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8

清风逐月: 绝代凤华 135-148

江湖卷 第【135】章 姐弟

  如果侮辱与谩骂就能让苏心禾退缩的话,那么,她便不是她了。
  苏心禾淡笑着拍了拍手掌,便有人应声而入,动作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饭菜,便退了下去。
  沉默,还是沉默……
  整个房内只剩下俩人,静悄悄的,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苏心禾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稀疏的光线细细地看着冷清幽……
  那只是一个寻求着自我保护的男子,那只是一个受过伤害,所以全副武装起来不让人靠近的男子……
  对冷清幽,她倒真的生出了许多包容。
  不管他骂她,吼她,她都能一笑而过。
  爱过,才会知道被伤害的痛。
  幸好,这一生,她没有受过爱情的伤……
  苏心禾一手抚胸,那里有的是满满的期待与追寻,没有失落与彷徨,是不是也说明了以前的她是多么地幸福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
  半晌听不到苏心禾的声音,冷清幽的心情略微有些紧张,两只手紧握成拳,苏心禾的沉默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即使他早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没有阳光,寂静无声,可这个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妻主,不是应该想尽各种方法开导、劝慰他吗?
  就如同其他人一般,顺着他。容忍他,纵容他……
  可她为什么只是沉默,这种沉默让他心里没底,让他觉得就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苏心禾长什么模样,却听过婢女们议论,说是再没见过比她长得更俊的女人了。
  但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
  当然,那个女人的容貌也不差,让他只看一眼,便迷了进去,可如今他又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女人是毒药,漂亮的女人更甚。
  他绝对不会再上女人的当!
  “清幽……想听什么?”
  冷清幽说出的明明是一句略带质问的话语,但苏心禾却突然有了好心情,坏坏地勾起了唇,身子也向床榻边上移了过去,让冷清幽感觉到床榻另一边的凹陷,以此证明她已经与他同坐在了床榻之上。
  “你……别靠过来!”
  感觉到苏心禾的靠近,冷清幽挥舞着双手抗拒着。
  虽然他也从小习武,但这三年来他自暴自弃,疏于练习,骨子里似乎早已经将他所学的一切抛诸脑后,只是做出人最本能的抗拒。
  “我们是夫妻啊,清幽……”
  苏心禾不退反进,又向冷清幽的位置挪了挪。
  虽然成亲不久,但他们都是分房而睡,从来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一方面是因为冷清幽的抗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心禾并未将冷清幽当做爱人来看,她只是将他当做了她要照顾的对象。
  不是相爱的人,便没有亲近的欲望。
  而且,对待冷清幽这性子急不得,一急,怕适得其反。
  所以,在成亲后,苏心禾没有像大家期望的那般,一味地亲近冷清幽,顺从他,讨好他。
  她在准备,她也在等待。
  老宫主在世时,她在一旁看着老宫主对冷清幽的殷殷关怀,可这一切,都进不到冷清幽的心里,只是换来老宫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与叹息而已。
  所以,当老宫主去世后,她才没有延续她的做法。
  老宫主是冷清幽在这个世间上唯一的亲人,即使他自我封闭,自暴自弃,他心底也知道,在这世间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厌弃他,永远会包容他!
  可现在连那个唯一疼他的人已经走了,他心里的恐惧与失落可想而知,他的脾气更见暴躁,那样的做法只是为了掩饰他心底极度的不安。
  每一个人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每一个人都需要在群居的环境中才能生存下来。
  孤独,只是走投无路时才披上的外衣,但那外衣一经披上,却不再容易脱下,即使那穿上的人心底已经有了向往温暖的渴望。
  “你敢靠近……我就死给你看!”
  冷清幽已经发现了自己说出的话对苏心禾全无影响,若换做是母亲,这时早就惊慌失措地哄着他,见不得他受一丝委屈,而他那时也应该是很享受着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觉吧,即使他再没给过母亲好脸色看。
  母亲……母亲已经去了啊……
  这世间上再也没有人如母亲一般了……
  而眼前这个女人是母亲选定了来照顾他一生的人,是他的妻主,是正大光明能够拥有他的女人……
  母亲甚至还将毕生的功力以及无极宫宫主的位置传给了她。
  苏心禾,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为什么她征服了母亲,征服了宫中上下的人?
  她难道真的不一般吗?
  冷清幽的心微微有些动摇,他甚至有些期盼能看见苏心禾的样子,拥有这样低沉柔美的声音,这样从容不迫的性子,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可惜……他是看不见的……
  一手抚上自己的眸子,冷清幽垂下了眼,将那一双没有光彩的珠子掩在了黑暗之下,他是看不见的啊,看不见……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远比被那女人的背叛还要痛……
  他再也看不到了,这一辈子他都要生活在黑暗中,永远见不到太阳,永远看不见颜色,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黑暗的一片……
  “好吧,好吧……我不过来。”
  苏心禾举起来双手,冷清幽的情绪异常地激动,让她停止了动作,可能是她太心急了,这样的玩笑能够和任何一个正常人开,但却不能对冷清幽,至少现在不能。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达到那么亲密的状态,更甚者,是从普通朋友起步,虽然他们的关系已是夫妻。
  但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对冷清幽就意味着背叛与丑恶,要让他接受一个女人走进他的生活,却是不太容易啊。
  “夜儿,进来吧!”
  苏心禾起身,退了几步,对着进门的方向唤了一声。
  来这里时,她便让人通知了秦夜,如果她这次出马不成功,那么,就换秦夜吧。
  对冷清幽,不能逼得太急了。
  门“吱嘎”一声开启了,一身紫色衣袍的秦夜踏进了房中,他的手中,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与苏心禾相视一笑后,秦夜将饭菜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姐,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吧。”
  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或是刻意地忽略了冷清幽的不快,秦夜只是对着苏心禾点了点头。
  是的,苏心禾现在是他的姐姐,他们是结拜的姐弟,自从被老宫主救回无极宫之后,他便坚持着这一说法。
  对于过去,他不想记着,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都被他掩埋在了最深处,藏在那再也不被触及的角落。
  而苏心禾也正巧忘记了过去的事情,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从那一天开始重新来过。
  苏心禾没有过去,没有家人,没有她记挂的一切,所以,也再不可能丢下他。
  他们是姐弟,是在这个世界上相依唯命的存在。
  在这个岛上,与世无争,再也没有以前的战争与血腥,他们可以享有一片纯净的天地。
  老宫主过世了,苏心禾做了无极宫的宫主,并且娶了冷清幽。
  可即使这样,苏心禾对他的关心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依然是她最疼爱的亲人。
  至于冷清幽,同为男子,他对他同情有之,怜悯有之,但却并不喜欢他。
  相信任何一个对苏心禾不好的人都得不到他的喜欢,冷清幽对苏心禾的谩骂与讥笑,虽然她本人不介意,但他心里可堆着气呢。
  但碍于苏心禾的意思,但始终对冷清幽以礼相待,也渐渐练出了一付骂不还口的态度。
  虽然冷清幽激动时也会动动手,他都只是见招拆招,绝不还手。
  当然,论起武功,疏于练习的冷清幽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要他说,眼下整个无极宫里,除了苏心禾,他倒真是难逢对手。
  本是不会武功的苏心禾,没想到得到老宫主毕生功力相传后,在短短的时间里功夫突飞猛进,举一反三之后,连他也只能与她打个平手,加以时日,她的武功必定在自己之上,并且,不可限量。
  如果说当初他誉为武学奇才,那么,苏心禾便更甚之,只是那时她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倒让别人忽略了她其实还拥有极佳的练武天赋。
  说到医术,有几次,秦夜都想提醒苏心禾,如果苏心禾想起了自己的医术,是不是能治好冷清幽的眼睛?
  当然,这个结果谁也不知道。
  但多一条路,便会多一份希望。
  如果冷清幽的眼神被治好了,说不定对苏心禾的看法会改观。
  但是,秦夜也有自己的顾虑。
  当时他对苏心禾所说的是他们刚结拜便遇上了海上风浪,彼此对对方的家世都不熟悉,又如何知道她会这一手医术呢?
  而且冷清幽对人的态度他不喜欢,所以,他还是决定闭嘴。
  如果苏心禾哪天自己想起来了,便是冷清幽的造化,如若不是,那就听天由命吧。
  “好,交给你了,好好照顾清幽。”
  苏心禾拍了拍秦夜的肩膀,再回头看了一眼冷清幽,便踏步而出。
  对于秦夜这个孩子,她还是放心的。
  虽然他心里也不太喜欢冷清幽,但这孩子正直、清明,更是有一付难得的好心肠,又加上一副讨喜的样子,宫里的人都喜欢他。
  他们虽然是结拜的姐弟,但在她心中,却犹如亲姐弟一般,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的牵引着她,告诉她,照顾秦夜,是她一辈子卸不下的责任。
  而她,甘之如饴。


江湖卷 第【136】章 欢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心禾采用迂回策略,并不再主动地亲近冷清幽,而是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慢慢习惯她的存在。
  她可以照顾冷清幽,这一生,都可以让他衣食无忧。
  但如果治不好他心中的伤痛,那么,这一辈子,他都无法欢颜。
  所以,苏心禾开始想方设法地讨冷清幽的欢心,期望他可以走出自己心中设置的围城。
  当然,这一切的传达都由秦夜代劳。
  ……
  看着这几件漂亮的衣服,秦庸人自扰 心中已然冒起了酸水,苏心禾都没有为他设计过那么新奇的衣服,却为冷清幽做了,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并不是说这些衣服有多贵重,但因为是苏心禾做的,所以别具意义。
  他从来不知道,她还具备这样的巧手。
  这些穿针引线,针织缝补的事情本应该是男人所为,可以苏心禾的手中,竟然也能成为这样完美的艺术品。
  那些花朵,那些动物,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布料经过漂染,花色可以长久不褪,苏心禾甚至还在布料染色过程中加入了香料,让衣服做成后便自然带着一股花香,久久不散。
  看着这些衣服,无极宫里有多少人羡慕啊,羡慕冷清幽的福份,羡慕苏心禾的巧手。
  当然,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也想对苏心禾开口,请她为自己做一件,但思来想去,始终也未说出口。
  那里,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不是父母,也不是姐弟,而是夫妻。
  即使冷清幽从来也没有拿过好脸色对苏心禾,但她却始终如一地对他。
  这中间或许没有爱情,但那一份心底的责任却让她时刻不忘,念念相随。
  “又是你?”
  一听到那进门的脚步声,冷清幽不禁凛了凛神。
  苏心禾最近来的次数少了,但秦夜反倒是多了,私心里,他对秦夜的厌恶确实要少一些,也许是同为男性的原因,他心底的戒备要比对女人少上很多。
  但苏心禾为什么不来了呢?
  是被他骂跑了?
  还是终于厌倦了他这个……瞎子?
  当然,这世间上对他永远有耐心的只有母亲,可母亲已经不在了,谁又会永远对他好呢?
  他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他的心里一直在渴望着温暖,渴望着救赎,渴望有人为他推开一扇窗,让阳光泄进他的心底……
  “是我。”
  秦夜慢慢地走向冷清幽,挂在臂弯上的衣服闪着银色的光芒,对了,这一点他差点忘记了,苏心禾用的衣角边线是会发光的银线,这是岛上的特产。
  对无极宫的人来说,这银线很普通,但对中原的人来说,却是一线千金。
  远离了俗世的喧嚣,谁又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价值呢?
  “姐姐亲手做的衣服,让我给你送来,要试试看吗?”
  虽然心中不情不源,但这个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只是可惜了这些衣服,冷清幽真懂得欣赏和珍惜吗?
  “衣服?”
  冷清幽愣了愣,自从他瞎了眼后,哪里还在乎自己穿的是什么?
  没有人重视,他也看不见,还在乎外表的光鲜做什么?
  就连母亲也会特意回避,漂亮的衣服又怎么样,他看不见,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价值。
  “是啊,很漂亮的衣服。”
  冷清幽神思有些恍惚,秦夜却浑然未觉,自顾自地说道:“姐姐可从来没有为谁做为衣服,连她自己也没有……”当然,他更没有……
  “而且这些衣服的图案都好漂亮,保证是你从未见过的,动物栩栩如生,花朵娇艳欲滴,颜色鲜艳不会褐色,布料上还有香味,不信你闻?”
  说着说着,秦夜还将衣服递了过去,想让冷清幽闻闻这衣服上的香味。
  毕竟是苏心禾的心血,宫里的人都说好,他也希望得到眼前这个挑剔的男人的赞赏,毕竟这是这他而做的,这样一来,苏心禾的辛苦也就没有白费了。
  一阵花香味钻入了鼻孔,直直地浸入心肺,冷清幽不觉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好像他正置身在花海,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鸟语花香,暖阳微风,他就在那一步花海中转着、跳着,头上戴着白色的花冠,墨发在空中飞扬着,白色的衣衫犹如长长的蝶翼,他就是花中的精灵,他就是这岛上最美的人儿……
  可那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阳光与鲜花,再也不属于他,他的世界,只有黑暗与冰冷!
  “啪”地一声,冷清幽一掌拍在秦夜的手臂上,也顺势地打掉了挂在他臂弯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
  秦夜愣了一愣,随即诧异地看着冷清幽。
  床铺之上,那几件衣衫零乱的交叠着,冷清幽还似不解气一般,疯了似的蹂躏着、拉扯着它们……
  “我不准你破坏姐姐的心血!”
  一氢握住冷清幽的双手,秦夜阻止了他继续疯狂的行为。
  多好的衣服啊,如果就被冷清幽这样给破坏掉,多可惜!
  而且,这是苏心禾所做的衣服,他不准任何人毁了它!
  冷清幽也不可以!
  就这样,一边使劲拉扯,一边不肯放手,冷清幽与秦夜竟然就在床榻之上扭打成了一团。
  顾忌着冷清幽的眼睛,秦夜并没有使上任何的内力,他们俩人之间的打斗就与一般青年男女无异,抓衣服,扯头发……
  冷清幽长长的指甲划过秦夜的脖颈,留下几道血痕,像是闻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他心中一惊,身躯不由地身后退了退,再一次缩在了墙角。
  他不想伤害秦夜的,他不想的,只是他们所拥有的,他们能看见的,那些无所不在的美好,深深地剌伤了他,那一瞬间,他真的疯了。
  “你这个人,分不出别人的好心!”
  秦夜抚了抚脖子,擦掉那淡淡的血痕,但那血痕,恐怕需要处理一下,他可不想让苏心禾看见。
  当然,这点小伤比起他在战场上所受的伤,根本是一值一提的,但这些,苏心禾又怎么会记得。
  作为一个关心他的姐姐,他相信只要他受到一点伤害她都会担心的,而且,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她和冷清幽理论起来,到时候又少不了受冷清幽的气。
  算了,冷清幽那人是讲不通的。
  “冷清幽,你的眼睛看不见了,难道你的心也瞎了吗?”
  秦夜冷冷地看着冷清幽,狠狠地说了一句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
  今天,他是真的生气了,不为自己和冷清幽打了一架,也不为他抓伤了自己,只是因为不冷清幽不珍惜苏心禾的和番心血。
  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爱。
  门被重重地合上,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微小的灰尘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空气中飞舞着,诡异和又冷清。
  冷清幽紧紧地缩在床角,耳边回响不去的却是秦夜最后的那一句话。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他的心也瞎了吗?
  瞎了吗?
  他颤抖着伸出了手,那指间仍然有淡淡的血腥味,刚才,他应该是抓伤了秦夜,用这一只手……
  他不是有心的,他不想伤害秦夜的……
  可是,刚才他很气愤,所以,在狂乱异军突起下,他才出手伤了秦夜……
  秦夜说……他的心也瞎了……
  真的瞎了吗?
  冷清幽用另一手抚上自己的心脏,他能够感觉到那里勃勃的心跳,他是活着的,他的心脏仍然在跳动,和他们每一个人一样的……
  他的心没有瞎,没有!
  他知道谁对他好,他知道他们都在迁就着他,忍让着他!
  他也知道苏心禾是在讨他欢心,想方设法地让他展露欢颜……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苏心禾是女人,她也是来自岛外的女人,他没有办法对她敞开心扉,也没有办法对她和言以对。
  他用一圈铁锁,将自己捆了又捆,始终不证自己踏出这一步,固执地困守在那一方天地……
  冷清幽趴在床上,两手向前摸索着,那交叠在一起的衣衫,柔软的布料在手指之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冷清幽拿起一件衣服,修长的手指沿着领口摸索着,领口处有些凹凸,密密的纹路像是一朵花的形状,长长的蔓藤向下延伸着,一直到腰际处……
  这种设计他从未见过,他突然很想看看那量种什么样的花,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苏心禾果真有一双巧手吗?
  在这个世上,只有男人为女人做衣服,恐怕苏心禾是第一个为自己夫郎缝制衣服的女人吧。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是因为母亲临终时的嘱托?
  还是因为感恩?
  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女人不求回报,不计代价地对自己好吗?
  为什么?
  眼下的他再也不骨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三年不见天日,他都可以想像自己的容貌憔悴成了什么样子。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得到女人的注视和喜欢呢?
  他不想永远的生活在黑暗中,他不想的,他也想重见光明,他想再看见他热爱的一切,阳光、花草、动物、百鸟……
  他也想看看他的妻主,苏心禾长得是什么模样……


