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04

非天夜翔: 将军们的情书 31-终

31.  泪流满面的测试

  诃黎勒一颗心跳得剧烈无比,竭力控制自己不朝辰砂看去。
  戟天洗完澡,毛手毛脚地扑上床,吁了一口气。
  “啊——!三个多月没洗澡了!”
  浴室内滚烫的蒸汽把戟天的皮肤熏得微红,健美的男子赤裸身躯一如往昔。
  戟天躺在床上,一手让辰砂枕着,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硬立的下体,脸不红,心不跳道:“嘿嘿,憋了很久,先帮老公摸摸?”
  辰砂伸长了脖子,打量那堵单向墙,戟天想了想,指向床的另一侧,道:“观察窗口在那边。你搞错方向了宝贝。”
  辰砂茫然道:“是么?对面那堵墙怎么空空的。”
  戟天神秘地眨了眨眼,答道:“当然,通常挂了画的墙壁……都与窃听,偷窥有关系,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老公可以挡着你……”
  辰砂哭笑不得道:“快点开始吧……”
  戟天调侃道:“你等不及了?”
  他伸手把辰砂抱在身前。
  他们的头发都保持着微湿,肌肤彼此摩挲,有种干爽的惬意,辰砂的短黑发不贴服地朝外扎着,戟天以手指试着在辰砂后庭缓慢按压,辰砂的喘息声渐急。
  “我们……要做什么?”辰砂问道。
  戟天抱着他,享受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答道:“不能用手,老公干你后面……让你前面射三次,就可以了。”
  “那不可能!”辰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戟天取过一枚柔软的椭球,抵在辰砂身后,缓缓塞了进去。
  “别紧张。”戟天低声笑道:“放松点,先试试这个。”
  辰砂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感觉到那枚椭球连着一根线,被戟天修长的手指推进了甫道深处,抵着前列腺,戟天还想再推,辰砂忙道:“不,不能再进去了!”
  戟天问道:“到底了?”他让辰砂侧躺下来,架着他的脚,缓慢抬高。
  辰砂深深喘了几口气,清楚的感受到椭球连着的线压着后穴口处怪异的感觉。戟天拧开开关,椭球开始震动。
  “啊……”辰砂涨红了脸,屈辱地大叫,戟天温暖的呼吸在耳旁不断撩拨,道:“舒服么?”
  “不不不……轻点!”高频率震动令辰砂不住痉挛,直肠传来难以言喻的快感,牵动了胯间,身下阳物竟是不知不觉昂挺起来,他难受得眼中噙泪,却被戟天紧紧抱住。
  “那件产品是我们的新发明——可塑形催情跳蛋。”老板耸了耸肩,笑着把一张晶石金币卡交给诃黎勒:“刚找不到血狮大人,原来您上这儿了。”
  诃黎勒喘着粗气,眼睛定在辰砂的身上,戟天从背后紧紧抱着辰砂,两人侧躺在床上,面朝单向观察墙,并架起辰砂的脚,两人的私处同时暴露于观察员的注视下。
  “条件真好,身材完美搭配,真是天作之合……”测试员赞叹道。
  “……”
  “你看攻方的阳具。”
  “是啊,非常健美,茎头饱满,肉根有力粗壮,是很完美的性伴侣,身材和性具都无法挑剔……”
  诃黎勒一手握拳,并不理会老板,肩膀不住发抖,许久后颤声道:“新……产品?”
  老板把晶石卡塞进诃黎勒的西服口袋里,拍了拍,道:“您对这个有兴趣?”他转身取过一个柔软的小球,正是戟天与辰砂使用中的样品。
  老板一见有发财机会,忙不迭地切换到奸商模式,搓着手道:“堪称本年度最贴心的发明,您看看,这个蛋不是普通的蛋……”
  “您可以把它捏圆捏扁,随意变换造型,柔软的橡皮泥质地防水,坚韧,随心塑造,当它被放进受方体内时……”
  老板开始使用各种专业术语,滔滔不绝,朝诃黎勒疯狂推销,一时间四处横飞的名词令诃黎勒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观察间内,辰砂屈辱,难堪地大叫,戟天咽了下唾沫,低声道:“准备好,老公要进来了。”
  他的茎头抵在辰砂的后穴外,已渗出大量的汁液,无须再润滑,便十分容易地顶进。
  “喂……喂那个跳蛋还没拿出来,哇啊——!”辰砂崩溃地喊道。
  “你先把它……”辰砂断断续续,在体内异物的剧震下,无法说出一句完整地话,他清楚地感觉到戟天一路顶开自己的甫道,并挤住了那枚柔软的跳蛋。
  在戟天肉根的挤压下,软球被挤得变了型,贴着他的茎柱前端成为一个凹面,震动处恰好紧贴着戟天男根上的肉筋,那是全身最敏感的外G点。
  戟天舒服得变了声调。
  “老婆……我……想死你了……”戟天呻吟道,停了动作,粗大,滚烫的肉根便这么插在辰砂体内。
  辰砂已喊得声音快哑了,他抓着床单,颤抖得直起腰,像是渴望着戟天再度深入。
  戟天低沉的呻吟更添听觉刺激,不到一会,他便开始缓慢抽出,插入,辰砂竭力大喊。
  “啊……啊,你不能再动了!我要……”辰砂双眼失神,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身前挺到极点的肉根微微发抖,不受控制地泄出一大滩液体。
  老板饶有趣味地欣赏了片刻,道:“看来效果很好。”
  测试员们纷纷擦去鼻血,连声附和。
  老板转向诃黎勒,捏着那枚软跳蛋,道:“这件样品可以送给您试用一下,保证令您的小情人……血狮先生?先生!”
  诃黎勒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辰砂宣泄完后疲惫无比,然而还未缓过气来,那震动不停的跳蛋继续刺激着他。
  “我我我……你不能把那东西……先关了,啊!啊!”辰砂难堪地呻吟道:“戟天——!”
  戟天急促喘息,抽出些许,像是想离开,然而却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插了进去。
  “这样……休息。”戟天呻吟道:“我慢点,宝贝,你坚持住……”
  “我不行了!”辰砂仰头,喘息着哀求道:“先停下来。”
  戟天低声道:“不能停……合约上要求我把你……连续三次干到射。”
  辰砂几乎要崩溃了。他感觉到戟天比自己更享受,仿佛这许久的禁欲生活在此刻尽数唤起了戟天疯狂的欲望,辰砂的甫道内被灌满戟天温暖的□,并随着他有力的,深入的抽插而不断溢出,戟天的有力的腿根处与辰砂的股间不断冲撞,带满精液的“啪啪”响。
  辰砂刚缓得一口劲,瞬间又被顶上了高潮,他知道戟天定是泄了更多次,几乎每过一会,他就能感觉到戟天的硬根捅得自己腹部微微发痛——那是他熟悉的,戟天高潮到来的表现。
  他想说点什么,然而震动不停的刺激,与戟天摩擦的抽弄反复打断了他的思路,令他在晕眩与清醒中徘徊。
  又过一会,辰砂痉挛的身体倏然放松,感觉到体内不住刺激着自己的跳蛋终于停止。
  戟天也感觉到了,他终于从沉浸在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辰砂的脸,道:“停了?”
  辰砂筋疲力尽,道:“怎……怎么停了?”
  戟天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能量消耗完了?换一个?老婆还想要?”
  辰砂挣扎着离开戟天些许,道:“不不不……先不要了,休息一会……”
  戟天不情愿道:“果然是新产品。”
  他把肉根抽离辰砂身体,发出一声轻响,继而轻按住辰砂后穴,以防灌满了他甫道的液体流出,再揪着那根控制跳蛋的线,缓慢抽出。
  戟天把那根线顺藤摸瓜地扯出来。
  “……”
  “老婆……”
  “怎么了?”
  辰砂并没有感觉到跳蛋滑出体外,转头不安地问道。
  戟天恐惧地看着辰砂,手上拎着一根光秃秃的线。
  “断了——!!!”辰砂登时五雷轰顶,抓狂地大叫道。
  半小时后。
  戟天开始讹老板了。
  “这种产品怎么能用?!差点对我老婆的身体造成伤害。”
  老板哭笑不得地慌忙赔罪,道:“是您的力量太大了,导致每次牵扯时那根脆弱的线经不住……”
  戟天怒道:“而且做到一半中断对精神的影响也很不好你知道么?”
  辰砂哭笑不得打圆场道:“算了算了……继续……改进就好。我们走吧。”
  辰砂疲惫得无以复加,心内却洋溢着满足,那是身心上的双重满足,以及想到有三万金币进账时,极大的心理满足。
  戟天成功地发挥了无赖属性,又敲了老板一笔,把三万五千金币的支票收好,搂着辰砂,两人上了马车,满意地离开。
  诃黎勒蹲在店外的街道上,抽完烟,把烟头扔在身前,眼望马车离去的方向。
  雇佣兵之都:
  昆布佣兵团狭小的地下室木门被叩响。
  “你们回来拉——”昆布上前拉开木门,狐疑地打量门外那陌生男人。
  诃黎勒沉声道:“你好,昆布团长。”
  文术猛然从桌前站起,道:“诃黎勒将军?!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啊哈——你就是诃黎勒。”昆布自来熟地拍着诃黎勒肩膀,高兴地说道:“你是来找戟天和辰砂的对么?他们去自由都市,还没回来,请进来坐回……”
  诃黎勒冷冷道:“不了,我不是来见他们的,是来找你的。”
  昆布微张着嘴,诃黎勒扫视地下室一眼,道:“你们就住这里?住得下四个人?”
  昆布用力地点了点头,答道:“戟天刚回来,他们去想办法赚钱了,过段时间换个好点房子……”
  “说吧。”文术敏锐地嗅到了诃黎勒身上潜藏的危险,他发现这曾经的铁血将军双目通红,像是一只随时便要暴起伤人的雄狮,文术纯粹下意识地想躲开他。
  诃黎勒站在门口,缓缓道:“二月份,贪狼佣兵团即将招聘临时雇佣兵,加入穷奇国特殊行动部队,前往毕方执行秘密任务,酬劳丰厚。昆布团长是否愿意加入?”
  文术气息一窒,颤声道:“毕方碍着你们什么了?诃黎勒!毕方是你的祖国!你掉转枪口,要协助穷奇侵略自己的祖国?!”
  诃黎勒嘲道:“不是侵略,而是‘清君侧’,根据资料显示,毕方国高级文元暗杀前任丹若女王,挟持公主,穷奇国本着大陆皇族一脉相承的原则,决定出兵,协助毕方清除乱党。”
  昆布愣住了,看看文术,又看看诃黎勒。
  诃黎勒不再理会文术,朝昆布道:“怎么样?”
  昆布道:“这太难决定了,戟天,辰砂,文术都和毕方有关系……还是投票……”
  文术霎时心念电转,戟天辰砂二人对毕方的仇恨一定大于眷恋,不能投票表决!
  文术吸了口气,道:“不能接,昆布!”
  昆布疑惑地看了文术一眼,不情愿地说:“好吧,我们不接。打仗要杀人,不太好……”昆布又笑了起来,道:“既然来了,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哎,别走!诃黎勒!”
  诃黎勒转身离开,冷冷道:“无论多少酬金也不接?”
  昆布心中天人交战,尚未开口,却瞥见文术近乎恳求的目光。
  “还是……算了。”昆布心不在焉地说。
  诃黎勒点了点头,道:“是个一百二十万金币酬劳的任务。”
  昆布“哐当”一声下巴掉地,冲上前去,抱着诃黎勒的腰:“等等——!有话好说!”
  “你……”诃黎勒显然从未领教过这脱线团长的彪悍威力,忽然后悔了。
  诃黎勒拖着昆布不断挣扎,逃出门外时,正好与欢天喜地回家的辰砂与戟天打了个照面。
  “将、将军?”
  “学长……?”
  昆布嚎啕道:“你们来得正好!别让他跑了!他欠我们一百二十万金币!!!”
  少顷所有人在地下室内坐定,狭小的房间里,挤了足足五个男人。
  诃黎勒身形魁梧,坐于桌前显是束手缚脚,他蹙眉捡起桌上的小乌龟,看了一会,横里窜出一只灰猫,“喵!”的一声叫,使劲抓他的手背,继而衔着小乌龟跑了。
  “这是我和辰砂的儿……养的宠物。”戟天笑道:“学长,好久不见了。”
  “过来,老爸给你俩拣了个窝。”辰砂在壁炉旁招手道,他把破旧车轮内垫好布,让小猫进去,摆好小乌龟,才转头看了诃黎勒一眼。
  诃黎勒侧过头,避开辰砂的目光,脸上的伤疤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戟天笑道:“最近穷得叮当响,没有咖啡可以招待,请学长喝点热水。”他双手捧着茶杯,放到诃黎勒面前。
  诃黎勒扫视正傻笑的昆布,以及面如死灰的文术一眼,缓缓呼了口气,气息中有股烈酒的味道。他开口说:“是这样的……”
  诃黎勒说明来意,室内静了下来。
  辰砂道:“所以将军要找我们一起,回去报仇雪恨吗?”
  诃黎勒沉默不答。
  过了片刻,诃黎勒道:“这种地方,你住得惯?”
  辰砂未出声,戟天却已接口道:“他住得惯。”
  辰砂笑道:“把昆布欠的钱还完了,我们就可以搬家了。”
  诃黎勒望向窗边堆着的一些小玩意——昆布的锅碗瓢盆,以及辰砂的小黑板,上面画着一只乌龟。
  “接下我委托的任务。”诃黎勒缓缓道:“你们就不用再当雇佣兵了。”
  诃黎勒起身,正要告别,戟天却笑吟吟道:“学长……”
  “……是什么令你如此有自信,觉得我们一定会接下你的委托?”
  诃黎勒微微一怔,有点不能接受戟天的话。
  戟天并未保持他一贯以来的作风,他没有询问辰砂的意见,更没有看文术一眼,道:“我拒绝,如果昆布想参加,雇佣兵团将临时解散。”
  诃黎勒看了辰砂一眼,道:“辰砂觉得呢?”
  辰砂想了想,道:“大事他说了算。”
  昆布忽然道:“兄弟,他们以前想杀了你不是吗?你为了那个国家在前线打仗,回来以后女王这样对你,就算不为了一百二十万金币,你难道就不想出气?”
  一缕光线从窗外投入,戟天答道:“是的,我没有半点报仇的想法,学长慢走。”
  他站起身,礼貌地握了握诃黎勒的手,并作了个“请”的手势。又道:“老婆,送客。”
  戟天留给辰砂与诃黎勒一个相处的时间。
  他们沿雇佣兵之城的街道慢慢走着。
  辰砂忽然道:“回去以后……我问问他在想什么?”
  诃黎勒答非所问道:“你们很缺钱?”
  辰砂略一停顿,便笑道;“不缺。”
  诃黎勒斟酌良久,还是没有把那个问题问出口,以他的思维方式,于爱情魔法屋里见到的一幕,显然是无法理解的。
  正因他无法理解,许久之前,才会与辰砂擦肩而过,亲手把他送到另一个人的面前,诃黎勒静静注视着飘满白雪的天空,以及街道上忙碌的行人,忽然觉得他与辰砂,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诃黎勒停下脚步,换了语气,认真道:“戟天学弟在军事上的才华十分卓越,这次进军毕方,我需要他的帮助,麻烦你了,辰砂。”
  辰砂点头道:“好的,我尽量,你脸上……怎么了?我给你治治,将军。”
  短暂的几次呼吸间,叮当声响,马车在街旁停定。
  辰砂抬起手时,诃黎勒已转身离去,再不回头,跃上马车。


