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7

清风逐月: 绝代凤华 90-102

商场卷 第【90】章 难民

  落日西沉之后,夜里便是一片暗淡,广阔的平原上夜风阵阵吹来,却丝毫不能缓解白日里留下的热气,只是多了一份闷燥。
  而这一批运粮队伍点燃的火光,无疑于是这片空旷之地的指路明灯,从北地里逃出的难民们,看到这一点星星的火光,纷纷向这边围聚了过来。
  从北地逃出,一路向南,该吃的,都被吃光了去,白日里憩息,夜里行走在荒芜的土地上,半点不见亮光。
  这偶然发现的灯火,无疑给他们的疲惫不堪的心中注入了一支强心针,脚步有些虚无,但却无阻于他们前进的坚定。
  有灯火的地方,就有温暖,有温暖……就有粮食!
  这一路行来,草根树皮、蛇虫鼠蚁都给他们尽数抓来吃了,荒芜、干裂的土地上,已经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果腹了,有些人甚至偷偷地把别人襁褓中的婴孩偷去,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残杀后吃掉。
  人心,在这一场灾难面前,早已经沦丧,生或死,已经成为横在他们眼前的唯一选择。
  活下去,活下去,这个信念支撑着这一帮人前进的步伐,蹒跚着,却也坚定着。
  衣衫褴褛,赤脚前行,只有那暗色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亮,望向那一路长长的队伍,眸中的星火一点一点汇聚,逐渐燎原成熊熊火光,带着吞噬一切的烈焰,向着那支队伍席卷而去。
  ……
  “怎么办?”
  季少君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疗伤之后的疲惫在他身上尽显,那一直支撑着的意识刚刚松下,却又被这突来的消息震惊,一时之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得将希望寄予苏心禾。
  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已经开始依赖苏心禾,这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只要有苏心禾在,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这一次,他们能顺利度过难关吗?
  季少君看向苏心禾的眼中不由地闪现着几分期许的光芒。
  “主上……”
  连北四也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身形一闪便移至了东一旁边,眼神凝重地看向苏心禾。
  三个人,六只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她,苏心禾心中也是一颤,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目光,而是因为那正汹涌而来的难民。
  他们一队人马押运的是到燕州的粮食,如果遇到哄抢的难民,可能连渣都不会剩下。
  知道陆路危险,但没有办法,北方水道不通,押运粮食到燕州,这里是必经的路道路,就算他们万分小心,已经走了迂回的小道,但越近北方,这样大的一队人马想要不吸引人注意,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在夜晚,火把的亮光是足以吸引沿途的流人,星点的聚集到没什么,但大规模的难民集结,如果再得知他们运送的是粮食,绝对会引起暴动、哄抢。
  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苏心禾眸中星光暗沉,她不能慌,如果她慌了,那眼前三双期盼又依赖的眼睛更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他们相信着她,全队的人都听从她的号令,如果她不能带领他们度过这次难关,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这一批粮食如果没有如期运送到燕州,又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她不敢想像。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虽然这一队人马中混有‘千机阁’的人,但是,他们要真刀真枪地拼杀吗?
  那些是难民啊,那些只是想要求得一口温饱,流离失所,远走他乡的难民啊!
  他们中有老人,有男女,有孩子,对这些人,他们能下得去手吗?
  但是,粮食不能被难民一抢而空,她要设法保住粮食,如期地运送到燕州去。
  时间刻不容缓,,难民的脚步声近了。
  “东一、北四!“
  苏心禾紧紧闭眼,片刻之后倏地睁开,似乎作出了某种决定,急声道:“马上吩咐下去,让每一组队伍迅速聚拢,形成一个大圆,将粮食围在圆中,每车之上留一手持火把之人,等待我的命令。“
  “是。“
  东一、北四沉声答道,便闪身不见,迅速地在队伍中传递消息。
  季少君却是眉头深锁,清喘着气,低声道:“你是要……?“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眼神与苏心禾相接,他便知道了她的想法她是要保粮,但这样的做法却是在险中求胜啊。
  如果难民不肯妥协,不肯退去,那么,她真的会玉石俱焚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季少君的心便像覆上了一层冰霜,在这闷热的夏日里丝丝发凉。
  脚底的伤痛似乎已经忘却,眼前的情景才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他知道,苏心禾又要放手一搏了。
  “别担心,你在这里休息,一切交给我!”
  苏心禾深吸了一口气,对季少君浅浅地笑着,尔后,越过了他,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季少君转头,看着那大步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这一次,他将命运交到了这个女人的手中,他应该相信她吗?
  ……
  苏心禾疾步而行,走过每一组人马时,都对他们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一定要镇静,行到最前时,长长的队伍已经渐渐地围成了一个大圆,成堆的粮食密密麻麻地堆了起来,被所有的人护在了场中。
  而不远处,难民已经逼近,那一个一个晃动的人头,凶恶的眼神,却让围城圆圈的工人们心头一紧,交握的手似乎更紧上了一分。
  他们虽然不知道苏心禾为什么要他们这样做,但是却在心里相信着她的决定。
  这一路行来,苏心禾与他们同吃同行,他们吃的苦,受得累,她一样也没有少,这样一个大家小姐,竟然还挽起袖子,和他们一起推着粮车。
  脚磨破了,没有吭过一声,手擦伤了,她只是笑笑而过。
  这样的气度,这样豁达的胸襟,能跟在她手下做事,所有的人都觉得荣幸万分。
  能跟着这样一个女人运送粮食前往北地赈灾,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升起不同的自豪与骄傲。
  这一次,只是碰上了大批的难民,他们相信苏心禾一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苏心禾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难民已经成批成批地聚集过来,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在二十米开外与他们形成对峙。
  苏心禾抬眼一扫,火光映照之下,不远处的黑眸却闪现着异常明亮的光芒,那是看见粮食的欣喜,那是捍卫生命的星火。
  一朵一朵,一簇一簇,似乎没有留下这些粮食,他们绝不打算退下。
  人群的眼神似乎都是一样,近乎疯魔,他们的眼里,好像注视不到他们的存在,也看不到跨在护卫腰间明晃晃的大刀,他们的眼中只有粮食,得到的,那就是一线生机。
  苏心禾的眼光再一次掠过,想从人群中搜索出带头的人,可是,没有,几乎没有一个出位的人来率领他们。
  是真的没有,还是隐在了幕后?
  这样大规模的难民,是零星聚集而来,而不是一早就集结成规模地上路。
  苏心禾眉宇间凝聚着几分忧思,如果有人统领着他们才好,至少,在一番谈判下来,那些难民还可能被镇住,但如果没有组织及头领,难民们横冲直撞,一阵哄抢之下,不仅是粮食,恐怕这些工人的性命也会堪忧。
  还有季少君……苏心禾的眼神不由地飘向一侧,北四已经按她的吩咐守在了季少君的身旁。
  如果待会发生暴动,北四应该能护得他的安全。
  “主上。”
  东一等人已经护卫性地守在了苏心禾的身旁,这一趟出门,她们誓死也要保卫苏心禾的安全,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不然,焰冰那里,她们只有提头去见。
  一声呼唤,拉回苏心禾的思绪,暗色的眸中已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只见她向前踏出一步,对着前方的一众难民,沉声道:“我们这一次运送的官府所需要的粮食,奉命前往燕州赈灾,如果大家能行个方便,让我们顺利离开,那么,我会留下三分之一的粮食……”
  隔着麻袋,苏心禾也能闻到阵阵米香,更不用说这些已经被饿得饥不择食的难民,米粒的香味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无疑是最诱人的美食,不然,难民们也不会对他们露出如此凶狠噬人的眼神。
  因为,他们正是阻扰了难民们夺得这批美食的守卫者。
  苏心禾的话语一出,己方已经微微诧异,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用自己的生命捍卫这批粮食,却没有想到,苏心禾愿意拿出一部分粮食给这些难民。
  但是,如果他们的粮食量送到燕州时,没有达到官府规定的定量,那么,苏心禾不是也一样会受到严惩吗?
  两方衡量下来,他们到宁愿放手一搏,毕竟,他们身强力壮,而对方,已经是手软无力的难民了,或许,他们能保证颗粮不失?
  而难民一方却躁动起来,似乎不肯妥协,在他们眼中,只能顾及到自己的口粮,还哪里管燕州的人吃不吃得饱,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难民们一个一个摩拳擦掌,似乎正准备一拥而上,将所有的粮食都收入他们的囊中,一点都不剩下。
  “主上,我们护你先走!”
  看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的难民,东一护在了苏心禾的身前,谨慎以对。
  看来,刚才的话,那些难民不禁没有听进去,还加剧了他们要夺得这批粮食的决心。
  “不行,我怎么能走?”
  苏心禾摇了摇头,她走了,这些剩下的工人们怎么办,他们不是“千机阁”里的人,他们没有功夫,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她将他们带了出来,就一定要将他们平安地带回去。
  苏心禾转身,拿过身旁南二手中的火把,爬上了背后的粮车,高高地站在人群之中,火把的亮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庞,足以让所有的人惊艳,但更让人惊讶的却是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语。
  难民前进的脚步也倏地一下止住,似乎不明白那个美丽的女子这番作为是为了什么?
  “你们听好了,如果不答应,这一批粮食,我就一把火全烧了,谁也别想得到分毫!“
  熊熊燃烧的的火光飘摇中空中,夜风呼呼吹来,卷起白衣女子的一角,犹如蝶翼一般轻轻摆动,原来温和的眼色已经化为了凌厉,红唇紧抿,暗藏锋芒!
  似乎,在下一秒,她真的会扔下手中的火把,将这些粮食付之一炬!
  看着白衣女子肃然冷冽的表情,季少君的手紧握成拳,他就知道,与苏心禾的那一眼对视之后,他就知道,最后,她可能会走上这一步。
  是要挟,也是赌注!
  要么,各方都能得到;要么,所有的都不剩!
  苏心禾这一步确实是兵行险招啊,如果那些难民根本听不进她所说的话,一哄而上,到时候不仅粮食没有了,疯狂的难民一拥而上,可能会造成的人员伤亡更是无法估量。
  但粮食真被抢走了,他们这一帮押运的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朝廷的问责,官府的严惩,他们只是一般的百姓啊,又有什么力量来对抗?
  眼下,或许真的只有这个办法,赌上一赌,看看能否在险中求胜!
  难民的脚步停滞之后,似乎又有向前的倾向,苏心禾的话语让只是让他们略微惊诧,但还不足以改变他们要夺得这批粮食的决心。
  眼见着再次逼近的难民,苏心禾把心一横,冷声道:“点火!”
  冷冽的声音划破长空,惊起一地波澜,手持火把的人们略微迟疑,却还是依照着苏心禾的吩咐,将火把一点一点地凑近了粮车!
  “等等!别烧粮食!”
  眼见着火把与粮食的距离只有米粒之遥,难民群中响起一道浑厚的女声,顿时,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一滴汗水顺着苏心禾的额头滑下,极快地没入了衣襟,她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勾,看来,这一场,她赌赢了,难民中能说得上话的人终于出现了。

  
商场卷 第【91】章 疫情

  那女人的话音刚落,原本一点一点前进着的难民突然停住了脚步,纷纷转头,人群自然地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一身灰色布衣的女人缓步上前,在她身后的左右还各跟着一名高壮的女人,护卫性地将她保护在中间。
  在灯火的映照下,三个女人的脸上都是灰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可眼里闪动着星光,凌厉又逼人,一扫之下,难民都自动退开在了一边,恭敬地低下了头。
  即使在这种逃避灾荒的时候,凶如饿虎的难民们,也有让他们惧怕与敬畏的人,这一点不禁让苏心禾好奇起来。
  看着那从难民群中走出的女人,季少君的心蓦然一松,呼出一口长气,好险!
  疲惫的眼皮却仍然不肯搭下,双手撑在粮车的一角,眼神却飘向了苏心禾,接下来,应该是他们谈判的时刻了。
  既然难民中已经走出了代表,那么,接下来,以苏心禾的手腕,达成协议应该就不是难事了。
  “这位大姐,怎么称呼?”
  苏心禾从粮车上跳了起来,将火把重新递回给南二,向前走了几步,与对面三个女人相对而站,身后,东一与南二紧紧跟随,在阵势上也强上来人几分。
  “青鹰。”
  灰色布衣的女人对苏心禾点了点头,谨慎地说道:“刚才你说的话可当真?”
  粮食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如果真地将一切付之一炬,这么多粮食,到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燕州的难民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那些人不逃出来,在那里等着官府的救济,无疑于等死,她一点也不同情。
  虽然他们很想一并将这笔粮食拿下,但眼前的女人也绝对不是吃素的主,虽然人长得纤细瘦弱,可眉间却暗藏的霸气,让人不容小觑;而跟在她身旁的两个女子,步伐稳扎,气息绵长,一看就是武功高手。
  这一路运粮的队伍,不简单啊!
  与其两空,不如卖给她一个面子,山水有相逢,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当真,如果各位能让出一条道来,让我们安全离开,那么,苏某必将留下三分之一的粮食。”
  听了苏心禾的话后,青鹰点头答应。
  苏心禾沉声道:“青大姐是明理之人,那我们将粮食就此搁下,后会有期。”
  再待在这个是非之地,说不好会有什么变故,能保住一大半的粮食,已经是好的;毕竟,面对这些饥饿的难民,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他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好,苏小姐爽快!”
  青鹰豪气地一笑,嗓音沉沉,转身一挥手,道:“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们过去。”
  “多谢!”
  苏心禾抱拳一揖,一挥手,粮队重新启程,跟着苏心禾穿过了人群,继续向前行进着。
  身后,留下了三分之一的粮食,余下的工人们也迅速加入了前面的运粮队伍,穿过那些虎视眈眈的难民,每一个人的手都紧紧地护住粮车,他们已经留下了那么多的粮食,谁也别再想抢走车里的。
  “大姐,真的就这样放他们走?”
  站在青鹰身后的女人疑惑地看向那慢慢走远的队伍,红色的火把一路飘摇着,像一条蜿蜒的火蛇,坚定地向前延伸、迈进。
  “真的和他们过招,我们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
  青鹰沉声摇头,看向那走在最前的白色身影,那个女人,绝非池中之物。
  刚才,运粮的队伍从她身侧经过时,每一队里几乎都有几个练家子,而且那腰间挂佩的云纹玉标,说明他们都是“千机阁”的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而能轻易调遣“千机阁”的人,又姓苏,那么,那个白衣女子应该就是“千机阁”阁主焰冰的妻主——苏心禾!
  宜州苏心禾的名号,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又怎么会没听说过,那个女人纵横商界,雷厉风行,确实不容小觑。
  虽然以前的她也曾霸寨一方,但如今的他们只是一介难民,穷不与富斗,能吃得今日的暖食就过好今天。
  真得罪了苏心禾,不止苏家不会放过他们,“千机阁的人想必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就这样擦肩而过,能在苏心禾手下讨得一口饭吃,已经不容易了。
  ……
  “他们真的不会再追上吗?”
  季少君略有些担忧地看向苏心禾,穿过难民群时,苏心禾就一直走在他坐的粮车旁,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运粮的队伍完全离开了难民的包围圈后,季少君才转头问着苏心禾。
  那么多难民,竟然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了?
  如果他们说话不算话,吃完了粮食后又跟着追上他们,又怎么办?
  而且那个叫青鹰的女人真的控制得住他们吗?那么多人都听她一人的号令?
  “青鹰的话,或许还管点作用……”
  苏心禾对季少君点了点头,道:“不过,大部分人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但有小部分的人或许还在窥伺这些粮食……”
  从青鹰的说话口气,苏心禾便听出她带了点江湖味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制住逃亡的难民吧;不过,能制住大部分良民,但少数的老鼠恐怕就管不了了。
  所以,她已经让东一带了一部分“千机阁”的人压后,有她们阻止后面再跟来的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那怎么办?”
  听完苏心禾的话,季少君神色蓦然凝重,略带焦急地看向苏心禾,如果再有人追来,难道他们还要让粮不成?
  但见苏心禾丝毫无慌乱的神色,反而沉着在胸,季少君目光一扫,发现平时跟在苏心禾身边的东一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立马反应过来,“你已经安排了后招?”
  这才是苏心禾,这才是那个运筹帷幄,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苏心禾!苏心禾赞许地对着季少君点了点头,他很聪明,不要说明也了解了她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们俩人好像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想想,苏心禾不禁莞尔一笑。
  他们俩明明是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什么时候开始,也会有了这种默契?
  难道,真的是苦难造就人吗?
  重新塑造了一个季少君?
  不,季少君还是季少君,苏心禾摇了摇头,他没有变,只是体验过痛苦,经历过险阻,让他知道,人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只有互相依存,学会信任,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久,更远!
  “那到了燕州,燕州知府知道我们的粮食少了,追加我们的责任,怎么办?”
  这个时候,季少君已经将自己与苏心禾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们都是宜州商会的人,而且苏心禾还是负责此次粮食筹措、押送之人,如果粮食短缺被人知晓,那么,苏心禾难逃罪责。
  “没事,我自会与燕州知府交涉,你无需挂心。”
  苏心禾安慰地对季少君笑笑,没再多言。
  这次他们能从大批难民手下保得粮食,已经是个奇迹了;如果换作平常,她一定会救助他们,但这次事关重大,她只有先为燕州的人考虑。
  能走出北地的他们,精力与毅力已经非比常人,在这样困难的环境下,他们都能走出去活下来,那么,她便无需要为他们挂心。
  人的求生意志是很强的,越濒临绝境那活下去的勇气与决心越是无法想象。
  所有,相信他们有了这一批粮食,能够撑上一阵,找到其他的活路。
  而燕州那边,或许会因为粮食不够数量而责惩她,但她能够用其他的方法将功补过。
  本来,那随行运送的医药用品与大夫团不在征集之列,她也只是想帮一帮那里的人们,没想到的是,这些反而成为了她与燕州知府谈条件的筹码,真是世事无常啊。
  挽救与放任只在一念之间,相信燕州知府也能明白事理,与其去追究这些罪名,不如留下他们多干点实事。
  当然,这罪名不至死,她担心的只是这一行的众人因为她的决定而受到牵连,他们还有父母妻儿,怎么带他们出来,她必然要怎么带他们回去。
  季少君皱了皱眉,事情真像苏心禾说得那么简单吗?或许她又要付出什么代价来吧?
  慢慢地,他好像也开始了解了苏心禾。
  这个女人,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会亏了别人,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不由地微微上扬。
  低头,看着那双被纱布包扎过的脚,有一阵暖流划过心房,留下一室弥香,久久不肯散去……
  事情果真如苏心禾所料,他们离开难民队伍大概过了一天左右,有百人便脱队跟了上来,而东一他们一共只留下了十人垫后。
  “千机阁”里特别训练过的好手,对江湖中人,都是以一顶十,对付这些难民,更不在话下,很快地便处理了去,让他们再也不敢跟上。
  当然,这处理当然不是说将他们给杀了去,毕竟,那些只是寻找粮食的难民,只是在见过东一众人的手段之后,没有人再敢上前,只得在惊恐之中频频退后。
  比起将要面临的饥饿来说,眼前凶悍的女人能让他们更早地永登极乐,鸡蛋不跟石头碰,在强者面前,弱者当然会自动地退缩。
  而苏心禾他们到达燕州之后,也受到了燕州知府的热情接待,那一车一车的粮食,似乎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新的希望,人人眼中燃起来火光,等待着那粮食发放进自己的口袋。
  进城之后,苏心禾的目光便显得凝重起来,城里有官兵维持秩序,百姓们没有敢围拢上前,只是用希翼与盼望的目光紧紧凝视着这一队人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渴求的目光看向那一车一车装着粮食的麻袋。
  城里的人没有她想象中的多,街道上只有少部分聚集的人群,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让这个城市少了些生气,一阵压抑的空气在上空围绕、盘旋,让这个北方重镇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街道上,很多铺面已经关上了门,茶馆、酒肆、旅店、饭馆也再没有正常营业,经济一片萧条。
  这些苏心禾都可以理解,连饭都吃不上,还有谁会去管这些营生?
  但即使生意不做了,那人呢?这里的人为什么像是减少了大半?除了她见到的那些人,其他的人去了哪里?难道是饿死了,或是病死了?但人为什么会少上这么多?
  这些才是苏心禾担心的问题。
  入了燕州的知府衙门后,秦知府倒是对他们一行礼遇有佳,人刚一到,连粮食也没有清点,便吩咐下人们带他们去休息的地方安置,这一点让随行的众人松了口一气。
  因为,粮食没有经过清点,就交到了燕州知府的手里,这之后如果再出了什么纰漏,那就与他们无关了,所有人心中都暗自高兴,看来,这隐藏的危险解除了。
  但只有苏心禾暗自纳闷,这件事情她本就没有想过隐瞒,如果燕州知府真要追究什么,她也会一力承担下来,不会连累其他人分毫,更何况她本就已经想出来应对之策。
  这燕州知府,确实透着怪异。
  在闹粮荒的时候,这粮食对燕州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秦知府有什么理由连清点都不去做,就这样收下了粮食,与她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就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一般。
  除了粮食之外,现在对燕州来说,更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带着疑惑,用过晚膳之后,苏心禾便让衙门里的人带她去见秦知府。
  在要近秦知府的书房时,那个下人被管事的叫了去,苏心禾只得顺着她指的方向,自个儿向前而去。
  走过长廊,再经过一个拐角,似乎听见了秦知府的声音,苏心禾便向着那声音的发源地行去。
  起初时,有刻意压低的女声自书房中断断续续地传出,苏心禾的脚步略微停滞,接着是一个女声的暴吼,还伴随着书本、砚台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让她暗自心惊。
  那个女声,她听得出了,应该是秦知府的声音。
  秦知府所说的话,她也只模糊地听到了一点,但有两个字却特别清晰,犹如暗夜里的惊雷,让她愣在了当场。
  因为,那两个字是……“疫情”?难道,这就是秦知府如今忧心的事?这就是燕州城中人员减少了一半的原因?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心禾的脸瞬间变色。
  


