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谱一曲妃君唯爱
穿越了,一个女尊男卑的时空。
这里威风凛凛的是女的,这里的“宫女”都是男的,这里的流氓都是女的,这里开妓院的是“妓院爸爸”,这里——女人做女王,男人做男妃。
算不上交易的交易,她被迫成了另一个“她”,睁开的第一眼,她看到了繁华的宫殿和……
美男缭绕?
她最惊讶的不是王朝里的“女尊男卑”,而是——她是暴君?!
抢了皇姐皇位的狠毒妹妹?
把忠言觐见的皇妹打入死牢的凶残姐姐?
她的所作所为举国唾弃,就连纳入后宫的男妃都看不起她:一个接一个的上吊求什么贞洁和自保——不是自杀就是毁容。
她的穿越,为什么是这么惨的命?
他,自称漠古敦煌的守护神,却是将她沦为暴君的罪魁祸首,无怨无悔的守候,哪怕她不再听他的话,哪怕她将他送上刑场斩妖台,那一份守护,永远不变;
他,墨家将门之后,京城第一美男子,漠古敦煌,有多少怀春少女倾心于他,心有所属无奈成妃,自毁容颜甘守冷宫,一曲飞天舞为她奏响,他爱她,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的王权铺路;
他,正义凛然的武林盟主,入宫行刺暴君女王,阴差阳错却成了失忆的痴儿,只有痴傻的他,看到孤寂夜里独自流泪的身影,与她形影相伴,宁做痴儿,终日相守;
他,桀骜不驯的御史少爷,认识她之前,爱玩闹,宁和街边乞儿同床自毁“贞洁”不做女王玩物——认识她之后,爱吃醋,为何她需要收那么多男妃?她身边的唯一只能是他,后宫之地,是他和她的天地;
他们的出现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一卷带着诅咒的古卷,却颠覆所有的美好——
浴火重生,谁是谁的劫?
女王男妃系列第一辑:暴君女王之后宫男妃谱。
楔子不是完美的,还请打开这一卷空白,谱下您所爱的男妃谱。
1. 桀骜少年,稚气少爷
漠古敦煌。
这是一个女子当朝的母系古国,女尊男卑,母系地位至高无上——女人称王称帝,男人伺妻守节。
女,主的是外;男,主的是内。
千古以来,女人们已经习惯了在女儿国作威作福的强硬,男子也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无怨无悔跟随女人的意愿。
在她们和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常事——
可在“他”看来,只有嗤之以鼻。
也正是桀骜不驯的滑溜脾气,他又一次被魂御史,也就是他家至高无上的女主人揪着耳朵丢在了女祖宗的牌位面前!
娘亲大人又开始了十八年来碎碎叨叨永远不变的数落:
“那鸭子的毛,能拔吗?”
——鞭条一落,屁股挨伤!
“墙根的狗洞你去刨它做什么?会出金子吗?!”
——鞭条二落,闪着他的背脊。
他脸皮厚乎乎,抬眼对着娘亲嬉笑:“娘亲大人,您打偏手了,屁股不在背上——”
哪知这一句戏谑的话,遭来魂御史更猛烈的“噼里啪啦”……
好一顿毒打。
哎唷唷……这一下不仅背疼,屁股更疼!
头顶上落下了娘亲大人的咆哮!
“玩!我再让你玩!就知道玩!就知道撒野!你除了整天游游荡荡,你还会点什么东西!魂家是造了什么孽,招来你这么个不长进的混帐东西,你就像那一滩没用的浑水!”
他孩子气的抽了抽脸颊,跟着娘亲的话茬,自顾自地小声嘟哝:对啊对啊,我就是那一滩没有用的魂水,是从娘亲你肚子里跑出来的魂水,我倒想问问娘亲大人为什么给我取个这么简单又古怪的名字呢?
他跪自己的,身上发疼发痒的……也是他自己的,就连脸皮厚,无视娘亲大人的滔滔说教,也是自己的得瑟。
“你看看墨家的公子——那才叫温柔贤淑。你!你呢!你连他身上的半根毛都比不上!往后进了宫,你怎么在女王陛下面前讨欢心!你想在宫里做个弃夫,一辈子住冷宫是不是!!”
他抬起委屈满状的笑脸,反问:“娘亲,这不对哦,陛下还没驾崩呢,您这么快指着新王即位纳妃吗?这是犯上作乱哦?”
“你!你——你个混帐东西!”
这是自家的祠堂呢,这混小子出言不逊还顶撞长辈——这话要是传到了外头,那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死罪!