32.  家国两难的战斗

  辰砂推开门,在狭隘的地下室门口站了一会,道:“文术呢?”
  “他给你留……唔!”
  戟天箍着昆布的脖颈,一手捂住昆布在嘴巴,朝辰砂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答道:“走了。”
  辰砂蹙眉道:“什么时候?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与他告别?”
  戟天送开昆布,后者满面狐疑,戟天笑道:“祖国即将遭到侵略,十万火急,不告而别是很正常的。”
  辰砂的怒气腾一下就起来了,道:“你为什么不留他!让他自己回国去会死的!”
  戟天耸了耸肩,笑道:“所以呢?你想跟着他一起去?”
  三天后:
  赛连村的老板信守承诺,欠款交到时,便把金戒指还给了戟天。
  戟天调整着左手上的神器,不断收放,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辰砂好奇道:“你怎么找到这玩意儿的?”
  戟天答道:“回到帝都那晚上,我摸进了宫殿,在丹若床头柜里找到的。”
  辰砂以手肘支着身子,趴在桌上,道:“那天晚上昆布也来了,玄及也在,一群人可真热闹……”
  戟天头也不抬,笑道:“我还见到半死不活的,可怜的女王陛下。我以为他们会让你来救她,在宫殿外等了很久很久。”
  辰砂推测了一下时间,知道戟天一定是在最混乱的时间点摸进女王寝殿,偷完戒指后蹲点等候,恰好那时自己寻了个藉口,与文术回家找药,遂啼笑皆非道:“你如果早一点点来,就可以见到我了。”
  戟天端过机油,点在炎枪的几个接缝处,温声道:“注定要在一起的爱人,不管错过多少次,都会碰面的。”
  辰砂端详戟天的动作,觉得他专注,认真调试机械的形象十分吸引人,他点了点头,忽然道:“待会我们回毕方……你是为了我,要救文术吗?”
  戟天答道:“老婆,不要总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毕方不仅是文术的,同时也是我的祖国。”
  “但是你……”辰砂十分矛盾,问道:“你能看着丹若死,现在又要回国去报信?”
  戟天抬起头,凝视辰砂的双眼,道:“我忠于这个国家,而非忠于它的政权,我想思仙经过这次的教训,一定会明白的。”
  戟天认真地说:“你不想去,只要说一声,我就不会插手这次的战争。在我心里的轻重是你、世界、朋友、最后才是国家。但我以后也许会觉得很遗憾。”
  “你有这个勇气么?我们一起行动,互相保护,现在,由你来下决定,辰砂。”
  辰砂想了一会,微笑着点头道:“当然,只要我们不分开,要去哪里都可以。”
  穷奇国放出豢养多年的嗜血雄狮,诃黎勒仿佛彻底疯狂,领军反攻一枪,将炮口对准了自己曾经的祖国。
  西起荒漠平原,北至冰封峡谷,大片的土地在远征军吹响号角的第七天,尽数沦陷。
  毕方帝国中,几乎所有当权将领都无一例外地出自诃黎勒麾下,当年仅存的几名老将军也在政变中,被诃黎勒屠杀殆尽。
  “帝都流血夜”的影响竟然如此深远,多年前诃黎勒亲手埋下的诱因,终于在此刻尽数爆发。
  偌大一个帝国,竟找不到能抵挡穷奇侵略的军方将领!
  诃黎勒掌握着帝都所有军官的作战方式,更熟悉他们的排阵,用兵风格,手中兵种互相搭配,无情地杀光了第一波拦在国境线上的守军。
  曾经的下属无人敢出战,文术回到帝都的当天,便被思仙公主囚禁起来。
  文元依旧牢牢掌控着第一军的兵权,守护皇城,源源不绝地派出军官去前线接管指挥权,却又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
  毕方以士兵的尸体来填,穷奇大军则踏着满地鲜血,缓缓逼近了帝都。
  一时间首都人心惶惶,贵族们收拾细软,逃向自由都市。
  文元率领亲卫亲自守在西城门外,逃一个,杀一个。
  然而他稳定不住人心,纵是稳住了,也无法改变毕方亡国的局面,诃黎勒把沿路大小村庄杀得干干净净,所过之境,不留人烟。
  最终雄狮率五万穷奇王国军,一万雇佣兵,把他的军刀指向毕方皇城。
  穷奇国大军即将抵达的前夜,一名吊儿郎当的下士带着他的副官,连夜溜进了帝都。
  “学长是所有兵种的天敌……”戟天唏嘘道。
  街道上冷冷清清,白杨学院的两扇大门敞着,星星点点的烛光在院中交错。
  院中搁着一具漆黑的棺材,三百三十六名少年各自拿着一根蜡烛,表情或沮丧,或悲伤,或麻木地围在棺材外。
  “那是……”辰砂吸了口气,在白杨学院的铁门外停下了脚步。
  无数温暖的烛光在寒冷的静夜里交织,一名少年开口轻唱道。
  “我们的母亲……”
  戟天搭着辰砂的肩膀,走上前去,籍微弱光线看清了棺盖上的一行字。
  佩兰,白杨学院院长,毕方军人的导师。
  生于六八一年,卒于七四二年,享年六十二岁。
  辰砂不住颤抖,道:“佩兰院长……死了?”
  他想起当自己在白杨学院入学的当天,那位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端详自己,并朝他微笑的老妇人。
  以及在遭到思仙算计冤枉时,悍然抽刀,架在诃黎勒脖上,喝道:“不要忘记,你的击剑是我亲手所教!”的老院长。
  戟天深深吸了口气,道:“佩兰夫人……”
  一名学员手持蜡烛,满脸是泪,低声道:“你们是哪里人?院长今天早上出城,去劝说穷奇国的将军……遭到杀害。”
  那年轻学员比辰砂还少着几岁,转头看了他一眼,辰砂麻木地答道:“我,和我身边的这位,也曾经是她的学生。”
  忽然有人认出了辰砂。
  “辰砂学长!”
  “学长!”
  戟天退后些许,站到辰砂身后,伸手拉低军帽的帽沿,避开了少年们的目光。
  登时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辰砂学长!帝都马上就要沦陷了!我们的前辈都死光了!”
  “你能劝说那个杀人狂么?”有人焦急地问道,显是辰砂与诃黎勒的故事在学院中流传已久,无人不知。
  “我……”辰砂茫然道:“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我们只是来报信的,你们认识文术么?军部的文术将军,他怎么样了?”
  有人答道:“他在五天前回来,被公主囚禁了!”
  辰砂道:“这里顶不住了,没有通知让你们疏散么?你们的父母亲,兄弟呢?”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戟天低声道:“宝贝,我猜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军人家属,他们的父亲,兄长都出城作战,没有回来了。”
  一名高个子学员像是年级级长,答道:“是的,贵族们都逃跑了,留下来的都是军人家属,请问您是哪位?”
  戟天示意众人安静,与辰砂走到一旁,俯身在他耳旁极轻声道:“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不能放弃,宝贝,你说呢?”
  交谈片刻后,少年与他的将军紧紧拥抱,在寒风中接了个吻,戟天转身离开白杨学院,跑向军部,高声道:“老婆,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等我!”
  “那是戟天将军?!”有学员听出了他的声音。
  戟天的军帽被风刮得飞了起来,他忙伸手按好,朝辰砂抛了个飞吻,在雪中匆匆奔向远方。
  辰砂会心笑道:“是的,他就是戟天。”
  当即便有人抽了口冷气,辰砂忙道:“没时间了!都到我这里来!大家都来,我们要准备组织防线!”
  辰砂站上台阶,清点人数。
  “各位学弟,好久不见。”辰砂道:“我是辰砂,白杨学院第一百零七届毕业生,你们的学长,现在正式回归毕方之国。”
  “戟天说,我们不能放弃;我们是佩兰院长的学生,她教导我们,保家卫国是军人的神圣天职。虽然你们还没有到可以参军的年龄,但子继父职,当前线的人战死后,我们就将拾起他们的军刀与枪,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没错!”
  “我们也可以战斗!”有少年握拳大喊。
  辰砂道:“我得到戟天将军的命令,现遵循军部最高指示,成立星洲兰军,请你们追随我,让我们构筑起毕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当城墙沦陷的时候,就将轮到我们开始战斗了!”
  众少年轰然呼应,各自去寻锅铲,折凳,板砖等物。
  “不不不……等等!听我的命令!”辰砂哭笑不得,拦阻道:“现在分成小组,到城内去,按我的分布点,埋下这些种子。再来一百个人,跟我去城外……”
  学员们面面相觑,满头问号。
  埋种子做什么?种军花星洲兰?
  分到种子的学员们大呼上当受骗,捧着数十包植物种子走了。
  同一时间,军部。
  文元双眼因彻夜未睡而通红,伤亡数字如同墨水笔酝开的狰狞怪物,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的亲弟弟文术戴着一副手铐,被关在将军办公室外的私人囚室里,那间囚室密不透风,曾经也关了另一个人长达三个月。
  以精钢打造的铁门传来手铐猛烈敲击的当啷声。
  文术歇斯底里地以头猛撞铁门,吼道:“放我出去!”
  文元猛地把办公桌上文件一扫,墨水瓶摔在地上。
  “闭嘴——!”
  文术充耳不闻,吼道:“你这废物!放我出去——!我干你娘!”
  “他是你哥,你干他娘就是干自己的娘。”戟天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走廊尽头传来,文元、文术两兄弟同时安静了。
  办公室的门被退开,戟天摘下军帽,懒洋洋地挂在衣帽架上,伸了个懒腰,扫视四周。
  这里曾经是他的将军办公室,文元并未作过太大的改动,房内一应摆设如同往昔,唯显得有些凌乱。
  “你没有死?”文元的脸色苍白,双唇不住颤抖。
  戟天笑道:“好像没有,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的副官。”
  “女王没有把你召唤到地狱去暖床么?文元。”
  “别碰我哥!”
  铁门传来一声巨响,以及腕骨断折的声音。
  戟天手指上金戒瞬间分解,炎枪安静地在三秒中转化为战斗形态,稳稳镶上他强健,有力的手臂,戟天看着文元,手臂后伸,轰然一炮!办公室的大门被轰得粉碎,对面囚室铁门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中凹陷下去!
  门后的文术登时受到一股大力,被冲到角落,昏了过去。
  戟天冷冷道:“文元中将,你还有军人的自尊么?”
  文元沉默不答,室内静得恐惧。
  戟天把炎枪指向文元,文元安静地抬起双手。
  戟天道:“想赎罪,就跟我走;胆怯的话,现在就自杀罢。”
  文元平举双手,转到桌前,戟天押着他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文元又朝那囚室望了一眼,道:“不要杀我弟弟。”
  戟天道:“我以人格担保。他会很好地活下去。”
  “你要做什么——!”
  思仙公主匆匆跑到军部门口,却见到押着文元走出后门的戟天。
  “啊哈!亲爱的女王,来得正好。”戟天高兴地笑道:“请跟我来,正省了我的时间,不用专门跑到皇宫去抓你了。”
  思仙就像一只虚脱的,离水的鱼,不断喘气,双眼充满恐惧。手中兀自紧紧握着一个洁白的球。
  戟天眯起双眼,道:“你捧着的东西是什么?蛋?”
  思仙一语不发,颤抖着退后几步,摔在雪地里。
  文元叹了口气道:“放过她吧,戟天,她只有十七岁。”
  戟天冷冷道:“辰砂也只有十七岁,他正在率领白杨学院剩余的孤儿,组织抵抗诃黎勒的防御阵线。她呢?”
  思仙恐惧地尖叫,不住后退,继而挣扎着起身,朝皇宫内狂奔而去。
  戟天抬起手,炮口对准了思仙的身影。
  文元道:“她如果死了,毕方的血裔就要彻底断绝了,亡国灭种,这真是你希望看到的?我一个人的命,换她和文术的命,可以不?”
  戟天想了想,放下炎枪,嘲道:“这么一会儿,你怎么忽然又视死如归了?”
  文元再不吭声,跟着戟天,让他把自己押上帝都城墙。
  城外是诃黎勒率领的六万大军,天亮时,诃黎勒便要不计一切代价,攻陷帝都。



33.  千里寻父的神鸟

  风起于野,时近清晨。
  辰砂坐在城墙朝外的边缘一面,安静地注视着诃黎勒。
  诃黎勒的黑色披风在风里翻滚,犹如亡灵战士背后的死云。
  他的身后,是同样安静的五万大军,各自将枪口指向城头。
  辰砂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自从离开星之墓园,被玄及带到大陆上的那一刻,毕方这个名字就如梦魇般久久纠缠着他。
  这是一个充满了不堪回忆的地方,带给他的悲伤远远大过于快乐,它送给了他两名战神,又想方设法地从他身边带走。所幸在这场拉锯战中,辰砂竭尽全力,最后终于留下了一个。
  毕方的国土上,曾经有诃黎勒这样的人,也有文元这样的人;有戟天这样的人,也有佩兰院长这样的人。
  它即将沦陷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与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的注视下。
  城墙下忙碌的学员们各自完成了手头的工作,集队走来。
  一名男生踩在满是冰雪的阶梯上,滑了一跤。
  “小心!”
  身后忙有人把他扶住,那男孩感激地说:“多谢学长。”
  辰砂有点明白了,他依稀能在他们身上,看见少年时代的戟天与诃黎勒的影子。
  而如今,诃黎勒在城外,戟天在城内,两名曾经的同窗,即将开始最后的决斗。
  “都准备好了?”戟天道。
  “好拉……”辰砂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同情地看了文元一眼。后者已不再紧张,眼神中再无半点生气,就像个即将赶赴刑场的死人。
  辰砂朝他微笑道:“文元,好久不见。”
  文元答道:“你还是那样。”
  辰砂笑道:“谢谢你,第一次来毕方的时候,是你把我救了出来。”
  文元点了点头,道:“本来就是我的不对。”
  三人静了片刻,城外平原上的诃黎勒策马,缓缓前行,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仰头眺望,他发现了戟天与文元。
  远方肃静。
  “戟天……”诃黎勒低沉的声音传到城墙上。
  风与雪像是约好般地在那一刻停了,城里城外,近十万人屏息,继而发出同声惊呼!
  天与地的尽头,云层翻滚着金光朝两侧缓缓退开,宛若一条通路。
  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光线投向了人间。
  “出太阳了——!”排山倒海的惊呼声,所有的士兵都忘记了身在战场,争先恐后地转身,瞠目结舌地遥望东方缓缓升起的一轮朝阳。
  文元深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日出。”
  乌云不住翻滚着退开,清晨时分的旭日绽放出千万道温暖的光彩,洒向人间。云层巨大的黑影飞速褪去,掠向西面,近千座毕方城内的建筑物,披着雪顶反射的辉光。
  戟天饶有趣味道:“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耀瞎了我的狗眼。”
  “诃黎勒将军——!”戟天猛然爆喝道。
  诃黎勒全身不住颤抖,望向那轮旭日,又望向辰砂。
  戟天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内:
  “诃黎勒将军率军勤王,毕方王室深受感动,国内叛逆臣子已伏法,现交由第二军上将戟天将军亲手处决,将军请回。”
  辰砂问道:“女王呢?”
  戟天耸了耸肩道:“下完命令后便优雅高贵地逃跑了。”
  思仙披头散发地冲进皇宫,偌大一个宫殿内冷冷清清,侍卫们跑得不见踪影。
  她急促地喘息,翻箱倒柜,从首饰箱里找出一把小巧的钥匙,继而跑出宫去,高跟鞋踩在裙摆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了一会,挣扎着起身,秀美的面容充满恐惧与绝望。
  她仍一手紧紧地攥着那枚洁白的蛋,跑向军部。
  玄及从宫殿的柱子后闪身而出,收回钢爪,改变了主意。
  他尾随思仙穿过长街,进了军部。
  思仙瞥见阳光把一个瘦长的影子投在她的身前,猛地回头,尖叫道:“你是谁——!”
  玄及微笑着作了个“嘘”的手势,躬身,轻轻拉起思仙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吻。
  思仙愕然看着这年轻俊美的刺客,浑然猜不到他的来历,喘息许久后道:“跟我来!”
  她带着玄及进了军部,跑到将军办公室,军部空空荡荡,所有的战斗力都被派出去构筑城外防线了。
  她焦急地摸着那面变了型的巨大铁门。
  玄及略有点意外,道:“这里面关着谁?”他敲了敲门。
  思仙把钥匙塞进锁孔内旋转,锁打开了,然而铁门却因戟天那一炮而扭曲地嵌在门框里。
  “快,帮我!”思仙命令道。
  玄及啼笑皆非,以肩膀抗了抗铁门,它纹丝不动。
  思仙急着跺脚,转身去将军办公室翻找铁杆撬门,正忙碌时,玄及问:“你手上的球是什么?”
  思仙头也不抬,答道:“毕方神鸟的蛋。这是皇族的信物,历代相传的宝物。”
  玄及点了点头,问道:“能孵出来么?”
  思仙捋了一把头发,摇头道:“不行,蛋里保存着火焰的原力,能加强皇族的异能……”
  她寻到了一把小小的花铲,欢呼着跑过来,与玄及合力,两人撬松了铁门。
  铁门轰然倒下,现出在密室中昏迷的文术。
  玄及莞尔道:“你的丈夫?”
  思仙顾不得再说什么,奔上前去,尖叫道:“文术!快醒醒!你这个废物!”
  她赏了文术两耳光,又踹了他一脚,把他打醒,焦急地喊道:“快!帝都完了!带我走!我们从北门逃出去!”
  文术猛然喘气,望向思仙与她背后的玄及,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记起昏过去前所听到的戟天的声音,大吼道:“戟天回来了!我哥呢!”
  思仙尖叫道:“别管那么多了!帝都要沦陷了!我们快走!我不会骑马!”
  文术凝视思仙片刻,道:“帝都要沦陷了?诃黎勒来了?!”
  思仙道:“五万军队就在城外,再不走就没时间了!”她挥起手,要再给文术一耳光,却被他抓住手腕,捏得生痛。
  思仙瞬间大声号哭起来,文术意识到什么,放开她的手,朝玄及打量片刻,道:“你带她走。”
  接着他再不与妻子说半句话,起身冲出了军部。
  思仙望着文术消失的背影,不住抽泣。
  玄及莞尔道:“因为你不会骑马,所以才来救他?”
  思仙哭哭啼啼地不回答。
  玄及笑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温柔道:“别怕,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思仙悲恸难抑,伏在玄及的怀里痛哭起来。
  玄及望着走廊里投进来的一缕阳光,把思仙抱在身前,手腕处的钢爪无声无息地探出。
  他一手安抚地顺着思仙的脸摸下,沿着摸到她的手臂,光滑的手背,握住那枚洁白的蛋。另一手缓缓转了个角度。
  锋利的钢爪末端割破了思仙的脉门。
  文术截住一匹惊慌失措的战马,拔出军刀,在长街上一路疾奔。
  他望见路边有不少前线败退下来的士兵,正在撬开民居房门,入内抢劫。
  “你们!”文术吼道:“第几军的!谁让你们抢劫的!部队!番号!跟着我!城门还在,女王没死,跟我一起保卫国家!”
  逃兵一哄而散。
  文术又急又怒,从军部大楼直到城门处,堪堪收编了上百名无政府兵员,冲向帝都东门,要作拼死的最后抵抗。
  然而当他冲到城门下时,发现高处站着三个人,戟天、兄长文元、辰砂。
  金色的朝阳照在他们的身上。
  戟天把炎枪抵在文元的背后,缓缓道:“永别了,文元。你的罪孽将在今天获得清算。”
  辰砂道:“永别了,文元。”
  文元闭上双眼。
  戟天扣动扳机,一声巨响,文元的躯体被轰得直飞出数十米,轻飘飘飞出城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在诃黎勒的脚前。
  “哥——!”
  文术撕心裂肺的呐喊,辰砂蓦然转头,冲下了城墙。
  “戟天——!我要杀了你——!”文术的意志瞬间崩溃。
  戟天叹了口气,作了个“请”的手势,朝城外漠然驻马的诃黎勒道:“叛贼伏诛,诃黎勒将军请回。”
  诃黎勒道:“这只是叛贼中的一个。”
  戟天微笑,扬眉道:“还有谁?我怎么记得只有一个?”
  诃黎勒冷冷道:“还有你。”
  城外静了短短的瞬间,诃黎勒下令道:“攻城。”
  那一刻,炮响震天动地,漫天的炮弹拖着漆黑的尾烟冲向了帝都。
  戟天转过头,朝辰砂大喊,辰砂茫然地看着他的口型,城外炮声令他的耳膜剧痛。数名学院死死按住了文术,把他拖到墙角。
  一颗炮弹击中了墙头,发生了轰天的爆炸。
  戟天飞扑下来,把辰砂抱到马路正中,屈身,将他护在自己身体的保护之下,继而抬起一手,炎枪炮口指向城门。
  四处都是大火,帝都的城门在轰炸中扭曲,变形。
  炎枪炮口发出聚能时的白光,金色炮身架在戟天手臂上,变得滚烫,橙红色的能量束不断攀升,令拦在眼前的红色晶石片化为血红,一层液体般的虹膜在晶石里缓慢融化。
  辰砂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在雪地上,感觉到戟天搂着自己的右手紧了紧。
  辰砂闭上双眼。
  城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中破开。
  戟天身体猛然朝后剧震,后座力令他吐出一口血,炎枪绽放出开天辟地的万丈白光,冲向城门!
  那道能量的光束无情地摧毁了城门,一炮轰杀了近千骑兵!
  埋在城中各个街道要处,以及城墙外的种子冒出了土,开始发芽。
  刹那间所有植物像是得到了命令,疯狂地生长起来!
  “这是什么——!”诃黎勒吼道:“退!”
  城墙边,上千株荆棘密密麻麻地冲天而起,纠缠着冲向远方,马匹大声嘶鸣,恐惧地却步。荆棘,藤蔓平地兜开,铺展到骑兵脚下,揪住摔下的士兵,把他们层层缠绕起来。
  “老婆万岁——!”戟天抹去嘴角鲜血,笑着大喊道,猛地收起炎枪,抱起辰砂,退向城内。
  戟天抬起炮口,朝空中射出一发信号弹,全城军人,学员纷纷掉头退守皇宫。
  炮弹源源不绝地飞过他们头顶,又被无数卷藤兜住,甩回城外。植物的根茎拱起,隆隆作响,沿着长街掀翻了无数巨大的石块,悍然阻住了人仰马翻的侵略军!
  戟天踉踉跄跄地召集残兵,辰砂兀自紧闭着双眼,靠在戟天的肩头里。
  “老婆你没事吧,老婆?”
  辰砂不敢分心,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戟天又喊道:“以我为中心集合!把城民带进宫殿来!女王呢?去把女王找到!”
  帝都剩下不足五千可作战部队,诃黎勒的军队却足足有五万人,一时间冲天的烈火在城门处燃起,席卷进城,藤蔓陷于熊熊火海中,双方的第二波攻势到了。
  上千株西瓜藤交缠而起,织就一张网,互相牵扯着,把椭圆的超大西瓜甩向侵略军冲来的方向。
  “……”
  戟天哭笑不得道:“这也……太温柔了点,老婆你好歹扔点……榴莲什么的。”
  然而他不到片刻便发现植物的彪悍能耐,一时间满天西瓜乱飞,从天而降的重力令植物果实成了最好的炮弹,把骑兵纷纷砸下马背,又令满地滑腻无比。
  冲锋队伍登时摔成一片,就连前锋队步兵也不能幸免,纷纷滑倒,狼狈不堪。
  玄及坐在宫殿的最高处,看着这壮烈无比的一幕。
  上万个西瓜从他身后的皇宫花园里飞出,呼啸着冲向诃黎勒率领的军刀团。
  玄及终于明白到,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数量多了,也是可以杀人的。
  一株瓜藤悄悄蔓上了皇宫的屋顶,玄及嘴角微微抽搐,看了它一眼,手里握着毕方神兽的蛋。
  那根藤条定了片刻,像在判断他是敌是友。
  玄及手中鲜红的蛋汲取了思仙的血液,此时不断震动,蛋内神兽即将破壳而出。紧要关头,他不敢触了植物的霉头,免得节外生枝,只得朝旁坐开些许。
  然而那藤条忽然抡起西瓜,“啪”地一声拍在玄及头上。
  “……”
  “操!”
  玄及一头碎瓜肉,脚下打滑,狼狈地从皇宫顶端摔了下去。
  诃黎勒率领的骑兵退到后阵,换了手持喷火枪的清理兵种上场,拼死冲到近前,火龙隆隆而出,延伸近五米,房屋,植物相继燃烧,帝都顷刻成了火海。
  喷火兵种搭配燃烧弹,终于把战线推到了内城门处。
  辰砂睁开眼,满身大汗,虚脱般地出了口气,道:“没……没了。”
  戟天松开他,道:“做得好,你到后面躲着,接下来是我的事了。”
  城中剩余的五千士兵集到戟天身旁,准备开始最后的浴血抵抗。
  辰砂疲惫地坐在皇宫门口的台阶上,继而躺了下去,双眼望着蔚蓝的天幕。
  乌云再次掩来,遮没了阳光,天空飘起小雪。
  皇宫大门处,站满了紧张的军人,他们各自高举刺枪,躬身,只等戟天一声号令,便要冲出皇宫去,牺牲自己的生命,完成军人的最后责任。
  然而就在诃黎勒终于抵达皇宫门口的那一刻。花园里发生了一点小事故。
  “你是谁?呱!”
  “……”
  玄及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这只奇怪玩意。看了一会,他试探地问道:“毕方?”
  那只胖乎乎,毛茸茸,圆滚滚的鸟摔得不轻,它扑了扑翅膀,侧躺在地上,警惕地打量着玄及。
  肥鸟全身淡黄色,一出蛋壳后便长大了不少,玄及早已知道蛋里是只鸟,却不知道这毕方的长相如此诡异。
  而且……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观察毕方翅膀下,好像只有一只脚?
  肥鸟挣扎片刻,以那仅有的一只脚撑着,站起身,又失了平衡,摔向另一边。
  “呱!别过来!”
  玄及彻底懵了,他扶着毛球毕方,让它站好,毕方堪堪张开两边翅膀,杵在地上作为支点,才算勉强站稳。
  玄及道:“神兽会说话?太好了,您是毕方对么?请问,还有两只神兽……”
  “关我屁事!走开!”毕方用翅膀拍打,要赶走玄及,然而翅膀一动,又险些摔跤,只得马上收了回来。
  毕方扁着嘴巴,左看看,右看看。问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爹地呢?!”
  玄及脑海中一片空白,道:“爹、爹地?”
  毕方再不理玄及,扑扇着翅膀,呱呱叫道:“爹地!”接着用单脚一蹦,跳出好几米,摔了一跤,挣扎着爬起来,朝皇宫前面逃了。
  “……喂!等等!”玄及抓狂了,这究竟是什么事!
  “爹地——!救命!有个很奇怪的人——!”胖鸟单足一蹦一跳地过来,扑向宫殿前的台阶,台阶上那人是……辰砂。
  “???”
  辰砂吓了一跳,看着那只不知何处出现的肥鸟,猛地坐起身,道:“爹地……是叫我么?”
  “呱——!”肥鸟认亲成功,欢天喜地的扑向辰砂。
  “喂喂喂——”辰砂手足无措,尚且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怪东西。
  “老婆小心——!”
  就在肥鸟毕方泪流满面,正要与它的“爹地”团圆的那一刻,一枚燃烧弹呼啸着飞来,冲向辰砂!
  辰砂瞬间把来历不明的鸟抱在怀里,戟天又横里冲来,扑住了辰砂与毕方,就地打滚,一同摔下了台阶。
  燃烧弹落地,火焰瞬间腾起。
  辰砂摔得头昏脑胀,挣扎着起身,诃黎勒已经攻破了皇宫大门!
  毕方从辰砂的怀里探出毛绒绒的胖鸟头,看了看辰砂,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接着扭头,望向源源不绝冲进皇宫的军队。
  胖鸟“唔”了一声,扁起嘴,眯起眼,小眼睛里闪现一丝精光。
  杀气!
  一声尖锐的鸟鸣响起,光线倏然暗了下来。
  所有人抬头望天。
  “神兽——!”
  “护国神兽——!”
  “觉醒了——!!”


