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8

清风逐月: 绝代凤华 149-159

江湖卷 第【149】章 怀抱

  让她与家人生生地分割两地,两年的时光,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这份仇,这份怨,苏心禾如何能咽得下去?
  就算虞涵得到了报应,那都是命里的定数,她一点也不同情他!
  柳珂与虞涵,那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会比谁会好多少。
  不过,虞涵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成为别人阶下囚的一天吧?
  骄傲的雄鹰,也有被折断翅膀的一天,不能自由地飞翔,这对他来说一定比死亡更痛苦,这便是对他最终的报应了。
  苏心禾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也就不用再多费心力了。
  “冷清幽还在客栈里,我去接他;而你,就负责跟影飞解释一切,我们一会儿会合,行吗?”
  苏心禾拍了拍焰冰的手,远的问题不用他们担心了,解决眼前的才是正事。
  “需要我叫人去帮忙吗?”
  将喜怒尽收,焰冰的表情正经了起来。
  冷清幽那边他是不知道,但影飞那里,惊喜之后,又是一番震惊,他能接受才好。
  不过,他这关都过了,想来那么通情达理的影飞也不会多做为难,心里有点酸涩是正常的,谁叫他们都爱着苏心禾呢?
  “不用。”
  苏心禾摆了摆手,这样的情况下,她要先向冷清幽说明一切,不然突然涌进陌生人,冷清幽恐怕又会戒备起来,到时候就真不好办了。
  “那好吧,接了人就跟着过来,我们再那北巷子最里的一处宅子,一会在门口等着你。”
  焰冰点了点头,握住苏心禾的手却仍然不愿意放开,眸中尽是不舍与留恋,就算知道苏心禾已经回来了,回到他们的身边了,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不踏实呢?
  “怎么了?”
  苏心禾皱眉,这样的焰冰让她微微有些心酸。
  “这次……你不会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吧?”
  焰冰的唇缓缓勾起,有苦涩,也有甜蜜,苦中带甜,这便是人生的滋味吧。
  “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将焰冰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的心知道家的方向,她再也不会迷路了。
  “嗯,我们等你!”
  将手覆在苏心禾的手背上,焰冰的笑容终于如花般绽放。
  ……
  别过焰冰后,苏心禾便向着客栈走去。
  秦夜那孩子恐怕需要时间冷静,有北四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她可以暂且掠过。
  但冷清幽,如果她告诉他,她忆起了一切,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震惊或是失落?
  亦或是其他?
  苏心禾是在乎冷清幽的感受的,再怎么说,他们也想出了那么长的时间。
  就算冷清幽的脾气不好,她也在想方设法地讨他欢心,她是真的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夫,当作自己要照顾一辈子的男人。
  现在,她也这样想。
  对冷清幽,她不再是单纯的责任和道义了,那相处的日子里,要说没有参杂一点喜欢,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在没有记忆的日子里,她将冷清幽当作影飞、焰冰、或是沐清尘的影子了,但记忆回归之后,想到那个可怜的男人,她的心也会微微发疼。
  她想要怜惜他,想要疼着他,想要宠着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治疗他心里的伤。
  老宫主去世之时拉着她的手,要她承诺一辈子对冷清幽不离不弃,那时她亲口答应了。
  一诺千金,再无更改。
  除非,除非是冷清幽的心里根本没有她,要离开她,否则,她绝对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焰冰和影飞一定会理解她的。
  她不是一个干脆对的女人,她放不下感情,也放不下恩义,这一路走来,他们应该知她最深。
  她不贪图岛上的财富,更不在意冷清幽是否拥有美貌。
  在岛中众人的见证下,他们已经成亲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思海与思风在房门口,看着两手空空回到客栈的苏心禾,微微有些诧异,但依然恭敬地向她禀报了他们不在这段时间里的情况。
  冷清幽很安静,他几乎一直坐在窗户旁边,透过微微张开的窗户,听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加买声、吆喝声、喧哗声,每一种声音他都听得很仔细,有时候竟然还会露出一丝微笑。
  他再不会一个人呆在封闭的房里,只与孤灯暗影作伴,周围是涌动的人群,是勃勃的生机,他虽然看不到,但他能够感受得到。
  他的心也在跃动着,如果他的眼睛好了,他要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一切。
  敲门声之后是轻轻的脚步声,冷清幽微微侧身,面对着苏心禾来的方向。
  他侧耳听着,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略轻的是苏心禾,秦夜呢?
  “秦夜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冷清幽起了身,两手向前摸索着。
  苏心禾见状,几步上前,便握住了冷清幽的手,将他带向了桌旁,安顿好冷清幽后,她也坐在了一旁,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
  冷清幽皱了皱眉,这样的安静通常都意味着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秦夜出了什么事?
  “清幽……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的家人……”
  每说一句,苏心禾都在认真地观察着冷清幽脸部的表情变化。
  果然,如她所料。
  冷清幽原本柔和的五官刹时便扭曲了起来,他一下抽出被苏心禾握在掌中的手,人一噌便站了起来,脚步想向后撤去,无奈被木凳挡住了去路,膝盖与木凳相撞,疼得他皱起了眉,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清幽……”
  哪里能容清幽在这里瞎摸乱撞,苏心禾跟着起身,一下便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制住了他挣扎的动作。
  冷清幽低着头,眼中的泪花徐徐闪过,终于化作一滴一滴的热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苏心禾刹那便失了主张,如果冷庆后吼出来,骂出来,她还觉得心里好过一点,这样无声无息地落泪最让她心焦啊。
  冷清幽难受,她心里也不会好过。
  被苏心禾制住,冷清幽的身体不能动弹,但他的心却在呜鸣。
  苏心禾恢复了记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这样一来,她会不会就不再管他,回到她的家人身边?
  那他怎么办?怎么办?
  他只有她了啊!
  “清幽别哭,你哭得我心都乱了”
  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抚冷清幽,苏心禾遂展开双臂,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怀抱,能让冷清幽的心好过一点吗?
  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她会离开他?
  不要他?
  这个傻瓜!
  除非他不再要她,否则,这一辈子,她都会牵着他的手!
  “你……你是来与我告别的吗?“
  在苏心禾的怀中小声地抽泣了一会儿,冷清幽终于抬起了脸,只是那颊上未干的泪花已经成了一条条湿湿的印记,让人好生不忍。
  自从出了小岛后,冷清幽的心也在慢慢地放开,他试着接受新的事物,感知新的生活,他已经一点一点走出那自闭的小空间,在苏心禾的帮助下,他就快要拜托过往的一切,获得新生了。
  他期待着张开眼睛的第一刻便能看见苏心禾的脸,他要告诉她,有她的陪伴,真好!
  “怎么会?“
  苏心禾诧异地看着冷清幽,那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在泪水的洗刷下似乎清明了几分,但那茫然的眼神也说明了他不能视物的缺陷,一想到就是一阵心疼。
  她一定会治好冷清幽的眼睛,绝对不会让他在黑暗中度过一生。
  “我是来接你过去的,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苏心禾从怀中取出丝帕,轻轻拭去冷清幽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就像在呵护手中的至宝。
  她珍惜他,万分地珍惜!
  冷清幽,是像珍珠一般的男子,只是在过往的岁月里,这颗珍珠被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沾染了尘埃;未来的日子里,她会用她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擦拭,让这颗璀璨的珍珠重新发出耀目的光华。
  “你……你的家人……他们……”
  听到苏心禾这样一说,冷清幽的心安定了一点,只要她不是不要他,不是抛弃他,不是来跟他说再见的,就好。
  但是,转念一想,苏心禾找到了家人,她的家人里面又会包括谁?
  如果她有了夫,那么,他呢,他又算什么?
  “他们?”
  苏心禾了解冷清幽的顾忌,这也正是她要和他说明的情况。
  “清幽,来到无极宫里,我是个失忆的人,记不起过往,记不起曾经,是老宫主收留了我,并且教会了我一切,对吗?”
  初时,她也曾经有过低落的时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片空白。
  是无极宫,是老宫主给了她一切,让她重拾信心,让她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对于这些点滴,她始终记在心头。
  冷清幽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事实。
  当时的苏心禾,什么也不是,一个记不起过往的人,他还一度曾在心里讥笑过她。
  现在想想,真正无知的人是他。
  他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体味过别人的痛苦,只是一味地让别人迁就他,那时的他,可怜又可悲啊!
  “以前的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父母,有夫郎,还有孩子……”
  说道这里,苏心禾顿了顿, 冷清幽的表情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那手却不由地握紧了衣角。
  冷清幽虽然震惊,但他能够控制着情绪接着听下去,这是他不曾了解的苏心禾的过去。
  如果她曾经那么幸福,那么,失去了苏心禾,她的家人又该是怎么样的痛苦?
  “我一共娶了三个夫郎,影飞、焰冰和沐清尘,影飞还为我生了一个女儿……他们的人都很好,没有人争风吃醋,也没有人计较长短,我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幸福地生活着……”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毁了这一切!”
  说道这里,苏心禾的声音徒然拔高,想到虞涵,她的心里仍然有些窝火。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那么,她又怎么会过着夫离子散的日子?
  她又怎么会失忆,又怎么会有家不能回?
  苏心禾尽量着平复着心情,如果不去想,那么,就能让一切沉埋在过去,但伤口揭开一次仍然会痛上一次,也让她更加地憎恶虞涵。
  “但现在,我终于和他们相遇了,清幽……”
  阴霾过去,总会看见光明,谈到家人,苏心禾的脸庞瞬间溢满了幸福的光彩,“好不容易……能再见到他们,清幽,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激动吗?”
  “我要感谢上苍,感谢一切,感谢你……”
  如果没有那么跌宕起伏的人生,如果没有那么坎坷的命运,她不会这样珍惜现在的生活。
  幸福,总是得来不易的,所以,才会倍感珍贵。
  “感谢我?”
  冷清幽微微怔了怔,感谢他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当然,没有你,我们怎么会走出无极宫,踏上江南呢?所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啊!”
  苏心禾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她紧紧地握住冷清幽的手,眼中绽放的光彩足以让满室生辉。
  “命中注定吗?那我们俩……”
  一切也许真是命中注定吧,不然,他怎么会嫁于了苏心禾呢?
  可她已经有了三个夫郎,那么,他就算是第四个吗,他可以这样想吗?
  “傻瓜,我们仍然是夫妻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苏心禾怔了怔,尔后轻声说道:“他们不分彼此,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以后,你们相处久了就会了解的。”
  “或者……你有其他的打算?”
  苏心禾顿了顿,她一直在自说自话,激动着,畅想着,完全没有考虑冷清幽的想法,或许,他有自己的意见呢?
  “我要跟着你,一直跟着你,只要你还要我……”
  冷清幽低头,靠在了苏心禾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自从出了岛,他就告诉自己,不管能否复明,这一辈子,他都要跟着苏心禾,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加。
  她给予的关怀和温暖,他已经牢牢地抱在怀中,再也不会放开了!