商场卷 第【91】章 练靶

  苏心禾早就预感到,灾荒之后会有瘟疫横行,但这一路上,都没有接到过瘟疫的传报,这件事情也让她一直纳闷。
  难道官员对灾荒的情况控制良好,进而抑制了瘟疫的发生?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会松一口气。
  但事实的情况,远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那些不见了的百姓是死了吗?埋了吗?还是被隔离到了其他地方?
  苏心禾心中像是突然沉下了一块大石,越沉越低,压得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不能这样,不能再让燕州知府这样处理下去。
  疫情如果没有得到控制,到时候彻底爆发之后,恐怕燕州会变成一座死城,那时,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苏心禾眉宇之间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原本停滞的步伐重又迈了开来,向着秦知府的书房大步而去。
  近了,似乎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原本的低吼已经压了下去,室内显得异常安静。
  苏心禾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叩门。
  三声敲门声响起后,屋内沉寂了一会,半晌,秦知府谨慎地问道:“是谁?”
  “苏心禾来访,求见秦大人。”
  苏心禾沉声回话,话语中却透着一股非见不可的意味。
  如果今天她不能和秦知府把话说开,这晚上,她就甭想睡得安稳。
  一想到疫情可能会蔓延的情况,她如何能踏实?
  屋内又是一阵沉寂,就在苏心禾以为秦知府不会做出任何反应时,门开了,走出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女人,想来这就是刚才向秦知府禀报事务的人。
  女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苏心禾说道:“秦大人有请!”
  苏心禾点了点头,踏步而进,而那女人则退了出去,在关上门的一刹那,眼神倏地一暗,眸中冷光一闪而过,但随着门的闭合,又被掩盖了去。
  书房内,秦知府正端坐在书桌之后,人到中年,又管理着北方重镇的她,本该是一派意气风发,但历经灾祸之后,整个人像凭空老了十岁,岁月的纹路在她的额角深深印现,一笔一画地刻画着曾经的沧桑。
  此时,她的神情说不出是谨慎还是凝重,只是看向苏心禾时,眼中的狠色一划而过,与刚出门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而袖袍之下,一双手早已经紧握成拳,并且微微颤抖着,压制着她心中不想被人窥得的真相。
  “这么晚了,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秦知府顺了顺气后,才沉声问道。
  “确实有事。”
  苏心禾点了点头,不急不慢坐到了秦知府对面的椅子上后,才道:“我是来和秦知府商量此次燕州所暴发的疫情……”
  “疫情?”
  听到这两个字眼,秦知府的脸瞬间变色。
  刚才她与林师爷商量的时候,就说到了疫情的问题,没想到苏心禾真的知道了。
  看来,这次,真的留她不得了。
  现在,对于燕州来说,粮荒不是最重要的,最棘手的问题反而是粮荒之后所暴发的瘟疫。
  旱灾之后,朝廷陆续有粮食送来,再加上燕州死亡和逃迁的人数,灾情基本上已经能够得到控制。
  暗真正让她感到恐怖的却是灾荒之后所暴发的瘟疫,起初,只有小面积的人感染,她也以为是一般的病情,没有想到的是,这种病迅速传染,相近的住户都受到牵连,一时之间,人畜都不能幸免。
  她意识到事态严重后,忙将这些人隔离在了北边的山庙里,派重兵把守,不准人随意进出,而在城里,稍微发现有这种病状的人,也立刻拖去了北边。
  那里,已经成了只能进,不能出的必死之地,也被官府人称为“北荒囚牢”。
  “北荒囚牢”顾名思义,那里是牢,关的都是囚;那里不是医治的地方,那里只是等死的荒地。
  这个秘密,她一直隐瞒着,以至于如今越演越烈,终于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局面。
  她也一直忧心忡忡,就怕暴了出来被朝廷知道会重惩她,到时候不仅官位不保,就连她这条小命恐怕都堪忧。
  燕州官府中人也守口如瓶,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传了开来,丢掉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会牵连到他们整个家族。
  现在,苏心禾知道了,她只有痛下杀手!
  秦知府面上带着淡然的微笑,也不言语,只是看着苏心禾。
  而书桌之下,她一直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松开,缓缓地移向了书桌的底部,那里,有她暗藏的弓弩。
  当她的手指扣向扳机,准头对准了苏心禾时,眼中一抹狠色瞬间划过,杀意陡生。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苏心禾也意识到了秦知府眼中对她的杀意,扳机扣响,箭弩发射的刹那,她想闪身躲开,但她本不是习武之人,动作再快,意识再清明,又怎么敌得过箭的速度?
  电光石火之间,窗户“嘭”地一声被人给撞了开,夜里的冷风呼啸着钻了进来,苏心禾只觉得眼前一道寒芒闪过,有金属相碰的钝响,星光飞溅,那箭头已然偏了方向,“噹”地一声钉在了门背后,箭身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停止了动静。
  苏心禾深吸一口气后,转过头看向秦知府。
  这时,北四的剑已经抵在了秦知府的脖颈之上,她的手微微用力,剑身便侵入了秦知府的皮肉,一丝血水蜿蜒而下,形成暗色的小蛇,在灯火映照之下,更平添了一分诡异与肃杀。
  情况突变,前一刻,还是胜券在握,以为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苏心禾的秦知府,现在反而被人所制,成为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一滴冷汗已经在她心头落下。
  她只知道苏心禾是一介商贾,确实没有费心研究过她的背景与实力。
  处理掉一个商人,又是在这灾荒泛滥的年代,她以为轻描淡写几句就可以轻易过关,没想到,却惹到了一个不能碰的主。
  她的本意就是为了不让瘟疫的消息外泄,以保证自己的小命,而眼下情况更为具体,刚才她是想除掉苏心禾,而现在,她会不会被苏心禾所杀,那倒真的是一个问号了。
  苏心禾的胸中也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她只是想与秦知府好好谈谈疫情的解决之法,没想到秦知府却因为秘密被发现,想杀人灭口,如果北四没有及时救到她,那么,现在,那只暗色的箭矢已经插在了她的心口。
  秦知府,好狠毒的心啊!
  森冷犀利的目光如一把利箭射向了秦知府,苏心禾的脚步沉重,却是步步逼近,秦知府陡然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流,竟然让她忘记了颈上的疼痛,心中的惧意随着苏心禾的靠近,一步一步地攀升。
  为什么?
  明明是一个柔弱纤细的女人,明明只是一介商贾,为什么会给她那么大的压迫感?
  犀利的眼神一直看得秦知府心中打颤,苏心禾才缓缓说道:“秦知府,看来你是不想和我好好谈了?”
  “不……怎么会……”
  秦知府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可依她现在所处的情景来看,这个笑容可比哭都难看。
  说话之余,秦知府的眼神还不由地向门后瞟了瞟,刚才出去的林师爷也是依她的命令去传卫兵了,她本是想让卫兵料理善后事宜,没想到,现在,却是等着我们来救命。
  “在等人?”
  看出了秦知府有些飘忽的眼神,苏心禾冷笑道:“北四,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呢?”
  “回禀主上,那个女人神色诡异,属下已经将她制服,藏在了花园中。”
  北四如实禀报,神色未变分毫,就连那持剑的位置都没有丝毫的偏移。
  “听见了吗,秦知府?”
  苏心禾好笑地拍了拍秦知府的肩膀,嘲讽道:“看来,你的救兵是来不了了。”
  “那个……苏小姐……我们……我们有话好好说……”
  像是控制不住般,秦知府一开口牙齿就猛打颤,她是真的怕了,这些是什么人?连她们还未进行的动作也能洞悉先机,让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下,她是不是真的死定了?
  “好好说?”
  苏心禾一手探向了书桌的下方,拿出了安置在那里的弓弩,小小的弓弩拿在手中,怎么看都是一件精致小巧的工艺品,可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刚才差点就取了她的性命。
  “你刚才还想用它来招呼我,这样算是好好说吗?”
  苏心禾将弓弩在秦知府的眼前晃动着,冷笑道:“还是秦知府喜欢用这个说话?那让我也来试试……”
  此话一出,秦知府顿时冷汗涔涔,让苏心禾也来试试?
  她试了,自己还能有命吗?
  “使不得……使不得啊……”
  秦知府连连摆手,要不是那把冷剑架在她脖子上,她恐怕已经匍匐在苏心禾的面前,只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别用她来练靶。
  “北四,让秦知府别乱动,不然,待会伤到哪里,就真是我的罪过了。”
  退到了一定的距离之后,苏心禾对北四摆了摆手,北四得令后,点了秦知府的穴道,收回了手中的宝剑,这下,秦知府想动也没有办法再动了,只能看着苏心禾将弓弩对着自己左右瞄准,心中冷汗早已是如雨泼下,因为恐惧,全身不由地颤动。
  苏心禾勾唇一笑,在暗色里,尽是飞扬与邪魅,这是与白日里不同的魅惑与美丽,那模样让北四心中也是一颤,秦知府更是瞪大了眼。
  因为对面那个女人艳如蔷薇的笑容里,正捏着她的生命,她的一个手颤,那就是天人永隔。
  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越美丽,越柔弱的女人实则却是最危险,最不能招惹的人。
  悔之晚矣!
  眼见苏心禾的手指已经扣上了发动的扳机,秦知府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唰”地一声,箭矢射出,划破空气,叫啸着向秦知府奔去,“噹”地一声刺入……
  秦知府冷汗如雨,手脚已经失了知觉,要不是北四给她点了穴道,恐怕此时的她已经化作一滩烂泥了,裆口处是一片暗湿,点滴的液体顺势滴落,很快在桌下形成一汪小泉……
  这秦知府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北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别过了头。
  苏心禾将弓弩放在一边,拍了拍手掌,这才浅笑道:“秦知府,我还没射你呢,这样就怕了?”
  的确,苏心禾没有真的要射秦知府,只是吓吓她,而那箭是射向高过她头顶的书柜,箭矢已经稳稳地插在了书柜里。
  “苏……苏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秦知府缓缓地睁开了眼,似乎也意识到苏心禾没有对她生出必杀之心,但就算这样,也足以让她感觉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与生死擦肩而过之时,才真得生出许多的感悟。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做错了!
  “马上提笔向朝廷报告此次的疫情,请求药品、大夫的资源;然后,让人带我去疫区。”
  苏心禾点了点头,秦知府的脑袋还是清明的,知道她是另有想法,而不是想要她的命。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粮食的多与少也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了,如果人都死光了,那么,留住这些粮食还有何用?
  “向朝廷禀报……这事我答应……”
  秦知府微微喘气,汗水滑过睫毛,一颤,落了下来,“但苏小姐……要去疫区……请三思……”
  对苏心禾,秦知府倒真的生不出恨意了,刚才在生死关头的那一遭,她突然明了了,人活着一世,求得无非是个心安;如果活得再长再久,但却要欺着、瞒着,那么,她这一生还能过得踏实吗?
  向朝廷禀报此次疫情的严重性已经刻不容缓,她也有心理准备接受惩罚。
  但苏心禾真的要去那疫区吗?那里可是九死一生,连在那里看管的官兵也都是签下了生死状,不到最后一个人死去,她们绝不活着离开。
  那里就是一个死窟窿,没找到医治那瘟疫的方法后,进去,就只有一个命运——死!