34.  星之墓园的法阵

  神兽的震慑效果远远大于打击效果,那一天,根据参战当事人亲口转述,就在皇宫门口即将被攻破的瞬间,一只硕大的黄色巨球顶天立地而起。
  传说中的单足神鸟毕方!南方的守护神兽,火焰之图腾!
  它的双眼中闪现无以伦比的杀气!
  它张开了橙黄色的扁嘴!
  毕方深深吸了口气,肚皮鼓成一座小山,双眼汇集了天际的电芒,射出两道世纪的光之利刃,继而把嘴巴张到最大。
  “呱——!”
  炽热的烈焰轰隆隆地扫去!火海瞬间淹没了冲到皇城前的士兵,枪支在高温中融化,诃黎勒猛然勒停座骑,大声下令,然而护国神兽的出现已击垮了所有侵略军的抵抗意识。登时再无人有半点反抗的念头,纷纷丢盔弃甲,朝城外逃去!
  那是神兽!大陆上象征火焰的毕方之鸟一出,便唯有北方暗杀者国度的玄龟,以滔天神水之力方能抗衡。凡人要怎么作战?
  一时间帝都成了被烈火焚烧的蚂蚁窝,巨大的圆球毕方以一只脚蹦来蹦去,喷着火焰,把穷奇国所有侵略军赶出了帝都。
  然而它的平衡能力即使在变大之后仍非常差劲。蹦到一半不知道被什么绊了鸟脚,笨拙地,直挺挺地摔倒了。
  刹那间巨球砰地压下来,无分敌我,将逃跑不及的士兵压成了肉饼,兵败如山倒,穷奇国三万残兵在胖鸟的追杀下,仓皇撤出了帝都。
  护国神鸟仿佛没有丝毫百姓、子孙、后代等概念,这导致了一个最直接的结局——毕方参战后,整个帝都满目疮痍,城内到处都是被踩扁,被烧毁的房屋废墟,比起沦陷的城市更惨不忍睹。
  火焰在大雪中缓慢变小,敌军退了,一辆拖板车从帝都后门摇摇晃晃驰出。
  拖车上坐着两个人,戟天屈起一只长脚,不舒服地缩在车上。
  胖鸟摔得满头包,打着瞌睡,窝在辰砂怀里。
  “这就走了?”辰砂抱着毕方,颇为担忧地问道。
  戟天调侃地笑道:“你不想去度假?宝贝,今年温莎领的蜜月还没度完。”
  辰砂想了想,答道:“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文术老大他……”
  戟天答道:“他能挑起这个担子的。”
  “可是毕方没有王了。”
  “没有王不是一件好事么?起码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事情发生。”
  辰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想起烈火中被烧得浑身焦黑的思仙女王尸体。毕方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孵化出来,神兽与对应国家的皇族又有什么关系?
  几声喝斥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往东的平原道上聚集了近百名穷奇国逃兵,围成一个弧形,紧张地打量着这辆拖车。
  “什么人!”
  “毕方的狗崽子!上!”
  戟天懒洋洋地抬起左手,炎枪高速分解,组合,架上手臂。
  “唔——”毕方醒了。
  辰砂手忙脚乱地蒙住胖鸟的眼睛,道:“不关你的事,继续睡。”
  毕方满意地扑了扑翅膀,缩进辰砂的手臂下。
  逃兵恐惧地让开一条路,让拖车通过,辰砂透过人群的间隙,瞥见逃兵们的背后,一名伤员全身焦黑,一动不动伏在地上。
  辰砂心中一动,道:“你们的同伴受伤了?”
  一名逃兵斥道:“不关你的事!快走!”
  辰砂吸了口气,把毕方放到戟天怀里,冲进人群里去。
  “别动,你们的动作绝不可能比我的枪快。”戟天心不在焉道。
  逃兵无人敢拦阻辰砂,眼睁睁看着他排开众人,扑到那名伤员的身前。
  辰砂急促地喘息,把他缓缓翻过身来,那是诃黎勒。
  诃黎勒一身被烧得漆黑,碳化的衣物粘在身上,纠成硬块,干裂的皮肤内迸出鲜红的血与黄水。
  “他快死了,把他埋了吧。”有人面无表情答道:“是他自己造孽,害死了我们上万弟兄。”
  辰砂怒道:“不!”
  他哆嗦着竭力把诃黎勒拖上板车,诃黎勒的个子太高大,辰砂累得气喘吁吁,几次脱力,诃黎勒的两脚拖过雪地,焦炭般的躯壳留下一道灰黑的印,
  逃兵们纷纷动容,问道:“血狮将军是你什么人?”
  辰砂满脸是泪:“家人!我是他唯一的家人!”
  诃黎勒已处于濒死状态,意识趋近于模糊,焦黑的唇间发出无法辨识的音节。
  逃兵们帮着辰砂,把诃黎勒送上拖车。
  辰砂咽了下眼泪,道:“谢了。”
  “安葬他吧,他不是穷奇的人。死后还是应该葬在毕方。”逃兵们疲惫地道。
  沉默良久的戟天此刻出言道:“都回家罢,战争完了,大家辛苦了。”
  逃兵们不再言语,四散。
  戟天收了炎枪,驱起板车,朝温莎领缓缓前进,踏上回家的路。
  数天后,温莎领。
  诃黎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烧伤的皮肤已尽数愈合——包括脸上的烫痕,以及脖颈处的那道刀疤。
  清晨的光线透过洁白的窗纱投入,照在他刚毅的脸上。
  辰砂伏在床旁,疲倦地入睡,他整整照顾了他三天。
  房门被推开,辰砂登时醒了,眼角余光瞥见戟天的军靴,继而一张毛毯温柔地盖在了他身上。辰砂睡眼惺忪地坐起,戟天道:“七点了,吃点什么?老公去端上来。”
  辰砂揉了揉眼,道:“你先下去吃,我马上就去。”
  戟天点了点头,反手带上了门。
  辰砂双眼微红,注视着诃黎勒的模样,他实在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这样,仿佛在帝都逃出来之后,便有一道深不可逾的鸿沟横贯于他们面前,他们背离了彼此,越走越远。
  辰砂伸手摸了摸诃黎勒的额头。
  戟天转身下楼,壁炉后面缩着一个毛球,此刻兴高采烈地一蹦一蹦,跟在他的身后,道:“吃早饭了吗?老爸的仆人!”
  “……”
  戟天咬牙切齿,转身伸出手指,对着毕方的小脑袋戳了戳,道:“我才是你老爸!辰砂是——你——妈!”
  毕方“唔”了一声,小眼睛里杀气瞬现。
  戟天忙道:“冷静!仆人就仆人,别把我的旅馆毁了!”
  戟天抱起毕方,下了一楼,走进餐厅,把它放在一张婴儿椅上。毕方的单脚从椅子隔缝里伸出来,惬意地摇了摇。
  “蜂蜜烤大嘴巴鱼好吃!给我吃一点!”
  戟天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诃黎勒还未醒转,变数颇多,又连着几天与辰砂分开,此刻心不在焉地把一大盘蜂蜜烤鱼放到毕方面前。自己则思考着日后的安排。
  “你不开心吗?仆人?”毕方唧唧呱呱地吃了一盘烤鱼,满意地说道:“柠檬水给我喝一点。”
  戟天道:“你也是神兽,家里还有两只也是,怎么就你会说话?”
  毕方扁着嘴道:“它们的力量没回来,当然不会说话。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想听它们说话。”
  戟天微一错愕,忽略了毕方的后半句,道:“力量没回来?要怎么样力量才能回来?”
  毕方想了想,答道:“有力量的人的血,都拿来孵蛋,就会回来,呱。”
  戟天眯起眼,道:“皇族的血液?必须皇族全……”
  毕方拍了拍翅膀,道:“爹地呢?”
  戟天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真相,道:“必须要那一系的皇族血裔断绝,用血液孵化,神兽才能恢复完全体?”
  毕方道:“当然!”
  戟天喂了毕方一块牛肉,毕方吧唧吧唧地吃了,戟天又问道:“因为丹若和思仙都死了,最后活下来的思仙用她的血液孵化了你,所以你现在是完全体了。”
  毕方直着脖子把牛肉咽了下去,点点头。
  戟天打量毕方片刻,忽笑道:“儿子,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嘛,不就是只会喷火的胖鸟。还只有一只脚。”
  这句话严重地伤害了胖鸟的自尊心,胖鸟登时炸毛,唧唧呱呱道:“谁说的!没有我生命之阵怎么开启!冬天怎么过去!爹地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才能打开英雄埋骨之地的灵魂法阵!”
  戟天成功地套出了话,瞬间色变,道:“等等?你说什么?灵魂法阵?”
  毕方警惕地打量着戟天,戟天喂给它一块布丁,毕方想了想,吃了。戟天道:“灵魂法阵可以让冬天过去?”
  毕方不情愿地回答道:“很多年以前我们做的一个东西……”
  “很多年以前?”
  “忘记是多少年了,呱!那次我们失败了……”
  戟天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神兽是单独一只,转世来的?”
  毕方道:“当然啊呱!那次爹地弄到一半,结果法阵爆炸,爹地被炸没了!现在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过几天我再问他!”
  辰砂睁着疲惫的双眼,走到餐厅旁,笑道:“爷儿俩在聊啥,吃饱了么?”
  戟天忙一边呵呵笑着,把一大块黄油面包喂进毕方的嘴里,后者险些被噎着,顾不上向辰砂打招呼了。
  戟天笑道:“在聊它们的能力。”
  辰砂摸了摸毕方的脑袋,好奇道:“什么能力?烤肉的能力?”
  毕方终于把那块堵住嘴巴的面包吃下去,还未发出声音,戟天却用叉子点了点,笑道:“啊哈,毕方,你这么厉害,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吗?”
  毕方看了辰砂一眼,拍了拍翅膀,道:“当然有,怕被死猫捏住我的鸟嘴,爹地不要理死猫……它和乌龟是一伙的!”
  “……”
  戟天与辰砂无言以对。
  “……我,我带儿子去散散步,宝贝你吃完回房睡会儿?”戟天征求地问道。
  辰砂笑道:“去吧,我也困得很,再见,毕方,少吃点,你要减肥了。”
  戟天抱着辰砂走了,夹着毕方的一堆十万个为什么“我们去哪,哪里有好吃的……”
  接着,戟天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毕方,他把它抱进了书房。
  过了一会,毕方扁着嘴,站在桌子上摇摇欲坠,嘴巴被红色丝带绑住,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毕方“唔唔”几声,泪水在眼睛里滚来滚去,显是为这恶魔对自己采用的残忍方式而悲恸难言。
  戟天道:“乖儿子,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回答我一句,不,你不用回答,只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
  戟天认真地说道:“我必须提醒你,我才是你的老爸,你俩吃的,用的,都是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回来——养、家、糊、口!!”
  “我才是一家之主,不是仆人,懂?”
  毕方还是头一回受到这种待遇,可怜巴巴地“唔唔”,点了点头,用讨好的目光望向戟天,像是在道歉。
  戟天把手肘搁在书桌上,十指交扣,沉吟片刻道:“你们四只神兽,在很多年前,和辰砂一起试过驱散冬天?”
  毕方点了点头。
  戟天道:“那次尝试失败了?”
  毕方点头。
  戟天又道:“你叫他‘爹地’,显然是你们四神兽与我的辰砂,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在多年前尝试失败后,我可以假设,既然是个与灵魂有关的装置,那么从前的辰砂被炸死了,失忆了,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新的辰砂?”
  毕方猛点头,戟天道:“使用灵魂法阵以后,效果会如何?”
  毕方抬起翅膀,指了指鸟嘴上的蝴蝶结。
  戟天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担忧的问题,道:“辰砂……会死?”
  毕方的目光十分茫然,过了很久,它摇了摇头。
  戟天道:“摇头代表不知道?”
  毕方又摇头,戟天道:“不会?”
  毕方点头,戟天这才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毕方突然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在地毯上一蹦一蹦,转头四处寻找。
  “做什么?”戟天忽然又紧张起来。
  毕方一边“唔唔”叫,一边拍打翅膀乱跳乱蹦,戟天爬到桌子下去抓它,它又忙不迭地逃了。
  “唔——”毕方可怜巴巴地哀求。
  “停下!你要去哪!”戟天为这个顽劣不堪的儿子伤透了脑筋,偏生胖鸟蹦得极快,虽只有一条腿,逃跑角度却刁钻诡异,戟天费尽力气堪堪几次到了手边,却再次被逃脱。
  蹦了半天,毕方终于在壁炉后躲了起来,嘴巴朝向戟天,抬起头,屈脚,微微蹲下,像在示威。
  戟天狐疑地看了它一会,毕方眯起两眼,眼角泪水滚滚而下,鼻孔中喷出一点点热气。
  胖鸟的表情煞是诡异,令戟天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对不起,乖,别哭。”戟天蹲下来道:“老爸逗你玩的……”
  话还没说完,胖鸟又欢快地蹦跶走了。
  戟天好奇地探头,去看它蹲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坨鸟屎。
  辰砂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牛奶与面包,走进诃黎勒的房间。
  辰砂在那空空荡荡的房内站了片刻。
  诃黎勒已经走了,被子折得十分整齐,洁白的床单上,留了一枝鲜红怒放的玫瑰花。
  “爹地——!”
  当天下午,胖鸟愤怒地来告状了。
  辰砂刚睡醒,诃黎勒的不告而别仍让他心内十分难受,他支撑着坐起身,伸出手,让毕方扑进怀里。
  “爹地!老爸欺负我——!”胖鸟怒气冲冲道:“他把我的嘴巴……”
  戟天推门进房,漫不经心地瞥了辰砂与毕方一眼,道:“学长走了?”
  辰砂无可奈何道:“由他去吧。”
  戟天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毕方唯恐天下不乱道:“就是这家伙!他欺负我!!”
  辰砂摸了摸毕方的头,道:“乖,老爸逗你玩的。”他想了想,又朝戟天道:“我在他昏迷的时候说……想让他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觉得他听到了。”
  戟天笑着坐到辰砂身旁,抱过他,把毕方挤在两人中间,吻了吻他的额头。道:“以后还会再见面的,我想他没有什么机会再当雇佣兵了。”
  毕方“咕咕”几声,痛苦地说道:“你们把我挤扁了——!”
  辰砂大笑道:“谁让你吃这么多的……为什么这么说?”
  戟天饶有趣味地递过一张报纸,道:“你看看?”
  头版头条:
  穷奇国内政权震荡,侵略毕方罪孽清偿。
  贪狼兵团率先发起叛乱,穷奇皇族连夜仓皇出逃
  副版:
  毕方改制,国会、军队、法院共同执政。
  百废俱兴,经济、政治、民生逐渐恢复。
  文术将军,国家机器的清洗人。
  辰砂道:“休息了几天,最近发生的事挺多的么?”
  戟天笑道:“昆布发回来一个委托,前些天在雇佣兵之城接到的,我帮你回绝了。”
  辰砂哭笑不得道:“他的钱没还完呢!怎么能回绝?上回害他一百二十万金币的委托也没接成,不行,去哪里?拿来我看看。”
  戟天想了想,道:“委托到东方泽国去解决一件事。”
  胖鸟“唔”了一声,登时敏锐地抬头。
  “怎么了?”辰砂不解道:“泽国?腾蛇的沼泽地?”他想起许久前昆布与文术向自己讲述过的故事——泽国埋着四神兽的骸骨。
  戟天解释道:“来自匿名雇主的委托,要求调查泽国黑雾沼泽的一起政治麻烦。”
  辰砂蹙眉道:“政治麻烦?”
  戟天道:“沼泽地守护神兽尸骸的大祭司被围困……”
  “那只是凡人,不是大祭司。”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辰砂与戟天猛然转头,戟天把辰砂护在身后。毕方呱地大叫一声,朝被窝里钻去。
  一只半人高的灰色老虎浑身抖了抖毛,站在壁炉前。
  “你怎么进来的?”辰砂紧张地问道。
  灰虎仰头,不自在地舒展背后的一双肉翅,戟天与辰砂同时惊呼!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毕方缩在被窝里,筛糠般不住碎碎念道。
  “你、你是……那只猫?!”戟天最先反应过来。
  灰虎目中闪现绿莹莹的光芒,摇了摇尾巴,温顺地伏在床边,舔了舔辰砂的手背,道:“我叫穷奇,父亲。”


