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韩薰仪没有多想,只当是儿子靠近,而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不过,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遭遇的意外太多、她的心绪翻转太快,心弦绷得太紧,在寂静氛围下,身心俱疲的她仍沉沉入睡了。
她竟然已经睡着了?近距离的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左斯渊勾起嘴角一笑。真可笑,他反而清醒得很,睡虫就是不来报到。
突然,她转身面对他,本以为她醒了,却没想到她只是习惯性的调整睡姿,下意识的贴近共眠的人,她伸手环抱,还轻柔的拍了他的背部两下,才又呼呼熟睡。
敢情是将他当成希儿了!他轻声一笑。
没想到她睡觉时是这么安静诱人,但也只有此时她才愿意如此贴近他吧!
他细细打量她,她并非能令人惊艳的女子,却相当耐看,清丽秀美,再加上一双澄澈的美丽瞳眸,虽然不至于让每个见到的男人都被迷去了三魂七魄,但却让他深深着迷。
他伸手搂着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浮现。也是,两人之间没做那件事,希儿又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是,最令他惊讶的是那股挡不住的强烈欲求。
尤其此刻,她柔软的胸脯就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她身上的馨香更诱惑着他……
不,不能再想!要不,自己恐怕会做出不该做的事,被她一脚踢下床去!
暂时就好好的睡一觉吧,他轻轻的拥着她,闻着她的香气,逼自己入梦。
*** *** ***
夜已深沉,无独有偶的,在殷王府内,也有人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入梦,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凌茵茵气呼呼的从床上起身,一想到白天在庭园时,听到两个没瞧见她的丫头口沫横飞的说着左府的事,她就气到睡不着。
她索性下了床,叫醒了倚在墙边上睡觉的丫鬟,“掌灯,我要到爹的房间。”
“可是已经四更天了,王爷应该已入——”
“又怎样?我还要你来提醒吗?”
她恼怒的一挥手,被掴了一记耳光的丫鬟脸上多了一道五爪红痕,泪水瞬间迸出眼眶。
但丫鬟不敢再多嘴,也不敢哭,连忙掌了灯,让半夜里火气突然高涨的主子直往东厢而去。
“砰”的一声,凌茵茵连敲门都免了,直接推门进去。
纱帐猛地被拉开,凌平跟第四个小妾探出头来,一看到是凌茵茵怒不可遏的进房来,两人都在心里叹气。
连四姨太也不敢再逗留,就怕惹火了这个脾气骄纵的小蛮女,她急急拉拢了半露肌的肚兜,翻身下了床套上外衣,快步的从她身侧走出去。
“爹真是好兴致,您的女儿都成了京城的大笑话了,您却不仅睡得着、还要四姨娘侍寝!”她真的气得牙痒痒的。
凌平叹了一声,“又怎么了?左府的事不是来说过了?我也找了御酒房的提督太监,他明天就会去一趟左府,替咱们瞧瞧情况,会会那个小妾。”
但她仍气得跳脚,“就这样?爹,您知不知道左斯渊在大手笔下聘后,还像个痴情男不停去找那个穷酸女,然后,见鬼的感动了她,现在孩子跟她都住到左府去了!”
“哎呀,现在京城里的流言传来传去,哪一则是真、哪一则是假,谁知道?我听到的是孩子被硬抢走,那女人是追去要人的。”
他拼命打呵欠,但他这个从小就宠坏的孩子竟不放过他,叨念了一整晚,直到他听到睡着后,才愤然回房。
*** *** ***
天亮了。
韩薰仪睫毛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的神智仍有些迷糊,直到察觉一只健壮的手臂环住她的纤腰,还将自己更往那硬邦邦却温暖的胸膛接近时,她糊成了一团的脑袋终于清醒,迷蒙的眼神也清楚了,她怔怔的瞪着这张近在咫尺回望着自己的俊美容颜,倒抽了口凉气,急急的推开他,“你、你、你怎么?”
左斯渊却莞尔一笑的坐起身来,态度从容的下了床,“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也应该不是第二次吧?”
她没好气的拿起枕头,气呼呼的就朝他丢过去,“谁跟你睡啊!”
但他闪得很快,枕头落地,他心情极好的迳自穿衣梳洗。
而她在震惊过后,这才慢半拍的想到,“希儿呢?”
“他早早就起床跟爷爷吃早饭去了。”
天啊,所以,他跟她单独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希儿也看到了?完了!
她觉得头好疼啊,她怎么可能跟他同床共眠还睡得像只猪?
他回头看着低头的她,“起床了,我们一起去用餐,接着,我得到酒坊去。”
韩薰仪抬头瞪他。都是他!但她还是掀开被子起床,但绝不是为了跟他吃早饭,而是找希儿去。
没想到,在他先行离开后,两名丫鬟随即进房,其中一人还捧着一套精致的服饰进来,就要服侍她换上,她立刻拒绝,但丫鬟们却说:“请韩姑娘别为难我们,我们是听左爷的命令行事的。”
于是,她只能吞下一肚子的话,乖乖的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们服侍,很快的她穿上一身素雅的白色裙服、略施脂粉,梳起发髻后,再编个发,戴上珍珠发钗,一个美丽动人的天仙就在眼前,就连韩薰仪自己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倾城佳人就是自己。
“韩姑娘真是美丽。”两个丫鬟笑眯眯的簇拥着她往用餐的地方去。
餐桌前坐着老太爷、希儿,却不见左斯渊,莫名的,一股浓浓的失望立即浮现心坎,她蓦然察觉自己竟然很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美丽的模样。
“哇,娘好美啊。”左承希一看到她,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扑上前去。
“谢谢希儿的赞美,对了,听说你很早就起床了。”她弯下身来,抱着孩子。
“对啊,我起床的时候,看到你跟爹抱在一起——”
“咳咳咳……”她粉脸涨红,突然连连咳嗽,就怕老太爷听到儿子的话。
“娘怎么了?”小家伙连忙拍抚娘的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韩薰仪摇头,不咳了,“呃!可能昨晚没睡好,染到了点风寒,才会头疼,呃!咳嗽,但没事的,不要担心。”她说得好心虚,事实上,是太羞愧,昨夜她根本睡死了。
“用餐吧,斯渊有事先去处理了。”左尚霖摇头。他是七十岁了,但耳朵还没聋。
“是。”她从善如流。
三人在仆人的服侍下,静静的用完餐,然后,见老太爷要小厮带希儿到左斯渊的书房去,韩薰仪连忙开口,“我可以自己带希儿过去。”
但左尚霖又说:“斯渊有话单独跟小家伙说,你去凑什么热闹?何况,有人交代过,要我跟你说些事,还要在你用餐完后才能说,免得你没胃口。”
这话说来还真哀怨,斯渊成了重色轻爷的坏孩子了,对他这老人家都没这么关心,果然会吵的人有糖吃!
左老太爷让下人全部退下,要这打扮后还颇漂亮的韩薰仪跟着他到一个地方,那是位在另一处獨竝院落的一个侧厅,那院落里有房间、书房、浴池,一应俱全。
“大约七年前,斯渊在这里疗养了快半年……”
老太爷娓娓道来左斯渊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算计,不只身受重伤,还失忆了,所以除了养伤,也在这里重新了解左家的众多产业,还有一些人、事,即使在养伤的期间,为了要隐瞒家丑,也担心有人趁机做些不利左家的事,他还得适时的乘轿出门,维持他仍在当家的印象……
“总而言之,他现在知道的往事,都是我跟何昆管事替他补上的,但至于你跟他的那一段,他那时失联,除了你们没人知道,他的确是空白的。”他做了总结。
韩薰仪这才明白,原来左斯渊是刻意没有出现在餐桌前的,他要让老太爷跟她说明白这一段,让她知道他绝不是拿失忆来推卸责任。
在谢过老太爷后,她先行退下,漫无目的的在左府里走着、思索着。
所以,左斯渊当年不让她跟着回来,是因为这里的状况未明,担心她会受到牵连,却没想到他在清理门户时受了重伤、失去记忆,这才忘了跟她的约定。
可是,他当时已有婚约了,为何还跟她……她不懂,还是解除婚约也是他要回来处理的要事之一?
她轻叹一声,走回里院后,在凉亭里坐下,突然觉得好烦恼。接下来,她该如何面对左斯渊?
“听希儿说你闹头疼?”左斯渊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困惑的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他,手上有一壶酒跟一只酒杯。
他倾身为她倒了一小杯酒后,递给她,“喝吧,这是建昌红酒,内有白檀,味辛性温,具有理气散寒的功效,亦能止痛,你已用了餐,喝一点不错。”
“不,我头不疼了,只是睡不好而已。”她连忙摇头,没有接过。
“是吗,你是真的没睡好?”他的嘴角扬起,因为他很清楚她睡得好不好。
瞧他那饶富兴味的打趣黑眸,她脸儿羞红,直觉的起身要离开;但他很恶劣,明知她对他的靠近会紧张,他把酒壶酒杯放下后,竟将双手放在她两边的桌缘,硬是将她困在他跟石桌中间。
两人这么靠近,她脑中突然又闪过她亲密的依偎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一幕,双颊发热。
他刻意俯身,满意的瞧她粉脸瞬间涨得更红,身子还往后的向桌面倾去,他魅惑的笑了。
她心跳紊乱却不想示弱的喊道:“你干什么?我要去找希儿。”
“他跟我说了些话,就去找曾爷爷了,而你,昨晚真的睡不好?”
他就是不放弃?“你明知故问。”她相信他一定比自己晚睡。
果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你打呼打得那么大声,想来是睡得很好,我是多此一问。”
“我、我打呼?你胡说!”她哪会打呼?他做什么越来越靠近啊,她的腰都快碰到石桌了。
就在她柳眉一皱时,他的手臂扣住她的纤腰,一把将她扶起来,再仔细的看一看她,“这装扮真适合你,简直美若天仙。”
她慌乱的扯掉他放在她腰上的大手,退后一步,远离石桌,嘟囔道:“我以为有人说他没眼光呢。”
左斯渊露齿一笑,“原来你这么在乎我说的话?”
“是,一直一直都很在乎,所以像个大笨蛋的痴等了七年,你很得意吗?”她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就懊恼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他是真的失忆。
对她突然的坦承,他神情一凛,“我没有得意,我愿意补偿你所受的伤痛了。我想知道当年只属于我们的回忆,我相信爷爷已经!”
“他都告诉我了,可是——”她深吸口气,“当年的你已有婚配,所以,也许在当时,你只是打算让我当个小妾。”
“应该不是那样。”对这一点,他是有把握的,他不是那种会委屈心爱女人的男人。
“是吗?可来到这个繁华的京城后,我发现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名门,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无法再怪他,只觉自己太傻了,没听潘姨的话,徒付真心。
“若是你真有这样认知,为什么仍那么抗拒当一名小妾?”他很想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想了解她。
“你曾经——不,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真正爱过一个人,失忆的你也无法给我答案,”她说着心好酸、好苦,“也因此,你不会明白,一旦感情可以跟别人分享时,那份爱就像被亵渎了,不再神圣。”
第十二章
他凝睇着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则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两、三个时辰,在左斯渊到酒坊巡视回来后,脑海中想的仍是韩薰仪那一席“爱就像被亵渎,不再神圣”的话中……
她说对了,他的确无法感受,失忆的他当然也没有答案,但相对来说,她对他的爱不就是不可侵犯的?
这样的感受太难体会了,因为男女之爱,是他从不奢望或追求的。
从爷爷及何管事那填补来的回忆,也没一丁点是关于男女情爱的,也许是年纪仍小时即有婚配,再加上左家众多产业,让他将时间几乎全耗上了,他从没心思去理会女人对他的想法,但……在被爱与爱人之间,他是比她幸运多了,他有她倾尽真心,并痴痴守护……
“启禀爷,御酒房的提督太监赫公公来了!”书房外,一名管事拱手禀告。
“这个时间?”
他蹙眉。赫公公为宫廷专办酒务,他负责来左家酒坊采买上贡的各式名酒已有八、九年,所以双方合作已有默契,每年冬春酿制的好酒都会在特定时间运去御酒房,何劳他这个资深的大太监出马?
难道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遂从椅子上起身,“韩姑娘回来了吗?”
稍早,他去酒坊巡视时,她后脚也跟了出去,说是回胡同,告知潘修贤她在这里小住的事,免得他担心。哇,担什么心?他这里又没有洪水猛兽!
“韩姑娘刚回来。”府里的总管回答。
他明白的点头,随即前往里院的亭台,果真在那里见到她,“有贵客到了,你陪我到地窖里拿些好酒。”
“为什么?”她站起身来。
“做生意就是如此,面对来回走动交涉的人,都该给些好处,要不,就投其所好送些小玩意,这不是对自己生产的酒没有信心,而是可以省掉一些麻烦。”
他回答得很快,让她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她得陪他去?
但她更不解的是,不是说有贵客?他怎么不赶紧拿了东西就去招待人家,反而悠闲的带她逛着一间放了不少精致橱柜的房间,橱柜里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噐。
“这是我的私人珍藏室,除了爷爷外,谁也不许进。”他特地申明着,强调她的与众不同。
左斯渊带着她一一欣赏他所珍藏的酒噐,其中有汉代的陶羽觞,也有银壶、金盏,甚至连工匠如何打造酒噐,以及镶嵌的功夫,他也语气温柔的一一向她解说。
“你看这成窑酒杯上画有牡丹、也有美人,瓷色淡洁精致……还有这一个玛瑙酒壶,如美人玉肌。”
“不是说有贵客在等着?我们不是该去地窖拿酒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这些酒噐都相当的美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啊。
他勾起嘴角一笑,“也是,我差点忘了。”
他带着她离开房间,而就在一旁的侧厅,有两名侍从守着,在他跟他们点点头后,两人退后,拉开另一道门,赫然就是地窖入口。
他示意韩薰仪跟着自己一起走下阶梯,而映入眼帘的就是藏酒丰富的酒窖,壁上有着烛台,可见里头相当宽敞也显得阴凉,他握住她的手,竟要她从中挑选。
“我又不懂酒。”她压低声音,瞪他一眼。
“那就那个吧。”他随手指了一种酒,示意随行侍从拿两坛上去,再跟她说:“日后,我在外头忙,这些应酬的事,你可以不直接参与,但是,这里的酒,只有主子能动,所以你必须了解。”
她望着他。她会成为主子吗?她有疑问,却不想问,反正也是无解。
在离开酒窖后,往大厅走去时,他这才问了最想问的问题,“你跟潘修贤谈了很久,都谈什么?”