江湖卷 第【137】章 折磨

  华丽的寝卧里,四颗夜明珠交相辉映着,淡淡的粉色将这里营造出梦幻的色彩,檀木桌椅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上好的瓷器考究而又精致。
  再近室内,幽幽的檀香缠绕着袅袅升起,灰底的火光暗自窜动,像是不甘的诉说,又像是暗藏的力量,等待着某一刻的蓬勃燃烧,再次闪耀。
  象牙木床上,薄纱的床缦暗自招摇着,披散着长发的男子侧躺在床榻之上,仅以一手支撑着头部的重量,他的背影颀长,但却又太过消瘦,纤弱的手骨似乎就快支撑不住那具体应伟岸而挺拔的身姿。
  可他的身影却没有丝毫的晃动,依然保持着那最初的姿态。
  直到身后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唇才略微嘲讽的勾起,躲开慢慢地转了过来,向外侧躺在了床榻之上,看着那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女人。
    “看来你今天的心情不错?”
  柳珂轻踱着步子,衣袍一摆,坐在了圆桌旁,挑眉看着亿一派悠闲地躺在床榻之上的男子,他的这付样子让他打头心里不爽,恨不得几步上前,撕毁他这付不变的神态。
  “还好。”
  虞涵轻笑着点了点头,苍白的脸色好似一具没有颜色的蜡像,可那眸中却有星火的闪动,那是不屈的跳跃,那是对眼前女人的嘲弄。
  一年了,一年的时间,柳珂也没有得到他,换作任何一个女人来讲,也是一种挫败吧?
  柳珂,怪就怪她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最终,也会什么都得不到。
  这一年的时光,柳珂在政坛上混得风生水起,俨然成了女皇的左膀右臂,左右着朝堂的风向。
  一年的时光,也让这个从商的女人眼中燃起了对权力的追求和向往,一如当初的他。
  权力,至高之路,这条路上的确镶满了宝石与黄金,闪耀非常,诱惑着世人泥足深陷。
  可有得到,必定会有失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心思如他,也得了如今的下场,柳珂的未来,他更不看好。
  他与女皇二十年的情意,也可以用金钱来换;那柳珂与女皇之间又有着什么?无非是利益相交而已,如果出现了比她更适合的人选,相信女皇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乖乖就范,省得在这里吃苦。”
  听到虞涵这一轻描淡写的回答,柳珂的脸色蓦然沉了下去,眸中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杀机顿现。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品尝到了权力的美好,也享受着手里操控着别人生杀大权的乐趣,没有人敢公然地忤逆她,违背她。
  只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还有多少,还能等到他点头的那一天吗?
  若说只是为了一个男人,这一年来,无数的王公大臣往她府里送上的男人,个个如花似玉,美貌非常,而且都不比虞涵差,温柔可人,风情无限,她犯得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虞涵的冷板凳吗?
  若不是,若不是为了得到那早已经失传的功夫,她早将虞涵扔在一边,任他自生自灭了。哪里还会将好好吃好喝地放这里养着?
  没想到他当真不识好歹,这一拖,就是一年的光景,若不是她在朝堂得意,面对着这样的他,他早有冲动将他大卸八块了。
  “这里好吃好住,哪里算得吃苦呢?柳小姐言重了。”
  虞涵笑着摇了摇头,微抿的唇似乎透露着看透一切的豁达。
  是的,他看破了权势,也看淡了人心。
  争什么,夺什么呢?
  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当年,被柳珂与女皇设计之后,他本可以逃走的,破船还有三千钉,更别说他在朝堂之上浸营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势力呢?
  可让他放弃逃脱的念头,甘愿留在这里受尽柳珂的羞辱与折磨,却是源于他得知了苏心禾的消息。
  苏心禾的身边,他一直暗藏了眼线,当然,她与北四他们渡船而回他也知道,只是,她却落海了,消失在了那苍茫的海中,生死未卜。
  当时,他是多么地震惊与心痛。
  如果不是他费尽心机计划了这一切,又怎么会让苏心禾落得如此的结果?
  悔恨之余,他便决定继续留下来,留在柳珂的身边,惩罚自己,提醒自己曾经犯过怎么样的错。
  如果苏心禾一天找不到,他便一天不会离开这里,直到他死。
  “好吃好住,虞涵,那你为什么还不顺了我?”
  柳珂一拍腿站了起来,几步走至床畔,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虞涵,犹如傲视的女皇一般,似乎这天下都尽在她的掌握,所有的人只能匍匐在地,听从她的命令。
  在高处的感觉真是无限美好,所以,她决不容许自己跌下去。
  虞涵是聪明,可他唯一笨的一点就是高估了与女皇之间的情意,却没想到这份情意反而出卖了他。
  她不会像他一般,她谨慎自持,恭谨有度,在她的势力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时,她还里审时度势,好好计量。
  聪慧,她比起虞涵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唯一她缺少的,便是武功。
  像她这样的年纪从头再来是不可能的,那么,便只能从别人身上得到。
  虞涵所练就的功夫乃是纯阳之功,之所以能保他容颜不老,那是因为他至今还是童子之身,而谁得到了他的身体,便能得到他八成的功力,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功夫,相当于别人苦练二十年。
  普天之下,到哪里去找这种好事?
  若不是虞涵的一个近身侍从向她泄露了这个秘密,她也不会将他当上宾一样地供着。
  不过,这事麻烦的就是虞涵必须是自愿的,自愿与他交合,这样,功力才能过到她的身上,如果她强行与他行房,不仅得不到那八成功力,虞涵的内力将会在体内引爆。
  到时候,便是玉石俱焚的后果!
  浪费了虞涵这个上好资源她是万万不愿意的,但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耗着,她的耐心也在慢慢地消磨。
  虞涵,他等的到底是什么?
  “自古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柳小姐又何必勉强呢?”
  虞涵不甚在意在抚了抚肩,只是眼中早已不是媚惑的风情,更他虚弱地喘了口气,似乎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的神力,更遑论是面对柳珂时时的步步谨慎。
  柳珂想得到他的功力壮大自己,简直就是妄想,他宁愿自己死掉,也不会给她。
  只是目前的情况,柳珂还能容忍他多久,他也不清楚。
  但他心中的愿望未了,他真甘心就殁在了这里吗?
  苏心禾,到底在哪里?
  还能找到她吗?
  “虞涵,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面对虞涵的一再拒绝,柳珂胸中早已升起了熊熊怒火,一把握住他的肩头,将他瘦弱的身子扳了起来。
  身后,长长的铁链在这骤然拉扯之下“哐啷”作响,虞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咬住了唇,虽然肉体在承受痛苦,但他的眼中依然闪着坚毅的光芒,强自打起精神来面对柳珂。
  对这样的女人,他根本不屑,也绝不屈服。
  为了控制住虞涵的武功,让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柳珂命人打制了一付弯勾,锁住了他的肩胛骨,让他有武功也不能施展;而弯勾的另一头便是长长的铁链,一直钉在了墙里,入墙三分,并且有四个铜环牢牢锁住,没有她的钥匙,谁也解不开铜环的锁。
  为了虞涵,柳珂确实是煞费苦心,但这一切,她绝不敢让女皇知道。
  毕竟,有这样一个现成的武功秘笈,谁会不想要呢?
  怪就怪在女皇少了份心眼,没有将自己的老师摸个透彻,白白让她捡了这个便宜。
  可真要得到这个便宜,她恐怕还要下功夫了。
  “自从那一次……虞涵便戒酒了,柳小姐……”
  虞涵嘲讽地勾了勾唇,那一次……当然是柳珂与女皇合谋害他的那一次,他不怪别人,只怪自己,没有带眼识人。
  什么人可以情意相交,什么人可以以命相托,他一向分得清楚;而这人,也永远不可能是女皇。
  如今他看透了这一点,希望还不会太晚。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在这静谧的房中,柳珂的手掌还停留在空中,虞涵白皙的脸上已然多了几道指印,红与白的映衬,一样地触目惊心。
  可虞涵仍然淡淡地笑着,面色未改,只是抿唇之际,血丝滑过唇角,蜿蜒而下,艳红而妖异……
  “你,冥顽不灵!”
  柳珂气极,一把甩开虞涵的身子,拉扯之间,铁锤重重地滑落,在那脆弱的身体之后乒乓作响。
  “再给你一段时间考虑,过了这段时间,你若还不应允,到时候绝对不会是今天这种待遇!”
  柳珂的眼中射出厉光,狠狠地剜了虞涵一眼,宽大的袖袍一甩,转身消失在了房中。
  “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在这时才低低地暴了出来,虞涵一手捂唇,埋首在棉被里,咳嗽的动作不敢太大,震动与拉扯都会让他的身体刀割似地疼。
  如果这算是一种惩罚与折磨,如果这样能够减轻他心中的罪孽,那么,他心甘情愿。



江湖卷 第【138】章 勇敢

  冷清幽摸索着向房门口走去,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感觉到阳光的温度,透过窗棂,映照在脸庞上,竟然让他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窗内的阳光不太强烈,所以,他能够适应,他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地向房门移去。
  今天,他特意穿上了苏心禾为他缝制的衣服,他在等待,等待着苏心禾或是秦夜的到来。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他心里有些着急了。
  难道是因为那一天,他无心地伤了秦夜,这样不识好歹的做法终于遭到了他们两姐弟的厌弃了吗?
  他心时好怕,如果以后没有人再管他,没有人再搭理他,那他要怎么办?
  走出去,走出去!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鼓励着他,踏出去,或许便是另一番天地!
  这三年以来,他总在自怨自艾中度过,母亲也因为忧心着他,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他不孝啊!
  今天,他有勇气了,他有勇气迈开第一步,他要走到阳光下,过正常人的生活!
  秦夜说的没错,他的眼睛是瞎了,可他的心没有瞎!
  他还有一双手,他的四肢仍然健全,他可以过他想要的生活,即使永远不见光明。
  秦夜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向前踏着,房间里的摆设和他能看见时一样,不过,桌椅处还有有棱角的家具和摆设都被磨去了尖厉的解,或是包上了柔软的绵布,尽量将对他的伤害减到了最低。
  这就是对他的保护,对他的爱啊!
  从母亲开始,延续到了苏心禾的身上……
  苏心禾,真能一辈子对他好吗?
  不会嫌弃他,不会不要他,不会不管他?
  不远的距离,可冷清幽跟踪再三,硬是走了许久,才走到了房门口。
  门外,有鸟儿清脆的啼鸣,有雨后清新的空气,海风轻轻地吹着,送来阳光的味道……
  冷清幽轻轻推了推门,打开一道缝隙,将手慢慢地伸了出去,阳光照射在手背上,暖暖的,他却不自觉地向后一缩。
  那种温暖的感觉,他有多久不曾感受到了,他怀念并且向往。
  冷清幽的内心在挣扎徘徊,关上门,那么,他还是那个自我封闭的冷清幽;走出去,接受阳光的洗礼,感受清新的空气,踏出阴暗,迎接光明,从此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冷清幽的手指紧紧地扣在门框上,思绪在剧烈地挣扎,没有色彩的眸中依然是灰暗的一片,他深深地呼吸着,手指越收越紧,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他一抿唇,脚步一抬,跨过门槛,终于落在了房门之外……
  “清幽……”
  看着踏出房门的冷清幽,苏心禾心中一喜,几步便迎上前来。
  秦夜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硬说这几日要练什么功,没有时间去看望清幽,而她又在忙着做另一套小玩意给冷清幽,也未抽出时间来这里。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松口气,她便踏出了房门,年冷清幽去了。
  她也想看看,那几套衣服窗在冷清幽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那可是她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做出来的,从打样,描底,裁剪,绣边,她只是向宫中的师傅略为请教了一番,再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图案做出来,在衣服式样上做了简单的修改,穿起来时尚又大方,颜色艳丽,挺适合皮肤白皙的冷清幽。
  听到苏心禾的声音,冷清幽的身子不由一颤,那本来踏出的脚在同一时刻习惯性地身后缩去,就快要收回门槛内侧,就好似他从来没有踏出过房门一般。
  “别,别回去!”
  苏心禾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冷清幽的手臂,制止住了他欲退缩的动作。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冷清幽愿意踏出这一步,她怎么能让他又往回撤?
  “你……你放手!”
  冷清幽挣扎了几下,下长期地虚弱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摆脱苏心禾的,钳制,只能在那里涨红了脸,干着急。
  他是有想过可能会遇到秦夜或是其他人,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遇到的人竟然是苏心禾,他顿时觉得好窘,不由地想学做乌龟,继续缩回自己的壳。
  “喔?”
  苏心禾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道:“我想放手,可它不想放手,怎么办呢?”
  冷清幽愣了愣,显然没有明白苏心禾话中的意思,他能够感觉,这里只有他们俩人,哪里有多出来的第三个人?
  “它啊,来,你用手摸摸!”
  苏心禾笑嘻嘻地递出另一只手上拿的东西,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猫立刻被塞进了冷清幽的怀中。
  这可是他的第二批成果的其中一样,叫做熊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当她一想起时,这些东西立马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有长颈鹿、熊猫、海豚、树袋熊、袋鼠……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冷清幽会不会喜欢,她只顾着做,这才拿出成果来接受试验。
  上一次的那几件衣服,秦夜说冷清幽没说喜欢,但也没说讨厌,她心里总算有点安慰,这才鼓足了劲做她的第二批东西。
  但今天看到冷清幽竟然穿着她做的衣服,她的心里竟然觉得喜滋滋的。
  人都喜欢得到别人的认同与肯定,她当然也不例外,特别是能得到冷清幽的喜欢,那就意义非凡了。
  “它?”
  冷清幽诧异地张口,怀中软软的感觉是什么?
  他伸出了手摸索着,那个东西全身毛茸茸的,他以为是动物,但又没有体温,不是活物吗?
  但又有耳朵,好像还有……短短的尾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东西倒激发了冷清幽的兴趣,他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是啊,它!”
  苏心禾点了点头,现在问题的中心已经转换,不再是冷清幽进不进房间,而是落在了这里熊猫的身上。
  “它叫熊猫,有一对黑黑的耳朵,喏,在这里……”
  苏心禾说着便举起了冷清幽的手,朝着熊猫耳朵摸去,让他自己亲身去感受一下。
  “除了耳朵,它的四肢和眼睛也是黑的喔,特别是眼睛,就像长了一对黑眼圈似的,身体的部分就是白的……很可爱的喔……”
  “熊……猫……”
  冷清幽生涩地念着这两个字眼,熊就是熊,猫就是猫,熊猫又是个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熊和猫的结合体?
  那多恐怖,亏苏心禾想得出来,听她的描述,他倒真想看看这熊猫长得什么模样。
  “对啊,就是熊猫。”
  苏心禾点了点头,笑道:“除了熊猫,我还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清幽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苏心禾握住冷清幽的手,感觉到他的掌心浸出细密的汗液,那是因为紧张和无措所表现出的怯场,她可不能让他就这样给缩回去。
  “我……”
  冷清幽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了结,他本来就想踏出去的,在这时遇到苏心禾是个巧合,但他要跟她一起去吗?
  去看看她口中说的那些新奇的玩意,即使他只能用手去“看”?
  “走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心禾握着冷清幽的手不由地紧了紧,引导着他向前走着,迈出对他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凡的一步。
  “我……真的可以吗?”
  冷清幽的牙齿有些打颤,以前的他可从来不是胆小的人,难道就只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他整个人的性格也改变了吗?
  他想要踏出去的,外边的天空,有鸟语花香,有绿树成荫,有蓝天白云,还有碧波万顷,那都是他熟知的世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地渴望着靠近,渴望着聆听,渴望着感受……
  “当然,清幽是最勇敢的。”
  苏心禾肯定的点了点头,唇边是暖暖的笑意,温柔的目光含着坚定与力量,透过俩人交握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信念传递。
  冷清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抬脚,再次向门外跨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被苏心禾这样握着手,他不仅没有觉得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种安定的力量,他的心慢慢地放平,一点一点地被温暖。
  “好刺眼……”
  当冷清幽的双脚都跨过了门槛,苏心禾眼中盈满了惊喜与欣慰,不由地拉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阳光从廊间斜斜地洒下,刚好落在俩人的脸上。不想冷清幽却猛地转头,惊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
  苏心禾一把揽过冷清幽的肩头,挡住了那一抹阳光。
  “对不起清幽, 忘记了你一直未见阳光,再次直面阳光会觉得刺眼,没关系,慢慢来,很快就会好的……”  
  感觉到冷清幽的瑟缩,苏心禾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让他从刚才的震惊中慢慢地平静下来。
  “没……没事……”
  冷清幽喃喃地念了一声,窝在苏心禾的怀抱里,他竟然会觉得温暖,那种久违的被人呵护的温暖,让他竟然有不想离开的想法。
  这个怀抱,便是守护他一辈子的怀抱吗?
  冷清幽慢慢地抬起了眼,灰蒙蒙的瞳孔中没有焦点,但他却知道,他是正对着苏心禾的,如果他能看见,那么,现在,他便是在仔细地看着她。
  “清幽……”
  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苏心禾心中渐渐泛起疑惑,一手慢慢地抚上了冷清幽的脸庞,在眼眶周围停顿,低声道:“这眼睛应该是能治好的啊……”