想到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魂御史手里的家法又狠狠甩了下去!
直把狂妄桀骜的毛头小子揍得嗷嗷乱叫……
疼归疼,他就是不求饶!
这时候,祠堂外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位俊朗的中年男人,他一见这情形,连忙上来一手挡下了女人手里的家法!
“让开!今天我不打死他——总有一天他会给魂家丢脸!”
“夫人!手下留情啊!水儿还小,你念在他年少不懂事,好好说教便是!”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怒道:“都是我把他宠坏了!纵观朝野,谁家的少爷像他这般不长记性!”魂御史气得大口喘气:不对!不是不长记性!是只长了身子!不长脑子!
魂爹爹何泽转身从男卑手里接过了茶水,递了上去,劝着自家女人歇歇气:“夫人别生气,来喝杯茶水,水儿还小,等过两年,他就会懂事了。”
“他都18了!再过两年?!再过二十年——再过两百年——就他这样的性子,别说是女王!就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敢娶他!”
魂水气呼呼地撅起了他被打疼的屁股,身子一挺,耸在了爹娘之间!
一直以来只会对他打打骂骂,他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起他在想些什么呢!
压抑了好多年,这一刻,年少轻狂的孩子终于爆发!
“对!我就是不想进宫做女王的男人!就算漠古敦煌的女人全死光了——我也不嫁给女王做男妃!我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夫人!就像娘只娶爹一人!我不想和那么多的男人平分一个女人!我就是不、想、进、宫!我宁可这一辈子都不嫁!”
一番歇斯底里,整个祠堂顿时静悄悄的。
魂沁的身子不稳地一个踉跄,手里的家法鞭子落在了地上——
何泽端着手里的茶水杯子,显然……他的手在颤抖,下一刻,茶杯落地,溅起“一地花开”——
祠堂外,大大小小的奴婢傻眼看着,连个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魂水!!”等木讷过后,魂御史勃然大怒地吼他,“你个混帐东西!你这是找死!我今天就把你给做了!你这个不孝子迟早惹祸!”
凶得像母夜叉一样的娘亲没有扑过来咬死他,他的帅气爹爹挡下了盛怒中的女主人,中年男人向他瞥了一眼:“回屋!面壁思过去!”
“去就去……”他嘟哝着,对着雪白的墙壁总比对着脸色瞬息万变的娘亲强!
只是刚刚娘亲的大吼,震软了他的双腿……
像只软脚虾一样地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他的小跟班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拖着他家少爷速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让那混小子回来!魂水!魂水!你给我回来!”
“夫人!”他扶着她在一旁落座,遣退了下人。
祠堂里,面对着魂家的列祖列宗,何泽好言劝着女主人:“夫人,为何今日这么动怒?”
她抬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无力地摇了摇:“这孩子……叫我往后怎么安心?”
“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如此不安?”
她叹着,不语。
“夫人,你怨我,是我把孩子宠坏了——可是,魂水说得不无道理,他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如果夫人是担心魂水会在后宫老死一辈子,那倒不如放纵这样的他,也许,那位尚未继位做女王的公主不喜欢魂水这样的男子。”
“如果女王选中了他呢?!”
他一怔,静了片刻,他浅浅一笑:“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吧?也许这几年里,魂水会长大,您别看他现在不正经到处玩闹,其实——这孩子自己有分寸。”
何泽的话未说完,魂沁紧张地抓上了他的手——
她告诉他皇族的秘密:“夫君……等不到那一天了,陛下病危……魂水说得对,老王驾崩,新王就会即位,一旦新王即位……剩下的……就是选妃。整个朝野大臣的少爷,可都在名单之列!包括我们的魂水。”
“你……你说什么……”
这时候,他才明白……
为何夫人今日会对一无是处的魂水这么生气,原来……“大限”将近。
× × ×
有身影在他的屋前蹑手蹑脚地张望——
阿单从小就跟着少爷,每一次少爷挨打挨骂他都帮小主子记着呢,这几年……少爷被夫人揍得嗷嗷大叫的次数不多,但是……和一大堆鸡毛蒜皮的罚跪加在一起,他手里的卷轴可以写下厚厚的一大卷。
可是……他从没见过少爷这么有胆量,敢在夫人面前叫板,虽然说……最后还是很没志气地吓软了腿。
现在呢……
都半个时辰了,少爷一边面壁,一边颤着肩头,悉悉嗦嗦的细细声响……应该是在哭吧?