“没什么,只说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日子而已。”她简单带过,事实上,他们谈了很多,修贤哥希望她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一住进来,要出去应该很难了。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一遇上左斯渊,自诩聪敏的她,不仅是行为笨拙,连脑袋也要不灵光,当年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唉。
当他们连袂来到大厅时,正好听到等得不耐烦的赫公公在质问着一旁伺候的小厮——
“到底有没有通报左爷?好,老太爷带着曾孙出门了,左爷在忙碌,那左爷即将纳为妾的韩薰仪姑娘不是在?怎不出来见客?”
“韩姑娘是在,可是……”小厮冷汗直流,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左斯渊带着韩薰仪走进厅内,他立即朝赫公公拱手,“抱歉,下人来报时,我正带着薰仪参观酒噐与酒窖,一时忘了时间。”
“呃——无妨。”年逾五十的赫公公连忙拱手回礼,但他的老脸上难掩惊愕,因为与左府往来多年,他很清楚左斯渊说的那两个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进得去的!
再见一向淡漠的左斯渊提到韩薰仪时便脸现笑意,又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赫公公更觉这女子对左斯渊而言是真的不一样。
而韩薰仪完全莫名其妙,她不明白左斯渊为何突然对她表现出温柔又深情的模样,却也不禁心脏怦跳,所以,反而傻愣的看着对她微笑甚至握着她手的他。
而他明知她十分困惑,却仍含情脉脉的凝睇她。
在外人看来,两人眼中仿佛只有彼此,下人们连忙低头,就连老太监也尴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左斯渊想起了正事,“对了!薰仪知道上贡朝廷的酒,都是赫公公在打点的,为了谢谢赫公公如此看重左家酒坊,她特别选了一款好酒要送给赫公公。”
“是吗?这怎么好意思!”
如此一来,赫公公也不得不跟韩薰仪拱手行礼,而左斯渊让她代表他处理应酬之事,这不就意谓着,她已是左斯渊的女人。怎么办?殷王爷那里可怎么交代?
思绪百转间,赫公公仍不忘赞许,“并非我看重,而是左家酒坊中的酒,因秘传麹方,色味皆冠,醇而不腻,无人能及啊。”
“多谢公公赞美,来人,还不快将酒送上来。”左斯渊对着外面的侍从道。
这左斯渊怎么变得这么客气,这态度跟以往也不太相同,还有刚刚,他还跟他这个老太监道歉?赫公公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因为左斯渊一向不喜多余的应酬,虽然身为皇商却没有官僚气儿,特立独行,既霸道又难沟通,但也不会以权势压人,一切按照规矩来,他们这些来回奔波的人没半点油水可捞,有几坛美酒尝尝,已经不错了。
不过,当侍从一将两坛好酒送上来后,赫公公与随行的两名公公先是瞪大了眼,接着互看一眼,表情诡异,左府的下人们,在看到酒名时,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连忙捂嘴低头。
韩薰仪不解,左斯渊更佯装困惑,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两坛酒后,俊脸倏地一变,“这、怎么送给赫公公鹿茸酒呢?”
“怎么了?”韩薰仪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因为赫公公原本粉色的老脸,此刻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怎么这么调皮?明知道鹿茸酒主治阳虚痿弱的,用在命根子上,而太监是——不过,不能怪你,只怪我被你迷得团团转,竟然没有察觉到你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左斯渊看似在低声解释,但带着宠溺的低沉嗓音还是足以让厅内的任何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薰仪脸色发白的瞪着他。真的完全搞不懂,不,她根本是有听没有懂,只知道那两坛酒惹了祸!
赫公公脸色更是难看。这韩薰仪竟然是故意的!
左斯渊随即看向赫公公,再次拱手,“抱歉,全是我的错,我没看仔细,因为我的眼中只有薰仪,真的很对不住,犯下如此尴尬的错!”
“没、没关系,韩姑娘的确很美。”赫公公被羞辱了却还是只能陪着笑。没办法,虽然他掌管御酒房,在宫里也有一点点的分量,但跟商业巨擘、一方霸主的左斯渊一比,他可矮了好几截。
“薰仪,还不快跟赫公公赔罪道歉。”左斯渊看着她,口气却是温柔的。
她仍瞪着他。他怎么可以乱栽赃?但是……也是,她得罪这个公公,总比他得罪好吧?反正,她跟这名赫公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对不起。”她只能道歉,这就当是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回礼吧,她可不欠他了!
“没关系。”赫公公苦笑。不然,能说什么?
“赫公公,我会另外差人送去上好的香雪酒,算是为薰仪的无心之过道歉。”左斯渊很会做人,自然要安抚一下对方。但接下来……
“但不知道,赫公公特地上门来,有何贵事?”
无心之过?明明是故意的嘛,大家都有听到!但赫公公无奈,在道谢之外,还得将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借口说出,“其实,是宫里的几位娘娘要我过来看看,该送什么礼来恭贺——呃——殷王府跟左府联姻之事,当然,还有韩姑娘……左爷纳妾的事。”
“我——”韩薰仪正要说明自己并不想当妾,但左斯渊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让她吓傻了,根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请代我谢谢几位娘娘,由于良辰吉日尚未择定,所以,先不必费心。”
“那好,呃——我尚有要事,先走了。”
赫公公急急离开,为的是要去向殷王爷通报坏消息——这左斯渊已经将小妾宠上天了,他的闺女进府后,处境堪忧啊。
赫公公一离开,韩薰仪就推开左斯渊,准备发难,没想到,他却反而拉着她的手,直往他的寝房奔去。
“跑那么快做什么?”她不懂,但也甩不开他的手,只能跟着他跑。
没想到一进到卧房,这个恶劣栽赃她的男人竟然朗笑出声。
她突然明白了,“你故意陷我于不义!”而他到这里才笑出来,是因为不能让下人们察觉自家主子竟然借她的名义来欺负赫公公吧!
他点头承认,“我弟弟因为想谋取左家的一切,除了不择手段的笼络商行的一些管事外,也接近不少在宫里当差的人,而赫公公就曾是他接触的人之一。”
她不懂,“那他怎么……老太爷跟我说那些相关人等下场都不太好。”
左斯渊心中一暖。真是个单纯的女人,一触及他差点命丧亲弟弟手上的事,马上就忘了刚刚在生气什么了,因为她,他倒发现自己原来有“狡黠”的特质。
“赫公公在中间退出了,因为他在乎的只有是否有利可图。在发觉我弟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成不了气候后,他自然也不必冒险,这才能安然而退。”
“那你刚刚又为什么故意整他?”她终究是聪慧的,被转移的注意力又回到刚刚的事了。
“若我没猜错,他没事过来左府,应该是得到某人授意,先来会会你的!”
她不解的摇头,他继而解释,殷王府那里肯定也听到了她跟希儿入住左府的风声,殷王爷跟赫公公向来往来密切,想必是特意拜托赫公公上门,只是这打探费怕是不怎么便宜。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左斯渊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她,“就今天赫公公看到的、听到的事,一定会认为我在替你撑腰,如果你跟凌家的人在任何地方遇上了,尤其是见到那趾高气扬、恃强凌弱的凌茵茵,她也不敢以皇亲国戚之姿来欺压你!”
第十三章
所以,那些突兀的行为举止,全是演给赫公公看的?她心神震荡。他是在保护她?是吗?而他批评凌茵茵的言语,又是……
她被他搞糊涂了!“我以为你是疼爱凌茵茵的,所以对她做那些有争议的事,从不干涉。”
“我不管只是不在乎,这桩婚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安排好的,我父母早逝,这等于是他们的遗愿,爷爷要我娶,我便娶,不过,我已另有打算。”那些想保护她的念头与举止,他是做得那么的果决明快、毫不犹豫,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已做了抉择。
他不娶凌茵茵了?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她眼眶微红,一颗心儿怦怦狂跳。
左斯渊直勾勾的望进她的眼里,“有些事,我相信老天爷已做了安排,若非凌茵茵的要求太多,也许我跟她已经成亲;若非我弟弟鬼迷心窍,我应该也没有机会为了逃命而遇上你……”
“是,在那个下着暴风雨的夜晚,你的确是被一大群黑衣人追杀,才进到我家的……”她低声附和。
“那么之后,又发生什么事?我的记忆一片空白。”他可是商人,在她明显被感动的当下,不趁机问个清楚,待她的理智一回笼,铁定又闭了口。
当时吗?一想到她主动脱了他的衣物,她的粉脸就涨得红通通的。
他拧眉。“看来你好像做了什么不合礼教的事?要不怎么脸红了?”
“才没有,那时候你全身又湿又冷的,昏迷不醒,外头寒风吹入,我是担心你染上风寒,只得帮你脱——”她倏地住了口。
他饶富兴味的黑眸笑看着她,“原来见面没多久,你就将我剥光、看光了,难怪,每回问你,你总是说不出口。”
“才没有呢,那时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她急急否认。
“天亮呢?”他挑眉再问。
她粉脸热红,话说得吞吞吐吐,“是刚、刚好……我进门,你、你刚好下床,就是那样。”
“你还真会抓时间,大饱眼福了吧?原来我就是这样失身的——”黑眸闪一道狡黠之光。
“什么,才不是!”
被激到脸红得快滴血的她,在气不过下,竟一古脑儿的将事情发生的始末,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一直说到她气喘吁吁,见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她才惊觉到自己竟然将他空白的记忆给填上了!
她、她这个笨蛋!
她又羞又恼的瞪他,但他却对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太醉人,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欺身靠近,她这才发觉自己痴痴凝睇着他,连忙回神往后退,没想到他跟着欺身上前,她再退,后面却就是床的柱子了,而他倒好,乐得看她这只被逼到角落的小母狮子会如何——
她想闪身,但他的动作更快,双手靠在她身旁的柱子,正好将她困在自己跟柱子之间,动弹不得。
“干、干什么?”
“我失忆了,被占的便宜,总得在这此时要点补偿。”
韩薰仪咽了咽口水,“不,想都别想——”
“做人要公平不是吗?”
“你别、别乱来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跳越来越快。
“也许我会想起来……”他忍不住倾身,汲取更多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就在他将吻上她诱人的樱唇时,小家伙竟然兴高采烈的奔了进来,双手拿着一颗皮球,喊道,“爹,看曾爷爷送我的新球球——”
左承希在看到眼前的亲密画面时,手中的球咚地落了地,“喔哦……没看见,我没看见!”双手捣脸,却开指缝偷看。
“你还不快走开!”她伸手推着左斯渊,粉脸涨红,快糗死了!
“我该走吗?”他却还问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竟背叛她,“亲一下嘛,娘。”
左斯渊黑眸灼亮,但她还是羞怯的逃开,没让他偷了香。
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越来越融洽了,这样好吗?她的心情却突地沉重起来。他不娶凌茵茵,可以吗?
*** *** ***
在殷王府,气氛是低迷的。
尤其凌平夫妻在得知赫公公在左府所听、所看、所遭遇的羞辱之后,两人相视摇头,对自己宝贝女儿的未来,同感忧心。
韩薰仪竟那么受宠,因为她,左斯渊忘了赫公公在外候着;他珍藏的酒噐与酒窖内的藏酒都是最上等的好,多少王公贵族上府一叙都难窥二一,他竟领着她进去参观,更甭提一个淡漠冷峻的男人竟然当众展现两人的恩爱,睁眼说瞎话的只为包庇她,简直匪夷所思。
“看来,韩薰仪并不好惹!”凌平神情严肃的说道。
赫公公咬牙点头,“没错,那丫头胆子极大,也许就是有左斯渊撑腰,才敢拿鹿茸酒来开我的玩笑,真是太可恨了!”
“那怎么办?这闷亏要吃多久?茵茵的婚事整个停顿了。”殷王妃也不由得替女儿担心起来。
“能怎么办?当然是由我亲自去会会那个不要脸的小妾!”
凌茵茵其实在门外偷厛许久,此刻,再也忍不住的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袭上好绫罗绸缎裁制的衣裙,艳丽的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身后有两名丫鬟随侍,气势不小。
赫公公看着她,心里不由得将她和韩薰仪比较,只觉得那出身卑微的韩薰仪虽羞辱他一番,可见她面对左斯渊时一派温柔痴情小女人的样子,是比这凌茵茵更有一股魅惑男人的气质,难怪,从不谈情说爱的左斯渊竟然也沉沦于女人香。
“不,你别去,这反而降了自己的身份!”凌平马上否决。
“可是爹——”她已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若非赫公公在场,她早就发脾气了!
他马上打断她的话,“听话,你可是正室啊,要有气度,何况这件事,应该是斯渊亲自上门来跟我们解释才对。”
“可他没来!而且若非烦劳赫公公走那么一趟,我们怎么会知道他宠小妾已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她真的气炸了,也顾不得仪态。
女儿所言也没错,他将目光移到赫公公身上,“公公可有什么好的建言?”
“左爷那样的女婿,可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所以,在成婚前,茵茵小姐,最好能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忍一忍,先进了左家门后,再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迟啊。”
“听到没有?”