江湖卷 第【139】章 密谋

  江南水家算得上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当年水怜月以一手水影剑法成名于江湖,至今有二十多个年头。
  在江湖中拥有这样的地位,水怜月应该是得意的,她出生孤苦,并没有依靠任何人,全凭自己的一双手创出了如今的家业,人到中年,该是儿孙满堂,安享富足生活的日子了。
  但她的心中却一直有着一个隐痛,那就是水无痕,她最小的儿子。
  当年,如果水无痕没有私自逃走,而是安心嫁给了段夫人,眼下水家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
  水无痕离家后,她一气之下与他断绝了关系,这样不听从父母之命的孩子,她就当没有生过,而且水无痕又不是能继承家业的女子,长大了还是别人家的,她就当错生了一个赔钱货。
  ……
  江南的气候很适合居住,而且物产丰富,经济繁荣,被誉为第二个皇都,足见这里受欢迎的程度。
  当然,各种圣黄与仪式也经常在江南举行。
  今年,武林中的圣会倒有一项,便是武林珍宝鉴赏会,武林中的望族、世家、以及各大大门派都纷纷拿出收藏的至宝,就等着鉴赏会的这一天展示出来。
  当然,珍宝的贵重与否,也直接代表了收藏它的人所处的江湖地位与身份。
  毕竟,一个三教九流的帮派又怎么会有拿得出手的珍宝?
  所以,对待武林珍宝鉴赏会,每一个江湖中人都不会等闲视之。
  水怜月早已经作了筹划,今年的大会上,她的宝贝一定可以一鸣惊人,赢得所有的人的目光。
  直到这一点,水怜月得意怕笑了起来。
  “庄主,段小姐求见。”
  侍从匆匆的步伐由远及近,到了正堂后,看到仰面而笑的水怜月,侍从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将疾步前来的目的禀报了一番。
  “喔?快请!”
  对于段家的人,水怜月向来是礼遇三分。
  段家算是最古老的武林世家,在武林中的厨房颇大,而段夫人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当年,她就想仰仗着与水家的这一层关系,进可以水涨船高,令水家的声望与日俱增;退可以有这个强力的后盾,怎么样都是她划算。
  要不是水无痕那个死小子婚,眼下的这层关系该是更牢固的。
  当年,水无痕逃婚后,迫于无奈,她将自己的弟子送给了段夫人谢罪,没想到水青还颇得段夫人的喜爱,还真代替了水无痕的位置,做了段夫人的第七房夫郎。
  如果是自己的儿子,那当然要更亲近些,水青是她的徒弟,那关系毕竟还疏远了些,但有胜于无。
  水青的顺利代嫁,才让他们水家与段家的关系维系到今。
  而作为段家的当家大小姐段筝,水怜月也一点不敢小觑。
  段筝年少时并不起眼,也未得到段夫人的特别喜爱,段家女儿众多,段筝虽然是大小姐,但却不是段家最有希望的接班人。
  要不是那一年段筝从海上归来之后,不知道与段夫人密谈了什么,从那天以后,她在段家的地位便一跃而上,得到了段夫人的认可与肯定。
  直到今天,段筝俨然成为除了段夫人以外,段家最有威信的发言人。
  水怜月当然见见风使舵,段夫人已经年过五旬,看来在江湖中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巴结上了段筝,当然对于以后的日子不无裨益。
  “水庄主,有礼了!”
  段筝一袭淡黄色褥裙,裙边绣着盛放的牡丹,牡丹的边沿勾着价值千金的银丝,丹心以红色的碎宝石点缀着,光是这一身穿着便是贵气非常,看来段家的财富与实力远不是外人可以估量的。
  就算她水怜月这几年也搞了多种经营,以此扩大农业,但也绝不敢奢华至此。
  有钱有势,看来也就是段筝如今这付模样吧,如此昂贵的衣衫也可以被她穿得如此漫不经心,让水怜月心中不由地暗自惊叹。
  “段小姐有礼,快请坐!”
  水怜月早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笑容地看向段筝,只是这笑容中含了一丝几不可觉的谦卑与恭敬。
  在外人面前,水怜月当然是高傲的,不可侵犯的。
  但对着段家以后的当家人,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忠诚与立场,这却是很有必要的。
  段筝点头笑了笑,对水怜月的恭敬很是受用,她衣袍一甩,便落座在了客位上,侍从立刻递上了雨前龙井,微开的茶盖,一股浓香飘了出来,顿时溢满了整间厅堂。
  段筝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红唇微张,轻抿了一口茶水,闭上双眼,在齿间细细回味着,脸上渐渐漾开一抹浅笑。
  水怜月倒是满意地笑了,对段筝的喜好她可掌握得很清楚,投其所好,她向来很是在行。
  “水庄主,一定奇怪我今日来访的用意吧?”
  轻轻地放下茶盏,段筝笑得高深莫测。
  段家子女众多,她从小便懂得遮掩锋芒,那是因为她知道,比起其他的继承人,她根本没有能力与她们一较高下,那里的她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她虽然是段家的大小姐,可她的父亲出身地位低微,从来不受到母亲的重视,连带着她这个大小姐也无人问津。
  要不是那一年,她主动要求随段家的队伍出海,也不会有那场奇遇。
  海上的风云变幻,一场暴风雨便砸沉了他们所乘坐的大船,她本以为这一次是死定了,会葬身在这茫茫大海,却不料事情还有了转机。
  那个青涩漂亮的少年将自已救了后,小心地藏了起来,她利用他,本是想顺利地离开这座海中之岛,没有想到的是,岛上的财富却吸引了她。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这岛上的人知道,他们拥有的是怎么样巨大的一笔财富吗?
  且不说这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产,光是那婆娑树上每年产出的银丝,便能买下一座城池了,还有那岛中山洞里的宝石与水晶……她仿佛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宝库,一座专属于她的宝库。
  但以她如今的力量,又怎么能将这些东西都据为己有呢?
  段筝心思转动着,看着眼前青涩美丽的少年,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是不是应该引导他展开一段爱情的旅程呢?
  于是,她甜言蜜语,软磨硬泡,终于让那个少年答应与她一同离开这座小岛,并且带上一大笔的财富。
  但在经过她遇难的那段海域时,海风又起,小小的船只眼看便不能支撑起船上的重量,这时,她心一横,将那少年给推落了海中。
  那时,她看到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惊恐,那么地不可置信。
  可是,她没办法,她选择了财富,便只能抛弃他!
  他死,总好过自己死!
  人生,要有选择,要懂得取舍,才能成功!
  这是她告诫自己的准则,而且女人做事切忌仁慈,要成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
  那个少年让她识得了这个小岛,带回了巨大的财富,也让她在母亲的心目中的地位一跃而上,在段家,她俨然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段家的偌大农业早晚会交到她的手上。
  而她等这一天也等得太久了。
  等她掌握了段家的势力后,她要找到那座小岛,真正将那里的财富收入囊中。
  “段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找水某一定有要事相商吧?”
  水怜月当然懂得察颜观色,段筝的目光在一刹那间透出某种决断,她心中猜测了几分,但是不敢肯定。
   武林世家表面光鲜,可那暗里,却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深探,怕是一挖下去,就是一滩暗色的稀泥。
  “你们都给我下去!”
  在段筝的眼神示意下,水怜月手一挥,所有的侍坐在片刻间便退了下去,无声无息,就如他们来时一般。
  厅堂的门被轻轻地掩上了,微小的灰尘颗粒在光线的照射中狂乱地舞着,室内,一片宁静。
  “段小姐……有什么吩咐?”
  待所有人退下之后,水怜月便几步上前,轻轻地坐在了段筝的旁边,一脸谨慎地问道。
  她的态度及语气如此谦恭,俨然将自己归入了段筝的阵营。
  这次段筝找到她,对她来说也是一次契机,她有预感,如果段筝心中所想的事情成了之后,她们水家也必定会水涨船高,身家倍增。
  “水庄主果然识时务……”
  段筝眸中光华闪动,却又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期待,她凑近了脑袋,在水怜月的耳边轻声道:“这次的鉴赏大会,该是段家易主的时候了……”
  一句轻言,却犹如一颗巨石,轰隆一声地砸在了水怜月的心房,在她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即使水怜月心中早已经有了几分预感,但从段筝口中说出来,那又是另一番震撼。
  段筝终于忍不住了,段家终于也到了易主的时刻了。
  新旧交替,权势更迭,那便是段家的一次大换血,段筝是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援,并且,利益相交的话,双方暂时都不用担心会被对方背叛,毕竟,在达到他们共同的目的之前,他们便是最牢固的合作伙伴!


江湖卷  第【140】章 偶遇

  当影飞再度踏上江南这片土地时,记忆中那隐藏的最深的一解便被毫不留情的挑开,这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也是他再不愿忆起的点滴。
  水无痕,那曾经是他的名字,这个名字伴随着他走过了十多个年头……
  那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那青涩却又敏感的少年时期……却没想到,世事无常,水无痕这个名字该是随着他的离开被永远的掩埋了吧?
  今天的他不再是水无痕,而是影飞。
  忆起当年的点滴,影飞的心中仍然有一丝斩不断的牵念……
  江南水家虽然比不上段家的声望,但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气的。
  他的母亲水怜月,更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女人,她不仅是江湖侠士,更是权谋高手。
  为了攀上段家这门姻亲,他的母亲想过就这样将他嫁入段家,做段夫人的第七房夫郎。
  那位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段夫人,足足比他大了不止三十岁,如果他真嫁给了那个女人,他这辈子便真的完了。
  所以,他逃了,不管不顾地逃离了江南。
  父亲早逝,他在水家唯一牵挂的便是师兄水青,如果母亲知道是水青助他逃离,又会怎么样对他?
  虽然担心着水青,但他已经自顾不暇,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力,他只有在心里期盼着水青能够安然无恙。
  而初入江湖的他,不仅四处碰壁,有几次,还险遭女人的暗害,他就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中闯荡,住他从业没有栖身过的破庙,吃他从来没有吃过的野菜树根。
  各种各样艰苦的生活,生他原本细嫩的双手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成茧,如此反复再三,他终于熬过了那段最苦的日子。
  几经周折后,他入了“魅门”成了杀手,暂时有了一个固定的居所,一份稳定的收入。
  并且,到如今,他还暗自庆幸,如果没有这一段经历,他又怎么会遇到苏心禾?
  他找到了他一生中最心爱的女人,得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幸福。
  即使这份幸福很短暂,短暂得仿若一晃而过,可在他心中留下的却是难以抹灭的印迹。
  更何况,苏心禾还给了他了个孩子,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儿,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对苏心禾的寻找,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但当千机阁的足迹踏上江南这一片土地时,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也跟着来了。
  如果能在这里找到苏心禾,那么,当然是最好的。
  他也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小青现在好不好,以及……以及他那个狠心的母亲……
  再怎么说,水怜月也是他在这个世间上最亲的人,那浓浓的血缘,即使他想要斩断,但却仍然固执地坚守着,提醒着他身上流着水家的血……
  影飞驻足在水府门外不远处,出神地记着水府的大门。
  那不是他记忆中的大门,门的宽度不止被扩了一倍,黑底的牌匾显得气势非常,镶着金边的大字贵气尽显,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张着大大的嘴,口里叼着的分明就是昂贵的黑耀石……
  水家几时变得如此富贵了?
  影飞不由得暗自乍舌,在他的记忆中,虽然也是不愁吃穿,生活小康,但比起那些武林世家,他们水家还是差了一截。
  不过才短短五年时间,水家就一跃而上,金碧辉煌了吗?
  这样的变化,让他都快不认得了。
  要不是水家的宅子还 这原来的土地上,只是将邻里左右的房屋收购了,扩建了,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当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段筝笑着跨出了水家的大门,这次与水怜月的谈话还颇上让满意,水怜月果然是识时务的,也不枉她一直看好水家。 
  有野心与贪念的人才是她要找的合作对象,这样的人,为了达到心中所想,往往会不惜余力地付出一切。
  端年当年水怜月为了攀上她母亲这门姻亲,硬是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嫁到段家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最后是水怜月的徒弟嫁了进来,但那效果似乎也没差多少。
  母亲最喜欢的便是年轻英俊的男子,即使水无痕比水青小上几岁,但论风情,未识过男女滋味的水无痕又怎么能够跟水青比?
  这就不怪水青怎么能在这几年里牢牢地抓住她母亲的心了,那样蚀魂销骨的床上功夫,连她也几乎意乱情迷,更何况已近不惑之年的母亲。
  水青……想到那个风骚的妙人儿,段筝的唇不由地缓缓勾起。
  母亲今日出了门,要几天的时间才会返回江南,看来,今夜,她又可以与水青好好缠绵一番了。
  当然,动了母亲如今最宠的男人,是要有几分胆量的,但她也尝到了个中的刺激,就像一盆诱人的罂粟,开着绚丽的花朵,明知那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却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当段筝抬头之际,那一抹笑容还没有隐没在唇角,她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视线不由地被紧紧锁定,落在了不远处,树荫下那一抹蓝色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怎么样用言语来形容的男子啊,冷峻的眉轻轻地拧起,似乎是化不开的愁肠,让人心中一动,恨不得几步上前为他抚平心伤;坚毅的鼻,薄似刀削的唇,五官是说不出的俊朗。少了水青的媚骨,却又是另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的容貌不是最美的,但那清冷的眼神,那冷淡而疏离的姿态,让他像一朵遗世而居的空谷幽兰即使是微风拂过,也能发出最美妙动听的声音,震荡山谷,久久不散……
  段筝的脚步不由地缓缓抬起,向着那蓝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踏近……
  为什么她在江南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
  不过依那身穿着和打扮来说,的确不是江南的人,而那身蓝色的衣料看似普通,纹理间却暗藏着灰色的花纹,这样的织功和造诣,远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穿得起的。
  这个男子的身份,一定不寻常。
  看他的年纪,早已经不是青涩的少年,挽直怕发证明他已经嫁作人夫,可那淡然的表情看不出快乐的音符,难道……他不幸福吗?
  想到这个可能,段筝的心中倏然一喜,或许,他可以结识这名男子?
  看着地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华服女子,影飞不由轻轻皱眉,那女人眼中跳动的色彩虽然几欲掩饰,却还是被他看穿,那是他记忆中熟悉的色彩,带着几分轻佻,带着几分欲念,让他打心底里厌恶。
  这个女人是谁?
  他应该不认识,但她大摇大摆地从水家出来,看来,应该是她母亲结交的贵客吧。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但能与他母亲相交的女人,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一点影飞转身欲走。
  今天来这里,他是想看看水青的,但碰到眼前这个女人,他突然没了这份兴致,等合适的时候再来吧,反正这次在江南呆的日子应该不会太短。
  “公子,请留步……”
  眼见那蓝衣公子转身欲走,段筝几步上前,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从近处看,眼前的男子五官理是深刻,眉宇间的冷色虽然未化去点滴,却依然不能制止住她前进的步伐。
  而且,她怎么觉得他眉宇的神采……好似一个人,一个她认识的人。
  但空间是谁呢?
  容不得段筝细想,影飞已经移开了步子,继续向前走去,对于这样搭讪的登徒浪女,他一向没有耐心理会。
  如果焰冰在这里,依他的个性,怕是已经狠狠地教训那女人一番了吧。
  眼见美人欲走,段筝心中一急,又追了上去,两手成一字划平,挡住了他的去路。
  对于这个合眼缘的男人,她倒当真没有想过放手。
  那些青涩的未开苞的小少年们,早已经不合她的口味,她喜欢的,便是那些已经嫁作为夫的标致郎君,那样的风情,那样的媚惑,可不是那些未开苞的小少年可以比拟的。
  “让开!”
  影飞眼色一暗,宽大袖袍中的手掌已经暗自凝气。
  初到江南,他不想多生事端,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可能与水家有着关系,他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再与水家扯上关系。
  水无痕在他的记忆中早已经死去了,恐怕在母亲的心目中也是一样,只当没有生过他这个儿子吧。
  “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的不要便是要,她已经熟知这些小把戏,她从未失手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再不让开我不客气了!”
  影飞冷冷一笑,这世间多的是这种自作多情的女子,他无谓与她多作纠缠。
  凌厉的掌风一划而过,在对面的女人躲闪之际,影飞的身影一掠而过,倏地飘出一段距离,快速地向前奔去。
  就在那一掌之间,段筝的脑中突然有灵光闪过,她想到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蓝衣公子像谁了,他竟然像……水怜月!
  “你是水家的人!”
  对着那已然离去的蓝色身影,段筝大喝一声。
  这番话语一出,那蓝色的身影倏然而止,微作停顿之后便闪身不见,但这一停一顿却更加证实了段筝心中的猜测。
  如果这蓝衣男子真是水家的人,那么,他们一定有再见面的机会!