阿单很理解,也很无奈:别说是御史家的少爷,王公大臣家的少爷都得贡献给女王选妃,不经女王同意,擅自婚配的都是死罪。就算女王不喜欢,那也是老死在宫里,做苦命男卑的命。
这说来说去,少爷的命不由自主,都是那宫里男妃或是男卑的命,他们少爷的命运还不如在御史府里的奴隶,至少还有一份自由呢。
今天少爷把他心里的不快都发泄了出来,一个人悄悄躲在屋里哭,也算是人之常情。
阿单垂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端盘……这是他悄悄去了后院厨房,给少爷取一点食物。他叩门,声音很轻……他不敢惊动别人,怕多嘴的人会去夫人面前告状。
“少爷?”他开了一条门缝,乍见盘坐在踏上“啜泣”的少爷。
阿单很小心地回身掩实了门扉,他慢慢靠了过去:“少爷,夫人也是为了您好,您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体……”
这话还没说完,少年猛一个回头,嘴里还叼着半只油滋滋的鸭腿!
魂水含糊不清地说着:“谁,谁哭了?”
嘴里塞满了鸭肉,这说的……话不成话,顺便,他抬手一抹油腻的唇边,留在一手的油渍!
阿单楞在了原地:神啊,他想收回刚才的话,他家的少爷一点儿都不可怜——相反,很可恶!
魂水看到端盘上的小菜,兴奋地咽下了嘴里的鸭肉。
“真好,还给我送饭菜呢?来来来——阿单,我们一起吃!”
“少爷……”他苦笑,“您这是面壁思过吗?”
若是被夫人知道所谓的面壁思过只是少爷一个人坐在那里偷吃鸭子,夫人不打死少爷才怪。
魂水伸指豪放不羁地抓着端盘里的小菜,顺带吮了吮手指头——味道很不错。
菜足饭饱,他才回答阿单的问题:“有啊!本少爷很认真地面壁思过了,娘亲不是让我反思为什么要拔鸭子的毛吗?我想过了,我不拔它的鸭毛,它怎么死?它不死,我怎么让厨子烤了它,不烤了它,本少爷怎么吃了它?”
一番毫无逻辑的推理……
阿单只剩下了干笑——低头一看,他的端盘被少爷拿走了,他家少爷正津津有味地舔着盘子。
为什么他觉得面壁思过的不是少爷,而是一只饿极了的蝗虫!
“至于那个狗洞嘛……”
“少爷啊……”
他都快哭了,为什么他家少爷这么好的精力,总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夫人有句话还是说得很对的:为什么魂水少爷不能像别人家的男儿那样温柔贤淑?他这样……这样……未免太野蛮了吧?
眼下,阿单看着正在继续刨狗洞的身影……他恨不得瞎了自己的这双眼睛!
“少爷……算了吧……”
精力过剩的少年执拗地哼哧了一声:“不行!我要把这里挖通,上次翻墙出去,本少爷崴了腿;上上次出去,本少爷摔了屁股;再上上上次……”
哼,这辈子,能有什么困得住他这匹脱缰的野马?
他想做苍穹上自由自在飞翔的鹰,因为他是水——没有人困得住奔腾流走的水。
× × × × ×
他又逃出了御史府。
阿单不放心少爷一人跑在外面,无奈只能跟在后面,就算少爷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他还能挡一挡。
魂水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荡着,他早就习惯了周边的女人睇来垂涎三尺的目光——
好在这时候,他可以搬出“女王候补男妃”的标签来给自己挡下这些庸脂俗粉。
久而久之,外头的女人和男人都知道,魂御史家,有个风流倜傥但是绝对一无是处的帅少爷。
魂水想去找一个人,他不是去惹事,而是突然想起娘亲刚才打骂的一番话,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他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什么都有什么,要没有什么还是有什么。
同样的富家子弟,为何他就比不上那位人人夸赞的墨家少爷?!
2. 死色鱼,美男不检点
魂水在墨家后院探头探脑——
想爬墙,他爬不上。
想钻狗洞?
去死,他堂堂魂家的少爷跑来钻墨家墙上的狗洞?素来文家与武家不是一条船上的货,被娘亲大人知道了,他这层皮肯定会被扒下来!
再说了……墨家的墙根很好,连个老鼠洞都没有,他想钻还没得钻呢。
他在后院的门前探来探去。
阿单好奇地问他:“少爷,您登门拜访不就好了,何苦在这条破巷子里委屈自己?”
“你懂什么!我这么去,不被那个摸鱼的笑死?!”