江湖卷 第【150】章 回家

  当苏心禾扶着冷清幽回到焰冰他们在江南暂居的宅子时,影飞与焰冰早已经等在了正厅中。
  阔别两年,再见时,早已是无语凝噎。
  影飞站起了身,却迟迟没有移动分毫,眼波柔柔,化作情丝,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苏心禾的身畔。
  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只有苏心禾。
  当焰冰告诉他苏心禾的消息时,他半晌没回过神来。
  会有那么幸运吗?
  无数次的寻觅,都没有能找到她的下落,这次来到江南竟然会有这种奇遇?
  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的心颤动不已,整个人也像失了魂似的,等他反应过来之际,苏心禾他们已经到达大宅门口了。
  他按捺住了激动而紧张的心情,没有立刻奔到她的面前。
  因为,除了苏心禾,他们家还有一名新成员的加入。
  对于冷清幽,他没有怨言,甚至还在心里感谢着。
  如果没有无极宫,便没有今天的苏心禾,是他们拯救了他的爱人,挽救了她的生命,即使要以他们分离一年作为代价,也值了。
  至少,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的苏心禾,不是幻境,是真实的!
  “影飞,我回来了!”
  将冷清幽扶至一边,让思海思风照看着他,这时,苏心禾才转身面对着影飞,低声地说道。
  这是她的影飞,只是那眉宇间多了忧愁,只是那身影显得有些消瘦……
  “怎么了?不欢迎我吗?”
  苏心禾张开了手臂,唇角微勾,眼中却泛起了阵阵酸涩。
  “欢迎……欢迎回家!”
  晶莹的泪珠刹时便溢出了眼眶,可影飞的唇边依然撅着笑容。
  这里不是宜州的苏家,边城那里也不算是他们的家,有苏心禾在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家,哪怕只是一间残瓦破庙。
  “影飞!”
  苏心禾几步上前,扑倒在影飞的怀里,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体上散发的清香,这是影飞的味道,这是她记忆中的味道,她没有忘记,没有!
  那一直缠绕在鼻间,萦绕着梦魂的就是这淡淡的清香,那是家的味道啊!
  “心禾……你回来了,真好!”
  短短几个字却道尽了影飞的心,他盼望的,他渴求的,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怀抱。
  焰冰别过了头,偷偷拭掉滑落的泪珠,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哭泣,应该高兴才对啊。
  冷清幽虽然看不见这场面,但也被身后两个丫头低低的抽泣声弄得心绪不宁。
  他能够想象到苏心禾再见到家人时的欣喜与激动,他也听到了那个沉稳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影飞。
  清冷、低沉的嗓音,却掩饰不住那浓烈的爱,深厚的情。他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啊!
  比起从未拥有过幸福来来说,拥有了,再失去,他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他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苏心禾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他只希望,他的出现不会被排斥,他也渴望这样的温暖,渴望融入他们的大家庭!
  “爹爹……”
  苏纤尘被南二抱来了正厅,她挣扎着脱离了南二的怀抱,小小的身子刚一落地,便向影飞奔了过去。
  “纤尘……”
  听到那稚嫩的声音,苏心禾心中一颤,徐徐转身。
  那摇摇摆摆奔过来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穿着一件红花裙,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在奔到她的面前时,终于停了下来。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她,一只手含在嘴里,另一只小手挠着脑袋,像是在努力地想着什么,片刻后,她呵呵一笑,拍了拍手掌,指着苏心禾大声道:“我知道,你是我娘!”
  “纤尘……”
  被苏纤尘这一说,苏心禾更是激动,一下便将小女孩高高地抱起,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小女孩怀中还有淡淡的奶味,干净、纯真,就像阳光、空气与水。
  这便是她的女儿,以后,更会是她的骄傲啊!
  苏心禾没有想到,她的女儿竟然会一下便认出了她。
  她只看着苏纤尘出生,却没有亲眼目睹她的成长,这是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没有想到,女儿却认得她,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爹爹房里都是你的画像喔,所以,纤尘知道你是我娘。”
  苏纤尘仍然乐呵呵地拍着手,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不已。
  “纤尘!”
  影飞的脸蓦然通红,这是他的小秘密,就他们父女俩知道,他哪里知道这个女儿在大庭广众下酒把自己给卖了呢?
  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爹爹脸红了,羞羞……”
  苏纤尘用手指刮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蛋,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美人爹爹脸红呢,还是她干的好事,她一下便觉得好有成就感。
  “好了好了,见面仪式到这里结束!”
  焰冰拍了拍手掌,从苏心禾怀中接过苏纤尘,用眼神看了看冷清幽,道:“下面该是介绍新成员的时候了!”
  这次,焰冰真的大度了,从苏心禾决定去接冷清幽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们加应该是稳稳地要填一名新成员了。
  不说冷清幽现在目不能视,生活上有困难需要人照顾;就冲着苏心禾已经娶了冷清幽这个事实,她也应该照顾他一生的。
  他们是她的家人,理应接受她的一切。
  而且,影飞说得对,没有无极宫,就不会再有苏心禾。
  在他们得到幸福的同时,是应该心存感激的。
  苏心禾笑着对焰冰点了点头,她扶着冷清幽,慢慢地走到了正厅中央,对着影飞与焰冰道:“这是冷清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欢迎你,清幽。”
  影飞接过苏心禾扶住冷清幽的手,顺势从手腕处取下一块玉镯,待在了冷清幽的手上。
  冷清幽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这样的与陌生人亲近,他还不习惯,还需要适应的过程。
  “别怕,清幽,以后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
  影飞轻轻握住冷清幽的手,没有放开,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般,放低了声音柔和地说道:“这次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送你,这块玉镯我带在身上好多年了,也算是我的贴身之物,现在送给你,欢迎你加进我们的大家庭!”
  这样的示好,这样的温暖,让冷清幽的心微微定了定,看来,影飞的确如苏心禾所说的好相处,他不该多心。
  那么,接下来那位……
  一想到苏心禾对焰冰的描述,火红色的衣衫,张扬的性格……
  还有刚才那说话时的干脆历练,焰冰看来是个雷厉风行,疾风劲雨般的人物啊。
  面对这样强势的男人,识时务才是正确的。
  还没与焰冰正式认识,冷清幽已经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今后,绝对不会和焰冰起冲突。
  当然,对这个家来说,他也算是新人,也没有资历说长道短,相信苏心禾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家庭和睦,便是唯一宗旨!
  这一点,他几下了!
  冷清幽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焰冰握住了另一只手,只听他轻嗔道:“影飞真偏心啊,我和他认识那么久了,也没见他送我什么玉镯之类的啊,清幽弟弟真是好福气!”
  “是不是啊,小纤尘,你爹爹偏心!”
  焰冰哼地一声转过了头,对着怀里的苏纤尘抱怨起来。
  “嗯嗯!”
  苏纤尘很狗腿地附和着点了点头,小小年纪的她也知道在苏家谁是不能得罪的主儿,说罢,小家伙也跟着起哄起来:“纤尘也要,纤尘也要!”
  “好了好了,我买我买,一人一个,绝不落空,好了吧?”
  苏心禾朗声笑了起来,这样和乐融融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好,你抱着!”
  焰冰一下将苏纤尘给塞进了冷清幽的怀里,也不管他满脸的惊诧,也不在乎他是否以前曾经抱过孩子。
  影飞倒是倒抽了一口气,又不好讲苏纤尘就这样给抱回来,于是连忙护在冷清幽旁边,预防着这小家伙随时不稳地摔下地来。
  “我要买手镯、项链、戒指、发带、玉佩……还有……等等……”
  焰冰插着腰,在那里一一细数,既然苏心禾发话了,那他还不趁机买个够,而且统统都是苏心禾送的,想起来心里就暗爽。
  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冷清幽所穿的衣服时,顿时停了下来,他一手抚上那面料,那花纹,来回研究、琢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欣喜地向冷清幽问道:“清幽,这衣服时在哪里做的”我也要去做个十件八件的,款式真好,花形也新颖……对了,影飞,你也做几件吧……还有纤尘,这小家伙也该添新衣服了……”
  焰冰仍然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而苏心禾已经在心中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她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冷清幽的身上时,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如果被焰冰知道了冷清幽那身衣服时出自她之手,那哪里还得了啊?
  她一共只为冷清幽做了三件,但被焰冰知道了,三十件定是逃不脱的,到时候,她的手就要缝到肿了!
  虽然说为她的爱郎们做衣服,她是十分愿意的!
  但太多了,就免了!
  如果她成了制衣女工,那这日子真是没完没了了!
  “对了,清幽,到底是哪家裁缝做的?你也给说说啊?难不成是无极宫中的特产?”
  说了一大堆 ,焰冰终于停了下来一脸羡慕地看着冷清幽。
  如果是无极宫中的特产,那么,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怎么着也可以做几件吧。
  “这是……这是心禾给我做的。”
  对于这样的热情,冷清幽一时有些吃不消,他扯了扯衣衫的摆子,但焰冰仍然不肯放手,急得他的脸慢慢地开始红了。
  “苏心禾?”
  焰冰的声音倏地拔高,苏心禾会做衣服,他们怎么不知道?
  “啊?”
  已经退至门槛处的苏心禾反射性地应了一声,这一声之后,她暗道不妙。
  身后的视线开始灼热起来,就像红外线一般,有将她反复灼烤的迹象,额头的冷汗啪嗒一声便滴了下来。
  “苏心禾,你给我站住!”
  焰冰一提衣摆,便向着苏心禾奔了过去。
  这女人,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让他恨得牙咬咬的,看他怎么收拾她!
  “我尿急!晚点再说!”
  一听到身后奔来的脚步声,苏心禾立马脚底抹油,如飞箭离弦一般地射了出去。
  现在她可是一身武功,焰冰想要逮住她,可没那么容易了!
  “娘和焰爹爹在玩捉迷藏吗?”
  苏纤尘的小身子仍然窝在冷清幽的怀中,但头却侧向了影飞,一脸疑惑地问道。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啊,一下一个样。
  影飞但笑不语,心里却是甜甜的,不管怎么样,苏心禾回来了,家里的欢笑也回来了,这便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冷清幽也是一脸茫然,但这样的苏心禾是他不曾见过的苏心禾,没有想到,那个一板一眼的苏心禾也会有那么活泼的时候。
  苏心禾与焰冰,真像一对活宝啊!
  这样的相处模式,想来也是一种幸福!
  ……
  秦夜从绸缎庄狂奔而出后,掠过人群,纵过街道,一下便跑出了好远,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沉沉,他才终于停在了一处林子里。
  他看了看四周,没有灯火,更不可能有人声。
  苏心禾没有追来,他心底泛起了浓浓的失望,他的心在挣扎和徘徊。
  他想要什么,苏心禾为什么不知道呢?
  或者她知道了,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是怕多了他这一个累赘吗?
  秦夜靠着树身,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泪水却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肆虐。
  男人低声的抽泣声回荡在林间,让坐在远处树枝上看着这一切的北四暗自叹着气。
  又是一个爱上他们主子的男人!
  真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让人既痛苦又伤心,那么,还要爱情做什么?
  北四摇了摇头,跟在苏心禾身边,这一路走来,她真是见多了。
  季少君的死缠烂打,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结果;眼下,又摊上了个秦夜。
  她主子未来的路,看来又要不平静了!


江湖卷 第【151】章 争夺

  段筝这几日没有再理会水青,男人的争风吃醋她见得多了。
  她要的只是顺从的男人,在疲惫时能给予抚慰,带给她肉体上的欢愉,而不是想控制她,独占她。
  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她一想不就全明白了吗?
  水青啊水青,枉自他在段家呆了那么多年,怎么就看不透呢?
  该属于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强求,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有非分的想法,就是她对他唯一的要求。
  段家是此次武林珍宝鉴赏大会的筹备会员之一,在段夫人的授意下,当然由段筝全权处理此事。
  在忙着正事的空隙,段筝只不过对水怜月稍稍提点了一下,她便记在了心间。
  毕竟,这种事情,不用多说,是聪明人都会自己去慢慢思考。
  而水怜月思来想去,终于对号入座,知道这段筝提及的男人到底是谁了。
  除了那一个逃婚离家五年的水无痕,还会有谁?
  那个儿子,私心里,她已经当没有生过他,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回到江南?
  再次出现在水家附近,难不成还真像认祖归宗?
  水怜月冷哼了一声,这个拂了她面子的儿子,她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
  当年,她差点在段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幸好有了个水青,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转了一圈回来,没有想到,段筝竟然还会看上他。
  这下可难住水怜月了。
  难道她还真要拉下这一张老脸,去求水无痕回到水家吗?
  那孩子脾气可倔了,如果知道她要再将他送给段家的人,怕此生都不会再往来了吧?
  可段筝既然都开了口,她又怎么好拒绝呢?
  更何况他们俩人还有着那一纸利益关系,作为合作伙伴,她是应该表现出一点诚意的。
  既然水无痕回到了江南,那么,她看来也势必要走上一遭了。
  苏心禾回到了家人身边后,心情自然是好,只除了担心着秦夜那孩子。
  北四时不时地会传回消息,秦夜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而北四也一直跟着,累了就睡林里、破庙、草棚,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山泉。
  这孩子怕是想不出一个名堂是不打算回到苏心禾身边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苏心禾只有在心中轻叹,这是他成长必经的过程,应该有他自己来克服困难。
  秦夜已经不小了,他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就算她知道秦夜的心意,也不会轻易的对他许下承诺;她答应过秦丹照顾秦夜,以姐姐的身份,在她的心理,还没有过去拿一个坎。
  但她已经将秦夜当作了一家人,这是毋庸质疑的。
  在外飘荡的孩子,她只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家里的大门会永远的对他敞开!
  而这几日的时间里,苏心禾也没有歇过,她忙着为冷清幽配置治疗眼疾的药,可找来找去,却差了最珍贵的一味——南山灵芝王。
  普通的南山灵芝也有功效,但不显著,如果用了这一味药,药效不到的话,恐怕会起到反效果,所以,苏心禾即使有南山灵芝在手,也不敢轻易尝试。
  经过焰冰的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株南山灵芝王被谁买了去。
  好巧不巧,买去南山灵芝王的正是段家的人,而段筝更是想用一株南山灵芝王参加此次的武林珍宝鉴赏大会。
  此株南山灵芝王堪称有史以来最大的灵芝王,据说这株灵芝王极有灵性,会移动,长在山崖巅,而且夜晚会发出奇妙的莹蓝色光芒,猎户们守候了好几个月才将它给逮住,所以,这株灵芝王也是价格不菲。
  而段筝买了它后,还命人特地为这株灵芝王建了一处温室,有人专门照料和看守着,在鉴赏会开始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它半分。
  知道这一消息后,焰冰也是喜忧参半。
  段家毕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就连他母亲也会给段夫人几分薄面,又何况是他自己呢?
  而参展的珍宝即代表着参展人的身份和地位,段家岂会将这株南山灵芝王双手奉送给他们呢?
  这下,他可真是愁了。
  “那等到武林珍宝鉴赏大会结束以后,我们再向段家买过来,行吗?”
  这是段家参展的珍宝,苏心禾也知道不能再展前就像别人提出,到时候段家又要以什么来代替呢?
  所以,她就想着展会结束后,或许段家能通融一下。
  “恐怕不行。”
  焰冰摇了摇头,道:“参展的珍宝向来都有武林大会收藏,如果没有得到拥有者与武林大会的认可,是绝对拿不到的。”
  参展的珍宝历届传承着,积累着,也成为每个武林世家与帮派的骄傲,供后人观赏、贫贱,那是一种荣耀,那些武林中人又怎么肯轻易以钱财来换取呢?
  “那怎么办?”
  苏心禾苦恼的撑住了头,眸中溢满了担忧,“无论如何,那株灵芝王我要定了!”
  “你想怎么做?”
  影飞抱着苏纤尘坐在一旁,看着苏心禾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地微颤。
  牵涉到段家,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办。
  苏心禾与焰冰毕竟不是江南的人,他们不知道,段家在江南的根基有多深,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多高,要段夫人点头,恐怕很难啊。
  而且,他也确定不再想陷入过去的漩涡中。
  “难不成……我们去偷?”
  焰冰眼珠子一转,对上苏心禾邪邪的笑容,顿时心中扑通一声,她还真打算去偷呢!
  “严格来说,不算偷!”
  苏心禾狡黠地笑着,对着焰冰晃了晃手指头,“我们这叫以物易物!”
  苏心禾也想过,如果就这样登门拜访,求买那株灵芝王或是以其他贵重的珍宝交换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如果不成功,再走其他途径的话,这株灵芝王一旦失窃,那么,首先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为了减低这种成为嫌疑犯的可能性,他们只有一次成功。
  但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小偷,所以,她会用等价的物品予以交换,让段家也不会吃亏。
  不过,对于临时更换参展物品,只希望段家不要太在意就好。
  “以物易物?”
  焰冰诧异地惊呼,偷就偷吧,还有这样的解释?
  “对,我亲爱的夫君!”
  苏心禾甜甜一笑,对焰冰眨了眨眼,双臂一楼,便坐在了焰冰的膝上,“为了保证这次以物易物的顺利进行,为妻给你三天的时间,去找一件足以和南山灵芝王相媲美的珍宝,这样和段家交换起来,他们也不吃亏啊,对不对?”
  “你……”
  焰冰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这注意是苏心禾想的,这跑路的事情却落在了他身上,他亏不亏啊?
  不过,想到他们要潜去段家换那株灵芝,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是跃跃欲试呢?
  看来,他们夫妻俩人都有做恶魔的潜质。
  “心禾你真是,这也能被你想到……”
  影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妻主时而稳重,时而活泼,这样俏皮又恶作剧的一面真是让人又气又好笑啊。
  不过,对象是段家,让他有一丝担心,苏心禾这个计划行得通吗?
  虽然,她现在的武功没话说,但段家的守备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他心里隐有担忧。
  “珍宝……宝……纤尘也要……”
  苏纤尘虽然不知道大人们对话的意思,但那“珍宝”两个字确实直直地跳入了耳朵里,好东西她一向是喜欢的多多益善嘛。
  “小东西,鬼灵精,要珍宝,找你爹爹要去!”
  焰冰嬉笑着轻点了点苏纤尘的额头,话语中还在计较着上次影飞给了冷清幽见面礼的不快。
  但苏心禾与影飞知道,焰冰这人就是嘴巴不饶人,心肠可比谁都软。
  “爹爹米有……焰爹爹有……”
  苏纤尘乐呵呵地笑着向焰冰伸出了小手臂,想打他爹爹的主意可不行,焰爹爹的宝贝多,她当然记得要往自己的兜里装。
  “这孩子,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像谁!”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焰冰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苏纤尘粉嫩的小脸,什么时候,他也可以生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啊?
  想着想着,他的眼光不由地看向了苏心禾,只要努力,不怕没有!
  正当这一家人相互打趣之时,却传来了东一的禀报之声,“水府水怜月夫人求见影公子!”
  听到那记忆中熟悉的名字,影飞的手臂刹时一软,还好焰冰眼疾手快,一下便接过了苏纤尘,不然保不准这小东西就摔地上了。
  抱着怀中的小人儿,焰冰当然知道影飞的震惊是为了什么。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晓吗?
  那水怜月正是影飞的亲娘啊!
  “影飞,你不要紧吧?”
  苏心禾一把扶住影飞,心疼地替他揉着太阳穴。
  影飞原名水无痕,水怜月便是他的亲娘,这些她都知道,她不知道的只是影飞当年要嫁的人便是段夫人。
  如果知道了这一点,相比刚才她便不会在影飞面前提起段府的事了。
  而对于这一点,焰冰是知晓一些;但见着影飞并未有不对的神色,他便也没太介意。
  毕竟,要将自己亲生儿子嫁给段夫人做第七房夫郎的人是水怜月,再怎么说也恨不到段夫人的头上,怪只怪影飞有一个势力的,一心只想往上爬的亲娘。
  “见不见?”
  焰冰挑了挑眉,如果影飞不想见,他直接让东一送客。
  水府的面子再大还没有大过千机阁,虽然他这次来隐匿了行踪,恐怕水怜月也没有想到,这一找还与千机阁的人碰个正着吧。
  影飞沉默了良久,就连苏纤尘也适时的闭了嘴,不再吱吱呀呀,气氛一时之间凝重了起来。
  片刻后,影飞轻叹一声,呼出一口长气,道,“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这样的意思很明确了,影飞决定见水怜月。
  “我陪你去,好吗?”
  感觉到影飞身体的轻颤,苏心禾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肩头。
  这是影飞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他的母亲曾经将他像货物一般的送人,全然不顾那多年的亲情,这在当时还是少年的影飞心中,又造成过什么样的打击和伤害?
  以至于他在江湖之中颠沛流离,在刀口上舔血,在女人的世界里一争高下。
  这些,原本都不该属于他啊。
  “心禾……”
  影飞转头,感激地望着苏心禾。
  对水怜月,说他心中没有惧怕是不可能的。
  在水家,他的母亲便是最高的权威,她能轻而易举地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呼风唤雨,似乎无所不能。
  相信水家的孩子没有一个不会畏惧于母亲的权威。
  他虽然跳起反抗了,但却是消极的反抗。
  他逃了,逃得远远的,逃的所有人都找不到。
  他没有积极地去争取过,却面对过,去与母亲讲明说理。
  所以,这一次,他心里仍然有些胆怯,即使他已为人父,他也怕自己没有面对母亲的勇气。
  而苏心禾能陪在他身边,无疑给他心里打了气,他也要让母亲看看,他嫁了一名怎么样了不起的女人。
  这个女人疼他、宠他、爱他,并且在今后的人生里,会永远的眷恋着他。
  他终于拥有了幸福的生活,母亲会为他祝福吗?
  “好了好了,快去吧!”
  焰冰一手抱着苏纤尘,一手拍了拍影飞的肩膀,沉声道:“别怕,天塌下来,有我们一家人顶着!我就在门外候着,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苏家的人!”
  影飞笑了笑,眼神扫过焰冰,感激地点了点头。
  苏纤尘的小眼睛也一眨一眨地对他闪着,像最美丽的小星星,让他的心中刹时便充满了宽慰以及感动。
  他有那么多支持他的家人,他是最幸福的,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还有什么事不能面对的呢?
  “走吧,不管在哪里,我们都陪着你!”
  苏心禾牵起了影飞的手,坚定地看着他。
  前方不管是高山险阻,还是莫测风云,只要他们紧紧地握住双手,就什么也不怕!