江湖卷 第【141】章 出岛

  碧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阳光暖暖地洒下,在海面上点上点点烁金,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和着海浪拍打的声音,缓缓奏响一首动听的旋律。
  苏心禾扶着冷清幽步出船舱,向船头走去。
  这是他们出岛之后的第五天了,好在天公作美,竟然没有遇上海上的狂风暴浪,无惊无险地行至此地,看来,不多久,他们便会到达中土,那个传说中物产丰富的江南。
  那一日,苏心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到冷清幽的那双眼睛,心中突然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胸而出。
  于是,她便拉着冷清幽急急地向宫内的药房走去,一进药房,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的指间不由地跳动,在各种药柜里捣鼓了一阵,捻出合适的剂量,分堆放好。
  但她找来找去,还差几味药,不然,她真能配出治疗眼睛的药方。
  苏心禾暗自感叹后,再抬头时,看着冷清幽那双迷茫的双眼,看着药房小僮诧异的表情,在看向自己手中的药,她一下呆住了,
  这付药,是她配的吗?
  有什么,在她的脑中缓缓苏醒……
  药的味道,她是如此熟悉,而且,对治疗眼疾药房她的确知道……
  可她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
  在记忆深处,她曾经穿着大夫的大褂,穿插在病人中间,那一张张痛苦憔悴的容颜是那样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那些残肢断臂,那些血肉模糊的身躯是那样地触目惊心……
  难道她是大夫?
  以前的她真是一名大夫吗?
  不然,为什么到了药房后,她就觉得熟悉与亲切?
  苏心禾捧着那一付药,手掌不由地轻轻颤抖,她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她是应该欣喜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余下的几味药,治好冷清幽的眼睛,而这几味药不会生长在海边,而是长在温暖又潮湿的南方。
  那么,这也势必注定了他们将踏出这个小岛,去往中原的土地上。
  当然,这一决定不然遭到了宫中长老的反对,这一辈子,他们都生活在这个小岛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没有人出过岛,也没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所有人都拒绝接触,怕与外界有了联系,便会给岛上的人们带来不必要的灾难。
  长老的担心确实是对的,总从那一次段筝逃离小岛之后,他们便有隐忧,就怕她会再次返回,给岛中人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岛中之人绝不出岛,这一规定从他们的祖先订立开始,便没有人违反过。
  虽然苏心禾是现任宫主,虽然冷清幽是已故老宫主的儿子,但规矩不可废,礼制也需要延续。
  面对这样的老顽固,苏心禾自知是说不通的。
  老一辈对制度的固守是她无法理解的,更甚者,胜于他们的生命。
  但她想知道的是冷清幽的想法,他愿意跟随她出去吗?
  即使是再也不能回到这座小岛上?
  苏心禾并不贪恋岛上的财富,金银宝石对她来说没有多大实际的用途,而且在岛上的流通如此闭塞,即使他们守着一堆财富,也永远不会知道它的价值。
  而前往中原的决心却在一点一点攀升,她有预感,那里才是她生长的地方,那里一定有着她的亲人,有着她的足迹,她要去追寻,她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她要知道自己的从前。
  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冷清幽,如果继续呆在岛上,那么,他的眼睛永远也不会好,即使他可以平安富足地过一生,看不见光明,他的世界便是黑暗一片,这样的生活会有意思吗?
  冷清幽既然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那么,足以证明他的心中是渴望温暖,渴望光明的;眼前,正有一条这样的路摆在他面前,他有什么理由不向前大步踏去呢?
  思量好一切之后,苏心禾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秦夜是她的弟弟,当然她到哪里,也会带上他,这样的孩子,单独放他在岛上,她也不会安心。
  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说服冷清幽跟她走,离开这里。
  当夜,冷清幽便在房中踌躇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选择。
  听见长老与苏心禾争得不可开交,他的心也在波动,如果出了岛上,去往中原的土地上,真的能治好他的眼疾,那么,他为什么不去呢?
  可另一方面,那心底隐藏的担忧却又让他踌躇不前。
  当年,他就是因为相信了那个女人的话,听信她的甜言蜜语,与她一同前往中原去过那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最后,他又得到了什么?
  一个破败又悲惨的人生……
  眼下,他怎么能再度重蹈覆辙呢?
  冷清幽的心在剧烈地挣扎着,似乎怎么样选择都会有失败的可能,他一时之间茫然了……
  “怎么样,还没决定吗?”
  苏心禾躲过了守卫,轻手轻脚地潜进了冷清幽的房中。
  长老得知了她有这一想法后,岛中的守备明显地加强了。
  虽然她是无极宫的宫主,但上任时间不长,实权还未尽掌,又加之她的这一决定可能关系着岛中人的安危,所以,他们才更加地谨慎,对准备要出岛的一干人等严加看守了起来。
  即使冷清幽没有表态,但苏心禾他们出岛的初衷是为了治疗他的眼睛,就因为这一点,他也足以成为头号看守对象。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冷清幽心中一颤,未勤加练习,他的武功真是每况愈下,连苏心禾进了他的房间都毫无所觉,还是他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了?
  “时间紧迫,今夜决定了我们就出海,我怕明日里,长老会从南岛调人手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走就是难上加难了。”
  苏心禾一坐定便倒了一杯茶水,仰面喝下后,轻轻地坐在了冷清幽的对面。
  今夜守备虽然加强了,但大家可能都抱着侥幸的心态,或是将她的决定当做了玩笑,又有几人相信她会真的这样去做呢?还是在这不宜出海的夜间?
  “我……”
  冷清幽紧了紧领口,捂住自己的心。
  他在挣扎和徘徊,他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额决定,他应该相信苏心禾吗?
  “清幽……”
  苏心禾哪有不明白冷清幽心中的顾忌,她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惧怕,你害怕失去,还害怕背叛。就算是岛中的任何一个男子,我也不会去骗他们……”
  “在岛上生活下去,的确,你会一生无忧,风平浪静,也没有那些潜在的危险;但你可以想一想,出了岛,你的眼睛有望重拾光明,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相信我,你不会再失去什么了,未来,你只会得到,并且拥有得更多!”
  语末,苏心禾将手覆在了冷清幽的手背上,止住他的轻颤,缓缓地握紧,将温暖与信念传递给他。
  这一次,他该相信她的!
  “好,我跟你走!”
  冷清幽重重地回握住苏心禾的手,现在,苏心禾是他唯一的信念与支持了。
  她是他的妻主,是除了母亲之外对他最好的女人了,他应该相信她一次,毕竟,她对他如此费心,这么多日来的关切,不是假的,他的心可以感受得到。
  而且,他是一个瞎了眼的男人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出了岛,他可能会再度拥有光明,这是他心中的极度渴望,是他心底最深的追寻,他想去,他一定要去!
  他要遵循心的方向,他的身体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苏心禾笑着点了点头,冷清幽,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于是,在夜色的遮掩下,苏心禾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溜出了岛。
  这次的出岛,除了苏心禾、秦夜、冷清幽外,还有两名岛中的女子思海与思风,她们是从小便服侍冷清幽的人,武功不错,人也还信得过。
  怕在岛外有什么不便,多两个帮手也好办事,这样想来,苏心禾便也带上了她们。
  一行人潜至渡口,刚解了锚,上了船,周围的火把一下便齐齐点亮了,原来是白长者早已带人在这里守候他们多时了。
  苏心禾看见白长老虽然惊讶,但依然讪讪地笑着,将冷清幽一干人等护在了身后,她的武功还过得去,待会要是白长老他们硬来,她也可以抵挡一阵。
  “宫主真是好闲情啊,怎么晚了也携家眷出海?”
  白长老负手而立,宽大的袍子被海风吹拂而起,在身后翻飞,犹如白色的羽翼。
  无极宫只有两大长老,以黑白为姓,他们的服饰便是最显著的标志。
  “夜里闷嘛,出来吹吹海风,白长老兴致也不错啊,夜间也要操练弟子,真是辛苦了!”
  苏心禾也摆手笑了笑了白长老这人生性风趣,比起黑长老来,确实要好说话许多。
  今天,她与黑长老在一旁争执,白长老却是闭而不语,她不知道这白长老是否也与黑长老一般,如此强烈地反对他们出岛呢?
  “夜间多变,海上风云莫测,宫主还是别出海了!”
  白长老说话间已经上前一步,但在所有人未看见的当下,他却暗自对着苏心禾眨了眨眼。
  接受到这一信号,苏心禾会意地一笑,看来,还是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啊。
  锚已经解了开来,在众人说话间已经缓缓向前驶去,只是宫主两个重量级人物在对话,其他弟子即使眼看着这只船已经缓缓驶出,却也不好出言阻止。
  “白长老不用太过挂心,就等着我们平安归来吧!”
  苏心禾爽朗一笑,身形已经跃然而起,风起,帆扬,这一趟顺风顺水,谁也拦不住了!
  “宫主,宫主,别走!”
  白长老向前追出几步,无奈风帆被苏心禾扬起之后,船儿的速度更快,一下便驶出了老远,纵使轻功再高,也追它不上了!
  看着那渐渐消失的小点,白长老的唇角缓缓勾起,可接下来,她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这下回去跟老黑可有得交待了!


江湖卷 第【142】章 转变

  “你怎么会知道……这前往江南的路途呢?”
  冷清幽一手扶住船沿,清新的海风吹来,顿觉心旷神怡,外面的世界是自有的,连空气也那么令人向往。
  其实,他想问的是苏心禾既然已经失忆了,那么,对以往的事情都应该是不记得的了,又如何会知道江南这个地方?
  江南,他也听过……
  那个女人对她讲过,那个地方,很美,碧柳如丝,烟雨如雾……
  曾经,他也无限向往,想一心跟随,不料,却成了心底永远难实现的梦。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踏足这个地方,他想用眼睛去见证,江南是否真得那么美好。
  但另一方面,他却有些惧怕与担忧,苏心禾如果真的忆起了过去,会不会不再管他,会不会离开他?
  如果她的过去,是他不能走进的世界;
  如果她的过去,已有夫儿……
  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私心里,冷清幽并不希望苏心禾恢复记忆;因为她是母亲选定要照顾他一生的人,既然他已经伸出了手,那么,她就绝对不能再放开他,不能!
  “他们没告诉你我做了指南针吗?”
  苏心禾笑了笑,大海上方向难辨,她又没有什么经验,当然要做个指南针指引航向。
  “指南针……是什么?”
  冷清幽一怔,这又是什么古怪的玩意,他从未听过。
  “指南针啊……就是指引我们找到正确方向的东西……”
  苏心禾挠了挠头,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解释,出海之前,她临时赶制了一个,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做,这些东西就像刻在她脑子里的一般,到了该用到什么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喔。”
  冷清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似乎也开始逐渐了解他的妻主。
  她聪慧无双、机智、善良,脑袋里总会有他们不知道的奇思妙想,就连长老们也不及。
  母亲为他挑选的良人,确实不是常人啊!
  对这一点,他应该感到幸福还是担忧呢?
  冷清幽一手抚上胸口,那衣服上的暗纹在他的指间细细摩挲着,他竟然会觉得有一丝甜蜜,因为这衣服是他的妻主为他亲手缝制的。
  没有女人会为男人做衣服,更何况是贵为宫主的她。
  她不是刻意地讨好他,只是想让他欢心,让他展颜而已,而这份心意,他收到了,并细细珍藏在心间。
  “再过几日,应该就到江南了。”
  他们驶出岛后,经过一个小渡口,苏心禾与秦夜曾经上岸去采买了补给用品,也顺道问了问江南的路途远近。
  他们的方向是没走错的,所以,如果顺利,再过几日便能到达了。
  这次离开岛上,他们也带了些岛中的珍品,到时候下了船后,也能以物异钱,毕竟,没钱再外可不好过,吃住不比在岛中,什么都要自己打点着。
  而苏心禾一看与她同行的四人听到她这一番论调之后木然的眼神,便知道这差事铁定得交到自己手上。
  对于冷清幽与思海、思风两姐妹来说,没出过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流通货币是什么,吃穿住用行,样样得花钱,这是道理,更是实际。
  而秦夜虽然不是岛中之人,可看他那样子,一付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以前一定也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如果指望他的话,所有人也得饿肚子。
  好在她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点财务,到时候也不至于两手空空,蹲在城门口当伸手一派。
  “夜……夜儿还生我气吗?”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冷清幽略微有些紧张,但又不想就此结束俩人之间的谈话,所以,便扯上秦夜说事。
  那一日,他无意伤了秦夜之后,秦夜一直避着他。
  虽然别人没看出来,但是他感觉到了。
  秦夜对他……似乎还有一丝莫名的敌意?
  “生气?”
  苏心禾愣了愣,秦夜为什么要生冷清幽的气?
  而且,她看秦夜的状态挺好的,也没在她面前发过牢骚,或是表现出点什么,一切很正常,难道是她忽略了什么?
  “嗯,一定是的。”
  苏心禾心中一惊,一把抓住了冷清幽的胳膊,微一使力,便转过了他的身子,面对着自己。
  冷清幽的脸上微有愧色,但被她这样抓着又有些不自在,头低低地垂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那付模样惹人堪怜,苏心禾也不忍心责备他了。
  但秦夜会被冷清幽所伤,这怎么可能?
  秦夜的功夫不弱,怎么会躲不开冷清幽的招术?
  这不免让人觉得蹊跷。
  “我的指甲……不小心划伤了他,应该在脖子上……”
  冷清幽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犹如蚊虫,他心中的愧疚持续上升,那时,他和秦夜争什么呢?
  看不见的他,难道心眼也真的变小了,和自己的小舅子有什么好争得?
  “这小子……可什么也没说啊……”
  苏心禾皱了皱眉,略微沉吟后,向舱内唤道:“思海,你来照看着清幽,最多再让他吹一刻的海风,就进舱内去。”
  “是,宫主。”
  思海闻言,立刻便从舱内钻了出来,她们两姐妹一人开船,一人便候命,这趟旅途让她们充满了惊喜,她们一点也不后悔跟着苏心禾踏出了小岛。
  而且,如果真能找到治疗冷清幽眼疾的药,那她们的心中也会感到安慰,对老宫主的也总算有了交待。
  “你去哪里?”
  身边的人影晃动,凭着感觉,冷清幽一把抓住了苏心禾的衣袖,急声问道。
  秦夜怎么会什么也没有说呢?
  没有告诉过苏心禾他当时的状态和反应?
  也没有告诉苏心禾他当时的反抗与厌恶?
  那秦夜是在心里怨着他?
  还是真的云淡风清,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去看看夜儿。”
  感觉到衣袖被人拉扯,苏心禾转过了头,对着冷清幽宽慰一笑,道:“别担心,夜儿不会生你的气的,我去看看夜儿就来。”
  这两个一般大的男子,但在苏心禾的眼中,却都是孩子脾气,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斗着气,她这个和事老当然应该出马。
  看来,冷清幽该是没什么了,这结可还在秦夜的身上,不然,那孩子为什么只字未提呢?
  冷清幽点了点头,缓缓放开苏心禾的衣袖,任它滑出了指间。
  秦夜是苏心禾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弟弟,他理应用一颗宽广慈爱的心来对他的,以前是他不对,以后,他会慢慢改过来,与秦夜好好相处的。
  因为,他还要与苏心禾过一辈子呢。
  一辈子……
  想到这个字眼,冷清幽唇间的弧度缓缓扩大……
  苏心禾没有刻意隐藏的脚步声让独自呆在舱内房间里的秦夜心神一动,这个时候呀,苏心禾应该陪在冷清幽,又怎么会来找他呢?
  自从他们出岛以后,苏心禾对冷清幽越发地好,而冷清幽也不再那么地反抗与排斥,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很和谐,很美……
  他是不是应该为苏心禾感到高兴呢?
  冷清幽终于不再冷眼相向,明朝暗讽,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着……
  可看着那对相携的壁人,为什么他的心头会滑过一丝酸涩呢?
  他不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难道这种感情还可以超越有朋,超越至亲?
  如果,今天被苏心禾殷殷呵护的是他,而不是冷清幽呢?
  他的心里会不会好过一些?
  不管怎么说,苏心禾投注在冷清幽身上的关注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所以,他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那一种不能向人言说的孤独正在慢慢地侵袭着他。
  “夜儿,在干什么?”
  苏心禾撩起布帘,便见到了正襟危坐的秦夜,平时他对自己都是很随意的,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这孩子真有了心事?
  苏心禾心中纳闷,步伐微顿后,便步入了舱内,盘腿坐在小方桌的一侧。
  “姐姐……找我有事?”
  秦夜微微抬眼,看向苏心禾的目光不由地低沉了几分,他清楚地意识到。比起他不喜欢冷清幽对苏心禾的谩骂,他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苏心禾对冷清幽竟然比对自己还好。
  她答应过他,会照顾他一生的,会永远对他好,永远保护他!
  可她现在做的事,却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
  她甚至还为了冷清幽而出了岛,前往江南求药……
  苏心禾为冷清幽做了如此多的事,难道真的打算与他过一辈子吗?
  “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苏心禾勾唇淡淡一笑,被指甲划伤,应该不严重的,她怕的只是秦夜这孩子心里会生出其他想法。
  “没有。”
  秦夜咬了咬唇,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一段日子以来,苏心禾的眼中至于冷清幽。
  为冷清幽缝制的衣衫,为冷清幽做的玩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冷清幽!
  她何曾问过他的感受?
  眼下,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亡羊补牢吗?
  他不稀罕!