阿单尴尬,他纠正道:“少爷……不是摸鱼,墨家少爷名叫墨羽。”
说起墨家的少爷,阿单心里那个敞亮啊——
“墨羽公子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达官贵人名门之后都想一睹其俊颜,多少妙龄少女倾心于他……”
“我呸——”魂水一口唾沫把小跟班的斥醒了。
勾引女人算什么京城第一美男子?
墨家的少爷和那些莺莺燕燕跟在女人后面的小白脸有什么不一样?
难道这样就是才华横溢?
莫非,被女子摸摸他的小脸就算得上京城第一的美男子?
魂水越想越不服!
那样和流落风尘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少爷——少爷——”听到门里有人动门栓的声音,阿单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偷窥未遂的感觉和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相似?
魂水不动,可阿单紧张:可怜他的魂水少爷还在那里孩子气的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少爷心里在郁闷纠结个屁的什么东西?!这若是再不闪,待明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魂家的少爷在墨家后巷子里鬼鬼祟祟的糗事!
阿单一不做,二不休!
索性,不等魂水少爷反应过来,他揽手就捂上了帅少爷的嘴巴,拖着少爷躲进了一旁的破旮旯里,暂避!
说时迟那时快,墨家府后门“咿呀”一声开了,那开门的声响,和某两位笨蛋掉进废物堆里的闷声叠加在一起——
出门的是一位男子,一袭藏青色素装的……少年?
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他出门的时候戴着斗笠,黑纱挡在他面前,光是从他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年轻人,个子高挑。
他站定了,在巷子里左右环顾,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他回身,掩上了门扉,独自离开。
“噗——啊——”阿单呛了一口气!
这什么破地方,臭死人了!
他拍了拍身上肮脏的尘土,回眼一眼,魂水少爷呆立在那里,帅脸上混着脏脏的刮痕——
“少爷?”他抬手,想帮他擦擦,不料,魂水整个人一颤,一把拽住了好心的小跟班!
“阿单!你看——那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呃……少爷啊,就算不是个好东西,那也是墨家的事儿,和我们无关啊……”
“不对!”他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他闻到了很敏感的气味?
那气味不断地提醒他:那个人——天生的情敌味儿!
“如果我猜的没错……嘿嘿嘿……那死相的一定是墨家的那条破鱼。”桀骜不逊的少年,剑眉一条,抬指摩挲着下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里混起了乱七八糟的坏主意。
阿单还没回身呢,身边直接飙过了一阵风——
“唉,唉——少爷!少爷,你这是去哪里呀?”
× × × × ×
他们跟在那个神秘人的身后,晃过了很多条街道、很多条巷子。
那位少年步履匆匆,时不时地抬手掩实一下他头上的斗笠——生怕一阵风而来,把他的面纱刮走。
他越是这么小心翼翼,魂水对他的好奇心越重。
那个神秘人没有在别的地方停留,他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到了他的目的地:月牙泉。
魂水和阿单拉拉扯扯,最后,爬上了半山坡,趴在矮崖边的草丛后——偷窥!
“少爷,不要了吧?这样是很没礼貌的——”
“礼貌?本少爷的礼貌都被狗吃了。”
从小,爹爹教他的温文尔雅,他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把教条礼数放在心上的魂水才不会管那么多。
他只知道,他的好奇心被点燃了,一把大火把他心里烧得很难受!
魂水摆事实讲道理:“你看那家伙,穿得像做贼似的。名门之后来这么僻壤的地方做什么?肯定是做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阿单苦笑:是啊……名门之后,少爷您也是名门之后,为何也像做贼的人来这里挖别家少爷的隐私?
“阿单。”他问他,“见过那条鱼的样子吗?”
“少爷是说墨羽公子的样貌?”
“废话。不然让你来认一头猪吗?”魂水揪着阿单,逼他去看清、去辨认,“快看!他把他的面纱拿下来了——”
三秒钟之后,魂水不再需要阿单的回答。
身边的小草丛里……滴答滴答……
那是魂水厌恶的声音:“阿单,你也是男孩子,男人对着男人也需要流口水吗?”
在魂水的概念里,都是女人对着他们这样年少俊朗的流口水——
“墨羽公子……您瞧瞧他的那张俊朗的脸,您瞧瞧他那英挺的好身材,您再瞧瞧——啧啧啧啧——”
那一份神采,就算是九天落下的仙人也不外乎如此,远远见着——阿单就觉得那一袭藏青色的衣衫外被金黄的光芒裹覆,墨家公子举手投足间,有光芒闪烁……
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当之无愧啊。
看在魂水眼里,他更多的是不屑:“本少爷要脸蛋有脸蛋,要神采有神采,他凭什么做京城第一?”