商场卷 第【93】章 瘟疫

  瘟疫,是由于一些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一般是自然灾害后,环境卫生不好引起的。这只是其中一方面而已,按照中医五运六气的理论,在五运六气特殊之年份,或因某运不及刚好与司天之气相矛盾时,会爆发瘟疫。
  瘟疫在史料中早有记载。
  如《周礼·天官·冢宰》记载:“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
  《吕氏春秋·季春纪》记载:“季春行夏历,则民多疾疫。”说明当时对瘟疫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平,认为瘟疫一年四季皆可发生,原因之一是由于时令之气的不正常,是由“非时之气”造成的。
  最早的中医古籍《黄帝内经》也有记载。
  如《素问·刺法论》指出:“五疾之至,皆向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
  《素问·本能病》篇:“厥阴不退位,即大风早举,时雨不降,湿令不化,民病瘟疫,疵废。风生,民病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指出瘟疫具有传染性、流行性、临床表现相似、发病与气候有关等特点,并认为只要“正气存内”,就能“避其毒气”。
  《素问》遗篇,认为瘟疫与五运六气变化异常有一定的关系,故有金疫、木疫、水疫、火疫、土疫“五疫”及“五疠”之称。说明古人已经意识到瘟疫的致病原因不同于一般的六淫外邪,而是一种疫毒之气。
  苏心禾微微蹙眉,眼神疑惑地看向秦知府,她这是在劝阻她不要去吗?
  秦知府额头的汗水细密如雨,频频渗出,但她的眼神却不再似初时的惊恐与惧怕,灰蒙散去,眼神清明如水,倒真像是经历了生死之后的彻悟。
  苏心禾轻轻点头,问道:“秦知府,能告知我这病征为何吗?”
  听了苏心禾的话后,秦知府微微一怔,眼神闪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真像是一场恶梦。
  苏心禾对北四点了点头,北四屈指一弹,秦知府身上的穴道已经应声而解,而她却像毫无所觉一般,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了回忆之中,那不愿忆起的灰暗又可怕的日子,又在眼前缓缓浮现。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燕州的百姓们犹如生活在噩梦之中,灾荒之后,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挺了过来,朝廷的粮食也陆续地运到,暂时缓解了部分粮荒……
  但慢慢的,又发生了大家意想不到的事……
  身边的人会突然发高烧,大夫开了发烧药,但饮药之后,病情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还有加重的倾向;紧接着,患者的咽喉和舌头开始充血,口中还发出异常恶臭的气味……
  据大夫所说,那些患者会打喷嚏,声音嘶哑,强烈的咳嗽还会导致他们胸部疼痛,最后,直到咳出血来,人也就没救了……”
  “发高烧,咽喉和舌头充血,口中有恶臭……”
  苏心禾喃喃地重复着秦知府所说的病征,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前世曾经看过的医书一一在她的脑海中掠过……
  在哪里?她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种病征?
  是哪里?
  是在公元前412年的古希腊时期前爆发的流感?那由流行性感冒引起的流行病曾涉及90%的人,发病范围广泛,死亡率很高,造成严重影响。
  是历史上首次发生于公元6世纪,起源于中东,流行中心在近东地中海沿岸的鼠疫?公元542年经埃及南部塞得港沿陆海商路传至北非、欧洲,几乎殃及当时所有著名国家。这次流行疫情持续了五六十年,极流行期每天死亡万人,死亡总数近一亿人,这次大流行导致了东罗马帝国的衰落。
  是400多年前开始出现的狂犬病?疯狗咬人致病的案例以及被记录下来,但直到1885年,人们还不知道狂犬病到底是由什么引起的。
  还是在亚洲流行过的天花?在1718世纪,它是最严重的传染病,但是在历史上的影响却比不上鼠疫,这可能是因为其受害者以儿童为主(约110的儿童因天花夭折),活下来的成年人大多已有免疫能力。天花是感染天花病毒引起的,无药可治,1980年世界卫生大会正式宣布天花被完全消灭,天花病毒在自然界已不存在。
  但在这古代,却不一定。
  但是……病征不一样,这些病的病征特点与秦知府口中描述的病征都不同。
  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苏心禾的脑中犹如缠绕着一团混沌的白雾,有依稀的印迹透过白雾向她缓缓挥手,她只需拨开那雾气,便能窥得其全貌。
  “主上,才泡上的雅银针雪,您喝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北四已经命人送来了一壶热茶,或许是看苏心禾沉默良久,眉宇之间凝重的神色越来越沉,却又无法为她分得点忧,能做的只是为她送上一杯热茶。
  “刚才你说什么?”
  苏心禾猛然抬头,眼中重新积聚起了光亮,刚才北四的话里说了什么?似乎触动了她心中迷雾中的光点,让她窥得了一丝光亮。
  北四与秦知府面面相觑,均不明白苏心禾眼中瞬间闪亮与激动是因为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知府已经换好了衣裤,重新坐在了苏心禾旁边的椅子上,她与北四都默然不语,等待着苏心禾最后的答案。
  “属下是请主上用茶……”
  虽然心头有疑惑,但北四还是依言回答。
  “不是这句,另外一句……”
  苏心禾摇了摇头,继续追问。
  “雅银针雪?”
  北四微微蹙眉,试探地说出另一个名词,她那一句话里,应该没什么疑点啊,都是很平常,很简单的话语,除了这一包焰冰特意为苏心禾准备的“雅银针雪”算来是最特别的。
  难道苏心禾问的就是这茶的名字?
  “对,就是它!”
  苏心禾激动地拍案而起,眼中光彩大盛,脑中的迷雾顿时散去,心中已是一片光明与清亮。
  她终于记起来了,这样的病征与世界上第一次流行的瘟疫相同,那时候的瘟疫,是发生在雅典。
  那一场瘟疫几乎摧毁了整个雅典……最后,还是一位医生发现用火可以防疫,从而挽救了雅典。
  这瘟疫在异世也没有明确的定论,但只要注意卫生及消毒,并且将患者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焚烧,再配合一剂中医的药方,应该能够控制住此次的疫情。
  “主上,此次疫情是否有救?”
  “千机阁”上下对苏心禾的医术早已经铭记在心,疑难杂症在别的大夫手中或者是无解的,但在苏心禾手中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虽然这位主子没有功夫,甚至文弱、秀气地不似一般女人,但她们却从心中敬佩她。
  “真的有救?”
  听北四这一说,秦知府也瞪大了眼,集合了燕州城里所有有名望的大夫都没有能治好这种病,抑制住疫情的蔓延,眼前的少女却有办法?
  不是她低瞧了苏心禾,才十六岁的她,经验与资历都尚浅,而且,她还不是大夫,只是一个商人,她如何能治得了瘟疫?
  “嗯,或许……”
  苏心禾点了点头,沉吟半晌,道:“秦知府,希望你遵守诺言,及时向朝廷报告此事,请求药品与大夫的资源;至于需要什么样的药品,我会列一个清单给你,而派来的大夫,必须经过我的培训之后,方能进入疫区。”
  “就这样?”
  秦知府愣了愣,那么大的一次瘟疫,苏心禾这几句话就能解决吗?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有试上一试。”
  苏心禾点了点头,眼下,她只有先到疫区,了解具体的情况,看哪些人能救,哪些人已经回天乏术,她要将这部分人区隔开来,这样,才能真正控制住疫情。
  “秦知府,你能相信我吗?”
  眼见秦知府眉头深锁,苏心禾跨前一步,眸中闪烁着坚定与信念的光芒,直直地射向秦知府。
  虽然秦知府在疫情这件事情上对朝廷有所隐瞒,但在燕州这块土地上,也只有她能发号施令,调动兵马,没有得到她的认同与支持,苏心禾的想法很难施行。
  “这……”
  秦知府有些为难地看着苏心禾,她不是不想信任她,只是,将这样重大的事情交到一个少女的手中,真的能成功吗?
  如果不成功,那岂不是害了眼前的她?
  这样风姿绰约,气度斐然,拥有大家之气的当世英才,如果毁在了燕州这块土地上,那绝对是这世间一大憾事。
  她能轻易答应她吗?
  “秦知府,眼前你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按我所说,真的控制住了此次的疫情,那么力挽狂澜,亡羊补牢,或许能扭转你所处的劣势……关键是,你愿意赌上一赌吗?”
  眼见秦知府眼中还有疑虑,犹豫不决,苏心禾趁势而上,一番话直指重心,这样的利害关系摆在眼前,秦知府如果还不能放开手搏上一搏,那么,朝廷的处置下来,她绝对好过不到哪里去。
  “好!”
  心中思绪翻转,秦知府多番衡量,既然已经决定了承担一切,那么,如果真有办法能够扭转乾坤,她还怕什么?
  试上一试,输了,顶多和以前一样;赢了,那么不仅能治好那些百姓,还能让燕州重新恢复以往的生气与活力,将北方大镇的风采延续下去。
  在粮灾面前,他们都挺了过去,在瘟疫面前,他们也绝不低头!
  “我们击掌为誓!”
  秦知府的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她伸出了手掌,掌心对着苏心禾,欲与她三击掌。
  既然苏心禾都不顾自身的危险,愿意深入疫区,这样英勇,这样无畏,她为什么不能在她身上赌上一把,相信她能成功,相信她能为燕州带来一次奇迹。
  “好!”
  苏心禾勾唇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了手掌,与秦知府连击三下,信任的手在此时交握在了一起,决定了她们今后共同的命运。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没有人再多做停歇。
  秦知府并没有后悔当日的决定,将燕州的疫情如实禀报,并且承诺将尽力控制住疫情的扩展,以求将功补过;与此同时,秦知府还迅速调集了城内的大夫,并且收集了所有还能用到的药草,统一地交给苏心禾安排分配。
  燕州城里的大夫与苏心禾带来的大夫团一起进行了严格而细密的培训,当然,所有的培训都是按照现代医学卫生防疫知识所进行。
  在宜州时苏心禾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批棉质的口罩及手套,在这里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苏心禾准备在疫区外安排一个专用的消毒防疫站,而这里准备的手套及口罩是给每位进入疫区的健康人所准备的,他们在进入疫区时必须佩带,而出疫区时,则将使用过的手套及口罩放入专用的消毒区进行消毒,如此才能二次使用。
  而秦知府收集到的药草,还有她自带来的相关药物,她已经命人制作成了第一批药汁,分袋装好,准备运往疫区。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第一批前往疫区的队伍终于就绪了。
  而在前往疫区的道路上,已经悄悄混进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他隐秘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时不时地探头打量着那走在最前的领头之人,眼中的神色闪烁,似有担忧,似有疑虑,也似有许多不能确定的感情。
  虽然心中揣着疑虑,但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跟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坚定地向前行进着。


商场卷 第【94】章 疫区

  燕州的疫区被秦知府安排在了北边的山庙上,那里平时就少有人来,发生灾荒之后,那里更成为了无人踏足之地,就连山里的山户也纷纷出走。
  这座山已经没有了往日葱翠的密林,清凉的小溪,温顺的小动物……灾荒袭来,带走了这座山林的生气与活力,徒留一片衰败与死气,俨然成为了一座只进不出的死林。
  苏心禾一行人踏步在林间,光秃秃的密林里已经没有了茂密的树叶,干枯的树枝犹如老妪苍花的手指,一截一截四处伸展着,却也挡不住炎炎烈日里那如火一般的炙烤。
  这一行队伍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人人都很安静,眼底凝聚着谨慎的光点,这一次,他们来到这里,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活着出去。
  但医者有自己的操守,病员在前,他们绝不后退。
  而且,他们有苏心禾,不是吗?
  那个清冷淡然的女子,她所教给他们的医学知识是他们从未听闻过的,她所调配出的药剂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而初次的试验,却也达到了不错的效果,至少抑制住了那患者病情的加重,在燕州创造了第一个奇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声音,跟着苏心禾走,跟着她走,或许,会走出一条光明的大道!
  但季少君是个例外,他没有经过大夫的一系列的培训,只是偷偷的插队而来,一直默默地跟在队伍之后,心中的感觉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鬼使神差地,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一遭,他不是大夫,他去能帮得上什么忙?
  但一听到苏心禾又要以身犯险,那一刹那,他的心似乎都要跳了出来。
  那个女人,明明那么瘦弱,那么纤细,为什么到哪里都要逞强呢?
  他知道,她的心里装着的不是自己,是这些燕州百姓的温饱与健康;他也知道,她的智慧与能力或许能够解救这里的人民……
  但是,就不会有万一吗?
  他担心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的心里,原来也是怕她会受到伤害,怕她会和那里的人一样,再也走不出那片死林,永远埋葬在“北荒囚牢”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就没来由地冷寒。
  他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失去对手的寂寞与凄凉?
  还是……
  那一个可能,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真的发展到那种状况,连他自己都会耻笑自己吧?
  他最不屑的,最不能容忍的,他又怎么可以接受?
  除非……
  除非她是一个人?
  除非……
  除非她能休掉她现在的三个夫郎,独爱他一人?
  可是,可能吗?
  季少君摇了摇头,影飞、焰冰、沐清尘各有自己的风采,他们嫁到任何一户人家,成为正夫都是有可能的。
  但所有的人都愿意做苏心禾的侧夫,而且,一家四口还相安无事,兄友弟恭。
  而且,影飞还怀着身孕……
  这样的情况,苏心禾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人吗?
  或许,有可能呢?
  毕竟,他的条件丝毫不比那三个男人差。
  季家商号在宜州,那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商家,而他季少君更是出类拔萃,丰神俊朗;在外,能管理商事,在内,也能相妻教子。
  这样全能的他,只拥有一个,不已是足够?
  季少君的心微微发颤,手不由得紧紧握住襟口,看向苏心禾的目光揉进了一抹志在必得的决心。
  是的,这份对她的感情是一点一点集聚而来,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也鄙视一妻多夫,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一点一点被她吸引,被她感动。
  从宜州城里她雷厉风行地收服了小商贩,组建新兴商业市场开始;到北方爆发灾荒,她开创业界先河,自行组建船队,保证宜州的粮食供给;前往北地的路上,她不顾恶臭,执意为他治疗脚伤;遇到大批灾民,她临危不惧,沉着冷静……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是没有感觉,这一切和她一起经历的点滴,都印刻在了他的心底。
  胸中一直有波涛翻滚,却被他压制而下,因为他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早已经爱上她。
  这样的感情,他要怎么说得出口?
  可如今,他既然有勇气跟着她走近疫区,那么,抱着生死一线的危机,他也要赌上一赌,让她爱上他,并且,只爱他!
  季少君眼神坚定,脚步沉稳,似乎那一步一步踏过去的,不仅仅是通向疫区的道路,延伸下去,那就是他幸福的起点。
  而此时的季少君只顾着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却不知道,没有经过一系列培训,没有做过任何预防措施的他,就这样踏入疫区是多么危险,更甚者,因为这个原因,他差一点便一命呜呼,永久地沉睡在这片山林。
  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经历过这场生死,才让这原本针锋相对,不退不让的两人真正地将心贴在了一起,走过今后患难与共的人生。
  ……
  这里的山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灾荒后,山庙里早已经没有了香火,一片清冷与凄凉;而瘟疫爆发后,那些大批被移往山庙里的患者,他们所带来的阴郁与破败,更是给山庙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死亡气息。
  山庙分为三进,第一进是这里驻守的官兵,第二进里是刚被送来不久的患者,而最后一进,便是已经濒临死亡的患者。
  没有人愿意被抬进这里,因为,大家都知道,一进入这里,也就意味着,他们与死神的距离,更近了。
  站在山庙门口,苏心禾仰头看着那一张高高悬挂的牌匾,破败的木牌匾已然风化腐朽,顶端还有虫蚁啃噬过的痕迹,一副摇摇欲坠的情景。
  防疫消毒站已经搭建在了山庙门口五十米远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大夫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外来人员进入疫区时的各种所需用品。
  而踏入疫区后,各大夫已经在苏心禾的安排下各司其职,对第一进里的官兵进行身体检查,确认其是否有被感染的迹象;将第二进里的患者按照病情的轻重重新安排,分在了不同的区里进行单独治疗。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苏心禾却是凝眉静气,将目光静静地投向了第三进里。
  第三进里,门窗都严密地封了起来,甚至还在窗户外钉上了木条,而唯一的出口还有两个官兵把守着,她们神情严肃,右手习惯性地按着佩剑的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对着想从里面冲出的患者当头一刀,了结他们这所剩无几的生命。
  “北四,跟我过去看看。”
  跨出第二进的大门,苏心禾迈开了步子,向第三进走去。
  “主上……请三思!”
  北四一个闪身便挡在了苏心禾的身前,虽然她们都已经佩戴了手套及口罩,但第三进,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那里的人,恐怕真的已经没救了。
  就算封闭着门窗,也有阵阵恶臭传出,那就说明,里面早已经有人死去,而且尸体也在腐烂,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容易传染的时候,她怎么能让苏心禾进去?
  “我会小心的。”
  苏心禾只是对着北四点了点头,眼中却是不容妥协的光芒。
  在前往疫区之前,秦知府曾按照她的要求,带来了一名轻度感染的患者,这位患者服食了她调配的药汁,再加上消毒与防疫措施的配合,已经有了转好的迹象,这也让跟着她的这一批大夫心里有了底。
  而根据她的经验,只要故意感染过这种病,那么,痊愈之后,便不会再被传染。
  所以,她避着众人,一边准备好药汁,一边偷偷地使用了那名患者用过的物品,如此反复再三,她已经能够切身地感受到那种病痛的折磨,好在算是轻度感染,几服药汁下肚,再配合物品消毒,让她从感染到治愈这段过程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以前读医书时,还不能深刻地理解神农氏、李时珍尝百草的精神;而在此刻,她才能真正感受到,没有亲身试过这种病,切实地了解患者的感受,她就不会有更深的认识。
  她调配出的药汁如果治疗轻度患者或许有作用,但如果病症加重,那么,就还需要加入另外两味药,但究竟效果如何,她也没有尝试过。
  所以,为了医治那些还要生存希望的患者,她一定要进去!
  “主上……”
  北四略有些为难,脚步不知是进是退,却是僵在了当场,没有移开一步;而这一动作却也是从心里反映出了她的想法,她不愿意放苏心禾过去,她不愿意让苏心禾去尝试这未知的危险。
  “大胆!北四,你反了吗?”
  苏心禾秀眉一拧,眉间霸气油然而生,她不想用自己的地位来压制属下,她知道北四是担心着她的安危与健康,但走到这一步了,她岂有停下的道理?
  “属下不敢!”
  北四“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苏心禾的面前,抱拳道:“主上如果真要进去,就让北四先走上一遭,为主上开路。”
  作为贴身保护苏心禾的人,如果不能阻拦住她的行为,那么,她只有身先士卒。
  “北四……”
  苏心禾叹息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一帮被焰冰特别训练出来的人的死忠,她其实是从心底里敬佩的。
  在“千机阁”里,忠诚便代表着一切。
  为了自己的主人,血可洒,头可抛,无畏无惧。
  可是……这样的情况,她不需要她们以身犯险,她已经感染过这疫病,便不会再被传染,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有自信的。
  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她是绝对不敢告诉别人的。
  试问,除了她,有谁愿意去主动感染这疫病?
  一谈到瘟疫,便是人人变色,还有谁不怕死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试验?
  所以,这个秘密,她只能往肚子里咽。
  只要能够治愈这些患者,那么,她牺牲一点,付出一点,都是值得的。
  “北四,你相信我吗?无条件、无保留地相信?”
  苏心禾淡淡抬眼,漆黑如墨的眼里闪着点点星星的亮光,那是让人凝视的火炬,那是让人匍匐的信仰。
  “相信!”
  几乎没有犹豫的,在苏心禾话语问出的一刹那,北四便重重地点头。
  苏心禾在她们心中,便是有如神祗的存在,她运筹帷幄,她机智果断,她决胜千里,只要有她在,就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那就在门外等着我,我向你保证,我是怎么进去的,也会怎么出来,我绝对不会倒在这里!”
  苏心禾扶起了北四,一手重重地拍在她的肩膀上,这是她的保证,她绝不会食言!
  “主上……”
  北四略有迟疑,却也不再多做劝阻。
  她知道,就连他们的阁主来了,都未必能劝阻得了苏心禾,她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她能做的,便是信任与服从。
  北四默默地跟在苏心禾身后,看着她轻轻推开那道尘封的大门,飞扬的灰尘在光线的折射下有如梦幻的轻纱在空中漫舞着,飘洒在各个角落。
  北四早已经将门口的那两名官兵带至了一旁,口中遮掩之下,她们瞪大了眼,仿佛不相信刚才那个白衣女子的动作,门开启之后,在刹那间又闭合了去。
  可是,那个女人呢,她真的进去了吗?她不要命了吗?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饶是她们在这里看护守卫,也只是将重病的人给扔进去,可却从来没有勇气踏进去这里一步。
  这次,秦知府派来的这名白衣女子,真的不同于一般人吗?
  苏心禾之所以敢一人进入这片死亡之地,所持的也就是自己不会再被轻易传染的体质,可外面的官兵不同,北四也不同,这一开一合之间,一定会有病菌外泄,少的不怕,多了就不敢讲。
  所以,进入之后,她便极快地闭合了大门,阻隔了与外界的空气对流。
  这里,必须经过严格的处理和消毒后,才能正式敞开。
  而就在苏心禾进入房内的一刹那,远处的蓝色身影却倏地一惊,恐惧在他的眼中扩大,迅速弥漫成暗色的阴霾,只见蓝色的身影瞬间拔地而起,向着那抹白影消逝的地方飞快地奔去……