      
江湖卷 第【152】章 冷心

  找到这处地方,确实花了水怜月不少的功夫,不过好在江南毕竟还是她的地盘,在这里浸淫了那么多年,要找一个人确实不难。
  虽然水无痕的这处住所极致隐蔽,也不惹眼,但还是让她给找到了。
  水怜月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坐在这个狭小的正厅中,她的眼光四下打量着。
  当然,相较于段府的奢华,水府的阔气,这里的正厅小得出奇,颇显得有些寒酸。
  老旧的房梁,陈旧的摆设,屋顶的暗角甚至还结起了蛛网。
  阳光静静地投射其中,空气中的粉尘肆无忌惮地乱舞着,她轻轻嗅了嗅,似乎还有点潮湿发霉的味道。
  水怜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里,就是水无痕的居所?
  看来他这几年在外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嘛。
  想着想着,水怜月倒是生出了几分信心。
  既然水无痕这样穷困潦倒,那么,对于她现在伸出的救援之手,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不过,让她略微感到诧异的便是,这处宅子虽然不起眼,也相当地寒酸,但那通传禀报的家仆却不太一般,而且看她那行走的步伐,应当是个练家子。
  这让她心里渐生疑惑,这五年在外,水无痕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又是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可容不得水怜月细细揣想,影飞与苏心禾的步伐已经在门廊处响起,她略微理了理衣摆,依然不动入钟,两眼平视着前方,气定神闲地等着接下来要到来的人。
  再要跨进门槛的拐角处,影飞顿了顿,苏心禾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俩人便相携着跨了进去。
  水怜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想看看水无痕的出场会给她怎么样的惊讶?
  当她看到一个女人与他相携而出时,那亲密的姿态,那无间的默契让她微微皱眉。
  虽然她有想过,在这几年的生活中,水无痕不可能一直独身一人,可他就选择了这样的人吗?
  这样空有一副样貌,没有家世,更谈不上拥有家产的女人?
  “母亲。”
  影飞对着水怜月淡淡地点了点头,母亲的容貌没有改变,只是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鄙夷让他心中顿感不快。
  他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惧怕她了。
  有苏心禾在身边,他充满了信心,他的妻主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女人,其他人在她面前都相形见拙。
  他的母亲虽然一身锦衣华服,但冷清冷心,比起苏心禾来,她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母亲,凭什么用那样的一种眼光打量着苏心禾?
  水怜月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眼光更是肆无忌惮地瞟向苏心禾,看来,这个女人果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倒是她的儿子……几年未见,那成熟的风韵,内敛的风华,举手投足间的沉稳,确实能让女人心动。
  怪不得,怪不得段筝只见了水无痕一面,便被他给吸引住了,看来她这个儿子确实是个宝,到了哪里都会有女人喜欢。
  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身寒酸的穿着,住在这样简陋的房子里,她根本给不了水无痕优越的生活,那么,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及时将自己的儿子拯救出这个牢笼,这样的好事又有谁能阻拦呢?
  “影飞,不给为妻的引荐一下吗?”
  苏心禾倒是大方的笑了笑,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水怜月轻蔑的眼神与嘲讽的嘴角,没关系,她对她也没多大的好感。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作为一名母亲。
  这几日里,她忙着做事,焦头烂额,确实没顾得上打理自己。
  无极宫里的那一身白衫换了下来,她也是随意的挑了些普通的布衣穿着,倒真没花心思打理自己。
  而在水怜月面前,她是故意收敛了气息,将那一身功夫掩了去,所以感觉上与普通人无异。
  “母亲,这是我的妻主,苏心禾。”
  影飞一把拉过苏心禾,眼神柔柔地对她一笑后,自豪地说道。
  是的,他以苏心禾为荣,嫁给她,使他终生的幸福。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他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喔。”
  水怜月不甚在意的拂了拂衣衫,根本无视苏心禾的存在,只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无痕,在外胡闹了这么多年,该跟母亲回去了吧?”
  对于这样眼高于顶,过分自负的人,苏心禾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打算。
  这里,毕竟还算是她的地盘,而这个女人来到这里便趾高气扬的,丝毫无视她这个女主人的威信,她似乎应该好好教育这个女人什么叫做礼貌。
  当然,是在尊敬长辈的前提下。
  不过,如果这位长辈连自己也不会尊重自己,那么,她对她的尊重是不是可以大打折扣?
  “该不该跟你回去,礼貌上是不是应该先问过他的妻主,也就是我啊……母亲大人?”
  最后一声的称呼苏心禾的音调微微上扬,不会表现得太过分,又恰如其分地挑明了彼此的身份。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影飞走到了主位之上,她淡淡地理了理衣裙,素手一拍,思海与思风便鱼贯而入,在她与影飞,以及水怜月的面前摆上了一杯上好的香茶。
  茶香四溢,顿时满室飘香。
  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香味沉沉,优雅中带着一丝清幽,是品茶之人的上上之选。
  这些昂贵的东西,水怜月虽然并不太喜欢,但依然会收藏使用,与那些名流世家聚在一起时,才能显出她的身份与品位。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也能享用到上好的西湖龙井吗?
  水怜月不禁重新估量起了眼前的女人。
  “而且,我的夫郎如今不姓水,从我娶他开始,他便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影飞;水家的人,我由始自终就没有看到过……您现在才来叙这母子情,不嫌太晚了点吗?”
  苏心禾言语犀利,目含精光,那话语中浓浓的指责让水怜月曾经的的所作所为无所遁形。
  曾经,是她将自己的儿子像货品一般的送给别的女人。
  影飞逃离了水家后,她也从来未找寻过他,似乎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一般。
  而眼下,她竟然又重新找上门来,难道不是另有所图吗?
  没有人会相信她如今的好心只是为了认回这个离家出走了五年的儿子。
  “影飞?”
  水怜月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水无痕,“这些年在外面,你竟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
  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水无痕竟然私改了自己的名字,这让身为水家一家之主的水怜月颇为恼怒。
  但转念一想,如果水无痕真用自己的真名在这江湖中混迹,被人知晓了,那还不是丢了谁家的脸吗?
  细想之后,水恋月稍微释怀了一点。
  “嫁妻随妻,影飞现在跟着妻家姓苏。”
  眼见影飞被水怜月的话语逼迫的一脸为难,苏心禾便代为回答了去。
  看来水怜月是抓住了影飞的弱点,知道对于母亲的话,他从来就不会反驳,这才仿若发号施令一般的问话,她倒真忘记了她眼下是踏在谁的地盘上,是否该轮到她做主?
  “姓苏?笑话!”
  水怜月不由地小声嗤笑道,“我水怜月的儿子,没有经过三媒六娉,没有祭拜过水家的祖先,就嫁了人……对这一点,我绝对不会承认的,苏小姐!”
  苏心禾看来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就凭她短短几句话,虽然看似无伤大雅,可句句都是冲着她而来,看来,是真和她对上了。
  不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来历,水怜月心中一下没有了万全的把握。
  没听她言语时,只当她是个任人揉圆捏扁的软柿子,穷光蛋;可从她的谈吐与气度来看,又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女人或者深不可测,她,到底是谁?
  “母亲,你……”
  影飞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如此反对苏心禾,而且,她所说的话语也让他心里隐含怒气。
  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她不过是看到眼前的现状,凭着这一些目力所及的表面东西,便肤浅的先入为主的否定了一切,否定了自己选择的女人,也否定了自己儿子识人的眼光。
  从再见开始,她没有问过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也没有问过他现在是否幸福?
  她关注的,只是她自己所在意的东西。
  这样的母亲,从来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私自,这样冷血的母亲,他宁可不要!
  “可影飞已经入了苏家的门,拜过了苏家的祖先,他便是苏家的人了,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苏心禾毫不相让,既然水怜月要与她说礼教,论亲疏,那么,她就好好与她说说。
  “如果水夫人能给个笑脸,喝杯清茶,那么,我们仍然尊你为长辈,如果水夫人还是不认同,那么,苏家也高攀不起这门亲戚,门在那边,苏某就不送了!”
  “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水怜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胸中的怒气渐渐聚集,双眼含着火光直射向苏心禾。
  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客气的说话,她习惯了趾高气扬,她习惯了发号施令,而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敢这样对她,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与威信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挑衅,而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容许的,特别是在她儿子的面前。
  影飞却是低着头,微微抿起了唇。
  的确,在水家,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挑战他母亲的权威,苏心禾的做法无疑给了他母亲很大的打击。
  但他的心里却顿时有了畅快的感觉,那种久违的全身舒畅的感觉,让他的心情一时大好。
  苏心禾的话便是一锤定音,他已经嫁了人,成为了苏家的人。
  他的母亲再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阻碍他的幸福!
  “东一,给我送客!”
  火爆的男声毫不客气的下着逐客令,火红色的身影也随即踏入了正厅中。
  焰冰一直候在厅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对于水怜月的目中无人,嚣张至极,他的心里已经暗自窝火了。
  他们捧在手心里的至宝,怎么容许这个女人随意地轻视?
  看来,不给水怜月一点下马威,她真不知道她得罪的人是谁?
  当然,江湖中人只对自己业界内的事务感兴趣,所以,可能没有几个人听过苏心禾在商界的传闻,以及在医界的神话。
  但是,且不说他整个千机阁都在这里候着,只是那神秘莫测的无极宫在江南出现,就够让人惊异的了,更别提苏心禾正是无极宫的宫主。
  “你是……”
  对着突然踏入厅中的红衣男子,水怜月有一刻的震惊,但在下一秒,她却迅速反应了过来。
  就算以前焰冰没有代表过千机阁参加武林的各种聚会活动,但他也曾经陪着他的母亲出席过,那一身火红色的装束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千机阁现任的阁主……焰冰?”
  水怜月心中的震撼不亚于当时的治水无痕重现江南是的震惊。
  千机阁新旧阁主交替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焰冰继承了他母亲的位置,统领整个千机阁。
  虽然千机阁在这两年中甚少参加武林活动,但也并不代表着这支庞大势力的隐没。
  而今年的武林珍宝鉴赏会,千机阁也报名参展,这是焰冰以千机阁阁主的身份第一次参加武林聚会,这个消息也让很多人揣测不已。
  千机阁到底是想趁此机会重振声威,或是焰冰会有什么惊人的作为呢?
  武林中人都满怀期待与好奇,想等着一睹这传奇人物的风采。
  等等……还有什么是她所忽略的?
  水怜月不由皱眉细想,目光在三人之中打着转。
  千机阁阁主焰冰下嫁给了宜州的一户商人之家,当时,让多少人震惊不已。
  而那户商人之家在宜州也算是大户,她记得那商户好像……姓苏!
  苏心禾!
  竟然就是苏心禾!
  焰冰竟然与她的儿子一同嫁给了苏心禾!
  这个苏心禾便是百姓口中相传的那个传奇的女人?
  在宜州商界叱咤风云,横扫瘟疫之城,又解了边城之围的传奇女人吗?
  这个在一身布衣包裹之下的女人,就是那不容小觑的苏心禾?
  水怜月心中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江湖卷 第【153】章 拜访