凌平叮嘱女儿,但心里明白,每个人都很清楚她脾气有多骄纵,若不是这种脾气,此刻,哪来这么棘手的问题?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全要她忍吗?不!“爹,您至少去问问,不,是去要求斯渊赶快履行婚约,而且要有隆重风光的迎娶仪式。”
“这算什么?我不要面子吗?是你太丑,还是你太刁蛮,怕我殷王爷的女儿没人娶,才要求人家早点娶你?那太难看,我才不会去求他!”凌平摇头起身,拿起早已备好的两小箱金子,交给赫公公,“这事就照赫公公说的,你别惹事,爹会看着办的。”
赫公公拿着金子笑着离去,但凌家三人,可是笑不出来。
几日过后,不管是韩薰仪或是左斯渊,也同样笑不出来了。
先是韩薰仪不愿再一家三口挤一床,原因很多,总之没名没分,同床共眠就是不对。
左斯渊却无法娶她,只因爷爷还是坚持要他先娶妻再娶妾,问题是,他只想娶韩薰仪为妻,而韩薰仪也不愿当小的,但爷爷这一关就过不去,更甭提要怎么过殷王府那一关,只能僵持着。
于是,韩薰仪开口了,如果左斯渊不另外安排住处,那么,她就一个人回胡同去住。
于是,破天荒的,他妥协应允,将她安排别处院落,与他的别院相邻,一样有精致的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相当幽静。
然后,她不喜欢侍女、小厮跟进跟出,他也吩咐下人们只能守在院前大门,她若没叫唤,谁也不许进。
但她还是不当少奶奶,要当苦命女,凡事自己来,自己进出买菜,整理院子、洗衣烧饭,下人们只有当雕像的分儿。
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都观察到一个很特别的现象,除了老太爷常常照三餐过来报到外,很多时候,他们的左爷也是带着笑容进去,离开时,也大多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但很奇怪的是,再过不久,就会看到韩姑娘气呼呼的走出来,令众人非常好奇。
这一天,左斯渊又阔步走进去,没一会儿,就有争执的声音传了出来。
“左爷、左大爷,真的不可以借我一些钱吗?我只是想开家小店。”
“韩薰仪姑娘,希儿的娘!左家有酒坊、酒楼、客栈、绸缎店、很多很多店,你想要哪一家?只要你喜欢,我全都给你。”
“我只想自己开一家小餐馆。”
“韩薰仪,你煮给我们一家四口吃就可以了,外人有什么资格吃你煮的菜?”
花园里,很不理性的左斯渊对很执着的韩薰仪其实很佩服,她虽然是穷秀才的女儿,但是厨艺很不简单,听说是接济她的潘姨曾经在城里开餐馆,在和她同住的那几年,将一手的好手艺全都传授给她,不管是烤鸭、烩鳮、葱香鱼、简单的炒青菜都令人吃不腻……
韩薰仪额际发疼。这个男人就是听不懂吗?
她煮的不过是寻常的家常菜,哪里比得上那些山珍海味?
在左家锦衣玉食的生活太过安逸,她不习惯,所以,在穿着上,她多半只穿些素雅但布料极舒适保暖的裙装,而她知道老太爷疼希儿,才勉强同意让孩子穿得华贵。
但在吃的方面,她就不许希儿尽吃大鱼大肉的山珍海味,不想让希儿染上贪奢的恶习。所以,她向左斯渊拿些银子上街采买。
没想到,先是他闻香而来,连老太爷在尝过她手艺一次后,也照三餐过来吃,偏偏,她无法拒绝,毕竟拿银两给她买菜的是左家人,但这样一天天下去,她哪有机会带着希儿到外面獨竝生活。
她试着跟左斯渊借一小笔钱,但他总是不肯,两人的争执才越演越烈。
她耐着性子,再跟他说一次,“我只是想赚钱自立自强。”
他笑容可掬,“我可以给你钱。”
面对这有理说不清的男人,她气得抡拳怒叫,“我不习惯不劳而获,更不想跟希儿留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
闻言,他黑眸半眯,冷硬的反问:“这儿是哪儿?是希儿的家,你的家!”
“我在这个家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妾吗?”
左斯渊抿紧唇瓣,“我已经在处理,你总该给我一些时间。”
“不需要,我不想造成你的任何困扰,没有你的那段日子,我跟希儿过得好好的,以后,当然也行。”
这段日子她仔细想过了,她是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但也并不是要跟他闹脾气争正室,毕竟解除婚约对凌茵茵也是一种伤害,就算她不是个很好的准妻子,但她的确是他的未婚妻!
听到这一句话,左斯渊就像是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他在乎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但他不惯于解释、也不习惯讲一些恶心的甜言蜜语,可她竟然看不出他有多在乎?
事实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她,能让一向淡漠沉稳的他气得咆哮;也只有她,能让一忙起来便三餐不定的他,都会在用餐时刻出现在里院。
第十四章
更甭提为了让凌家人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他还在赫公公面前上演不入流的恩爱戏码……
这几点不一样,就可看出她在他心里日渐增加的重量,可她却——
冷锐的黑眸闪过一道火花,他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抱入怀里,在她惊愕的眨眼时,他冷不防地攫取了她冰凉的唇瓣。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她回了神,急急要离开,但她挣脱不开,他硬是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纠缠深吻。
天啊,这是属于她的味道,如此甜美。
但她却不甘于让他品尝,气愤地握拳槌打着他坚硬的胸膛,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她。
“够了,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好累,你可不可以从我的人生中消失?”
她泪水不由自主滑落。“你失踪,我一个人面对着村人、我爹的指责……若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撑不下去,我无法吃、无法睡,天天盼着、等着……”她哽咽,强忍着不要啜泣出声。
他不忍的再次将她拥入怀里。
“你太霸道了、太可恶了……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她用力的挣扎,握拳搥打,想要再次挣脱他的箝制。
但这一次,他强势的抱住她,手臂牢牢的扣住她的腰,定定的看着她泪水泛滥的眼眸,黑眸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无奈。
她的挣扎徒然无功,只换来急促的喘息与泪水。
他轻柔的拭去她的泪水,艰涩的开口,“在你的人生中,我曾经下落不明,失了约,但我此刻在这里,在你眼前,你就没有理由再离开了,是不是?”
“你的人生中会有其他的女人。”这是她最在乎的一点。
“我说过了,给我一点时间,过去我失忆了,你对我的指责并不公平,但自觉罪孽深重的我,想负责、想补偿,更想从你身上找回当初的感觉,你可否勉强的配合?这么说虽然很过分,但你都等了七年,这一点时间你给不了我吗?给失忆的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
狂妄的他,头一次如此坦率表示自己的心情,她明白这背后的意义。
可是,年轻懵懂时的她,不懂得仔细思考,所以一颗心沦陷得太快。
如今她已为人母,想法更加成熟,不能事事只想到自己啊……所以,她不知所措,他懂吗?
韩薰仪仍找不到最佳的答案来处理这段关系,麻烦却至。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火气的凌茵茵不理爹娘要她别轻举妄动的殷殷叮嘱,登堂入室,走进左府大门。
因为京城里,不少多事者编起故事,高潮迭起的说着正妻被晾到一边,小妾得宠即将扶正,令她气得快吐血,更有人开赌盘,指她这名未婚妻也许连拜堂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她来了,阵仗不小,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亦步亦趋的伺候着,还有小厮扛进两小箱的首饰、脂粉及换洗衣物。
家人要她无止境的忍下去,但她不,够了!她要自己扞卫自己的幸福。
她刚在大厅落坐,即有下人送上一杯茶,她对着恭敬弯身的几名左府奴仆看了看,才缓声道:“不必惊动左爷,先去把韩薰仪叫来,我这个当姐姐的,很想瞧瞧她长什么模样?怎么能让左爷宠爱有加?”
言下之意,摆明就是来会韩姑娘的,还以“姐姐”自居,看来是准备给个下马威吧?左府奴仆都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不一会儿,韩薰仪来到大厅,身后也跟了两名丫鬟。
扬眉看她一眼,凌茵茵随即矫揉造作的拿起桌上的一盅茶,缓推着茶盖,才轻啜一口,对着福身行礼的她就是不搭理,任她僵着身子。
凌茵茵身后的丫鬟、嬷嬷无声的得意笑着,但韩薰仪身后的两名丫鬟则替主子在心里抱不平。真是太欺负人了!其中一人往门外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赶紧找左爷去。
可没想到,韩薰仪竟迳自挺直了腰杆,神情淡漠的看着坐在前方的金枝玉叶。
眼前的女子身上一袭大红金绣绸服,头上戴着缀着珠宝的发饰,金光闪闪的坠饰就垂悬在眉间,再加上耳环坠链,整个人尽现富贵气息,是与自己不同的大家闺秀。
“你还挺主动的嘛。”凌茵茵冷冷的欲放下茶杯,身后丫鬟连忙上前接过手,再放在桌上。
她一双凤眼目光随即在韩薰仪身上绕了一绕,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美丽出乎她的意料,非但不见乡巴佬的土样,整个人竟像以美玉雕琢出来的,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脸上虽没有半点脂粉,却与身上那袭对襟大袖、仅在边缘绣有纹饰的浅蓝裙服,特别的相衬,让她整个人看来素雅而清丽,尤其那双熠熠发亮的杏眼更是引人注目,无畏且绽放着坚定的光芒。
也是,能让左斯渊看上眼的女人,怎会庸俗?但又如何?她出身卑下是事实。
凌茵茵冷笑一声。
韩薰仪直视着她锐利的斜睨目光,很清楚,对方在对自己巨细靡遗的打量后,对她是明显的藐视。
她没有主动开口,将她找来的凌茵茵也不说话,两个女人四目对视,旁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觉空气凝滞。
凌茵茵抿紧了红唇。真是好样的,这女人竟真的没将她放在眼里,正想好好数落一顿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已走了进来。
写满不悦的娇艳丽颜立即转变为温柔可人的神态,又像在对韩薰仪示威似的,先是看了她一眼,才飞奔扑到左斯渊怀里,嗲声的埋怨,“总算见着你了,斯渊,这阵子的心思都在某人身上吧?也没想想我的心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呀。”
见状,韩薰仪的心像被刺了一下,随即低头不看。
“把手放开,这样的举止并不适合你这个大家闺秀。”
原来正要出门,听到凌茵茵来访而赶来的左斯渊并没有回抱她,事实上,两人虽是未婚夫妻,却不曾有过任何亲密举动,他很清楚她突然展现热情是为了表现给韩薰仪看的。
她尴尬又不悦的放开手,“什么举止不合宜?我们是未婚夫妻,谁敢碎嘴!”
话语一歇,她即用挑衅的目光看向韩薰仪。
没想到,韩薰仪沉沉的吐了一口长气后,仍是沉默的与她对视。
“有事吗?为何单单找薰仪过来?”左斯渊的语气说不上好,连态度也是冷冷的。
“这是在问口供吗?”凌茵茵的声音更哀怨了,“我想说,你很忙,才不想打扰到你,又得知这里除了老太爷外,韩薰——韩妹妹是这里最大的,所以,就将她请来,怎么……你怕我吃了她吗?”
“那么,请问凌小姐有什么事?”韩薰仪突然开了口。
凌茵茵怔怔的瞪着竟然真的开口的她。不要脸!这女子真以为她是这里当家的人之一吗?
她憋着一肚子火,“我打算学韩妹妹在入门前先在这里小住,先了解左府里的大小事务,日后也好当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当然,也是担心婚事会有变数,她得在这里亲自守着。“这件事,该请左爷作主。”
左斯渊表情难看。凌茵茵的话摆明了是说,韩薰仪可以先进左府,身为未婚妻的她,当然也可以!他神情冷峻,思索一会儿后才回答:“行,但我得把话说明白了,如果薰仪受到一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脸色倏地一变,“你怎么可以——”全然不顾她的面子?为什么?
韩薰仪也同样错愕。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冷淡的跟未婚妻说话!可他又没有否定她所说的当家主母那席话,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凌茵茵也同样想到这一点,心里想起赫公公说的话,要她先忍一忍,她只能咬牙,挤出笑容,“我知道,当正室的人原本就该有度量,日后,不只有韩妹妹,可能还有好几个妹妹啊,毕竟我的夫婿如此优秀,不是一个女人可以独占的。”
韩薰仪头一低,心一沉。凌茵茵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他定定的看着垂下螓首的她,很想跟她说,他正要出去处理的就是跟凌茵茵的婚事,但凌茵茵在场,就怕又生事,再说目前情况未明,怕她太过期望——
“我跟人有约,必须现在就出去。”他看了未婚妻一眼后,不放心的眼神又回到韩薰仪身上。
凌茵茵气在心里,却也只能僵笑,“你放心吧,赫公公前阵子到过我家,正好聊到你跟韩妹妹的相处情形,所以我很清楚韩妹妹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会善待她,与她好好共处的。”
说得真矫情!韩薰仪在心里叹息,也难为她了。
左斯渊再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还真是依依不舍啊。”凌茵茵的妒火高涨。对他无视她,尽对一个小妾展现温柔不舍,她真是气得想打人!
但是,也因为他对韩薰仪的态度,使她不敢让韩薰仪有任何损伤,没关系,这口闷气,她总会讨回来的,而且,很快就能让她搞清楚谁尊谁卑!
“除了我带来的人,韩妹妹让其他人都下去吧,我想跟韩妹妹说些贴己话。”
话语刚歇,韩薰仪身后的两名丫鬟就沉不住气的急嚷,“那怎么成?”
凌茵茵立即给林嬷嬷一个眼神示意,林嬷嬷立即快步上前,一扬手就要打两个丫鬟耳光,但举高的手立即让韩薰仪给抓住。
“你干什么?”
“干什么?”说话的是盛气凌人的凌茵茵,“主子说话,哪有她们下人说话的分!”
“你们先下去,其他人也全下去。”她支退了丫鬟跟奴仆们。
所有人虽然担心她,却不得不听命下去,同时心里对凌茵茵的印象更差。若她真的成了当家主母,大伙儿的日子,惨矣!
韩薰仪这才放开嬷嬷的手,直视着脸色难看的凌茵茵,“你是针对我来的吧?那就别为难下人。”
她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啊,我知道斯渊疼你,我更知道你替左家生了个娃儿,但有孩子了不起吗?左家又不是绝子绝孙了,还有我能生。”
韩薰仪又选择沉默。
“当然,你的手段是很厉害,为了正室之位、不愿屈就小妾,所以不顾斯渊的面子拒收聘礼。”她绕着她走了一圈,“野心可不小,心计也颇深,欲擒故纵嘛,真行!那么,一个秀才的女儿,琴棋书画应该也行吧?咱们比试比试,若是我的才气输你,我愿意屈就当小。”
凌茵茵说得轻松。她已经将她这穷酸女子底细都查清楚了,她绝不会输,她就是要韩薰仪明白自己有几两重!然后,她要狠狠的羞辱她,让她难堪,明白她只有做小妾的命,以后给她安分守己点!
