪异的他:“臭小子,桌上那么多东西你不吃吗?”

    魂水没应。

    “你这帕子……要不要我拿去还给陛下?”

    也真是的,陛下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声张,这事如果被长公主知道了,一定又会找陛下的麻烦,要知道,这丝帕是多么珍贵的东西,那可是先祖女王传下来的!

    诗雅都这么和他说话了,魂水还是仰躺着——

    “那就把你的腿抬起来,我给你看看伤,很快陛下就从御书房出来了,我得去陛下那里……”

    话音未落,躺着的少年突然窜了起来!

    “你干什么!今天吓人吓上瘾了?!”

    今天这臭小子不只一次吓她了!

    魂水气哼哼,他决定了:“该死的鱼,敢抢我的——我让你吃撑了吐!”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美人御医——你可以告诉我女王陛下叫什么名字吗?”

    诗雅抽了抽嘴角:“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你只要知道她是陛下就可以了,直呼陛下的名字,是大逆不道!”

    虽然说……这小子甜言蜜语很会用……

    魂水不干了,他就是想知道陛下的闺名叫什么;他在诗雅面前抹了蜂蜜似的把好话都说尽了。诗雅依然守口如瓶。

    她只觉得,这小子得寸进尺,又很死缠烂打——   

    魂水觉得他把好话说尽了,最后,又来了一副梨花带雨状:“你能不能再帮帮我这个可怜的孩子?”

    “你?可怜?”诗雅不禁冷笑,她拍了拍他的腿骨,道,“你一点儿都不可怜,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这腿可以下地走了,想跑跑跳跳那是不可能的。有空呢,多在凤轩宫里走动。”

    魂水管她叮嘱什么呢,他只想他自己的未来!

    “能不能让我和女王陛下单独见见?”

    诗雅在那里整理药箱,她倒是真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要做陛下的男人!”

    “……”诗雅抬手搁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才不是呢!我要陛下宠幸我——”

    “你说这话也没用,我又不是陛下,又不可能逼着陛下临幸你啊?”

    “不要紧!你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就当是帮我和陛下牵线搭桥。只要这样——”魂水凑过去就在诗雅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诗雅挺得莫名其妙:“这……告诉陛下这些有什么用?”

    “你不是和女王走得很近吗?你不是她的御医吗?只要你想办法把女王的身体状况兜上去说了。这事就可以了!求求你——求求你——”魂水双手合十,拼命地拜啊拜。

    “我尽量想办法……”诗雅还是纳闷:为什么非要在陛下面前强调她还是处子之身?难道陛下自己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吗?

    魂水陪着诗雅走了一段路,总不忘提醒:“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办到,日后我能回陛下身边,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美人御医!要说哦——一定要说哦——”

    ×        ×        ×        ×        ×

    御书房里,辛苦了一整天的绯天伸了一个大懒腰——

    还是学习舒坦,这样好充实。

    面前,一杯茶递了过来:外加卓侠灿烂的笑容,算是奖赏她一整天的努力。

    “陛下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等一等,魂御史。”出于礼貌,绯天喊住了她,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间很想知道,“那个……他的伤……好了没有?”

    一时间,御书房里,静如死水……            

    魂沁转眼看着她,卓侠也侧目看着她:不用多问,他们自是知道陛下问的是谁,不管是魂沁或是卓侠,他们都觉得诧异,为什么陛下会这么问?

    魂沁喏喏地应了一声:“陛下厚爱,让陛下操心了……魂水的伤,无大碍了……”虽然没有进院子亲眼看看魂水的伤势,魂沁心里很明白,这后宫里还有魂鹰照应着,这时候陛下突然问起魂水,这……又算什么?

    这一天里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跌宕起伏,都让魂沁措手不及,事先都没有心理准备。

    绯天默默地念起:“魂水?他的名字……叫魂水?”

    “回陛下,是——”

    “我知道了,魂御史,今天辛苦你了,好好回府休息吧。”

    魂沁欠身出去了,卓侠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御书房,确定她走了,他转首心有不甘地问起绯天:“陛下,您很关心那个男妃?”

    绯天苦笑了一下,埋头看着今天写下的几个字符。    

    卓侠讨巧似的追问:“陛下是不是和他有渊源?”                      

    记得那日,绯天刚见了凤轩宫的那位回来,她就有些不对劲儿……

    绯天想了想,欲言又止,这么难以启齿的话,让她怎么说?

    卓侠一副很期待的表情,他缠着她撒娇:“陛下,说说吧,说给我听听——”

    “其实,我和他——”

    “陛下,微臣诗雅求见陛下。”是诗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截下了绯天欲出口的话。

    卓侠多少有些懊恼,为什么这个女御医总会坏他的好事?淡淡瞟了一眼已经进屋的女御医,他只是挪身站到了绯天身后。

    “陛下,微臣来给陛下换药——”前面的话,她温和百倍,后面的话——诗雅先瞪了一眼卓侠,然后冷冰冰地道,“微臣也是来给‘墨从’探伤口的。”

    卓侠哼了哼:“我很好,才不要你看——”

    绯天笑了笑,帮他们彼此解围:“不用了诗雅,我的伤都愈合了;至于卓侠……他应该也没事,这段日子让诗雅你费心了。”看得出,他不喜欢大夫,尤其是诗雅,恐怕是上次那一针真的把他扎疼了。

    诗雅淡淡地瞟了一眼男人,她是宫廷的御医,她清楚卓侠的身份,才不会和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斤斤计较,再说了——他不配。

    “陛下这是说什么话,伺候陛下是吾等的荣幸。微臣可以不管他的伤势,但是陛下的身子,微臣一定会尽心照料——还请陛下借一下手腕,让微臣察看一下伤势——”

    “那……好吧……”

    其实,她手腕上的伤,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剩下了结痂的伤口……会不会留伤疤,她也不在乎。

    诗雅看着绯天手腕上的伤,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也在自己琢磨着笔划这伤口的大小……奇怪了,魂水和陛下之前认识吗?为什么那小子可以很仔细地比划出陛下手上伤口的大小?

    如果说……他们真的有缘分,那是不是应该帮他们一把?

    绯天的伤口,卓侠也看到了……

    雪白的肌肤上徒然多了这么一道扎眼的口子,卓侠觉得心痛,他伸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问道:“陛下,疼吗?”

    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伤了她,他绝对不放过他——

    谁料,他的手指才碰了绯天一下,诗雅警惕地打开了他的手,这两人不免眼瞪眼!

    “陛下身子尊贵,岂是你能乱碰的?”

    卓侠哼了哼气,摸着被诗雅无情打开的手——          

    这两人……又卯上了……

    绯天只能先开口说话缓和这两人的矛盾:“诗雅,我的伤真的没大碍了,也不疼了。”

    “回陛下,陛下的外伤无大碍,但是身子有没有其他的症状,还需要微臣把脉诊一诊——”

    “不、不用了吧……”

    绯天有些担心……就怕诗雅医术精湛,这一把脉,会诊出她最不堪的那一夜。

    “陛下这是信不过微臣吗?”

    绯天摇了摇头——她慢吞吞地又把手放了回去。

    她的每一个细节,卓侠都很在意:她害怕御医诊脉,有时候……她在寝宫里独自摸着她手臂上的伤口。难道……她的古怪,又和其他的男人有关?

    半盏茶的时间,诗雅收了手,她道:“陛下身子有些虚,怕是这几日劳累了吧?”

    “嗯……其他,没有什么吧?”

    她最怕宫外的那一夜,会不会落得一个珠胎暗结的倒霉结果,最怕就是这两个月里,月事会延迟……

    诗雅说:“陛下应该好好休养,不宜过份劳累。陛下是不是还在过虑其他的事情,这脉象有些紊乱,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之身,切忌饮食性寒的御膳。”

    “嗯——嗯?!”

    这一回,绯天怔了!诗雅她说什么?

    卓侠也听到了:她居然还是清白身?这……怎么可能呢?这世间有几个女人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不都说权贵家的女人一成年就召自家的男卑行成人礼吗?这……她这位皇族的皇女,当朝的女王居然还是完璧?

    让卓侠想不到的,是绯天震惊的反应!              

    “你、你说什么?”绯天不可思议的反问,她整个人从王座上弹起,一向温文儒雅的她伸手拽上了诗雅的衣襟追问,“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陛、陛下……”

    女王陛下的反应未免太过激了……似乎和魂水那小子料想的一样。莫非……这里面真的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陛下……是处子之身,先前陛下的体质又偏弱,所以性寒的御膳会让陛下的身子更虚……”

    “你说我还是……那个?!”

    “当然是——微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身边除了过世的九昭大人——和现在这家伙比较亲密——”诗雅冷言冷语,是说卓侠,“其他男子皆未触及过陛下金贵的身子……”

    “可是……”

    可是……是宫外的那个男孩子。那一夜,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绯天问她:“你确定……我还是完璧的身子?”

    不等诗雅回答,纳闷的卓侠站到绯天身侧,装傻似的问起:“难道陛下自己不知道吗?”

    绯天抿了抿唇……

    之前,她明明就是确定的!但是……怎么可能出现另一种状况呢?

    怎么可能?那个晚上……她和他睡在一起……醒来后,她身子虚弱又觉得痛,床上还有血渍,难道说……都是她误会了?其实——那个晚上他们俩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

    如果是真的,那么……岂不是她一直都误会他了?

    “陛下?”诗雅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绯天喏喏地应,她魂不守舍地起身……突然间这里的空气压得她不能喘息!

    看着绯天离去,卓侠自然也跟了上去——

    独独留下诗雅一人,她自言自语着:“能怎么说就怎么说了,难道只要说这么一句话,陛下就会凤轩宫把你收了么?”

    年轻人,还真奇怪。

    ×       ×       ×       ×       ×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反应。

    卓侠执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桌上的御膳,一边回头看着发愣的少女何时会有点反应。

    为什么每次和凤轩宫里的那个男妃有关的事情,她都是那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好不容易,床上的她突然坐起了身,起身下床。

    卓侠问她:“陛下,用……膳……吗?”

    话没问完,绯天是从他身边疾步经过的——

    她一边换下龙袍一边道:“不了,我心里乱,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陛下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用膳,我很快就回来。”

    “陛下……”

    “听话!”她难得用这么沉重的语气命令他。

    卓侠眼见她换装,换下累赘的龙袍,又换上了他初见她时的一身素装。



37. 赖上女王,装装柔弱

    没有多余的话,绯天出了门,吩咐门口的护卫好好守着他,而她呢,步履匆匆地离开。

    去散步?