35.  文术的情书

  “咕……啊……”
  毕方拍打着翅膀蹦了出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穷奇一眼。
  戟天前去收拾长途旅行的一应行李,穷奇收起肉翅,猛地一抖全身的虎毛,缩成与幼猫差不多大小的形态,挑衅地看了它一眼,开始舔自己的前爪。
  这家伙很酷,此乃穷奇给辰砂的第一印象。
  “那个。”辰砂试探地下床,看了穷奇一眼,问道:“为什么叫我父亲?你是戟天亲手孵出来的,应该叫他……”
  毕方探头探脑地偷看穷奇,后者抬起头,胖鸟马上就缩了回去。
  穷奇朝辰砂身上一扑,迅速地抓住他的睡衣,沿路跳上辰砂肩膀蹲着。冷漠地答道:“他有很多事瞒着你。”
  辰砂诧道:“什么?”
  毕方拍打着翅膀,大声呱噪道:“我告诉过爹地了!他不信!老爸今天欺负我,他虐待动物——!!”
  穷奇斥道:“闭上你的鸟嘴。”
  毕方自觉地闭嘴了。
  穷奇又道:“胖鸟,衣柜顶上有个盒子。里面有件东西,拿出来。”
  毕方抗议道:“为什么……好吧。”它被穷奇瞪住,只得不情愿地一蹦两米高,跳到衣柜最上头,扁嘴顶了顶一个匣子,道:“锁、锁住了。”
  不待穷奇吩咐,毕方噗地喷了口火,融掉钢锁,衔出一封纸张烤得微微泛黄的信,跳下来交到辰砂手上。
  “这是什么?”辰砂道。
  穷奇漠然道:“文术留给你的信。”说完自顾自地用爪子抹脸。
  辰砂抽出那信,展开,莞尔道:“你怎么知道?”
  穷奇答道:“他临走时托昆布交给你的,我都看到了。”
  “你很蠢,父亲。”穷奇说完这句便不再吭声。
  辰砂微笑着展开那封信。
  亲爱的:
  我将离开你。
  自帝都那一夜开始,我便十分迷茫,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抱歉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但我想你不会介意的,是这样么?
  我想学着戟天,让你开心起来,但你的伪装总是安静地把我拒绝在一扇门外。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失忆了……幸好那不是真的,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
  从白杨学院我们同桌的那段时间起,你就永远地把我甩在了身后。虽然我是老大,你是小弟,但在我们曾经相处的日子中,我恍惚觉得反了过来?真正带着我走下去的,是你,而我只是个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跟班。
  你是指引我前进的一道光芒,而在我的生命里,注定是追赶不上的,无论我如何努力。
  你从帝都到前线,又从前线到自由都市,当我终于喘着气追上时,见到的是:你与诃黎勒高兴地并肩坐在花店门口,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能挫败你。再到戟天离开的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不用谁的陪伴,你也一样能活得很好。
  原来需要人照顾的是我,我恐惧你的离开,就像恐惧重新坠入被唤为“废柴”的深渊里。于是我追逐着你的脚步,从未停息。
  而现在,我不得不走了。
  毕方是我的祖国,即使它从未公正地对待过你,但那里有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我都仍然爱着他。有佩兰院长,有我们的同窗、袍泽。在帝都即将沦陷的时刻,辰砂,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为我恳求诃黎勒,不要杀我哥哥。
  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他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交换。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傀儡,剩一条废柴命,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我的命拿走。
  再见了,辰砂,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祝你过得幸福。
  在遇见你时,你曾告诉我,要努力变强,才能获得爱情,然而那终究不过是个梦想,你完成了,但是我,还差得很远。
  只有期待来世了。
  我永远爱你。
  你忠实的:文术。
  穷奇跳下地毯,走到落地窗前,伸爪把它扯开了一条缝,猫般蹲坐在寒风里。
  辰砂折好信,安静地看着冷风中翻飞的窗纱,依稀看到了当年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文术。他叼着燃了一半的烟,在朝他微笑,孩子气的脸庞脏脏的,满头乱发纠在一处……
  “在看什么?”戟天笑着走进来。
  辰砂答道:“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
  戟天点了点头,朝穷奇道:“聊什么呢?小猫咪儿子?”
  穷奇不答,只是望着窗外。
  辰砂起身,取过小龟,把它放在风衣口袋里,抱起毕方,笑道:“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那天傍晚,他们坐上了前往东方的蒸汽车,开始了告别这漫长凛冬的最后一段征途。


卷四·玄及将军

36.  错综复杂的暗杀

  毕方的幼儿园图画日记之:春游篇。
  今天天气很好,爹地和老爸带我到沼泽生态植物园去玩,我们有了很多面包,火腿,三明治,桌布,要在郊外野餐(餐字涂涂画画,写错)。
  爹地的朋友加入了我们,他叫做‘昆布’,没有老爸长得帅,金色的头发好像麦田里的稻草人,讲话很大声,情绪也很激动。
  唔——不!这人是个恶魔!
  “我想死你们了!”昆布热情洋溢地大喊。
  辰砂笑着与昆布拥抱,毕方扁着嘴问道:“你是谁。”
  昆布愣住了。
  “啊哈哈哈哈——”昆布笑得眼泪直飙:“会说话的鸡!”
  “辰砂你到底在哪里得到这只鸡!”
  “喂,停下!昆布!它是我儿子!”
  “呱——你要做什么?!”
  戟天善意地提醒道:“会喷火,很危险,抱之前先把它嘴巴捏住。”
  昆布激动万分地一把抓起毛茸茸的毕方,大叫道:“天啊!会说话的鸡!”
  昆布的行动速度远远大于辰砂与毕方的反应,瞬间只见昆布伸手,准之又准地捏住了“会说话的鸡”的“扁鸭嘴”,一把将它提了起来。
  “你很高兴吗!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哟呵——!”昆布提着毕方的嘴巴,人来疯地把它在空中挥来挥去,胖鸟眼泪汹涌而出,偏生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翅膀绝望地扑扇个不停。
  “停——!”辰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毕方抢了回来。
  穷奇冷冷道:“鸟嘴是它的弱点。”
  毕方呜呜地缩在辰砂怀里,昆布注意力转移到穷奇身上,诧道:“哟,小猫咪!你也会说话了?”
  “你的弱点是什么?”昆布动了动手指,倏然闪电般地出手,揪住穷奇脖颈后面的软皮,把它提了起来:“我没猜错吧!猫咪都怕被捏住这里!”
  昆布得意洋洋地把灰猫大小的穷奇提到面前,与其对视。
  穷奇冷冷地注视着昆布,昆布十分无趣,只得讪讪将其放下,道:“你不好玩。”
  小船在沼泽地上缓缓前行,并小心地绕过泥沼中不断喷出的沼气——它们喷发着许多年前形成的火焰,从未止息,带给整个泽国温暖气候,令树木得以生长。
  泽国是整个大陆上最温暖,植物最多的区域,藤蔓在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上蜿蜒,一层沥青厚厚地堆积在近陆地的水面上,泽国的住民们只有一件财产——船,他们划着船,在沼泽面上来来去去。船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也是他们的家,所有的居民都住在各自的船上,钓水里的鳝鱼,猎食林中的树上野兽。
  整个泽国唯一的建筑,便是永恒沼泽中心点的神殿。
  此刻再次聚到一起的昆布佣兵团,便朝神殿缓慢划去。
  戟天一脚踏在船头,端详四周,并低头调试手中炎枪,道:“听说四神兽死后,骸骨化为沼气的根源,为这里提供了温暖。”
  辰砂疑道:“于是到沼泽来朝圣的人越来越多了?产生了暴乱?”
  戟天道:“不,不是朝圣,春天快要来了,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地区都在缓慢回暖,许多国家派出使者,前来询问泽国大祭司,现在的迹象是否会延续下去。”
  昆布点了点头,道:“大祭司不出现!你知道吗,辰砂!本来新年他是要开放神殿,告诉大家春回大地,但是今年他关着神殿的大门,谁也不见。”
  戟天道:“所以……”
  戟天,昆布与辰砂同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辰砂最先问道:“大祭司不出门,那么这个任务是由谁委托的?”
  三人面面相觑,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神殿逐渐接近,那是一片空旷的沼泽地,空地中央树立着一座巨大的神殿,方型宫殿四角刻着狂风、流水、烈火、雷霆的魔法符文,六十四道火柱从泥淖中喷起,熊熊射向天空。
  藤蔓封住了神殿的大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奇异弧形,微微闪着金光,像是号令所有植物的阳光。
  上千艘小船拦在神殿门口,并有人警觉地朝他们望来。
  “什么人!”
  “唉唉——我们是雇佣兵。”
  “滚出去!”
  “猢——”穷奇瞬间变大,跳到船头,虎视眈眈地望着拦路之人。
  昆布热情地喊道:“不要激动,大家请保持镇定,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捣乱的!请相信我们……”
  “咻”的一声,利箭飞来,噔然牢牢插在小船的船舷上,昆布登时闭嘴了。
  近百名手持强弩的腾蛇部落卫士以弩箭指向沼泽中央的小船。
  “回去,我们自己部落的事,不需要雇佣兵插手。”一名像是首领的人冷冷道。
  戟天低声道:“我们需要先见到大祭司,他已经关在神殿里整整三个月,很有可能出了生命危险。老婆,你能解开封住门的植物么?”
  辰砂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
  戟天道:“那么……听我数一、二、三……我开路,老婆中间,儿子们保护两翼,昆布殿后,冲进神殿。”
  刹那间众人只觉船头一沉,戟天跃出半空,在漫天利箭的追逐下直飙出去!
  “抓住他!”
  腾蛇卫士高举炮筒,砰然射出无数张绳网,那短短数秒内,戟天手上炎枪已完成转化,随手一挥,烈火喷出,将迎上前来的绳网焚烧殆尽!
  尖锐的鸟鸣与狮虎的咆哮声同时响起,小船上飞出两只堪比苍鹰大小的异兽,穷奇肉翅一拍,张口咆哮,一道雷电之光猛然窜出,把横亘于面前的数十艘木船轰然击得粉碎!
  毕方“呱”的一声大叫,张开它的鸟……鸟嘴,登时喷出比沼泽之火更为炎灼的青色烈焰,刹那间引发了沼气的连环爆炸。
  昆布护着辰砂,耳旁巨响声不绝,踩过铺于泥地上的碎木片,冲向神殿。
  “别让他们进去!”当即有人大吼道。
  辰砂一手按上神殿的大门,闭上双眼,藤蔓自发地散开,现出□的石门。
  然而就在他要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石门上的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地发出金光,嗡的一声,门上电流乱窜,沿着开启神殿的魔纹回路,传遍了辰砂的全身。
  只见一道电光流过,辰砂的瞳孔瞬间扩散,轻飘飘朝后倒了下去。
  “老婆——!”
  大门发出沉钝而刺耳的声音,恍若远古神兽的低沉咆哮,朝内缓慢洞开。
  “先进去!”昆布着急地大叫道:“追兵来了!”
  戟天抱起辰砂,数人闪进神殿,大门再次砰然合拢,把上千根箭矢牢牢拦在了门外。
  神殿的最深处坐着两个人。
  幽暗的空间里,一颗洁白的蛋正焕发着若有若无的蓝光,蓝光映在玄及充满英气的脸庞上。
  玄及道:“您是腾蛇国最后的皇室血裔了。”
  老祭司开口,他的声音沙哑:“是的,小朋友,你今年多大?”
  玄及答道:“二十二,请问,您有子息吗?”
  老祭司缓缓摇了摇头,道:“说一说,驱使你这样做的原因?”
  玄及想了一会,开始朝老祭司讲述一个故事。
  “我有一个弟弟,叫做玄钦。”玄及陷入了沉思中,他的双眼迷离,缓缓阐述道:“他比我小了三岁,红色的头发,棕色的瞳孔……跟辰砂长得很像,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温暖……”
  老祭司道:“凛冬之子。”
  玄及道:“凛冬之子?”
  老祭司道:“上古卷轴预言,当凛冬之子托生大地之时,寒冬便进入了最为冰冷的时刻……冰冷过去后,春天即将降临。”
  玄及想了想,微笑道:“现在想起来没错,玄钦出生的那年十二月,大陆上正是最严重的酷寒,气温降到了三百多年来的最低点。”
  老祭司缓缓道:“当凛冬告别了这个世界,与其相对的阳光之子便会走进大陆,唤回万物的生机,令冰雪消融。”
  玄及道:“所以玄钦的出生,便是为了迎接死亡?”
  老祭司点了点头。
  玄及叹了口气,道:“我一直被这罪孽折磨了许多年。”
  “玄钦太粘人了,成天跟在我身后,一时也不愿意离开,你知道的,家里的长子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况且那时候……我也十分不懂事。”
  玄及像是在回忆里自言自语,接受着老祭司的注视,他续道:“开始那时,我只觉得他很烦……非常讨厌,有天我恰好有事,不想被他缠着,把他骗到皇宫外面,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只有十三岁的玄钦走出了玄龟之国,走失在永恒冰原里。后来他被毕方国的杀人狂收养……我真的不知道……”
  老祭司沙哑着嗓子,提醒道:“他是必须要死的,无论谁杀了他,你不必如此自责。”
  玄及道:“他以后还会回来么?”
  老祭司道:“烈日与冰雪相依相生,冬与夏转圜交替,当阳光之子回归天上后,雨水,冰晶便会再来,就这样不断循环……他们本就是命运的双生子。”
  玄及叹了口气,微笑道:“可惜我再见不到他活着的样子了。”
  老祭司道:“年轻人,生命总会有尽头。”
  脚步声从神殿的远处传来,一扇又一扇门被推开,玄及倏然瞳孔收缩,低声道:“谁来了?”
  老祭司一脸茫然,道:“你先躲起来。”
  玄及拾起两人面前的那枚腾蛇蛋,闪身躲进了神像之后。透过巨蛇的石尾间隙朝外望去。
  戟天的军靴停在老祭司面前。
  “您好。”
  老祭司嘶哑着声音道:“欢迎您,远道而来的客人。”
  戟天在黑暗中坐下,玄及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与老祭司静静对坐了片刻,而后开口问道:“腾蛇的大祭司,众神骸骨的守护者,我来向您询问几件事。”
  老祭司作了个“请”的手势。
  戟天低声道:“我从神兽毕方处得到了一些消息,请问,孵化四神兽,需要什么条件?”
  老祭司答道:“四国所有皇室的血液。”
  戟天蹙眉道:“但我有一只龟,一只猫……都不是用这种方式……”
  老祭司缓缓道:“诸神在制造四神兽,以及二神子之时,便考虑到这点,恐怕凡人的力量过大,难以驾驭,所以他们设置了另一把开启魔法阵,复活四神兽的钥匙:神子的血。”
  “皇室的血液与生命是解除神兽封印的关键,但并非必需;同样的,神兽蛋也可以用神子之血来孵化,若采取了另一种方式,破壳而出的神兽将永远处于幼年体,直到继承其神力的皇族尽数断绝,才会逐渐成为成年体。”
  戟天点了点头,道:“神子有两名?”
  老祭司解释道:“阳光神子及冰雪神子,当阳光神子回归天上,冰雪神子即将再次诞生……”
  戟天吸了口气,道:“回归天上?”
  老祭司安静了片刻,道:“阳光之子在开启灵魂法阵后,令春季再次降临,便会回归于天,世界由春与夏接管,直至长夏终结,冰雪神子再度启动法阵,进入漫长冬季……如此循环往复。”
  辰砂枕着大猫柔软,温暖的腹部,懒懒躺在地上,过了片刻,穷奇抽了抽鼻子,道:“父亲,我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辰砂倏然坐直身子,道:“什么?戟天刚进去!”
  辰砂与昆布登时连滚带爬地跃起,朝神殿最深处冲去。
  毕方拍打着翅膀,一蹦一蹦地停下,从昆布两脚间朝外窥视。
  “嗒”的一声轻响,辰砂点着了打火机,看到地上躺着一具老者的尸体,血正从尸体下缓慢地蔓开。
  他的胸口有三条裂缝,类似于钢爪的抓痕。
  戟天的表情看不真切,黑暗里,只听他吸了口气,颤声道:“宝贝,我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死了,凶手说不定还在神殿里。”