  水怜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水府,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她竟然坐在了水无痕以前的闺房中。
  同样的房间,却是不一样的感觉,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
  是的,这原本是水无痕住过的房间,但自从他逃家之后,这里便被重新装饰了一番,作为水青返回水府时的居所。
  水府对水青来说,就是他的娘家,他毕竟是从这里嫁出去的。
  对水怜月来说,水青不止是徒弟,更算是她的半个儿子,也是她依附着段家的筹码。
  但是,也只是暂时的,当有更好的选择时,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留情地斩断一切。
  自从水无痕离开之后,她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
  今天她是怎么了?
  原本自信满满的前去,却失魂落魄的离开。
  今天发生的一切和她心中原本设想的蓝图大有区别。
  而且,她不得不说,她的自信受到了打击。
  水无痕这几年在外的生活她是不知道,但也不排除他已经嫁人的可能性,这一点她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她嫁了什么人,到时候一笔财富便可以让他们的关系轻易瓦解,她是这样打算着的。
  可哪里想到,事情的进展远不是她所想的一帆风顺。
  苏心禾……
  他们根本不是穷光蛋,苏家不仅是宜州的首富,他们所拥有的财富也足以供养几代的人,那样富足的生活远不是她可以想象的。
  更何况,焰冰下嫁之后,苏家还拥有整个千机阁。
  这样有财有势的家族,远不是水府可以比拟的。
  她怎么会就傻得以为苏心禾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
  这样的结果,让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乱如麻之下,她竟然踏足到了这间久违住人的房里。
  她在思考,她在权衡,段家与苏家的势力,她究竟应该选择哪一边,或是周旋于两家之间,得到自己的利益?
  为了段筝而去得罪苏心禾,明显是不智的。
  到时候如果段筝将她撇了去,最后四面受敌的人会是她。
  但是,她如今与段筝又有着一桩见不得光的交易。
  那么,在这桩交易履行期间,关于水无痕的事情能拖就拖。
  两边都不是吃素的主,被夹在中间的她只有自己打太极了,等眼下的事情过去,再谋其他。
  风水轮流转,谁能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呢?
  水怜月离开后,影飞的心情反复了许久,最终归于平静了。
  该放下的,他都已经放下了。
  可放不下的,却依然还在心中。
  水青……母亲最后的话语仍在耳边,水青竟然代替他嫁给了段夫人,那样大好的年华竟然葬送在了段家,他心中自责不已。
  他想再见见水青,如果水青在段家过得不好,他可以带他离开,远离那些俗世纷扰,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即使,这样的代价是与整个段家和水家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是他欠水青的,如果水青不幸福,那么,他一辈子也不会安乐。
  当然,这一切,影飞都没有瞒着苏心禾,大家一番商量之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焰冰还是继续他要办的事情,寻得珍宝,以作替换之用。
  而苏心禾则可以陪着影飞前往段府,趁着影飞与水青叙旧之时,她也可以打探一下段府的地形与守备情况,方便她到时行事。
  水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会遇到这位不速之客。
  那打着影飞的名号来拜访他的人不是水无痕又是谁?
  他一直在心中暗自祈祷着水无痕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显然,一切都只是徒劳,该来的躲也躲不了。
  好在,段筝今天一早便出去了,他只希望她不会在这时突然回家。
  优雅地落座于偏厅中,即使心中揣测万千,水青仍然气度宜人地端坐在主位上,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一点,影飞没有所觉,但苏心禾却感觉了出来。
  看来,这个水青并不如影非口中所述,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好哥哥。
  过往的无知与懵懂会模糊我们分辨事物的本质,不过,没关系,时间会验证这一切。
  “师兄……”
  几乎在水青落座的一刹那,影飞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在心中畅想了千万遍水青现在的摸样,憔悴,或是神伤?
  可是都没有,水青一身风华,满面春光,似乎在这里的生活过得很好。
  这样,他的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
  水青毕竟是代他而嫁,如果他没有逃婚而去,水青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所以,他理应为水青的幸福而负上责任。
  “无痕……”
  水青淡淡地点了点头,表情并未像他的师弟一般的激动,眼神一扫而过,将眼前的俩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水无痕的确继承了他父亲精致的面容,岁月的沉淀让他更显成熟内敛,风华韵致更胜当年,而那眉角淡淡的冷然却最是让人心动……
  段筝……就是迷上了这样的他吗?
  而坐在他旁边的女人,虽然只是淡然的轻笑着,可眉宇间却是不容忽视的尊贵与霸气,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丝毫也不必段筝差,更别提她有着怎样美丽的一张面容……
  这样的女人。足够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她与水无痕……是什么关系?
  水青心中不由地暗自计较起来……
  “这位是?”
  水青素手轻抬,用眼神扫了扫苏心禾。
  影飞立马反应过来,再见水青,他是有些激动,以至于忘记了给师兄介绍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是我的妻主,苏心禾;心禾,这便是我常常提起的师兄,水青。”
  影飞表现出难得的热络,这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在他们面前,他无需用一脸冰霜来武装自己。
  “幸会,水公子。”
  苏心禾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水青,的确让人喜欢不起来。
  那浓烈的脂粉味就算隔着几米远也能被她给嗅到,真不知段夫人还好这一口。
  幸好她家里那几位都比较素,合她的脾胃。
  “是宜州苏家的小姐吧,真是幸会!”
  水青勾唇一笑,魅惑的风情随着眼波淡淡传递,而他藏在袖间的双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似乎这世间上一切好的东西都属于了水无痕。
  良好的家世,英俊的样貌,即使他逃婚了,在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竟然还让他遇到了一个那么好的女人。
  苏心禾的名字,乍一听很平常。
  但结合着这几年坊间的传闻,他可以肯定,这样的气度,这样自信而从容的姿态,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那传说中的苏心禾。
  而水无痕,就是影飞,就是那个苏心禾不顾一切,也要娶进家门的江湖男子。
  令人羡慕的夫妻,也是让人嫉妒的一对。
  为什么,他就遇不到这样的女人?
  甘愿为了他反抗礼教,对抗传统,拼尽一切都要娶了他的女人……
  真是同人不同命哈!
  水无痕……为什么到了今天,为什么他拥有了自己的幸福,还要来与他抢?
  段筝是他今后的希望与依靠,他断不会让水无痕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
  苏心禾没再搭话,只是淡笑不语。
  一阵寒暄后,她便借故离开到园子里转转,将这里的空间留给了影飞鱼水青。
  久未见面,影飞一定有许多话想与水青说,虽然那个男人不见得希望听到影飞的一切近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心禾不是不想提醒影飞,但却不愿意刺破他心中尚存的美丽泡沫,那个回忆中一直待他如亲兄弟的好师兄,她真不想就这样揭开他伪善的面孔,伤了影飞的心。
  只要水青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影飞的事情,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她可以容忍他。
  苏心禾离开偏厅之后,信步游走在段家的花园里。
  段家不愧为一方名流世家,园中奇花异草,竞相争艳,还有难得一见的孔雀石,在白日也发着幽绿色的光芒,足以显示出段家的富贵与奢华。
  但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偏厅的园里因为水青正在接待客人,这里所有的守卫都撤了开去,如此的情况下,也更方便她的行动。
  四下无人,苏心禾极快地闪进一处假山的暗角里,那里空旷幽静,奇石环抱,也有空间够她藏匿物件。
  她极快地剥掉了外衫,露出内里一身紧身衣,头发被挽起固定,再带上面巾,真真正正摇身一变,成了侠女快盗。
  面巾下的唇角微微勾起,苏心禾行动迅速的闪出,今天她的任务是了解段府的地形,找到南山灵芝王的所在之处,以便日后行事。
  而影飞那里,也会尽量帮她拖延时间,让她能够将这里的地貌尽收眼中。
  得知影飞的师兄嫁去了段府的消息后,苏心禾与影飞商量这事时还有些难启口,但好在影飞深明大义,而他所在乎的人只是水青,段府的财物一概不在他关心的范围。
  而且,救自家人,那当然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一番商讨之后,苏心禾简直在心里拍手叫好,影飞啊影飞,竟然也被她和焰冰给熏陶了去,孺子可教也。
  苏心禾离开之后,影飞倒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同水青说话了。
  事隔了五年,所有的东西都在变,连他也嫁作了人夫,做了孩子的爹,水青不转变也是不可能的。
  可那容貌分明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啊,可那眉梢与眼角一闪而逝的冷冽却让影飞的心中一惊。
  有些东西,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水青,不再是那个疼着他,宠着他的师兄了,他现在是段家的人,是段夫人的第七房夫郎,也是在段家最得宠的男人。
  当时,了解到这个信息之后,影飞还不敢置信。
  师兄曾经告诉过他,不要相信女人,他们没有一个好。
  这样的信念根深蒂固之后,他还有可能真心对待段夫人吗?
  更何况那个女人足以当他的母亲了。
  “师兄……你幸福吗?”
  影飞低声地问道,这是他一直盘旋在心底的话,想问,却又不敢问。
  因为他认为自己对水青的幸福负有责任,如果他幸福,或许会减少一点他心里的负罪感。
  私心里,他甚至还期待着水青揭下他那一脸虚伪的幸福的假象,让那真实的一切赤裸裸地坦露在他的面前,让他可以弥补一切,偿还一切。
  毕竟,嫁给了一个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女人,会幸福吗?
  问十个人,十个人的答案也会是否定的。
  “幸福是什么?”
  水青冷冷一笑,声音竟然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像你一样,有妻主疼爱着,不用算计,不用操心,只用安心的在家里相妻教子吗?”
  是的,他所说出的,都是他的亲生经历。
  初入段府,他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段夫人前面的几房夫郎也不是省油的灯,其中不乏有貌美的,贤惠的,善解人意的,还有心狠手辣的……
  在这个府中,什么也不缺,便更显得他的加入是那么突兀。
  为了在段府中爬起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勾心斗角、陷害、诡计、阴谋,他哪一样没有尝试过?
  最终,他笑到了最后,才有了这专宠一说。
  可又有谁知道,这专宠之后的代价又有几何?
  他的血泪,他的痛苦又有谁知道?
  当那变态的老女人用绳索将他绑在床头,用那占了盐水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着他取乐之时,他是怎么咬牙挺过去的,没有人知道。
  这就是专宠的代价,是他的血,他的泪,一点一点换来的。
  所以,今天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破坏这一切。
  只要段夫人一死,这里便是他和段筝的天下,他始终坚信着!
  就算是水无痕,也别想成为他的阻碍。
  “师兄……”
  影飞的心怦然一痛,就像有人拿着针尖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刺着他的心。
  水青不幸福,真的不幸福,至少他感觉不到他的幸福。
  虽然锦衣华服在身,可他的心不快乐,一点也不。
  “跟我离开段家吧,我们一起走……”
  影飞抬眼,眸中闪动着真挚与期盼,水青还那么年轻,只要离开了这里,一切还是可以重头来过的。
  “走?我为什么要走?”
  水青呵呵一笑,道:“我在这里有身份,有地位,为什么要离开?”
  影飞诧异地看着水青,这还是他的师兄吗?
  为什么他觉得那样陌生,那样可怕?
  身份?地位?
  原来,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
  那么,真心、快乐、幸福呢?
  这些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摒弃了吗?
  “该离开的是你,水无痕!”
  水青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觉得亏欠了我,那么,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
  “师兄……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水青的改变确实让影飞很是心伤,那记忆中的影子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已经不能够将这两个人重合在一起。
  “你懂什么?当年,你就是一个只会跟在我背后发呆的傻小子,你甚至不用对别人说什么,也不用刻意讨好,便有人主动奉上一切……这一切,就只是因为你有水怜月这个娘!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哪里比不上你?我比你聪明,比你机灵,比你更懂得人情世故,而我差的就只是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了,你却又出现了,你想要破坏我所拥有的一切,我告诉你,水无痕,你休想!”
  水青越说越激动,似乎这么多年压抑在心中的不快,都被他一股脑给倒了出来。
  他的身世是他的隐痛,所以,他嫉妒着水无痕可以轻易拥有一切。
  他在段家忍辱负重,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他不会让水无痕就这样轻易地给破坏了去。
  “师兄……”
  如果说先前的水青只是让影飞感到诧异的话,那么,现在近乎疯狂的水青便让影飞极度震惊了!
  他一直不知道昔日温良醇厚的水青竟然有着这样一副面孔?
  那以前的殷殷叮嘱,那以前的体贴呵护……又算是什么?
  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吗?
  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他自己心中编造的美丽幻想吗?
  在那孤独岁月中,温暖着他心的男子,真的还是水青吗?
  “震惊吗?惊讶吧?这就是我,怪就怪你太天真,从来没有带眼识人,水无痕!”
  见到水无痕震惊的样子,水青突然心情大好,他一甩衣袖,重又坐回了主位上,一口气喝下一杯凉茶,顿觉全身舒畅,痛快无比。
  他厌恶了再在水无痕面前摆出一副好师兄的样貌!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昔日感情?
  那都是假的!
  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怎么没叫上我呢?”
  柔柔的低沉的女声在厅外响起,恰如一记惊雷劈在了水青的头顶上空,他原本得意的面容在刹时便覆上了一层冰霜,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影飞,恨不得就这样将他融化,化为虚无!
  因为,该躲的还是躲不了。
  段筝,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江湖卷 第【154】章 风起

  段筝的突然回府绝对不是个意外,那是因为她早已经安排了眼线盯住水青,所以,对于陌生人的突然造访,她便立马掉转了头,回到了府中。
  水青屏退了左右,在偏厅单独接待,这也就更加证明了这位来访客人身份的特别,水青并不想其他人见到,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这,也恰恰勾起了段筝的好奇心。
  当然,这一次的见面,绝对没有让段筝失望。
  没有想到,水怜月那边没有消息,而在自己的家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偶遇。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段筝扬起了笑容,今天的这场见面让她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进入偏厅之后,她的目光显然已经掠过了水青,只专注的看着影飞。
  这个男人,水青果然是认识的,那么,就不愁以后见不到了。
  影飞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还会见到这个女人,难道她还是段家的人吗?
  “咳咳……”
  水青适时地打断了这尴尬的局面,将不悦尽数压在心底,也像根本忘记了他刚才对水无痕是多么的不满,多么的怨恨。
  他极快地起身,几步上前,亲热地拉着水无痕的手,笑着对段筝说到:“这是我师弟,已经多年未见着了,没想到今天还没重逢,我真是太高兴了。”
  “喔,是吗?”
  段筝笑得高深莫测,淡淡地将目光投向水青,眸中的鄙夷一闪而逝,她最讨厌装腔作势的男人,水青显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了她的忌讳。
  对于水青这突来的转变,影飞怔在了当场。
  他应该作何反应?
  这个在前一刻还憎恶着他的男人,在下一刻却会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诉说亲密?
  眼前这个人的脸孔转变得如此之快,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水青,或者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把。
  影飞的心在刹时便冷了下去。
  影飞冷冷地抽出被水青握住的手,他不想与这一对男女纠缠。
  水青的印迹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慢慢模糊,今天的水青,他不在认识了。
  虽然会有心伤,会有难过,但人总要成长,他不会傻得将自己永远固定在过去的狭小的圈中,不再长大。
  而这个女人是段家的人,他更不想与她有任何的纠缠。
  这样理不清的关系,他要远离。
  “师弟……”
  水青诧异地看着水无痕,眸色渐沉,他想要上演一场兄友弟恭的戏码,在段筝面前扳回一点信任,但显然这个师弟不再愿意配合他了。
  果真是长大了吗?
  他不由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等等……这次,你可别再想这么轻易地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段筝身形一闪,便挡住了影飞的去路,身后,阳光静静地洒下,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所有人都没有了动作,只有眼神似火,熊熊燃烧着。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水青的怨气,与影飞的怒火,以及段筝眸中闪烁的志在必得的雄心!
  “水无痕是吗?”
  段筝轻轻开口,伸手撩了撩衣袖,低声道:“那个原本应该嫁做我娘,成为我最年轻的爹爹的水无痕吧?”
  不用水怜月双手奉上,也不再用水青告知他知晓的点滴。
  水无痕,这么一个灵秀俊雅的人儿,她一番思索之后,便不难猜到了。
  “我要走了,请你让开!”
  毕竟在段家的地盘,虽然影飞心中隐有不快,但仍然压抑着怒气,冷声说道。
  苏心禾还没有回到这里,他要尽量低调一些,不要与段筝起争执。
  “我刚回来,你就要走?传出去,别人会说我段筝没有好好款待客人的,是把,七爹爹?”
  最后一句话,段筝别有深意地看了水青一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要定了,水青识时务的话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接收到段筝的目光,水青心中一痛,沉沉地闭眼之后,再次睁开时,那微翘的眼角犹如荡过一江春水,他知道他不能违背段筝,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他以后的命运将掌握在这个女人的手中,无奈却又悲哀,但却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他不得不强颜欢笑。
  “是啊,师弟,今日就留下来吃顿便饭,也让师兄尽尽地主之谊吧。”
  水青也上前劝道,只是感觉到水无痕眸中的冷意,那原本想要拉住他胳膊的手,生生地又缩了回去。
  一番思索之后,他也决定留下水无痕。
  留下他,便是留下了苏心禾,他倒真想看看,段筝见到水无痕已经有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妻主,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以及反应?
  是打退她的信心,还是更增加了她要得到水无痕的决心?
  如果这样的两个女人为了水无痕相争,到时候,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
  那么,最后得益的人会是谁?
  他可要好好想想了。
  心思翻转之间,水青已经转过万千想法。
  有时候,劣势也可能转化为优势,端看你怎么运用而已。
  “不必了,师兄。”
  影飞摆了摆手,深深的看了一眼水青,眸中的意思只有他们俩明白。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水青何必要惺惺作态呢?
  眼前的这个女人必定在段家的身份不一般,不然,他的师兄也不用这样迎合着他,只为讨好那个女人。
  “水公子……”
  段筝伸手想要抓住影飞,但被他巧妙地一闪,躲了过去,只是水青与段筝挡在他的面前,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出路。
  真要动手吗?
  影飞袖中的手指已经慢慢握成了拳头,他这一动手,惊动了段府的人,苏心禾的行动会不会被发现?
  这才是他担心的事情。
  “影飞,看我给你采来的花……”
  苏心禾兴高采烈地捧着一束白色的花朵跨入了偏厅的大门,低头时,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再抬眼时,笑得一脸春光。
  她已经将段府的地形图暗记心中,放置南山灵芝王的位置也被她给找到了,而且对于岗哨的布置,守备换班的情况,她也记了下来。
  今天的出师很顺利,回到假山洞里穿上自己的外衫,在偏厅不远处,她便看到了那个招摇显摆的女人。
  之所以说那女人招摇显摆,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且不说那女人头顶上那颗硕大的东海珍珠闪着璀璨的光芒,光是那绣在衣领与手腕处的各色宝石也让她足够出彩的了,更别提那金缕腰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真是珠光宝气!
  也真是……俗到极致啊!
  这样的女人,难不成还想打她们家影飞的主意?
  想一想,她便吐一吐。
  希望那女人的正面会让人稍微好过一点。
  顺手在园中采了一束花,她管这些花珍贵与否,鲜花嘛,就是用来配美人的,不然,也就失去了价值,
  “心禾……”
  救星一到,影飞眼中立时闪过喜色,看来,苏心禾那边的事情都已经搞定了。
  那么,也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段筝不悦地挑了挑眉,打断了她好事的人,她向来不会轻饶,她就要看看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是否有资本来承受她的怒气。
  “段小姐是吧,我们夫妻来这,还有劳您的大驾,真是不敢当啊!”
  苏心禾笑着对段筝点了点头,完全无视她眼中的怒火,直直地向影飞走去,将那一束小花塞进了他的手里,背对着那俩人,对着影飞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是……那是我的白兰?”
  竟然会有人这么怠慢她,还是在她的地盘?
  接收到这个信息,段筝的怒火不由地又涨了几分,但当视线接触到影飞手中的白色花束时,她的怒气在瞬间爆炸了开来,连声音也條地拔高了几度。
  “这叫白兰啊……是你种的吗?”
  苏心禾一脸懵懂地举起了影飞的手,对着面前怒火熊熊的女人轻声说道:“这花在我们家挺普通的啊,荒废的后园里种了好多,段小姐喜欢的话我命人给你多送点过来……”
  苏心禾一番话说的段筝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这白兰可是她花了不少的钱让人种在这园子里的,江南独此一家,这女人竟然说她们家到处都是,还种在荒废的后园……
  这样一说,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别人不稀罕的东西,而她竟然傻得当做宝吗?
  是的,她不能发火,千万不能,如果发火了,那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套了。
  熄火,熄火……
  她,不跟她一般见识!
  眼前这段筝恼火却又憋着不能发作的神情,影飞真想捂唇轻笑,可在外人面前,却又要强绷着一张冷脸,只能将这一切强制的压在心底。
  他怎么知道他的妻主这样了得,明明将别人给扁了下去,而那人却又不能发作。
  如果焰冰在这里,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水青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
  这白兰确实是段筝花了不少的钱财给种上的,当时,为了让白兰能够适应江南的这片气候,那花匠可想了不少的办法,当然,也花费了不少的金钱。
  这在江南可是让多少人羡慕的事,可在苏心禾那里一说,似乎变得不值一提了。
  虽然这很可能是苏心禾说出来气段筝的话语,但凭苏家的财富,苏心禾所说的又不无可能。
  苏心禾这个女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能忍能退,在出其不意之间更可能会咬上你一口,让你痛不欲生,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
  即使她只是商人出身,即使她手无缚之力,这样的女人,也丝毫不容小觑啊!
  “好了,时间不早了,看来段小姐与水公子也有话要谈,我们就不打扰了吧?”
  苏心禾转头,笑着对影飞说到,俨然是她主宰着一切。
  影飞顺从地点了点头,哪里有面对段筝时的抗拒与冷淡,这一切,也让段筝很不是滋味。
  从那次见面,段筝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嫁做他人夫。
  可是,又有何妨?
  青涩未开苞的男人本也不是她的所爱,已婚男人的百变风情才是她的最爱。
  “等等……这位便是水公子的妻主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就这样被人给生生比了下去,又在自己钟意的男人面前,段筝岂能轻易罢手?
  且不管这个女人所说是真是假,在江南,她还当真没有遇到过开口如此豪气的女人,或许她只是信口一说。
  这样的女人,她会让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便是苏心禾了。”
  水青这时倒是笑了,只是隐在眼角的得意没有被段筝看见。
  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段筝在别人面前失了面子,这可是天大的奇闻啊,好一个苏心禾!
  如果不是他们所处的阵营不同,他都在心中为她暗自喝彩!
  这下,如果段筝再想打水无痕的主意,他就看看她怎么与苏心禾斗!
  “苏心禾?”
  段筝微微一怔,审视的目光将苏心禾从头打量到了脚。
  眼前的这个一身朴素的女人便是宜州的首富?
  就是那个创造宜州商界神话,又奔赴燕州,解除了瘟疫危机的女人吗?
  苏心禾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传奇,即使她已经消失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今,再现在她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苏心禾吗?
  如果是这样,她不得不重新思考。
  苏心禾如果真如传闻一般,那绝对不简单,对于有资历,有资本的人,她从来不会轻视。
  能混迹到行业的顶峰,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
  即使隔行如隔山,即使她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谁又能说未来的某一天,她们不会有交集呢?
  而她刚才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有意想要轻薄苏心禾的夫郎。
  毕竟,像水无痕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呢?
  不过,心中再有想法她也会衡量自己的实力。
  眼下,她是否要与苏心禾,或者是换一种说法,她是否要与宜州首富,或者整个千机阁为敌呢?
  羽翼未丰,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想了又想,段筝终于还是决定暂时收手,男人的问题,先撇在一边。
  眼下,不是她树敌的时候。
  即使再垂涎于水无痕,她也要等到适当的时机。
  拥有了足以横扫一切的权势时,才是她拥有这个足以匹配她的男人的时候。
  而这一天,她相信已经不远了!