    卓侠才不信,他确定绯天一定是去往凤轩宫,并且不愿意带着他同行,她一定凤轩宫的那男人有什么丝丝缕缕的关系!

    女王的寝宫外,护卫们守在门口。他想出去,还没人能困得住他呢!

    在桌边呆坐了片刻,卓侠跑去开了窗户,步上窗柩,轻轻一跃就跳了出去——

    绕过护卫们的视线,他在屋檐上飞檐走壁,捕捉到那抹熟悉:跟在她身后的只有三两个男卑,没有女官,她去的那一方,显而易见——是凤轩宫的方向。

    凤轩宫里,少年翘着二郎腿,男卑们献殷勤送来了他最爱吃的水晶葡萄,这不——吞一口葡萄,随手抛一个葡萄皮,蹲在他面前的男卑们个个乐得像哈巴狗一样,捧着双手去接他抛出去的果皮,免得脏了凤轩宫的地。

    还有一个,正端着拳头轻轻捶着他的腿。            

    他问起:“魂从大人……你说等一下陛下就会来凤轩宫——这是真的吗?”

    魂水吮着指尖上残留的葡萄味儿,觑了一眼多嘴的家伙,于是下一块葡萄皮直接丢去不懂事的男卑的脸上……就算是这一番侮辱,那男卑还是泛出傻笑对着水蓝眸的少年。

    魂水说:“本少爷说是就是,等一下,你们就知道陛下会怎么疼惜我——我吩咐你们的,都给我好好做!”

    “是是是——魂从大人。”下面应声四起。 

    魂水摸着下颚,清澈的眸中闪过狡黠之色:“等我把那条死鱼挤掉了,这后宫就是我一个人的。等我受宠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是是……魂从大人的荣耀小的能沾光就是荣幸。”

    有些人说了真话,十足的奴性。

    另外一些呢,表面这么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最好是说真的,这小子如果是戏耍他们,他们会让那条刚刚好的腿再断一次,和着再把好的那一条腿也打断!光凭这小子的片名之词和女王陛下的丝帕——不太让人信服。

    沉默了半晌,捶腿的人问起魂水:

    “魂从大人,您还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给你去取。”

    魂水脑子咕噜一转,报了个他最喜欢的餐点:“烤鸭!”

    捶腿的家伙很激灵:“小的这就去让御膳房给您做去——”

    一个兴匆匆地出去,另一个急急忙忙地跑来,气都没喘稳,他反手指着宫外:“陛、陛下……女王陛下……过来了……”

    刚刚还有几个人心里不服,这一下,一个个瞠目结舌!   

    真的?这是来再赏他一个耳刮子的,还是……来这里临幸这小子的?

    这时候魂水哪里有时间吃什么葡萄,随手就塞进了一个男卑的怀里,他一抽巴掌,拍在傻楞楞的他们的脑袋上——

    魂水命令道:“还傻着做什么!快点把这里的吃的喝的统统收拾干净!”

    “是是是……魂从大人……”                

    这群人如梦初醒一般,多少的感慨,多少的诧异,多少的……期待看看这位“魂从大人”怎么应付女王陛下。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万一被女王看出破绽,摘了你脑袋——你!当心着点,别把御膳的汤汁撒在地上!——你!那桶脏脏的污水准备好了吗?——你!可别真打我,万一打疼了我,我一定让陛下赐你死罪!——还有你——”

    一切,忙忙碌碌——看似有些措手不及。

    一切,井然有序——所有的步骤,都在魂水的计划里,包括……绯天半脚踏进凤轩宫,身后的男卑还没通传“陛下驾到”,那座宫楼里传出了凄厉的惨叫!

    这一声,惊了绯天……

    这是……怎么了?

    她扬手,阻止随行的男卑出声,她想自己去看看,凤轩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声声地斥骂和邪笑,一声声地啜泣和呜咽——

    绯天看到了,那些高大的男人正在欺凌一个人,他们说的话,她也听到了:

    “哭吧,就算你哭破了嗓子也没人救你,谁让你不被陛下看中呢,真可怜——明天继续跟着我们做苦力,什么脏活重活你都担着!”

    “别再把自己当御史府的少爷!别忘了,陛下打过你,不把你送进冷宫已经是你的祖上积德,做不成正妃大人,你连个男从都算不上,和我们一起做男卑那是你的荣幸!”

    “他做得了男卑吗?跛了一条腿,要是不好好养着,这辈子他永远都是个跛子了,一个瘸脚的家伙做什么男卑,不如现在打死了他,送去乱葬岗埋了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句句狠毒、句句苛刻——句句都是魂水教他们说的,在女王陛下来这里之前,他就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筹划“大计划”,魂水教他们,用最恶毒的话来咒他讽刺他,把他说得一无是处!

    他的小乞丐那么善良,见了这一幕肯定会心软。

    幸好,这一次绯天的反应没有让魂水失望——她若是冷漠无情,他就快被他们打残废了!

    绯天从震惊中清醒!                             

    “你们在干什么!统统给我住手!”她几乎是用吼的,一时间,屋子里徘徊着她的咆哮!

    男卑们回身,颤颤巍巍地下跪:“陛下……奴卑参见陛下……”这害怕的声音,异口同声。

    绯天走去,拨开了他们,她看到了身上衣服被牵扯得七零八落的可怜少年,他埋首在那里,呜呜咽咽——

    这一幕,好熟悉。

    绯天想到了自己……

    一直以来,她逆来顺受,受尽长公主的欺负,现在这个男孩子的处境,和她一模一样,她并不知道,她给他的一巴掌,把他害得这么惨,她只想把他弃在凤轩宫不顾,可是……她并不知道,后宫里男卑们也是尔虞我诈,趋炎附势之徒。他们看他大势已去,毫不留情地羞辱他。

    “你们凭什么这么打他?!”绯天不敢想象,她如果晚来一步,会不会酿成什么大祸?或是……在她决定来这里之前,魂水过的是怎样受欺负的日子?

    的确,她误会了他。

    她心里有内疚,但她拒绝心里别样的滋味——她对自己说,她救他,算是还债还人情,魂御史尽心尽力地辅佐她,她总不能对魂御史的儿子见死不救吧?

    面对行凶的男卑,绯天下不了狠心责备,最后,她挥手,让他们全退下了!

    魂水把头埋在膝盖下,他正在很努力地挤眼泪。

    他承认,他这是演戏,没让他们动真格的;但是——他不否认,他在借刀杀人,这些家伙平日里就耀武扬威地欺负他,这次被女王逮个正着,女王一定会重重严惩的!

    岂料……她竟然把那些坏心肠的男卑都放走了?      

    一个都不处罚么?

    就算不打屁股——那狗血淋头地吼两句呢,怎么也没有?

    这这这……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静心营造的好场面,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没了?

    这一回,魂水想哭真的:哪有这么善良过头的……哪有那么笨的丫头啊……

    “你……没事吧?”屋里没有了别人,她蹲在他的身侧,轻声问他。魂水抬起眼泪汪汪的眼,可怜巴巴地看她,摇了摇头,又继续埋下头啜泣,弱弱地说了一句:“好疼……”

    “哪里?”

    魂水抬脸,胡乱擦着脸上可以忽略不记的细流眼泪,结束呜咽,顺着气道:“腿、身上——还有——还有头也好晕。”故意一晕,身子一侧,往绯天的怀里倒。

    嗯嗯——好香……就是这个香味,和他的丝帕上一样的味道,他天天都闻,一直都记得这个味道……真好,终于找回她了——虽然,她的身份让他震惊得几乎变傻子。

    “你——你别晕啊——”他突然倒下来,压得绯天身形不稳,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我去给你请御医,你别晕了,听见了吗?”

    御医?

    是那个唧唧歪歪的大婶?

    魂水才不要她在出现打破这一片好气氛呢!

    “不、不用——不用——”弹起身,又迅速软回那个香香的怀抱,他说,“我只需躺躺就好——不用请御医。”

    “但是你身上的伤……”

    “躺躺就好,你能扶我回床上躺躺吗?”他问得很殷切。

    绯天挪了挪身,好在少年不重,她掺了他一把,坐回了床边。

    “你要不要洗洗?”她问完,忽然发现他的眼神怪怪的,“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对我好好——就像我在宫外认识的朋友一样,她也愿意帮我,她还给我用稻草铺干净的地方,扶着一瘸一拐的我走路。”他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这些,果然如他所愿地看到了绯天脸上不一样的表情。

    她问他:“你说的……那个人是……是你的朋友?”

    他似乎……认不出她是谁?                         

    就好像最初卓侠见她的时候也没认出一身素装的她是女王,这人靠衣装,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想想现在自己的装束和当初落魄的小乞丐,彷若两个人,他认不出她,并不奇怪。

    魂水回答她的话:

    “算不上是朋友。不认得的人,萍水相逢的一个小乞丐。是她害我摔坏了腿——”

    魂水还特意指了指他的腿,他自顾自地说,“她很义气,照顾我一夜。可是……我不小心害她受伤了,还害她误会我欺负了她,其实……我只是在照顾生病的她,没有什么……”

    魂水说这番话,他狡黠地觑着绯天脸上的表情,他把那一夜的轻描淡写带过,该说的重点也都点到:其实,身为当事人,她一定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末了,魂水可怜巴巴地问她:“他们跪你……你是女王陛下?”

    绯天浅浅地看了看他,点头。

    “那么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那个小乞丐?我只想告诉她,我没有欺负她,那一夜什么都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陛下,我还是干干净净的身子,我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可我不小心弄伤了她的手……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她现在一定恨死我了……陛下能不能帮我找她,我只想说声对不起……”

    “你不要再说了!!”她在他面前退了一步!

    这么尴尬的事情……她总不可能承认他说的那个小乞丐就是她吧?

    她是来找魂水应证那件事的——看来,那一切都是她的误会。                          

    事情弄明白了,她想退:“既然你没事了,我回宫了……”

    “等一下!”魂水跪倒在地,他求她,“女王陛下,您带我一起走吧,我不要留在这个宫里,您走了,他们还会欺负我的!会把我打得很惨很惨——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陛下,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管“好不好”,反正他今晚想爬她的床!

    “这……我把他们都遣走,你一个人睡,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魂水不说话,就可怜巴巴地扬起挂彩的小脸看着她——

    “或者……我给你换另外的男卑?要不……换一个寝宫?”