“主子!”林嬷嬷跟两名丫鬟不明就里,听了可紧张了,连忙劝阻。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
但凌茵茵没料到韩薰仪拒收战帖,“根本没有谁当大、当小的问题,也就没有比试的必要。”
凌茵茵却置若罔闻。她住进来,就是为了来羞辱韩薰仪的,这是她新发现的乐趣啊,哪容对方拒绝。“我说了算,吃完午膳后,就从琴艺开始!”
在京城大街上,左家经营的酒楼高高挂着写上“左家酒楼”的酒旗随风摇曳,酒楼内,更是座无虚席,高朋满座。
就在上等厢房里,左斯渊已备好一桌好酒、好菜宴请殷王爷。
第十五章
“你特地设宴,若是为了茵茵的事,你放心,我一直在安抚她,男人嘛,有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凌平几杯黄汤下肚,说话就大声了起来。
“谢谢王爷的包容,难怪,我就想依茵茵的傲性,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左斯渊顺着他的话说,心中暗忖,看来,王爷还不知道他女儿决意搬进左府的事。
“哈、哈,”凌平干笑两声,“茵茵是被我宠坏了,你就多包容她,呃——”
他指指厢房外,外头人声鼎沸,“生意真是好啊,四方商贾都爱在贤婿开的酒楼谈生意,再加上酒坊的好酒不全往花街柳巷去,尤其是那些上等美酒,只能在左家的酒楼尝到,许多客人因此慕名而来,贤婿可真是会做生意啊,哈哈哈……”
他直觉的转换话题,不想在女儿身上打转,听闻左斯渊极宠爱韩薰仪,万一要女儿让出正室的位置可怎么办?他答应不对,不答应也有困难,他可绝不能得罪左斯渊,他那一屁股烂帐可全等着这未来女婿帮忙还啊。
“是,我会做生意,殷王爷也不遑多让,以我未来丈人的身份,在这里白吃白喝赊帐不少,自然也拿了不少酒去借花献佛。”他冷笑。
凌平老脸微微一僵,笑得尴尬,“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
是不是一家人还很难说……左斯渊冷漠的看向站在门口的侍从,该名侍从立即退下,不一会儿,酒楼的管事就将几本帐册拿进来翻开放到桌上,又恭敬的退出去。
一看那几本眼熟的赊帐本,凌平脸色刷地一白,那些全是他这几年签名赊帐的证据,真要算起来,绝对有上百万两跑不掉。
左斯渊将帐本移到他面前,“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跟王爷谈。这阵子,陆续有王爷的债主到酒坊找我,问我能否看在王爷即将成为我丈人的分上,拿出银两替王爷还债。”
凌平身子一颤,额上猛冒冷汗道:“这事儿……我一直要他们等等,他们怎么——”
“我想听听王爷的说法。”
看着神情冷硬的他,凌平只得硬着头皮道出始末。原来凌家的粮行与木材生意发展多年收益颇佳,但因为拓展得太快,金钱调度上出了问题,只好将其中几家赚钱的商行拿去给一些友人作抵押,没想到,时间过了,钱还不了,就被恶意并吞,剩下的商行成不了气候又赔钱,拿不到帐款的商家,竟转向另一家商行搬走商品,说是抵债用,可货没了,还是得给商家钱,就这样,金钱缺口越来越大……
“我要他们不用急嘛,我有你这么优秀、家财万贯的乘龙快婿,他们还怕什么呢?”说是这样说,他脸上却因困窘而涨红,手心也因紧张而冒汗。
“他们过去的确不怕,但在听到四起的流言,以为我极可能会解除与茵茵的婚约,扶正小妾……”左斯渊微微一笑,“为免亏损太大,他们就趁咱们两家还有着婚约关系时,先来找我,也许多少能得到一些补偿。”
“真是胡思乱想,对不?”凌平僵笑的拿起酒杯就口。
他突然一脸正经道:“我倒觉得他们是对的。”
凌平一愣,拿着酒杯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左斯渊的黑眸闪过一道精光,“王爷,我们就来谈谈退婚的细节吧。”
“退、退婚?”手上的酒杯跌落桌面,杯裂、残酒流出,他完全傻住了。
*** *** ***
午后的阳光耀眼,数名奴仆此刻排排站在庭园内,等着韩薰仪吩咐,群花围绕的亭子里则搁置了不少乐噐,有琵琶、古筝、弦子、月琴。此刻,伫立在一片花海中的凌茵茵走上前,选了琵琶,姿态优雅的在石椅上坐下后,双手在四弦间来回,弹奏出的乐音婉转悦耳,的确有一手好琴艺。
韩薰仪则闷坐在另一边,神情颇无奈,因为她是被硬请过来的,但心里却庆幸希儿跟左老太爷一早就外出,而且左老太爷是去游玩兼访友,几天内不会回来,要不,就凌茵茵对她的态度,对希儿八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看着凌茵茵,将心比心,她对自己态度不佳,她是能体谅的,只是,她似乎找错人出气了,始作俑者,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思绪翻腾间,凌茵茵已弹完一首曲子,丫鬟立即上前,接过琵琶,退到一旁。
“该你了,韩妹妹。”
“我不会。”她诚实回答。
她哪会?一个被亲爹刻意忽略,独自在山上生活的女娃儿,哪有机会学习,她会读书写字,也只是因为爹不想让外人说一个秀才的女儿竟然连字都不会写而迫不得已教的,她爹总是匆匆教授过后,丢下一大堆书本,便又下山……
“是不会?还是看不起?”凌茵茵走到她身边拧眉质问。
林嬷嬷也跟着走近,双手擦腰扬起下巴说:“韩姑娘,我主子愿意跟你比,是看得起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凌茵茵摇头笑了笑,“林嬷嬷,这一席话可别再说了呀,人家现在可是左爷最宠爱的妾,你若将她吓到了,届时,她到左爷面前告你一状,你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没关系,奴婢是最忠于主子的奴才,如果有人要大惊小怪,奴婢也认了,但做人啊,绝不能给你脸不要脸,那会让人讨厌的!”林嬷嬷有主子撑腰,态度更加骄傲,盛气凌人。
“算了,也许韩妹妹真的是琴艺不行,那咱们来比下棋吧,再不济,总也是个秀才的女儿,比诗词歌赋也成,总不可能事事不如我,对吧?”她冷冷的看着她,唇畔是嘲讽的笑意。
“若说我真的样样比你弱,你是否可以结束这幼稚的比试?”
“幼稚?韩妹妹,你是太没出息,还是瞧不起人?别用这两个字推托。”
软硬兼施的要她应允,无非是想看她笑话,看来,不比是不成了,那么,就一次让她印象深刻,别让她再找自己碴!韩薰仪心想着,而后道:“既然凌小姐硬要我献丑,我就献丑了!”
她突然走上前,一把拿走丫鬟手上的琵琶,依样画葫芦的将其放在大腿上,左手在上方,右手在下方,她胡乱按压、弹拨,声音不是嘶哑、要不就是尖锐而碎裂,完全不成调,就像魔音传脑。
庭园四周的人都听到这可怕又令人不舒服的琴音,偏偏他们是奴仆,走也不成,不走又难过。
“别弹了!天啊,我耳朵疼死了……”凌茵茵掩耳怒叫。她知道她不会弹,但没想到能弹得如此差!
“我一曲未奏毕呢,不是要比吗?不是看得起我?既然如此,我当然得弹长一点儿,免得又被你的嬷嬷说,给我脸还不要脸!”韩薰仪弹琴的手没停,想教训她,别以欺侮羞辱人为乐。
“行了!行了!”凌茵茵尖叫着。
“不比了?”她意外的冷静。
“不比了!”
“什么都不比了?”
“不比了!”凌茵茵怒喊。她弹出的声音,可怕得让她克制不住的尖叫。
韩薰仪终于停止发出魔音,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动作都一样,揉着发疼的耳朵,凌茵茵恶狠狠的瞪着她,正要开骂时——
“这是在干什么?刚刚那可怕的琴——”
从酒楼回来,刚走进院落的左斯渊话语一歇,因为他已经看到是谁拿着乐噐。
天啊,他也听到了?韩薰仪好困窘,不过瞬间,她的脸儿就烫得快烧起来,却不知,在他的眼中,粉脸酡红的她有多么动人。
“斯渊你来得正好,你也觉得可怕吧?”凌茵茵像是逮到了机会,马上迎上前去,“唉,韩妹妹琴棋书画样样都不成,却没有自知之明,硬要裱縯,逼我跟大家在这里活受罪。”
左斯渊却给了她一个她不懂得欣赏的同情眼光,“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是没想到她的琴艺那么可怕,竟能弹出如此可歌可泣的琴声,气势磅礴又绝美流畅。”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副不可置信却又沉醉的模样。
这也算是另一种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明明是像杀猪般的差劲琴艺,在喜欢她的人耳里听到的仍是天籁之音,是吗?左府的奴仆个个头低低,拼命的要憋住笑,憋到都要内伤了。
韩薰仪则瞪大了眼。什么跟什么?他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是怎样?想让她吐吗?自己的琴艺是好是坏,她会不知道?
凌茵茵跟自家丫鬟、嬷嬷都气得咬牙切齿。真是的,难道跟一个粗鄙的人在一起久了,左斯渊也变得粗鄙了?
“要不要再弹一首?”他的口气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韩薰仪像受到惊吓似的,一双明眸瞪得更大,而那些憋住笑的奴仆们这下可笑不出来,动作一致的惊恐摇头,但一想到要支持自家人,又连忙点头。连主子都冒着发疯的危险支持了,他们怎么能扯后腿。
这些人全疯了吗?凌茵茵难以置信,更是一肚子怒火,“斯渊,你欣赏乐曲的角度显然跟别人不同,恕我不奉陪。”她身子一福,带着下人便欲先退下,但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身问:“我的东西还放在厅里,该放到哪个房间?”
“就往西厢放去吧。”他示意下人带她们一行人前往。
那不是普通客房?她才想抗议,却又见他的一双黑眸直盯着韩薰仪,为免再自取其辱,她暂时忍下这口怨气,跟着下人离开。
韩薰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见他的黑眸不怀好意的定在她的唇上,她粉脸涨得更红。认真说来,上回那个吻,是在她情绪起伏极大及失控状态下发生的,当下没太多感觉,但事后回想,还是会脸红心跳啊!
她忐忑的将琵琶放回桌上,“我想回房小憩。”
“正合我意。”左斯渊莞尔一笑。
“噗哧!”有奴仆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她脸儿羞红,“你——”
“你真有办法,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一个应付凌茵茵的利噐,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做我要做的事了。”他与凌平的交易并没有顺利完成,所以,他得对某些人施压,让那些人去逼凌平点头!
韩薰仪困惑的望着他,一整句话都是有听没有懂。
他突然俯身在她的耳边轻笑,“你从今天起随身带着琵琶吧,有备无患,若嫌重,就吩咐小厮抱着,只要茵茵纠缠你或为难你时,就为她弹一首吧,绝对能驱魔除妖。”
驱魔除妖?她先是一怔,再瞧他俊脸尽是玩味打趣,她这才慢半拍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气愤的瞪大了眼,而可恶的男人已经忍俊不住的大笑出声。
*** *** ***
接下来的日子,诚如左斯渊说的,他去做要做的事,而变得很忙,常常两三天没见到人,就算见了,也是来去匆匆,就连她特别为他留下的餐点,他也没空吃,好几回,她都忍不住想拦住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就连想要开店一事,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提,因为他已经够忙了。
但左斯渊是对的,凌茵茵的确很爱找她麻烦,明明她住的院落与她的西厢相距极远,她还是一天要来她这里好几回,不敢明着欺侮她,却嘴上不饶人,冷嘲热讽总免不了。
她能忍,却不是颗软柿子,听凌茵茵那些无聊言语听得烦了,大不了,拿起琵琶弹奏一曲,还真有驱魔之效,因为,凌茵茵总是掩耳急跑!
但最令她看不惯的是,凌茵茵总以未来的当家主母自居,使唤府里的小厮、丫鬟可是不遗余力。
第十六章
一下子要他们沏茶,一下子又要甜点,一会儿又嫌茶烫,再要不就嫌茶太凉没味道,不管怎么样,都能从鳮蛋里挑骨头。
偏偏凌茵茵就是故意在她面前演出这些主子欺侮下人的戏码,让她不发火都不成,就像现在,又叫林嬷嬷甩了一名丫鬟耳光。
这一记耳光,不只她瞧见,连刚回来没几天的希儿及老太爷都瞧见了。
左承希瑟缩一下,直觉的贴靠在娘身边,不安的大眼看着那名明明长得很漂亮却老是眼神冷酷看着他的女人。她好可怕,曾爷爷还要他试着喊她“大娘”,他才不要呢!
左尚霖见曾孙的神情,心里好不舍,不由得瞪了凌茵茵一眼,厉声道:“做什么打人?没瞧见希儿也在。”
“爷爷,我交代这丫头的事情,她不做还慢吞吞的。若不教训,日后其他的奴仆有样学样,可怎么办?”凌茵茵说得满嘴道理。
韩薰仪可听不下去,“你带来的嬷嬷是专门用来打左家的仆人、丫头的?不过小住几天,可多少人挨过她的耳光?”
左承希用力地点点头,大力赞同自己的娘,还比了五根手指头,“我回家才五天,就见到十三个叔叔、阿姨被打耳光了,娘说那是不对的。”
凌茵茵柳眉一挑,马上告状,“听听,爷爷,韩妹妹是怎么教左家的子孙,不过是奴才,却要他喊他们叔叔阿姨,这像话吗!”
“呃——是不对,所谓的尊卑有分,奴才就是奴才,什么叔叔阿姨,”左尚霖看着韩薰仪,“这事就真的是你不对了。”
“我不对?难道她教的是对的?怎么可以没有长幼之分,难道主子就是天,奴才就不是人?奴才不会痛?可以任意打骂?”
她沉痛的看着老太爷,“老太爷,您可以问问希儿,我带着他一路到京城,中间我也当过别人家的奴婢,可曾让人赏过耳光?”