      
江湖卷 第【155】章 云涌

  冷清幽这几日安静地呆在这处老宅里,静静地感受着时光如水流过,而他的心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平静。
  似乎生活就是这样,天荒地老。
  影飞会时不时来陪他聊聊天,当然,苏心禾也在一旁作陪,只除了焰冰,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这几天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倒是苏纤尘那小家伙活泼的不得了,也逗得他喜欢得紧。
  影飞与苏心禾的孩子,一定生得很美吧。
  如果他的眼睛能早日恢复,就可以看到他们的样子了,他期待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对于治疗他眼睛的药方,苏心禾说还差了一味南山灵芝王,但不久就会有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冷清幽虽然在心中暗自生疑,但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苏心禾信心满满,她说会有,就一定会有吧。
  至于是怎么得到的,似乎也不应该在他关心的范围。
  他愿意为,适应这一家人还需要一个过程,可哪里想到会那么快。
  没有一个人排斥他,轻看他,在这个家庭里,他感觉到自己的重要,以及不可或缺,即使他什么也看不到。
  阳光静静洒下,坐在园中的影飞与冷清幽一脸笑容,而苏纤尘正爬在冷清幽的腿上,夸张地挥动着她的小胳膊,逗得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团。
  苏心禾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看着这一幅画面,心中渐渐浮上了暖意。
  她脚步轻巧的慢慢走了过来,似乎不忍心惊扰,就想要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们,看着他们,直到天长地久。
  “娘,娘……”
  还是苏纤尘那小家伙眼尖,发现了苏心禾的存在,一咕嘟地从冷清幽的腿上滑了下来,向苏心禾跑了过去。
  “纤尘乖……”
  苏心禾张开手臂,将小胖妹给抱在了怀中,小孩子挺能长的,圆不隆冬的身子,她时常觉得小纤尘像一颗大西瓜,似乎一推都能滚起来。
  当然,这只能在她心中暗自揣想,可不敢告诉影飞。
  父亲的护女情节可不敢小觑,谁敢说他的宝宝不可爱,他可就要跟谁急,影飞当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有她一半的结晶呢。
  “有事?”
  苏心禾的一个眼神,影飞便察觉到了。
  “嗯,焰冰回来了。”
  苏心禾点了点头,焰冰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她先将他推回了房间,让他沐浴一番,然后再来找影飞一起过去商量大计。
  “那好,我们这就过去。”
  影飞站了起来,向苏心禾走去,从她怀中接过苏纤尘,可那孩子还死命地抓住苏心禾的头发,就是不肯放开,让两个大人哭笑不得。
  苏纤尘这孩子从小就会粘人,不知道以后被她粘上的男人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
  “思风,你去把纤尘抱过来吧。”
  冷清幽体贴的开口,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但他已经隐隐觉得与自己有关。
  而眼下的他确实帮不了什么忙,帮忙带带孩子还是可以的。
  “清幽……”
  待思风抱开了苏纤尘,苏心禾轻轻地走到冷清幽跟前,蹲下,视线与他平视着。
  看着那双茫然的双眼,她不再愁眉不展了,因为,很快,这双眼睛便能重新绽放芳华,而他们正在朝那个方向而努力着。
  “我真希望能帮上你们一点什么……”
  冷清幽的双手向前摸索而去,不无意外的,被温暖包围,他心里顿时一甜,这双手,无论何时,都会牵引着他向前吧。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就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苏心禾躬身向前,在冷清幽的耳畔轻声说道,淡淡的花香在颈间浮动着,冷清幽的身子蓦然一僵,脸颊迅速染上了红晕,就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煞是撩人。
  “好了,不逗你了,和纤尘玩吧,我们去去就来。”
  苏心禾勾唇一笑,这样的冷清幽才让人喜欢,磨去了棱角,脱去了冷酷的外衣,平近又亲和,这才是原本的他吧。
  冷清幽僵硬的点了点头,表情仍然极不自然。
  他们俩算是在众人眼皮底下亲热吗?
  多羞人啊!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猛然捂住了双颊,那样的热度似乎片刻还不肯散去,越浸越底,熨烫着他的心……
  “这次累坏了吧,冰?”
  一进入焰冰的房中,便是一阵沐浴后特有的花香,看着那坐在镜前梳理着头发的人儿,苏心禾不由地几步上前,一把接过了那把木梳,代替着焰冰做着他未完成的工作。
  “还好吧……”
  焰冰打了个哈欠,回来时是有些疲惫,不过沐浴后人也要精神了些。
  他一路风尘仆仆,就想赶着珍宝鉴赏大会之前回来,不然,错过了这个时候,他们可真没机会取得南山灵芝王了。
  “东西拿到了?”
  影飞也上前一步,与焰冰镜中的视线相对,见到他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放下心来。
  焰冰腾出了手,拿过梳妆台前的一个小方盒,神秘地在苏心禾与影飞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
  那小方盒很古朴,木制而成,有精致的雕花,盒子还散发着沉沉的香味,年代应该很久远了。
  焰冰献宝似的举起小方盒,不管是这小木盒,还是那盒里的东西,可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想来,也不会比那南山灵芝王差到哪里去。
  “瞧他美的,总之一句话,浓缩的都是精华。”
  珍宝不在体型的大小,苏心禾一直相信这一点,不然在异世,小小的一颗钻石又怎么会卖到天价,那还不是物以稀为贵吗?
  “浓缩的都是精华……精华……这句话真有道理!”
  焰冰笑着点了点头,嗔道:“我这几天努力的成果就被你一句话给概括了。”
  “看你宝贝的,我们就不猜了,主动展示一下吧,亲爱的?”
  苏心禾两臂揽过焰冰的脖颈,亲昵的蹭了蹭。
  一般这个时候,焰冰都会顺势往下接着去,谁叫全家最爱秀的人就属他呢。
  影飞也笑着点了点头,表现出适时的期待。
  “这可是我在安国寺找到的……”
  焰冰一边神秘的说着,一边慢慢地打开了那古朴的小方盒。
  一颗晶亮的豌豆大小的莲花状石块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琉璃色的光芒四下闪烁着,似乎在一刹那间便让人感受到温暖与祥和的气息。
  “这……这难道是舍利子?”
  苏心禾看着那小小的像琥珀一样的石头,惊讶地张大了嘴。
  就算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在异世的时空里,她也知道这东西又多珍贵。
  在异世,舍利子本是指佛教祖师释迦牟尼佛,圆寂火化后留下的遗骨和珠状宝石样生成物。舍利子印度语叫做驮都,也叫舍利罗,译成中文叫灵骨、身骨、遗身。是一个人往生,经过火葬后所留下的结晶体。
  不过舍利子跟一般死人的骨头是完全不同的。
  它的形状千变万化,有圆形,椭圆形,有成莲花形,有成佛或菩萨状;它的颜色有白、黑、绿、红的,也有各种颜色;舍利子有的像珍珠、有的像玛瑙、水晶;有的透明,有的光明照人,就像钻石一般。
  “心禾……你真有见识!”
  影飞眼中闪着熠熠光彩,崇拜地看着苏心禾。
  这下轮到焰冰傻眼了,这样难找的东西也被他给寻到了,他原本以为家里定是没有人知晓的,却不知道苏心禾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舍利子。
  难道如今舍利子已经如此普及了?
  “怎么了,傻了?”
  拍了拍焰冰的脑袋,苏心禾乐呵呵地笑着。
  这舍利子确实珍贵,但也要有识货的行家。
  当然,她算不上,只是知道而已,但让她收藏,就免了。
  她不太信仰神佛,她只坚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原来你也认识这东西,难道,这东西很普通?”
  焰冰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舍利子,不由得泄了气。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东西,如果不珍贵,这一趟不就白跑了吗?
  “怎么会,它在佛家来说,异常珍贵,万金不换……它的价值,远在钱财之上,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啊。”
  苏心禾略微有些感慨,记得她在异世曾看过一篇报道,一位房地产富豪欲用千万代价买走西藏寺庙中一位高僧的舍利子,可都没有达成所愿。
  从某种意义来说,舍利子,它该是无价的。
  苏心禾的目光静静地投射在了小方盒中,晶亮的黑眸触及到那柔柔的波光,只觉得心神微荡。
  不知道这颗舍利子经过了多少年时光的沉甸,才辗转到了他们的手中。
  如今,它正静静地躺在方盒中,散发着沉静而安详的力量,它代表着某一位高僧的精魂,长留其中,永垂不朽!
  “喔,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得到苏心禾肯定的说词,焰冰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
  “对了,你是怎么得到这舍利子的,花了很大的代价吧?”
  在异世舍利子确实是千万难求,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得道高僧,怕放眼众多寺庙,也挑不出一个吧,难能真贵啊。
  焰冰竟然还能得到,不简单!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焰冰神秘地一笑,轻轻地扣上了木盒盖,将那一方光华给掩了去。
  他可不会告诉苏心禾他是怎么得到的,怕这位正值的妻主会命他重新给送回去,那时,他才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
  “那么,我们今晚行动。”
  苏心禾摇了摇头,看来,这焰冰是不打算说了。
  但眼下要在更换物品也是不可能的了,三天之后便是武林珍宝鉴赏大会了,时间不多了,他们要赶快行动。
  “不过,焰冰,这次我和影飞去,你留在家里。”
  焰冰一身疲惫,苏心禾也不忍心再让他参与晚上的行动,而有她和影飞便已足矣。
  “不行,段府的行动我也要参与,这可是我们早说好的。”
  焰冰一把拂开身前的长发,转身面对苏心禾,这次说好了他们一起去的,临时变调,他可不答应。
  而且,段府的奢华,他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这不是怕你累着了吗?”
  苏心禾摇了摇头,为焰冰着想,这小子还不领情呢。
  “我不累,不累,一到晚上就特精神。”
  焰冰别有深意地对着苏心禾眨了眨眼睛,以前的他可是标准的夜猫一只,这一点,苏心禾不可能不了解。
  如果她忘记了,他不介意帮助她好好回味一番。
  “你……”
  苏心禾顿时涨红了脸,虽然影飞与焰冰都是她的夫郎,可他们从来没有玩过“恩批”,属于各自的闺房私密,焰冰竟然也能这样说出来,真是胆大地吓死人。
  “好了,一起去吧,人多也有个照应。”
  倒是影飞大方地一笑,拍了拍他们俩人的肩,也拂去了那一时的尴尬。
  “好吧,那各自准备一下,我们亥时(2100-2300)出发。”
  苏心禾一锤定音之后,三人便相视一笑,严重的默契不言而喻。
  夜色渐浓,夜鸦低鸣,缺少夜生活的人们早已经卧上了床榻,辛苦了一天之后,夜晚,该是休整调息的时候了。
  段府的守备力量没什么改变,与苏心禾当时调查的一般。
  着统一的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三人潜伏在暗处,屏息静气,等待着最合适出手的时刻。
  当然,按苏心禾的话来说,他们绝对不是抢,也不是偷,他们是来交换物品的。
  所以,当然要遵守交换物品的规则。
  第一,以物易物,等价交换。
  即使这颗舍利子的价值远高于南山灵芝王,但他们最需要的是后者,所以,对他们来说。
  这颗灵芝才是无价的。
  第二,不能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这也就是要求他们无声无息的行动,绝对不能惊扰到段府中人,掀起一场不必要的轩然大波。
  一对守卫刚刚交了班,苏心禾计算了时辰,他们平均一刻钟换班一次,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把一切都搞定。
  放置南山灵芝王的室外,两名守卫一左一右的站着,腰间的佩剑在夜色下发出森寒的冷光,似乎在警告着一切妄图靠近的人们,不要轻易尝试它的味道。
  一尝,或许便是血的代价。
  苏心禾两手举起,一个眼神示意,焰冰与影飞便明了心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只见两条黑暗闪过,在空中罩下层层阴霾,接着,守卫便无自无息地倒地,而唤作他们俩穿着守卫的衣服站在了门口。
  好在这些守卫的女人五大三粗,焰冰与影飞勉强能套得进那外衫。
  不过,在夜色下,不近看,谁又能看清楚真颜呢?
  只是作个掩饰而已,苏心禾一换完东西,他们立马闪人。
  好了,该她出场了。
  苏心禾摸了摸腰间的方盒,那颗舍利子依然稳稳地挂在腰间的布袋里,她一跃而出,与焰冰、影飞点了点头,人影便闪身进了房中。
  室内是温暖的,但不显得潮湿,这应该得益于墙壁上的火把。
  整个房间不太大,也不复杂,几乎是一目了然。
  那放于正中木台上,被白玉兰瓷的花盆养着的不正是南山灵芝王吗?
  不过,花盆四周却纠缠着长长地荆棘,那一根一根黑刺在火把下是那么的显眼,而且那刺尖还闪烁着莫名的幽光……
  苏心禾心中一凛,那……应该是毒液!
  好个段筝!
  不就一颗灵芝王吗?她也宝贝成那样,就不怕不小心把人给划伤了。
  这年头,植物还比人命值钱?
  真不知道那段筝是怎么想的。
  不过,另一方面,也阻止了那颗灵芝王的动向,如果这颗灵芝王真那么神,估计放这里也关不住,所以,荆棘与毒液的威胁很可能是针对它的。
  段筝恐怕也不会想到有人敢到段府行窃吧!
  错,纠正一下,是更换物品!
  看来,她要稍稍费一番功夫了,不过,也无妨。
  苏心禾四下扫了一圈,竟然没有可作武器的东西,她也没打算开打,当然也就没带武器了,这下应该用什么才好呢?
  她伸手在腰间一摸,这腰带的韧性还不错,估计可以用用。
  身后是紧闭的门,苏心禾也不再犹豫,抓紧时间才好。
  于是乎,史上第一次,苏心禾在除了自己休息的寝卧之外,解下了腰带,外裤也跟着褪了下去。
  但现在的苏心禾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腰带在手,她稍稍地注入了内力,一挥舞间,便缠上了荆棘,微微向外拉伸一点,正中间便形成了一个中空地带。
  饶是灵芝王也感应到了这个逃生的出口,在荆棘张开的刹那,灵芝王一下破土而出,向空中跃了去,苏心禾眼疾手快,一手稳住这张开的荆棘,另一手极快的在空中一抓,稳稳地将那颗欲逃走的灵芝王逮个正着。
  一时之间,莹蓝色的光芒闪个不停,晃花了苏心禾的眼,可她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松开的迹象,她可不能被这灵芝王给逃了去,不然,他们家清幽的眼睛靠什么来治啊。
  将舍利子顺利的放在了荆棘的中央,苏心禾这才收回了腰带,将那换来的宝贝稳稳地装进了布袋里,这才满意地一笑,如来时一般,悄悄地溜了出去。
  “闪人!”
  苏心禾一挥手,三个黑色的身影便潜入了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江湖卷 第【156】章 光明