    魂水瘪着嘴,摇摇头,继续装可怜,继续他的“博同情分”攻势……

    “不管换谁……他们都一样会欺负我——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陛下您了,莫名其妙就给了我一巴掌……”说着,他抬手捂着自己帅气的脸蛋,眼神狡黠地偷偷瞄她,“虽然说那一巴掌很疼,疼过之后……他们就对我很凶,我在这里根本就不能过安稳日子……”

    这下绯天为难了:他这话的口吻,像是在责怪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害了他一辈子。

    全都是一个误会,小小的误会,原来她不是受害者,反而害了他变成最无辜的人。

    绯天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魂水伸手,牵上了绯天的衣角晃了晃,小声道:“陛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在陛下身边,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什么?!”她这是要回寝宫,难道带着他一起回去?

    魂水俨然就成了一只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小鸡,只认第一眼见的“鸡妈妈”,他拽着绯天的衣角,他就是不松手。

    身上的衣服浸着脏水湿漉漉的——             

    忍不住,一个“阿嚏”!

    犹豫着,绯天的心在动摇,突然间,伴着一股子香味,一个声音冒了:“来让让、让让——前面的几位让让——魂从大人!魂从大人,您要的烤鸭——”

    魂水整张脸都青了:该死的鸭子!该死的人!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啊!

    “烤、烤鸭?”

    绯天诧异地看着那碟子里的食物……                              

    男卑一看女王陛下在此,忙不迭的下跪,不等这个笨蛋发话,魂水急忙撇清:“这不是我的——不要以为你带只鸭子过来就想讨好我——刚刚陛下都看到了,你们合伙一起欺负我!”



38. 互争女王床,非侍寝

    那男卑还不算笨,没有反驳多余的话,就这么伏首跪地。

    “陛下,你救救我吧……”魂水再一次请求道。

    “你……你跟我来吧——”

    只能今夜带他离开,明天她再写份诏书送他出宫——当然,沾沾自喜的魂水并不知道绯天有这个打算。

    她唤了门外的男卑,掺起了地上走路不方便的他。

    魂水自然高兴他的奸计得逞——

    只是,他并不知道,有人趴在凤轩宫的梁上,早在御绯天来之前,他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看到少年被男卑们伺候的样子,他看到他们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看着他们听“他”的吩咐把脏水倒在他的身上——那个“他”,水蓝色眸子的少年。

    其实,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他想干什么?沉寂了这么久——他有什么阴谋吗?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会不会伤害到绯天?

    ×        ×        ×        ×        ×

    寂静的夜,宁静的宫廊上——  

    魂水在后面慢慢走着,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和他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对上了号: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脸的轮廓,弱质纤纤……现在想起那一夜在破庙,她一个人哭了一夜,魂水就觉得心疼好想从后面上去抱着她!

    她不是暴君……就算是……他愿意和她一起沦陷做坏人,只要……他还能在她身边。

    到了寝宫,绯天吩咐男卑在另一间放里给他置办浴桶,他一身脏乎乎的,比起那时候她假扮小乞丐还可怜。

    “再去御膳房端一碗驱寒的姜汤——”绯天突然想到,她问他,“你饿吗?想不想吃什么?”

    她好温柔、好体贴……

    魂水心里暖乎乎的——傻傻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到底是饿……还是不饿?”

    “我……”

    “咕噜噜”一阵肚子大鼓的声音——不是魂水饿了,他在上演“可怜孩子落难记”之前早就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撑了。现在肚子叫的是绯天……刚刚急着去凤轩宫见他,她自己都没吃上一口。

    身边机灵的男卑哈腰道:“奴卑去给陛下、去给魂从准备吃的。陛下可以先沐浴更衣,奴卑这就去,马上传御膳给陛下。”

    绯天点了点头,目送着那男卑离去,再转眼,她发现水蓝眸子的少年一直盯着她看……

    好端端的为什么总看她?难道他认出她了?

    “你……先去洗洗吧……”                 

    “等一下……我能和你一起用膳吗?”一时得意,他有些得寸进尺,“叫你陛下好绕口——你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小呢,我能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魂水这么不分尊卑,跟在女王身旁的男卑、女官和护卫不禁替他捏把汗:这么找死的话都说……真是很难想象魂御史儒雅端庄的文臣,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口没遮拦的儿子?

    魂水很期待的等着绯天的反应;就连他们身旁的侍从们也期待着看陛下是不是会多赏这少年一巴掌——

    “我……叫御绯天。”她还是说了,没有责怪他的鲁莽。

    打从认识他的一开始,他就是这么直来直往的性格,进了宫,他还是这样一样,把在宫外的浪荡随性也一并带进了宫里。

    “御——绯——天?”               

    他念起她的名字,御家皇朝的皇女,二公主御绯天,多少次娘亲大人都在自家谈起这位多病又文静的公主,他都没有在意,却不想,他一次次忽略的她,竟然是他命中注定的女孩子。

    魂水很肯定地点点头:“好听的名字,往后我就不喊你陛下,我叫你的名字。绯天,我的名字叫魂水……”

    “嗯——”她今天就听魂御史说起了。

    她想,反正明天就把他送走了,也无所谓他喊她的名字还是喊她“陛下”。

    绯天说:“我回屋休息,等你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衫,再来吃点东西。”

    “嗯嗯嗯——”

    他一定洗得香喷喷地再和绯天共进晚餐、然后……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魂水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绯天才进正堂,门后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从后抱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溅在她的耳边,痒痒的:“陛下,您可回来了——”

    “你……吓死我了。”

    卓侠身子轻盈,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陛下去了哪里?外头的那人又是谁?”

    他明明就知道她去做了什么,可在绯天的面前,他故作懵懂不知——

    “他……他是魂御史的儿子。”                   

    “陛下想宠幸他吗?陛下不要卓侠了么?”

    “这……”他明明都傻了,傻了人也会争风吃醋?绯天苦笑道,“我刚好看到他在被人欺负,浑身湿漉漉的,我只想帮帮他……”谁让一开始她的一个巴掌不小心把他打进了地狱呢?

    她和他……打从一开始就陷在误会里面,又一次又一次地欠对方一个人情。

    卓侠绕到绯天面前,拿着帅帅的脸对着她,他问起:“那陛下打算怎么帮他?是不是把我赶走,让他睡我的地方?不要啊……陛下,卓侠要和陛下在一起。”他故作稚气,逼着绯天作决定,赶走那个心术不正的臭小子。

    “这个……”                

    这的确是个麻烦的问题:魂水来了,怎么安置他?他睡哪里?难道让他和她和卓侠挤在一起?三人同床?她和卓侠这些日子虽然睡在一起,但是没有逾越男女本份,因为卓侠是“傻”的。

    可是……

    魂水不一样,他很正常,除了他的腿有点伤……他的思维完全是正常的。

    绯天倒不是怕魂水再做什么,这一夜,卓侠也在,他虽然有些傻乎乎的,可他会时时刻刻保护她。她比较尴尬的是……目前怎么向卓侠解释?

    为什么她身边的这两位都喜欢打“可爱”的招牌,楚楚可怜?

    “陛下,您还没说呢——他怎么办?您怎么就把他收来了?万一他是坏人想害陛下怎么办?”

    “我不会留他很久的,很快就把他送走。”

    她早已有了决定。

    卓侠狐疑的看她:他刚刚把那个坏小子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年的本质,他多少了解了。可是……他更了解绯天,她那么心慈手软,就怕那个臭小子说点好听的,她不忍心赶走他。

    卓侠欲说其他的,又是一阵“咕噜噜”——他忘了,她还没用晚膳。

    “陛下饿了?”

    “嗯——”在桌边坐下,借着寝宫里堂亮的烛火,绯天发现桌上早已凉透了的饭菜一动未动,她诧异地抬首看着他,“你没用晚膳?”

    “我……”本想说他吃过了,只可惜——

    又是一阵“咕噜噜”,这一回不是绯天的肚子在打鼓,而是卓侠,他也米粒未进,又一路跟着绯天去凤轩宫做“梁上君子”,这一来一回的,也饿了。

    他狡辩道:“陛下不吃,我也不吃。卓侠和陛下一起用膳——”

    她笑着点点头:“御膳很快就来了——”再等魂御史家的少爷洗完了,也一起。

    后半句话,绯天却不想说。

    现在,卓侠对她最好,坦坦荡荡的人,他表现的都是痴儿最纯真的一面,痴儿是不会像某些有心机城府的人那样可怕的。

    桌上凉透的御膳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御膳房刚刚做好的美味佳肴,飘着热腾腾的气——

    说来也巧,某位沐浴过后的美男拢着帅帅的模样登场,魂水想得很简单:香喷喷的自己、香喷喷的美食、香喷喷的女王陛下!

    管她是不是暴君,只要她还是最初那个善良得愿意照顾他的女孩子就行!

    刚刚沐浴的短促时间,他就已经把场面幻想过了:他要靠在绯天的身边,问她喜欢吃什么,然后自己给她夹菜,也许筷子可以一抖一落,他趁机掸走她衣裳上的污渍,再顺便拉一下小手……说他愿意以身相许……

    偏偏,事不如人愿:

    男卑们给他开启了女王陛下寝宫的大门,迷离的眼中,是那迎面而来扑烁的烛火——烛火下应着一男一女和乐融融的场面,彻底打破魂水刚刚的想象!

    美好的幻想,成了一地的粉末碎片。

    他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背对着他,却面对着御绯天。那个男的不用问绯天喜欢吃什么,他随手就夹取了她最爱吃的东西,放进她的玉盅里,更要命的——他的“女王陛下”没有拒绝,而是对着那男人微笑,品着玉盅里的美食,她也起筷子,给那少年夹菜。

    那男主角……不是他魂水!!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卓侠没有回头看,他似乎可以感应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已经傻得石化。

    绯天听到了声音,她放下了手中的玉盅,腾出手示意她对面的空位子,道:“你坐吧,这副碗筷是你的。”

    只有魂水心里最清楚,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正在遭受五雷轰顶!

    为什么——他又看到了死鱼和一个女的独处在一起,更何况,和死鱼偷情的竟然是他的梦中情人?!死鱼早就有个情妇了,凭什么还来抢他的!

    越想越不服气!

    魂水大步上去,他直接指上了装傻充愣的卓侠,叱问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不等绯天解释,卓侠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冷哼道:“你又是谁?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我和陛下的寝宫,不相干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俨然一副这里的正主儿模样,他是不会让心术不正的人靠近他的女王的。

    魂水小小的傲慢了一下:“我是陛下接来的,我是陛下的男妃,不是不相干的人,要论不相干……你也是!”不管绯天是不是答应,反正他已经决定把“男妃”的头衔往自己头上套!魂水绝对不允许一个花心萝卜男对他的绯天左拥右抱!

    绯天是他一个人的,更别说是给一个早就不纯洁的男人碰一下!半下都不行——半下的半下都是妄想!!