他的不屑和质疑,遭来了月牙泉上的“反驳”。
那是琴声,悠悠如仙曲的琴音——
墨家公子指尖扬起的音符,彷若天籁;前一刻,魂水对他的猜忌和不服瞬间去了大半!
他明明是凡人,却能奏响天境才有的的天籁,驱散听曲人心里的阴云……
这又是何等的魔力?!
不对……
他魂水是中了什么邪气?
自己为什么那么佩服他?那个家伙不是和他一样——有一双眼睛两个鼻孔吗?
魂水撒着气,狠狠撞醒了在一旁静静聆听的阿单!
“少爷……”他好无辜啊,听乐曲都会被撞……
“别听!他一定是妖怪!”
“少爷……”原来无辜的不是他,还有墨家公子。
魂水很肯定:“原来那条死鱼就是靠着拨拨手指头,才得来京城第一的名号,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弹出魔鬼一样魅人的声音,他肯定是妖男!”
阿单小小的哼了哼:“少爷,您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他说的实话,又招来了少爷的一个拳头——
魂水越思量越离谱:京城第一美男子?男人?月牙泉?荒郊野外?弹琴?谈情?私会野女人?宽衣解带?那个……
结论得出来了:“那条死鱼来这里私会女人?”
阿单扭头还了少爷一个大白眼:“怎么可能,墨家公子迟早是女王陛下的人,他这么做岂不是给自己祖宗丢脸吗?”
阿单不会说文绉绉的话,他虽然是家奴,但是少爷不愿意记的教条他都记得,至少,他知道做个男人要三从四德,尤其是那些未来的男妃们更需要洁身自爱。
就好比他家少爷,虽然爱玩闹,至少不招惹外面的野女人。
换了墨家公子,他更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主仆俩在草丛里蹲了半个时辰,正当阿单觉得无聊,想劝走少爷的那一时,坡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阿单眯眼看了看,半晌,又瞪大了眼睛确认——最后,只剩下瞠目结舌。
魂水趴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只母的生物走近那条自命不凡的死鱼,他激动啊!
“阿单!阿单!看!看!淫妇来了!什么京城第一的美男子!我呸——京城第一的大咸鱼、大死鱼!居然在这里弹琴和女人私会!”
“少、少爷……”阿单已经话不成话,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扑来摁倒了魂水少爷!
“你干什么啊?!”他刚想跳出去喊捉奸呢!
阿单只差给小祖宗磕头了——
“不、不、不不……”
“布?布什么?”
“不可以……”
“哈?奸夫淫妇在月牙泉私会唉!如果那条死鱼被踩下去,我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了!凭什么让他和野女人逍遥?”
简单的三个字:野女人。
阿单的脸色顿时煞白——
“不、不是……她不是……野女人……那个……会砍头的,不能说……”
魂水拨了拨面前的草丛,他明明看到那对狗男女亲昵在一起抚琴说笑,他就是最好的人证,他脚下的小草就是最好的物证!
可是……看阿单的样子,好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吓得不轻。
“她到底是谁?”魂水刻意回眼看了看山道下的那个男子。
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男人又是谁?
这个女人娶的夫吗?她难道不知道死鱼的身份,连皇宫内定的男人都想要?
阿单拽拽小主子,小声道:“少爷……还是走吧,你管他们的私会呢——你这一出去,将来悔的就是你……这事千万不能说——”
“你认得那女人是谁?”
阿单抿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魂水冷哼,骗谁?骗鬼呢?
“不说是吧?我回去告诉娘亲大人,鸭屁股是你偷吃的!狗洞另一头是你帮我通的!也是你带我来捉死鱼的奸情!”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真的不说吗?”
阿单有些犹豫——
魂水使出贱男的招术:“我站起来喊了噢——”
“别!别啊——少爷!那是长公主!那是长公主御纭天!日后长公主做了女王,墨家公子就是她的男妃!少爷,你这要是冲了出去,他日,你会被丢在冷宫的呀!”
“哦……”魂水一阵的唏嘘。
原来……公主都长那样?
原来公主会偷偷跑出来私会男人——
也幸好他这次偷窥,原来长公主心里早就内定了男妃,他将来入宫,还要费力和那条死鱼争宠,那多累?这样早就有内定答案的游戏不好玩。
看来……他必须想个脱身的好办法!