“没有、没有,大家对我娘、对我都极好,所以我们才能平平安安的来找爹啊!”左承希用力点头。
这下子,哑口无言的是左老太爷。
凌茵茵的脸色更难看,“哼,说得可怜,不过就是想博得同情!真厉害。不过,会演戏就行吗?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吧?竟然无才又无德,满脑子只想着当正室,也没搞清楚自己几两重。”
左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薰仪琴艺极差等事,在他回府那天,她便跑来告状了,可在他看来那是小事。
“薰仪没说要当正室啊。”这些子以来,他很清楚薰仪的为人。
“爷爷,斯渊下的聘都被她拒收了,这不是摆明不当小妾,要当正室?”凌茵茵越说火气越旺。
“哎呀,你怎么老爱说绕口令,老人家我头昏了,希儿,陪曾爷爷去散散步,这儿空气闷啊。”事实上,从她到这个家后,左尚霖就常常借故往外跑,就怕她三不五时告状吵嚷。
“老太爷,这几日,希儿人常往外跑了,他得留下来读书写字。”韩薰仪不想让老太爷带孩子出去。
“可是——”他忍不住的朝她挤眉弄眼。他可是为了保护希儿,才老是带着他往外头跑,就怕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会伤到他最宝贝的曾孙。
“曾爷爷,我也不想天天往外跑,我跟娘留下来,曾爷爷去散步好了。”左承希很乖的听娘的话拒绝。
娃儿都说话了,他不走也不成,但不忘叮嘱韩薰仪,“你可得顾好他啊。”
她点头苦笑。老太爷叮嘱的人不该是她啊!
左尚霖边走还边不放心的猛回头。真是的,他得开始三思,凌茵茵这孩子脾气不太好,真的要让她进左家门吗?
“呋,母凭子贵,看来你的筹码的确高于我许多,不过……”她走到左承希面前,蹲下身来,直视他,“你是个聪明孩子,所以,记住,在这个家,我是大娘,你娘最多是二娘,当然,还会有三娘、四娘——”
“希儿,我们回房去。”韩薰仪牵起儿子的手就要走,不想让他听下去。
凌茵茵却傲慢的上前挡路,冷笑一声,“不敢让希儿听吗?希儿,你爹不会是你一个人的,而且,你最好巴结我,你跟你娘的日子才会好过。”
“凌茵茵!”韩薰仪气炸了,连名带姓的喊她。
“如何?”她下巴一抬,皮笑肉不笑道:“该让他知道的事早晚得知道,以后我的孩子将比他受人敬重,才是可以承继左家产业的人,不管是你、你的儿子都要明白这差别,不能平起平坐,更要谨守本分!懂吗?”
“懂,我懂,原来这就是王府千金的嘴脸?修养不好、善妒虚假、嚣张骄傲,一副小人嘴脸,尖酸刻薄!”韩薰仪右手紧紧牵住儿子的手,气愤的目光瞪着凌茵茵。“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忍气吞声,也不会让我儿子听你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谬论!告诉你!我没打算当小,也不打算争大,君子有晟人之美,我会离开,所以,没事别在我面前展露你丑陋的一面!”
语毕,在场的下人,包括凌茵茵带来的丫环跟嬷嬷全都噤声不语,院落里,是鸦雀无声,她身上那股凛然气势在此时竟比凌茵茵的骄蛮更胜一筹。
韩薰仪再怒看她一眼后,即牵着儿子回房,一路上,没人敢阻挡。
凌茵茵僵在原地,气得牙痒痒的,一双冒火眼眸直勾勾的瞪视着两人的背影,直至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布置典雅的卧房内,左承希乖乖的在桌前写字,韩薰仪则坐在一旁,她静静的看着他纯真而专注的脸庞却心乱如麻。
想到刚刚那一幕,她不禁拧眉。不成,她不希望孩子活在如此丑陋的状况下,但再待下去,这样情况可能无法避免,更何况,连老太爷都受不了那样的氛围老往外跑,那么,一旦忙完自己的事而回到这个家的斯渊呢?
深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吧?如此乌烟瘴气的日子,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对她、对孩子也是一样,既然一人退出,就能让各自拥有较好的生活,她何必痴缠不放?
拥有一个家、一个平凡完整的人生,是她想要给希儿的,但是要怎么让斯渊断念?她思考许久,眼神一黯。好像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第二天,她叮咛儿子跟好老太爷,别落单,自己则一大早就去找潘修贤,在他上工前,两人一番深谈。
“你真的决定了?”他的表情很复杂,有担心,有喜悦,也有不忍。
“我决定了,凌茵茵总是不停的找下人麻烦,动不动就要林嬷嬷左右开弓的赏下人耳光,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到希儿也这么待人!”
他摇头,“左爷最近真的很忙,才无法劝阻吧?我在酒坊有听到何昆总管——他现在是酒坊内最大的总管,他说爷在追一笔很大的帐款,一定要追到,所以去了一趟江南。”
去江南追债?原来这就是他口中可以放心去做的要事?她不由得苦笑。
也是,两人的背景差太多,在她眼中,他已富可敌国,但对他而言,再多的钱都嫌不够吧……
“其实再想想,凌茵茵说的话也没错,或许要用她那样的心态才能在左府生存下来,而我不适合,希儿更不可以在那样争宠或争权的环境下成长。”这是她的坚持。
潘修贤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光芒,“好吧,我支持你。”
她放心一笑,“那好,这事越快进行越好,我不知道斯渊什么时候会回来,但至少希望是在你跟希儿已经有了好的开始后才回来。”
“那这样吧,明天,你把希儿带来,我会请个假,带希儿去走走。”
请假?她觉得不妥,但想想这事的进行的确越快越好,不然,甭说老太爷常出去,连她都不想留在左府,但她还不能走,她得跟斯渊说清楚才能离开,不然,就算到天涯海角,她相信他也一定会将他们母子找出来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一晚,她拥着儿子躺在舒适的雕花大床上时,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希儿,若你真的想要一个爹,娘就给你一个爹。”
“什么意思?”他昏昏欲睡,不是很懂娘的意思。
韩薰仪深吸口气,“我的意思是潘叔叔对你也很好,是不是?”
迷茫的明眸顿时睁大,他惊愕的看着娘,“我不要,我要自己的爹!”
她眼眶微红,伸手轻抚他俊秀的脸颊,“娘知道你很聪明,听得懂娘说的话,你跟茵茵小姐相处过,而她,势必会成为你的大娘,可是依她对娘的态度,她不可能爱你,也绝对无法好好待你,这样,你也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一听,他扁着唇,有点担心。事实上,他真的挺怕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她将孩子的神情全看在眼里,也心疼不已,“听娘说,潘叔叔虽然不是你亲生的爹,但他善良、忠厚、温和,绝对是一个好人。”
“那爹呢?”左承希问。
“娘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你就不必担心了。”
怎么办?他真的也不知道了,曾爷爷今天有跟他偷说一个秘密,那就是爹今儿个就回来了,只是得先到酒坊去处理这一个月不在而堆积的待办事务才没回家。
但他不能跟娘说,因为曾爷爷说爹要给娘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唉,这下子,到底是谁给谁惊喜呢?他的小脑袋都犯糊涂了。
*** *** ***
翌日,韩薰仪佯称要带儿子一起出去买些食材,便将他带出左府。
左老太爷派了辆马车载他们去,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也是担心她受不了气焰高涨的凌茵茵相处后,干脆走人,那他可怎么跟孙子交代。
马车在市场附近停下,韩薰仪随即带着左承希下车,手牵手的走进热闹的市场后,避开人潮,左弯右拐尽往小巷弄走,刻意闪避等待在马车前的左家小厮目光,一路闪闪躲躲的转至他们过去住的胡同,潘修贤已在屋里等候。
“潘叔叔。”左承希在娘的眼神示意下,乖乖的打招呼。
他蹲下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希儿,叔叔很开心你娘愿意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如果可以,希望希儿也可以把我当成爹来看,当然不必急着喊我爹,只是,有什么需要或想说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潘修贤这次是鼓起勇气要给他们母子幸福。而且,薰仪也答应了他,只要他跟希儿的关系渐佳,她愿意跟他搬到其他城镇去生活。
“喔。”左承希叹了口气。他觉得还是自己的亲爹好啊。
“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一切慢慢来。”韩薰仪不想逼孩子太紧。
她跟修贤哥已有共识,至少要等到希儿点头,她跟他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左承希看看温柔的娘,又看看笑得腼腆的潘叔叔,心里可急了。他的爹真的要换人做做看吗?那怎么成!
韩薰仪又说:“今天叔叔特别请假要带你四处玩一玩,你要听话。”
是吗?他眼睛陡地一亮,“好啊。”
她一愣,讶异儿子的兴奋,但再想到他毕竟是个孩子,贪玩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希儿那么快就接受修贤哥……虽然困惑,却也觉得这是好的开始,于是,她将孩子留给潘修贤,先行离开。
他看着粉雕玉琢的男孩问:“你想到哪里去玩?潘叔叔带你去。”
“好啊,我想去我爹的酒坊,曾爷爷带我去过,那里很好玩的。”而且,今天他的爹就会在那里呢!
第十七章
什么?潘修贤苦了张脸,“可、可是——你娘可能不会希望我带你去那里。”
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他才找人替他请假,却带着希儿出现在那里……这不是——
要怎么解释?
左承希双手抱胸,噘起嫩唇,“不行吗?哼,还说想当我的爹,我想去的地方又不肯带我去,那我找爹还是曾爷爷带我去好了。”一说完,小家伙还真的转身就要走人。
他连忙上前拉住他,投降的无奈道:“好吧,潘叔叔带你去。”
只是,潘修贤在驾着为方便载物买的破马车载左承希到城郊的左家酒坊时,他马上就后悔了。
是冤家路窄,还是老天爷在捉弄他?他那样害怕遇见左爷或老太爷,竟让他碰上了?
左爷什么时候不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而且,看得出来,还是在酒坊的别馆过了一夜?所以,他看来没有风尘仆仆、疲累之色,反而是一身的神清气爽。
更糟糕的是,连老太爷也在,爷孙俩显然是约好的,才会老太爷的马车刚到酒坊大门,左爷就已经在大门前候着了,糟的是他跟老太爷的马车就一前一后的停在酒坊大门。
“咦?是爹跟曾爷爷呢!”坐在他身旁的左承希也眼尖的看到他们了。
潘修贤大惊失色,直觉的要将孩子抱住,不让他下马车,但那小子像泥鳅似的俐落跳下马车,竟然还刻意的转身,看着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他大叫,“爹,酒坊到了,你快下来啊!”
“爹?”他傻了。
熟悉的稚嫩嗓音,引得左尚霖跟左斯渊同时回头,在看到穿着绸缎棉袄的左承希时,同时一怔。
“爹,快啊!”小家伙像是怕左家两个大人没听见似的,竟然又兴高采烈的喊了潘修贤一声爹。
他顿时脚软、头皮发麻,连下车都不敢了。
“潘修贤!”左斯渊走了过来,那神情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呃——左爷,呃——老太爷,你们好。”他不得不下车行礼,艰涩的开口,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正视那对爷孙。
“今天不必上工?现在才来?”左斯渊冷声又问。
潘修贤吞了口口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呃——有事,那个——希儿,我们回去找你娘——”
“他留在这里就好,你有事,就自己先走。”左斯渊硬逼自己沉住气。他相信希儿会叫潘修贤“爹”绝不是随意叫的,必定又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是薰仪交给我的……”他鼓起勇气回答。
“薰仪也是你叫的?还不走!”
左斯渊冷眼一瞪,气势立现,身为下人的潘修贤吓得勇气又被打散,在看到愉快的牵着曾爷爷手的左承希,也只能再次驾马车走人。
情况不妙,左爷一定有听到希儿刻意高喊的那两声“爹”,不成,不成!他再赶快去左府一趟,通知薰仪,要她有心理准备面对左爷的怒火啊!
一见他离开后,左斯渊立即气呼呼的回过身来,瞪着儿子,“希儿,你刚刚喊他什么?”这个死小孩,搞不清楚谁才是他爹吗?
“爹啊!娘说,潘叔叔会成为我的第二个爹嘛,我就叫看看。”他也很委屈好不好?好心来通风报信,亲爹还一副想揍他的样子!
“你说什么?”
左斯渊雷吼一声,左承希赶忙用双手捂住耳朵,但还是瑟缩一下。没想到爹的声音像雷公一样大。
左尚霖的反应更大,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这下惨了,真悲哀,自己的儿子喊别的男人爹,自己的女人还要跟别的男人成双成对,这算不算是一种众叛亲离?”
“爷爷!”他忍不住吼了罪魁祸首。“别忘了,是谁硬要我先娶凌茵茵,再娶韩薰仪的!”
“我哪会知道你看中的女人脾气那么硬,不肯当小的?”左尚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也很无辜好不好?“一个皇商三妻四妾都不嫌多,是她那么固执,也是你眼光太差!”
左斯渊咬牙切齿。简直快气疯了!
看看曾孙,再看着孙子,“不过,那朵花要是让刚刚那粗人给摘了,你的儿子要喊别的男人爹,这对我们左家而言,也是颜面扫地的事儿!”
“所以,我不用娶茵茵了?”听出爷爷语气似乎松动了些,左斯渊稍稍冷静,试探性的问道。不用娶凌茵茵,他就可以尽快将孩子他娘迎娶为妻了!
“不!茵茵要娶,薰仪也要娶。”左尚霖顿了下,因为曾孙拉了拉他的袖子,“希儿乖,我跟你爹说完话,再跟你说。”他安抚曾孙后,再看向孙子,“总之,你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搞不定两个女人?别让我对你失望,回家去找她谈!”
谈自然是要谈,但爷爷这一关,恐怕才是他最难过的一关吧!