商场卷 第【95】章 爱情

  一关上房门,视线还未能适应,苏心禾便只感觉到一阵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那是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即使有口罩隔着,那阵恶臭仍然不绝,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鼻息深处,引来腹腔里一阵翻涌,让她险些反胃吐了出来。
  苏心禾闭上了眼,准备待双目适应了屋内暗黑的光线后,再开始察探这里的具体情况。
  可这时,脚下却是突然一紧,她心中一惊,倏地睁开了眼,低头看去,银履上一双暗黄干枯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脚背,她顺着那只手向它的主人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蓬乱发,发质不再是漆黑的,有些发黄,有些干枯,蓬乱地纠结在一起,就像顶了一窝杂草一般;乱发的主人匍匐在地,没有动静,如果不是那指间扣向她的力道,她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昏迷或是死去……
  抬眼一扫,的确是这样,不止是她脚下的这个人,这一间屋子的人都是如此。
  这是一间没有生气的房子,屋内的人横七竖八地歪斜着、侧躺着、横趴着,几乎你能想到的各种躺卧的姿势,这里都是应有尽有。
  但所有的人都闭着眼睛,只有微弱的呼吸缓缓传出,间或传出几声咳嗽,但动静不大,如果没有靠近,真的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就连这房间里突然加入了一个外来者,也没有人懒得睁眼瞄上一眼,进到这里来的人,都是等死的人,谁还会在意你是谁,或是长什么样。
  不管是天皇老子,还是普通百姓,得了这疫病,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座暗色的小山,苏心禾仔细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小山,明明是尸体堆积而成的人山,层层叠叠,足有一人多高,腐烂发霉的臭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人与尸体共处一室,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即使没有人想死,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也已经预告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为那暗色的小山再增添一个新的高度。
  一晃眼而过,苏心禾已经了解了大概,她缓缓地蹲下了身,一手抚向那扣住她脚背的那只手的脉搏,略略沉吟后,暗自点了点头,这人应该还有救。
  苏心禾正想扶起这人,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是北四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有另一个执意要闯入的男音,那是……季少君?
  苏心禾心中一凛,季少君怎么会跑进疫区?
  他的脚伤不过才好,现在的他应该是在燕州的衙门里好生休养着,跑到这疫区里来凑什么热闹?
  疫区可不比城里,他又不是大夫,没有经过培训,他如何懂得防疫之法?如果他也感染了这疫病,这不是平白给她添乱吗?
  苏心禾摇了摇头,准备不理会季少君,没有她的命令,北四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可苏心禾不管,门外的人可不依。
  季少君眼见自己被北四挡在了门外,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这样直直地进了去,半晌都没有动静,让他心里升起一阵冷寒。
  在第一进里,他就听官兵说了,最里面的房间里住的都是快死的病人,一进去,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苏心禾是疯了吗?哪里最危险她就偏要往哪里钻吗?
  本来,到这疫区,已经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了,而她,却还要往那死人堆里挤,难道真是嫌命长了?
  “苏心禾,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北四挡着他,他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一边出手,一边向里大声地呼喊着。
  没有医务常识的季少君,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极其危险的,没有戴口罩的他,站在第三进的门口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喊,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细菌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在光线的舞动中纷纷向他窜了过来。
  淡灰色的尘埃扑面而来,季少君躲闪不及,甚至根本没想过躲闪,就这样直直地吸入了一大口,尘埃进入胸腔,引得他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了腰。
  “季公子……”
  北四收回了挡势,刚才,也是为了阻拦季少君进入第三进的房间,她才出手阻挡,但也是只守不攻,抵挡季少君绰绰有余。
  交手的当下,北四还没有立时反应过来,直到季少君收手,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她脑中才一个激灵,冷声道:“你竟然没做防疫措施?”
  这次的队伍里应该没有季少君,他一定是偷偷混进了队伍里,但是,这样没有做丝毫防范措施的他,如果真被感染了疫病,如何是好?
  这个男人,怎么这样不分轻重!
  在路途中,他倔强地不让苏心禾为其诊治,眼下,却又死命地想奔向苏心禾的身旁。
  果然,古怪的男人一般都有着奇异的举动,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并且,哭笑不得。
  “季公子,请马上回到防疫站,让大夫给你仔细检查后,再做防疫措施。”
  北四抱剑在胸,却也是直直地挡住了进门的通道,不给季少君一点机会。
  “咳……咳……”
  季少君一手捂住了口,一手抚胸,尽力平息着这突来的剧烈咳嗽,只觉得胸中有沉重的气息压来,那一瞬间,竟然让他有窒息的感觉,接着,喉咙深处便有一丝麻痒升起,挠得他抑制不住地咳嗽,咳嗽的动作牵扯着他整个内腑微微地疼痛。
  “你们家主子还在里面……你……你是如何护的主?”
  渐渐平息了咳嗽后,季少君才缓缓说道,对着北四的眼神已然是责怪的怒意,却丝毫没有听进北四请他去防疫站做检查的建议。
  “主子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直到她出来。”
  北四冷静地与季少君对视着,丝毫没有因他话中的指责而显出丝毫不悦,她服从的人是苏心禾,没必要在意其他人怎么说。
  “你……咳咳……”
  这个女人根本没听进他的话,还执意要挡住他的去路,季少君的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却只是引发了他更剧烈的咳嗽,一声一声,咳得连里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北四在门外挡着,苏心禾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继续着手下的动作,扶起那人背靠在柱子上,检查瞳孔,口鼻,确认病情之后,做好记号,再向下一个人走去。
  今天,她要将这里的人都诊治一遍,按病情轻重分区治疗;然后再将这里的尸体处理掉,进行严格的消毒后,开放第三进,让这里的空气与外界对流,不能再如此密封,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屋外的人好似突然没有了动静,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苏心禾抚在脉搏上的手微微颤抖,那样的咳嗽,和这屋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像是针尖一般撩拨着她的神经,她的心有些发慌,手下的动作,连同思绪都好似在一刹那间停滞了。
  接着,北四说了什么?说季少君没有做防疫措施?
  该死!
  那个男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记得那烈酒浇肤,寒刀割肉之痛了吗?
  那样的痛,他能凭意志抵抗过去,因为,那是伤在外,那是能看得见的伤痕,只要用药,只要休养,不日就会痊愈。
  可他们现在是在疫区,这里的空气中漂浮的都是能使人感染的病菌,吸入一口,可能就会感染上疫病,轻度的可以控制,慢慢地调养好,而对于重症,还要看个人的体质,能否彻底治愈,这一点她也正准备试验。
  这一切,她心中还没有万全的把握,这季少君又来凑什么热闹?
  真是不想活了吗?
  听到季少君咳嗽的声音越演越烈,却还是执意要见她,苏心禾低咒一声,转身向大门走去。
  “吱嘎”一声,木门一下开启,又在片刻关闭,白色的身影瞬间便闪了出来,长身而立,双眼炯炯地看向不远处的蓝衣男子。
  这个季少君,这次跟着来又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了。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担心着他,担心着他感染上这疫病?
  真的只是医者父母心吗?
  还是有她不明了的情愫夹杂其中?
  眼下苏心禾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想多去猜测这其他的因素,这尊天佛,当初就真不该把他带来燕州。
  眼前的人物仿佛在刹那间成为了幻象一般,季少君一手拍向自己的脑袋,用力地甩了甩头,紧紧地闭上了眼,尔后再慢慢的睁开,眼前的形象从模糊到清晰,终于确定那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是苏心禾后,他的眼中盛满惊喜,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向苏心禾踏去。
  “站住,别过来!”
  苏心禾厉声喝斥了一句,话语中略带责备,她是出来确认季少君是否真的没有做防疫措施就踏出了这第二进,向第三进奔来。
  这一看,她不由气从中来,秀眉紧拧 ,这季少君,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一个人,牵动的是宜州城季家商号的所有,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季家商号成百上千的工人们打算,如果他在燕州出了什么事,季家的人要怎么办?那么多靠着季家才能吃上一口饭的百姓们又该何去何从?
  季少君,他不该是一个是非轻重不分的人,怎么此刻却做出此等轻率的行为?
  苏心禾一个指令,北四便是一个动作,瞬间闪身上前,手一拦,便挡住了季少君的去路。
  “苏心禾,你……咳咳……”
  季少君气得狠跺了跺脚,胸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抑制不住的咳嗽声又开始猛烈起来。
  “我什么我?谁叫你来这里的?还敢不做防疫措施?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那咳嗽声响起,苏心禾心中一紧,担忧在眼前扩大,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这一会儿的功夫,季少君不会真的被感染了吧?
  咳嗽、胸闷、气喘,他似乎都占齐了,观其脸色,微微泛白,气色似乎少了往日的莹润,她的心不由地缓缓下沉。
  “北四,立刻带他去防疫站,让田大夫为他诊治,再让东一他们过来,我有事吩咐。”
  苏心禾没有多做停顿,立马做出正确的决定。
  田大夫的医术在燕州算是数一数二,而且资历丰富,在燕州的这段日子,她们也共同研究过这种病症,田大夫的许多见解也有独到之处,如果说她是结合了现代医学知识才能开出治疗的药方,那么,田大夫绝对就是这个时代的《百草全书》,请她为季少君诊治,她能够稍微放心一些。
  “苏心禾,你别呆在里面,别呆在里面……”
  季少君在北四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双手反剪之后,已经被北四毫不留情地架走,但他仍然念念不忘他奔过来的初衷,大声地呼喊着。
  “放心,主上不会有事。”
  听到季少君这样说,北四下手的力道轻了些,原来这个男人此时的任性只是为了劝阻她的主子别呆在那里,他只是为了苏心禾的安全考虑。
  而苏心禾的心中却是一颤,双眼诧异地看向蓝衣公子被架走的方向,季少君难道是转性了吗?
  不顾自身的安全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吗?
  季少君,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除了在商会里共事,连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心禾的心中划过些许不忍,刚才,她对季少君好像严厉了些。
  “季少君,在防疫站等着我,料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就过去。”
  抬眼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听着那仍然不休的叮嘱,苏心禾突然喊出了这一句话,刹那间,空气似乎凝结了,连夕阳的余温在此刻也让人感觉不到闷热了。
  季少君脸上表情一滞,片刻之后,唇角却微微上扬,苏心禾说……等着她……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商场卷 第【96】章 不离