“少爷,可以走了吧?”
“等等——”魂水指了指和长公主同来的男子,“他又是谁?”
“我的少爷……”
拜托您回去多读点古籍呀,能跟在公主身边的,尤其……是注定了将来做女王的,跟在公主身边的,只能是她的贴身男侍。
× × × × ×
一个月后。
昏暗的天际,又是一场风沙欲来——
先王驾崩,皇宫里悲哀之色未褪。
3. 狼子野心,男侍九昭
她淡然看着廊下走过的白衣女子们,她们是她皇姐的部下,在她们的脸上,她看不到哀伤,却有呼之欲出的喜悦之色。
廊下,有男卑从她们身边走过,不小心的一碰擦,带头的女人一把拽住了可怜的男卑,在同伴们的嘲笑声中,凌辱呼喝着宫里的人。
她听到了那个女人对男卑的训斥,还有尖锐刺耳的笑声肆无忌惮地传来——
新王尚未登基,她们就在宫中开始了肆意妄为。她把她们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了眼里,耳畔,是嚣张狂妄的笑声和可怜男卑的啜泣。
她觉得心里不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索性,她把那一切都忽略,继续眺望远处黑压压的天空。
身后的宫门突然开启,她听了熟悉的脚步声,男人在她身后停步,他告诉她:“找到遗诏了。”
他以为,她的脸上会露出笑容……可惜,什么也没有。
没有笑容也没有哀叹。
她从窗柩边退回,落座在一旁。
“上面肯定不是我的名字——”
漠古敦煌的宫廷遗诏,只有在丧期归满之后,才会由老丞相宣读遗诏:到那时候,谁是新王,不再是谜,更不是遗诏上那么简单的一个名字,“她”会名垂青史。
他问她:“你也不在乎遗诏上写着谁的名字?”
“在乎。”
他浅浅一笑,来到她的座旁,屈身相伴,他问她:“绯天想做女王吗?”
“不想——”
“但是我想看到女王的王冠戴在绯天的头上,那样的你,一定最美。”
他的话,令她震惊!
“九昭!你……”
“我有权改这道遗诏——”
“不行!”她毅然打断他的话,忿然起身,“你我都清楚,就算我夺下王位,我不可能……”
男人温暖的指尖挡在了她的樱唇前,阻止那些他最讨厌听到的话。
指尖所触的,是绯天公主唇上的淡淡唇彩,每一日,他都亲手为她的双唇添上最美的绯色。如果可以,他愿意这样守她一辈子……
只可惜,他无能为力——
指尖划过她苍白的脸颊,九昭对着她笑,他最美最温柔的笑容,今生今世都只给御绯天一人。
“不许你说傻话,绯天,你不会死,你会成为漠古敦煌的女王……”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他摇头,他告诉她:“别为了你自己而活,请你为了漠古敦煌而活。”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禁冷笑着,慢慢落座,她的身体孱弱,不能长时间的站立和走动,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漠古敦煌的女王之位,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
她习惯了做一个被众人忽视的公主……
只有九昭在乎她,每一个日夜的守候,她和他,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守护和被守护。
她说:“九昭,我只想为了你而活。”
什么权利地位,她都不在乎,一直以来……有他相伴,她过得都很好。
他又笑了,指尖重新扣上了她的五指——
“那么,和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她不解,属于她的东西,都是他给她的,他还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九昭,你需要什么?”
“你我的天长地久。”
此话一处,他明显感觉到拉着他的纤细玉手倏的一紧。
他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他蛊惑她:“别说你我不可能——是公主又如何?是男侍又如何?难道……喜欢你只能是永久的禁锢吗?绯天,我想常伴你左右,生死相随。”
“九昭……”
她凝望着他的眼瞳:黯沉的金色,像是天边黑云中沙砾的暗黄,美丽,深沉。
她从他的眼中读懂:他说的,不是玩笑。
“绯天,九昭喜欢你。倘若未来你我天各一方,那么……就让我们曾经拥有,不留遗憾!这一切……只有你身为女王才可以办到。”
拉着他的手指……慢慢地有了一些知觉……
被他护在掌下的手指,微微地一动……
他起身,慢慢凑近了女孩儿苍白的脸色,像很多时候一样,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额头,温柔地吻上她的眼、她的脸颊、她的唇。
他的愿望,很简单:“绯天,我喜欢你。”
因为喜欢——才想留给她最好的。
× × × × ×
一个月了。
他现在除了每天被娘亲大人打骂,剩下的乐趣——就是偷偷溜出来,躲在月牙泉的山坡上,瞅着奸夫淫妇相会。
魂水期待着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啥。
可惜,这对男女除了在一起抚琴、谈笑,最多就是执手相望。
他们的俩俩相依和含情脉脉,都深深刺激到了某人!