*** *** ***
左斯渊策马回到左府后,翻身一下马背便将马交给下人,脸色阴沉的往大厅走去。
大厅内,来通风报信的潘修贤一听到外头有奴才喊着,“左爷好。”吓得急急从椅子上起身要跑,没想到跑太急,脚踢到桌脚,痛得蹲下,在一旁的韩薰仪连忙弯身要扶起他——
“左爷好。”
完了,听这声音就在门口了!潘修贤脸色一变,忍痛起身要走,没想到竟一脚踩到韩薰仪的脚,她唉叫一声,直觉往后要抽开脚,没想到他也被她吓到,以为她要跌跤,大手就用力的环住她的后腰,她一个没站稳,就撞进他怀里了。
左斯渊踏进门槛乍见这一幕,立刻气急攻心,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的将他甩到一旁。
潘修贤跌坐地上,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抬头面对左斯渊黑眸的一抹森寒,不禁发颤,吞咽一口口水,“我只是——”
他咬牙瞪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可一见她在别的男人怀中,还有儿子喊这家伙一声“爹”后,他的感觉是又糟又气又痛苦,还有——酸,对,像是打翻了上百坛的醋,喉头酸,心也酸!
“出去,趁我的理智仍在,没丢出要你明日别再去上工的话之前,快滚离我的视线!”
“可是——可是——”潘修贤仍放心不下韩薰仪,虽然面前男人的那双黑眸越来越凌厉。
“我没事,真的,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她知道左斯渊误会了,但是,也许有些事是真的注定好的……唉。
“你是真的想被解雇?”见他不走,左斯渊又吼了他。
“修贤哥,你先回去,我没事的。”她连连催促,不希望因为自己,害他没了活儿干。
但也因为左斯渊仍在盛怒中,所以,她原本要上前扶起潘修贤却被他扣住手腕,不许她再往前走,而她也没有坚持,看着潘修贤迳自起身,向两人急急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左斯渊随即拉着她的手就往他的寝室快步走。
回廊上,凌茵茵跟她的嬷嬷、丫鬟迎面而来,显然是听到他回来的消息,但他似乎没打算让她打扰他们的对话,大喊一声,“来人,不准任何人进入里院。”
此话一出,就有仆佣、侍从守在里院大门前,不管凌茵茵怎么喊,怎么发怒撒泼,就是进不去。
而左斯渊绷着一张俊颜,一路拉着韩薰仪进到寝室后,随即火冒三丈的将房门给甩上,“砰”的一声,她瑟缩一下,但随即勉强保持冷静。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内冒火却不说话,但那股无与伦比的冷峻气势压迫着她,让她莫名的呼吸困难,为了打破如此难受的气氛,她不得不勇敢开口,但两人默契太佳——
“你就不能再等一等?这么急着要男人,我可以先上场配合,不必急着替希儿找个爹。”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刚刚是——”
同时出口的两人,左斯渊吼完了一整句,而她在听懂他的话后,立即狠狠的瞪他,气急败坏道:“你少羞辱人了,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刚刚明明是——”
韩薰仪略微解释刚刚的情况,他仍然不语,眼神明显闪着危险光芒,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点燃熊熊怒火。
但她知道他听进她的解释了,接着,是要她主动开口说为何要求修贤哥当希儿的爹吧?
她闭上眼睛,思索好该怎么开口后,才睁眼续道:“我不想让希儿处在不好的环境里成长,一个充满了虚伪争执及扭曲心思的地方,对他没有好处,只会造成伤害。”
她将凌茵茵住进来后的一些言行举止,甚至她们几天前的争执略述。
左斯渊在桌边坐了下来。原来——
爷爷还真偏心凌茵茵,他这一个月在外东奔西跑,却是有用飞鸽传书报讯的,想知道府里是否无事,尤其是凌茵茵跟她的相处,没想到爷爷给的消息都是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如此!好在,事情就快结束了,这几天,凌平应该会挺不住的主动上门,跟他谈退婚的事。
他吐了一口长气,看着她,神情转为怜惜,“难为你了,但请你再忍忍,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我的未婚妻。”
“我就是忍她,才决定离开的。”
这一点,她很坚定,因为她无法看着他跟凌茵茵在一起,更不能当他的二房,任由一颗心被啃蚀得伤痕累累。
“不,你不可以走,就暂时委屈的跟她和平共处好吗?别去惹她?”
他希望爷爷能分辨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好媳妇,这其实也是当初他会同意凌茵茵入住的另一个原因。如果薰仪不能得到爷爷的认同,他相信对他或薰仪而言,都有遗憾。
但韩薰仪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胸口有一把火要被他点燃。
“你搞错了,是她来招惹我的。”
“总之,我会处理。所以,你那让希儿跟潘修贤当父子的荒唐念头最好马上从你的脑海里消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怒火是稍微熄了些,但警告的意味仍然明显。
“我荒唐?儿子不能有两个爹,却可以有两个娘?这又算什么?”她冷冷的瞪着他。
“哪来的两个娘?他只会有你这一个娘!”他简直快被她气疯了。
韩薰仪冷哼道:“你不娶她了?”
“很早就决定不娶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处理……”他狠狠的瞪她一眼,很不高兴。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她一愣。她一直没有看到他有任何行动……
“其实退婚一事,我已经跟殷王爷交涉一段日子了!”
不希望她又误会,他开始向她解释,将前段日子,他设了个鸿门宴给凌平,将他过去赊欠的债,还有生意拓展太快,金钱调度上出了问题,损失巨额等财产事,跟她简单说明一番。
“只是,要解除婚约有点棘手,他不肯退婚,理由很好听,一,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二,有碍王府颜面;三,他女儿也耗费几年宝贵青春,名誉受损。”他讽刺一笑,“但说来说去还是要钱,他狮子大开口,说因为上述种种理由,要求我付出高额赔偿,除了把那些债还清,还要求一笔可让他凌家吃穿三代都不愁的钱财。”
韩薰仪瞪大了眼,“他把你当成肥羊了?”
“没错,所以,我得辛苦点,去找跟我们也有往来的几户商家,他们全是凌平的债主,但因为还有人情在,没有特意向凌平要债,因此,我使了点手段……”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我让他们的金钱周转出现小问题,一定得向凌平施压还债。这才绕了江南一大圈,如果没有意外,这几天,凌平就会主动上门,将我提供的合理毁婚赔偿领走后,就会将凌茵茵带走了。”
第十八章
所以,他去江南要债,是为了她?
见她一愣,怕她以为他是舍不得拿家业来解除婚约,遂再解释,“左家今日能家财万贯、各商行都赚大钱,这些成就绝不是我一个人或左家的任何长辈独力完成的,所以,不能只因我一个人的问题,而将左家产业拿出来,任凌平宰割。”他顿了下又道:“何况,他也错看了我,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必要时,什么手段我也会用。”
“可是凌茵茵被退婚后,又该怎么办?”同是女人啊……
左斯渊没好气的看着她,“是谁受不了她的骄蛮想离开我,这会儿又对她关心起来?”
她咬着下唇,“我只是无法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就自己的幸福。”那太自私。
他蹙眉,“那不是牺牲,会有一个男人给她幸福,但绝不是我。何况,我已经耽误你,不该、也不可以,再糟蹋另一个女人。”
韩薰仪无言以对。他说的并没有错。
他黑眸灼灼,“所以,你的小脑袋别再胡思乱想,我一定会娶你,而且只会娶你一个。”
这一席话听下来,她已不再怀疑他,可是,他始终记不起两人之间的过往,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让他舍弃那些闺秀选择她,所以,他非娶她不可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孩子的娘吧!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着实令她沮丧。
见她仍然心事重重,他火气又快冒上来,天知道,他头一回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费尽心思,可她却还是不开心,对她而言,这还不够吗?
“说吧,你到底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女人心,海底针,果真!
“娶、娶我的理由是什么?”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她明明知道答案啊。
左斯渊突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他咬咬牙,“我想你是想问,对我大为倾心的女子不少,为何我非要娶你不可,对吗?而你以为的答案,是因为你替我生了希儿,是吧。”
“我就知道……”她苦笑低喃。
“错了,大错特错!若真如此,这几年,我不是有更多机会生更多的孩子?”
他快疯了,“听着,或许我遗忘了你,但我心中,却是对你专一的。”
她难以置信,眼眶微微一红,充塞在心里的乌云在瞬间全数散去。
见她眼泛泪光,看来楚楚可怜,左斯渊的黑眸也不由得浮现一股动人的温暖,他握住她的手。这一刻,感觉到两人的心如此接近,只可惜他还是想不起他们的过往……
他将她拥入怀中,宽厚的手沿着她光滑粉嫩的丽颜轻抚,“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早让凌茵茵过门,甚至纳更多名妾,以我的能耐,不是不可能,但我对那些女人都不在意,她们不能让我空洞的心被填满。其实,失去记忆是件很痛苦的事,我的人生中有一大半都是空白的,只能靠别人的说词来重新建构消失的过去。”
她没想过会是这样,还一直不相信他……
左斯渊深情的凝睇她浮现心疼愧疚的眼眸,“我每每感受到失忆的事实,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虚空与失落,于是,我将所有心力用来扶持左家产业与孝顺爷爷,其他就事事淡然,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知道,那天的记忆鲜明得似乎是昨天发生的事而已,她深切的记得那天的心痛。
他轻柔的拭去她滚落脸颊的泪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其实能明白你所谓的执着、神圣的感情,只是,过去的记忆,我不知道能否想起,但我很清楚,我们的爱情可以从头来过,而事实上,我已经开始很久了。”
泪水再度盈眶,她喉头像被什么噎住了,胸口充塞着满满的感动。
“所以,你是要迎头赶上?还是,早已在前方等着我了?”
韩薰仪哽咽落泪,“我已经在前方等待你好久、好久了……”
目光交流缱绻,相视一笑后,他俯身深深的吻上她的唇。
*** *** ***
左斯渊回来后,左府里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韩薰仪住的院落,在他特别派了六名会武功的护院站岗,严禁凌茵茵进入后,总算恢复过去的宁静氛围。
再加上两人误会尽释,彻底说出彼此心声后,总会不时的梭巡着对方身影,目光一对上,即默契一笑,而在儿子忙着玩球时,左斯渊还会趁机偷香,让韩薰仪心慌意乱,就怕让儿子看见,总是羞涩。
这一天傍晚,她亲手熬了锅鳮汤,还准备炒几样左斯渊特别爱吃的菜。
而一向准时在用膳时间前来的左尚霖,这次迟了点,因为凌茵茵缠着他,要他替自己作主,但他肚子饿,听了心烦,只丢了句,会跟斯渊交代别忽略她,便赶紧溜进来了。
此刻,看着薰仪站在炉火前,专心的舞着锅铲,另一边的炉子上,鳮汤正散发着诱人香气,光闻,就令人垂涎三尺,而希儿乖巧的在一边帮忙递着他娘事先洗净切好的葱蒜,让她下锅爆香炒菜,俨然是个称职的小小助手。
左尚霖看着母子俩一边煮菜一边说笑,忍不住对一旁的孙子道:“这里的气氛特别好,她煮的菜也不是山珍海味,但吃来就特别顺口。”
左斯渊明白爷爷所说的。希儿的笑声、薰仪娴静的身影,让这院落洋溢着悠然宁静的美好氛围,对习惯在商场上尔虞我诈,必须面对那些心机深沉的人还得算计利益的他们爷孙俩来说,简直像桃花源。
“吃饭了!”左承希开心的宣布用餐,还主动的摆好了餐具。
圆桌上菜色丰富,三大一小吃得愉快,但其中左斯渊跟韩薰仪不停焦虑对视,因为用完餐后,他将会就他们谈妥的一些事向爷爷说,除了她想自己开店赚钱一事外,主要是在娶妻这事上,他要逼爷爷表态。
于是,用完餐后,他们爷孙两人移至花木扶疏的庭院里,喝茶聊天。
左斯渊看见她卷起袖子洗碗,儿子在旁边帮忙,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平凡的幸福,竟如此动人,有她的地方,心神再紧绷,他也都能放松,甚至只要静静看着他们母子俩,就连胸臆间都充塞着舒服的温暖。
但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左尚霖却摇头。
“斯渊,我说做人要公平,别将茵茵晾在一旁,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妻,还有,她住进来多久了?也该娶了吧?殷王府那里是怎么了?把闺女放在咱们家,连问也不问?”
他们哪有空?凌平正为了他那一屁股的烂帐,忙得焦头烂额,一个不小心,就要破产,他不来找凌茵茵,是仍抱着一丝希望,看是否有机会生米先煮成熟饭,他就非娶凌茵茵不可,届时,有女儿当左府的当家主母,要挖几座金山银矿还怕没机会?这是他派出的探子回报给他的消息。
只是,对凌平欠下大笔债务一事,他必须对爷爷隐瞒,要不,执意要凌茵茵入门的他,难保不会对凌平施予援手,那他不是白忙一场?
想到这里,他深深的吸了口长气,“关于这事,我也正要跟爷爷谈,我可能要让爷爷失望了,我决定借薰仪一笔钱去开店,而且,明天就带她去找店面。”
左尚霖瞠目结舌,“你是疯了吗?”
“她答应我,不会离开京城,不会嫁给潘修贤或任何一个男人。”
“你凭什么——不对,她凭什么跟你谈条件!”
“凭她是我爱的女人。”左斯渊说得坚定。
他怔怔的瞪着孙子。
“而且,有一句话爷爷一定要听进去,只要我娶茵茵,希儿就一定归薰仪,这也是我答应她的。”
“你你你、气、气死我了!为什么——”
“因为她答应我不会下嫁任何男人,希儿就会是她唯一的儿子、依靠。反之,我有茵茵,还可以娶更多的小妾,生更多的孩子。”他耐着性子解释。
左尚霖头疼了。不成啊,希儿那么可爱,不管茵茵还是其他的女人,能不能生出像希儿那么聪明可爱的孩子,谁也说不准啊!
“所以,爷爷还是希望我娶茵茵?冒着必须失去他们的危险?”
吃人嘴软,那丫头手艺那么合他的口味,性子也比茵茵好,再加上希儿那么可爱……
他想来想去,还真的舍不得。“可是——殷王府怎么办?”
爷爷的心终于还是动摇了,果然,不管要抓住大男人、小男人,还是老男人,都是得先抓住他们的胃!
左斯渊眼睛瞬间一亮,“我会好好的与他们谈解除婚约一事。”
“解除婚约吗?这——我想想,斯渊,如果你娶薰仪,那么是不是代表,你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不会再纳妾?”左尚霖脑袋开始在转。
“是,只有她一个妻子。”他语气坚定。
“那不成,至少要两个,那你非娶茵茵不可。”左尚霖可坚持了。
左家只剩斯渊一个男丁呀,多纳几个妻妾,左家才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斯渊只有她一个女人,外面的人会说得多难听,以为他那方面有问题呢!不成,不成!