    卓侠比他更傲慢:“你是陛下的男妃,我也是陛下的男妃,我比你先来,比你先认识陛下,你应该喊我‘哥哥’。”

    魂水的红润脸色气成了铁青色!     

    哇呀呀——真是不要脸的死鱼,他墨羽的把柄在他手里拽着呢,他竟然还敢这么凶悍?找死啊——

    魂水忍不住了,他指着卓侠,对绯天道:“绯天——其实他——”                   

    话没说完,卓侠的声音比他更高一浪,他继续给绯天夹菜:“陛下,别管他,这些都是陛下最爱吃的,陛下多吃一些,最好都吃光光。”

    什么?!

    魂水顿时像炸开的油锅,这混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留给他吃?                        

    虽然他很饱,但是为了面子、为了他喜欢的女孩子,他可不会退缩。

    他看卓侠离绯天坐得近,魂水也自觉地拉过凳子,往绯天身边靠——该死的,这宫里的凳子有些沉,比御史府里的沉了好多,他在那里挪凳子,面目纠结。

    绯天看着他们吵闹,现在又看到魂水这么一副表情,她问起:“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没有……”

    又是卓侠抢下了他的话:“陛下,他肚子疼就把他送去诗雅御医身边,别让他呆在这里了。”这赶人走的意味,表露无遗。

    魂水磨着牙,他恨不得咬死这个不要脸又水性杨草的贱男人!

    要玩暧昧?他也会——

    “绯天。刚才多谢你救了我,你喜欢吃什么?”魂水指在那道红红绿绿的菜上,他起筷子,添进了绯天的玉盅里,“这个怎么样,看起来很好吃的,绯天你尝尝味道吧。”

    她回应他的,只是淡淡的笑。

    卓侠却从绯天的玉盅里把东西夹进了他自己的碗里,他得意地道:“陛下不喜欢吃岩上菇,这是我喜欢吃的。”最后还嘟囔了一句:连陛下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一句话,绯天和魂水都听见了。

    绯天更发现,这两人凑在一起——很容易吵架!

    魂水瞪起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正欲发怒,绯天突然放话了——                

    “你们谁都别动——自己吃自己的,吃完了早点休息!”她今天累了一天,吃顿饭都这么不太平,明早她还要去上早朝,还要继续留在御书房等魂御史教她识字。她不想被他们两个吵吵闹闹地影响她的生活起居。

    她忽视两位少年甩出的可怜巴巴的眼神,继续吃她自己的。

    魂水瞪着旁边的“情敌”:他连宫里凶神恶煞的男卑都不怕,会怕个只会弹琴的懦夫?

    卓侠也瞪他:无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有他在,没有人可以伤害陛下!

    他们太吵,影响她用膳——

    他们太安静,反而更奇怪——

    绯天看了看他们:“你们不饿吗?”

    “不饿!”异口同声的答复,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气饱了气爆了!

    绯天放下了手中的玉盅,她吃完了。卓侠见她起身去架子上拿披风,他急着问起:“陛下,这么晚了,您还去哪里?”

    这次,魂水机灵地站起:“你去哪里我也去——”

    “你们谁都别去,留在这里过夜。”她指了指她寝宫里的大床,她把床位留给他们俩,“谁都别争一人睡一边,卓侠,你要听话。”

    “陛下,你去哪里?”

    “御书房。”她打算去那里过一夜,等到了明天,她会把魂水还给魂御史。

    魂水纳闷:“这么晚了,陛下去御书房干什么?”

    卓侠恼怒地回头瞪着他:笨蛋!难道他不知道陛下的离开是因为他这么多余的人?

    他们一左一右地逼问她,绯天苦笑道:“别问那么多——你们留下安寝就好了。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议。”

    魂水也不服气:“我才不要和这条死鱼一起睡!”刚刚是不是他听错了?绯天好像喊的是“捉虾”?这家伙不是墨家的那条死鱼吗?

    卓侠冷哼,他挡在绯天面前堵了她的去路:“陛下,夜深了,您出去会很危险,这里本来就是您的寝宫,应该——让多余的人走掉!”

    “你才是多余的人!”

    “哼!正是因为多了你,陛下才想去御书房过夜的!”

    “你们……”她捂着发疼的脑袋,“你们能不能别吵?”

    “那——陛下能不去御书房吗?”             

    她尴尬地笑了笑:“难道……和你们一起睡?我不习惯……”虽然说寝宫里的凤床很大,可是……那未免太尴尬了!

    “是不是只要我们不和陛下一起睡,陛下就不会走?”卓侠瞪了魂水一眼,道,“女王陛下睡大床,你不能和陛下睡一起!”

    魂水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好不容易和他的梦中情人相见,相见却碰不到一下下……他不甘心,魂水有自己的决定:“好,我不和绯天睡大床,但是你也不准和绯天睡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卓侠轻易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临睡前也不忘闹一闹。最后,绯天一个人睡大床,至于他们俩,谁也不沾床身,就在床的两侧各自打地铺。

    过了半晌,寝宫里的烛火安静的燃着,没有卓侠和魂水的吵闹,累了一天的少女在床上翻了一、两个身,很快就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安静的睡颜。

    她侧身对着的,是魂水打地铺的右手边。 

    魂水哪有什么心情睡觉,他就等着她睡着,他又偷偷起身,安静地趴在床边,把睡着的绯天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果然好漂亮——那时候的“小乞丐”脸上是她故意抹得那么脏吧?

    一直都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擦干净她的脸好好看看……现在,他总算如愿了,他宁可趴一整晚不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他想把绯天的样子记在脑海深处,永远都抹不掉!看一夜……看一辈子,永远都这么看着她……

    情到浓处,他一边看着她,一边傻傻地轻笑,手指又开始不安份了,他想伸去摸摸绯天的脸,摸摸她那么滑腻腻的肌肤,他想念她身上的味道——

    歹念刚起,马上有一桶无形的冷水从他头顶灌了下去!                             

    “你敢碰她试试,你的腿是怎么折的,我让你的手也怎么断!”低沉霸道的声音!充满威胁性——

    魂水一转首,恰好对上身后的人!

    差点没吓死他!

    对面打地铺的死鱼什么时候跑到他这里来了?!



39. 被踢出局,我要宠幸

    魂水的手没能摸上绯天的脸颊,可是……卓侠的手已经“摸”上了魂水的脖子,他冷冷地质问:“说——你到底是谁?来到绯天身边有和居心?”

    “你……”

    该死的,这死鱼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掐得他的脖子紧紧的,快透不过气了!

    刚才和绯天说话,他还是傻楞楞的模样,现在怎么像恶魔一样?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好半天,魂水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入宫前劣迹斑斑,他还有脸逞威风?

    魂水冷蔑地嘲笑他:“贱男——你杀了我……绯天会怪罪你的!”

    “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警告你,你敢对陛下不利,先死的会是你!”

    魂水砸着掐着他脖子的强健臂膀,逼着卓侠松手,他欲吼,顾及到睡得正香的少女,他忍了:“你有病——喜欢她还来不及,谁会对她不利?”

    指他吗?                        

    魂水倒是认为,这条死鱼敢对绯天不利,他也可以豁出一切!

    卓侠冷眼看他,他不想和他争执吵了绯天的安寝,他欲走,魂水轻声喊住了他:“喂——你不是喜欢那个长公主吗?”

    卓侠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你别搞错了——”

    魂水不知他的身份,一直都误会他是墨羽,也就难免一错再错。

    魂水和他讨价还价:“既然你喜欢的是别人,那就别霸着绯天,我喜欢她——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她!你去和你的长公主殿下长厢厮守,我会让绯天把你逐出宫,成全你们做一对儿恩爱夫妻。”

    魂水天真的想法,让卓侠瞠目结舌!

    他该说什么?御史府的少爷,这小子比他还傻!卓侠并没有答应:凭什么“让”给他?她也是他今生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子,更或者……是唯一的,让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有能力保护她吗?

    看他冷哼着不屑地走回去,魂水急了:“我说真的……不然我就告诉绯天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卓侠只给他唯一的警告:“嘘——”

    他们注定了是情敌,注定了话不投机,他不想再大起争执把女王陛下吵醒!

    好在,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瞬间让魂水噤声。

    魂水小心翼翼地瞥着床上熟睡的少女……他也不忍心吵醒她。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和这条死鱼作战,把绯天重新抢回他的怀里!

    卓侠没有和他计较,是因为用膳时绯天已经告诉了他,等到了明天,她会把水蓝眸子的少年送走,就算她会心软——他决定在她身边煽风点火,毕竟——绯天更亲近更信任的人是他。

    这一夜,他们睡在她的床侧——同样的心,同样的守护。

    却是……不一样的私欲。

    ×         ×         ×         ×         ×        ×       ×       ×

    翌日,下了早朝,魂沁跟随在女王陛下身后回到御书房——

    男卑们刚开门,有个声音迫不及待地喊她:“娘亲大人——”

    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

    魂御史诧异地抬首——

    是不是幻觉?她看到了一身华装的儿子,根本就不是那日在凤轩宫里擦地的可怜模样,眼前的魂水精神奕奕……人靠衣装,换了干净衣服,人也出落得清爽。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魂沁走去魂水面前,抬首摸上了儿子的脸颊,暖暖的有温度,他不是假的。魂水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他对着她笑,努努嘴,示意魂沁身后的那人,“是绯天带我过来的——”

    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看到“死鱼”正陪在绯天身边梳洗,顿时睡意全无,他凑过去,还没说话呢,绯天就问他是不是想见他的母亲魂沁。于是,她带他来了御书房。

    绯天早朝的时候,他和死鱼留在御书房里,大眼瞪小眼——更多的时间用来琢磨等绯天回来了怎么讨好她。

    魂沁一听魂水对陛下的称呼,顿时脸色铁青,她低声训斥他:“不许对陛下无礼!好好说话!”

    “名字就是用来叫的,再说了,绯天答应我可以直接喊她的名字——娘亲大人,你老瞪我干吗?”

    魂沁恨不得抬手拍在儿子不开窍的脑门上!

    就算陛下首肯了又如何?陛下就是陛下——怎么可以越过尊卑直接喊陛下的闺名?!

    “魂御史——”是绯天唤她。

    魂沁垂着头迎上去:“陛下,微臣在……”她不忘牵小鸡似的在身后拽上不懂事的儿子——

    绯天看了看他们,她的身后是卓侠靠在她的王座上,一脸得意的笑容看着嘟嘟囔囔的少年。绯天指了指桌案上的笔墨,道:“这道旨意你来写吧……魂水是你御史府的少爷,由你自己决定。”

    “写什么?!”                       