江湖卷 第【143】章 奸情

  见秦夜确实不愿意再与她谈些什么,苏心禾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眼下是什么状况。
  冷清幽的脾性她渐渐摸透了,俩人的关系也日趋平和,如果撇开夫妻关系不论,作为朋友,他们也可以这样相处一世。
  若是等治好了冷清幽的眼睛,他有其他的选择和想法,她也会成全他,任他自由高飞。
  但秦夜却变得让她不可理解了,是这个年纪的男子心思难测,还是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秦夜?
  虽然她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但秦夜仍然记得他的,他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她,是不是也代表着那一段过往存在着阴暗,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忆起,情愿忘记,让一切从头来过?
  她对秦夜的关心是否太少,如果她真是她的姐姐,不是应该好好地了解他的内心,帮助他一起走过阴霾,直面阳光吗?
  “你先休息吧,如果有什么想和姐姐谈的,随时来找我!”
  轻轻地拍了拍秦夜的手背,苏心禾在心底轻叹一声,男儿心思莫测,时而柔风阵阵,时而大雨倾盆,让她真的不好把握啊。
  秦夜只是低着头,没有抬眼,直到那脚步声消失在舱内,那张秀气的脸庞才蓦然抬起,眼神不甘地看向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的心在挣扎着,他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想她离开,却又不愿意这样搭理她。
  他这样矛盾,到底是为了什么?
  “啪”地一声,像是在宣泄心中的烦闷以及不安,秦夜一掌重重地拍打在小方桌上。
  顿时,只听“卡嚓”一声响动,从桌脚开始,小木桌慢慢地发出木块震裂的碎音,一直向上延伸,延伸,最终停止在秦夜的掌下。
  像是早已经预知到了这个结果,秦夜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提掌之间,小木桌轰隆一声倒地,碎裂成块……
  也像他此刻纷乱莫名的心,终于也碎成了一块一块……
  ……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到江南,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
  焰冰拍掌坐在了圆桌旁,一手抚上眉头,胸中也是纳闷不已,按理说他是不信这些的,但这几日右眼皮老是时不时地跳两下,饶是他不信这些,也被弄得心神不宁。
  “怕是你多想了吧?”
  影飞摇了摇头,起身为焰冰倒上一杯清茶,递了过去。
  “到江南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接过清茶,焰冰轻抿一口后,抬眼看向影飞。
  江南是影飞的故乡,也是他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人始终是不会忘本的,焰冰深信这一点。
  虽然影飞的过去他只知道点滴,这个话题未至江南,也从来未有人提及过,但是,影飞的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想回到自己住过的地方看看吗?
  那里有他的亲人、朋友、回忆……
  或是,那一切,他都不愿意回忆起?
  “有机会再说吧,现在不是挺好吗?”
  影飞摇了摇头,母亲见到他,恐怕会气不打一处来,要么是将他扫地出门;要么是……
  想到另一个可能,影飞的脸唰地一下改变。
  不可能的,时值今天,他已经是孩子的爹爹了,他已经嫁作人夫了,对母亲来说,这样的男人,早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且,他也再不是那个任人摆布,什么也不懂的青涩少年了。
  “我是怕你心中放不下啊。”
  焰冰感叹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影飞那样的母亲,这一路走来,他还算是幸运的。
  “这次的武林珍宝鉴赏会,千机阁也会参加吧。”
  影飞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转移了话题。
  那个问题,他不想深究,也不愿细想。
  因为,那天的那个女人让他心里感到很不舒服,而且,如果她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会不会给他招致恶运,这一点成为了他心中的隐忧。
  “不出意外,会参加。”
  焰冰点了点头,影飞不愿意再谈,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这次的地点转移到江南了,他们也会来个地毯式的搜索。
  当然,这次来江南,也是顺道参加几日后的武林珍宝鉴赏会,到时候武林中人云集江南,如果还是未找到苏心禾,他也可以趁此机会打听一下四方的消息,或许会有什么收获也不一定。
  “走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了……”
  初为人父后,影飞的感情更见细腻,完全是以家为中心。
  而他的家,却不是在江南啊……
  “有清尘和宁阳在,爹娘那里你不用操心的……”
  焰冰笑了笑,影飞的确是个贤夫良父,走到哪里都始终牵挂着家里的人。
  即使苏心禾现在仍未寻得,但那里却是他们永远的港湾。
  “而且,不是还有季少君吗?有他在,苏家人可不会受欺负。”
  焰冰一指绕上颊边垂下的发丝,黑白相间的细发缠绕在他的指间,是那样的分明,那样的刺眼,可这一切,他早已经不在意了。
  他的美貌,他的才情,只为苏心禾而展现。
  没有她在的日子,他的美丽又给谁看呢?
  “江南有个医师,据说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将这头发给变回去。”
  每次看着那黑白交错的头发,影飞的心里就隐有刺痛,他尚且如此,那么,焰冰的心中又会有着怎么样的痛?
  但这一切,都被焰冰掩饰在了平静的面容之下,他依旧可以笑得云淡风轻,无风无波……
  “医术出神入化?”
  焰冰勾唇笑了笑,即使红颜白发,他的笑一样可以魅惑众生,颠倒乾坤。
  说到医术,他们的妻主如果称第二,又有谁能称第一?
  当年,他娘病成那样,遍访名医也不得治,还不是在苏心禾的妙手回春之下康复了过来。
  如果这世间上谁能治好他,那么,非苏心禾莫属。
  而且,她能治好的不仅是他的头发,还有他的心。
  “如果心禾在,我相信她也会有办法的。”
  影飞认同的点了点头,从焰冰的笑中,他读出了他心底的话。
  “但是,还是与我去试试,不要让我们再担心你,好吗?”
  轻轻握住焰冰的手,影飞的目光诚挚而清澈。
  如果苏心禾在这里,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是,她不在,她现在不在,不是吗?
  所以,他应该负担起这个责任来,照顾焰冰,让他恢复以前的模样。
  沉默,沉默良久……
  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着,点点晶光泛动着,渐渐化作暖流,一点一点融入焰冰的心房,终于,他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影飞的心,他知道,大家对他的好,他也知道。
  他之所以不在意,他之所以不管不顾,是因为他想将自己的心放纵,想让这黑白交错的头发提醒着他,他失去的,要自己找回来!
  ……
  段府,清音阁。
  有风吹来,淡青色的薄纱在空中摆动着,偌大的清音阁中,凉风穿堂而过,摇得风铃阵阵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水青一袭青衫华服,坐在阁中的荷花池边,长长的黑发披散而下,像一匹上好的黑色绸缎,细腻,饱含光泽,在阳光的折射下耀出点点烁金……
  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连池里的鱼儿也渐渐有了倦意,不再如先前那般地活跃,争相抢食了。
  水青无趣地扔掉了手中的鱼饵,刚一转身,便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的唇不由地微微勾起,双臂顺势揽住了段筝的娇躯。
  “这几日都不来找我,你可是忘了我?”
  水青略有抱怨地咬了咬段筝的耳垂,惹来她的一阵轻颤,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忘谁都不敢忘记你啊,冤家!”
  段筝嬉笑着搂紧了水青的腰,深深地在他颈间吸了一口气,红唇不规矩地摸索着,一路下移……
  虽然身体在享受着这种快乐,但水青却出手止住了段筝的动作,微喘道:“敢在这里非礼我,你是不想活了!”
  “你不想吗?”
  段筝哪里肯罢手,欲炎一经挑起,她便蠢蠢欲动,两手早已经不老实地探进了水青的衣襟,这样地欲拒还迎,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想,想死你了……”
  水青贴近了段筝,在她耳边呼着热气,轻喘道:“今晚,来我房里……”
  “好,今晚就来找你。”
  一得到水青的允诺,段筝立马抬起了头,一手抚在他细嫩的脸颊上,媚笑道:“今晚可看你的表现了。”
  本来那一日,她是想去找水青的,可临时有些急事,她出城了几天,这不才赶回段府,便迫不及待地找水青来了。
  当然,来找水青,还有另一个目的。
  那一日,从水府离开后,那个蓝衫公子的影子便一直映在她的心里,不仅没有淡去,反而更见清晰,让他日思夜想,心里好生难受。
  她本想着问水怜月,但转而一想,水青从小便住在水府,水家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
  先找水青了解个大概,有需要再去找水怜月。
  水怜月那个女人,只要有利益便好说话,所以,她得了解了清楚,自行在心中作个估量再说。


江湖卷 第【144】章 过往

  一弯新月挂上枝头,这个夜宁静非常,连鸟儿也早早地归了巢,不去打找这个暖昧的时刻。
  水青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手执梳,将长长的头发梳了又梳,这一头秀丽的长发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他保养的极致顺滑,不仅是段筝喜欢,段夫人也是爱不释手。
  他嫁入段家也快五个年头了,下个月,他便二十八了。
  容颜易老,男人一到三十,年华似乎在转瞬即逝,又能留得住多少爱慕与娇宠?
  水青放下手中的角梳,黑色光滑的角梳映照着灯火点点,竟然仿若黑耀石一般的美丽,有些美丽是永桓的,有些美丽却注定是短暂的。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嫁给段夫人后,他虽然荣宠无人能比,但心中却是空虚寂寞的。
  水无痕走了,于是,他顶替了这个位子,做了代嫁新郎。
  虽然他已经不在年纪,好在深谙男女之事,段夫人在气愤之后也被他收得服服贴贴的,明显是没有了他不行。
  他遗憾的便是始终没有诞下一个子嗣,如果段夫人百年之后,他有何可依?
  担心之余,他终于为自己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依附着段筝。
  以前的他是何等的高傲,何等的自爱,如果不是受过感情的伤,如果不是心冷至此,他又怎么会就这样将自己给嫁了?
  还是嫁给一个年纪完全可以当自己母亲的女人?
  可在段家生活了几年,他逐渐适应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华服美饰,珍馐佳肴,他俨然是一个衣着光鲜的贵公子。
  就连水怜月见了,也要对他礼遇三分,这份尊贵与荣宠都是段家带给他的;如果离开了段家,那么,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女人是不可靠的,但他身为男子,身在段家,却又不得不依附着女人而生活,这是作为男人的可悲之处。
  可为了生活下去,他没有办法。
  但段夫人毕竟年老体衰,力不从心,他年轻的身体,他用不完的活力,他浓厚的欲望,只有段筝,只有她能带给他满足。
  偷情的快乐与刺激让他乐此不疲,俩人明知被段夫人知道便是死路一条,可依然继续着,停不下来。
  段筝的心中是否与他一般有自己的计较,水青不得而知,他所做的,只是一个顺从的男人,只等段筝继承家业后,不会待薄了他就好,让他可以依旧享有现在的生活。
  “喵------喵”
  三长一短的猫叫声便是段筝到来的信号,水青心中一喜,提着衣摆便向窗户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在窗框上扣响三下,又得到对方的确定之后,他才掀开了窗户,段筝果然正一脸期待地站立在窗户之下。
  “快进来,小心别让人看着!”
  水青让开一条道来,段筝得落地翻身而入。
  水青凑近窗户,将头探出,左瞧右看之后,确定确实没有人看见,这才谨慎地关上了窗,转身之际,唇上已经探进了一抹温热。
  久未亲热的俩人此时哪里还忍得住,拥抱着的火热身躯渐渐移向床铺,双手也没歇着,拉扯着对方的衣衫,未到床铺,衣衫已经脱下一半,掉落在地,凌乱地纠结在了一起。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随着最后一件贴身衣物的落地之声,两具赤裸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床榻之上,颈项交缠,低语轻喃,情欲之火越烧越旺,室内的温度也随之攀升……
  芙蓉帐内,一夜春宵,激情过后,便只余下清冷与感叹……
  一袭薄薄的棉被被打横遮盖住了俩人的身体,段筝轻喘着,慢慢地将情绪平复。
  这样的一场交欢耗去的可不仅仅是体力而已,她与段筝算是趣味相投,几次三番,都像不知疲倦似的,一次一次地索取,一次一次地满足,直到软成一滩烂泥,再也不想动一根脚指头。
  水青一手抚在你口,今天段筝的表现异常勇猛,像是要将多日未泄,极致压抑后的情绪都一股脑地泄出一般,灵与肉的双重满足让他不由地舔了舔唇,像只倦了的猫儿一般,蜷缩着向段筝的怀中靠去。
  “青儿,你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段筝轻轻地抚着水青的肩头,那圆润滑腻的感觉紧紧地吸附着她的手指,让她流连再三,不想放开,过不了多久,这个男人也将会是她的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段筝唇角的弧度不由地慢慢扩大。
  对已经能够稳稳收入囊中之物,她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心力,眼下,她所关注的到是另一个男人。
  “青儿,水家可有什么亲戚,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冷峻,气质出众?”
  如果真有这样一名男子,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见过呢?
  “二十出头的男子?”
  原本还是一脸笑容的水青,顿时垮下了脸,阴郁地说道:“你该不是又看上谁吧?”
  水家可没有什么二十出头的男子,水怜月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两个儿子眼下都没到十五,又哪里来的二十出头的男子,除非是……
  想到这个可能,水青一下变了脸色,竟然就这样翻身而起,未着寸缕赤足踏下了床。
  段筝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一手撑着脑袋,欣赏着眼前这幅美男图来。
  从水表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必是知道的。
  虽然初时有男人的嫉妒使然,但接下来的谨慎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等着水青告诉她。
  水青走向圆桌旁,倒了一杯清茶后,一饮而尽,清茶的味道还留在舌尖,可他的思绪却已经飘得老远……
  “师兄,师兄……”
  水无痕年轻的脸庞映满了骄阳,在他这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所以,他不懂水青这一身的忧愁是为了哪般?
  “无痕……”
  听到那熟悉的、清灵的声音,水青终于抬起了眼,他脸上的泪痕尚未淡去,却刚好映进了那双清澈纯洁的眸中。
  水无痕的纯洁是他所痛恨的,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那个女人,他给了那个女人一切,却不知道她在家中已经有了夫儿,她不能娶他,却夺走了他最宝贵的贞操,这样的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他与水无痕不同,他不是水家的少爷,名义上,他是水怜月的徒弟,可实际上,他与水家的仆从何异?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足以让那个女人不顾一切地娶她;
  他也没有傲人的容貌,让女人只一眼便映进了心里……
  而这一切,水无痕都轻易地拥有了,所以,他嫉妒,他发了疯似地嫉妒,即使他这个师弟小了他八岁,即使他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
  “师兄,你怎么哭了?”
  水无痕从怀中掏出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水青的脸庞,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这世间上最珍贵的事物一般。
  他虽然是水家的少爷,可他却是孤独的,姐姐们忙着学习,忙着出人投地,没有时间搭理他,而两个弟弟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和他又有什么好说呢?
  所以,他最粘的人便是他的师兄,水青。
  水青就像是他的大哥哥,照顾着他,守护着他。
  从出生开始,几乎就是水青将他拉扯大的,他们同吃同睡,一同练武,一起学习,他们之间建立了最深厚的感情,甚至比亲人还要亲。
  眼见水青伤心至此,他又怎么会不被触动?
  “师兄没事……”
  水青接过水无痕递来的丝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看着那张稚嫩年轻的脸庞,冷声说道:“以后,千万别相信女人,她们都不是好东西!”
  尽管水青心里一点也不喜欢水无痕,可他却不得不对他好,与他建立非同一般的关系,在水家里,他没有谁可以依靠,至少还有水无痕这个小傻瓜会对他好。
  “师兄……”
  水无痕微微一怔,他小小年纪,又怎么会明白女人的定义?
  可看着师兄这付模样,他心里也是一颤一颤的,看来女人真的不是好东西,让他师兄如此伤心,以后他也得有多远躲多远去。
  “无痕,我只有你了……呜呜……”
  水青一把搂过水无痕就是嚎啕大哭,哭他的怨,哭他的恨,哭他的不平,哭他的不甘……
  那时的水无痕哪里知道那么多,被水青的情绪一感染,他便也是一阵痛哭,俩人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却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印迹……
  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俩的关系便更见好了,直到水怜月要将水无痕嫁给段夫人。
  水青还记得那一夜,水无痕出嫁的前一夜,他们俩呆在一起,是他,是他怂恿水无痕离家出走的。
  段夫人的年纪老得都快可以做水无痕的祖母了,更别说这已经是她娶的第七房无郎。
  水青并不是同情水无痕,只是如果水无痕都嫁了,那么,在水家,他还可以指望谁呢?
  所以,他让水无痕逃走,只要躲过了这一个婚姻,再回到水家就好。
  可水青没有想到的是,水无痕的逃走,却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看着那红红的嫁衣,他心中思量万分,每一个思绪的跳转都让他紧张不已。
  是不是……
  是不是他可以代替水无痕嫁过去,让过去的一切就此掩埋,开始一段崭新的未来?
  段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在武林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更别说段家那显赫的门弟,那是他求也求不来的啊。
  虽然他没有水无痕的美貌,但其他方面,他一定比水无痕强。
  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那段时日里,他可苦心研究了不少的房中术,就为讨得那个女人的欢心。
  虽然一切的一切都不了了之,但说不定用在段夫人的身上,搏得她的欢心?
  这个想法是大胆而疯狂的,水青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还是做了,最终,他也成功了,在段家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但如果水无痕回来了,回到了水家,那么,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再次回到原点?
  他了解水怜月,虽然他是以水家人的身份进入了段家,但到底比不过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如果水怜月再起了这样的心思,将水无痕送进段家,那么,他的地位会不会不保?
  他所作的一切,会不会化为泡影,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与筹划会不会就此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水青的拳头不由地握得死紧,薄唇紧咬,眸中泛起了不甘的怒火。
  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破坏他所拥有的东西?
  段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些,如果她记住了,那么,一定说明她是在意的。
  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结果,也是他不想面对的未来。
  “怎么了,青儿?”
  眼见那美丽的身体几不可见地轻颤着,段筝眉头微皱,也跟着下了床,从身后搂住了水青的腰,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连呼吸似乎都在瞬间停滞。
  “没,没什么……”
  水青摇了摇头,很快地调整自己的情绪,让那僵硬的身体逐渐软化、平和。
  他不能在段筝面前表现出异样,他不能让段筝看出来,也不能让段筝知道水无痕回来了。
  段家母女虽然品貌不一,但有一样,却是相通的--好色!
  红颜未老恩先断,他不能让自己有如此凄凉的下场,段筝是他的未来和希望,所以,水无痕绝对不能再出现在段筝的面前。
  “那个人,你真不认识?”
  段筝眸中的光芒渐冷,水青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定的,即使他咬住不说,她心中也能感觉得到。
  “不认识。”
  水青深吸了口气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年的那个青涩少年在外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期盼的是只是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破坏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好!那你早点歇着吧!”
  段筝眼色倏然沉底,她嘲弄的勾起了嘴角,毫不留恋地离开那具温热的身体,几下利落地穿好衣衫,便如来时一般,悄悄地离开了。
  满室,只余下一片寂静,以及情欲后早已冰冷的被榻……