  重新回到屋内后,苏心禾手下的动作虽然没有停歇,但心思却在暗自翻转,纠结的情绪仿若蔓藤一般在心中点点缠绕,担忧却是有增无减。
  一番功夫下来,日已西沉,屋外的火把飘摇,东一他们已经按照苏心禾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
  门再次开启,一身白衣在火把下已然有了灰蒙的印迹,苏心禾眉间盈满了疲惫,将这一屋的人按照病情轻重做好区分,这工作也着实不轻松,不过,总算完成了!
  口罩之下,苏心禾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对着屋外的众人点了点头。
  东一手一挥,已经做好全副武装的众人鱼贯而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中也没有丝毫畏惧,仿佛那将要进入的地方不过就是平常之地,根本不是人们口中的死亡禁地。
  这就是“千机阁”中人的行事风格,主人一声令下,便只有服从与执行。
  当然苏心禾绝不会害他们,这样一个将百姓安危系在心上的女子,这样不惜以身犯险的女子,又怎么会不顾及到他们的安全与健康呢?
  东一他们早已经按照苏心禾的吩咐,除了佩带必备的口罩与手套之外,他们的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薄的棉衣,这可不是普通的棉衣,这是经过药物浸染过的特殊棉衣,有抵挡外界细菌侵入的功率,是苏心禾特地准备用在这最后一进的物品。
  苏心禾步伐略微有些沉重地向外走去,北四想上前扶一把,却被她挥手制止。
  她这一身衣服,已经沾染了多少细菌,她要立马换掉,并将之焚烧,自身也要经过消毒处理后才能接触健康的人。
  “季少君还在防疫站吗?”
  即使心中疲惫,白衣女子却依然没有忘记答应过季少君的话,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她心里着实挂念着。
  “季公子还在,田大夫没让其他人接近他。”
  北四低首,紧跟在苏心禾身后,沉声回道。
  听了北四的话后,苏心禾的脚步一滞,眸中神色变化万千,如流云千朵,层层叠叠,不能窥得其心中真实的想法。
  “主上……”
  北四的脚步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抬眼,眼前的身影似乎在一刹那间微微僵直,就连在身后的她也感觉到些许的凝重,难道……季少君会出事?
  “你再去防疫站看看情况,我换了衣衫自会过去。”
  苏心禾点了点头,径直向他们临时搭建的休息而去。
  山庙里都住满了患者,他们也不便与患者住在一起,这才在旁边搭建了简易的木板房,每两人一间,而她的房间是和北四在一起,也是最靠近疫区的房间。
  “是。”
  北四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着疫站而去。
  而苏心禾却驻足,看着那暗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秀眉紧拧,似乎有化不开的愁绪。
  田大夫不让其他人接近季少君,是不是正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那个她最不愿意承认的想法?
  季少君会是他们这一队列来到疫区里第一个感染的健康人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手不由握紧成拳。
  季少君,他的体质能熬得过去吗?
  回到木板房里,几下便处理了换下的衣物,苏心禾做好消毒措施后,喝了一口清水,连北四准备在桌上的糕点都没有咽下一口,便疾步向疫站行去。
  “田大夫……”
  接近疫站时,苏心禾便见到与北四一同站在疫站外的人,田大夫眉宇间似有焦急的神色,而北四也是一脸凝重,这让苏心禾心中的大石倏地沉底。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看来,这下,连最后一点希望也化作了虚无。
  “苏小姐,你来了!”
  在乍见到苏心禾的刹那,田大夫眼中绽开了欣喜的光芒。
  自从季少君下午被送来防疫站之后,她便对他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可这检查的结果,却让她暗自捏了一把汗。
  季少君真的被感染了,而根据他被感染的程度来说,疫病来势之凶,竟然迅速侵入了他的内腑;他没有做过防疫措施,对病菌毫无排斥,身体的机能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接收、吸入、繁殖,疫病的触发竟然比刚送到这里来的患者都还要重上几分。
  她对他用了药,但却一点不见效果,高烧不退,眼下,人恐怕都要烧糊涂了。
  她正焦急地与北四商量欲请苏心禾速来,这下见到突然出现的她,心中稍微宽了些,但却又为床上高烧的患者担忧着。
  “他怎么样?”
  苏心禾两步上前,急声问道,眼中的焦急与田大夫的担忧融在一起,却只是更显凝重。
  “情况不乐观。”
  田大夫摇了摇头,身子一侧,让开一条道来。
  “我去看看。”
  苏心禾心中微微一滞,尔后缓缓点了点头,进入防疫站,带上消毒后的用品,向那挂着一帘棉布的隔间而去。
  睡梦中,季少君仍然不安地扭动着,他只觉得头好烫,烫得好似快要爆炸了一般,双手深深地插入发间,按着、挤着、压着,却丝毫不能排解这种痛苦。
  好难受,好难受,他不由地扯着襟口,在床上翻滚着。
  “苏心禾……”
  不自觉地喃喃地念出苏心禾的名字,季少君的头脑有片刻清明。
  他记得,他是去找了苏心禾,他奔到了第三进的门前,被北四拦了下来。
  北四的武功很高,他进不去,只能在外呼喊着苏心禾的名字。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偷偷混杂在空气中,迎面向他扑了过来,他看清楚了,那些张牙舞爪的灰色的恶魔,扭动着它们丑陋的身子,一扑,竟然侵入了他的身体,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胸都疼了,咳得抑制不住地弯下了腰。
  他想伸出手,将他们给抠出来,可是什么也没有,它们是无孔不入的恶魔,一钻入他的身体,便立刻不见了踪影,遍寻不着。
  好痛快,苏心禾,她知道他是那么痛苦吗?
  迷蒙中,他好似听到了苏心禾的声音,她说,让他等着她?
  难道,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吗?
  难道,她终于知道了他……爱着她吗?
  是,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他知道这样毫无防疫措施地踏入疫区有多么凶险,可他顾不了那么多。
  看到她就这样进入那死亡之地,他的心似乎在刹那间停滞,就好似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她如果不在了,他也活不了。
  所以,他疯狂了,他疯狂地奔向她,只为确认她的安好,只为能看到她再度平安地站在他的眼前。
  谢天谢地,灰色的恶魔缓缓褪去,那一身白衣的仙子终于拨开幻雾,凝成具体的影像,那是苏心禾,那是好好的她。
  她没事,她没事,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似没对,被带往疫站后,喝了汤药,他便一直昏昏沉沉的,脑中反反复复的被恶梦追逐着,让他头脑发热,膨胀得好似要爆炸了一般。
  “咳咳……”
  季少君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额头汗水涔涔,大手在空中乱舞着。
  苏心禾两步上前,轻握住那双狂舞的手,出声安抚道:“我在这里,别怕。”
  她不知道,季少君的情况竟然已经严重到这样,估计是南方人的体质问题。
  北方严寒,南方潮湿,南方人的体质本就没北方人那样强健,又加上这次出行他们长途跋涉,季少君脚伤初愈,身体还虚弱,抵抗力自然比一般人差了些,病菌以侵入身体,便迅速蔓延开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打得他措手不及,连发高烧,瘫软在了床上。
  这些,苏心禾都可以理解,但却不愿意接受。
  如果,季少君能安守本分,没有悄悄地跟来,哪会惹出这样的事端?
  但是……
  苏心禾轻叹一声,季少君为什么会这般挂念她的安危?
  为什么?
  狂乱挥舞着的大手握住娇小的柔荑,好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脸上的表情不在狂躁,在苏心禾的轻声安抚下,慢慢地静了下来,甚至恍惚间,苏心禾好似看到了一朵笑靥撅在季少君的唇间,那是满足而欣慰的笑意,像是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畅想已久的糖葫芦,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看到了那颗明亮的北极星,前途骤然光明,再无惧怕!
  “季少君……”
  苏心禾的手颤了颤,如果此刻,她还不知道季少君对她的想法,那么,她就真的枉活了两世。
  季少君,他是从什么时候对她……?
  那么一个骄傲的人,竟然会对她产生感情?
  他不是最看不惯她吗?
  而且她还是他最鄙视的那种女人……老天,谁来告诉她,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苏小姐,怎么样了?”
  田大夫从后跟了上来,抬头向前一看,那一睡一站交握着的手横在眼前,她暗自了然,却又不动声色。
  怪不得,季少君会不顾生命危险闯了进去,原来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说来,倒是颇让人动容啊。
  “喔……”
  背后的声音响起,苏心禾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无奈却被季少君握的更紧,一时之间,红晕爬上了脸庞,好在有口罩的遮挡才不太明显,不过那热乎乎的感觉,就像整张脸在发烧似的。
  “用了之前配的药汁了吗?”
  不能放开季少君的手,苏心禾只能侧身对着田大夫。
  “用过了,但是不起作用。”
  田大夫摇了摇头,今天处理第二进的患者时,按照病情轻重,她都酌量加重了药剂,再配合针灸,效果都还不错。
  可季少君的病情,她药剂加重了,针灸也用过了,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急得她直打转。
  “再加入海无名小说下载网、炉甘石各五钱,与原来的药汁混在一起,再试试。”(药方是假的,俺编的,医药工作者不准计较哈,嘿嘿!)
  这两味药是她打算对第三进里的患者试验的药品,这下,恐怕要先用在季少君的身上了,她也不知道最终的效果如何,但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先试上一试。
  如果处方正确,那么,季少君喝了药之后,会发大汗,到时候再浸在药桶里,她亲自为他施针,应该能将他的病症减轻,再连续服用几帖先前的药汁,就会痊愈。
  这当然是苏心禾的美好设想,但这也是她的第一次试验,好与不好,成败就在她的手上。
  “好,我马上去。“
  田大夫微微顿了顿,接着立马转身离开,去准备苏心禾所说的药汁。
  “北四,去找林大夫取荆芥、蔓荆子、锦纹、绿萼梅、蒲黄各一两,再准备一个大浴桶,用热水将这些药草泡在里面,待会我要用。”
  苏心禾沉声吩咐道,眼神却始终注视着季少君,希望他能挺住,她会陪着他一起共度这个难关。
  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到位,苏心禾小心翼翼地将季少君扶了起来。
  此时的季少君,双眼微睁,眼前却是迷蒙一片,晃动的人影是他熟悉的感觉,累极,终将沉重的脑袋搭在了旁边之人的肩膀上,心,慢慢地安定。
  只要苏心禾在他的身边,他忙乱狂躁的心便找到了镇定的力量,她说过,等着她来,而他,也终于等到了。
  鼻间,闻到浓重的药味,季少君不禁微微皱眉,脖子往后缩了缩。
  “别怕,喝了药才会好……”
  苏心禾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轻地拍打着季少君的背,像哄小孩一般地哄着他喝药。
  说着说着,那药碗便凑近了季少君的唇边,在他略带抗拒的表情中,缓缓地将药喂了下去。
  之后,在北四的帮助下,两个人把季少君抬进了泛着热气的木桶里。
  布帘后一阵氤氲的雾气缓缓上升,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季少君的身子慢慢地浸进了水里,双手搭在木桶边缘,脑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只是那眼光却紧紧锁定了不远处娇小的身影。
  “别走……别离开……”
  眼见雾气之中的身影转身向外走去,季少君伸长了手臂,想要触及那摇曳的裙摆,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商场卷 第【97】章 不弃

  “别走……”
  季少君的眼前早已经是朦胧一片,脑袋昏昏沉沉,但意识最深处的恐惧却紧紧地橛住了他的心,他不想要苏心禾离开,他要她一直陪着他。
  苏心禾的脚步一顿,转身注视着那氤氲在雾气中的男子,扯住帘子的手轻轻一拉,隔室内便只余下了他们俩人。
  她左手托着一个银质的托盘,托盘之上,银亮的锋芒在雾气中泛起一股冷寒,那些针尖都沾上了药水。
  这个时代没有针管,而这么短的时间内,苏心禾也没有时间去研制出针管,而要让药水直接进入身体里,让药效充分的得到发挥,那么,针灸是最好的途径。
  “季少君,我要为你施针,待会别乱动,好吗?”
  一手将托盘放在浴桶旁的木桌上,苏心禾转身对着季少君轻声说道。
  “嗯。”
  季少君点了点头,很满意那个娇小的身影没有离开他的视线,他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直觉的点头。
  苏心禾深吸一口气,一手执起了托盘中的银针,另一手探入水中,在季少君的身上摸索着,寻找着下针的穴道。
  每到一个穴道,她的手指微微停顿,确认之后,另一只执针的手便飞快的探入水中,准确地扎在穴道上,如此反复再三,直到托盘里所有的银针用完,苏心禾才呼出一口长气。
  扎针切忌停顿,一定要一鼓作气,在这个过程中,她几乎凝聚了全部的精力,不敢有丝毫的走神,好在季少君很配合,或者说他已经迷糊到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只是没扎一下针,他好看的眉毛会微微一拧,作出对痛楚最自然的反应。
  银针扎完之后,苏心禾驻足在一旁,观察着季少君的反应。
  “心禾……”
  疼痛袭来,季少君忍不住脱口唤出苏心禾的名字,双手紧紧地扣在浴桶边缘,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苏心禾知道,这药效是发作了。
  她通过银针将药汁注入到季少君的体内,那药性刁钻,进入身体之后,四散开来,寻找着那病菌。
  这就像是一场猎人的狩猎行动,那四处游移得的病菌就是那狡猾的猎物,药汁的侵入让它们四散奔逃,隐匿在每一个脆弱的角落。
  即使是这样,药汁经过之处,这些病菌也无所遁形。
  药汁与病菌面对面地交手,就像在季少君的身体里打一场硬仗,那种感觉绝对不好受。
  季少君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涌进了千万只蚂蚁,一点一点地爬过他的皮肤,渗入他的血管,啃噬着他的骨髓。
  那种痛,看不到,抓不着,让他犹如置身在万焰火海之中,火龙地巨舌如死神的亲吻一般滑过他的每寸肌肤,留下炙热的印痕,灼痛了他的心。
  喉咙深处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他只能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直到丝丝血腥渗入口中,刺激着他的神志,让他有片刻的清明。
  季少君双眼微睁,虚弱的看向旁边站着的白衣女子,那一身白衣氤氲在雾气中,竟然是那样的飘浮,那样的不真实,这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幻?
  “季少君,挺住!”
  银针上慢慢地聚集了暗色,接近季少君皮肤的那一端已经呈现出灰暗的颜色,黑与白,形成强烈的对比,仿佛天堂与地狱就在一线之隔。
  而这也说明药效正在发挥,将季少君身体内的病菌给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苏心禾的双手轻轻覆在季少君的手背上,将温暖与力量传递给他。
  “坚持住,再坚持一会‥‥”
  见季少君的手扣住木桶的力道越来越紧,苏心禾也暗自担心,她怕,她怕他真的挨不过去。
  这是她的第一次试验,她尚未知道患者的承受度是多少,能否挺得过去,这一点,她心里也没有底。
  如果季少君的体质状态撑不过去,那么,便只有靠精神的支撑挺过去,只要能挺过去,他就能活下来。
  如果不能……那么病菌会再度反噬进他的体内,将会造成比原来多一倍的侵害,到时候的季少君,恐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所以,他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
  “心禾……我好痛……好难受……”
  季少君一反手,两手紧紧地抓住了苏心禾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了她的皮肤里,抠出一丝暗色的血红。
  有一种深沉的痛,从脚底席卷而上,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剜着他的骨,噬着他的心,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他痛苦,无助,内心深处有极度的火热需要宣泄,像岩浆想要冲破地底的那一层硬壳,像碳火焚烧出通红的烙铁,那一波一波的喷涌,那一块一块的炙热,烫在他的心上,他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想睡,他好想睡过去,睡了,就什么疼痛都没有了,睡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季少君的眼皮耷拉着,像是要撑住最后的那一点星光,像是要看清楚身旁的女人,他想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生生世世都不忘记。
  为什么不再给他一点时间,如果再有一点时间,那么,他就可以得到苏心禾的心,他就可以和苏心禾永远地在一起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啊,他好不甘心!
  为什么,他要在最后才明了自己的心?
  为什么,那些蹉跎的岁月里,他不去珍惜,不去把握?
  这一生,他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女人,他好不容易知道什么是爱情,就要从此远离了吗?
  生命真的好脆弱,他好想抱抱她,亲亲她,像她的夫郎一样对她做着任何亲密的事情,感受爱情如花一般绽放的甜蜜与温馨。
  “季少君,别睡,别睡!”
  眼见季少君的脑袋无力的耷拉着,手臂慢慢下滑,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就连握住她的手也微微地松了开来,眼中的光华在一点一点地淡去,生命的特征似乎正从他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走。
  苏心禾心中大惊,一手探入水中撑着他欲滑入水中的身体,一手拍打着季少君的脸庞,急声道:“季少君,千万不能睡啊,别睡过去!”
  行医之人都知道,药效发挥时,患者是绝对不能睡过去的,一睡,便是永觉,一睡过去,他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所以,她不能让他睡着,不能!
  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苏心禾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支撑住季少君身体的重量,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汗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半边衣裳,熨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有水珠自上而下,一颗一颗滴落……
  而那滴落的仿佛不是水珠,是季少君正在逝去的生命,他年青而又昂扬的生命,他传奇而又激荡的人生。
  季少君,确实是商界的神话,他在女子为尊的世界里为季家争得了一席之地,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从心底里,苏心禾是佩服季少君的,每一个为自己努力过的人,都值得她的尊重。
  即使季少君的性格不讨人喜欢,即使他自大又自傲,但这一切都无法抹去他的光环,抹去他为整个宜州百姓带来的福祉,为整个宜州商界带来的蓬勃。
  听到苏心禾的呼唤,季少君勉力的抬眼,在模糊中扯出一抹飘浮的笑容。
  现在的他一定很丑吧,为什么每次他最狼狈的时候,她都在身边,他的风华,他的气度,他的仪态,她是否都没有看到?
  他好像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让她永远记住他,记住季少君最美丽的时候!
  “别睡,我不准你睡!”
  苏心禾下手的力道加重,啪啪几下,已经在季少君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痕,可就算这样,似乎也止不住那一点一点下合的眼脸,长长的睫毛如脆弱的羽翼,似乎一碰就会破碎。
  苏心禾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在攀升,在胸中渐渐形成一块暗色的阴霾,漫延,漫延,似乎要将她整个人侵袭,淹没。
  她从来没有想过季少君会死,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离开宜州时,还充满了生气,还能与她斗气,转瞬间,就要永久地沉睡过去了吗?
  不,她不答应!
  苏心禾把心一横,跨入了浴桶中,浴桶里坐着一个人尚显得宽松,但容入两个人,就显得有些窄了,浴桶中的水已经漫了出来,湿湿漉漉地流了一地,慢慢地向外侵去,蜿蜒成一条暗色的小河。
  苏心禾一手仍然架住季少君,勉力地维持着他不倒的身形,另一手的拇指已经重重地掐向他的人中,想用这种刺痛帮助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不要再浑噩不知。
  这一次,苏心禾下手的力道一点也不含糊,拇指用力地挤压,挤压,季少君的人中已经深深凹陷,让他整个脸部的五官似乎都扭曲了起来。
  一下一下,苏心禾用力地按下去,每按一下,似乎就离希望更近一分,她不放弃,决不放弃!
  苏心禾的手指都麻木了,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而她的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期盼,不会的,她那么努力,她已经按照每个步骤走着,没有错过一步,季少君不会有事,不会的……
  “季少君,你那么坚强,那么倔强,你怎么可以倒在这个地方?怎么可以倒在疫区?”
  苏心禾的嘴唇翕合着,说出口的话已然带着恐惧的颤音:“你醒过来啊,醒过来,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当商会会长吗?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答应你,我离开商会,让你再也看不到我,再也不会和我斗气!”
  “傻……傻瓜……”
  几个字眼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发出,极轻,极弱,但却让苏心禾濒临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火花,那是季少君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
  苏心禾激动地扶住季少君的双肩,颤声道:“季少君,季少君,你真棒,你挺过来了,你真棒!”
  “……”
  又是几声低喃从季少君的口中传出,可欣喜中的苏心禾反而没有听清,她将耳朵凑近了季少君的唇畔,想要听得更真切。
  “你……不准……离开……”
  季少君吃力地抬眼,知道自己正被苏心禾搂着,他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和他始终还在一起,她没有放弃他!
  “不离开……不离开……”
  苏心禾没有仔细去咀嚼季少君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不离开商会,还是不离开他?
  不过病人糊涂之时说出的话语哪能当真呢,他当然会顺着季少君的话说,宽他的心。
  像是得了保证似的,季少君满意地勾唇,绽放出一朵奇迹的笑颜,顿时让那整张苍白的脸焕发出如朝霞一般的神采,平添了一分骄人的神韵。
  季少君终于挺过去了,苏心禾心中悬着的大石倏地一声落地,她的神经蓦然放松,直直地仰躺在了浴桶内,脑袋靠着浴桶的边缘,呼出一口长气。
  刚才,她多怕啊,她多怕那双倔强的眸子再也睁不开,她多怕季少君永远地离开!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纠结着,拉扯着,季少君所受的痛让她感同身受,连她的呼吸都似乎跟随着他一起疼痛着。
  在知道季少君对她存在的感情之后,她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有被触动?
  可是,在那一瞬间,在季少君凄美一笑,似乎在对她做着最后的告别时,她的心竟然泛起丝丝疼痛,那是什么感情?
  同伴?朋友?或是其他?
  在那一刻,她只想紧紧地抓住他,抓住他生命的绳索,不放手,绝不放手!
  ……
  疼痛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消退,那银针已经完全染成了暗色,季少君的神智也一点一点地清明过来。
  他虚弱地抬眼,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芒,对着苏心禾轻声道:“别……别离开我……”
  苏心禾心弦一颤,目光倏然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是赤裸裸的表白啊,如果说先前她听到的一切,还可以装糊涂不去面对,那么,现在呢?
  面对现在的季少君,她应该说什么?