    母子俩被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弄傻了,几乎是异口同声。

    “就写一道圣旨,就说——我许魂水出宫,往后他许配给谁家的小姐都不用问过我,从今以后他是自由身,不再是宫中的男人。”她指了指桌上的墨砚,表情自然。

    魂沁觉得不可思议——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她没听错吧?陛下的意思是愿意放魂水出宫?不用再留在宫里了?

    这喜,大于惊讶。

    魂水则是瞠目结舌:不是吧?不是吧?是不是他的耳朵坏掉了?并且是两只耳朵一起坏掉?为什么他听见绯天说不要他?她让娘亲大人写诏书“休”他?不要他继续留在后宫吗?他们才重逢,他还没对她说他喜欢她!绯天怎么可以这么简简单单就把他打发回御史府!

    这悲,大于惊讶!

    不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难怪,死鱼枕在王座上,冲着他狡猾的笑,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他会被贬回御史府?!

    “陛下……”魂沁有些不敢相信,她再问起,“陛下的意思是……不要魂水了?魂水不用留在宫里做妃做从吗?也不用……做男卑?”

    绯天笑着摇摇头:“不用。所以这道圣旨我让魂御史你自己写,等我盖上了御印,你再去办理其他的文案,你是御史,你应该最清楚其中的程序。”

    魂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可以带魂水回家了——原以为这孩子会在后宫备受欺负,原以为魂水会在冷宫虚度他的青春年少、孤独终老——原来,这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她的儿子不用陷在冷宫,她可以带他回家,让魂水选择自己的婚姻。

    这是魂沁一直都期盼的,女王陛下开恩给她特赦,魂沁忙不迭地叩谢皇恩。

    “谢陛下——微臣谢陛下开恩——”           

    魂水愣愣的,他只觉得眼前妇人的身影动了动,下意识的,他跨上一步,抱上了魂沁的手臂,不许他的娘亲大人再靠近绯天半步——她这一去,会葬送他和绯天的姻缘!

    “我不走!!”

    突然震响在御书房的咆哮,魂水死死抱着魂沁的手臂——                            

    他看到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再一次重复:“我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谁都不许赶我走!”

    “你……你说什么?”

    魂水不管娘亲大人滑稽的表情,他转首对着绯天,很正经地问:“陛下,我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把我送出宫?我在宫里过得很好!”

    魂沁和绯天不约而同地抽了抽脸颊:

    他说他过得很好……是什么意思?

    难道每天被男卑们欺凌的日子,就是在宫里过得“很好的日子”?

    卓侠从后悄悄扯了扯绯天宽大的衣袖——他撅撅嘴,意思很明白:陛下,你不能心软!

    绯天自然也懵了:不对吗?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进宫做她的男妃,所以才会到处在外面找女人玩什么“失身游戏”,她现在愿意成全他,愿意放他出宫找寻他的自由,总比把不甘不愿的他留在后宫受苦强吧?为什么——魂水的反应这么激烈?

    “魂水!你给我退下!陛下面前不许大呼小叫!”只怪她平时太娇纵魂水,以至于这小子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我不!一会儿让我进宫,一会儿让我出宫!我又不是你的男卑,为什么只能凭你们的意愿把我摆来摆去的?!”

    绯天问起他:“那……你的意思是……”

    魂水笑道:“继续留在这里——”继续和你为伴。

    偏偏多情有余的话,一再被其他事情打断。          

    “陛下——”御书房外,传来了女官的声音,她是来通报的,“陛下,金族的锁匠带着陛下的圣旨前来面圣。”

    “锁匠?”绯天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卓侠。他点点头,说,“一定是来帮陛下开那把大锁救人的,陛下快去见他吧?”

    卓侠现在只想快点拉着绯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看得出,魂御史是想带走那臭小子,可是臭小子铁了心地想留在陛下身边,他看得出,那少年眼中的欣喜来自于御绯天,他和他都因为同一个女孩子而心动,依现在的情况,绯天后知后觉,趁着这小子还没向御绯天坦白心迹,趁早送走这“祸水”!

    卓侠拉着绯天起身,走过他们身边的刹那,卓侠横了一眼水蓝眸的少年。                

    “等一下……”绯天自己喊停,她可没忘记她的御书房里还有客人,她问起魂沁,“魂御史……关于魂水的事情……”
    “陛下请放心,微臣自己会处理。陛下忙着处理要事,微臣会为陛下办妥此事。”

    “那就有劳魂御史了——”

    末了,她冲着魂水点头示意,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放他自由,放他飞向他自己的天空去寻求他想要的东西,她不想涉足魂水的世界。昔日,一个墨羽害她失心,如今,她也为了墨羽的安危担心不已,真的没有任何的心情再收别的男孩子做她的男妃。

    她跟着迫不及待的卓侠一起离开,魂水想喊住她,但是魂沁的手比魂水的嘴巴快,挥去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脑袋上!

    “娘亲大人很疼的!”抹着发疼的后脑勺,他委屈。

    眼角余光里,他看到了死鱼牵着他亲亲绯天的小手一起离开,他心里陈年的醋打翻了,顿时掀起一阵恶心的酸味!

    凭什么呀?死鱼不就早他几天入宫吗?

    他们的感情有必要这么好吗?

    魂水可以发誓:这世上愿意给小乞丐……不,是女王陛下!这世上愿意给暴君挖心挖肺的,只有他一人:打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倾心,这一阵子的魂牵梦萦,那份单相思纯洁得不得了!

    魂水指了指那个离去的背影,唾弃道:“娘亲大人,你看见了吗?那条死鱼——他刚刚瞪我了,哼——有什么好得意的,绯天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喜欢他了!”

    “你还直言陛下的闺名!”                  

    抬手又是一巴掌——这小子就是欠扁!

    “娘亲大人!你想打死我啊?”

    为什么一见面非打即骂?他这么招人厌吗?

    “打死了我就省心了!你说你这木鱼脑袋都在想些什么东西!!”魂沁的指头狠狠戳在臭小子的脑门上!

    “娘亲大人,你干什么?”

    他看到魂沁去桌边研磨,魂水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抽!

    魂沁说:“帮陛下拟圣旨,还你自由身,往后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御史府里,回头我托人给你找户好人家许了终身,免得我成天为你提心吊胆的。”

    他的眼瞳直接扩大数倍!

    “不要啊!”魂水扑了过去,抱上了魂沁的腿,“娘亲大人,您笔下留情——”

    “什么笔下留情?我这是救你升天,莫非你想在后宫老死一辈子?”魂沁指了指敞开的御书房的门扉,那长廊尽头早已没了笔下的身影。她道,“你没看到吗?陛下根本就看不上你。陛下身边现在有人——再说了,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做陛下的男妃——”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不知道绯天是绯天!”魂水不觉得绕口,目前——他很激动,“现在我知道我在找的人就是她——不行!娘亲大人你就是不能写!我不要回御史府,我要留在后宫!你就发发善心成全我吧!”

    “你在胡言乱语说什么东西!”

    “我喜欢御绯天!”

    “不行——”魂沁气恼之下,没听清魂水说什么直接否定了!

    魂水不甘心,他几乎是用咆哮的:“我说我喜欢女王陛下御绯天!!”

    御书房里……唯独剩下余音撞击着四壁……

    “你……你说什么?”魂沁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禁冷笑,“这不是什么理由——你不适合留在陛下的后宫,你给我回御史府做个坐吃等死的少爷!”

    “我不要!!”                    

    又是一声大吼,魂水只觉得今天她们是在逼着他喊哑嗓子变鸭子!

    他铁了心,再次申明自己的意愿:“我要留在这里,留在绯天身边!以前我不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没有我留下的理由——现在,我找到了!我不管这里是不是适合我,我可以为了绯天适应这座后宫——娘亲大人,我求求你,别把我弄出去,出去了我就进不来了!”

    那样……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子被别人抢走?

    如今的局势他很清楚,死鱼比他占了先机,他想留在绯天身边,就必须花大功夫,才能让她对他回心转意——只要能博美人一笑,他作再多的改变和牺牲,他都愿意!

    魂沁漠然看着他……

    魂水从小就倔强,他认定的事情不会反悔——更别说,从小到大,他不曾开口求她,这时候,他几乎跪在她的身下……

    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的水眸,魂沁犯难了,说实话,她不想把魂水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她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魂水,这宫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陛下和朝臣的关系,男妃和男从之间的矛盾,就连男卑和男卑之间都有权利纠葛,这是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陛下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我不怕那条鱼!”                    

    “陛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你什么都不懂,留下来只会给陛下增添麻烦。”

    这句话,魂沁不敢挑明了讲:陛下最大的敌人是蛇蝎心肠的长公主,陛下太软弱。她很怕魂水在陛下身边会犯错,到时候,不只救不了魂水,恐怕陛下自己也难保。

    魂沁怕隔墙有耳,她硬是把话往回咽下。

    魂水不明白其中厉害,傻傻地问起:“绯天都是女王陛下了,谁还会伤害她?那个人很可怕吗?”

    “你别管,你给我回御史府就行!”               

    “我说了我不回去!”怎么又把他在最恨的事情搬出来了?如果说这个宫里危机重重,又有人会对绯天不利,他就更不能弃她不顾!

    和娘亲大人说理说不清,他说的“喜欢绯天”在娘亲大人眼里不过是他一时脑子坏掉了的胡言乱语。

    最后,魂沁受不了了——

    因为臭小子索性赖在了地上耍赖。

    “魂水!你别闹,你没看到吗?陛下根本看不上你!”

    “不要!时间久了绯天就会喜欢我的!现在让我走——除非——”他把他的伤腿横了出来,“娘亲大人,你现在打断我的腿吧!我宁可一辈子做个跛子留在后宫!”

    争执不下,魂沁想到了一个人。她伸手拽魂水:“你给我起来——”

    “我不回御史府!”

    “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人!也许他能帮你——”

    魂水顿时看到了一点点的曙光,他兴奋地蹦起身:“谁?谁能帮我?那个人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绯天不赶我走吗?”

    儿子死皮赖脸的性子……魂沁真的看不顺眼。

    她说:“你跟我来,别多话就行。”

    “哦哦哦——”



40. 欲做男妃,锁匠野心

    走在宫廊上,走在娘亲大人的身后,魂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想,一个能让高高在上的娘亲大人去请的“人”一定是一位不得了的“高人”。

    满心的欢喜,一颗炙热的心,在他看到那位神秘的“高人”之后,瞬间被一桶凉水浇透彻了。

    他看着身前的娘亲大人给一个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头弯身作揖,她在他耳边说起什么,与此同时,那老人回眸看了他一眼。

    这个……不是那天在他凤轩宫门口扫落叶的老头子吗?