37.  穷摇附体的控诉

  戟天腰畔军刀鞘朝下滴出一点血,落在地上。
  穷奇敏锐地眯起了双目。
  “没有,找不到凶手,怎么办!”昆布担忧地凑上前去,又抬起一只脚,跳来跳去,查看靴底的血迹:“刚死不到一会,奇怪了,殿里怎么没人?”
  辰砂不悦道:“毕方!不要玩尸体!”
  毕方伸出翅膀,把老祭司的脑袋摆得歪过来,又把手臂弯过去,弄出一个跳芭蕾舞的姿势。
  “好了好了。”戟天哭笑不得,揉了揉鼻尖,道:“这样,我们先把他……抬出去,这次的委托算是成功了?”
  辰砂和昆布异口同声道:“成功你个头!”
  神殿的大门缓缓敞开,骤遇强光,辰砂不安地以手臂拦住光线,避开殿外无数人惊悚的目光。戟天与昆布各拖着老祭司的一只脚,把他拖出殿外,登时泽国卫士大哗,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尸体。
  “各位,事情已经结束了。”戟天朗声道:“祭司大人在我们进入神殿前,已经遇害,现在证实死亡,具体原因尚待调查,我怀疑是遭到暗杀者……”
  “胡说!”马上便有人斥道,五六艘小船划近前来,众卫士纷纷登上神殿台阶,查看祭司的尸体。
  “雇佣兵不是好东西!一定是你们下的手!”瞬间群情汹涌,上百架强弩对准了神殿门口的雇佣兵小队。
  “不不不!”昆布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并掏出雇佣兵合同,大喊道:“你们看!这里有合约!雇佣兵怎么可能杀委托人!他死了我们的任务也无法完成……”
  同一时间,神殿深处。
  玄及吁了口气,从巨蛇神像的口部爬出,一手捞着腾蛇下颚,轻飘飘落在地上。
  神殿前仍铺着一滩逐渐冷却的粘稠血液。玄及双膝缓缓跪下,向那滩血躬身,仿佛是个虔诚的朝圣者。
  他松手,撒开了腾蛇蛋,它咕噜噜地滚过地面,沾了一层腾蛇遗裔的血。
  蛋上现出一条裂缝,继而“啪”的一声破开。一根软绵绵的白色小绳瘫在地面,继而拍了拍尾巴。
  玄及微笑看着它,那小蛇不明就里地支起脑袋,与玄及对视。
  “腾蛇?”玄及笑道:“你是腾蛇?”
  小蛇不答,卷起长尾,盘了一圈,又一圈……盘成一陀便便的造型。
  它像是在判断玄及的身份,数秒后,把尾巴当作弹簧,一蹦一蹦地朝玄及跳来。
  玄及哭笑不得,指了指神殿大门,道:“辰砂在另一边,到外面去。”
  “???”小蛇傻乎乎地看着玄及,玄及道:“你,你不是完全体?你应该是成年神兽啊?”
  小蛇狐疑地点了点头,把脑袋转了个方向,朝着神殿外弹簧一般地跳着。
  玄及彻底傻眼了,道:“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走路吗?”
  小蛇答道:“谢、谢谢你,掰——掰……”接着展开蛇身,一溜烟地游走了。
  此刻神殿的门口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暴乱,无数人争相冲上,抢回老祭司的身体,更有人高举刀剑,招呼向雇佣兵们,戟天道:“你们退到后面去!”紧接着架起炎枪,喝道:“都别过来!”
  刹那间炎枪迸出惊天一炮,将老祭司尸体与周围的卫士们轰得粉身碎骨!
  “戟天你疯了!”昆布抽出大剑,猛然吼道:“你在做什么!”
  戟天大声道:“走火了!退进神殿里!”
  辰砂充满疑惑地看着戟天,只觉他今天的行事十分异常,以他平日的行事,断不会这么急躁才对。
  老祭司一死,神殿大门洞开,腾蛇国卫士红着眼,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冲上前来,戟天朝着空中连发几炮,却阻不住人群的巨大冲击力,被推进了神殿里。
  小蛇从神殿深处兴高采烈地游来,叫唤道:“巴……”
  “唔——”
  “猢——”
  毕方与穷奇同时警觉地转头。
  人群疯狂推搡,辰砂被推得连连后退,一脚后踩。
  小蛇穿过人群,盘起蛇身,快乐地抬起脑袋,见到靴子的黑影。
  辰砂从小蛇身上踏了过去,把它踩成一个圆饼。
  “巴——!”小蛇炸鳞了。
  刹那间一根水桶般粗的巨蛇出现在殿内,一个翻滚,所有人措手不及,摔了满地。
  蛇身不断变粗,到得后来,足有三人合抱,蛇尾撑爆了神殿,砖瓦哗啦一声尽数倒塌。巨蛇盘起蛇身,将辰砂护在中间,天花板轰然垮掉,现出天空中飘下的细小白雪。
  “巴……”巨型腾蛇低下头,以亮晶晶的双眼注视着辰砂,伸出分叉的舌头,在辰砂脸上舔了舔。
  辰砂彻底懵了,见到巨蛇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起玄及,辰砂道:“腾蛇?”
  “神兽!”
  腾蛇国卫士第一个反应俱是护国神兽复活,各自惶恐地跪了下来。
  “巴!”腾蛇抬起尾巴,随便拨了拨,将围在辰砂周围,虎视眈眈的卫士扫飞了上百人。
  戟天眯起眼,仰头审视腾蛇,缓缓道:“你怎么会孵化的?”
  腾蛇在辰砂身上缠来缠去,捆了好几圈,雄赳赳气昂昂地护送雇佣兵们离开了神殿。
  上船后,辰砂方道:“变小点,你太大了……我不能动。”
  腾蛇听话地缩小,盘成一卷,乖乖伏在辰砂头上。
  紧接着,穷奇与毕方瞬间冲上前去。
  “弱智——!”
  毕方冲上辰砂头顶,一翅膀把小蛇狠狠拍了下来。
  穷奇怒吼一声,扑向摔在地上头昏眼花的小蛇。
  辰砂慌忙喊道:“喂喂你们做什么!要相亲相爱!不能打架!”
  “呜啊——”小蛇敏捷地从穷奇爪下逃脱,东躲西藏。
  毕方歇斯底里地叫道:“白痴!给我站住!!呱!”
  “叽——”小蛇满头飙冷汗,忙不迭地逃到小龟背后,穷奇冲近,一爪将小龟扫到边上去,小蛇继续逃跑。溜~-~
  “给我站住!”浑然不料神兽之间也会有仇的辰砂已陷入暴走状态,一手一只,提起了穷奇与毕方,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许欺负它!”
  小蛇游到辰砂脚边,蹭了蹭他的靴子。
  “戟天?”辰砂不悦道。
  戟天坐在船舷边,一脚架得老高,注视着沼泽外鬼魅般跟随着他们船只的虚影,心不在焉地笑道:“怎么?儿子们打架呢?”
  毕方单脚被辰砂倒提在手里,摇来摇去,气鼓鼓道:“就是这个笨蛋!害得灵魂法阵爆炸!没事喊什么巴!离开守护位会引起能量絮乱不懂吗?!你这个白痴!”
  穷奇不耐烦地挣了挣,辰砂只得放手,穷奇跃下地来,冷冷道:“父亲,上次法阵运转时,这没脑子的家伙冲了出来,离开位置来找你,引发了爆炸……我要好好教训它。”
  辰砂道:“法阵?什么法阵?”他拎起小腾蛇,安抚道:“好了,总之不许打架。”
  戟天转头吩咐道:“你们进去船舱里玩。”
  辰砂不疑有他,抓起神兽儿子们,在戟天注视下进了船舱,戟天一脚踩上船舷,身型如猎豹般飞射出去,扑向丛林深处的窥探者。
  辰砂把玄龟、腾蛇并排放在床上,用枕头围着,筑了个安全的小窝,又把穷奇,毕方放在桌上。道:“好了,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样。”
  毕方金鸡独立,扁着嘴,注视着腾蛇,道:“呱!它太蠢了,说话都不会!”
  腾蛇怯怯道:“对、对不起、巴巴……”
  看着腾蛇那可怜的模样,辰砂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法阵爆炸?”
  毕方闭嘴了,看了看穷奇,像在询问它的意见。
  穷奇漠然道:“它不敢说。”
  辰砂拧起眉头,道:“为什么不敢说?”
  穷奇道:“腾蛇的脑子很小,不太好用,很呆。”
  辰砂忍不住笑了起来,饶有趣味道:“所以胖鸟儿子最聪明?”
  毕方“唔”了一声,穷奇道:“上一次灵魂法阵开启,腾蛇舍不得你离开,离开了东方之位,一边叫一边哭,冲向法阵中央,引起了大爆炸。”
  “对、对不起。”腾蛇可怜巴巴地摇着小尾巴,朝辰砂道歉。
  毕方怒道:“呱!你害爹地什么都忘记了!”
  辰砂蹙眉道:“我没忘记。”
  毕方与穷奇俱是一怔。
  辰砂笑道:“我想起了一点……正在慢慢回忆起来。我还听到玄钦……嗯,那家伙,在天上朝我说话,就在找到玄龟的时候。”
  毕方道:“那那那……这可不是我说的,老爸要是……”
  辰砂道:“放心,他不会欺负你的。”
  正在这时,整艘船微微朝下一沉,戟天跳了上来。
  “你回来了?”辰砂喊道。
  外面听不到戟天的答话,辰砂又等了一会,戟天才答道:“是,刚刚下去转了一圈。”
  辰砂走出舱外,戟天悠闲地坐于船舷旁,以一块湿布擦着手,笑道:“打架的都劝开了?”
  辰砂想了想,道:“戟天,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戟天漫不经心道:“要和老公离婚吗?嗯?”
  他凑到辰砂面前,在他的唇上吻了吻,辰砂笑答道:“我想回北方一趟,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戟天蹙眉道:“毕方说了什么?”
  辰砂吸了口气,想了想,道:“它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腾蛇……”
  腾蛇从房内钻出来,小脑袋左右摇了摇,一脸莫名其妙,游向甲板上的一块暗格木板。
  “叽”它朝毕方摆了摆尾巴。
  “别过去。”戟天目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逝,朝神兽们招手道:“过来,让老爸看看,四只都到齐了?”
  毕方“唔”了一声,把翅膀插进暗格的缝隙里,戟天斥道:“别乱动!”
  戟天正要起身,却瞬间被辰砂扯住,毕方掀开暗格的盖子,紧接着跳到一旁。
  暗格内现出一个浑身是血,手腕折断的刺客——玄及。
  辰砂抽了口冷气,道:“你想杀了他么?”
  戟天答道:“当然不。”
  “老婆,别救他。”
  “不。”
  “辰砂!”
  “他救过你的命!”
  可怕的静谧,四只神兽同情地看着躺在甲板上,濒死喘息的玄及。
  戟天愤怒地一脚踹上船舷,将木板踹得支离破碎。转身入舱。
  玄及在接续手骨的剧痛中清醒过来,看了辰砂一眼。仿佛又回到许久前全身重伤,落魄地逃进星之墓园那一刻。
  戟天在房内焦躁无比,坐立难安,过了片刻再出来时,只见玄及倚着一个木桶坐着,手中拿着小龟。
  玄及不再看戟天一眼,朝辰砂道:“辰砂,跟我走一趟可以么?”
  辰砂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戟天,后者冷冷道:“你不能去。”
  玄及扬眉,丝毫不惧戟天那锋锐的眼神,道:“折磨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很有趣?”
  戟天冷笑道:“我本来不愿意让你死。”
  玄及嘲道:“想割了我的舌头,砍掉我的四肢,把我放在一个木桶里,每天养着?这样就没人向你的宝贝透露一切秘密?可惜你忘了,神兽也会开口说话,你以为杀了大祭司,就能……”
  “别说了!”辰砂不悦道:“走吧,戟天,我们一起,回星之墓园。”
  戟天退了一步道:“我不会去的,你也不能去。”戟天手臂上的炎枪瞬间分解,再组合,瞄准了玄及与他怀抱里的小龟!
  辰砂起身吼道:“别这样!”
  变故瞬间发生,玄及还未反应过来时,船上已是一片混乱,毕方拍打着翅膀呱呱声跳开,穷奇展开双翅,猛地扑住了戟天,把他按在甲板上,腾蛇倏然变大,死死缠住了戟天,令他无法再动弹。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戟天死命挣扎道:“都放开我!”
  辰砂喊道:“放开他!”
  戟天急促喘息,挣扎着起身,狠狠扇了过来讨好的毕方一耳光,后者抓狂地大哭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辰砂又好笑又心痛,道:“戟天,别这样!”
  “你不能走!”戟天疯狂地吼道,他上前一步,要去抓辰砂,回应他的却是一把银色左轮枪。
  “……我爱你,老婆。”戟天怔怔地看着辰砂手中的那把枪,道:“你就是这样回应我对你的爱?”
  辰砂叹了口气,戟天把手覆在他的枪柄上按着,继而把手指插入辰砂的指缝中,取过了手枪。
  辰砂道:“对不起,我必须去,这本来就是我的使命。”
  戟天恢复了笑容,道:“儿子们逗你玩的,这都是我和他们串通好的玩笑,老婆你看,大地已经在逐渐回暖,你就算不回去,再过几年……”
  玄及冷冷道:“你知道大地为什么会回暖么?”
  戟天道:“我早该杀了你的!”
  玄及不待戟天回答,便道:“整个大陆的风雪被魔法阵缓慢地吸进了永恒冰原,这就是逐渐回暖的真相,在阳光之子离开星之墓园后,世界的能量正在逐渐失控,寒冷聚集于一点,魔法阵中央刮起了巨大的龙卷风,冰晶,雪,寒流被压缩在一处……”
  戟天道:“别说了!”
  玄及怒道:“再不开启魔法阵,冰雪在压缩过程中会产生失控的爆炸!到时候寒冷瞬间扩散到大陆的每一处地方,所有人都会死的!”
  戟天冷冷道:“如果别人死了能让他活着,那就让全世界的人都去死。”
  辰砂吸了口气,仿佛不认识此时的戟天。
  三人安静了片刻,辰砂缓缓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戟天笑了笑,道:“宝贝,老公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你。”
  戟天举起银色左轮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双眼,道:“你要回去开启魔法阵,还是要我,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辰砂答道:“我爱你,戟天,但我必须去,这是我生下来就肩负的使命,你写给我的信上,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辰砂哀求道:“戟天,陪我到那里去……”
  “不。”戟天扣响了扳机。
  小腾蛇“哇”的一声大哭。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左轮手枪只是发出一声轻响。
  “……”
  戟天抬起枪口,看了看里面。
  毕方道:“呱,卡……卡住了?”
  辰砂笑道:“枪里没有子弹,很早以前就被我取走了。”
  登时船上爆出一阵大笑,就连玄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辰砂“哈哈哈”地笑个不停,戟天却满脸都是泪水,道:“别去了好么?”
  辰砂伏在戟天身前,静静地抱着他,沼泽地上流水的声音淙淙而来,把他们往昔的回忆一并带走,直至辰砂松开他的那刻。
  辰砂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戟天不可能让自己离去,便转过身,摸了摸穷奇的头。
  穷奇幻化成座骑大小,在玄及面前伏身,让他坐上去。
  “老公,再见,我爱你。”
  辰砂骑上穷奇,抱着神兽,穷奇一振双翅,越过沼泽密林,掠出白雪纷飞的天空,化为一个小黑点。
  昆布终于睡完午觉,精神抖擞地爬出船舱,道:“睡得真饱!”
  “辰砂呢?”昆布茫然道:“会说话的鸡去哪了?”
  戟天站在船头,片刻后道:“跟人跑了。”
  戟天转身,丢给昆布一张卡,道:“这里有二十万金币,外加我温莎领的财产抵押证明,可以抵押四百万,你回雇佣兵都市去,募集兵员,把所有的钱都花掉,尽快帮我召集十万人的雇佣军队。带到玄龟国北国境,与永恒冰原的接壤处。我先跟着他们,那小子估计要先回去杀自己姐姐。”
  昆布愕然道:“你你你……兄弟,你要做什么?”
  戟天道:“杀神兽,抢老婆。拜托你了,昆布。”
  戟天系紧军靴鞋带,如离弦之箭冲出岸边,一路奔跑,紧紧追赶着天空中飞翔的穷奇。