商场卷 第【98】章 拒情

  苏心禾呆怔半晌之后,默默地拔着季少君身上的银针,刻意忽略了这个话题。
  或许,这只是季少君病糊涂了才说出口的话;
  或许,他清醒了之后就会忘记今日的事情;
  或许……
  苏心禾的沉默被此刻的季少君理解成默许,薄唇微扬,勾成一个旖旎的弧度,奇妙的心思如海绵一般在心中慢慢地膨胀,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那微勾的弧度慢慢扩大,扩大,绽放成一朵绚丽的朝阳。
  季少君清醒之后已经被送进了木板房里,因他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所以,一人住一间,而苏心禾为了避讳,也没有亲自照顾着他,以免再生误会。
  这几日照顾着季少君病情的人都是田大夫,虽然田大夫不能理解苏心禾的行为:两个热恋中的男女不是应该焦不离孟的吗?
  为何那时的亲近又变成如今的疏远,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不会的,那两个人,心底明明还是有情谊的,或许还很少,或许还需要时间的培养,但是,苏心禾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
  罢了罢了,田大夫摇了摇头,如今的年轻人啊,真是让人搞不明白啊!
  可是没有了苏心禾,那季少君就忒别扭了,前几天她还能哄着骗着,让他好好喝下药,可这两天,他硬起脾性来就是不依。
  病人就像小孩,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哄的。
  但她却不是那个能够哄得了季少君的人,苏心禾将这个差事交到她的手上,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这不,眼下这祖宗又不吃药了,田大夫捧着药碗站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苦劝道:“季公子,还是喝了药吧,身体是自己的,病好了可比什么都好。”
  虽然季少君的病情是有所缓和了,但除了定时喝药汁,还要配合着针灸,所以,这个差事才会落在她的身上,谁叫苏心禾只将那针灸的方法传给她了呢?
  本来以为是学到了,现在才知道,那是揽了个不讨好的差事。
  此时,田大夫才暗道苏心禾的狡猾,怪不得,那时教她教得那样爽快,原来,是早就想到了后招。
  唉!
  田大夫在心底轻叹一声,谁叫学别人的手短呢?
  即使受尽白眼,她也只能硬顶着头皮上,可怜她一张老脸啊,今儿个是丢在这疫区了。
  “苏心禾呢?”
  季少君双手抱胸,坐靠在床头,一脸地不妥协。
  那天他虽然有些迷糊,但苏心禾应该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他清醒了,苏心禾反而不来了?
  还派了这个老女人来……季少君打量着眼前的田大夫,审视的目光从上看到下,直看得田大夫浑身不自在,握拳贴近唇边假咳了两声。
  这季少君的眼睛可真是有毒啊,被他这一看,田大夫感觉自己就像那待宰的羔羊,正在被他的目光凌迟一般。
  下次,下次苏心禾再拿什么医术来诱惑她,她也绝不妥协,这块烫手山芋,她要极早地抛回给苏心禾。
  “苏小姐在忙……”
  田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老实地答道。
  苏心禾确实在忙,大夫的数量当然赶不上病员,一个大夫要同时照顾多少个病员啊,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忙。
  “忙完了让她来看我……”
  或许是发号施令惯了,对着田大夫,季少君也是一贯的口吻,丝毫也没有觉得不妥。
  这疫区的情况他也大概了解,苏心禾只要没事,他也不会一直霸占着她,如果能早一点忙完这里的事情,他们就能早一步回到宜州,到时候……
  到时候他们的事也能早一步办,一想到这,季少君的心里就甜甜的。
  那时,苏心禾算是默许了吧?他应该没有会错意。
  不过,他还要和苏心禾谈谈条件,她家里的那三个男人,如果让她一齐休掉,倒真是显得他这个大家公子不尽人情,更何况影飞还怀着苏家的骨肉……
  季少君眉头深锁,这倒是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苏心禾只爱他一人呢?
  或许,他应该一步一步来,欲速则不达!
  他要让苏心禾了解到他的好,苏家如果与季家联姻,那么两家的财力联合在一起,在商界一定是所向披靡!
  在外,他可以帮她扩展家业;对内,他也一定会做个贤良的夫郎,帮她管好这个家。
  那么,他就先做她的正夫吧,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管理那三个男人!
  只要他入了苏家,相信苏心禾的心一定会放在他的身上,到时候,那三个男人,他会一个一个剔除。
  没有了妻主的宠爱,想必他们也呆不下去了吧?
  如果他们能主动退出,不让他动手,那就更好了!
  季少君兀自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似乎那苏家正夫的位置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已经看见了美好幸福的未来!
  “季公子,这恐怕……这恐怕……”恐怕很难!
  田大夫细细斟酌着话语,却还是没有敢说出这最后的几个字。
  苏心禾特别交待过,不是到了死亡边缘,绝对不要去找她,不然,以后,就别想听她再念叨现代医学经。
  虽然“现代”这个词田大夫不甚了解,但每每听苏心禾道来,也知道那是个好东西,至少她从来没听说过,医者学医似渴,有新兴的医法简直让她两眼放光。
  如果以后再也听不到苏心禾的现代医学经,估计她会想撞墙的。
  所以,季少君这边,即使她心里再不愿意,即使她很想拔腿就走,但也要坚持,坚持!
  看季少君现在的样子,已经服了几天的药了,外加针灸,身体慢慢地好转了过来,他是死不下去了,所以,苏心禾那边,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只有她,只有她背上这个包袱,任劳任怨地做下去!
  “恐怕什么?”
  季少君俊眉微挑,斜揪着田大夫。
  难道苏心禾还不愿意来见他?或是别人托住了她?更或者是眼前的田大夫刻意阻挠?
  想到这个可能,季少君的脸色更沉了。
  “没什么……”
  被季少君这样一瞧,田大夫心中一颤,手上一抖,药汁就溅了出来,顺着她的手滴落在地,形成暗色的水渍。
  季少君不愧是混迹商界的精英,那一瞬间,田大夫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犀利的一双眼啊!
  如果苏心禾真的娶了季少君,怕今后的日子也不轻松!
  “季公子,药快凉了,还是先喝了吧……”
  药汁溅在手背上已经温凉,季少君再不喝可就冷透了,到时候还不是要麻烦她再温一次,她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我不喝!”
  季少君摆了摆手,似乎见不到苏心禾就不会喝下这药。
  “季公子……”
  田大夫的眉毛都快要皱成一条线了,为难地看着季少君,这差事真不轻松,她现在愁,很愁。
  苏心禾与季少君,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把她夹在中间,做人咋这样难呢?
  “她不来见我,我去见她!”
  略微沉吟之后,季少君一掀床铺,披上一件外衫,在田大夫措不及防之下,已然飘然而去,只留下已然呆滞在原地的田大夫,看着自己手上那碗已剩下一半的药汁,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才不会去追季少君,那是自讨没趣,而且,苏心禾也没有说不准他自己去见她,这可不关她的事了。
  也许,两个年轻人的事只有等他们自己面对面才能解决。
  ……
  而这一厢,苏心禾刚刚从疫区忙完,准备回到木板房好好休息一阵,却遇到了风风火火赶来的季少君,当下脚步一滞,进退不是。
  如果掉转了头,那不是太刻意地躲避了吗?
  如果迎上去,那么,她又要和季少君说些什么?
  一时之间,苏心禾略显尴尬,双手无意识地交错着,头一次,她的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
  “苏心禾!”
  季少君眼尖,奔出木板房后,便见到了向这边行来的苏心禾,他心中一喜,大声地呼喊道:“我正要去找你!”
  苏心禾扯了扯唇角,这下,真的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挪了挪步子,苏心禾上前几步,道:“你身体才刚好一点,应该卧床休息。”
  这倒是真的,季少君大病初愈,是应该躺在床上静养的;苏心禾原想着等这里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季少君也恢复了健康,他们才好回宜州去。
  到时候应该能赶上影飞的生产,她一定要在他身边,迎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到人世。
  “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
  乍见苏心禾的喜悦淡去之后,季少君开始抱怨起来,俨然已经将俩人的关系列为了亲密人士。
  苏心禾抽了抽嘴角,季少君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她有向他许诺过什么?保证过什么吗?
  怎么这语气,这问话听起来,就好像他们俩人真的是恋人关系一般?
  “季公子,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没有照顾到你……”
  苏心禾礼貌而淡然地称呼着季少君,刻意地保持着距离,“田大夫不是在照顾你吗?她没来?”
  不可能啊,当时她托付田大夫的时候,田大夫可是满口答应的,当然,这交换条件也不轻松,她可要时不时地给田大夫开医学讲座,还要将《本草纲目》的“动物药”那一部分默写给她。
  这可是剽窃了李时珍的心血啊,用在这时,只有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本草纲目》博大精深,仅仅是药物就分为了矿物药,植物药,动物药。
  田大夫好似对动物药最感兴趣,这样,俩人才达成了交换的条件。
  苏心禾安心地去做她的事,而田大夫负责将季少君的病养好,如此两不相欠。
  “她在,但是几天了,我都没看到你,你真有那么忙吗?”
  季少君抿了抿嘴唇,脸上已经有了不悦的神色。
  苏心禾还是称呼他为季公子,这样淡然而疏离的态度和语气,他没有听错吧?
  “疫病一日不能肃清,我又怎么轻松得下来呢?”
  苏心禾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况已经好多了。
  自从他们这一批人进驻到燕州的疫区,在治疗方面达到不错的效果之后,苏心禾就将这一套方法教给了秦知府,并且派去熟识病理疗程的大夫,往其他各州输送而去。
  这一次,随着秦知府的上报,其他几州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同样的疫情,燕州得到了治疗,其他几州当然也不能落下。
  不能让这些百姓刚刚受了灾荒,有被瘟疫折磨。
  这一次,不彻底拔除北方的瘟疫,她誓不回宜州。
  好在在大家的努力下,各方的病情都稳定了,慢慢朝着良好的势头发展,她也可以按照预计的时间返回宜州。
  “可是……我呢?”
  季少君咬了咬唇,苏心禾说的话他知道,他明白,但是,他已经那么多天没去打扰过她了,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了,他要她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
  苏心禾楞了一愣,思绪显然还没有回转过来。
  “对,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季少君说话也不避讳,而且越来越直白。
  那一天,他们俩人共浸在一个浴桶里,这件事情他不可能没有印象,虽然是为了给他治疗,但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达如此亲密的程度了,的确要说一个明白。
  “娶你?”
  苏心禾震惊地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
  季少君说的是真的?娶他?她为什么要娶他?
  她家里已经有三个夫郎了,她可没想再多添一个。
  而且走一趟燕州,就多带一个人回家,焰冰非敲她的脑袋不可。
  还有影飞,他分娩在即,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再纳其他的夫郎?
  “对,娶我做你的正夫!季家与苏家的联姻绝对是宜州城最轰动的盛事,而我的条件也足够成为你的正夫,成亲之后,只要你一心一意地对我,我也会好好帮你管理着这个家,更甚者,能在商界助你一臂之力……”
  在苏心禾诧异的当下,季少君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做着他的演讲,犹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世界中。
  听到季少君的话,苏心禾暗自在心中翻了翻白眼,她什么时候说要娶她?还是正夫?
  她最想要的是影飞做她的正夫,其他男人,都在他之后。
  影飞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苏心禾甩了甩衣袖,越过季少君向前走着,季少君也没歇下,转身跟着苏心禾边走边说。
  到了自己的房门口时,苏心禾没做停顿,径直开门而入,对着仍然在那里高谈阔论的季少君冷笑道:“季公子,你的房门在那边,不送!”
  接着,“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站在屋外一脸震惊的季少君。