  南山灵芝王到手的当夜,苏心禾便开始紧张的制药工作,她将自己关在一间小房子里,忙忙碌碌,不准任何人打扰。
  焰冰被影飞勒令回房去休息了,东一与南二一直守在段府附近,如果段府得知南山灵芝王不见后,有什么异动,他们也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做好应对。
  而影飞自己,则一直守在小房子外,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那紧闭的门才倏然开启。
  苏心禾虽然一脸疲惫,却掩饰不住眸中的激动,她向影飞举起了手中的田玉瓷瓶,欣喜的说道:“终于做好了,走,我们去找清幽。”
  “你慢点……”
  影飞虽然心里也高兴着,但却一把拉回了苏心禾,低声道:“这才什么时辰啊,清幽一定还没起身呢,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他起来了,我们再过去。”
  苏心禾顿了顿,转头看着影飞,一夜未眠,她的脸色不太好,怎么连影飞的也是?
  “你昨夜没休息?”
  苏心禾心疼的抚上影飞的脸,细细的摩挲着,皮肤有点干燥,眼窝下有些阴影,让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一得到南山灵芝王,她便乐的什么都忘记了,一股脑的奔进小房间里忙碌起来,也没顾着影飞和焰冰。
  “你都在忙,我怎么睡得下呢?”
  影飞摇了摇头,一手覆上苏心禾的手背,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轻声说道:“瞧你累的,去梳洗一番,吃了早饭,我们再一起过去,好吗?”
  知道苏心禾心里的急迫,她等了那么多天,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不就是想冷清幽早日重见光明吗?
  如今这事已近在眼前了,他能体会她心里的迫切。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就听你的。”
  苏心禾点了点头,就算不顾及到自己,她也应该体谅影飞。
  将瓷瓶盖好,揣在腰间的袋子里,她与影飞便相携而去。
  ……
  冷清幽忐忑的坐在房中,用过早点后,思海与思风便一脸神秘的告诉他,今天会有特别的好事。
  可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好事呢?
  是苏心禾会陪他一整天,还是又送了他什么小玩意?
  当然,对于她送的礼物,他每次虽然都念叨着不要,但心里却是喜欢的。
  他心里在乎的不是她送的什么,而只要是她送的,就是他珍惜的。
  他想,他是真的爱上苏心禾了。
  爱上她低沉清丽的嗓音,爱上她手中的柔软,爱上她怀抱的温暖……
  这样的温暖,足以融化他曾经冰封的心。
  他甚至不在乎她长的什么样子,也不再急迫的想看到,他已经在心中绘好了她的样貌。
  她的美好,是由内而外的,胜过这世间无数的女子,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珍宝。
  想着想着,冷清幽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思海推开了窗,晨曦的阳光点点洒下,映照在冷清幽的脸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干净与美好的气息,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冷清幽不由得勾起了唇,应该是苏心禾与影飞到了……好像,好像还有焰冰的脚步声?
  今天真有好事吗?
  不然,人怎么来得这样齐?
  “清幽,昨夜睡得好吗?”
  火红色的身影率先飘了进来,先声夺人的坐在了床畔。
  “睡得还好,焰大哥,最近辛苦了。”
  知道焰冰这几天在外忙碌着,冷清幽也很是好奇,这忙的到底是什么?
  “不苦,不苦,只要你好了,就值得!”
  焰冰爽快的拍了拍冷清幽的肩膀,头却转向了苏心禾,领功似的呶了呶嘴。
  “好了,我们开始吧!”
  苏心禾摆了摆手,示意焰冰站开一点,以便她治疗冷清幽。
  “开始什么?”
  冷清幽愣了愣,不明所以。
  “开始治你的眼睛啊!”
  影飞站在一边,笑容和煦。
  “治……我的眼睛?”
  冷清幽一怔,胸中刹时翻腾起来。
  没有如预料中的激动与惊喜,虽然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他心里却知道,为了这一天,所有人都付出了努力,只除了……他。
  他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为什么他的心突然感到不踏实了呢?
  “怎么了,清幽?”
  察觉出了冷清幽的一样,苏心禾小心的问道。
  目不能视,让冷清幽的心更加敏感,这就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但她了解。
  “我……真的可以复明吗?”
  冷清幽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床沿,心情依然翻覆着。
  其实他心里在问自己,他真的可以幸福了吗?
  幸福……当真来的如此之快?
  “当然,我们不就是为了让你复明,才出了小岛吗?”
  将冷清幽的手握住,苏心禾细细的摩挲着,安抚着。
  或许一切来得太快,但对于一个失明已经长达三年的人来说,即使充满了不确定与彷徨,心里对光明的渴望也应该从来没有停歇过。
  “我……”
  冷清幽的嘴唇翕合着,颤抖着,话不成话……
  如果说他的内心里不渴望着复明,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切真会如此顺利吗?
  他为什么会担心呢?
  担心希望之后会是失望的结局?
  如果到时候他仍然看不见,那会怎么样?
  他还能有如今的心情吗?
  不,如果能让他看一眼苏心禾,如果能让他将她的样貌刻在心底,在每一个独自煎熬的夜里,在脑袋里反复的印刻着,哪怕只是一眼,只是一眼,已足以。
  他真怕老天爷连这一眼也不肯给他……
  “不用担心,也别说话,到时候,就用你的眼睛来仔细地看,好吗?”
  苏心禾一指点上冷清幽的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需要有负担,也不需要有压力,因为,属于他的担子,都会由她来背负。
  不管结果怎么样,在今后的人生里,他们会永远不离不弃!
  冷清幽咬了咬唇,终于点了头。
  “好,大家都退开一点,给我足够的光线和空间。”
  苏心禾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便立马闪开了些,连焰冰也适时的起了身,将位置给腾了出来,这样关键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
  苏心禾将药箱打开后,放在了一旁。
  森寒晶亮的手术刀静静地躺在纯白色的棉布上,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
  苏心禾的指间在一把把手术刀上游走,最终定格在了中间的一把上,这把手术刀只有尾指一般大小,被她轻轻地拿在手中,如同无物一般的轻巧。
  将手术刀在火上炙烤消毒后 ,苏心禾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术刀缓缓地靠近了冷清幽。
  冷清幽的眼睛当时被海中毒物所伤时,如果立刻治疗,那么,是绝对不可能失明的。
  经过苏心禾的观察和试验,那层毒素应该没有进入冷清幽的眼睛,而只是在他的瞳孔上附着,经年累月,慢慢的积成了膜,将他原本的视力给封住了。
  如果要让冷清幽复明,那么,就得除去这层毒素形成的膜。
  动用手术刀要极其小心,错一分毫都不行。
  手术刀下的位置要刚好划破那层膜,多一分就伤到眼睛了。
  她只需要拿捏 尺寸,轻轻一点划下,割开一点空隙就好。
  “清幽,相信我吗?”
  苏心禾镇静自若,但只有她心里知道,手术的成功与否总是对半分的,没有绝对的顺利,也没有绝对的失败。
  但作为一名医者,如果自己都没有把握,她的患者便更加没有信心了。
  她需要冷清幽的信任与鼓励,来增加自己手术成功的决心。
  “一辈子……”
  冷清幽点了点头,就算将他的性命交给苏心禾那又有何妨,更何况,只是眼睛?
  看不见,他们依然能生活在一起,生活中同样会充满阳光。
  “好,睁大眼,待会千万不要乱动,知道吗?”
  苏心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森寒的刀锋上,终于,她眸中光亮一沉,手极快的一挥而过,带起一阵银光,转瞬即逝。
  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冷清幽也没有感觉到,因为他的眼睛根本不痛,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可苏心禾的唇却缓缓地勾了起来,第一步,有惊无险,她成功了。
  “清幽,将头向上仰起。”
  放下手术刀后,苏心禾拿出她精炼而出的药露,扶住冷清幽的头颅,将那莹蓝色的药汁一点一点的滴入了冷清幽的眼睛。
  滴完之后,看着莹蓝色的药汁浸了进去,苏心禾又转拿了另一瓶药汁滴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平息静气,不敢说出一句话来打扰,可所有的目光都专注的盯着冷清幽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会有的任何变化。
  莹蓝色的药滴从那极细极细的缝隙中,一点一点的钻了进去,慢慢的扩散扩散。
  冷清幽的瞳孔上仿若覆盖了一层莹蓝色的薄膜,慢慢的,莹蓝色的薄膜开始减少,他幽黑的眼珠也一点一点显现了出来,再没有混沌与灰蒙,就像所有人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
  注视着这一变化的过程,苏心禾的心情也是激动地。
  南山灵芝王的药性神奇,能够阻止毒素向内扩张,伤害眼睛,同时也能在眼睛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
  这时,苏心禾再加入另一瓶的药滴,便能无声无息的融化掉那一层毒素膜,让冷清幽的眼睛重见光明。
  如果没有南山灵芝王的保护,只拿一瓶药汁,是可以融化毒素膜,但也会伤了冷清幽的眼睛,这样,他复明也是无望的。
  所以,没有得到南山灵芝王,研制出那一瓶莹蓝色的药汁之前,苏心禾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放下了手中的药瓶,苏心禾呼出了一口长气,终于,一切都顺利的完成了。
  接下来,就等着冷清幽重新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些爱他的人。
  感觉到苏心禾一直在他的面前动作着,冷清幽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有一股清凉浸入眼中,他浑身才猛然一颤。
  不痛,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感觉。
  那清凉的感觉如泉水一般,涓涓而流,在他的眼眶里转动着,流淌着,汇聚着……
  那种感觉好舒服,就像在母亲的怀抱一般,被包围着,被呵护着,与他先前所预想的一点也不同。
  他以为会痛,会流血,至少会感到异样吧?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是苏心禾的医术太高超,还是这根本就不是治疗,只是大家给他开的一次玩笑?
  只是为了给他带来一点光明的希望?
  “清幽,试试眨眨眼睛,能够感觉到什么吗?”
  苏心禾的低声话语在耳边响起,冷清幽能确认这不是错觉。
  那么,不管是真是假,试试总没错,他们,不也是为了他着想吗?
  冷清幽深吸了一口气,像往常那样眨着眼,慢慢地,一下一下……
  他为什么觉得有些刺眼呢?
  不再像平常总是黑暗灰蒙的一篇,有什么东西在刺着他的眼睛,他张不开眼,但在虚实之间,他仿若看见了身前的人影……
  这个发现让冷清幽一阵惊喜,人也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清幽,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心禾仔细回忆着自己的操作步骤,应该没有什么不对,按理说,冷清幽不应该感觉到不适,有的话,也只是对光线的不适应罢了。
  “是啊,清幽,没事吧?”
  身后的焰冰也探出了头,可别让他们白努力了一阵,而没有结果啊。
  “再等等看,或许清幽一下还没适应,别急!”
  影飞安抚地拍了拍焰冰的肩膀,用药在苏心禾,可成功与否最后也还要看冷清幽交出的答案。
  “我……”
  冷清幽又使劲的眨了眨眼,最后,一点一点的睁开,室内的光线很微弱,但也足够让他有些晕眩,应该是太久没有接触到光线了吧?
  “我……看见……光线和人影……”
  冷清幽的心情是激动地,是欣喜的,他颤抖的伸出了手,搭在了那最近他的人影的肩膀上,比他矮一些,纤细一些,应该就是苏心禾了。
  “看见?你真的看见了?”
  冷清幽这一说,将苏心禾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她紧紧地扶住冷清幽的手臂,内心的喜悦一阵一阵的涌来。
  她答应过会让冷清幽重见光明的。她做到了,她做到了!
  “太好了,君上终于能看见了!”
  思海与思风也激动异常,两个丫头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焰冰与影飞相视一眼,笑容在唇边缓缓绽放,一场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江湖卷 第【157】章 南下