魂水坐在草丛后面,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间也想玩玩出轨的感情,在没有进宫之前,他忽然也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他想要的,很简单:拉拉小手,亲亲小脸——当然,是他亲她。
漠古敦煌是女尊之国,但在他魂水眼里,他要做个不一样的男孩儿,这辈子,绝对不许女人先亲他!
当然……这纯粹是有贼心没贼胆。
那条死鱼私下会的野女人是未来的女王——无可辩驳。
他魂水想私会野女人……很好,那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他再怎么不爱惜自己,总不能牵累娘亲和爹爹吧?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想,也就仅是一闪而过的乱七八糟。
这一天,魂水在趴在草丛里,从午后,一直到夕落——
月牙泉畔,只有死鱼一个人弹琴的落寞身影,长公主没有来。平时,她总是午后来,夕落而去。今日她没有来,只有墨家公子一人抚琴。
魂水躺在地上,他望着被风沙刮过的天空,残留着刮痕的蓝色,有些支离破碎。
不只是今日,从上次长公主匆匆离开之后,她就没再出现过——
那是因为老王驾崩了,皇族等着宣布遗诏,另推女王,也难怪准女王不来会野男人了。
也许,用不了多久,死咸鱼就要做男妃被女王宠爱——而他自己,做个不受宠的,呆在冷宫?
光是想想,魂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真要老死在宫中了?
那么……做男妃总比做男卑好吧?或者……他可以诈死诈病?总之——他才不要和死咸鱼共用同一个女人!
唉呀……天下好女人都绝种了,谁家不是娶个三夫四卑的?
谁家的女人像他的娘亲那样,愿意只娶一夫?
他该想个怎样的万全之策,不进宫做那个女人的玩物呢?
魂水看着天,眨了眨眼,突然间,他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反而因为死咸鱼的处境——乐不可支。勾搭哪家的女人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女王?女王的后宫那可不只三夫四卑,一想到死咸鱼会和千百个男人争女王一人,他光想想,都快乐死了!
“死咸鱼,诅咒你!本少爷不但让你这辈子失宠,还要……让你住冷宫!不但住冷宫,还让女王再也不要你!最好——刮花你的死鱼脸——”
“你是谁?”
在魂水碎碎念的时候,冷不防地冒出来一个声音,把魂水的高兴劲儿瞬间冲走了……那个声音就好像扑上岸边的海浪,瞬间带走沙滩上的美丽贝壳!
魂水手指着天——这一个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是死咸鱼?!
他居然不在月牙泉边弹他的破琴,居然走来了半山坡……
墨家公子不认识他,就好像他最初不认识这条死鱼一样。
“死鱼”又问了:“你在此处做什么?”
“呃……”总不能说,他在这里守着奸夫淫妇一个月吧?魂水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他躺在草地上伸了一个懒腰,“我——晒夕阳。”
墨羽看了看天色,西边的残阳已经掩在了山底。
他冷漠地看了一眼放荡不羁的少年,没有多问,他转身进了林子里,离开月牙泉。
魂水坐起了身,他眨了眨眼,看着那人的背影——
嘿!说他死鱼还真是一副死鱼的模样,别说连个笑……哪怕仅是一个表情都没有!
眼下,人都走了,他也起身——拍拍屁股——回家!
魂水不知道,今日的大殿上,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大事!
天色渐暗,御史府上的大桌上摆着娘亲大人最喜欢的美味佳肴——
他趴在桌边,伸去手指,沾了沾汤汁,这手还没收回来呢,桌下,爹爹狠狠踢了他一脚!
“魂水——”爹爹训着他,“等娘亲回来再用膳——”
咕噜噜:是魂水的肚子发出了一阵的抱怨,他快饿死了!
“爹,还要等多久才回府啊?我都快饿死了!”
“半个时辰——”
“你骗人!”
这都是第几次说半个时辰了?
咕噜噜:一阵更响的饿肚子声。
魂水望着何泽,忍不住嬉笑——还装呢,明明他们父子俩都饿了个半死。
当然,他们父子俩都觉得奇怪,前些日子先王驾崩,就算宫里再忙,魂御史总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和他们坐在一起用膳!