“爷爷……”左斯渊无力的看着爷爷。爷爷真是最大的阻力!
因为孝顺,他甚少忤逆爷爷,但这件事,他是绝不能妥协!
“那我明白了,明儿个,我就带薰仪去看开店的地点,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你你你——威胁我是吗?那我告诉你,总之,至少要娶两个女人!”左尚霖也火大了,扔下话就气冲冲的走人。
一直竖直耳朵偷厛的左承希,随即追上去,问:“曾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我有两个娘?”
“你上回不问过了?我们左家的人丁太少,要多几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子孙啊,希儿乖,你要跟你爹娘说……”老太爷干脆牵着希儿边走边说服,赶明儿个,好让他劝劝他的爹娘去。
左斯渊与韩薰仪并肩站着,目送着一大一小离开。
“爷爷没点头。”他叹道。
她摇头,“没关系,其实,我能了解老人家的想法,只是——”
“我也明白,所以,别委屈自己,请你相信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韩薰仪微笑点头。
他看着她的眼眸转为深黯,声音也略为沙哑,“那么,今晚我们一家三口可以一起睡?”
她粉脸涨红,“不行。”
“为什么?”他像个孩子一样的抗议。
“在一切都未明朗前,都不可以。虽然不喜欢凌小姐,但我还是应该尊重她是你未婚妻的身份。”她这是将心比心。
闻言,左斯渊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意思是?”
“对,连拥抱、亲吻也不行。”她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他想哀号、呻吟,这不是太不人道了?他可是正常的男人。
但再怎么抗议也没用,韩薰仪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她拥有了他的真心,这一点她比凌茵茵幸运,所以,她愿意耐心等待真正幸福的来临。
翌日,一大清早,左斯渊就带着韩薰仪母子出了里院,还丢了句话给过来要吃早餐的爷爷,“若爷爷一定要我娶两个女人,那您就叫厨房做菜给您吃就好。”
这臭小子,竟然真的威胁他!左尚霖差点气炸了。
“真的不用煮?可是爷爷在等着了。”韩薰仪有点不忍。
“日后爷爷要吃,就上你开的餐馆去吃吧。”他是个孝顺的人,但爷爷始终不支持,他不能不在乎,所以,虽然是非常手段,但不得不做。
第十九章
闻言,她不由得一愣,“真的要开餐馆?我以为那只是你要爷爷点头的话。”
左斯渊笑道:“除非你不想做。”
“不,我要,我要做……”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愿望,而这个愿望必须要她有獨竝的能力,才能完成。
“知道了。”他朝她微笑。
片刻之后,一家三口乘着马车到市集用了早餐,再逛逛摊贩,一家三口非常引人注目,但也让人赏心悦目,两个大人看着儿子蹦蹦跳跳,脸上尽是笑容。
突然,左承希又转身跑回来,指指另一个方向,他们看过去,见到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爷、姑娘、小少爷赏点东西吃吧……”
“娘,我可以给他一点碎银子吗?曾爷爷给我不少银子当零花。”左承希抬头看娘。
韩薰仪鼓励的微笑点头,他立即笑开了,拿出一小锭碎银给了小乞儿。
对方感激的频频点头,“谢谢小少爷、谢谢小少爷。”
做善事让左承希好开心,但不忘跟爹说一下,“曾爷爷给的钱,娘有叫我存起来喔,说日后,她要先借去做生意,等赚了钱,就要买个不会在狂风暴雨日子就让风窜进来的房子,再把外公接来住,让他安享晚年喔。”
“希儿!”韩薰仪脸儿红红。他怎么说出来了?她尴尬看向左斯渊,“呃——因为我一直没法子赚钱,可是我会还希儿的。”
“不用、不用,我的钱就是娘的钱啊,不然,娘又是怎么把我养大的呀?难不成日后,我也得将娘养育我的钱还娘吗?”左承希嘟嘴,不开心了。
她眼眶红,哽咽的说:“好孩子,是娘错了。”
“希儿好棒。”左斯渊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娘更棒,把你教得很好。”
“对啊,我娘是最棒的,而且,娘还说,我们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宽裕,但是我们能量力而为,有舍才有得。”他对娘的崇拜之情可是溢于言表。
“是吗?”当爹的有点吃醋,因为他始终还没有机会好好教这孩子人生观。
“对,要乐于付出、懂得给予。”小孩不知大人心,笑得更灿烂。
“这八个字应该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吧?身教可是重于言教。”
他语带暗示的看向薰仪,而她是听得懂的,这是他在对昨晚她不肯跟他同床共眠发出的不平之鸣。
“你不需要,你拥有的够多了。”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仍然坚持。
“也是,人不可以太贪心,明白吗?儿子。”他趁机教儿子人生道理。
“哎呀,这娘也教过了啦。”
儿子不买帐,左斯渊开玩笑的瞪向嫣然一笑的韩薰仪,但随即痴痴凝睇。在他的眼中,她真的好美,心更美。
而这一天,韩薰仪有了大大的收获,左斯渊替她找到一个地点极佳的店铺,还替她讨价还价的要到一个合理的租金,然后,她开始记帐,填上欠他的款项,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将积欠的金额,如数归还给他。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变得很忙碌,只有一个人除外。
就在左府的一处亭台内,凌茵茵无聊的喝着茶。她真不知道韩薰仪在搞什么?
不仅搬了出去,还打算自己在京城开家餐馆,她不嫁给左斯渊了?而左斯渊愿意顺着她的意思,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想问老太爷,没想到连老人家对她也是爱理不理,她问十句,他答不上一句,说没吃韩薰仪煮的菜,半点力气也没有?
哼,在她看来,是左承希也跟着他娘搬出去,老人家才没力气吧!
不过,婚事一直延迟,实在不是办法……谁能来教教她如何哄男人,甚至勾引男人?
几天前,她回家一趟,再次对左府迟迟不办婚礼一事表达不满,爹却一反常态的要她稍安勿躁,还说男人忙事业是好事,而且韩薰仪在城里筹备餐馆,从左府搬出去住在餐馆内,就近处理开业事宜,而她难道不会加把劲,早点把自己变成左斯渊的女人?
届时,他要不娶也不成!
奇怪,为什么爹在听完她告知左府近日发生的事后,会跟她说这些?
她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所以,她昨天刻意将林嬷嬷留在家里,要她私下问问府里的人,探些消息。
“林嬷嬷回来了。”她身后服侍的丫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主子啊,不好了。”
林嬷嬷一脸惊慌的步上亭台,急急忙忙的将昨晚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主子,凌茵茵一听完脸色丕变。
左斯渊竟然在得知她爹积欠大笔债务后,与她爹交涉退婚一事?但因数目太大,加上父亲狮子大开口,他拒绝了,转而对父亲的几名大债主施压,让父亲点头退婚。
行,真行!韩薰仪真的有那么好,令他为那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她不信!“你说的是真的?”她再问林嬷嬷。
“千真万确啊,下人们说听到王爷跟王妃在夜里为了此事吵得不开交,她们还说,王爷把一切都赌在小姐身上,所以不愿屈服,卖了府里值钱的东西先堵住那些债主们的嘴,但也因此,下人们的薪俸没得发,已经有下人在打包行囊,要走人了呢。”林嬷嬷忧心道。
这真是难以置信?难怪,难怪她到左府小住,也没人来关心一下,爹娘根本已是焦头烂额、无暇管她了吧!
但以目前状况来看,左斯渊对她的态度,仍旧疏离而淡漠,他又忙着替韩薰仪张罗餐馆的大小事,还要忙左家旗下的生意,忙得不可开交,自己连要跟他说上一句话都难,就算爹要她主动献身也不可能啊!
根据林嬷嬷说的来猜测,她爹撑不了多久的,最后极可能会卖掉宅邸,然后呢?一家露宿街头让外人去评断左斯渊的无情吗?不,她爹在外风评不佳,何况,这段日子,丫头在外探得的消息情势对他们不利,因为韩薰仪替左府先生下儿子是事实,加上她待人谦恭有礼,儿子又可爱讨喜,几乎全城的人都赌他们会一家三口团圆,而她会回殷王府……
不公平,该死的不公平!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韩薰仪身上?
凌茵茵越想越气。
蓦地,一颗皮球突然弹跳到石桌上,“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水、糕点被打得歪七扭八,一片狼藉不说,那颗沾满糕点茶水的球还继续撞向她的脸,力道不小,她立即就感觉到鼻子有湿润感,伸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
“对……对不起……”
和韩薰仪回左府探望老太爷的左承希追着球过来,见到那颗球将她打得流血,一张漂亮的脸沾染残屑糕点的,看来好可怕,立刻怯怯的开口道歉。
凌茵茵气得火冒三丈。这长相酷似左斯渊的小兔崽子竟拿球扔她!
“好,很好,你爹,我莫可奈何,所以,就连你也爬到我的头上撒野了,是不是?”她恨恨的指着男孩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去,把他给我抓着。”她对两旁的下人指示着。
左承希一愣,急急的摇头,害怕的急急后退要跑,但他慢了一步,林嬷嬷跟丫鬟一人一手的抓住他,在他还没回神时,凌茵茵已经大步上前,连甩了他两巴掌。
“哇……娘、爹……救命啊……曾爷爷……”他马上泪水鼻涕齐流,好痛啊。
他越哭越大声,凌茵茵就恼怒,又连甩他几耳光。
林嬷嬷心惊胆颤的看着她,劝道:“这样不好吧,小姐别打了。”
“娘……爹……好痛……呜呜呜……”他继续挣扎,继续哭叫。
“哭,还哭!我就要打、重重的打,小小年纪眼里没有我这大娘,日后会是什么光景啊!”不,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在左府没有立足之地了,而这全是他娘害的!一想到这里,她又厉声大叫,“可恶!”
“主、主子?”连丫鬟也害怕的出了声。
孩子的哭声将特意煮了些家常菜,顺便带儿子回府探望老太爷的韩薰仪给惊动了,她急急狂奔过来,一见到孩子两手被人架着,还被打到双颊红肿,连眼睛都哭肿了,是又惊又怒的冲上前去,一把将人推开,将受到惊吓的儿子拥入怀里。
“你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竟然这样欺侮一个孩子?”
凌茵茵豁出去了,反正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何不利用此刻的身份,好好的教训这对母子,一吐怨气。
“我是未来左府的当家主母,也就是他的大娘,教训他也是应该,是他有样学样,学他的娘不懂得尊重我!”
“够了,你欺侮我,我可以咬牙忍下,但欺侮我的孩子,我就无法忍了!”韩薰仪放开孩子,冲上前去,狠甩她一巴掌,让她尝尝挨打的滋味。
这一耳光打出凌茵茵的眼泪,左脸立刻肿了,她气炸心肺,一手捂着发疼的脸颊,瞪着被她带来的下人们架住的女人,恼羞成怒的大叫,“给我打,狠狠的打,想抢走我的幸福、我的丈夫,还怂恿小兔崽子欺侮人,我在这个地方受尽怨气,真的受够了!”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凌茵茵冲上前,回敬韩薰仪一个耳光,再加上嬷嬷、丫鬟,她一人难敌三人,几乎只有挨打的分。
左承希看了,连忙冲过来,握着拳头喊着,“不可以打我娘……不可以!”
“你别过来!”分神一喊,又挨了凌茵茵一巴掌,她咬牙,又打了回去。
这样的激烈冲突,终于将在另一边打扫的小厮引来,一见这情况,可吓坏了,急急的去找总管,刚巧左斯渊回来,闻讯,便心急如焚的冲了过来,“够了!”
一声雷霆怒吼,打斗停止,尤其凌茵茵等人吓得不敢动。
他气得额上青筋暴突,看着脸上又是伤又是泪的韩薰仪,一把将她抱起,冒火的黑眸怒瞪着凌茵茵这个主谋,“出去!马上给我离开!”他怒不可遏的大吼。
“不……是她设陷阱,故意让孩子拿球砸我,瞧,我的脸、我流鼻血了,我才会一时失控……是她的错……是她要当正室,要享荣华富贵,刻意兴风作浪的。”
她急了、慌了,只能哭得呼天抢地,想博取他的同情。
“谁有那种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不放过薰仪,还连希儿也不放过,你看看他们母子,还有脸狡辩?”他真的气坏了。
左承希也吓得紧紧的抱住他的腿,泪流满面。
凌茵茵怔怔的看着韩薰仪母子,两人看来真的很惨,她无言驳斥,只能低头。
“叫大夫,还愣着干什么?”他忍不住对下人大吼,再对着她道:“至于你,还有你的下人,全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到!”
“可是……”她双手紧紧握拳,泪水弄花了她脸上的脂粉,再加上残留的血迹令她看来既狼狈又凄惨。
“你不出去,我就叫人押着你走!”
左斯渊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句话,抱着将脸埋在他怀里一直不说话的韩薰仪,再叫一名小厮抱起哭得淅沥哗啦的儿子,一同往寝室的方向奔去。
“主、主子,现、现在怎么办?”林嬷嬷被吓惨了。情况失控了呀。
怎么办?真要让人押出去吗?她咬咬牙,“走,我们走,谁希罕当左斯渊的妻子,是非不分,是他福薄,当不了我的丈夫!”