  段府内,段筝一脸阴郁地坐在厅中,下人们都识时务的低下了头,尽可能地往不显眼的角落躲去,谁也不想在这时出现在段筝的面前,好不了又是一顿炮轰。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主子的脸色谁不会看,识时务才能活得长啊。
  “都给我退下!”
  段筝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翻倒了去,茶水流了一桌,一点一点滴在地上,渐渐地蜿蜒成一条小河。
  但没有人赶上前,只恭着身,极快的退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筝儿?”
  看着鱼贯而出的下人们,段夫人一脸疑惑的踏进了厅中,直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转头问着段筝。
  “母亲……”
  段筝站起了身,对着段夫人行了行礼,阴郁的说道:“我们家参展的东西被人给换走了!”
  她一直没有想通,谁敢在江南这片土地上打他们段家的主意?
  而且这样神出鬼没,府里的守卫这么森严,却没有发现丝毫动静。
  如果让她逮到那人,她绝对不会放过!
  而那失职的守卫,今早便被她秘密给处置了,而这事也只有极少人知道,还被她勒令不得声张,不然必定严惩。
  毕竟,段府发生了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光彩,还会失了面子,段府人大面大,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所以,一切的一切,她只是命人暗中调查。
  “还有这种事?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段夫人挑了挑眉,脚步沉沉上前,衣袍一摆,便坐在了主位上。
  她不过离开了一段时日,江南就开始不太平了吗?
  “还没有查到,不过,一旦找到,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人!”
  段筝银牙一咬,眸中升起腾腾的怒气。
  这一段时间怎么都不太顺?
  先是看上的男人得不到手,更被那苏心禾触了霉头……
  对了,苏心禾……会是她干的吗?
  但她要南山灵芝王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和她过不去?
  也不对,苏心禾没有武功,能如此轻易进入段府的人,武功肯定不弱,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最近江南来的人比较杂,如果真查,怕头绪混乱啊……”
  段夫人一手轻轻敲着木桌,脑中却在过滤着可能与她段府结过怨的人。
  虽然保养得宜,但段夫人额头上三条折皱依然清晰可见,岁月易过人易老,时光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是富有还是贫穷。
  “对了,你说那人还用东西来换?是什么东西?”
  这到底算是偷,还是暗地里的交换?
  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段夫人不禁好奇起来,任凭她纵横江湖几十年,也没遇到过这种稀罕事。
  “是的,母亲,就是这东西。”
  段筝从怀里掏出那沉香木盒,木盒刚一在手,她已经知道这东西的不凡。
  里面那颗小小的晶石也绝对是价值不菲,但被人给这样换了去,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竟然是……舍利子?”
  段夫人接过那小木盒,打开之后,那嘴便没有再合上,惊讶非常。
  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也会被人给拿来换那颗南山灵芝?
  在她眼里,这东西的价值远远高于那一颗小植物!
  这才叫珍品啊,这才是宝物啊!
  “舍利子?这……真是舍利子?”
  段筝也是一愣,虽然她没见过舍利子,但也听说过。
  这颗晶亮的小石头就是传说中的舍利子?
  如果段府以这颗舍利子参展,必定能轰动整个武林吧!
  “筝儿,不要再调查了。”
  不论是谁以这颗舍利子换的南山灵芝王,这人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是敌是友,段夫人也拿捏不准,如果此事闹大了,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是,母亲!”
  段筝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厉害,那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对他们有利,他们还查个什么?
  但是……“母亲,我们以这舍利子参展吗?”
  段筝倒是一脸激动,以这宝物参展,说不定她就此一炮而红,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也就可以慢慢的取代她母亲的地位了。
  “千万不可,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段夫人一脸深思的捧着小木盒,沉声道:“还是换其他的,还有三天的时间,来得及吧?”
  “来是来得及,那这小东西……”
  段筝虽然极不情愿,但也知道如今段夫人说出的话就是铁板钉钉,不容更改,即使她心里百般反对,却也只能依命行事。
  快了,快了,她再忍个几天,段家就该换天了。
  到时候,看眼前这个老女人还能嚣张到几时?
  “这东西就放我这先搁着。”
  段夫人眉眼一弯,小心翼翼的将那小木盒揣进了怀里,弹了弹衣袖便大步的向门外走去,只余下一脸阴郁的段筝。
  看着那宽大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段筝的眸中划过一丝狠色,等她当家做主了,这段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
  那个老女人别想带一丁点到棺材里去!
  段筝重又坐回了椅子上,心思却在暗自翻转,段夫人的考虑不无道理,但这幕后之人她也一定会查到,她可不想任人愚弄,吃了这哑巴亏!
  于是,本来应该掀起的一场轩然大波,就在段家这两母女的对话中烟消云散,而苏心禾他们那边,也暂时安全了。
  至少,凭段筝的手腕,一时半刻想必也是查不出来的。
  ……
  以前,似乎只有虞涵与他们苏家过不去。
  而眼下,虞涵自身也难保,又哪里顾得了她这个失踪的人呢?
  所以,苏心禾大意了。
  她哪里知道她的下落还有别人正在关注着,而这被人正是柳氏两姐弟。
  柳琦早就想得到苏心禾的下落,让她为自己医治身上的隐疾,还有孕育皇族的子嗣,这一切,都已经迫在眉睫,再拖下去,她便人老珠黄,再难独得女皇宠爱了。
  而柳珂心里也知道虞涵放不下苏心禾,为了让这个男人从身到心完全属于自己,她一定要除了苏心禾,当着虞涵的面,让他彻底的死了这条心。
  ……
  女皇的御书房里,上好的玉鼎檀香炉中泛着点点星火,一圈一圈的青烟盘旋着向上而去,满室的异香,撩得人心也痒痒的。
  柳珂低着头,但笑不语,眸中的星光幽幽点点,算计的精光一闪而过,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
  女皇打了个呵欠,对着柳珂低声道:“柳柳,你上次给朕带来的檀香又快没了,这次可以多拿些回来 ,闻不到这檀香味,朕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说罢,女皇又打了个呵欠,最近老是犯困,这檀香也点的越来越长了,她似乎一刻也离不开这味道。
  “当然,这次臣远行,会给女皇多采买一些,以助女皇提神只用。”
  柳珂恭敬的低首,唇角却不由得上扬。
  女皇离不开这檀香,便更加离不开她了。
  这是她乐于见到的,这也证明离她掌控一切的日子不远了。
  这檀香闻久便会上瘾,欲罢不能。
  如果闻久的人,一旦断了这檀香,那人全身便会失了力气,人也没有精神,胸中彷佛有万千蝼蚁在噬咬着,最后,会疯魔致死。
  当然,对于这种人,提供檀香的她,便能够欲取欲求。
  “好了,你退下吧,朕要休息一会了。”
  疲惫的伸了伸胳膊,女皇便起身向室内走去,那里更近檀香炉,她会睡的更香。
  “微臣告退!”
  柳珂一摆衣袍,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面上得意之色更甚,再过不久,这天下便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大人,柳贵君有请。”
  步出御书房不远,便有一侍从恭敬的候在了那里,柳珂认得,那是她弟弟的心腹。
  她与柳琦,一人朝前,一人堂后,向来合作无间,对于这个弟弟,只要没有利害关系的牵扯,她会保他富贵平安。
  而且,他们两姐弟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达到权利的顶峰,只是方法不同,途径不同而已。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这一天,也不远了。
  他们柳家,将会在历史华章上写下崭新的一页,那是只属于柳氏的辉煌与荣耀。
  “前面带路。’
  柳珂素手一挥,便踱步向前。
  整座皇宫里汇聚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不管是这一座座建筑,还是一颗颗花草,光是那国库里,便有她想也想不到的珍奇,天下的精华尽数汇聚于此,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室的财物。
  这便是站在最高处可以享有的一切,万民匍伏,世代景仰。
  为了拥有这些,她已经计划了多时,也等待了多日。
  万里疆土,江山如画,都将尽归她有。
  “都退下吧。“
  见柳珂已至,柳琦淡淡的挥手,所有的工人便尽数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中,只余下了柳氏两姐弟。
  “小弟,你有何事找我?”
  柳珂大方的坐在了一旁,只有他们两姐弟在,哪里用得着礼仪。
  “姐姐,听说你要下江南?”
  柳琦理了理衣摆,靠近了几分。
  柳珂得到了消息,他也得到了,不要以为他身在后宫,便什么也不知道。
  柳琦当年与女皇的交易,他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话而已。
  只是那虞涵可惜了,算计一生,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不过,他一点也不同情虞涵,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向来不在意。
  朝中势力交迭,只要他们柳家站稳了脚,那么,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但如果柳珂这次下江南去是对苏心禾不利的,他可不答应,至少,在他要用到苏心禾的时候,他要确保她的安全。
  “恩。”
  柳珂微微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不悦。
  没有想到这个弟弟还在关注自己的行动,是她太小瞧了这个弟弟吗?
  柳琦毕竟在宫中浸淫了那么多年,有什么又是他不知道的?
  “姐姐,将苏心禾给我带回来,她对我还有用。”
  既然已经说穿了,柳琦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你要她做什么?”
  柳琦眉头轻皱,阴郁的问道:“难不成你也喜欢上她了?”
  她就没看出来,苏心禾这个女人哪里惹人爱了?
  怎么什么男人都会爱上她?
  这倒是奇了!
  “哪能呢?”
  柳琦摆了摆手,像他们这种人,还谈什么情爱,利益与权力才是他看重的。
  “只不过……我需要她为我治病,而且,今年之内,我要怀上凤种!”
  “非她不可吗?”
  柳珂挑眉,这倒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非她不可,姐姐,你就应了我吧!”
  柳琦的手抚在小腹上,这段时间疼痛加剧,他的脾气也在上扬,如果再找不到苏心禾,恐怕他要发狂了。
  “我看过许多大夫了,都没有人治得好,这样下去,我是不会有身孕的,女皇的宠幸也会远离柳家,到时候,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眼见柳珂在那里犹豫着,柳琦继续加了一把火,他就不相信,他这个姐姐会不知道他在宫中的作用。
  柳珂是在犹豫,但她所犹豫的并不是柳琦所担心的事情。
  她知道,女皇早晚会成为她的傀儡,但女皇之后呢,何以为继?
  如果柳琦生不出孩子,那么,所有的一切便会终止在她这一代吗?
  不,这绝对不是她所要的!
  柳氏不能明目张胆的夺权,这是她早就想到的。
  柳氏夺权,各方势力不会答应,到时候更可能会演变成全国的内乱,这样一个烂摊子,她可不想收拾。
  她想的只是操纵女皇,作幕后的主宰!
  她同样在万万人之上,甚至在女皇之上!
  但女皇之后,必须要有柳家的血脉继承这皇位,所以,柳琦必须生育!
  不过……是不是女皇的孩子 已经不重要了,就女皇现在那身子,想必也没办法再令男人怀上身孕了。
  到时候,她会为柳琦安排另外的女人,但前提是,他要能生!
  “恐怕是那女人当年在你身上给下了药,所以,除她之外,再也无人能医。”
  苏心禾曾经在宫中当过御医,谁知道她又搞了些什么?
  如果其他大夫都治不好,那么,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不管,反正现在我一定要她!姐姐,你就答应我吧,产下皇女,也是为柳家以后着想啊!”
  柳琦当然知道柳珂已经动容了,遂摇着她的衣袖撒起娇来,可他哪里知道,这个心思缜密的姐姐早已经将他一起算计了进去。
  他是要生孩子,但生的是谁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好,我可暂时饶过她的性命,但是要让虞涵死心,苏心禾也势必要吃点苦头。”
  两兄妹摊开了说话,柳珂也不再隐瞒虞涵的下落,而她知道,她这个弟弟看似头脑简单愚蠢,但对宫中的动静也是了若指掌的。
  只有一点,他不知道,女皇很快便要成为她手掌中的玩偶了。
  “无所谓,只要她不死,随便你怎么弄。”
  柳琦阴冷的一笑,只要柳珂答应了他这件事,那么,一切都好说。
  苏心禾回到了皇宫里,那么,他怀孕便有望了。
  到时候孕有凤种,他便能问鼎后宫的最高位,权倾天下!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匍伏在他脚下的万千男女,一挥手之间,风云色变,世人莫敢不从!
  遥想着那一天的场景,柳琦的唇边渐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柳珂摇了摇头,慢慢踱步而出。
  她这个傻弟弟,岂知,笑到最后的人会是她呢!
  ……
  “明日,跟我下江南。”
  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柳珂细品着杯中酒,今日,她的心情很好,所以,虞涵也不要不识时务的触她霉头。
  “去游山玩水吗?好啊!”
  虞涵粲然一笑,只是面容显得异常苍白,与他唇边的笑容是那么的不搭,却又奇异的融合。
  任何时候,他似乎都能够保持这样的风度,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了。
  “外加……见见你的梦中情人!”
  柳珂 一口饮尽杯中酒,琥珀色的液体沿着唇角蜿蜒而来,遂又被那银丝云袖给抹了去。
  说出这话,柳珂的言语中却带着一丝的酸味!
  要说她不嫉妒苏心禾,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虞涵会喜欢那样的女人,她不明白,也猜不透!
  论样貌,她柳珂身材高挑健美,五官精致,不输苏心禾半分。
  论能力,她已经问鼎了朝中高位,得到女皇的全权信任,可苏心禾有什么?
  连苏家商铺也尽数关闭,苏心禾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这样的女人,还值得虞涵一往情深,不变不移吗?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她要让虞涵看看,那个女人是怎么样匍伏在她的脚下,请求着她的饶恕!
  她要让虞涵看看,他喜欢的女人在他的权势震慑下,会是个什么德行!
  她要让虞涵自己心甘情愿的将一切交给她!
  “你知道她的下落了?”
  虞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柳珂现在得势,连她的消息网也比他的厉害。
  但只要得知苏心禾平安,他就放心了。
  “贱人!早知道你忘不了她!”
  一挥手摔碎了手中的酒杯,柳珂几步上前,抓住虞涵的衣襟,狠狠地说道:‘我马上就带你去见她,让你看看她是怎么样像一条丧家之犬在我面前摇尾乞怜……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求我!“
  身后的铁链在拉扯之下“哐当”作响,虞涵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忍住了疼痛,与柳珂对视着。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能给她的,只有轻蔑的笑。
  苏心禾绝对不会像柳珂说的那样,绝对不会!