38.  跋山涉水的旅途

  暗杀者之都。
  辰砂就像只宠物饲养员,身上挂了两只毛球,手上捧着一只乌龟,脑袋上还盘着一只小蛇。
  “巴、吃……”腾蛇怯怯道。
  辰砂问:“吃?吃什么?”
  玄及微笑道:“饿了吗?”
  腾蛇“嗯”了一声,玄及带着辰砂进了间餐馆,道:“这家店是全帝都最有名的。”
  玄及叫了个小包间,点上满桌菜,神兽们显是连日奔波,饿了许久,各自扑上桌大吃大嚼起来。
  辰砂只稍微吃了点,便不动刀叉,玄及吩咐侍应一声,又朝辰砂道:“多吃点罢。”
  辰砂笑了笑,道:“没什么心情。”
  少顷侍应送来一把木制小提琴,玄及坐在餐桌对面,把小提琴架在下巴前,微笑道:“音乐能增进食欲,我拉一首给你听听,你再吃点?”
  辰砂道:“反正都是要死的,吃那么多做什么,吃饱了好上路么。”
  虽是这么说,辰砂仍是切开了一块牛排,喂进大张着嘴巴的毕方口中。
  玄及拉起小提琴。
  琴声如流水般婉转,透过洁白餐桌上摆放的玫瑰花,玄及的温柔双眸中隐约流露出一丝不舍,那音乐哀而不伤,萦绕在房中。
  琴声停了,辰砂忽道:“我还记得,以前戟天在房间外弹鲁特琴,那时候过得真开心。”
  玄及淡淡道:“人总是容易在爱情中变得愚蠢,比如说他只记得杀我,杀腾蛇国的老祭司等知情人,却忘了神兽们也会开口说话。”
  辰砂笑道:“或许吧,不过毕方却是怕他得很。”
  毕方满意地摸了摸吃得饱饱的小肚子,呱噪道:“才不是!老爸告诉过我,让我不要说!”
  毕方道:“他说只要别告诉你法阵的事,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不捏我的嘴巴,每天给我吃好吃的……给我做个天鹅绒的窝——”
  辰砂笑得前仰后合,道:“你最后还是出卖了他。”
  毕方说:“不是我,我什么也没说,呱。”
  穷奇道:“是我说的,父亲。”
  辰砂笑道:“戟天没有收买你?”
  穷奇漠然答道:“有,他告诉我,我是他亲手孵化出来的……他说他爱我,也一样爱着你,他愿意养着我们一辈子,还问我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穷奇冷冷道,继而蹲在餐桌上,舔了舔爪子,开始擦脸。
  毕方打了个饱嗝,抬起翅膀朝探头喝汤的小龟指了指,道:“老爸也收买它了,但它不会说话,只会点头,所以省了不少钱。”
  小龟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辰砂一眼,点了点头。
  辰砂叹了口气,道:“你呢?腾蛇?”
  腾蛇结结巴巴道:“找老……婆?”
  “……”
  桌前尽数哄笑起来。
  餐厅二楼,阳台外传来一声口哨,玄及猛然起身,拉开窗帘。
  戟天站在对街的巷子前,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是等了许久,充满阳光的笑容在见到玄及的那一刻敛去,转身离开街前。
  玄及深深吸了口气,未曾料到这人如此麻烦,竟是穷追不舍,徒步跑过了上百里的距离,足足跑了三天。
  八月一手抱着她的小熊,另一手扯着窗纱,迷茫地望向远处。
  凝水喝着下午茶,温柔道:“八月扎,在看什么地方?”
  八月道:“哥哥还没回来……”
  凝水笑道:“哪个哥哥?”
  八月道:“玄鸡哥哥——”
  凝水朝她招手道:“过来,宝贝。”
  八月拖着小熊,摇摇晃晃地走向凝水,落地窗外发出一声轻响。
  窗户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垮塌!
  “你好,八月!”
  戟天一炮轰去了半边墙壁,笑着一个翻身,跃进女王的茶室,八月恐惧地尖叫一声。凝水甩出钢爪,尖叫道:“又是你——!”
  同时间,茶室大门被砰然撞开,玄及闪身冲了进来,一手提起八月,退到墙边。
  戟天马上抓住凝水女王的头发,不顾其尖叫呼痛,将她的手腕扭到背后,抓着她,退开数步,冷冷与玄及对恃。
  辰砂奔了进来,站在二人中间。
  “戟天……哥哥?”八月茫然道。
  戟天笑道:“或许你不相信,我是来保护你的,女王陛下,你的弟弟想亲手杀了你和可爱的八月扎。”
  玄及目中蕴着一丝悲痛,道:“你相信么,姐姐?”
  凝水的脖颈以一个艰难的姿势后仰,咬牙切齿道:“恶魔……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戟天笑道:“我可不像诃黎勒从不打女人,您最好识相点,陛下。”
  玄及缓缓单膝跪下,抱着八月,吻了吻她的额头。
  辰砂不忍心看,道:“我们出去罢。”
  凝水的瞳孔陡然收缩,以眼角余光瞥向玄及。
  八月发着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强烈不安,她松开了手中的布偶熊,瑟缩着朝后退去,道:“哥哥……”
  玄及温声道:“就在这里。”
  八月眼中噙着泪,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辰砂闭上双眼,不忍心再看,戟天却道:“别杀她。”
  玄及紧紧地抱着八月,以淬毒利爪划开了她柔嫩的手。
  八月抬起手背,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玄及,道:“为什么……”
  玄及道:“八月,别怕,我很快就来。”
  八月仿佛还有疑问,然而她的瞳孔逐渐开始扩散,肌肤变得冰冷,嘴唇浮现青紫色,软软地倒在玄及肩前,她的疑问再也问不出口了。
  戟天缓缓喘息,道:“你这个禽兽……”
  “不!”辰砂吼道:“他比我们更痛苦!”
  玄及把八月温柔地放在地毯上,凝水难过地大哭起来,玄及拉起辰砂的手,道:“我们走吧。”
  他带着辰砂离开,甚至不再多看女王一眼。
  戟天满腹疑问,玄及就这么走了?还是要耍什么花招?
  他等了很久很久,玄及并没有布下任何后手。凝水哭着不断挣扎,戟天只得放开了她。松手的瞬间,凝水大哭起来,奔到墙边,抱起八月的尸体,恸哭失声。
  “为什么会这样——八月!”
  “玄及是怎么了!”凝水哭得晕了过去。
  戟天此刻的思绪已是一片乱麻,他用烈酒泼醒了玄龟国女王,紧紧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放在沙发上,沉声问道:“他为什么不杀你?”
  凝水嘤嘤地哭了一会,双眼迷离,只喃喃道:“八月——”
  不到片刻,凝水又开始大哭。
  戟天道:“你和玄及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他的亲姐姐?”
  凝水哽咽道:“我和他只是同一个母亲,我不是皇室的……”
  戟天知道坏事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皇宫。
  玄及拉着辰砂的手,两人并肩在风雪中走着。
  “母亲在嫁过来之前,肚子里便有了我姐姐。”玄及的声音不带任何表情。
  辰砂牵着他手的手掌稍稍紧了紧,答道:“你父亲很好。”
  玄及点了点头,又道:“其实真正的女王是八月,我和姐姐说好了,让她暂时接任女王,等到八月长大了,再辅助她坐上那个位置。”
  他们停下脚步。
  辰砂道:“你想哭吗,玄鸡。”
  玄及道:“不要……那样叫我。”
  玄及抱着辰砂,低下头,伏在他的肩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仿佛是失去了最后一名亲人的雪地孤狼,带着“呜呜”的不甘与悔恨,被湮灭在从永恒冰原远道而来的飓风里。
  越靠近永恒冰原,寒冷带来的低温效果便越强烈,从暗杀者之都直到玄龟国边境,沿路百姓撤得干干净净,再走一天,连三只神兽都受不住了,纷纷缩进辰砂的风衣口袋里。
  只有毕方的眼泪在风中汹涌而流,时不时扑打着翅膀,将火焰的热量聚成一个保护罩,笼着辰砂与玄及。
  白天与黑夜的分割线已不再明显,辰砂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他和玄及在一块岩石的背风面歇了下来,准备过夜。
  毕方喷出一口火,点起了玄及随身携带的固体燃料。火焰在黑暗中疯狂跳跃,身周是呼呼的风声。
  玄及道:“你看,他还不死心。”说着朝远处指去。
  辰砂循他所指望去,见远方的另一块石头下也燃起了一堆火,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辰砂看不到戟天,戟天也看不到他,然而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安静地注视着彼此。
  “你回去吧——”辰砂揪心地喊道:“别跟着我……我受不了。”
  声音顺风飘去,戟天听着清清楚楚。
  戟天提气喊道:“我爱你——老婆!”
  戟天的喊声被迎面刮来的大风吹得干干净净。
  戟天又喊道:“我会带你回家的!你哪儿也去不了!”
  戟天喊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宝贝听不见。”他在石后闭上双眼,蜷成一团,不自然地抱着脚,冷得直发抖。
  辰砂道:“他不理我了,一定是恨死我了。”
  玄及道:“他或许说了什么,这么大的风,我们听不见的。”
  辰砂无比厌倦道:“我对不起他。”
  他钻进玄及的睡袋里,玄及坐在辰砂身旁,忽然道:“辰砂,他不了解你。”
  辰砂叹了口气,道:“是的,他和将军都是一样的人,只认为有什么事我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从来不问我在想什么。”
  玄及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辰砂答道:“其实我很感谢你把我带出了星之墓园,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直到我遇见了诃黎勒将军。”
  玄及笑道:“那么,你从他身上学会了一些东西?”
  辰砂想了想,笑道:“或许吧,从他身上我学会了服从,但我并不想服从命令,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他仅仅把我当作一个兵,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我笨笨的样子。”
  玄及道:“所以你就一直装作什么也不懂?”
  辰砂的脑袋冒在睡袋之外,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他送我去上学,希望我学会书上的东西,却不希望我学会如何与人交往。每天最好只与他说话,这样学了等于没学。”
  “他要我具备谈吐,知识,不至于让他丢脸,当然,我也不应该比他强……或许不应该显得比保护我的人更强,这样会伤了他们的自尊心。”辰砂道。
  玄及问道:“戟天呢?”
  辰砂笑了笑,道:“戟天很好,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看到我受罪,而且几乎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但是他不明白,那个时候他被枪决,应该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抱着我一起死。”
  玄及淡淡笑道:“他缺乏同生共死的勇气,看不得爱人死去。”
  辰砂点了点头,道:“就像现在这样,我只希望他陪我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但是他做不到……他在害怕,从很久以前就害怕我让植物生长的能力,他总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恐怕会失去我。”
  “所以我即使渐渐想起来一些事,也不敢在他的面前流露,我知道他表面上不说,心里一定会很介意。”辰砂的声音接近梦呓,他又回忆起了温莎领的那段美好日子,以及他们还没度完,便被匆匆结束的蜜月。
  辰砂道:“他讨厌所有接近我的人,包括小东西们。”辰砂伸手摸了摸穷奇的下巴,它趴在睡袋上,睡得真香。
  “除了我和他共同的朋友昆布,我不应该有朋友,我的生命里只能有一个他……他的生命里也只有一个我,这是件很难办的事,你知道的。”
  辰砂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文术老大很无辜。”
  辰砂又道:“戟天虽然常常说:老婆你很厉害、老婆万岁,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希望我更弱小一点,最好是和将军一起的时候,那种呆呆笨笨,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好让他照顾着,不会强得可以脱离他的保护,随时走开。我尽力了,但是我想起过去越多,就越难装出那副模样。”
  玄及笑了起来,道:“他恨我一定恨得牙痒,那么我呢?”


39.  飓风肆虐的冰原

  辰砂并没有回答玄及的问题,也许他还未曾想通,玄及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只知道他把自己带出了星之墓园,现在又把他带回去,短短的两年里,他们一起经历了从生存到死亡的道路,那是一种微妙的羁绊——似乎比爱人要更深刻得多。
  然而那已不重要,毕竟,他们很快就要先后离开这个世界了。
  永恒冰原的飓风呼啸着朝边境处抛来冰雹与暴雪,驻扎在北境的,唯剩一队上千人的玄龟军队。
  辰砂打量四周,道:“这是我们当初离开冰原以后,落脚的第一个村庄呢。”
  玄及笑道:“我在这里出卖了你,你当时恨我么?”
  辰砂想了想,道:“有一点。”
  玄及道:“这里还有一个人要杀,他是玄龟国最后的血裔了,石韦几个月前被我姐姐派来驻守,现在眼巴巴的只想回去。”
  玄及朝边境的石碉堡走去,向卫兵喊道:“换防!”
  他显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取出准备好的手札,在风雪中扬了扬,道:“石韦将军呢?”
  要塞的大门砰然关上,室内温暖如春,登时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石韦疲惫不堪道:“谢天谢地,玄及将军,你终于来了。”
  石韦与辰砂对视一眼,略觉诧异,然而他顾不得这么多,一面从书架上收拾文书,摆在玄及面前,分给他一支笔,道:“怎么会是你?”
  玄及漫不经心道:“给辰砂泡杯咖啡,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石韦松了口气,道:“那太好了,看现在的情况,再过几天说不定风雪就要越过边境,寒流一旦侵入帝都,将造成极大的伤亡……”
  “知道了。”玄及头也不抬地说。
  副官为辰砂捧来一杯咖啡,石韦与玄及彼此低头,在文书上各自检阅,签字,石韦道:“八月过得还好吗?”
  辰砂的眼眶微红,道:“还好,刚刚在帝都见过她,还是那个模样,很可爱。”
  石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异样,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与玄及同时签署完换防令,起身,握手,道:“辛苦你了,玄及将军。”
  玄及点了点头,微笑道:“一切都是为了祖国。”
  石韦抽回手,白手套却被玄及紧紧握住,继而“砰”的一声枪响,心脏开了一个血洞。
  石韦回手捂着左胸前,望向沉默的辰砂,嘴唇微动,倒了下去。
  玄及道:“之前不是说好的么?一枪杀死我们两个,为什么不杀我?”
  辰砂收起枪,道:“多活一会儿,陪我一起走吧。”
  玄及黯然道:“你就不怕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辰砂道:“我是怕自己会改变主意……两个人互相监督,总是好的。”
  瞬间要塞外喧哗起来,士兵临死前的呐喊穿透了寒风,玄及猛然冲到窗边,朝外望去,深深吸了口气。
  玄及拦住辰砂道:“别过来!”
  然而辰砂已站到了窗前,静静望着要塞外的冰原边境。
  戟天冷漠地注视着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蝗虫一般的雇佣兵军队,从要塞一字排开,彻底包围了大陆最北面的这最后一座建筑物。
  他们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昆布朝辰砂挥了挥手,大喊道:“嗨!辰砂,我们来接你了!”
  戟天道:“老婆,跟我回家,拯救世界什么的玩意儿,与你没关系。”
  辰砂看了片刻,拉上窗帘,道:“怎么办?”
  “里面的人听着了——”昆布扯着嗓子,挥舞着拳头喊道:“一切邪恶都终将消亡!正义不可战胜!在我们正义的力量下,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交出人质!有话好好说!玄及!不要激动!”
  “……”
  辰砂喝道:“毕方!不要玩尸体!”
  胖鸟蹦跶着把石韦的尸体摆成跳芭蕾舞的造型,继而被玄及提了起来,道:“现在怎么办?”
  穷奇道:“冰原上是暴雪与龙卷风,我飞不过去,只能硬闯。”
  昆布开始说:“请派出代表,和我们谈判!我保证不会伤害到你的生命,也请你不要伤害人质……”
  玄及哭笑不得道:“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质。”
  玄及与辰砂面面相觑,无论如何想不到戟天会来这一手,雇佣兵久经战斗,单人与小团体作战能力远非正规军可比,驻守的军队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清光。现围困住要塞,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局面。
  玄及道:“要朝国内求援……没有信使,况且有信使也出不去。”
  辰砂道:“这里有地道么?”自己二人要去送死,戟天拦在前方的军队却成了阻碍,真是天大的荒唐事。
  玄及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地道?你能种植物么?”
  辰砂道:“不行……这附近都是冻土,挖都挖不开,放植物种子下去也不能扎根……只能让神兽保护我们硬闯。”
  他揭开窗帘,朝外望了一眼,雇佣兵们已各自张开了捕兽网。
  戟天道:“老婆!我知道神兽们的弱点!你逃不掉的!出来吧!”
  戟天笑着高喊道:“毕方的弱点是嘴,穷奇的弱点是脖子后的软毛,对么?我猜腾蛇的弱点是七寸!”
  腾蛇“叽”的一声,飞也似地游到了书架下面,躲着不出来了。
  辰砂见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只得道:“我去与他谈谈,你们在上面等着。”
  “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冲进房子里了——!一——二——”
  “来了来了。”辰砂不耐烦道:“昆布,你总是这样,你永远都是站在戟天那一边的吗?”
  昆布笑容洋溢,搭着戟天的肩膀,朝辰砂道:“回家吧,辰砂,我们一起。”
  他推了推戟天的肩膀。
  戟天抱着两臂,冻得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牵起辰砂的手,道:“走。”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简单得就如小俩口刚吵完一架,寻回了彼此,最终和好的轻松刹那,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辰砂自发地跟着他走了一步。
  然而他马上清醒过来,甩开戟天的手道:“不。”
  戟天无时无刻不是那副欠打的模样,仿佛辰砂的一切所想都在他掌握之中,戟天笑嘻嘻道:“你爱上那小子了?”
  辰砂安静地注视着戟天,片刻后道:“戟天,你为什么不让开?我以为你永远都会支持我的决定,就像我对你这样,不是么?”
  戟天低声道:“除非我死。你现在可以亲手杀了我,我不会反抗。”
  辰砂道:“我必须去!在这之前,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走过永恒冰原……”
  戟天发了疯一般吼道:“不!你不许去!凭什么!你是我的!谁也不允许把你带走……”
  辰砂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戟天瞬间安静下来,而后道:
  “你把那小子杀了,我现在带着雇佣兵,护送你过永恒冰原去,你赢了,老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玄及一死,你就会把神兽们……”
  “嘿,你对老公的心思猜得真准……宝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的,既然知道,你还要怎样?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辰砂生硬地说: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遇见你很幸福,戟天,我想我们是分开的时候了。”
  “不不不,老婆,你听我说,把它收回去……”
  “我们离婚了。”
  “我可以带你回温莎领,不,温莎领已经被我用来抵押了,我们到穷奇国去……”
  “我们离婚了,戟天。”
  “老公很会赚钱,喏,我们回去当雇佣兵……开花店……”
  “我们离婚了。”
  “不——!”戟天失控地大吼道。
  辰砂狠狠挥拳,在数万人的注视下,把戟天打得仰摔在雪地中。
  “穷奇!”辰砂满脸是泪,高喊道。
  一只巨大的白虎伸展翅膀,呼的一声掠下,拦在辰砂与戟天身前,继而张开口,一道电光在口中纠结成型。
  “辰砂!你要做什么!”昆布大喊着冲前,抢着拉起戟天,挥起大剑。
  突变陡生!
  五万人对两个人的史无前例的战役拉开了序幕。
  上万根带索勾枪如流星般飞向要塞,勾住边缘,继而朝四面八方拉扯,要塞轰然垮塌!
  “退回来——!”玄及朝辰砂喊道。
  辰砂跃上穷奇背脊,狼狈地朝后逃窜,毕方蓦然胀大,张开嘴!
  昆布大声号令道:“人抓活的!怪物不要管——杀了!”
  辰砂喊道:“不!”
  毕方正要喷出火,两根锐利的弩枪便从地面飞出,嗖的一声刺穿了它的扁嘴。
  “咕?”毕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口火憋在肚子里,上百名佣兵拉起粗绳,于地面一个平掠,开始飞速转圈,毕方单脚被地上绳索狠狠一扯,登时失去平衡。
  “咕咕咕——”毕方的眼泪在寒风中汹涌而流,它拍动着翅膀,无可奈何地倒了下去。
  腾蛇现出小山般的身影,扑上前去,扫飞了无数雇佣兵,戟天手臂魔炮高速分解,再组合,指向腾蛇,轰然一炮!
  腾蛇七寸处浮现漆黑,在地上翻滚,逃了开去。
  刹那间大地震动,一股震颤从冰雪线的西侧涌来。
  “雪崩了——!”有人高喊道。
  “不可能!这里是平原!”昆布吼道:“快把它们抓起来——!”
  大地震动越来越明显,从微微摇撼演变为势不可挡的洪流,身穿白色军服的千军万马从西方冲来,为首之人抽出军刀,率领上万人,狠狠地撞上了雇佣兵军队!
  “穷奇国军!怎么会……”
  情况远远超出了戟天与昆布的预料之外,放眼四望,到处都是身着白军服的穷奇国骑兵,诃黎勒吼道:“辰砂在哪里——!”
  “放开他!”诃黎勒以刀刃朝高处的玄及遥遥一指。
  雇佣兵撤到冰原线以南,诃黎勒率军牢牢把守住了冰线以北。
  “将军?”辰砂迷离的目光望向骑于战马上的那名男子。
  “过来。”诃黎勒道。
  玄及下意识地拉扯穷奇的脖颈,在空中停驻的神兽不情愿地朝后退开些许。
  玄及道:“他怎么也来了。”
  诃黎勒道:“辰砂,我命令你过来!”
  辰砂拍了拍穷奇的头,神兽载着他与玄及二人朝诃黎勒飞去,落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
  “学长,看来你混得不错呢。”戟天吐出嘴里的血,抹了一把嘴角,慢悠悠道。
  诃黎勒道:“自由都市的情报机构送来消息,这小子杀光了玄龟国的皇族,带着辰砂进入永恒冰原。”他旋过军刀,朝辰砂一指:“五万雇佣兵又在这里集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戟天收起手臂上炎枪,笑吟吟道:“没什么,一点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有劳学长挂心了。”
  辰砂道:“不是这样的!”
  辰砂走近马前,低声朝他解释了自己与玄及所为,诃黎勒仍骑在马上,冷漠地听着他的阐述。
  许久后,诃黎勒道:“所以你会死。”
  辰砂点了点头,道:“将军,请放我过去。”
  诃黎勒深邃的双眼望向戟天,后者眯起眼,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诃黎勒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飘荡,他驱马侧身,让出一个空位。道:“再见,宝贝。”
  那一刻,玄及与辰砂俱如释重负。
  诃黎勒背后的军团让开一条通路,末端便是飓风肆虐的冰原入口。
  “戟天学弟。”诃黎勒以他低沉,舒缓的声音道:“现在,让我们开始这场迟来的决斗。”
  戟天的目光全不在诃黎勒身上,他眼中只有与玄及一同离去的辰砂。
  辰砂走进永恒冰原的那一刻,回头看了戟天一眼,他们都没有说话,然而戟天知道,这场决斗不管输赢属于谁,赢家都会永远地失去他。