    娘亲大人要找的“高人”就是他?

    他是谁啊?他怎么没听说女王的后宫里娘亲大人有熟人?

    魂鹰看了看一身华服的年轻人,他对魂沁道:“老夫明白了——就让他留在老夫这里吧。”

    “没关系吗?”

    “无妨,按你的说法,现在就算你想拉走他,恐怕也扭不动他吧?”

    魂沁苦笑,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老祖宗了——魂沁在此先谢过。”

    “谁让他也是魂家的血脉呢——你回吧,忙你自己的去。让他留在老夫身边,如此一来,你在女王面前也好有个交待,也能顺着他的意思让他继续留在后宫不闹事。”

    魂沁作揖告退,她回到了魂水身边,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孩子,催他回神:“既然你不想离宫,你就跟着这位……老先生……”

    想了想,魂沁觉得魂鹰的身份特殊,考虑了片刻,绝对还是不告诉做事马马虎虎的儿子,知道得太多,对魂水而言未必是好事。

    她想:这孩子的倔强可能是看到陛下宠幸其他男妃,一时起了争强好胜的心,等这波激情淡去了,魂水会自觉自愿跟她回御史府,也就遂了他的意思,暂时把他放在宫里,交给魂鹰管教。

    魂水看了看面前执着扫把的老者,又垂首看了看娘亲大人,整个人毛骨悚然!

    “他?他?他?!娘亲大人,您没弄错吧?为什么让我跟着这么个老头子?”

    “放肆!不可以这么说话。总之,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跟我回御史府等着嫁人,二——就是继续留在宫里,但是得跟着老先生!”

    魂水嘟哝道:“那我宁可呆在宫里……”

    他就不信一个老头子可以栓得住他?只要他人在宫里,随时都能跑去绯天的身边。

    临走前,魂沁对他的嘱咐叮咛——魂水只管点头。

    在他的想象中,他年轻力壮,这个老头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娘亲大人走了,他都兴高采烈地挥手告别。

    只剩下了他和他——

    唰、唰、唰……                         

    是老人执着手里的扫把扫地的声音,魂水看了看,一笑,才一转身,身后传来了老人苍老的声音:“去何处?”

    “你扫你的地,我走我的路,你管我?”

    老人浅浅一笑:“莫非你忘了刚才你答应你母亲的?”

    魂水哼了哼:他向来把娘亲大人的话当耳边风,她现在不在,他可不会怕这个老头儿——

    “娘亲大人怕你,那是你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不会怕你。”

    老人又笑了:“不错——有胆识。老夫也不希望你拘束——”老者指了指地上的那对枯黄树叶,吩咐少年,“去那里坐着。”

    “什么?我没听错吧?”魂水自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是绯天的男妃,那么尊贵的身份,你让我帮你看着一堆垃圾?我、不、干——”

    他欲走,可身子偏偏动不得,就像有什么什么东西定住了他的影子似的,想抬脚抬不起!

    “喂喂喂!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动不了!老头!你用了什么妖法——”                 

    “年轻人别问那么多。”不知什么时候,魂鹰已经到了他的身后,轻轻一拽那孩子,拉着他在那堆枯叶前坐下。

    “老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快点放开我!不然本少爷对你不客气!”

    “年轻人,你的火气太盛,这火越旺……在这座后宫……死得越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现在只念着绯天,死鱼和绯天一起去了什么地方,他会不会对绯天不轨?!

    魂鹰强压着少年坐下,魂水觉得这老头比他实际的年龄更恐怖,一个快要老死的人了,居然还那么有力气呢?

    魂鹰低沉着道:“等你听明白老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就可以离开老夫身边,去宫里任何一个角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魂水不屑,冷嗤道:“切,谁稀罕你一个死老头说教,娘亲大人的说教我都不愿意听,凭什么听你一个外人的。”

    一个在后宫扫地的老头,连个扫地的男卑都不如,还听他说什么?

    魂鹰问他:“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不想!!”

    “那……想不想听几代以前男妃后宫独宠的故事?”

    “什么?”魂水皱眉看他,“你唬三岁小孩子呢?傻瓜都知道女王的后宫不可能一男独宠!”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她们把那段血腥的历史都烧了,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见了……带着那个邪灵永远的消失,包括……那把被世人视作圣物的漠古剑。”他顿了顿,垂首看了看少年:他不能动弹,反而伏首在那里,打起了瞌睡儿。

    魂鹰没有强行要求魂水必须听,他深信,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求着他讲述那段被世人尘封的往事。

    ×       ×       ×       ×       ×

    冷宫前,金族的年轻锁匠正把冷宫大门上的金锁端在掌心上细细端详——

    绯天站在他身侧,急着问起:“这锁能开吗?”      

    这是一位金发的少年,棱角分明的俊朗容貌,他微扬唇角,泛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回陛下,这世间只有无能的锁匠,不可能有打不开的锁。”

    “这么说——你很快就能打开这把锁?”绯天欣喜地问他。

    “陛下的旨意,普榭不敢不从——”金发的少年毫无顾忌地抬眼直视眼前一身皇袍的美丽少女,他当面提出他的请求,“普榭可以替陛下开锁,同时普榭有个不情之请,为金族普氏请命。”

    “只要我可以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可以说,绯天为了冷宫之中的墨羽,她什么都愿意答应,她只求墨羽平安地站在她面前。

    她身后的卓侠却警惕地眼前这位相貌不凡的年轻人——卓侠单凭感觉就觉得此人非善类。

    普榭笑了笑,他的目光突然一转,和卓侠的目光相冲!

    他用一种羡慕又贪婪的目光盯着卓侠身上的服饰——

    普榭道:“普榭想要的——是和墨从一样的地位。”

    话音刚落,卓侠倏的皱紧了眉头——果然!这人嘴里出不出好话!

    绯天还有些木讷:“和……他一样的地位?”

    普榭点头:“是。普榭也想要后宫的一个身份,就看陛下给不给。”

    “你……你是说让我也纳你做男妃?”

    绯天后知后觉……天啊,要不就是她想错了,不然……怎么又多一个想在后宫守活寡的?

    他点头:“古往今来,金族普氏一族的男儿不被皇族青睐,别说是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就算本族里的男儿出嫁都只能是族中自行婚配,外族根本就看不起金族的人。”

    “所以……”

    “所以,普榭冒昧让陛下下旨,纳我为妃。”           

    “可我已经有男妃了……”绯天这时候把身后的卓侠扯了出来,“他就是——不只他一个,还有……还有一个呢!”

    这时候,她只想脱身,她恨不得把御书房里快被她撵走的魂水也拉来做人证。

    普榭不以为然,道:“自古以来,女王的陛下的后宫数之不尽,才这么两个,普榭不会介意做第三个,更不会介意普榭之后有第四个、第五个——”

    “这、这……”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大度的男人啊?

    普榭下了一道猛伎:“陛下可以考虑,那么……等陛下什么时候想通,可以答复普榭时,普榭再来助陛下打开这把坚固的锁。”

    “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不帮忙打开这把锁?”                             

    他点头。               

    “如果,我以女王的身份命令你呢?!”

    普榭巍然不怕:“金族本就是个小小氏族,就算女王陛下下令抄家灭族——也不过是在汪洋中丢下一颗小小石子,激不起大浪。”

    他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决心。

    绯天扯了扯身边默不作声的卓侠,现在好希望傻乎乎的他冒出来说点什么。

    好在卓侠也没令绯天失望,他像鸡妈妈一样挡在了绯天面前,训斥着眼前的俊朗少年:“喂!你这是在威胁陛下!陛下是不会答应你的!”

    “陛下是不是答应,陛下自己说了算。旁人无权干涉——”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开锁吗?”卓侠回头对绯天道,“陛下,要不换一个人开锁的吧?咱们不用他。”

    普榭却是一声轻笑:“对不住,金族的族长是我的母亲,母亲大人也很想把我送进宫里,做不成男妃,至少也要做个男从。若不如此,金族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陛下当然可以再去找其他能工巧匠来开锁,至于那些锁匠有没有金族精湛的技艺,那就很难说了。”

    卓侠冷眼盯着他,沉声道:“好狂妄,你是说除了金族就没有能工巧匠了吗?”

    对于卓侠的质问,普榭笑着觑他——         

    “你是妃还是从?可无论你在后宫的地位有多高,就算陛下独宠你一人,你可别忘了……男妃太扎眼了,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就好像——先代的男妃魂鹰一样,高祖女王独宠他一人,可他孤高傲慢,横行后宫得罪了不少人,以致于最后的下场群臣要将他斩妖台——斩首!”

    最后的话,普榭比了一个手势,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他不想和女王陛下扯破脸,普榭最后做了让步:“纳妃是陛下自己的事情,至于宠幸谁,也是陛下自己的决定。普氏只要一个头衔光耀门楣,普榭早已做好为氏族牺牲的准备。”

    他仰首看着冷宫的高墙,继续道:“这把锁,普榭可以在七天之内打造新的钥匙,为陛下开启。陛下纳妃之后……不用顾虑普榭的处境。陛下可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权当没有普榭这个人……陛下,你看可以吗?”

    “只是……这么简单?”

    “仅是如此,不敢奢求。”

    唯独卓侠不屑地冷哼:都要求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有脸说“不敢奢求”?

    绯天看了看他,看了看冷宫门上的大锁:说实话,她赌不起,她不能拿墨羽岌岌可危的性命作赌注,眼前只有先救墨羽才是最主要的。

    “如果七天之后你打不开这把锁呢?”

    “普榭愿意提头来向陛下请罪。”

    “好——我答应你!只要这把大锁开了,我就写诏书纳你进后宫。”

    金发的少年翩然点头:“君子一言,相信陛下会信守承诺的。七天之后,普榭亲手打开这把锁,让陛下心服口服——时辰不早了,普榭该回去打造这锁的钥匙,陛下……容普榭告退。”

    卓侠回头看着金发少年自信满满地离去——            

    他不喜欢这个人:同样是在御绯天身边的男人,他更看好那个水蓝色眸子的少年,那么直来直往的性子,那么直言不讳的心迹。

    卓侠相信,要论真心喜欢绯天的人,他卓侠的心是真,那魂家少爷的心,更是赤心可昭。

    至于刚刚那个——他在女王身边,只想要权势,为了目的誓不罢休。

    在普榭的眼里,女王陛下根本就不值钱,不过是一个可以反复利用的工具罢了。他要的也不是女王的宠幸……这样的家伙,肯定还有心机和城府。更有可能——是无边无尽的野心!