终章
只见终于把凌茵茵等人送走,左府内的奴仆都忍不住互道:“恭喜、恭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前天凌茵茵痛殴韩薰仪母子的事可是大大轰动了京城,那些一路追着这则消息的三姑六婆,又聚在一块儿,喝茶、嗑瓜子、聊是非。
“那凌茵茵还没进门,就已容不下孩子跟小妾,把大的、小的全都打到鼻青脸肿,真可怕。”
“那不是可怕,是心狠手辣,就算她爹是王爷又如何?骄纵蛮横,不开心就打人出气?没听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就是啊,左府还敢要这桩婚事吗?人都还没娶进来,就已把家里闹得鳮飞狗跳了。”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不管是行人、茶客、酒客、摊商,全对这母子俩掬一把同情泪。没办法,人天生就是同情弱者,尤其不知道是谁还挖出韩薰仪的过往——
“她因为未婚生子,被当秀才的爹给赶出家门,挺着肚子餐风宿露,际遇可是凄惨无比。”
“怎么那么可怜,咦?你们看!”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左斯渊正带着左承希从马车上下来,一起走进一家筹备中的小餐馆,而这里离左家自营的酒楼其实不远,小餐馆的外观并不奢华,而是朴实素雅,就连装潢摆设也较平实,这是韩薰仪要求的,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餐点的美味新鲜才是重要的。
不过,有事要办,顺道代替韩薰仪来看看情况,刚进门的左斯渊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忍不住一翻白眼,牵着儿子大步走过去。
但正忙着整理环境的潘修贤这回对上他的目光倒不怕了,反而勇敢的迎上前,“左爷,希儿,天啊,你的脸——”
希儿一张原本俊秀的脸是又红肿又瘀青、嘴角也破了,凄惨极了,令人看了都忍不住难过得要流下泪来。
“虽说是皮肉伤,但我比你更不忍——而你在这里做什么?”左斯渊看他很不顺眼,身上散发着一股强悍充满威吓的气势。
但潘修贤吞了下口水,勇敢道:“我听说希儿跟薰仪被打的事,所以,我、我不在你手下干活了,我决定来帮忙,跟她一起经营——”
他话还没说完,左斯渊已经握拳头想揍人,“你就是不放弃?一定要在我跟薰仪之间穷搅和就是?”
“是你、你老是让她难过、让她受到伤害,我看不下去了,我、我、我——”
“潘叔叔,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跟我爹无关啦。”左承希忙跳出来为爹说话。
而在三人谈话时,有一大票人潮缓缓的朝小餐馆门上移动、靠拢,将耳朵竖直了。这可是最近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当然要多加关注呀。
“可是、可是——若不是你没处理好和凌小姐的婚事,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潘修贤不平的又说。
左斯渊狠狠瞪着他。没想到这张老实脸难得的回瞪着他,他简直——
“不错嘛,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我不接受你在这和她一块工作,看在你一直照顾、帮忙薰仪母子的分上,你回酒坊去,我叫何总管给你升个职,当个小管事。”
“不要,我决定了,我要跟薰仪一起开餐馆,但是我会尊重她,而你,只要你能给她幸福,我就一辈子当她的修贤哥。”
左斯渊突地想笑。这个男人对薰仪的心意似乎不输他……
“那好吧,在她养伤期间,这里就由你张罗,有什么事,再差人来叫我。”
“那左爷呢?”对方忽然变得好说话,令他反应不过来,傻愣愣的问。
“当然是好好的陪在薰仪身边,早早摆脱你!”他拍拍潘修贤的肩膀,牵着儿子转身上了马车。
好像没事了!左承希掀开车帘将注意力移到马车外那一堆看着他,又叽叽喳喳的谈论他跟娘事情的三姑六婆,“这些人都没事做吗?”
“没关系,让她们说吧,同情的言语可以让殷王爷失了面子主动退了婚事,也可以让你顽固的曾爷爷低头,这就是流言的可怕。”
他趁机再教儿子“曾参杀人”的故事。
听完,左承希马上看着爹,“那我们再下马车,去街头巷尾绕一圈吧,爹。”
左斯渊皱眉,“你脸不疼吗?”
他用力点头,“有些疼,但爹不是说了,同情的言语可以让殷王爷主动退了婚事,那娘不就可以跟爹在一起了,不是吗?”慧黠的眸子闪闪发光。
“聪明的孩子,那咱们再去绕一圈吧。”
于是,两人换了个地方又下了马车,左承希很会演,一看到人就紧紧依偎在他爹身边,圆亮的大眼充满恐惧,显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引得众人含泪上前安抚。
而他的稚气话语,更让人听得不舍——
“你们说我惨,可我娘被她打得更惨,根本下不了床,甚至我都快认不出我娘来了,她被揍得像鬼,我好怕,所以只能到处黏着爹——”说着说着,他又伤心的抱着他爹大哭出声,抖动的双肩可以看出他有多么难过跟害怕……
“天啊,这大娘若进了门,这孩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没想到凌小姐竟然真的那么心狠手辣,连孩子也下得了手。”
“就是啊,孩子是无辜的,她的所做所为真令人发指,听说老太爷还犯糊涂,不想退婚呢!”
“那得劝劝啊,像那样的女人,难保不会为了保自己正室的位置,加害他人,届时连曾孙都没有,就欲哭无泪了。”
众人议论纷纷,同仇敌忾时,左斯渊已经带着儿子上马车,待马车驶离时,他才看着古灵精怪的儿子道:“娘被揍得像鬼,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他狡黠一笑,“既然要说,就说得严重一点嘛。”
在父子俩回到左府后,听到奴仆说,殷王爷已亲自登门道歉,并愿意退婚。
果真,左斯渊来到厅堂就见到凌平站在那儿,而爷爷正指着他拼命数落。
“我眼巴巴的等曾孙等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盼到希儿来,”左尚霖说到这里,就见到宝贝曾孙进来,连忙将他拉到殷王爷的面前,气呼呼道:“看,这是我的宝贝曾孙,看看他被你女儿打成什么样子!更甭提他的娘此刻仍躺在床上,被揍得像鬼似的,躺了几天,还是连房门都出不了……”
左斯渊听着爷爷连珠炮似的骂着,他微笑的眼跟儿子对上后,点个头,便自头越垂越低的凌平身侧走过,气定神闲的往里院走去,他知道,一切都否极泰来了。
只是否极泰来的代价要让韩薰仪来付出,左斯渊还是很不舍的。
她闭目躺在雕花大床上,模样颇惨,也的的确确下不了床,然而,原因是她当母狮子护卫幼狮时,不慎扭伤了足踝。
她小小的脸上有一些抓痕、瘀青、红肿,但离儿子及爷爷说的像鬼还很远,事实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他的眼里,仍然美若天仙。
丫鬟端了汤药进来,他示意丫鬟退下后,轻声一唤,“嘿。”
见韩薰仪睫毛动了动,他俯身轻轻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到是他,直觉的回以一笑。
左斯渊温柔的将她扶坐起来,“吃药了。”
他拿起桌边盛了乌黑的汤药碗,舀起一匙替她吹凉了,再喂着她。
“可以不喝了吧?喝了好几天了,我有点怕。”她喝了几匙就连忙讨饶。
“还说呢?这药能让你的伤快点好,别忘了,那天我抱你回房,发现你昏厥过去时,差点没将我吓坏。”
“我知道,可大夫不也说了,只是太忙了,身子较虚,再加上过于激动,一松懈才会晕过去的,就算是补身的也够了……”
“你现在就像个不想吃药的孩子。”他温柔的将药碗放到一旁,坐上床,拥着她,让她将头枕靠在他肩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烦恼的事都已圆满解决,凌府退婚,爷爷点头取消婚约,所以,我刚刚可以亲你,现在可以抱你了。”
她嫣然一笑,但忍不住问:“凌茵茵呢?”她是一个那么偏激的人,她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我知道你要自己幸福,又担心别人不幸福,只是,幸福并非唾手可得,要懂付出,才能心安理得的拥抱幸福。”他语重心长道,才说了凌茵茵的现况,而那也是他跟希儿特地去外面绕了一圈的原因,但没想到,有些事发生得比他想象的更快,希儿带伤游行显然是白走了!
凌茵茵早被她娘带到江南去,算是避避风头吧,听说会在那里找个人嫁了,她在京城的名声太臭,根本没人敢娶,而凌平得不偿失,不仅女儿被退婚、拿不到赔偿,多名小妾还收拾包袱走人,奴仆也全离开了,贪得无厌的下场就是一无所有!
“还有另一件事,你让很多人变成富翁,因为下注押小妾扶正的城中百姓竟然有九成,赌金高达千万两,莊傢惨赔!”
“天啊!”她简直不敢相信。
“那么多人都认为你该是我的妻,所以,好好养伤,尽量休息、睡觉,等你脚伤好了,你的店就可以准备开张了,然后嫁给我,不过——”
“不过什么?”
他将阴魂不散的潘修贤跟他的对话复述一遍,看到她感动得泪如雨下,他又吃醋又舍不得,“只能把那家伙当哥哥,明白吗?”
韩薰仪红着眼一笑。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一件很公平的事。”他说。
她仍然困惑的看着他。
“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在你昏厥在我怀里之后,回到房间,是我帮你脱下衣服的,而且,外头有阳光,所以,不必等天亮——”
“不听了!”她别开脸,粉脸涨红,羞涩的看向窗外,却发现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下雨了。”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雨过天青的。”左斯渊托起她的下颚,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后,深情的送上一吻。
尾声
一年后
韩薰仪开的小餐馆内,座无虚席,客人进进出出的,让她财源滚滚,不过一年,她就不仅将开餐馆时赊贷的金钱还给左斯渊,还用赚的钱买了一间小而美的四合院,将她爹接来京城住,连照顾她多年的潘姨也一起接了过来,两个长辈目前也帮着她一起经营这家餐馆。
“唉,看这人潮,你就算付上千金也难买回自称为糟糠妻的小丫头了。”左尚霖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忙碌的韩薰仪,忍不住对着孙子道。
“也是,她自己都赚大钱了,没丈夫,日子也能过,她还警告我说,若要来个无三不成礼的第三次下聘,聘礼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免得又被她退聘了。”左斯渊说得轻松,因为他已经有对策了。
“这丫头怎么老是这么拗,不成,我跟她爹谈去。”他直接进门找站在柜台后方的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
那中年男子在看到女儿前去与左家酒坊来交货的何总管笑着交谈时,那双历尽风霜的老眼充满疼惜与愧疚。
“我说韩老爹,你女儿到现在还不嫁给我孙子,简直太过分了嘛,我已经退让了,从两个妻妾,到只剩她一个孙媳妇人选,她还摆姿态?”
韩老爹看着衣着华贵不俗的老太爷,“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丫头是那样善良,其实她大可不要我这个没尽过父职的爹,我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可她却处处替我想……过去,我没有支持她,现在,只要她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算了、算了,我找另一个老太婆说去……”左尚霖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想到,山上下来的人都很有“主见”。
潘姨也说:“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去解决嘛,反正你都有希儿这个曾孙了,看看我儿子——”她指了指开心招待客人的傻儿子,“我连媳妇儿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嗯,他好像有被安慰到,是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左尚霖顿悟的笑了。
此刻,左斯渊已走到韩薰仪身边,看看何昆又看看心爱的人儿,“真是的,左家酒坊的事问我就成了,何必每回何总管来,你就问他一大堆问题?”
还说呢!她粉脸羞红的瞪他一眼,“问何总管不必付出‘代价’,当然得多问点。”
“那该怪谁?你一直不点头答应成亲,我就只能用商人的手腕要点福利了。”
他也很可怜,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对话,何昆已经很习惯,笑着拱手,先行上了马车离去。
这一对璧人随即避开餐馆内的客人,绕到后门,进到她专门用来做帐或小憩的房间,将门给上了栓后,他立即拥着她,汲取她身上的馨香,她也放松自己,轻轻依偎在他胸膛,感受此刻相依相偎的温馨。
“又问到什么好情报了?”他笑问。这女人做生意竟做出兴趣来,而且还对酿酒有了兴趣!
她甜甜一笑,“是问到了,像是酿酒时序多在晚秋及冬天,再来就是旧历的二月,宜寒不宜暖。”
“还有?”他又问。
“说左家酿酒的水是特别从易州、沧州运来的,因为易州的水清、而沧州的水虽浊,但河底有暗泉,水质特别,不过——”她离开他的怀抱,笑说:“他特别提醒我,来回运水的成本太高,而你特别在那里设了酒坊,就地生产,减少麻烦,不只如此,无锡的惠泉酒同样是因水闻名,所以你也在那里设了酒坊。”
他明白了,有人没提供情报,而是在说好话。
“左家酿的酒,不仅供应给皇家,也卖给富商名流、文人雅士,连一般百姓也喝得起的,左家酒坊能有如此规模,可全是你的功劳……”她笑看着卓尔不凡的他,“但我要说,要我也对你表现出无上的崇拜,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不想你太高傲。”
“无所谓,那种眼神太多,应声虫也太多,但像何昆那样的人还是可以多一些,”他笑看着她,“至于你,我就爱这样的你,诚实、坦白、率性。”
他说他爱她?她眼眶微红。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古谚亦云,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百年才能修得共枕眠,如此深切的缘分发生在我们之间,你应该不忍心拒绝我的第三次求亲吧?”
那张俊美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眸里,有着令她无法忽视的深情,“但是求亲总要下聘吧?”她俏皮的反问。
“我准备好了,也带在身上了。”他笑说。
她一愣。他就一个人,哪有啥聘礼?
“这是第三次下聘,但却是重复的聘礼。”他从袖口内,拿出第一次送给她的雕龙玉佩。
韩薰仪一愣,“怎么可能?这块玉佩我明明卖掉了……”她好惊讶,见到代表两人回忆的玉佩,内心不禁一阵激荡,眼眶发热。
“我派人到处去找,费时费力,好不好容易才找到,虽然给你的时候很匆忙,但是,那时的我和这时的我一样,绝对真心。”
她眨眨泪眼,似乎捕捉到什么重要的话。
“如果你答应了,我可否温习一下那天的事……”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着八年前的那天,他是如何如何的爱她——
她虽曾经因生气而脱口说出过往,却并未详述细节,他竟完全知晓,所以……所以……
她眼眶湿润但嘴角含笑,“天啊,你记起来、记起来了?呜呜呜……”
“是,在三个月前,一些片段画面猛地从我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慢慢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拼拼凑凑后,忽然就发现自己全想起来了,并不需要来一记狠狠的敲头或猛踹,知道吗?”说到后来,左斯渊还是有点恨得牙痒痒的。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而下一瞬间,他的唇吻上了她带笑的樱唇,接下来,就如同分离的那一天,这个吻变得热烈而激狂,然后一点一滴、一寸一寸、完全仿照那一日,两人重温昔日的恩爱缠绵,春意浓浓,夜色也渐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