40.  玄及的情书

  玄及将辰砂死死地护在怀里,他们在凌厉的狂风中朝冰原中心走去,越靠近星之墓园,风便越到,到得后来,人的体重已不足以立在地面,风向来回变换,刮得他们几乎要摔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其艰难的代价。
  辰砂脚下一滑,大叫一声,摔在冰层上,登时被风远远吹出数米。
  玄及猛然抓住辰砂的手腕,另一手甩出钢爪,钉进地面。
  玄及喊道:“这样不行!我们会被刮跑的!”
  辰砂回喊道:“什么!”
  玄及喊道:“趴到我背上来——!”
  辰砂勉强听到了。他紧紧地搂着玄及的脖颈,俯在他的背后,喊道:“我觉得不对劲!”
  他的嘴唇贴在玄及耳侧,猛然一喊,玄及险些吐出血来,怒道:“别这么大声!”
  辰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星之墓园……离冰原边境不是没有这么近吗?”
  辰砂这么一提醒,玄及也想起来了。
  玄及道:“对,从墓园到北之村,驱赶雪橇要足足走上三天。但我们这里按照风力估测,已经接近暴风团的中央了,是怎么回事?!”
  玄及咬牙以钢爪钉入地面,缓慢朝飓风的中央靠近,尖锐的冰块飞来,将他额头砸得鲜血直流,再靠近些许,两人都无法再睁眼,身体被风吹得飘往天空,唯靠着玄及手中深深钉入冰面的钢爪固定,而反复摇摆。
  “你能……看清楚方向吗……”辰砂竭力吐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玄及艰难地答道:“可……以。朝风……大的地方……”
  不知前进了多久,风越来越大,像是一双大手,狠狠抓着辰砂与玄及,把他们撕离彼此,辰砂道:“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回头吧。”
  玄及无法再回答,冻裂的嘴唇渗出鲜血,他感觉钢爪的末端勾住了某个突起,同时气力耗尽,他绝望地朝那块岩石狠狠一扯。
  瞬间所有的风都消散得无影无踪,风壁仍然在背后肆虐,然而他们越过了暴风圈,进入了风眼区域!
  辰砂猛地睁开双眼,只见风眼处是深陷的一个巨大深坑,他明白了。
  暴风造成了永恒冰原墓地区域的全面凹陷,地表受到风力不断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并将地壳缓慢地,如一块布般深陷进去。
  这导致了冰原面积的不断缩小。
  就在他想通这一点时,玄及已大喊一声:“糟了——!”
  四周无处可借力,脱离风壁后,竟是身悬半空!
  辰砂与玄及一同朝那深渊中轻飘飘地坠了下去。
  “啊啊啊——”
  “别动!”玄及喝道。
  两人四肢在空中乱蹬,玄及几次狠命把钢爪勾上峭壁,光滑的冰面却不受力,钢爪划出几道痕迹,重力拖着他们飞速下坠。
  一声鸟鸣,一声虎啸同时响起,毕方与穷奇射出辰砂的口袋,接住了空中下坠的二人。
  它们扎进了深渊中,最终成功地在底部落定。
  四周泛起乳白色的光泽,小蛇一弹一弹地跳了出来,疑惑地望望四周。
  “爹地——”毕方张开嘴,辰砂从鸟嘴里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摔得头晕眼花。
  “唔——?”毕方眯起眼,四处张望,道:“这里怎么成这样了?”
  巨大的圆形魔法阵在他们的脚底,安静地发着光,上古符文填满了魔法阵的每一处的缝隙,大魔法阵四周又套着四个小魔法阵,显然便是开启时,四神兽各自占据的位置。
  魔法阵外立着一面水晶石碑,黑色文字闪现着诡异的光泽。
  玄及摔得全身剧痛,此时舒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目光涣散,看着面前的魔法阵,道:“我们到了?”
  “好像是。”辰砂不确定地看着巨大的法阵,玄及又询问了一次几只神兽,得到的回答俱是一致的。
  玄及点了点头,朝辰砂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
  辰砂转头朝玄及走去,玄及拉起他的手,朝他手中塞了一个纸团,辰砂微一诧异,笑道:“我没事,先休息吧,不急这一会。”
  玄及笑道:“休息好了,准备妥当再死。”
  辰砂笑了起来,低头去看纸团,道:“这是什么?”
  玄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指向那面石碑,道:“那上面写的什么?”
  辰砂转过头,道:“我去看看。”
  玄及点了点头,辰砂朝水晶石碑走去,转身走了几步,玄及朝四只注视着他的神兽作了个“再见”的手势,闭上双眼,微笑着抬起手,钢爪在脖颈上一抹,继而朝后轻飘飘地倒下,砰然摔在地上。
  辰砂停住了脚步,静了片刻,他没有回头,轻声道:“再见,玄及。”
  他展开了手中的纸团,只有字迹潦草的两句话。
  我爱你,对不起。加油,辰砂。


41.  终·姗姗来迟的春天

  “毕方——!”辰砂几乎是咆哮着转身。
  “我我我——我没有玩尸体。”毕方乖乖地站在玄及尸体旁,用翅膀指了指他,道:“他很勇敢,呱。”
  小龟在玄及倒下的那一刻不断长大,长成与白虎般的穷奇一般大小,它同情地伸出头,抵了抵死去的玄及。
  “我——”
  辰砂把他抱到玄龟的背上,摸了摸玄龟的头,道:“你也长大了。”
  玄龟开口道:“为——他——而——”
  “??”辰砂一头雾水。
  毕方恹恹道:“我讨厌它,它说话太慢了。”
  “……”
  玄龟继续道:“骄——傲——”
  辰砂点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辰砂带领四神兽,走到那块水晶石碑前,道:“这是什么?魔法阵运作的原理?”
  穷奇道:“那是许愿石,以及远古流传下来的诗歌。”
  辰砂一手抚上石碑,石碑顶端镶着一枚淡蓝色的吊坠,辰砂蹙眉道:“许愿石?”
  穷奇漠然道:“上古时代,比仙德法歌大神更早前的开端,世界还有神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创世宝物,也叫泪光晶坠。”
  辰砂饶有趣味道:“你们四个不就是这世界上的神么?”
  穷奇答道:“不是的,这个神指真正意义上的神,主宰世界一切的七大神明。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们逐一离开,不再干涉人间的运转。”
  辰砂道:“许愿石能做什么?”
  穷奇道:“每当魔法阵开启时,剩余的能量会分出些许,注入石碑中,许愿石会被启动,达成凛冬之子或阳光之子的一个愿望,以此回报你们在大地上付出的辛劳。”
  辰砂愣住了,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穷奇道:“与因果律相悖的愿望不行,比如说大地永远停留在春天,或者不需要神子与神兽,法阵便会打开。”
  辰砂点了点头。
  玄龟开口道:“爸——爸——”
  毕方不耐烦道:“你闭嘴!”
  辰砂道:“我想想,要许什么愿望?你们说呢?”
  玄龟道:“你——可——以——”
  穷奇与毕方都无视了说话慢吞吞的玄龟,穷奇道:“我记得上一次,您许的愿望是下次来时,能寻找到凡人的爱情。”
  辰砂叹了口气,欣然笑道:“果然我得到了,还是蛮灵验的。”
  玄龟道:“许——个——”
  辰砂摸了摸玄龟的脑袋,道:“我知道了。”
  玄龟茫然不解。
  穷奇道:“把手按在许愿石上。”
  辰砂闭上双眼,微笑着道:“我希望……戟天能再次找到属于他的爱人,快乐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许愿石“叮”的亮起。
  玄龟道:“复——活——他——”
  “……”
  辰砂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猛地拍打石碑,喊道:“错了!我忘了!我的愿望是让玄及复活!”
  毕方幸灾乐祸地说道:“它已经亮拉。”
  天杀的!辰砂彻底炸毛了,朝玄龟吼道:“怎么不早说!”
  玄龟遗憾地说道:“奥——”
  辰砂郁闷到家了,他无情打采道:“开始吧,我真是个蠢货……不过也好,没有一个愿望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
  “他——和——弟——”玄龟跟着辰砂,爬了几步,想起一事,又爬到石碑旁,翘起前身,后腿蹲下,让龟壳倾斜,把玄及的尸体滑到地上。
  “弟——会——”玄龟慢吞吞地跟着辰砂,毕方双翅叉腰,指挥道:“呆蛇!到东边去!”
  小蛇一弹一弹地走了。
  “相——见——在——天——”玄龟用脑袋恋恋不舍地蹭了蹭辰砂。
  辰砂道:“好了,我……嗯,祝福他们。”
  “笨龟,别说了!拖字数!到北边去拉!”毕方道。
  穷奇威胁道:“腾蛇,你要是再从位置上跑出来,我就把你打个结。”
  腾蛇睁着泪汪汪的双眼,望着辰砂,道:“巴……”
  穷奇与毕方同时吼道:“听到了么!”
  腾蛇吓了一跳,鸡啄米般地使劲点头。
  辰砂笑着安慰道:“好了,腾蛇,我还会回来的,我们下个凛冬再见。”
  腾蛇甩了甩小脑袋,挥掉眼泪,道:“巴……再见。”
  辰砂站在魔法阵中央,道:“我现在要怎么做?”
  穷奇道:“你关于法阵的记忆估计永远缺失了。”
  辰砂笑道:“是么?以阳光神子之名。”
  四神兽同时笑了起来。
  一道璀璨的光芒于辰砂身上发出,扩散到整个魔法阵,一瞬间所有的魔法符文都像具备了生命般飞上半空,围绕着辰砂高速旋转。
  “行春之咏叹,阳光,雨水,风,大地,温暖。”
  “嗡”的一声巨响,刺眼的白光直飞天际,环绕着星之墓园的飓风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空中飘扬着的雪花刹那间凝固在半空。
  厚重的云层隆隆作响,仿佛有神祗远古的战车于云端奔腾而过。
  辰砂的声音响彻茫茫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这声音下,冰雪消融,冻土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北之玄龟。”
  玄龟幻化为人类男孩的外形。男孩身穿黑袍,双目漆黑,手持巨盾,道:“流——水!”
  “西之穷奇。”
  穷奇怒吼一声,身形渐矮,幻化为一名冷漠刚毅的少年,颧上有数条猫纹,五指中抓着一把利剑,喝道:“雷电!”
  “南之毕方。”
  毕方焕发金色的光泽,男孩一头柔顺的金发耀眼无比,笑道:“烈火!”
  “东之腾蛇。”
  腾蛇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嘶鸣,在空中一个轻巧转身,化为身穿洁白公主服的小女孩,银铃般笑道:“狂风——!”
  “风吹日晒,电闪雷鸣,融化吧,漫漫凛冬!”
  魔法阵中爆发出一阵光波,呼啸着横扫而去,所过之境,片雪不留,冰晶消融,白雪湮化。
  永恒冰原上交战的军队疯狂呐喊,所有人抛下武器,虔诚地跪于地面。
  戟天与诃黎勒同时仰头,望向天际。
  “退散吧,云层!”
  刹那间厚重的乌云仿佛被神的巨手猛地一扯,尽数收走,烈日高悬,晴空万里,冬日中的煦阳把一股暖和的春意撒向人间。
  大陆上所有的住民欣喜地欢呼。
  “出太阳了——!”
  “生长吧,万物。”辰砂闭上眼,微笑道。
  魔法阵光芒黯淡下去,无数细小的雨丝彼此纠缠,携着点点绿光霎时间散向整个大陆,每一点雨水落地,便疯狂地催生着冻土下沉睡已久的植物。
  “再见,父亲。”四神兽异口同声道。
  继而各自幻化为原型,同时仰天长啸,四道流星从魔法阵中飞出,射向大陆四陲,回到自己守护的国土。
  辰砂舒展双臂,抬头望天,一切都结束了。
  辰砂孤独地站在魔法阵中央,莫名其妙地看着石碑,道:“然后呢?我怎么没死?”
  角落里,一缕白色的灵魂飘离玄及尸体,保留着他临死前的身形,朝辰砂挥了挥手。
  “再见,辰砂。”
  “哥哥——”
  天空中传来遥远的,清脆的声音,玄及笑着抬头,天顶破开一个洞,现出闪耀的星辰。
  玄及的灵魂在那一刻散开了,化作无数白点,扑向天空。
  “阳、阳光之子回归了,轮到、凛凛凛……凛冬之子下世;去,去你的,快去。”另一个少年声音响起。
  辰砂蹙眉,十分疑惑,这就是神?说话还带结巴的?
  魔法阵内,所有符文彼此旋转缠绕,笼着辰砂,飞向天空。
  “老婆——!”戟天在平原上徒步奔跑,冲向深渊裂口。
  辰砂心酸难耐,怔怔看着戟天,忽然醒悟过来,朝下大喊道:“别跑了!当心摔进去!”
  “喝啊——!”戟天一轮疾冲,将大剑猛然甩出远处,巨剑叮的一声插在地上,戟天狠狠踩上剑柄,朝天空竭尽全力地一跃!
  离地五米!
  上冲之势渐缓,戟天在空中优雅至极地头朝下,脚朝上旋转,抬起左臂,对准地面,炎枪功率开至最大,猛然一炮!
  冲击力令戟天轻飘飘射上天去。
  他伸出一手,在高速飞掠那瞬间,堪堪抓到了魔法符文的边缘。
  “别过来!”
  符文网电芒乱颤,戟天猛地大喊。
  “啊啊啊啊——”
  源自天神设定的魔法保护机制启动,只见戟天即将被电成焦炭时,地面的水晶石碑上,许愿石中飙射出一道蓝光,温柔地笼住了戟天。
  “我、我找到你……了。”戟天瞳孔缓缓扩散,眼神迷离,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辰砂的手腕:“老婆、回……回家。”
  “戟天——!”
  “老婆……”戟天狠命抱住了辰砂。
  符文与许愿石射出的蓝光互激,登时尽数飞散开去。辰砂慌张地大喊,头朝下猛地坠落。“扑”一声,脑袋陷进松软的泥土里,两脚兀自在空中不断乱蹬。

  《大陆通史》记载:
  七四二年,阳光之子从天而降,脸先着地。
  同年,诸神复活,春回大地。
  ——将军们的情书·The END——


番外·将军们的情书

  戟天一手搭着辰砂的肩膀,另一手扛着大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雪地。
  辰砂把几张揉得乱糟糟的纸条整理好,叠在一起。
  戟天笑道:“那是什么,老婆?”
  辰砂笑答道:“将军们的情书。”
  
  雇佣兵们完成他们的任务,得到了昆布发出的酬劳四散,诃黎勒已不知何时率领军队离去。春风吹过草海,永恒冰原彻底消融,冻土下长出一望无际的绿色,绵延直到远方。
  戟天搂着辰砂在风里站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没钱了,老婆。”戟天哭笑不得道。
  “回去种花卖花。”辰砂答道。
  戟天道:“满地都是花,花不值钱了。”
  “……”
  辰砂这才回过神来。
  “或许我们可以去担任模特儿?”
  “不——!”
  辰砂哭笑不得道:“我宁愿去讨饭……”
  戟天脑袋上电灯泡“叮”的一亮,道:“啊哈,老公知道了,走吧我们去讨饭。”
  于是辰砂与戟天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两张环游大陆的车票,踏上了他们漫长的讨饭之旅。
  辰砂第一次去讨饭,不免十分紧张,絮絮叨叨道:“我们应该拿点煤灰擦在脸上吗。”
  戟天道:“不不不……你只要站着,最好是躲起来,其他的交给我……”
  辰砂道:“但是乞丐不是都需要面黄肌瘦的样子?”
  戟天一本正经道:“我们是高级乞丐,不需要这样,相信老公的能力。”
  辰砂莞尔道:“好吧,万能也包括了乞讨。”
  