    “陛下——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答应他?!”

    “他说他要的并不多……”

    而她只想救墨羽,她和普榭之间纯粹是一场交易。

    卓侠打量着她,不语。

    她……肯定又是为了冷宫里那个墨羽吧?

    也罢,卓侠也想快点见到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不管普榭将来做什么,他会留在绯天身边保护她,谅那小子也不会耍什么花样。

    “这把锁很快就能打开了?陛下是不是很高兴?”

    她笑了笑,算是吧——好歹心里的大石可以放下一半了,等七天之后,她不用只闻琴音不见其人——她可以再见墨羽。

    只是……那时候,该说些什么?

    也罢,见了墨羽,可以说说卓侠,他们的样子,真的好像……不知道墨羽脸上的伤有没有恶化。

    “陛下,接下去做什么?”卓侠的喊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们回御书房吧,魂御史应该还等在那里吧——”

    索性,把她家的少爷还给了魂御史,不然……对着那么多男人,她可没辙一个一个去顾及他们的感受。

    和卓侠一起回去的小径上,绯天突然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儿,她拉住了身边的人:“卓侠,你……”

    “怎么了?”他无害地笑着。

    “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她记得他刚刚对普榭好凶——根本就不像个傻子似的,看起来很威风叱诧!

    卓侠无辜地摇头摇头再摇头:“没有啊,还是很痛痛——”

    在她面前,他愿意装一辈子的傻瓜!

    “陛下快走,魂御史会等急的,我们一起去写大字——”

    她无奈地笑:算了吧,眼下傻傻的他,也很好。

    ×        ×        ×        ×        ×

    宁静的午后,他躺在树荫下睡觉,打着浅浅的鼾声,仰躺在草地上四仰八叉——

    突然,耳边传来了少女的笑声,清泠般的声音,是绯天的笑声和说话声。

    魂水猛的一睁眼,醒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正午的太阳很耀眼!

    刚才一直守着他的老头儿带着他的扫把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魂水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只剩下了自己……那么绯天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起身,循着女孩子爽朗的笑声去找——在一个敞亮的花园,没有漫天的风沙,阳光和煦,这样的环境在漠古敦煌简直就是仙境。

    在树下,魂水看到了一抹舞动的身影:是绯天,她笑着、跳着,别提有多快乐。

    看到这一幕,他直接傻了眼,木讷了半天,才想挪步过去,可惜还没走近,魂水听到了树上传来的声音:“陛下,我要跳下来了——”

    话音未落,树上的落下了一个人影,顿时跌进了女孩子的怀里——他们在地上翻了两圈才停下,魂水定睛一看:那不是招人讨厌的死鱼吗?

    惨了!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压下绯天的身上,甚至……慢慢低下了头,他的唇距离绯天的双唇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不许碰她!”         

    他大叫着,顿时把眼中一幕春色打破!刚刚的阳光瞬间变成了黑暗的世界,风沙又起——绯天和墨羽都没有了身影,他眼前只剩下了黄沙大漠!

    “啊啊啊啊——”他大喊着从梦里醒来!

    耳边,又是那恼人的扫地声:唰、唰、唰——

    “你烦不烦啊!!我的好梦都被你打破了!”魂水在鼻子前挥了挥手,好大的灰尘,难怪梦里起了大风沙把他给吞了!

    这老头儿有完没完,一天到晚都扫地不烦吗?

    魂鹰呵呵一笑,讽刺道:“是个好梦吗?老夫怎么看到你额头满是虚汗?”

    魂水龇牙咧嘴,抬手擦着头上的汗水:“要你多管闲事,去扫你的地吧!”他很累,还没睡饱……人才躺下,身后的老人说话了。

    “你打算这么一直睡下去?没准就在你做美梦的时候,女王陛下就被别人抢了去。”

    魂水一咕噜起了身!

    “你在胡说什么?”

    “你不也担心吗?不是怕女王陛下被其他男妃抢走吗?”这老头似乎能看穿他的梦,一语道破,把魂水晃荡着的心又狠狠推了一把,这下好了,这心口荡来荡去,怎么也稳不下来!

    对!

    他担心——很担心——担心得几乎要了他的命!

    为什么陪在绯天身边的人不是他自己?

    当他在绯天面前说起那一个逃难的夜,她也有一点点的反应呢,他们之间应该没有误会存在了,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走近她?这么一再地疏远,总有一天,他会把绯天拱手让给那个可恶的情敌!

    抱着发疼的额头,魂水傻乎乎地看着地上那动着的扫把——

    “喂……老头儿。”他突然叫他,“你是不是在宫里呆了很久?”

    老者笑了笑,说:“嗯……很久很久——久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和她在一起?”和心爱的人疏远真的不是个滋味,他不在绯天身边,也不知死鱼会不会动手动脚不规矩。

    “和谁在一起?”

    “废话,当然是和绯天在一起,绯天就是女王。”

    “哦?”老者停下手里的活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死也不愿意和陛下在一起吗?现在怎么又改了主意?”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和你说了也不懂——”就连他自己也不懂,这世间居然有那么奇怪的缘份,为什么他第一眼看上的女孩子居然是他潜意识里最讨厌的暴君?

    魂水想了想,他不想告诉一个老头子关于自己的情爱是非。

    他只肯定:“现在我想通了,我想和陛下在一起——并且只有我们两个,我不要多余的东西在我眼前晃!”

    魂鹰故作唉声叹气:“年轻人,做女王陛下的独宠,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再难我也不怕!”他只怕绯天被别人抢走了,“喂,老头儿,你在宫里那么久,一定知道一些关于皇族的事情吧,你和我说说——”

    魂鹰不禁在心里一笑:看来这小子不傻,聪明得很。

    但是他告诉他:“想了解皇族的事情,你的母亲魂御史知道得更多,都说文臣不如武将,可文臣氏族对于宫里的很多事情比武将了解更多;这些不重要,最关键的,你应该知道女王陛下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有些人顺着她的脾气走,她会放松警惕,相反的,有人犯了她的忌讳,你认为,她还会信任那个人吗?”

    魂水眨着水眸看着老人:哇呀呀……这老头,不只是一块老姜,更是一只老狐狸。

    “那……老爷爷,打个比方说说吧?”

    魂水觉得这根救命稻草可以攀附,刚才的敌意一下子松懈了大半,追在魂鹰身后问起怎么在这座女王的后宫玩心机耍诈!



41. 他是盟主,不是宠妃

    又是一天的日落。

    昨日,她帮陛下写了一份诏书,是请金族锁匠的;今日,女王陛下又请她帮忙写另一份:纳妃的诏书。

    接着要纳的男妃……竟然是金族普氏的长公子普榭?

    魂沁没有多问,女王的后宫不是她们朝臣应该多问的——

    此刻,她有些庆幸,陛下不要魂水,不然陷在这后宫的浑水里,魂水迟早会被那些满是心计的男人挤掉,她只求魂水跟着魂鹰的这段时间里,能好好磨磨他的个性,也许用不了多久,等他一时高涨的心情一淡,就会乖乖跟着她回御史府。

    没多久,魂沁把写完的诏书端去了绯天面前——

    这两天,识了不少字,绯天看着诏书上的这些文字,有些不再陌生,她要学的还有很多,比方说她手上端的这份诏书,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该用怎样的口吻和文体来写,目前,她并不熟悉。

    “有劳你了,魂御史。”

    “陛下严重了,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应该做的。”

    卓侠看着绯天手里的这份诏书,他自顾自地皱眉:在绯天身边的男人……都是这么来的吗?只有他例外,他阴差阳错来到她的身边,也是因为这样的阴差阳错,害他不能表露自己的心,真是咎由自取,自己把自己陷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绯天问起魂沁:“你家的少爷呢……”

    从她回到御书房,她就没再见过那个活力四射的男孩子,应该……是魂御史安排魂水回去了吧?

    身边突然间没有那个和卓侠吵架的抢眼人物,绯天总觉得失了什么。

    魂沁笑了笑,道:“回陛下的话,微臣按陛下的意思办了,魂水不会再来打扰陛下,请陛下放心。”

    “哦……”

    应的这一声,毫无底气。                    

    送走了魂御史,御书房里,绯天留在桌案边继续练字,卓侠则端着那份纳妃的诏书,他恨不得当下就撕了它!

    “陛下——你真的打算再纳妃吗?”

    “不算……”充其量,那不过是普榭和她的交易,一个男妃的地位换得墨羽的自由。其他的,她给不起。

    卓侠挪到了她身边,他把诏书放回了她的桌上,倚在绯天身边,他问她:“陛下,以后你还会在纳妃吗?”

    “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卓侠怕你要了那么多男妃——陛下不再理会我了!”他孩子气地嘟哝。

    绯天笑了笑:“好吧,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陛下说话不算话呢?”

    她耸耸肩,笑道:“那再追加一条,往后不管御绯天纳多少男妃,绯天不会嫌弃卓侠——这样,可以了吧?”

    他总算释怀的笑了笑。

    ×        ×        ×        ×        ×

    入夜,当夜色再次弥漫在这座古老的宫殿——

    有身影在月色下肆无忌惮地走着:那是魂水,他拉着老头儿聊了那么久,等想起肚子饿了,这天都黑了。如今他不是凤轩宫里的男妃,没有男卑伺候他,老头儿说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御膳房找吃的。

    说完了,他还给魂水指了一条暗道,说是从那里走,没有守卫的女侍卫,就连男卑也很少从那条路上经过,那一头通向御膳房的后间厨房。

    依着魂鹰指的方向,魂水一路走来,这双腿哆嗦了一路!

    不错,这里的确是一条幽幽小径,没有女护卫、没有值夜的女官、没有可恶的男卑……正因为没有人,这里特别恐怖,静得出奇。

    这路上的杂草都长到魂水的腰杆子了,足足半人高——这丛生的草后面,时不时地刮出冷风,这里有魂水的脚步声,也有草堆簌簌的细碎响声。

    呜呜呜……

    那是夜里的风沙刮过某个洞口发出的声音,窜进魂水的耳朵里,吓出他一声的鸡皮疙瘩!!

    “咕噜——”一声,是他囫囵咽着口水!

    魂水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逼着自己不去听那么可怕的声音,双眼紧闭——他要快快走!快快快地走!这么个鬼地方,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鬼怪啊?!

    不行了,再不远离这里,他就吓得尿裤子了!

    蒙头直走,直到他结实的额头撞上御膳房的后门,“蓬”一声,差点没撞晕过去!        