  
江湖卷 第【158】章 狭路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热闹的江南终于迎来了武林珍宝鉴赏大会的这一天,街道之上人头攒动,人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欢喜。
  江南的盛事当然会带动各项产业的发展,繁华的集市,热闹的饭馆、客栈,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鉴赏大会的举办地点与往常一样,在一座古庙里,那里地域空旷,便于拉开各方展位,而各方展位环抱的中央,便是一个高高的围台,那里是评委们的坐席,也是热闹的表演之地。
  苏心禾一家人当然不能错过这个盛事,更何况千机阁还要参展呢?
  他们准备着参加完这场鉴赏会,便回到边城的家中,与家人们商议一番,再决定日后的居所。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冷清幽的视力也恢复得极好,除了不能直面太强烈的光线,他已经能清楚的看见任何事物。
  参加这次的武林珍宝鉴赏大会,除了焰冰的千机阁之外,他们全算是旁观者,而苏心禾也不忍心将冷清幽一人放家里,所以,特许他带着有面纱的斗笠出来走走,透透气。
  冷清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面纱下的小脸盈满了激动与欣喜,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对一切充满了好奇,而思海思风也跟着起哄,要不是影飞一直盯着他们,怕过不了一会便不见了身影。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苏心禾哭笑不得,也只得由着他们。
  但看着这样开心快乐的冷清幽,苏心禾的心理也甚感欣慰,如果老宫主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也会含笑九泉了吧。
  武林珍宝鉴赏大会召开之前,段筝与水怜月正在紧张的安排布置着一切,当然,她们紧张的并不只是这一场大会能否顺利召开。
  让她们紧张的还有那一场计划中的事是否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成败便在此一举,而摆在她们面前的路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失败一次,或许她们便再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此,段筝的眸中刹时燃烧起熊熊的烈火,炙热的目光不由地投向了那已然端坐在堂,一身华服的段夫人身上。
  母亲,可别怪她狠!
  ……
  “来,给你一串!”
  冷清幽的手上拿了三串糖葫芦,而身后的思海与思风可不轻松,手上拎的,肩上挎的,那可都是冷清幽采购的结果。
  他递了一串给影飞,将另一串硬塞进了苏心禾的手中。
  “慢点吃,别噎着了。”
  看着那一串糖葫芦,苏心禾摇了摇头,这东西苏纤尘应该会喜欢吧?
  可那孩子太活泼了,今天人多手杂,他们便将她留在了家里,由东一负责照看着。
  “焰大哥已经在会场了吗?”
  这一路都没有见到焰冰的身影,冷清幽才如此猜测。
  千机阁在应邀之列,可他们无极宫怎么没有?
  想来想去,他心里还颇不服气。
  无极宫的财宝,这些中原人士恐怕做梦也没见到过,如果他也展示一番,那么,无极宫定会一鸣惊人的。
  江湖中人不是最重视这些了吗?
  什么钱财啊、地位啊、身份啊,这些他们都有了,只差被世人认识的机会。
  而今天,显然是个不错的时机,冷清幽的目光不由地幽幽射向了苏心禾,今天,他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要给苏心禾一个惊喜。
  “估计已经在忙着了,我们也帮不上忙,就去凑凑热闹吧。”
  苏心禾点了点头,从袖中抽出手绢,递给了冷清幽。
  冷清幽黑色薄纱下的面容依稀可辨,那神采奕奕的目光似乎能冲破一切,照耀大地。
  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苏心禾到现在仍然感叹不已,黑白分明的瞳仁,幽深似冷泉,点点光亮映照其中,美丽得让人叹息,让人心醉!
  冷清幽确实是上天的宠儿,抛去那一段黑暗的记忆不说,他应该拥有的是一片光明与美好的生活、
  那个贪心与狠心的女人,如果让她知道了那女人是谁,她一定会代冷清幽好好教训她,也让她尝尝那在黑暗中剜心刺骨的痛!
  “听说这次的珍宝鉴赏大会是历年来珍宝最丰富,最珍贵的一次,好多名家也聚集于此,就想一睹这批珍宝的风采,我们也是赶得巧了。”
  苏心禾一手拉着影飞,轻声说道。
  她好似就从来没陪过自己的夫郎出来逛街,以前的日子总是在外奔波着,她忙得昏天黑地,又哪里得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如今,她可以将一切放在一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陪着他们。
  “是啊,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影飞也略有些感叹,以前常年住在江南倒不觉的,几年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了,说真的,心里还是有些怀念的。
  但也仅仅只是怀念,人生有起有落,有波澜,也有坎坷,这些盛世繁华也只是如过眼云烟,平淡的生活,才能细水长流,才是他们永远的幸福。
  他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以后每年我们都出外走一走,看看各地的风光,你说好吗?”
  苏心禾深情的拉着影飞的手,柔声说道。
  “好啊,到时候一家出游,那场面也挺壮观的。”
  影飞掩唇一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时的场景。
  等到苏心禾的每个夫郎都孕育了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一人牵一个,队伍多壮大啊!
  “也要加上我吗?”
  听着苏心禾与影飞的谈话,冷清幽也不由地凑过了头来,一脸期待的问道。
  失明前后,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如前了,他觉得自己是脱胎换骨了,重新活过了一次。
  睁眼之后,一切都是新鲜的。
  新鲜的空气,新鲜的事物,新鲜的面孔……
  他能够准确的分辨出谁是谁,思海与思风不说了,从小陪着他长大,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想到他们的面容。
  焰冰穿着火红色的衣衫,与他张扬的性格一般,不难分辨;影飞略显沉静,那一身蓝色的长衫更让人觉得沉稳、可信。
  而苏心禾的面容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她的样貌更柔美,更精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美丽、聪慧、善良,她似乎集齐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完美的令人感叹。
  而这个女人正是他的妻主,那一刻,他有多幸福,他也不知道。
  只是那如在云端漫步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飘了起来,被棉花一般的云朵包围在中央,柔柔的,软软的感觉,让他只想永远沉醉。
  苏心禾硕果,牵了他的手,便一辈子不再放开,而他亦相同。
  “当然加上你了,怎么会少了我们的清幽呢?”
  苏心禾笑着向冷清幽伸出了手,将那如凝玉般的指尖握在手中。
  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少了谁也不行。
  得到苏心禾肯定的答复,冷清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口中的甜味漫延着,漫延着,一直浸到了心底……
  ……
  “马上开始了,那舞狮团到位了吗?”
  站在二楼的阁台上,段筝双手抱胸,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没问题!”
  水怜月谨慎的点了点头,所有安排都已经到位了。
  到时人多杂乱,有什么意外,谁能说的清呢?
  “那么,我们也下去吧,等着看一出好戏。”
  拍了拍手,段筝撅着一抹冷笑,踏着步子向楼下走去。
  今天,她是站在这台上看着这一切,不久后,她将会站在权利的高台上,俯视一切,执掌一切。
  “咚咚咚……”
  几声响亮的锣鼓声在场中响起,喧闹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
  武林大会的司仪一身黑色缎面华服,站在高台的正中,大声的宣布着:“所有参展的人员业已到位,现在,我正式宣布……”
  “等等……人还没到齐呢!”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道清亮的男声,如一冽潺潺清泉,一击而落,溅入每个人的心房。
  黑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一跃而起,点过几个人的箭头,最后稳稳的落在了高台的中央。
  影飞心下一急,一把抓住苏心禾的手,急声道:“清幽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苏心禾摇了摇头,也震惊在了当场,一个没注意,这小子竟然就脱离了掌控,去到人群的中央,那眼下,应该怎么办?
  不可能就这样将他给带走,那也太显眼了;不如不动,先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场中安静了片刻,之后便又喧哗了起来,对这凭空出现的黑衣人议论纷纷。
  司仪的脚步顿了顿,而后才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不过是想参加此次的珠宝鉴赏大会而已……”
  冷清幽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苏心禾的方位,微微点了点头。
  可苏心禾心下却是一滞,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无极宫一直淡世而居,如今冷清幽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武林的盛会上,会不会给无极宫带来一场灾难?
  可苏心禾还来不及阻止,冷清幽已经极快的自报了家门。
  “无极宫携南海珍珠前来参展。”
  话语一毕,冷清幽已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举在掌中,莹润的白光,即使在白日里也是耀目非常,引得四下里一阵惊叹。
  且不说如此大的珍珠已是珍贵非常,这无极宫的名号更是让在场的武林中人瞪大了眼。
  无极宫,那是在海的另一边,一个神秘莫测的教派啊。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人见过无极宫中的人。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现身,这,又代表着什么?
  “无极宫?”
  站在台下的段筝却是心中一怔,无极宫的人不是世代不能出得小岛?
  缘何会出现在江南?
  而那身形,那嗓音为何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那黑色薄纱下遮掩的是否是她熟悉的面容?
  她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当她一身落魄,漂泊在海中时,原以为生命就会在此画上终点,却不知道那却是她生命中的转机。
  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明媚的黑眸,精致的容貌,让她眼前为之一亮,以为遇到了海中的仙子。
  之后,在他的殷殷照顾之下,她逐渐好转了起来,也轻易的虏获了那颗青涩易动的心。
  但她得知这座小岛就是那隐世的无极宫所在之地,那里遍地的财富晃花了她的眼,让她心惊不已,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缓缓成形。
  她需要这里的财富,她需要这些财富助她成就事业。
  这些财富可以换来她的地位,她的名望,她的一切,只要,她能将这些财富顺利的带出这个小岛。
  而眼前这个被爱情迷得气晕八素的少年明显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只要她略施甜言蜜语,一定便能对他欲取欲求。
  于是,在她的种种承诺之下,少年携着岛中的珠宝与她一同踏上了那前往中土的旅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如果没有那场风暴,如果不是小船载重不够,她也不会狠心的将那名少年给推入了大海中。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双惊恐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那少年的身影在海中起起伏伏,最终被一个浪头卷入了深渊之后,她才彻底跌坐在了夹板上,她摊开双手,双眼无神,嘴唇却在不断的颤抖着。
  她杀人了!
  平生第一次,她杀了人,还是救了她的少年!
  可是,如果不是他死,那么,他们两人谁也活不了!
  他不能怪她狠心,不能!
  眸中点点星火渐渐聚焦,段筝慢慢的收拢了手指,握紧了拳头!
  不能怪她,这本就是个残忍的世界,怪就怪那少年太天真!
  三年过去了,那名青葱少年,早已经随着那一波蓝色海浪划向她记忆深处的暗角,被淹没,被覆盖,永不再提及。
  可没想到,这出现在江南的黑衣男子,竟然与她记忆中的感觉是那么的相似?
  真的就是他吗?
  他……没有死?


江湖卷 第【159】章 相逢

  “这个……”
  司仪有些为难地看着冷清幽,这样突然参展史无前例,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只得退后一步,与评审们商议着。
  冷清幽仍然站在高台中央,他志得意满地笑着。
  今天,他这样做,就是想给苏心禾一个惊喜。
  苏心禾是那么闪亮,那么有才干的人,她不应该就这样被隐没;而无极宫,也应该站在所有帮派的前列,成为受人敬仰的存在。
  而在台下的苏心禾却暗自摇了摇头,冷清幽真不应该没有和她知会一声便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毕竟年轻气盛,没有处世经验,做事也没有想到后果。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已经足矣,以后,她会好好与冷清幽交流。
  淡世隐居才能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在人前闪耀虽然能赢得一时的光芒,但那些都是虚无,是抓不住留不下的。
  她已经失去过太多,再也不想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而失去她生命中最珍惜的一切。
  “这个冷清幽在搞什么?”
  焰冰站在千机阁的展位之前,面露惊异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却在人群中搜索苏心禾他们所在的位置。
  冷清幽不可能是单独来到这里的,可苏心禾怎么会没有看住他?
  一不留神,这小子竟然会生出这种事来?
  看来,冷清幽和泰夜有得比,都不让人省心。
  趁着评审们正在商议是否让这个凭空出现自称是无极宫的少年参加此次的珍宝鉴赏大会,段筝的脚步却一点一点地向前,挤过人群,向那高台而去。
  第一次站在陌生的人群中,冷清幽的心是紧张的,却又含着一丝激动。
  但想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勇气,他希望苏心禾能够看到,能够看到自己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这位公子……”
  段筝轻撩着衣摆,一步一步踏上高台,抬首时,人已经步至冷清幽五米的距离,与他正面相对,“我们是否认识?”
  如果冷清幽真的没有死,那么凭着以前的关系,他能不能再次为自己所用?
  年轻少女那颗敏感易动的心,只要加上那么一点甜言蜜语与看似真心的悔过,是不是,就会再重投她的怀抱?
  成为她前往无极宫的活地图?
  她正待这次鉴赏大会结束,她掌握了段家的势力之后,便会统筹着船队再次出海,寻找那无极宫的方位。
  当然,她只能凭着印象中的位置去搜寻,而结果,能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她也不知道。
  但有了冷清幽在这里,她无疑是看到了那重新踏向权势与财富之路的指路明灯。
  找到那座财富的小岛指日可待,她还愁什么呢?
  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再耳畔响起,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他的心脏,冷清幽倏地抚向心口,莫名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
  那是他以为早已经忘记的过往,那是他以为再也不会遇到的人……
  竟然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狭路相逢?
  那个他爱过,却又伤他最深的女人,她的容貌,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竟然是你!”
  当然救了那个女人,她只告诉他,她叫做筝,却从来为提及过她的姓,所以,即使来到了中土,冷清幽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她。
  更何况,他已经有了他爱的女人。
  有了苏心禾,他不用再在黑暗里徘徊,独自面对那可怜又可悲的过往;
  有了苏心禾,他已经勇敢地站了起来,面对阳光,面对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而他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里,绝对不会包括眼前这个女人。
  他曾经爱过的美丽面容,那细长的柳眉,那漂亮的凤眼,那挺直的鼻梁,那诱人的红唇,即使她的面容比以前更能吸引人,却再也激不起他心中的半点波澜。
  因为,他爱的女人,比她好千万倍。
  “清幽认识段筝?”
  苏心禾微微一怔,但思绪一番沉淀之后,她蓦然明白过来。
  冷清幽从来没有出去过小岛,而他竟然在初见的当下,便能认得段筝。
  这样深刻的印迹,这样不能忘怀的记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段筝便是那个害他失明了三年的罪魁祸首。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心禾的拳头慢慢收紧,眸中的火光点点聚集。
  这个女人,窥伺影飞,伤害冷清幽,她如何能放过她?
  “怎么了,心禾?”
  感觉到身边那强烈的气流徐徐而上,影飞蓦然转身,一把握住了苏心禾的手。
  眼下已经有冷清幽出了风头,他可不想他们家都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最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亲人,他实在不愿意再和他们有着任何的交集。
  今天过后,他们离开了江南,便会永不再见。
  “那个段筝……我不会放过她!”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眼,苏心禾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台上的身影分毫,如果段筝再敢对冷清幽不利,她不会管那么多,现场就要给段筝好看。
  “难道就是……她?”
  影飞也震惊地捂住了唇,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相对的俩人。
  曾经的情人,现在的仇人,这样突如其来的相见,冷清幽的心里又会是怎么样的起伏?
  焰冰眉头微皱,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眼下的一切应该不难明白了,没有想到,那段家小姐竟然是如此卑劣可耻的小人,枉自段家还是武林世家,真是让人恶心。
  “清幽,真的是你吗?”
  段筝眸中光彩大盛,脚步也不由地向前挪了几分。
  趁着她母亲正和那几个评委在商议时,她应该将这冷清幽给引到一边去以免在武林中掀起更大的波澜。
  无极宫以及那个小岛上的财富都是她的,她绝对不容许别人窥伺。
  “你给我站住!”
  面纱下的容颜已是惨白,冷清幽紧紧咬住薄唇,心里的恨排山倒海一般地压下来。
  要说他不恨?
  可能吗?
  在没有遇到苏心禾之前,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因为他看不到啊!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女人所赐!
  即使苏心禾带给了他光明与幸福,但这个女人对他所犯下的一切恶行,也永远无法抹杀!
  她骗走他的感情,她骗取了他的信任,她给他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
  他如何能轻描淡写地一笔抹去?
  他要……她的命!
  “清幽,我错了,原谅我……你不知道,我有苦衷的……”
  段筝面上一片悔色,眸中甚至泛起了点点晶光,她压低了嗓音,极致动情地说道:“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的,和我下去谈,好吗?”
  看着那渐渐向他伸出的手,冷清幽的怒火倏地窜了起来!
  曾经,就是这双手带给他信任与美好,也就是这双手背叛了他,无情地将他推向黑暗的深渊!
  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腰间软剑倏地拔出,银光在空中一闪,便如灵蛇一般,极快地袭向了段筝。
  情况突变,段筝没有意料到昔日温润的少年竟然在片刻间与自己拔剑相向,躲闪不及,长衫生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在风中飘散开来。
  “你……敬酒不喝喝罚酒!”
  银牙一咬,段筝倏地拔出随身佩剑,以内力注入剑身,向着冷清幽凌厉地攻去。
  “不好,我去帮忙!”
  冷清幽三年未曾习武,虽然基本招式没忘,但技艺早已经生疏,出手的狠、准、快又哪里比得上段筝呢?
  看到这样的场面,苏心禾立马腾空而起,向着高台飞掠而去。
  以内力注于指尖,剑气横扫,生生跳开那就要刺向冷清幽心口的冷剑,一个漂亮的回旋,挡在了俩人中间,怒视着段筝。
  “苏心禾,你又来插手?”
  段筝一脸愠怒地看着苏心禾,眸中蛰伏着凶狠于阴毒。
  苏心禾几次三番坏她好事,她的忍耐就快到达极限,如果不是顾及着种种,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而这一次,她竟然在众多武林同道面前拂了她的面子,让她如何下得了台?
  原本一个文弱的商贾,竟然深沉不露,武功造诣一点也不在她之下。
  这样的苏心禾,城府如此之深,倘若与她为敌,日后绝对是个祸害!
  “段筝,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窥伺无极宫的财富不说,竟然还敢伤害我夫郎冷清幽,今日,我就与你算一算这总帐!”
  孰可忍,孰不可忍。
  苏心禾本想着私下解决一切,但没想到段筝竟然动起真格,如果她再不出手,他们家冷清幽一定又被这女人给欺负了去。
  而她向来是护短的,谁要伤害了她在乎的人,谁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心禾……”
  抓住苏心禾衣襟的手蓦然一紧,冷清幽颤抖地叫着苏心禾的名字,原来她知道,原来她都知道了……
  眼前这个女人害他痛苦多日,这仇恨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他控制不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想这样拔剑亲手结果了她!
  可奈何这三年的时间里,他自暴自弃,他疏于练习,竟然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这才惹得苏心禾出手相助!
  然而苏心禾这一亮相,他心中却是一滞,他只顾着个人仇怨,丝毫没有顾及到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能否允许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迅私仇?
  或许,他真的闯了祸,眼下的局面,要如何收场?
  “清幽别怕,为妻今天就还你一个公道!”
  安抚地拍了拍冷清幽的手,苏心禾的目光却是没有离开过段筝半分。
  俩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作着激烈的交战,火光徐徐,一触即燃。
  “坏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也跃上了高台,焰冰猛然一跺脚,低咒一声。
  段筝那死女人是要收拾,可不是今天啊!
  今天,武林中各大门派齐集,德高望重的各方前辈都在,哪里轮得到他们这几个小辈如此撒野?
  可不容焰冰细想,台上的俩人已经开起打来。
  刀光剑影,寒芒划过,在场中形成庞大的剑气,无人敢轻易靠近。
  段筝一手长剑舞得漂亮,先天根基虽然扎实,但太注重花哨,遇到一般对手,也许能轻易制胜,但遇到苏心禾,却没那么容易了。
  苏心禾手中所握正是冷清幽的软剑,第一次使剑,她力有不及,但也能凭着自身的几分巧劲巧妙地化解过去,加之她内力深厚,天资聪颖,不多几下功夫,便将段筝给压了下去。
  眼见场中情况紧急,先前还没动作的段夫人一把夺过身旁侍卫的长剑,剑花一挽,便向着那打斗中的俩人给刺了过去。
  斜眼瞅见那庞大的身躯攻了过来,苏心禾趁势一收,在剑尖点上的那一刹那,收回软剑,足下轻点,向后跃去。
  而段筝却收力不及,向后踉跄了几步,幸被那段夫人稳稳地接住,这才没有出了洋相。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没有人看见,一枚细长的银针,倏地从段夫人的后脑一插而入,极快地没在了发端,看不出半点伤痕。
  而此时,段夫人眸中却闪现了异样的光芒,只是一眼,她震惊地看向段筝,臂弯里仍是那个对着她笑得一脸谦恭的女儿,只是那眼中,再不是她所熟悉的光芒,那是狠厉,那是要致她于死地的寒芒……
  话到嘴边,段夫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咽下了那最后的一口气,双腿一蹬,与段筝重重地跌倒在了高台之上。
  “轰”的一声响动,震得尘土飞扬,所有的人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有能及时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
  “啊……娘!!!”
  而在下一刻,却只听得一声嘶厉的叫声划破长空,惊得人人心魄动荡,回过神来,却是段筝在声嘶力竭地抱住段夫人嚎哭。
  于是,所有的人目光全部震惊地转向了另一边毫发无伤站在高台上的人。
  那个女人,她,究竟对段夫人做了什么?
  “凶手,你杀了我娘!”
  段筝火辣辣地抬头,双眼通红,泪流不止,却闪着仇恨的火光,狠狠地射向了苏心禾!
  “你说什么?”
  苏心禾不可置信地抬眼,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