  腾蛇国,泽地。
  “有人在家吗——”戟天热情地喊道:“腾蛇儿子,出来迎接你老爸了!顺便带点钱。”
  沼泽深处猛然飞出一根粗大的,白色的巨尾,砰的一尾巴把戟天拍进泥地里。
  辰砂探头探脑从树后望出来。
  “巴——巴——”
  “等等!”辰砂忙大叫道。
  腾蛇一路蜿蜒游移而来,压垮了一大片森林,泥浆飞溅,将辰砂扑进了泥泞中。
  “巴——!”腾蛇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欢乐地卷成弹簧,中间捆着辰砂,在沼泽中弹来弹去。
  
  玄龟国,暗杀者之都。
  身上仍留着不少泥巴的戟天与辰砂,狼狈地站在皇宫门外。
  “有人在家吗?”戟天喊道:“玄龟儿子!带点钱出来见你老爸!”
  凝水女王率领一群刺客,站在阳台上眼望皇宫门口的戟天,吩咐道:“去通知护国神兽。”
  玄龟正在花园里睡午觉,侍女拍了拍它的壳。
  “唔——”玄龟迷茫地探出头来。
  “您的父亲大人来了。”侍女如是道。
  “唔——”玄龟把头点了下去。
  “唔——”玄龟点完头,道:“哪——个——父——”
  “两位都在皇宫门口……”
  玄龟“嗷”了一声,缓慢地伸出四肢,撑着壳站起,高兴地朝皇宫门口走去。
  戟天笑着朝皇宫内走了一步,砰的一声枪响,靴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冒出青烟,戟天怒道:“我们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女王陛下!起码请喝杯茶吧!”
  凝水吹了吹枪口。
  一小时后,玄龟离开花园。
  两小时后,玄龟抵达皇宫后门。
  三小时后,玄龟穿过皇宫后门,它的巨大龟壳卡住了,挣扎了半小时后,才想起应该缩小,于是缩成巴掌大小过门,再次变大,慢吞吞地爬向皇宫大门。
  五个半小时后,天黑了,玄龟站在空空荡荡的皇宫大门前,一阵风吹过。
  “嗷……”玄龟失望地说:“骗——人——”
  “它只是动作太慢了……”辰砂解释道:“不是没感情的原因,你知道的,说不定玄龟还在哪里绊了一跤……”
  “好了好了。”戟天笑道:“我们还有两个儿子呢,不是么,到毕方去。”
  辰砂道:“饶了我吧,先去穷奇不行么?”
  戟天无奈道:“我……不想见到学长……而且是在讨饭的情况下。”
  辰砂苦笑道:“你怕见你的学长,我还怕见我的学长咧。”
  
  三天后,穷奇之国。
  “我酷酷的穷奇儿子——”戟天喊道。
  宫廷侍卫答道:“皇上离国未归。”
  戟天的笑容僵住了,道:“叫你们的护国神兽出来!”
  侍卫道:“神兽大人也没有回来。”
  戟天忽意识到什么,道:“皇上?你们什么时候有皇上了?”
  侍卫礼貌答道:“诃黎勒皇上,先生。”
  “……”
  戟天马上伸手指塞住辰砂的耳朵,辰砂哭笑不得道:“我已经听到了!”
  戟天垂头丧气,揽着辰砂离开了穷奇国的皇宫。
  辰砂安慰道:“没关系,嗯,我也不是太想和皇上结婚。”
  戟天心里好过了些许,道:“真的不想?”
  辰砂道:“只有一点点想,其实我并不那么嫌贫爱富,你知道的。”
  戟天道:“你就是!”
  辰砂抓狂地掐着戟天脖子,来回使劲摇晃,道:“还不是你害的!把温泉拿去抵押!现在一分钱也没了——!”
  戟天被掐着脖子,嘴巴前伸,作了个章鱼嘴口型,脑袋一点一点,扑扑扑地在辰砂亲个没完,道:“继续讨饭!老婆加油!”
  “加油——”辰砂无精打采地挥拳道。
  诃黎勒安静地坐在宫殿顶上,身旁伏着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
  穷奇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英雄虽然拯救了世界,却也要面临吃饭难题。”
  诃黎勒笑了起来,道:“现在走?”
  穷奇答道:“骑上来。”
  诃黎勒跨上穷奇的背,穷奇一振双翅,翱翔于长空,尾随戟天与辰砂而去。
  
  数日后,毕方之国。
  戟天朝守皇宫门口那侍卫道:“您好,请问……这个国家里,现在谁说了算?神兽还是将军?又或者是皇上?”
  侍卫蹙眉打量这个一身脏兮兮的乡巴佬,道:“有什么事?”
  辰砂站在皇宫门口,静了三秒,“喝——”了一声,竭力吸了口气,然后咆哮道:“毕方——!滚出来!我们回来了——!!”
  “……”
  皇宫中登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无数大臣从宫中冲出。
  “辰砂学长!”
  “辰砂!”
  那声音此起彼伏,众人都是吸了一口气,围上前来。
  戟天登时热泪盈眶,感叹道:“果然还是祖国好呐!”
  毕方再次建国后,朝中大臣俱是换了一拨,大部分来自白杨学院——抗战时的学员们,国家在年轻人的治理下显得朝气蓬勃。所有人都无法忘记的,便是当初带领他们一同抵抗穷奇侵略的,神一般的学长辰砂。
  此时年轻大臣们七嘴八舌,众星拱月般将辰砂簇拥着走了,唯扔下孤零零的戟天站在原地。
  “喂喂,别丢下我啊!保卫祖国的时候我也有份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戟天怒不可遏,大步跟了上去。
  
  文术一身赤红军服,站在皇宫大门口,安静地注视了辰砂片刻,而后道:“亲爱的,舍得回家了?”
  辰砂笑着点头,道:“我回来了,老大。”
  文术上前去牵起辰砂的手,喊道:“毕方!”
  
  毕方位于一张加长大餐桌的主位,餐桌上尽是琳琅满目的菜肴,胖鸟的肥脖子上围着一条餐巾,左翅膀拿着叉,右翅膀拿着刀,享受地坐在一张婴儿高椅上,叽叽咕咕道:“那个给我吃点。”
  “鱼子酱也喂给我一点,啊——呣嘛——”
  辰砂饿得头晕眼花,骤见长餐桌上满是食物,哀嚎道:“毕方!你这没良心的!爹地快饿死了!”
  一道霹雳划过,毕方脑门上三条黑线。
  “爹爹爹……爹地?!”毕方呱呱大叫道:“你你你,你不是回天上去了?!”
  毕方冷静下来,与辰砂对望半晌,翅膀漫无目的地拍了拍,把一个盘子拨拉到面前,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翅捧着盘子,道:“呱,爹地,再再再,再来一次。”
  辰砂一头雾水道:“什么再来一次?”
  毕方道:“你你你……再喊我。”
  辰砂悲愤交集道:“毕方!”
  毕方“呱”的一声大叫,松开双翅,盘子掉在地上,砰然摔得粉碎。
  毕方道:“爹地——!”然后从婴儿椅上扑腾起来,热泪汹涌地冲向辰砂的怀抱。
  围观众热烈鼓掌!掌声汇集成欢乐的海洋。
  “爹地……”毕方毛茸茸的脑袋在辰砂怀中迷恋的摩挲。
  “嘿嘿,儿子。”戟天讨好地凑上前来。
  “唔——!”毕方眯起眼,小眼睛中闪现一道精光。
  戟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毕方的嘴巴牢牢捏住。
  
  “温莎领的抵押还款,共三百八十万……”文术签署债权书,将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又开了张支票,道:“拿着这个,到自由都市的通用银行可以领取现金。”
  文术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你好好照顾辰砂。”
  戟天打量文术片刻,道:“你哥的事,我很抱歉,文术。”
  文术漠然道:“我知道,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戟天又道:“需要我回国服役么?”
  文术道:“算了,但请你到军部领一本国难任命书,如果以后国家……”
  戟天道:“我会的,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正午的阳光和煦,投向大地,洁白的云层下,高空漂浮着一个小黑点,诃黎勒骑在穷奇背上,目送辰砂与戟天离开帝都。
  “他们回温莎领了。”诃黎勒道。
  穷奇问:“你去过?”
  诃黎勒道:“从前戟天招待过我去那里钓鱼。”
  诃黎勒没再说什么,骑着穷奇朝东方飞去。
  
  终于又回到了温莎领。
  宽敞的大路从温莎镇内通向山上,大路的尽头便是冬青木居——他们的家。
  一切都未曾变过,旅馆照常营业,更未贴上封条。冰雪融化,星洲兰一望无际地铺满了整座山头,在灌木群落下长得欣欣向荣。
  
  戟天舒了口气,洗过澡,赤条条地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辰砂穿着一身白色浴袍,拉开了窗纱,赤脚蹲在落地窗前,在一个空花盆里埋进了一颗种子。
  戟天打趣道:“那是什么?”
  辰砂头也不抬地笑道:“玄及的,他给了我一张纸团,里面包着这枚种子。”
  戟天双手撑在膝盖上,望向旅店外的笔直大路。好奇道;“是什么,花?”
  窗外此刻仍是下午时分,戟天抬头时与站在旅店外的诃黎勒对视,蹙起眉头。
  诃黎勒转过身,单膝跪在一根路灯柱下捣鼓着什么,片刻后起身,走向另一根灯柱。戟天疑惑地看了片刻,见诃黎勒在路的两旁来回走动,渐渐下山,远离旅店。
  辰砂蹲在地上,仰头道:“看什么?”
  戟天笑道:“看星洲兰。”继而轻轻拉上了窗纱,取过布来,替辰砂擦干净双手,把他抱到一张扶手软椅上,拉开辰砂身上白色的浴袍,褪到他的肩上,吻了下来。
  戟天取过一盒油膏,让辰砂抹了些许,并示意他涂在自己硬邦邦的那物上,埋身吁了口滚烫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便捅了进去。
  辰砂不住颤抖,忍着刚进入的剧痛,双眼眼神涣散,直到戟天开始缓慢抽插时,方发出期待已久的呻吟。
  “我……我以为再也……啊!”辰砂情难自抑地反手搂着戟天强健的肩膀,不住呜咽。
  戟天低声道:“是老公不好。”
  他高挺的鼻梁反复蹭着辰砂的侧脸,带着一丝温润的眼泪,来回触碰的唇柔软,戟天颤抖着把辰砂死死按在椅上,疯狂地喘息,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最后一刻无端崩溃,死命抽插着,狂风骤雨般狠攻辰砂体内。
  辰砂的甫道像是着了火,他难受地大叫:“慢……慢点!”
  戟天过了许久才控制住,难过地朝辰砂笑了笑,湛蓝的眼中闪烁着泪水。
  他想了想,吻着辰砂的唇,咕哝道:“你看那里?”
  戟天与辰砂一同回头,望向房内的落地镜,辰砂面红耳赤,抱着戟天的脖颈,视线从他的肩膀上投向镜中。
  伏在他身上的戟天就如一头健美的猎豹,戟天缓慢抽动,将那物抽至整根离去,把辰砂后庭处带得微微外翻,再次深深没入时推平了穴口处的皱褶,令辰砂两眼失神,无法控制地大声呻吟。
  
  那次他们不知做了多少次,戟天抽出时低下头,来回舔舐着辰砂的胸口,脖颈,吸吮得他的肩上尽是吻痕,直至辰砂筋疲力竭,道:“你……软了,戟天。休息一会儿罢,射几了几次?”
  戟天笑答道:“不知道,现在射的估计都是淡液了。”
  辰砂竭力扶着椅子把手要坐直,戟天却道:“我不想离开你。”
  辰砂疲惫道:“睡会儿吗?”
  戟天舔了舔嘴唇,反问道:“你够了吗?”
  辰砂哭笑不得道:“你不行了……还问我。”
  戟天道:“老公还没够。”他把辰砂抱起,二人仍紧紧连接在一处,戟天道:“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
  辰砂莫名其妙,从怀中掏出一根毛茸茸的东西,继而涨红了脸,道;“我不用这个!”
  戟天在他耳畔吻了吻,将他放到椅上,笑道;“真的不用么?那老公用?”
  他示意辰砂握着那根毛茸茸的虎尾,尾巴的根部是一根柔软的胶棒,胶棒顶端有一枚圆球。
  戟天在胶棒上均匀地涂开油膏,背对落地镜,搂着辰砂的腰,伏了下来,二人紧紧贴在一处,抬起长脚,踩在椅把手上,道:“看得清楚么?”
  辰砂满脸通红,视线沿着戟天□的背脊移至他的臀部,戟天轻轻□几下,将辰砂的手拉到自己背后,辰砂试探着将软胶棒沿着戟天的后庭探进体内。
  戟天吁了口气,辰砂笑道:“有什么感想?”
  戟天道:“很……诡异,不太舒服。你每次都是这种感觉么?”
  辰砂摇了摇头,笑道:“我觉得……嗯,来回抽插的时候挺舒服。”
  戟天哭笑不得道:“或许这就是攻和受的区别……喂,老婆!这不是拿来抽弄的,停!”
  辰砂笑着停下手,戟天回头看了一眼落地镜,低声道:“要把它整根推进去……顶住前列腺。”
  辰砂讪讪道:“你受得了么?”
  戟天忍着笑,吻了吻辰砂,二人一同看着那根胶棒被轻轻推进了戟天直肠内,深深没入达到根部,继而被固定住,只露出垂在腿间的尾巴。
  戟天低沉地哼了一声,显是对这异物留在体内不太适应。
  辰砂感觉到戟天插在自己体内的阳根硬涨了不少,喘息着道:“很舒服?”
  戟天道:“不怎么样,很糟糕……”
  他捋起虎尾,放下脚,把它交到辰砂手中,引导着辰砂的手指摸到埋在软尾末梢中的开关。
  戟天道:“拧一下,它会开始振动,越朝左边拧,振动频率越高……”
  辰砂试着拧了拧,戟天闭上双眼,“唔”了一声,道:“老婆别开得太大。”
  
  他不由分说地堵住了辰砂的唇,杵在自己后庭的胶棒开始持续振动,反复刺激着体内的兴奋点,戟天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道:“太……调低点,啊啊……”
  不到片刻,戟天的肉根已硬得难以忍耐,甚至比第一次进入更挺直,他舒服得变了声调,不住大叫,并继续□。
  辰砂手中握着尾巴,“呜呜”地叫着,戟天开始疯狂地猛插,辰砂忍不住将频率拧到最大,戟天几乎失去了理智,道:“老婆……你……”
  辰砂被惩罚性地狠顶几记,眼前发黑,昏过去又被弄得再次醒来,戟天在那前后夹攻下,仿佛永远不会疲倦,抽出肉根,让辰砂侧躺在床上背对自己,继而又迫不及待地插了进去。
  辰砂发出一阵濒临崩溃的大喊,道:“停……停!调低点,你太兴奋了!”
  戟天报复般地狠狠道:“不……”
  那尾巴随着他的动作而反复摇摆,辰砂几次要伸手去抓,却都抓不住,最后他放弃了挣扎,在半昏迷间接受了戟天的一轮又一轮猛攻。
  直至戟天终于停下,不住啃着辰砂的肩膀,辰砂方抓到尾巴,把开关关上。
  戟天疲惫道:“太……刺激,这不能常玩。”
  辰砂与戟天都笑了起来,戟天缓缓抽出摩得通红的肉根,带出一大滩液体,侧趴在床上,道:“拿出来拿出来。”
  辰砂笑着抽出那根尾巴,道:“你很享受么?”
  戟天想了想,答道:“或许你该试试。”
  辰砂忙道:“不了不了……”
  戟天一把搂住辰砂,道:“感觉一下,就一会儿。”继而将那刚抽出的尾巴沿着辰砂后庭捅了进去。
  辰砂道:“不——!”他开始挣扎,戟天的手臂却箍得十分紧,那胶棒还带着戟天直肠中的余温,此时进入体内并不突兀,柔软的棒身在先前精液的润滑中一下滑到根部,彻底没入。
  辰砂只觉体内被顶得难受,一面讨饶,戟天却笑吟吟地拧开了开关。
  “我需要休息一下……啊!”胶棒顶端一开始振动,辰砂登时没了力气,戟天促狭地笑道:“老公不会把它开到最大的……”
  “已经是最大了……戟天!”
  “……只是中档……比起刚才老公被……”
  辰砂面红耳赤,一手抓着床单,全身痉挛,脖颈处泛起一层红晕,戟天抱着辰砂,将他身上的浴袍拉好,系上腰带,抱下床来,道;“站好,宝贝,下楼走走?”
  辰砂伏在戟天赤裸的胸膛前,道:“你……一定是疯了!”
  戟天扯过浴袍穿在身上,系好腰带,低头吻了吻辰砂的额头,道:“老公也把衣服穿好了,我们出去玩?”
  “啊啊啊……”辰砂体内那胶棒振得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只伸手漫无目的地乱抓乱握,戟天呼吸稍窒,道:“我知道外面……”
  
  “外面……怎么了?”辰砂双眼迷离。
  窗外传来一声虎啸,戟天拉着辰砂的手,走到落地窗旁。
  
  旅店外的大路上站着一人一虎,望向正对路口的冬青木居二楼。
  辰砂的脸直红到脖子根,眼中泛着泪水,并急促地喘息着,道:“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戟天笑道:“打个招呼?”说毕一手揽着辰砂的肩膀,将他抱到身前。
  辰砂抿着唇,抬头望向楼下,与诃黎勒的视线交接。
  诃黎勒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朝辰砂笑了笑,双唇作了个口型——宝贝,祝你幸福。
  辰砂双眼无意识地看着诃黎勒,那过去的,未来的,都化作炽热的火焰在心中燃烧,久久不息。
  天色昏暗,傍晚的最后一缕黄光转过山岭。
  诃黎勒左手放在右胸前,朝辰砂鞠了一躬。
  那一瞬间,千万盏路灯齐刷刷亮起,从道路两旁蜿蜒至冬青木居门口。
  所有的灯柱上,灯光一闪,一闪,再一闪,闪了三下。
  第三下闪完,明黄色的灯光同时转为淡紫色。
  灯光温柔地投于地面,无数光的花瓣从灯丝下飞出,于那光柱内纷扬旋绕,飘荡于空中。
  春风盈山,漫城飞花。
  穷奇一声长啸,载着诃黎勒飞向天空,消失无踪。
  
  落地窗旁的空盆中,一株青色枝条展开,绽放出碎纸般的深紫色花朵。
  戟天笑道:“宝贝,这是什么花?”
  辰砂伏在戟天身前,闭上双眼,答道:“它叫勿忘我。”
  
  ——番外·将军们的情书·End——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