    借着依稀的月光,魂水后背贴着门扉,后怕地看了看来时的路,那是一条黑幽幽的小径,恐怕在白天也没有人敢走一走吧?

    只有他最笨蛋!

    魂水发誓,就算往后老头儿说的那些损招有多么损,多么适合他——在天黑之前,他一定要提前准备他的晚饭和宵夜,再多走这么恐怖的小径,他的小命迟早被吓短一半!

    他动了动御膳房的后门,门没有锁,守门的是个胖乎乎的男卑,他四仰八叉睡得很熟,时不时发出鼾声。

    “死猪一样……”魂水唾弃了一声。

    也罢,只有这样的笨蛋睡得像死猪一样,他才有机会进来偷吃所有的好吃的。

    皇宫里的厨房,自然比他家御史府的厨房大得多,放眼望去,这地方的宽敞可以和他的凤轩宫一较高下——摆在桌台上有很多没吃完的御膳。

    魂水走去,看了看那碗半空的……

    他想起老头儿和他说的:想了解陛下,最先从她的饮食习惯开始——那么,这里至少有一种菜肴是绯天喜欢吃的。

    绯天不喜欢吃岩上菇,可那条死鱼喜欢吃……      

    他记着绯天的喜好……会不会有哪一天,绯天也会记着他的喜好?                      

    在桌上端下半只烤鸭,魂水瘫坐在灶台后面,望着鸭子很感慨——

    他是不是饿晕了有幻觉,为什么他觉得鸭子正在对着他咧嘴笑?而且……变成了绯天的样子?

    捏着鸭嘴巴,魂水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以后……只许我亲你——你不能让那条死鱼占便宜!”

    最可怕就是那个梦:绯天的唇是他的!她的身子也是他的……总有一天,他要把死鱼从绯天那里挤掉,那么陪在绯天身边的只剩下他自己,那该多好?

    饿了……还是先吃他的晚膳吧。

    夜深人静,食物也都是冷的——嚼着烤鸭,魂水仰首看天,弥漫在夜幕里的风沙一直在打转儿,右侧,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响动,更有说话的声音灌进了魂水的耳际。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盟主近来可好?”片刻,他又自问自答道,“恐怕盟主在那暴君身边做了宠妃乐不思蜀,就连自己的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卓迅,你少血口喷人——说,你进宫夜探做什么?你可知道刚刚若不是我助你逃脱,你会被抓,会连累正义盟的兄弟!!”

    “盟主还记得正义盟的兄弟吗?一晃眼都快足月。可你音讯全无。当日你发誓会提着暴君的脑袋回来给大家一个交待。我们像傻瓜一样地等你回来……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你让我怎么相信堂堂正义盟的盟主居然和暴君同床共枕!!”

    “我自有我的理由——”

    “理由?是垂涎美色不可自拔吧?!”           

    那个人的质问成了贬低的羞辱,把少年说得不堪入目。

    魂水静静地听着,嘴里的那一口鸭肉迟迟没有咽下,他生怕一点点的动静会惊动站在那里的两位:他们说……正义盟?盟主?

    好像和绯天在一起的破庙里,他们好像也听说了正义盟想入宫行刺暴君——如果说他听到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岂不是有人想刺杀绯天?她身处险境!

    魂水心里顿时紧张,他悄悄探出头去看。他想看看那个所谓的“盟主”长什么模样——

    可惜,他只看到了少年的背影:高大挺拔的身子,那身外套很漂亮,就像死鱼穿的那件一样,再等那人回身,魂水顿时吓得瞠目结舌!

    是他?

    那条死鱼是那个想刺杀绯天的盟主?!

    “卓迅,你先回去,用不了多久我自会回去——”

    “带着暴君的项上人头回来吗?”

    卓侠沉着脸看他,他反问他:“从一开始,你就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奇怪吗?宫里女王暴政,又在同一时间有人来找正义盟的人铲奸除恶。包括我现在的处境——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一问,对方哑然,支吾了半天,他道:“这……好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奇怪的人,他拿着盟主你的画像来问我们是不是认得上面的人……”

    “然后……你们如实说了?”

    卓迅摇摇头。

    卓侠不禁冷嗤一声——

    卓迅说起的“满头银发”的年轻男人,纵观朝野,只有长公主身边那位忠心耿耿的男侍!又是那个名叫九皓的男人从中捣鬼!

    卓侠问他:“他还问了些什么?”

    “他说——画像上的男人在后宫里做了暴君的宠妃——如日中天。”

    “所以,你就信了?深夜闯宫夜探?”他负手而立,拿出了盟主的气势逼问。

    卓迅经卓侠的点拨,一想事情其中必有蹊跷,他不敢妄动了,在卓侠面前下下跪道:“盟主恕罪,是阿迅鲁莽听信奸人谗言险些误了盟主大事,盟主请恕罪。”

    “起吧,这里是女王的后宫,你在此地不宜久留——”  

    “那……盟主呢?”

    才一问,卓侠狠狠睇了一道狠毒的目光:“难道本盟主做事需要和你商量?”

    “属下不敢!”                             

    “卓迅,你先回去帮我打探几个人的往事,三天后也是这个时辰在这个地方,把你打探到的消息告诉我。”

    “是,属下明白。不知盟主想打探谁的消息?”             

    “墨清、何泽。”

    “墨清……那个女将军?可那何泽是谁?”

    这个女尊的世界,他们听得最多的是女人的名讳,突然冒出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物,自然就觉得奇怪。

    魂水坐在那里,他的眉头扭得紧紧的!

    何泽,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最熟悉,是他家的爹爹——为什么死鱼想知道爹爹以前的事情?而且还是和墨清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的?娘亲大人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又板起一副不开心的面孔?

    卓侠也说起了:“何泽就是魂家女主娶的男人。”

    “属下明白,三天后,属下会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盟主。”卓迅欲走,卓侠又喊住了他。

    这一次,他警告他:“往后再有人问起卓侠的事情——你该怎么回答?”

    那男子笑了笑,向他保证:“正义盟没有卓侠,盟主请放心。”

    等那两人散了,魂水才沉沉地喘了一口气——低头一看,手上抓的烤鸭在他紧张的时候已经被抓烂了,随手一丢,他吮着指尖残留的烤鸭香味,冷眼看着卓侠离去的背影!

    卓侠?

    对……绯天也是这么喊他的,难道他不是死鱼?而是……一个和死鱼长得很像的人?

    正义盟的盟主?想刺杀女王陛下的刺客?

    如果……绯天知道他的身份,会怎么样?

    魂水不禁笑了笑:“不管你是不是死鱼——总之,你死定了!”

    总算抓到了这个家伙的破绽……三天之后,也是这里?

    很好,到时候他这个“物证”再去带一个“人证”,保管绯天把你这个心术不正的盟主赶出后宫!

    只是……这几天,绯天还和他睡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老头儿?”

    对了,去找那个深藏不露的老爷爷问问。

    ×        ×        ×        ×        ×  

    又是连着两天的宁静,这番宁静,敏感的女护卫们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好预感——

    可男卑们不觉得这两天宁静,反而,他们像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天天空着衣兜跑去偏远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拿他们知道的关于女王陛下的生活习惯和一位水蓝眸子的少年换很多银子。

    大到女王陛下的脾气个性,小到穿衣打扮、饮食喜好,但凡那位阔绰的公子少爷觉得他们说的他喜欢听,他都会丢给他们一些银子。

    树荫下,少年翘着二郎腿:身前身后都是凤轩宫里曾经欺负他,现在又转行来巴结他的男卑,身前的帮忙捶腿,身后的帮忙揉肩拿捏——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少爷是什么来头,可他们认定有钱的主儿,管他是哪个宫的男妃,只要愿意给他们打赏,他们愿意动动嘴皮子。

    于是,这两天,魂水在这里享受着至上的男妃待遇,开着茶话会,听男人们唠嗑讲着关于绯天的很多生活习惯。

    魂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继续扫他的地,没有多说任何的话——那是魂水的未来,与他无关。但与这个皇朝的未来息息相关。

    到了傍晚,魂水在长廊上等着给陛下授课的魂御史——

    乍一见儿子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视线里,魂沁惊呼一声,冲上去拉过了臭小子,拽进了角落!

    “魂水!你找死啊!怎么来正殿这里了?被陛下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就看到——或许陛下很想见我呢?”

    他的顽劣,得来脑袋上的一个暴栗!

    魂沁训他:“胡闹!我已经告诉陛下送你出宫了——被陛下知道你还在宫里,我这是欺君大罪,会砍头的!”

    魂水自信满满地笑笑:“娘亲大人,你太紧张了,没有人会砍你的头。”

    魂沁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陛下,你怎么知道不会!”

    “因为没有人敢砍了陛下宠妃的母亲的脑袋。”

    魂沁纯粹把他的话当天方夜谭:“想做陛下的宠妃?你下辈子吧——快回去,不是让你跟着老祖宗吗?”

    “老头儿说我可以来找你,所以我就在这里等娘亲大人了。”

    “等我?”

    魂水笑着点点头,他难得正经地道:“因为我想知道一些跟重要的事情,来问问娘亲大人。”

    他难得这么“好学”,魂沁忽然觉得有一股阴森的气息……

    “你……想知道什么?”

    “和绯天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什么?”魂御史诧异地皱眉!她没听错吧?        

    魂水点头道:“对,我就是想知道,从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开始——其实娘亲大人之前一直都陪着二公主御绯天吧?没有人比娘亲大人更了解绯天,对不对?”

    他记得在御史府的最后一晚,魂沁曾说起过,可惜他心不在焉没听,这一次,他都要记在心里,顺便核实一下那些男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些说了假话的,他要追回他的银子,顺便打断那个贱男卑的腿!

    “一时间——你让我说什么?”魂沁担忧地左右看了看,道,“在宫里说话不宜——你是进了宫的男人,不能和我私下里说话,魂水别闹了,快回去!”

    “怕什么,你是我的娘亲大人,和自己的亲娘说话犯法吗?”                       

    魂沁只差哀叹:“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再胡闹——现在就跟我出宫!”

    “我不出去!”    

    以前是想尽一切办法不想进宫,现在,他有得花心思千方百计留在宫里,尤其知道了那个长得很像墨羽的少年居然居心叵测留在绯天身边,让他怎么敢撒手离开绯天?

    娘亲大人的脾气不能硬碰硬,魂水讨好似的问:“那……就当是娘亲大人教教我怎样在陛下面前不犯错,您就告诉我她的脾气吧,免得我犯了错,会被砍头,娘亲大人也不想那样,对不对?上次离开御史府我没听您说教,这次……再说一次吧,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