江湖卷 第【145】章 插曲

  “总算到了!”
  思海与思风满面惊喜,望着那巍峨耸立的城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们俩忍不住地欢呼出声。
  “瞧你们激动的,小声点!扶好你们的主子!”
  看着那两个女孩如此激动的样子,苏心禾也不好冷言相对,只是小声地轻斥道。
  该显示威严的时候她绝对不含糊,但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心也不免激动了起来。
  宽广的街道,熟悉的场景,这一切,她都并不陌生啊,以前的她,也是生活在大陆的某一城市吧。
  “是!”
  思海与思风对看一眼,俏皮地吐了吐舌,处在她们这个年纪,正是对一切好奇的时候,再加上她们从来没有踏出过小岛,对陆地上的一切当然充满了新鲜与好奇。
  苏心禾一行人的装扮确实有够特别的,长长的白衫摇曳在地,像极了某个神圣的宗教子民,只除了冷清幽那一身惹眼的新奇的衣衫,俨然成为了他们中的焦点。
  这一行人走在街上,让人不侧目也难。
  苏心禾很快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先找了一家客栈安排了住宿,接下来,便带着秦夜出去了。
  今天她的任务是对换一些这里的流通货币,再买几套适合这里民风的衣衫。
  城市的繁华显然也不太适合秦夜,看着那一双双紧紧盯着他瞧的眼睛,他突然觉得极不适应,身体也一直朝苏心禾身后躲去。
  以前在边城时,行军打仗,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所有的人都一样,没什么特别,所以,他也从来没被人这样刻意地注视过,眼下一身男装的打扮倒是惹来许多不明的眼球,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别怕,夜儿,拉紧我的手!”
  虽然年纪上已经成了年,但心思却还是小孩子,苏心禾一直是这样看秦夜的,所以,他的确需要她的照顾,一辈子。
  看着那向他伸出的手,秦夜毫不犹豫地握住,这双手才是他所熟悉的,才是他前进方向的指引。
  两手交握的刹那,秦夜心中的阴霾陡然间一扫而光。
  原来,这么多日,他心里计较的,竟然是苏心禾的不再亲近……
  当那从掌心传来的温热一点一点沁进心房的时候,心中的花朵在刹那间便倏然绽放,他仿佛听见了时光寸寸掉落的声音,梦中花开花落,韶华无双……
  秦夜慢慢地抬头,看着身前那一抹背影,心中泛起了丝丝甜蜜,如果,她能这样拉着他的手走上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啊!
  苏心禾只管拉着秦夜向前走去,哪里留意到身后那灼灼的目光。
  如果她在不经意间曾回头看上一眼,她会发现,秦夜眼中泛起的那是炙恋的光芒,那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时坚定的眼神。
  苏心禾并没有直接跑去当铺将所带的物品抵押,而是前往了几家金银首饰铺,了解清楚了那些银丝线与珠宝的价格后,心里作了估量,这才胸有成竹的前往了当铺。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苏心禾仅用了一卷银丝线,一颗红宝石,便换得了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
  这么多的钱财,足够他们在江南买上一个小四合院,另外再加上正常生活的三年开销。
  当然,这样的结果让秦夜不禁乍舌,在岛上平常的东西,在陆地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价值,那么,对大陆上的人来讲,小岛不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吗?
  在懵懂之间,他似乎也意识到岛规里为什么有不准出岛这一条。
  如果被大陆上的人们知道岛上拥有的财富,那么,对那里居住与生活的人们来说,无遗是一场灾难。
  “想什么呢?”
  到达绸缎庄的门口了,苏心禾这才转身看着秦夜,跑这一趟当铺,对她来说震惊也不小。
  岛上的财富的确是不可估量的,如果用到好的方面,那无疑会造福很多人,但如果被贪心之人瞧上了,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治好了冷清幽的眼睛,我们还回岛上吗?”
  那个地方虽然与世隔绝,但回到岛上,就意味着苏心禾永远是他们的宫主,也永远是冷清幽的妻主,到时候,他又该被置于何地?
  他期望着被苏心禾疼爱、呵护,不是亲人的那种,而是属于情人的爱。
  换一种说法便是,他要做苏心禾的夫郎。
  “不知道,等清幽的眼睛治好了再说。”
  苏心禾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忆起过往,那么,哪里又是她的归宿?
  回到岛上,确实是一个办法,那里与世隔绝,清幽自在,比起人世间的繁华,她似乎更向往的便是那种质朴的生活。
  如果冷清幽的眼睛治好了,他又会何去何从呢?
  是跟着她,还是独自离去?
  他们虽然是夫妻的关系,但却像朋友一般地相处着,这样的他们,是否能够共度一生?
  “姐姐……你……你喜欢……喜欢冷清幽吗?”
  秦夜踌躇再三,终于大着胆子问出了隐藏在自己心中的话,他迫切地想知道,苏心禾对冷清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那么费心地讨冷清幽的欢心,亲手制作衣衫,亲手缝制面偶……
  这一切,是出于对冷清幽的喜欢,还是仅仅是因为老宫主的嘱托?
  “喜欢?”
  苏心禾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眼,她喜欢冷清幽吗?
  她没有想过。
  对冷清幽好,是源于老宫主的托付,也是因为心中那无法忘怀的影子。
  她不记得她应该对谁好,她只想将心中的空缺填满,不断地补偿,不断地付出,似乎她的心才会安定一些,才会平稳一点。
  她究竟欠了谁?
  欠了什么?
  是情,还是债?
  为什么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莫名的酸楚?
  那些牵引着她心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想起?
  她要怎么样才可以见到?
  她好想知道啊……
  “借过,借过……”
  正当苏心禾恍惚之际,身后响起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人挤了过来,苏心禾一时不察,被那人一挤,原本牵着秦夜的手竟然在这一挤一松之间就分了开来。
  等苏心禾反应过来之际,顿觉蹊跷,伸手向腰间一摸,果然空空如野,刚才,在那一推搡之间,她的钱袋该是被人给偷了去。
  “怎么了,姐姐?”
  那一波人群一会儿功夫便散了开去,不过是一群小乞丐而已,秦夜摇了摇头,几步走到苏心禾面前,看着她瞬间转变的神色,不由轻皱眉头,低声地问道。
  “夜儿,在店里等我,别走开,我一会便回来。”
  拍了拍秦夜的肩膀,苏心禾转身向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她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好手好脚的,有什么工作不能做,偏偏要去当乞丐?
  当乞丐也就罢了,安分守已讨口饭吃,可不该的是不应该多长了一只手,去瞧准了别人腰间的荷包?
  这群小家伙,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小乞丐虽然四散开来,但最终都汇聚在了一个地方,东城外的破庙里,苏心禾只用跟着一个,便找到了他们的老窝。
  破庙里,一大帮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正围坐在了一团,中间,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少女向门口的两个小乞丐打了手势,确定没有闲人在附近时,这才缓缓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凶来。
  苏心禾轻手轻脚地伏在屋顶上,透过破瓦的缝隙,瞧见了那少女的手中之物,不正是她丢失的荷包又是什么?
  “老大,这次我们收获不错吧?”
  一名小乞丐笑嘻嘻地凑近了自己的小脑袋,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个荷包。
  “当然不错,那两个人一进当铺就被我瞄上了,他们还没花过那些银票呢,有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这下该我们大家乐了!”
  另一名小乞丐得意地抄着手,要不是她的情报准确,又怎么会得到这笔意外之财?
  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
  听到这个数据报告,小乞丐们全都瞪大了眼,一片哗然,这么多的钱,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啊?
  有了这些钱,今年冬天,他们该不会挨饿受冻了吧?
  “别吵!”
  少女挥了挥手,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神齐齐地望向她。
  “小四,拿两百两银票去佟大娘那里,将他们家那老主屋给买下;打扫干净后,再拿一百两去添置些家具、衣服,再买些日常的生活用品,将东院里的老人全部给我接过去,今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居所。”
  少女郎声地吩咐道,一下便从荷包里抽出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刚才抄着手的那小乞丐。
  “是,老大。”
  小四接过银票,眼睛一扫而过,又将这温热的纸张揣进了怀里。
  “那其他的钱怎么分呢?”
  人群人有人在嘀咕着,这么大一笔钱留着,难不成要等着它发霉吗?
  “其他的钱暂时存在钱庄,等我想到了有什么用途之后,再取出来用!”
  少女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即便将剩下的钱又揣回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这样啊?”
  人群中有人暴出了不满。
  “是啊,是啊,难得赚了一笑大买卖,大家可都得分红啊!”
  有人在附和着,似乎想将剩下的钱财都给瓜分了去。
  “没见识!你们懂什么?”
  少女一掌拍在腿上,眼神狠厉地在场中扫视了一圈后,冷声说道:“不为以后谋条活路,你们想坐吃山空吗?谁想一辈子做乞丐,我就分给谁,谁拿了谁就给我滚蛋,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地盘!”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震慑于少女的威信,小乞丐们纷纷低下了头,有的两手交握,有的心头戚戚,却谁也不敢再反驳少女所说的话。
  “好,开始做事!”
  少女满意地勾起了唇,站起了身,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也跟着动起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苏心禾虽然诧异于这个乞丐少女的高瞻远瞩,但对于他们正在分配的钱财正是自己口袋里的荷包这个认知,她是怎么样也不会赞同的。
  “站住,你们谁也别想走!”
  苏心禾脚下微一用力,原本已经破烂的屋顶在内力的作用下生生垮掉了一片,而那抹白色的纤长的身影就顺着那一个大洞飘然而落。
  “是她!”
  小四一眼便认出了这荷包的失主,她急急地站在了少女的身后,所有的孩子也都恐惧地向后躲去,毕竟,被失主找到了,轻则一顿打骂,重则说不定要送官查办,他们可不想遭受这样的命运。
  “怕什么,我们那么多人,她只是孤身一人。”
  对这天降来客,少女虽然心中有些胆怯,但仍然强作镇静,并且给所有的人鼓气。
  “她会武功……”
  有人小声地嘀咕着,探出的头在接触到苏心禾的冷眼后,猛地又缩了回去。
  “有见识。”
  苏心禾笑着拍了拍手掌,脚步悠闲地在场中踱着,“你们有再多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乖乖地交出我的荷包!”
  “不行!”
  少女捂紧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是荷包所在的位置,她说什么也不能交出去。
  “由不得你!”
  苏心禾本来还对那少女有一丝欣赏,但见她这样紧张那荷包,心里却浮上了一丝鄙夷,“你们好手好脚的,想要什么,自己用劳力去换取,偷别人的东西,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你懂什么?”
  似乎被苏心禾的话语所激怒,少女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雾气,对着苏心禾便是一阵狂吼:“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去试过,但谁会要我们,谁又会雇我们,不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谁愿意去偷去抢!”
  “老大……”
  小四在身后扯了扯少女的衣角,这样对着一个身怀武功的女人狂吼,老大真是不要命了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一怔,苏心禾眉心微微卷起,审视的目光将少女从头看到了脚。
  那一团蓬乱的长发,那倔强又不屈的眼神,那紧紧握住领口的小手……
  也许,那少女说的是实话。
  自尊自强谁不愿意,但有些人有这个机会,有些人却永远没有……
  只要他们有那份心,她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
  “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荷包还我,我给你们指一条生路;第二,荷包还是得给我,这辈子你们就得在牢房里过一生!”
  苏心禾直视着少女的眼,眸中晶光闪动,却是不容更改的决定。