商场卷 第【99】章 设计

  季少君双拳紧握,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木门在眼前重重地合下,耳边是苏心禾冷冷的笑声,带着淡淡的奚落与嘲讽,他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前一刻,他还是那么自信,那么神采飞扬,可下一刻,他却呆愣在了当场。
  苏心禾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她怎么可以?
  那一日的温情都是假的吗?
  她对他没有一点情义吗?
  不,她不相信!
  “啪啪啪!!!”
  季少君重重地拍着门板,本就单薄的门框在他大力地拍打下已经摇晃起来,似乎再有更重的力道,它便会承受不住地倒下,结束它光荣的使命。
  苏心禾坐在桌旁,刚刚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敲门声便重重地响起,本就烦闷的她不由地用双手掩住了耳,把那敲门声隔绝在外,她实在不想再去打理季少君了。
  如今的情况乱了,以她不能想像的速度乱了!
  什么时候她与季少君的关系坐了火箭,发展地如此神速?
  她对季少君可能曾有过一丝怜悯与担忧,但那都是因为怜他身骄肉贵,以身犯险,还心系她的安危,那一瞬间,她确实被感动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和他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但不是恋人,只是朋友。
  季少君眼高于顶,少有的狂妄与自大,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他能比影飞,焰冰,沐清尘都强吗?
  以整个季家作为背景,这确实是一笔雄厚的财富,可苏家又哪里缺了钱花?
  苏家的钱几代都用不完,实在不用他们季家来锦上添花,所以,对于季少君的提议,她敬谢不敏。
  如果她救人也能被误会,看来,以后,她应该适当地注意俩人的距离,不再让季少君有任何的错觉。
  “苏心禾,你狠!”
  拍了一阵门后,屋内的人都毫无反应,季少君的脸色越发地惨白,薄唇紧咬,眸中泛起深沉的痛,如海浪一般拍打着他的心,丝丝痛苦点点渗出。
  搁下一句话后,他终于决然地转身离去。
  只是,那离去的身影少了往日的英挺,显得那么地萧条,落寞。
  ……
  终于走了,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心禾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她希望季少君能知难而退,他们是没有结果的,不要以他自己的异想天开加诸在别人身上,这样不仅给别人带来困扰,以后见面更显得尴尬。
  毕竟,大家都是宜州人,还同在一个商会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搞得这局面,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只希望时间能淡化一切,而她,也就尽量避免与季少君的接触吧。
  ……
  季少君如一阵疾风般地卷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甩上了门,眼瞅着桌上还放着那碗药汁,他几步上前,猛地一拂,药汁飞溅,药碗落地,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碎裂成片,就像他此刻的心。
  两手紧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木桌上,季少君狠狠地咬住了唇,第一次,他第一次受到这种冷遇。
  苏心禾怎么能这样对他?
  难道,他亲眼看到的,亲身体会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对他竟然没有一点情意?
  他不相信,他怎么能相信?
  在来燕州的路上,她曾经为他悉心地处理脚伤;
  在遇到难民时,她让北四一直护在他的身旁;
  在疫区里,他被感染了,虽然是治疗,但她却不避讳地与他一同踏入浴桶……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难道不是吗?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苏心禾变了,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也改变了对他的情意!
  他不放弃,绝不放弃!
  这一生,他好不容易才能遇到让他动心的女人,他不放弃!
  他季少君一身骄傲,怎么能容许在女人这件事情上失败?
  无论如何,他都要成为她的夫,不管用尽什么方法,这一生,他是跟定了苏心禾!
  ……
  苏心禾哪里知道季少君对她的信念与想法是那么强烈,虽然在以后的日子,季少君的热情频频遭到冷遇和打击,但他却没有放弃,执着地追求,始终如一!
  甚至在苏家遇到灾祸之时,也能及时伸出援手,不离不弃,他的这份真情与真义终于感动了苏家上下,这才一致同意接纳了他。
  这位贵公子在饱受了心爱之人的挫折与冷遇之后,也渐渐地转变了自己的观念,放下了他的骄傲,与苏心禾的三个男人站在同一阵线,一同支撑着苏家,与苏心禾一起共渡难关。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略过。
  ……
  自从那一日苏心禾当面拒绝了季少君之后,她也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白天的时间里尽量待在疫区,忙碌了一天之后,也会有北四替她守着,让她的身心能够完全放松,不用担忧着其他人的打扰。
  而季少君那边虽然不想放弃,但在疫区里,因为有前车之鉴,再加上苏心禾的特别叮嘱,这里守卫的官兵都特别留意着季少君的举动,知道他不是大夫的身份后,更是不会轻易放他进入疫区,当然也就减少了他与苏心禾见面的机会。
  如此下来,苏心禾倒真的过了一段清静的时日。
  北方的灾情基本稳定了下来,如今疫病也得到了良好的控制,算算日子,他们也是时候该起程回宜州了。
  而在燕州衙门的时候,苏心禾也曾经收到过苏飞雪传来的书信,她与陈老板已经顺利地将第一批粮食安全地运回宜州,保证了宜州城的粮食供给,各商家见此情景,对以后的商船运输也更有信心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但在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背后,一项针对苏心禾的阴谋正在偷偷地进行着。
  苏心禾在燕州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一字不漏地传到虞涵的耳里,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招揽她的决心。
  苏心禾的才干,仅仅运用在商界太可惜了,她适合更广阔的天空,更宽大的舞台,而他,很愿意为她提供这样一个机会。
  但是,同时虞涵也知道,就这样招揽苏心禾,她必定不答应,所以,他要走一步杀招,让苏心禾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而这个计划,还需要柳珂的帮忙。
  ……
  苏家人接到苏心禾欲归来的消息,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趟燕州之行有惊无险,但处在北方,时间久一点,好似危险就多一分;更何况还有瘟疫横行,他们都为苏心禾暗自捏了一把汗。
  影飞与焰冰更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好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下,不然,焰冰真想不顾一切地奔去燕州,将苏心禾给揪回来。
  当初,临别之时,他们就千叮万嘱,让她别出头,别逞强。
  可这边刚一交待,苏心禾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就忘得一干二净。
  本以为有惊无险地送完了粮食,苏心禾就会乖乖地回来,没想到她还要去管瘟疫的事情。
  一想到这,焰冰就想拍桌子,他就知道苏心禾到哪里都不安生,总要弄点事情出来让家里的人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担忧的心却有增无减。
  好在一切都快解决了,苏心禾也快回家了,只有这一点,才让他们无比期待。
  影飞抚向自己的腹部,苏心禾走时只是微凸出一些腹部,现在已经胀大了不止两倍,每天顶着这重量,确实不好受。
  而且,男人妊娠的反应都在怀孕五个月之后,那段最辛苦的日子里,苏心禾没有陪在他身边,真是一个遗憾。
  不过,好在有焰冰在,孕夫本就容易多愁善感,苏心禾不在身边,他的情绪波动更大,有焰冰在一旁安抚着,陪伴着,他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现在,他们只要耐心等待,不出多久,苏心禾就该到家了,到时候,宝宝出生,一家团圆,想想,他们都会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只有苏心禾在的地方,才是他们永远温暖的港湾。
  ……
  当然,对苏心禾的安好唯一不上心的便只有苏心海父女俩,求神拜佛也不能止住苏心禾的好运,灾荒,瘟疫她都能够完好无缺,他们心里怨着,却只有干瞪眼。
  萧子如那一房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这下,失了沐知府支持的苏心海,更是像跌入了无底深渊,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苏心海打理的丝绸铺是苏家最微小的一个产业,虽然微小,但却也不容小觑,由苏家丝绸铺出品的物件,品质上没得说,价格上也分了级别,适合不同的消费人群。
  但苏家的丝绸铺交到苏心海手上后,生意却有了大坡地滑落,部分客源流失,商品积压,滞销,这一系列情况苏心海都做了假账,瞒了过去。
  苏心禾的公事本就忙,也没有费心过问丝绸铺的事,因此,苏心海才得以继续隐瞒下去。
  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丝绸铺就快入不敷出了,如果苏心海再不能扭亏为盈,那么,苏家丝绸铺关门是早晚的事,而她在苏家的地位,相信也会随着这次的经营失败而一落千丈,再也得不到苏飞雪的重视,跌入无人问津的命运。
  这一日,苏心海百般无聊,又去了“畅春园”找乐子,挥霍着她手边那最后一点的财富。
  一般人到了这种境况,莫不是挖空了心思找活法,哪里还有玩乐的心,而苏心海不同,眼下,她已经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想着反正苏心禾回来之时,恐怕也会料理到丝绸铺的事情,她不如趁这段时日里,将能快活的日子尽情地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
  小春林不在的日子,苏心海确实颓废了几天,但仅仅是几天,她便在“畅春园”觅得了新的相好,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男人,只要有银子,还真没有搞不到手的。
  苏心海搂着思云,调笑着向思云的房间里行去,今天晚上,她要好好放松,与思云云雨一番,她想他的味道可想久了。
  淫荡的笑容斜斜地挂在苏心海的脸上,让早在二楼包间里的柳珂看了不由地勾起了嘲讽的笑。
  苏飞雪的女儿,看来并不是个个龙风,这苏心海看来,就差得太远了,无论是举止,还是气度,那和苏心禾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不是柳珂抬举苏心禾,实在是这苏心海太差劲了,如果不是允诺了虞涵,她还真不爱搭理苏心海。
  柳珂抬手叫来鸨父,递上了自己的拜帖。
  不多会功夫,鸨父便命人来请柳珂过去,说是苏心海诚邀柳小姐一叙。
  柳珂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兰州柳家的名号,苏心海必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只是,她这次去,给苏心海带来的可不是财富,而是灾难。
  想着想着,那一弯撅起在唇角的笑便越发冷寒,到时候,苏心禾会怎么样?妥协?抗争?对苏心禾的反应,她倒是万般期待。
  苏心海本已经关上了房门,正欲与思云好好快活一番,鸨父却不识相地来敲门,她百般不耐地开了门,却见到了柳珂的拜帖,让她着实惊讶了好久。
  虽然在这种地方似乎不适合与柳珂的初次见面,但相请不如偶遇,她算不算是歪打正着呢?
  兰州柳珂的名号,早在她跟在苏飞雪身边学习商事时就已经听过其大名,当时,苏飞雪还以柳珂为例子来教导她,这个女人,是兰州商界的传奇,或许,丝毫不亚于苏心禾。
  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要来拜访自己,这让苏心海受宠若惊。
  一时之间,玩乐的心情全无,她收拾起了调笑,开始认真思考柳珂见她的用意。
  可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自从苏心禾接管苏家的生意以来,她苏心海可就被埋没了下去,哪里会有人记得她,赏识她?
  记得才跟着苏飞雪从商时,她也曾有过美好的希冀和梦想,她也曾想过要做出一番成就,让所有的人都以她为荣。
  可梦想终归是梦想,现在,她是个连梦想都没有的人了,过一天,算一天。
  这样的她,还怎么能得到柳珂的青睐呢?
  是不是,她就要时来运转了?

  
商场卷 第【100】章 圈套

  雅室内是袅袅升起的轻烟,一圈一圈交错着,缓缓地升向空中,只余下满室幽香。这样的香味让人沉迷,这样的时刻也让人恍惚,欢场中的雅室内向来不缺少风情与诱惑。只是此时的这间房间,却没有一个坐陪的男子,只留下两个女子。一位女子神情冷艳,低首啜了一口清茶,姿势优雅,气定神闲。而另一位女子显然就要拘束很多,双眼时不时地瞄向身旁的女子,双手交握,指间不停地缠绕,欲言又止,说不出的紧张。
  “苏小姐……”柳珂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笑道:“这次前来确实很冒昧,苏小姐不会介意吧?”
  生意场上的开场白都是如此,柳珂也说得很客套,但在苏心海听来,却又是另一番味道。柳珂主动开口和她说话了,看来是有意思与她结交,不管是因为什么,能攀上柳珂这个财神爷,说不定她还能顺利度过眼前的一劫呢。
  想着想着,苏心海紧张的心情一点一点淡去,小心翼翼地说道:“柳小姐言重了,不知柳小姐来到宜州,心海也没能一尽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一进入状态,这种客套的话苏心海也是朗朗上口,应对自如。也许实干上她比不上苏心禾,但待人接物,与人应酬、交际,那可是她以前的拿手戏;要不是最近频频受到打击,她也不至于初见到柳珂时,心中没了底。再怎么说,苏家在宜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她苏心海是苏家的二小姐,在地位上也不输柳家,根本没必要如此唯诺,丢了气度。
  想着想着,苏心海胸口渐渐坦然。这柳珂主动来找她,说不定是在宜州遇到什么麻烦想请她帮忙呢?
  “哪里……”柳珂淡笑着摆了摆手,道:“柳珂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是为了做一笔买卖。”
  柳珂比不愿意多和苏心海寒暄,直接挑明来意,目的达成,她也好早日给虞涵一个回复。
  “买卖?”
  一听到这两个字眼,苏心海眼前一亮,柳珂要和她做买卖?什么买卖?如果真以和柳珂做成买卖,她目前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了。
  “对。”柳珂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前宫里正要赶制一批丝织品,而柳家正巧取得了这独家的制造权……不过,你知道,柳家从来未踏足过丝绸界,所以对这行当不熟,才想到处看看,寻找合适的合伙人……”
  苏心海当然知道柳珂的弟弟柳琦是当朝的贵君,那么柳家能做得这宫里的生意也就不稀奇了。但是,柳家虽然是兰州的首富,却以经营钱庄、酒楼、茶楼为主,与丝绸行业半点不沾,这样勉强接下订单,如果做不好,那罪状就可大可小了。怪不得柳珂会找上她,应该是看上了苏家的丝绸铺了吧。但是,按理说,兰州也有丝绸傅,柳珂为什么会舍近求远?更甚者,苏家丝绸铺虽然是宜州的老字号,但在丝绸行业里实力雄厚的商家也比比皆是,为什么这柳珂就单单找上了她呢?
  眼见苏心海在乍喜之后沉默了下来,柳珂心思缜密,自然知道了苏心海心中的顾忌,轻笑道:“苏小姐一定奇怪柳珂为何会舍近求远,并且选择苏家作为合作对象吧?”
  柳珂主动为苏心海解惑,也是进一步拉她下水。
  苏心海笑了笑,点头道:“柳小姐快人快语,心海也就不客气了……柳家财大势大,要找什么样的合作伙伴没有?单单找上苏家,这确实让人觉得奇怪……”
  在生意手腕上,苏心海或许没什么魄力,但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她只是想知道柳珂这样做的缘由。当然如果有生意她绝对不会拒绝,柳家与苏家的联合也势必不会有什么风险,这样看来,这笔生意是稳赚不亏的,她有内心在雀跃着,但表面上,却又不能显露分毫。
  “苏小姐有这份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柳珂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神情变得谨慎了些,只见她将头凑了过来,小声地在苏心海耳边说道:“柳家从示涉足过丝绸界,所以,不想在兰州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柳家要么不做,要做便要一鸣惊人……”
  苏心海了然地点了点头,依柳家正在在兰州的商业地位,是无人可以匹敌的……但是交贸然跨行,恐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抵制,所以,在踏入新行业之前,是要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的。
  “而之所以选择苏家……”柳珂动了动身子,又向前靠近了几分,低声道:“那是因为苏家在宜州的地位与信誉都是最好的,虽然苏家在丝绸行业投入不多,但这次两强联合,是完全有望将这份产业扩展开来,这样两好互利的事情,苏小姐难道不愿意吗?”
  “这……”
  苏心海的心颤动着,不由地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扩展产业?
  扩展丝绸业?
  扩展她所管理的商铺?
  苏家以药、粮的经营为主,对丝绸业一直持保守态度,既不扩也不收,相当于就是个稳定行业,在那里,没有希望,没盼头,按苏心海的话说便是混吃等死。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与柳珂合作,接下宫里的这批单子,不仅能够大赚一笔,还能够重振她在苏家的声威,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此时,苏心海的胸口已经涌起一股狂流,她的心在狂喜着,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苏心禾匍匐在她的脚下,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皇商招牌稳稳地扣在了她苏心海的头上……到时候,她扬眉吐气,还有谁能看不起她!
  “如果苏小姐愿意相信我柳家,相信我柳珂,那么,我们就来好好谈谈这笔生意……”
  柳珂抿唇而笑,仿若一切已经尽在掌握。苏心海这个人,只要跟她阐明了缘由,再加上利益的诱惑,她不上钩才怪。而且,她也暗察了苏心海所管理的丝绸铺,那里的暗账早已经堆了起来,她的出现便是苏心海的救星,苏心海又怎么不顺着这根藤往上爬呢?


商场卷 第【101】章 迷惑

  苏心海哪里知道柳珂心中的算盘,如思虑再三,也找不出柳珂要害她的理由,这样想想,或许,柳家是真的愿意和苏家共同联手做大丝织业这块市场。
  而她苏心海,将成为宜州丝织业第一人,想想,都让人觉得兴奋!
  如此这般,一个心怀算计,一个满心希冀,合作的意向便在此刻的“畅春园”顺利达成。
  但签订一式的合作契约还需要苏飞雪的印章,苏心禾在的时候,这印章由她保管着,而苏心禾不在的时候,印章又被揣在了苏飞雪的怀里。
  苏心海虽然与柳珂达成了口头合作的意向,但她却急着尽快地签订这一纸契约,不然过了柳珂这个店,可再没这村等着她了。
  要知道,柳珂带来的这个消息可会吸引多少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啊,如果她不把握住先机,柳珂变主意了又怎么办?
  打铁要趁热,等凉了,谁也记得她苏心海?
  所以,机会只此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从“畅春园”离去后,苏心海就做着算盘,要怎么样才能将苏飞雪的印章给拿过来,助她签订这一纸契约。
  这件事情,她还没有打算对苏飞雪全盘托出,她那个娘亲,自从苏心禾出现以后,眼里哪还容得下她?
  所以,这次她要在暗地里进行,等着她一飞冲天的时候,在苏家吐气扬眉了,看苏家的人还敢不敢看低她!
  不过,拿到苏飞雪的印章也不容易,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苏心海秀眉轻皱,或许,她应该找她爹爹帮帮忙,作为苏飞雪的枕边人,总能想到点办法吧?
  想到这个途径,苏心海的步子也轻巧了起来,快步地向萧子如的房间而去。
  与萧子如一番商量后,虽然他也略有疑惑,但从哪方面来看,都看不出这柳珂有害他们苏家的意图,或许,这次真的是他们时来运转的时候了,连老天爷都派来贵人相助,看来,他们重新振作起来的日子不远了。
  对于苏心海让他偷印章的事情,他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却又万分谨慎。
  这个事情做好了,以后他们在苏家的地位便能够得到保障;
  做不好,也不至于比现在更差吧?
  想想现在的境况,萧子如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凄惨!
  十分地凄惨!
  自从他的权力被卸下后,没事就只能养养花,喂喂鱼,远离了苏家的财政中心,他的手头也捉襟见肘,除去平日的保养费、衣饰费,留在他手上的是少之又少。
  更甚者,苏心海有时还伸手向他拿钱。
  自己的女儿,哪有不给的道理,现在的处理他也没办法怨天尤人,只有恨那苏心禾抢了苏心海的位置,让他们父女俩落得个萧条凄惨的日子。
  眼下,柳珂却及时地到来,无疑是给暗夜摸索的旅人送上一盏指路的明灯,他们盼望这灯火已经盼望了好久,找到了,便要紧紧握在手中,绝不丢弃!
  “爹爹,这次我们能否翻身,就全看你了!”
  苏心海双眼闪闪发光,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枚鲜活的印章被萧子如握在了手中。
  “嗯。”
  萧子如重重地点了点头,暗色的眸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一手摊开,五指慢慢地并拢,握紧了拳头,就像真的牢牢的抓住了什么。
  是信念?是希望?还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这一切,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但什么东西,切记抓得太紧,抓得紧,便流得快。
  有时候你不顾一切得到的,或许,就是你从此失去的。
  而已经沉浸在欲望中的人们,又怎么会意识到这一点呢?
  ……
  第二日,萧子如刻意梳理了一番,端着一碗参汤步入了苏飞雪的书房。
  苏心禾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苏飞雪又重新操持起苏家的生意来,苏飞雪身边一直有柳尘烟随侍左右,萧子如也不会自讨没趣。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是为了他的女儿,也是为了他下半辈子的安福永享,才不得已走了这一遭。
  他知道,苏飞雪的心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更甚者可以说,她的心从来没有放在过他的身上。  
  苏飞雪的心里只有柳尘烟,很可悲,他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却为了一个心完全没有放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如今,萧子如也相通了,他只有苏心海了,她是他在苏家唯一的亲人。
  没有了妻主的疼爱,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为了他的女儿,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牺牲。
  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他一定能偷到苏飞雪的印章,达成苏心海的心愿,让她能够顺利地与柳珂签约,做成这一笔买卖。
  苏飞雪抬眼,看清来人是萧子如后,微微顿了顿,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近得看过她的正夫了,平时,他都呆在自己的房里,今天突然出现,着实让人意外。
  倒是站在一旁的柳尘烟体贴地上前,一手接过萧子如手中的参汤,笑道:“大哥真有心,还为飞雪特意熬了参汤,有劳大哥了……”
  过去萧子如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早已经是尘封的过往,随风消逝而去。
  今日,他有疼他的妻主,德才兼备的女儿,他已经什么都怨了,什么都不恨了,这一辈子,他真的很幸福!
  看着柳尘烟真心的笑脸,萧子如手中一颤,参汤险些便洒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曾经这样逼迫柳尘烟,将他的女儿害成了哑巴,这样,他也可以不怨,不恨吗?
  他知道,苏心禾是早已经查到了当年幕后之人就是他,却没有对他采取丝毫的行动。
  是他们大度地原谅,还是准备伺机报复?
  这一切,他都猜不透。
  这两父女,他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但为什么,即使被冷落了那么多年,柳尘烟却没有丝毫怨念,仍然像当年一样地对他,人心真的可以做到如此豁达吗?
  还是,只有柳尘烟是个例外?
  还有苏心禾呢?
  那个运筹帷幄,心思冷静的女子,她是柳尘烟的女儿啊!
  这样的一对父女,是否让人恨不起来?
  他不知道,也许内心深处,他不恨他们,但他们却抢走了他在苏家的一切,让他的女儿一无所有。
  这种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为了女儿的未来,他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
  “飞雪,趋势喝了吧……”
  萧子如飞快地收回那纷繁的思绪,他不会忘记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他不能软弱,绝不软弱。
  “嗯。”
  接过柳尘烟递来的参汤,苏飞雪抿了几口。
  今天的萧子如确实很奇怪,那原本张扬的神色早已经敛去,低眉顺眼的态度让她看来也有几分不惯。
  这年头,是不是流行转性啊?
  “子如,你来有事吗?”
  喝了几口参汤,柳尘烟用绢帕为她沾了沾唇后,苏飞雪才轻声问道,对这样的萧子如,她竟然说不出重话,他是她的正夫,是她相处了十多年的枕边人啊。
  “也没什么……”
  苏飞雪问到这话后,萧子如的脸上蓦然升起一阵红晕,三十多岁的男人,虽然不是风华正茂,却也风韵犹存,萧子如的相貌本也生得出众,只是平时的脂粉掩盖了他的清丽,此时,淡妆素抹的他却有种别样的风情,让苏飞雪的眼睛也为之一亮。
  “就歇会儿好久……好久都没到……我和三弟房里了……”
  萧子如扭捏了半天,地说出这一句完整的话来,话一说完,那红晕已经从脸蔓延到了脖子,还有向下延伸的趋势。
  话一说完,飞雪顿时呆住了,连柳尘烟也怔了一怔。
  “我多话了……你们忙,我无走了。”
  就在俩人怔愣的当下,萧子如匆匆丢下一句话,略显尴尬地夺门而去,只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苏飞雪与柳尘烟。
  苏飞雪与柳尘烟对视一眼后,俩人的心思也转过万千。
  同作为男人,柳尘烟也能体谅萧子如的心情,自从他搬回新宅后,苏飞雪基本上是同他住在一起的,而呆在萧子如与何新月那边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了。
  这样看来,他确实是独占了苏飞雪。
  而高傲如萧子如,又怎么会来与他争宠?
  可今天的他,竟然能放下身段,提出这样的请求,或许,他是真的变了……
  男人求的是什么?
  无非是妻主的重视与疼爱,还有子女的健康与未来。
  也许,萧子如是真的相通了,闲暇太久,或许他真是看通了世事,知道了以前的过错,所以,主动来向苏飞雪示好。
  面对这样的萧子如,他又怎么能不帮他成就这一份心愿呢?
  “你想让我今晚过去?”
  柳尘烟的眼珠转动。苏飞雪便也猜出了他的心思。
  这样将自己的妻主推到其他男人的身边,这世间上像柳尘烟这样大度的男人还会有几个?
  “他也是你的夫郎啊……”
  柳尘烟轻叹一声,一手抚在苏飞雪的脸庞。
  这个女人,是他一生的爱恋,她的身上,承载了他年少的梦,那样轻狂的岁月,那样欢乐的时光,都是他永远珍藏在记忆中的瑰宝。
  可他却不能忘记,她不止有他一个夫郎,其他的男人,理应享有和他一样的权利。
  苏飞雪在他的身边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她只有他一位夫郎,他们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
  可现实生活不是这样的,现实中,夹杂着许多需要平衡的关系,需要顾忌的言论,需要体谅的心情,这些统统都是不能忽略的。
  世间人,经世间事,谁也不能免俗。
  苏飞雪紧紧地握住柳尘烟的手,理解地点了点头。
  萧子如与她如发,这么多年来,为她育有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日子以来,他潜心在家静养,或许真的相通了一切,重新做个贤良淑德的男人。
  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应该好好对他。
  …… 
  夜深,人静,鸟低鸣,一弯新月挂上了柳梢头。
  萧子如解开了束发,任一头青丝扬扬洒洒地披在身后,长及腰身的墨发轻轻摆动,如一汪黑色的瀑布,映照着点点光亮。
  今夜,他有信心,苏飞雪一定会来。
  就算苏飞雪不顾忌着他们以前的夫妻情份,柳尘烟那个傻男人也一定会劝她过来的。
  而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与苏飞雪一番云雨之后,趁她身心放松,毫无戒备之时,顺利地为苏心海偷得印章,事成之后,再将一切合盘托出,让他们父女重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想到那一个时刻的到来,萧子如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了。
  身后响起记忆中熟悉的脚步声,萧子如抬手,拢了拢乌发,倏地转身,发丝在空中旋舞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与他的主人一般,在动作之后,又归于平静,恬淡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轻声道:“飞雪……”
  这样的温柔,这样低沉的轻呼,从前,只会出现在柳尘烟的口中,萧子如从来没有这么饱含感情地唤过她。
  只这一声,却让苏飞雪的心不由地颤动,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眼中的星光逐渐燎原成火焰。
  这一夜,萧子如看起来为什么是如此地诱人,一切的一切,好似在做梦一般,这真的是她所认识的萧子如吗?
  未施粉黛的脸庞略微有些苍白,但皮肤仍然是无可挑剔的,烛光照耀之下,一片光洁,犹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
  萧子如的外貌,其实一点也不输给柳尘烟,只是多年的生活,早已经消去了他的棱角,磨去了他的纯真,只余下那勾心的计量,阴险丑恶的嘴脸。
  他变得她都快要不认识了,所以,她远离他,她躲避他,她刻意忽略他们结发的事实……
  可是今天,重新站在她眼前的萧子如,真的是她的夫郎吗?
  这一刻,她迷惑了……


商场卷  第【102】章 急情

  女人果然是最经不起诱惑的,男色当前,即使心定神稳如苏飞雪,在面对着如此的萧子如,心中的颤动也是不可抑制的。
  这本就是她的夫郎,是她名正言顺的枕边人,她曾经熟悉他的每一寸肌肤,亲吻过他柔软的双唇,与他进行过最亲密的接触……
  在新婚时,他们也曾有过让人倾羡的夫妻生活。
  那时的萧子如温文有礼,自有一种小家碧玉的风情,她也一度心醉神往,沉溺在那无限的温柔中。
  虽然那段过往早已深埋在记忆的鸿沟中,她也一度以为,那是已经被冲涮干净的往事,模糊得分辨不出棱角。
  可今天,往事再现,她竟然忆起了他们结发时的情景。
  那一夜,萧子如也是如此地披洒着满头青丝,一身白色的亵衣勾勒出他优美的线条……
  她还记得那个火热的夜晚,他们是如何云翻雨覆,颠鸾倒凤……
  整整三天,整整天天,他们俩人谁也没有离开过寝卧,更甚者,没有离开过那张喜床……
  那三天三夜里,他们极尽缠绵,极尽疯狂,她以为,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热情,溺死在了这无边的温柔中。
  那时的萧子如,又是多么惹人怜爱啊!
  “子如……”
  苏飞雪轻轻跨步,一步一步迈向萧子如,那曾经的过往似乎就在这步伐中历历再现……
  仿佛那对面站着的男子不是风华正茂的成年男子,只是那个有着一脸羞涩,却又透着浓浓爱意的青葱少年。
  往事如烟,风华乍现……
  伸出的两只手终于交握在了一起,彼此的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浓情,床缦落下,烛火轻摇,一切,尽在不言中……
  ……
  云雨之后,苏飞雪沉沉地进入梦乡,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萧子如曾经的温柔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让她万般地满意,家和万事兴,这样看来,苏家以后该是太平了。
  而暗夜中,听见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萧子如的眼睛蓦然睁开,暗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他小心翼翼地侧头,观察着已经熟睡的苏飞雪,确定了她不会轻易醒来之后,他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
  屋内烛火熄灭,淡淡的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洒了进来,映照在一寸见方的碧玉盒上,泛出幽幽的冷光,那块碧玉盒里放的正是苏飞雪的印章,而此时,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苏飞雪的玉枕边。
  萧子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另一手向那碧玉盒缓缓伸去,整个身子悬空着,没有将一点重量下压。
  暗色的阴影笼罩在苏飞雪的头顶,慢慢地移动着,一点一点,就快要接近那碧玉盒了,萧子如的心情万分紧张,手势不由地轻轻颤抖……
  而这时,苏飞雪却无意识地侧了侧身,吓得萧子如刚要碰到碧玉盒的手往后一缩,整个动作定格,连大气也没有敢出一口。
  萧子如闭上了眼,不敢看向苏飞雪,他真怕她醒了过来,看到他眼前的动作,那他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这一夜,他重新感受到了苏飞雪的温柔,竟然与新婚时的感觉一样,那么甜蜜,那么温暖,那久违的感情激荡着他的心,让他沉醉在如梦幻一般的极致快乐中。
  愉悦之后,他的内心又开始挣扎,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做了,他在行为上背叛了苏飞雪;不做,苏心海那里去在等着他的回音。
  他的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一方是妻主,一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难以取舍……
  可是感情之后,理智回笼,权势与利益渐渐占据了他的心,主导了他的行为。
  苏飞雪的宠爱不是一生一世的,她的爱不会只给他一个,而他更不是她最爱的男人;而苏心海却是他唯一的女儿,为了这个女儿,他做什么也愿意。
  想到这一点,他终于狠下了决心。
  紧闭的眸子慢慢地睁了开来,在暗夜里闪着幽光,萧子如的手不再颤抖,快速地伸向碧玉盒,一下便瘵那盒子稳稳地握在了手中,收紧,再收紧,似乎那握住的不仅仅是一枚印章,而是那未来的地位与尊荣。
  他低头看着身下仍然熟睡的人儿,一丝冷笑浮上了面庞,苏飞雪,从今以后,她该是要对他们父女另眼相看了吧。
  他这一生也别无所求了,得不到妻主的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苏心海只要成功了,他的心也会得到安慰,这就是一个男人最终的所求吧。
  萧子如迅速地取出碧玉盒中的印章,将事先放在枕头下的印章放入盒中,再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此这般之后,怀揣着苏飞雪的印章,萧子如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
  苏心禾一行人已经离开燕州二十天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所爱的人身边,陪伴在左右。
  她想念影飞的怀抱,她想念与焰冰斗嘴的日子,她甚至也开始想念起沐清尘来……
  不知道他在兰州的日子好不好?
  这么长的日子过去了,她该接他回来了。
  苏心禾走在队伍的最前,季少君几次想追上她,却被随侍在她左右的东南西北给挡了去,他从来没有受过这般挫折,虽然心里的打击与失落都是他以前从未承受过的,但却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一定要嫁苏心禾!
  这辈子,除了苏心禾,他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了,所以,他不放弃,绝不放弃!
  “主上,有宜州传过来的消息。”
  东一神色肃然,向苏心禾递上了一卷红色的木筒,里面的卷纸便是此次消息的内容。
  “千机阁”消息的紧急情况以绿、黄、蓝、红来区别,绿色代表的是一般的消息,黄色甚之,蓝色是紧急,红色是特急,这种红色的消息必须得到阁主的确认,才能放出。
  而自“千机阁”成立以来,经过了无数的风浪与险阻,却一次也没有运用过红色的竹来传递消息,这一次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宜州那边使用了这种特急的警示,东南西北四人的面色不由地严肃了起来。
  被眼前四人的凝重所感染,苏心禾心中也是一滞,一把接过竹筒,取出了里面薄薄的卷纸,急切地读着这消息的内容。
  片刻之后,那原本薄薄的卷纸已经被苏心禾重重地捏在了手心,那紧握成拳仍然止不住颤动的手指,似乎想将那张单薄的纸条揉碎一般。
  只见她神情严肃,秀眉紧皱,眸中如流云浮过,变化万千,她的又拳紧紧地握住,像是在极力地压制住内心狂涌的浪潮,半晌之后,抿唇沉声道:“东南西北随我骑马先行一步回宜州。”
  “主上,究竟是……”
  东一抬眼,她想知道是什么样重大的事情,让苏心禾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宜州出了大事?
  但她的眼神在触及苏心禾的表情时,那本欲出口听话却生生止在了喉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混杂着担忧、静默、沉郁、挣扎……甚至还有失去的恐慌。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们这种运筹帷幄的女主人忧心至此?
  可是,等不到他们了解 到更详细的内容,五匹马已经一定排开,在队伍的最前方尤其显眼。
  “上马,走!”
  苏心禾率先翻上了马背,虽然没有武功,但这马术焰冰可是特别培训过她的,所以,骑马不在话下。
  要不是顾忌着这一行出来的众人,她多想早一步回到宜州,回到家人的身边。
  东南西北利落地翻身上马,跟着前方飞奔中扬起的白色衣角紧紧追去,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化不开的凝重,这一次,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
  季少君几步上前,却也只能见到那飞扬的尘土,马蹄声渐渐远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地没入了暮色之中。
  苏心禾紧紧地伏在马背上,尽量地压低身形,减小风阻。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她的一头乌比,在空中飞扬、乱舞,白色的衣裙猎猎作响,像顺扬起的风帆,一路向前。
  “家有变故,严重,速回!”
  字条上只有八个字,那是焰冰在匆忙之中写下的,字迹甚至还有此潦草。
  但这八个字,却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什么事情,让一向镇静的焰冰也失了慌乱,这一点让苏心禾担心不已。
  也许,焰冰不想增加她的压力,所以没有在字条上明言,但即使这样,却也抑制不住她的担忧,她的心中甚至泛起一丝惧怕……
  就好像,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会失去一般……
  是什么?
  财富?地位?
  这些她统统都不在乎,只要她的家人安好,她愿意舍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