江湖卷 第【146】章 宿命

  最后的结果很明显,少女接受了苏心禾的意见,乖乖的交出了荷包。
  苏心禾掂量着荷包的重量,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四那里的银子,苏心禾没让他们归还,佟大娘那里的老宅子依然照买不误,只不过,那宅子里将会回入他们这五个人而已。
  得到这一结果,小乞丐们眼里都充满了笑意,在苏心禾与少女的带领下,齐齐地奔向了佟大娘的老宅。
  在初步的接触过程中,苏心禾知道了少女的名字叫做齐笙,十四岁的年纪,但也算是这帮小乞丐中最年长的了,齐笙从小便是孤儿,这名字还是让一游方僧人给取的。
  可惜那僧人四处远游,也不便带上齐笙在身边,缘来缘去,也终究只留下了她一人。
  齐笙四处漂泊,终于在江南这块富庶之地定了下来,她原本也是想在这里好好地谋一份职业,可天不从人愿,她一身肮脏,目不识丁,根本没有几家商铺愿意雇用她。
  长久打浑下来,也只是结交了这一帮同是孤儿的小乞丐。
  原本,他们也只是讨讨饭,捡些别人不要的垃圾,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是饱一顿,饿一顿,冬天里也难免受冻,好在江南气候比北方暖和,即使受冻,他们年青的身体也能挺过去。
  但东院里的那些老人们就不行了,人老体弱,去年江南还下了一场雪,冻死了几个老人。
  齐笙心里头也是暗自发慌,如果今年再遇雪灾,保不准又会冻死人,于是一番商量下来,大家终于决心携手干一笔大买卖。
  而苏心禾却好不该地成了他们下手的对象。
  不过,他们也幸好是遇到了苏心禾,如果当真遇到别的人,怕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
  这一年冬天,那就不仅仅是呆破庙里了,更有可能蹲班房。
  苏心禾这厢忙着安顿这一帮小乞丐,忙得不亦乐乎,显然将秦夜还在那绸缎庄里等着她的事忘在了脑后。
  而秦夜确实是个听话的宝宝,苏心禾吩咐他不要乱跑,一定要在店里等着她,他果真便是寸步不离。
  虽然那身白色的裹身长衫让进入店里的人频频侧目,他却依然固我地坐在店里,没有移动分毫。
  对这位客人,店家也不好说什么,看那模样是外地来的,到底是不是位金主他们也不好说,万一妄自得罪了客人,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看秦夜那俊俏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家,店家也就任由他在那里坐着。
  秦夜这一坐,倒还真为店里带来了不少女客人,有人借顾想看这位俊俏的儿郎,杵在店里不愿离开,也就跟着消费了一把,店家乐得合不拢嘴,还特意命人给秦夜送去了茶水与点心。
  有这样的效果,店家可是欢迎秦夜每天都来这里坐坐,为店里带来不菲的销售。
  ……
  被焰冰派出上街采买东西的北四,看着那一波一波涌向绸缎庄的人群,不由得心中暗自纳闷,也跟着人群小心翼翼地挤了过去。
  只那一眼,北四便被怔在了当场。
  她不会认错,绝对不会认错。
  那个人,不是已经同苏心禾一起落入了大海,消失在了那苍茫的蓝波之中,如果,今时今日,他出现在了这里,是不是也意味着苏心禾也在这里?
  可没有道理啊……
  如果苏心禾还活着,有什么理由不来找寻他们,或是给他们捎来只言片语报个平安?
  还是苏心禾真的遭遇了不测?
  北四的手微微一颤,那握住的一包东西险些掉在了地上。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坚信着苏心禾还活着,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可如果今天带给他们的是另一种可能,苏家那一大家人要怎么接受?
  北四原本欣喜的脚步突然停滞,缓缓地向后退去,她的心在犹豫和徘徊,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秦夜……
  满怀期待的心蒙上了层层阴霾,渐渐地笼罩在了她的头顶。
  北四步伐迟疑,眼神闪烁,透过人群,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秦夜,最终银牙一咬,狠狠地转身离去了。
  如果那结果不是所有人期盼的,她宁愿不要!
  而专注的看着苏心禾离去方向的秦夜,一点也没有留意到那个在角落里悄悄隐去的身影,很多次的机缘巧合,也许就在这一次的擦肩而过中失之交臂。
  可上苍终究是怜悯世人的,命运的大手拔转着宿命的轮盘,一点一点,一分一分,让远本脱离了轨道的人们,渐渐地走上了正途……
  北四一口气地跑回了他们这次出行在江南下榻的居所,她闭着眼睛,埋首向大宅里跑去,差点与正欲出门的焰冰撞个正着。
  那惊慌的眼神,那难以掩饰的心虚,让焰冰一眼便逮了个正着。
  如果换作平时,不是这样的偶遇,北四恐怕早已经调整好了心情,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可这样地措不及防,这样地毫无预兆,让北四心虚地低下了头,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她的心也在剧烈地挣扎着,对苏心禾的行踪,千机阁找寻了多时,但至今仍然无一下落。
  她见到了秦夜,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但却也可能是让人最绝望的打击!
  说与不说,就在她一念之间……
  “北四?”
  焰冰挑了挑眉,北四这样的表现,他已经多年未见过了。
  还记得东南西北四人,都是他母亲精挑细选出来的,毅力过人,胆识过人,当然,忠心也是毋庸置疑的。
  她们经过了一次一次的考验,生与死,鲜血与肃杀,她们的心性也在这一次一次的磨炼中变得更加坚强。
  北四这样的慌乱,完全不像是她了。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阁主……”
  北四小声地应道,她的头依旧低着,呼吸慢慢平顺过来。
  “你可知……在千机阁里,知情不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焰冰一摆衣袍,火红色的衣摆向后扬起,划出一道旖旎的弧度,更遇得残阳似火,点点烁金。
  “知情不报者,割其舌!”
  千机阁赏罚分明,但刑罚也尤其严苛,能在千机阁生存下来的人,不论是能力还是其他,绝对能够以一抵十。
  “那你还不说!”
  焰冰眸中的神色倏然下沉,声音也更显冷冽。
  在这样的时刻,他是容不得任何隐瞒的,特别是对一直跟随在苏心禾身边的北四。
  她如果向他隐瞒的正是苏心禾的消息,那么,错过一次,他一定会悔恨终生!
  而且,他直觉里认为北四的这一次失常,一定与苏心禾的事脱不了干系。
  “阁主……”
  北四双腿一曲,跪在了焰冰的面前,她不怕受到惩罚,她怕的只是她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到时候,他们的阁主能否承受得住?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阁主没有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什么,可是她知道的,她知道他心里的苦。
  那么自尊、自傲的阁主,为了苏心禾,宁愿放下身段,一手支撑起苏家,人前人后,忙里忙外,他心中的安慰,不正是苏心禾吗?
  就是因为有这份执着的信念,大家才有一起走到今天。
  如果那梦想的泡沫在刹那间破碎,那么,剩下的还有什么?
  “北四,看着我!”
  焰冰忍住了心中的激动,急于想知晓苏心禾任何消息的渴望被他一点一点地压在了心底,他尽量用平稳的口气说道:“如果你隐瞒的是关于……关于心禾的消息,那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阁主……”
  北四咬了咬唇,暗色的眸子遇在了焰冰的精光这下,那心中所藏的秘密竟然无所遁形。
  在焰冰灼灼目光的注视之下,她只觉得胸中的空气被一丝一丝抽干,她……就快要窒息了。
  北四动了动唇,心中挣扎,舌齿在口腔里打着转,终于一点一点艰难地道出:“属下……见到了秦夜……”
  “什么?你见到了秦夜?”
  焰冰那颗提起的心倏然落地,双眸中刹那间炔熠熠生辉,如璀璨的明星闪耀在天空,那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衣衫。
  果然,果然是与苏心禾有关的消息。
  秦夜,那名男扮女装的银枪先锋,在苏心禾的书信中曾经提到过,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那一日,苏心禾为了赶回皇城里从虞涵的手中救下她,走了海路,而与她一同跌落大海的便正是秦夜啊!
  秦夜出现在了江南,那是不是也说明苏心禾人也在江南?
  焰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尽管理智提醒着他应该思前想后,将一切的来龙去脉细细摸个清楚,至少也应该有北四那样的顾虑。
  可他的心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刹那,便如脱了疆的野马一般,恨不得在片刻便奔至秦夜的面前,一口气问出苏心禾的下落。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
  “在两条街之外的绸缎庄里……”
  北四的话音刚落,便只觉一阵红色的旋风从身侧卷过,而焰冰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阁主,等等我……”
  北四立马弹跳而起,顾不得拍拍膝上的灰尘,紧跟着便追了出去。
  秦夜不认识他们阁主,依照秦夜的性格,怕是不会搭理焰冰;而急于想知道苏心禾下落的焰冰,不会和秦夜动起手来吧?
  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弱,如果就这样开打起来,在江南该是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在这武林珍宝鉴赏会就要召开的当下,千机阁应该尽量减少出这些风头,在来到江南之时,焰冰就这样嘱咐过他们。
  可眼下的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特别是牵扯到了苏心禾的身上,他们的阁主就变得不理智了。
  特别是在渴望与期盼了那么长久的时间之后,更是谁也拉不住他啊!
  焰冰火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之间飞纵着,红纱飘起,逶迤如一条长蛇般在空中舞动着,他的心片刻也不能平息,他要见到秦夜,立刻,马上!
  他没有时间告诉影飞,他要在第一时间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要在第一时间得到苏心禾的消息,他要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不管是他自私也好,是他胸口的感情无法抑制也好,那狂烈的奔涌的热潮一经掀起,便再不能平复。
  那炙烫着他心口的,是对苏心禾浓烈的爱啊!
  那几欲落下,在眼眶里徘徊不去的晶莹是他锁住的情啊!
  苏心禾,苏心禾……这次将她寻了回来,他便再也不许她离开了!
  一辈子,一辈子都要呆在他们的身边!
  火红色的身影飘然落在了绸缎庄外,只是一眼,焰冰便能肯定那坐在绸缎庄里,向外张望的人正是秦夜,眉眼如画,黑眸如潭,一个纯净的男子,正如苏心禾在信中对秦夜的描述。
  当时,看着那一行字迹,他心里还吃味呢,因为苏心禾从来没有这样夸过别人,能被她赞赏的人,想必定是不同反响的。
  而今日一见,他心里也有几许激荡,这样纯净如水的男子,饶是他阅人无数,倒当真没有谁能和秦夜相比。
  这样的男子,该是被好好保护起来的,莫不怪苏心禾人答应秦丹的临终托咐,答应照顾秦夜一辈子。
  在心里确定了秦夜的身份后,焰冰的脚步没有迟疑,甚至还透着几分惊喜。
  秦夜在等人,是不是他等的人便是苏心禾?
  ……
  夕阳西下,秦夜的眸中也渐渐浮上了几分焦急,苏心禾去了那么久,还未归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但是,依她的功夫,还有那份精明,又有谁能对她不利呢?
  秦夜想着想着,脑袋也不自觉地跟着晃动起来。
  苏心禾不会出事,不会,所以,他要在这里等着她,不见她归来,他绝不离去!
  当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秦夜的视线中时,他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将目光继续投向门外的街道上,可那火红色的身影也随着他的目光移动着,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饶是苏心禾交待过他不可与人起争执,面对这样不识时务的人,他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几丝怒气,又加上那焦急等待的心情作祟,他几欲发起火来。
  可刚刚抬起的目光,在接触到那泛着欣喜的眼神时,他的心却猛然一怔,这样一名风华绝代的红衣男子,该是众星环绕,意气风发的吧?
  可那额头两侧飘散的落发却染上了雪的风霜,带着一丝惆怅与几许心伤,那心底的悲鸣即使不用言说,他也能深深地感觉到。
  这红衣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用那一种带着熟悉、关切、期待而又激动的眼神看着他?
  秦夜不由地慢慢起身,对着面前的红衣男子,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夜,你是秦夜对吗?”
  焰冰几步上前,站在秦夜的面前,说出的话语都带着几许压抑的颤动。
  他的两手紧紧地交扣在身前,指间不住地用力、用力,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了掌中。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对于眼前的红衣男子,秦夜是诧异不已,没有人知道他是男儿身,银枪先锋的身份已经随着他母亲的去世而永远长埋,再也未有人提及。
  如今,他已是改头换面,完全以男子身份示人,又有谁会认得他呢?
  “你没事,那心禾呢,她在哪里,和你在一起吗?”
  焰冰心中的喜悦在慢慢扩大,他真的是秦夜,他活着,苏心禾也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虽然他心中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但一闪而过之后,他便开始憎恨自己,他怎么可以那么想,怎么可以?
  苏心禾是他的全部,他的天,他的地,他的精神支柱!
  如果那一根精神支柱也没有了,那么,他的世界不就会在刹那间轰然崩塌?
  所以,不会的,只要他坚持着,那么,终有一天会寻到苏心禾。
  而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一听到苏心禾的名字,秦夜不由地谨慎起来,审视的目光来回地在焰冰身上扫过。
  年纪相当,又认识苏心禾的男子会是谁?
  而且,当他提到苏心禾的名字时,那话语中的激动,以及毫不掩饰的爱恋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这个人,该是爱着苏心禾的,与他一般……
  可听到他轻易地唤出苏心禾的名字,那么熟悉,那么亲昵……
  他该不会就是苏心禾的家人吧?
  是谁?
  以他的年纪来看,是苏心禾的兄弟?
  还是夫郎?
  不!!!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夜连忙摇了摇头,急声否定道:“我不认识她,不认识!”
  苏心禾已经忘记了过去,他们将会重新开始,新的世界,新的生活,新的希望,没有过往,没有回忆,他们有的,只是共同的未来!
  他不想让过去的生活来打扰他们之间的平静。
  眼下,已经有一个冷清幽夹在他们中间了,他怎么能再容许那么多他不熟悉的人插入?
  “不,秦夜,你认识她!”
  片刻的激动之后,焰冰的理智慢慢回笼,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秦夜根本不会掩饰,更加不会说谎,他认识苏心禾毋庸置疑,并且,这次与他到江南的人,一定是她!
  可他为什么要矢口否认?
  为什么要隐瞒一切?
  难道……苏心禾真的有什么不测吗?


江湖卷 第【147】章 重逢

  被焰冰这样的指认而出,秦夜的心在瞬间乱了起来,他只知道,不能让眼前的男人见到苏心禾。
  他有预感,一旦让他们见面了,苏心禾一定会被那男人带走,那么,以后,他与苏心禾不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猛然一滞,犀利的目光如一道利剑般地射向焰冰,他不能让他们见面,不能!
  “你要去哪里?”
  眼见秦夜想要离去,焰冰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如果不能得到苏心禾的下落,秦夜也休想离去。
  “让开!”
  秦夜向后退开一步,眼色一点一点下沉,掌中暗自运气,无论如何,他也要离开这里。
  如果苏心禾回来之后见不到他,一定会回到客栈的,所以,他要先行离去,将眼前的男人给引了开来,千万不能让他们碰到一起。
  “不告诉我心禾的消息,你休想离开!”
  焰冰一甩衣袍,火红色的衣衫展开,如一块上好的好布,瞬间便挡住了秦夜的视线。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秦夜猛然出掌,手掌如剑,竟然一下便划开了那块红布。
  焰冰眸中的神色更见冷冽,一手成爪,凌厉地向秦夜攻了过去。
  既然秦夜先出了手,就休怪他不手下留情了,就让他来领教领教这银枪先锋的厉害!
  一白一红两名俊俏公子就这样在绸缎庄里大打出手,惊得客人们四散逃开,绸缎庄的老板也是呼天喊地,原本以为又来了一位金主,却不想将原本的客人都给吓没了,她眼下是欲哭无泪,可看着那两人凌厉的攻势,她这手无寸铁之人又怎么敢轻易上前一步,只得窝在一边傻看着,只盼望着这一场打斗快点过去,这两尊神佛早点离开。
  果然,这飞来的横财是要不得的,横财之后接着便是横祸,躲也躲不过!
  事实真如北四所料,焰冰与秦夜说不过两句,果然动起手来,两大高手过招,根本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她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
  一边是她的阁主,一边是苏心禾当作弟弟一般保护的秦夜,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出手?
  而且,这样的情况,阁主也一定不愿意她插上一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边上候着,等他们打完了,收拾战场,安顿店家、赔偿财物……
  ……
  苏心禾忙活了半天,安顿好了这些小乞丐,她也思量着应该回去接冷清幽他们过来,可走到一半的路,她才猛然忆起,秦夜还在绸缎庄里等着她呢。
  眼见日已西沉,天色渐渐地暗了起来,秦夜那孩子不会还在吧?
  思绪只是停顿一秒,苏心禾的脚步又向绸缎庄而去,别人她不敢说,但秦夜一定在,她嘱咐过他要等着她,别乱走,那孩子一根筋,认死理,一定不会轻易离开的。
  在绸缎庄不远的地方,苏心禾便见着那一大堆围着的人群,她心里一阵诧异,莫不是秦夜的俊俏模样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可走近一看,那一红一白交缠打斗的身影让她心中一惊。
  这么短的时候里,秦夜也能与人结下梁子?
  她是小看了秦夜惹祸的功夫,还是那红衣男子太欺负人?
  红衣男子一直背对着她,身影晃过,苏心禾没有看清容颜,但那飘飞着的白发在眼前掠过,她的脚步却倏然一滞,心口,在微微泛着疼……
  那隐秘而又缓慢的疼痛毫无预兆地来袭,苏心禾不禁抚上胸口,那里,有热热的东西在缓缓地涌动,一阵湿意瞬间袭上眼眶……
  那红衣男子是谁?
  为什么只是见着他的背影,她却觉得心里发酸,记忆的某一角似乎在缓缓地复苏……
  “啊!”
  秦夜惨叫一声,跃起的身影陡然落地,只见他一手抚胸,努力地想要再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哼!看你还敢逃!”
  焰冰拍了拍手掌,他的功夫不弱,但比起秦夜来还差了点,几下交手,他就知道自己的弱势了,但要留下秦夜,他不得不用点手段。
  “夜儿!”
  苏心禾脑海中的洪流正在剧烈地涌动着,似乎想要冲破那道记忆的闸门,可秦夜的一声惊呼却将这一切打碎。
  放眼望去,秦夜正受伤倒地,一阵怒火顿时覆上了苏心禾的眼眸。
  秦夜的功夫不低,那红衣男子明显弱上一筹,而如今倒地的却是秦夜,那人一定是使了卑劣的手段。
  伤了秦夜的人,她岂能饶过他?
  听到记忆中那熟悉的声音,焰冰本欲上前扶起秦夜的步伐却倏然一滞,他慢慢地转身,动作有些僵破,身体却止不住地轻颤,直到看清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女子时,狂喜在瞬间淹没了他……
  焰冰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却紧紧地捂住了双唇,怕那震惊后的狂喜就这样轻易地宣泄而出……
  他在脑海中曾经酝酿过无数次再见到苏心禾的场景。
  是扰面轻泣,还是深情相拥?
  是将她打骂一顿,还是拖上床好好缠绵一番?
  他的指间在微微发抖,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他想伸出手,将眼前的女人拥入怀中,可泪水却在刹那间涌出了眼眶,渐渐地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时之间分不出,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苏心禾掠过人群,欲行至秦夜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可视线在与红衣男子交错的一刹那,脑中似有灵光一闪,犹如一道电光在胸中划过,凌厉的光芒一击而下,将她的胸腔劈了开来,一股热泉陡然喷发而出,将她的身形,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那是她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子吗?
  那如火焰一般跳动着的颜色,与眼前的身影相重合,妖治的笑容,媚惑的风情,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韵味,耳边似乎响起了阵阵轻喃,滑腻的肌肤在身下摩挲着,那缠绕在指间的,是那三千青丝……
  可那交错的花白又是什么?
  他有一副英俊的面容,却是红颜白发,她的心在为他而疼着……
  一个名字,一个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名字,终于凿开了黑洞,冲破了心底的层层阴霾,脱口而出……
  “焰……冰……”
  秦夜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死灰,脚底泛起一阵冷气,缓缓地漫延而上,他的牙齿不由地微微打颤。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心却犹如覆上了一层寒冰,冷冽入骨。
  他死死地咬住了唇,不让那心底的呜鸣泄出……
  他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果然相认了。
  是不是也就意味道着苏心禾将会远离他?
  离开他的生活?
  离开他的生命?
  焰冰?
  原来……他叫做焰冰?
  火红色的妖治,冰霜一般的冷冽。
  不同的只是,对着苏心禾时,他是一团融化万物的雄雄烈火;对待别人时,却是一潭万年不化的冷冽寒冰。
  北四不敢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眼中的晶光一闪而过,再抬眼时,却是一片清明。
  他们的阁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与苏心禾相聚的日子。
  这一段日子的苦,这一段折磨的旅程,该是到头了吧?
  “焰冰……”
  每一声,都是一次千回百转的轻叹……
  “焰冰……”
  每一声,都是一次锥心刺骨的疼痛……
  “冰……”
  苏心禾的眼中覆上一层悲色,她缓缓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着焰冰走了过去。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指间温柔地在焰冰的腮边轻拭着,刮去那掉落的一滴一滴晶莹……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想再见到这一张容颜,可那一张无形的大网铺散开来,生生地阻隔在了他们中间……
  她的家人,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她离开他们有多长的时间了?
  她没有做好一个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在没有她的日子里,那一家老小又是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连焰冰的发也沾染上了点点风霜,让她心痛,让她自责!
  岁月无声无息地滑过,她错过的,再也不能弥补;但未来,她会用每一天,好好地爱他们!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女人!”
  焰冰破涕而笑,也不管这看戏的人到底有多少,大手一揽,将苏心禾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仿佛这样还不能填补他心中的那一块空地,他的手臂不断地收紧收紧,就想把苏心禾就这样嵌进怀里……
  他渴望着这样拥她入怀,渴望着,期盼着,想得他的心都疼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经过了多久,只要苏心禾此刻在他的怀中,那么,那所有的疼痛都不再是疼痛,心中的缺失也会逐渐圆满……
  一切都只是因为苏心禾啊!
  “主上,恭喜您平安归来!”
  北四适时地上前抱拳一揖,这样的画面,让她的眼睛也酸涩起来,更不用说在她身后那一帮看戏的人群。
  低低的抽泣声在人群中不时地响起,如果他们再不结束这一场深情相拥的戏码,估计待会的泪水便会泛滥成灾了。
  “北四……”
  从焰冰紧箍的怀中探出头来,苏心禾对着北四粲然一笑,大家等这一天,确实等得够久了。
  “走,我们回去!”
  抹掉了泪花,焰冰的眸中满是欢喜与欣慰,影飞如果看到了苏心禾,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
  苏心禾重重地点了点头,拉着焰冰的手便向外走去,可一只脚刚跨出了门槛,她才猛然转醒。
  秦夜还在这里,她怎么就给忘记了?
  一转身,视线却撞进了一双幽怨的眸子,苏心禾的心刹时如巨石沉底,倏然一滞……


江湖卷 第【148】章 启口

  苏心禾此时忆起的不仅仅是秦夜,看到秦夜,她也想到了冷清幽……
  怎么办?
  怎么办?
  在她失去记忆,远离家人的日子里,她又与别人成了亲。
  虽然她与冷清幽没有夫妻之实,但她答应过老宫主,会照顾冷清幽一辈子。
  这样的情况摆在眼前,焰冰他们能接受吗?
  苏心禾的眼神扫向焰冰,含着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亏欠他们的太多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了,却又多生出了这些事端,怎么了结才好?
  而秦夜……
  那孩子看她的眼神让她心中一颤,他该不会是对她……?
  苏心禾不敢往下想去,拉住焰冰低声道:“你怎么制住夜儿的,快给他解了去。”
  “好吧。”
  焰冰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踱步到秦夜身旁,一手捏住秦夜的下颌,一手在腰间一探,接着迅速地将什么东西塞入了秦夜的口中,只见秦夜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了下去,焰冰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秦夜还那么固执,怎么跟苏心禾信里讲的有些出入呢?
  原以为秦夜是个可爱的孩子,看眼下这倔强劲,恐怕不会轻易妥协了吧?
  不过,这可是苏心禾的事情,既然他的妻主大人在,他也不用强出头了。
  秦夜两掌相叠,丹田之气在胸中运行,片刻后,吐出一口长气,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可眼神依然不甘地望着那相携的两人。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却是那么地和谐,和谐地让他忍不住妒忌。
  这完全不同于苏心禾与冷清幽在一起的情景,她与焰冰那暗藏的默契与亲昵是装不出来的,那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和爱。
  “夜儿,跟我们回去吧。”
  苏心禾向秦夜伸出手,怎么着也得先解决眼前这一桩再说。
  “去哪里?”
  秦夜将声线压得很低,甚至有些变了调,他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就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他早知道的不是吗?
  这个男人出现了,苏心禾便将他抛到了脑后,如果他真跟他们走了,以后他在苏心禾的心中还能占有一席之地吗?
  “回家,我们回家去。”
  苏心禾的手仍然僵在空中,没有收回。
  她不知道她与焰冰相认的情景会对秦夜刺激得那么深,这孩子在无极宫就掩埋了过去,抹掉了记忆,他是想着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
  过去,对于秦夜来说,只是伤痛与悔恨。
  但对她却是不一样的,她的过去是她急于想找回的,那段幸福的时光,她绝不能就此丢弃。
  “家?”
  秦夜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还有家吗?
  “哪里才是家?是你跟冷清幽的无极宫是家?还是跟这个男人的家?”
  不管是哪一个家,都是她与别人的爱巢,哪里有他容身的地方?
  秦夜凄然一笑,在这时间,他终于成了孤身一人了吗?
  “夜儿……”
  苏心禾的手微微一颤,指间缓缓收拢,紧握成了拳。
  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对现在的秦夜来说,她不再是他的姐姐,也不再是他的亲人。
  失去了母亲,他便再没有了家,没有了避风的港湾。
  跟着谁,他都会当自己是个累赘,是个多余的人。
  这样的想法,曾经的她不是也有过吗?
  “苏心禾,我讨厌你,讨厌你!”
  秦夜猛地拍开了苏心禾的手,白色的身影一跃而出,如疾风卷过,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苏心禾被秦夜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惊得怔在了当场,还是焰冰对北四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跟上秦公子,别让他走失了。”
  北四点头,领命而去。
  焰冰扶住了苏心禾的肩头,心中有着疑问,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知道这一年的时间里苏心禾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来找他们,或是捎来只言片语?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是与秦夜在一起吗?
  还有那个冷清幽又是谁?
  无极宫这个地方,他是有听闻过,但听说在海的那一边,是个极神秘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踏足过,对所有人来说,那里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难道苏心禾这一年的时间里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夜儿……他不会有事吧?”
  苏心禾回过了神,心中低叹一声,转身握住了焰冰的手。
  现在这个时候,秦夜是不冷静的,而她,也不适合与他单独谈话,她不想再生出误会,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你放心吧,就算北四带不回秦夜,至少也会盯着他,掉不了。”
  焰冰安慰地拍了拍苏心禾的肩膀,揽着她向外走去,街上的人群自动让开道来,刚才这轰轰烈烈的一役后,对于这红衣男子,是人都有几分畏惧,知道这不是好惹的主。
  苏心禾低头思索,步子却没有停歇,跟着焰冰向前走着,直到人声淡去,走入一个街道的拐角,她才倏然止步,扯了扯焰冰的衣角,轻声道:“焰冰,我有话说。”
  刚才这一路,她一直在思考着,怎么解决秦夜的问题,怎么样跟焰冰他们说这一年的事情。
  失忆虽然是真的,但却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也不能抹杀掉那已成的事实。
  焰冰脚步微顿,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转身,苏心禾的口气沉重,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心禾已经平安地回到了他们身边,只要他们在一起,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吗?再过一条街就是我们下榻的地方,影飞也在……”
  握住苏心禾的手,焰冰已经感觉到她的掌心微微冒汗,这是苏心禾紧张的前奏,他一直知道。
  这一生,他们遇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也不见苏心禾紧张担心的模样,她唯一在意的,放在心里的,只有他们。
  难道她眼下要说出的事情,会让他们震惊、难过,或是更甚?
  一听焰冰口中说出影飞的名字,苏心禾的手不由地紧了紧,影飞也在江南,还是他们都在?
  如果她就这样跟着焰冰去了,那冷清幽怎么办?
  不管他们会不会接受冷清幽的存在,眼下她也不能放着冷清幽不管,至少,至少也要将他的眼睛给治好,再说其他。
  而她绝对不想向他们隐瞒什么,他们是她最亲的家人,不论她遇到了什么,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家人啊。
  “焰冰……那个冷清幽……”
  苏心禾艰难地启口,低声地说道:“现在,我不能呢刚不管他……”
  焰冰微微一颤,眉心挑了挑,示意苏心禾往下说,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对。
  “他的眼睛看不见……而且……而且……他是……他是我的……夫……”
  最后一个字苏心禾说得极其小声,但她可以保证,焰冰绝对听到了,因为她的手已经被那力道捏得发疼了,并且,还有更甚的倾向。
  “你的意思是说……你背着我们,在外面又娶了一个男人?”
  焰冰眼中迅速积聚了点点星火,并且有燎原的趋势。
  知道苏心禾的平安是一回事,知道她在外又安了家,娶了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停!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心禾反手一扣,抓住了焰冰的手腕,她可不想在这条暗巷里与焰冰吵起架来,更何况他们才重逢,应该是享受喜悦的时候。
  “你竟然还学了功夫?”
  指间掠过苏心禾的手腕,感觉到那蓬勃深厚的内力,焰冰心中暗自一惊,这么深厚的内力,没有几十年的修为绝对做不到,苏心禾的这一次失踪难不成真有什么奇遇?
  “哼!现在你功夫比我高,是不是想欺负我,你来啊!”
  焰冰冷哼一声,胸口向前顶了顶,下颚高高地抬起,一付视死如归的模样。
  “焰冰,别闹了,好好听我说,行吗?
  被焰冰这一喊,苏心禾连忙举起了双手,她就算有了功夫,又哪敢用在他的身上?
  难道不怕被所有的人炮轰吗?
  做女人,就是要有被男人欺负的肚量!
  “哼!”
  焰冰别扭地转过了身,他心里虽然气着,但比起苏心禾的回归,他的喜还是大于怒的,不然,就这情况,他早就扭头走了,哪会给个机会,让苏心禾解释。
  这一年的时间里,有太多的变化,苏心禾究竟有什么样的际遇,也要等她说过才知道。
  就算是罪犯,也有申辩的机会。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最爱呢?
  看着眼前挺拔的红色身影,苏心禾轻叹一声,缓缓地讲出了她这一年的经历。
  从掉落大海,到被无极宫的人所救,失忆后的点滴,老宫主传授毕生功力,临终的托付等等等等。
  当然,对冷清幽更多的是责任与道义,她与他并没有夫妻之实,这一点是苏心禾着重强调了的。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苏心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背抵上了墙,她只觉得心累,想好好地靠一靠,等待着焰冰最终的裁决。
  焰冰性子急,脾气火爆,如果过了他那一关,那么,影飞那里便不是问题了。
  虽然注定会有些伤感,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啊。
  “失忆?”
  焰冰的身形微微颤动,心却在一点一点释然。
  原来,苏心禾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才没有立马找上他们,才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
  如果这次不是为了给冷清幽治病,苏心禾也不会踏上江南这片地,而他,也永远没有再见到她的可能。
  就因为这一点,他是不是应该对冷清幽另眼相看?
  “是啊。”
  苏心禾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忘记了过往,我怎么会在岛上生活了那么久,我怎么会忘记我的亲人,我的家……”
  “心禾……”
  焰冰转过了身,温柔的眼波如一江春水将苏心禾圈在了中央。
  忘记了过去的苦,他不知道。
  但那片空白与迷茫,苏心禾又是用什么来填补的?
  他知道她生性乐观,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小岛上,她又能相信谁呢?
  她走过来了,她挺过来了,成为了小岛的主人,成为了无极宫的宫主,得到了老宫主的毕生功力,这也是她人生中的一次奇遇了。
  眼下,他们终于一家团聚了,他还能再有什么抱怨呢?
  “焰冰,你受苦了……”
  苏心禾吸了吸鼻子,将头靠在了焰冰的怀里,指间缠绕着那一缕白发,心疼地问道:“这青丝……怎么会变成了白发?”
  “这些白发……”
  焰冰微微勾起了唇,那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早已经被他掩埋了去,没有人提及,他也以为自己忘记了,可那招摇的白发,却是显著的印记,始终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
  “当时,为了不成为你们的累赘,我曾想过死……”
  焰冰云淡风轻地说道,现在,苏心禾在他的身边了,所以,回忆起过去,他心中也坦然了。
  “我用尽了全部内力,想要冲破银针刺穴,了断自己……不过,我还是活过来了,不是吗?”
  此刻的焰冰是庆幸的,他活过来,他没有死,所以,今后的人生,他要和苏心禾在一起,加倍幸福地过。
  “银针刺穴?”
  苏心禾心中一痛,这对练功之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楚,焰冰竟然承受了那么多……
  这白发,便是他耗尽内力,想要自我了断,达到身体极限时才长出的吧?
  “虞涵!”
  这个名字让苏心禾深恶痛绝,他一次又一次地害她,害她的家人,她怎么能轻易地放过他?
  “他现在的下场也不见得好过。”
  焰冰冷笑一声,“他在女皇面前失了势,成了柳珂的禁脔,想必,这对他来说,更是身不如死吧!”
  虞涵的突然消失,在朝间当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而焰冰,也绝对不是有仇不报之辈。
  修养好了身体之后,他便四处查探虞涵的消息,经过多番地深入挖掘才了解的情况终于让他呼出了一口长气,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虞涵也算是恶有恶报,当然,如果可能,他很想亲手结果了他;但柳珂如今乃是朝中权贵,他更不想再次惹祸上身,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给苏家召来不幸。
  更何况,眼下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寻找苏心禾,跟这一件事情相比,其他的便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