可是今天,一拖再拖——
今天是宣布新王继承人的日子,明日是新女王的登基大典。
莫非……今日的宣召,出了什么意外?
他越想越不安,又见魂水伸手抓菜,魂家爹爹没注意力道,这一腿踢去,把儿子屁股下的凳子踢翻了,魂水毫无预警地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哀嚎两声,只听管家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您快来看看夫人!少爷——少爷!”
“吵什么呢!”他还郁闷爹爹差点踢死他。
哪知,何泽扶了魂水一半,魂水还没站稳,他爹便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撞过,冲去了门口去扶他的夫人!
“这是怎么了!”
他的夫人浑身是血,眼神有些木讷,显然是惊魂未定。
“娘亲大人!”这时候,魂水没什么好心情撒娇了,身上什么痛都顾不得,紧跟着来扶魂御史。
“夫君……魂水……”
见了自己的亲人,魂御史的眼中涌起来惊魂未定的泪水……真不敢相信,她还能活着回来再见他们父子。
护送魂御史回来的几个护卫异常冷漠傲慢。
其中一人傲然道:“女王有令!魂御史受了惊,留在府里好好修养。明日继位大典可不必出席!”
魂御史靠在自家男人的怀里,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那傲慢地护卫仿佛在等什么,小半许的功夫,魂御史才意识到:他们是在等她的一句话——只要一句话,足以保全魂家……或者,牵累魂家。
最沉不住气的还是魂水,眼见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女护卫把他的娘亲大人吓成这样,他不禁为母亲抱不平:“喂!你们……”
话还没说完,身后是魂御史及时拉了他一把!免得这毛孩子祸从口出!
战战兢兢之下,她小心翼翼地站稳了身,作揖道:“有劳二位回宫禀明陛下和九昭大人,魂沁谢过女王陛下的关心。”
“娘亲啊……”魂水想问为什么扯他!他这是心疼她嘛!
“你给我闭嘴!”
4. 女王易主,暴政天下
两位女护卫没有在意少年的毛躁,她们收到了魂御史的“心意”,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待她们离去,魂御史整个人又软了下来!
“夫人!”
“娘亲!”
父子俩不约而同扶住了瘫软下的女主人。
魂水更紧张:“娘,您身上怎么那么多血,您受伤了吗?伤了哪里?”
魂家爹爹更急着看管家:“管家!快去请御医!快去请御医!”
他们手忙脚乱的,她心里更急,魂御史喊住了正要离去的管家——
“别去……别去……会惊了宫里的人!”
“夫人!你这要是伤了哪里,怎么得了?”
魂御史摇了摇头,道:“宫里都乱成一团了,喊什么御医,御医她们都自身难保。”
“可是娘亲,你身上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后话,魂御史不愿提起,只是她的夫君已有了警觉。
只有魂水这么没心机的孩子,还往深处挖掘问题:“娘亲,这血不是你的是谁的?为什么这么多?”
“被溅的……”
她家的儿子又咄咄相逼:“谁的血那么多,溅了娘亲一脸?”
她原本不想说,可抬眼看到夫君眼中的担心,她不得不坦白,“是……映侍的……他……死了……”
“映侍,谁啊?”
只有身居闺中的魂水才不知,他的爹爹听罢这句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追问:“九映不是三公主的男侍吗?为何……”
“因为今日……宫变……”
“宫变?谁……唔唔……”魂水还想提问,但下一秒被爹爹捂上了嘴巴。
“今日不是宣诏吗?为何会宫变?”
魂御史的双手还在颤抖,回忆白天的那一幕,她害怕!
“老丞相宣旨……先王的遗诏我也看过,明明是长公主即位,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遗诏上的名字变了,老丞相没敢往下宣召……二、二公主站了出来,九昭他扶着二公主上了王座,他夺下老丞相手里的遗诏,宣布即位的女王是二公主绯天……一时间,朝野震惊!”
魂水好不容易摆脱了爹爹捂着他的手掌,他好奇地又问:“她们震惊什么?”
“二公主绯天生来体弱多病!女王之位怎会世袭于她?”
“夫君!”
魂御史掩手去堵自家男人的嘴!她硬是摇了摇头!
“九映和小公主就是因为不服……九映逼着二公主……不,是逼着女王下位,才导致杀身之祸。映侍一死,小公主和长公主都发现事态严重——九昭的强大,已经无人能及。他说他是漠古敦煌的守护神……而他守护的公主,无论是善是恶是强是弱……她才是真正的女王……”
“她这么夺位……会遭来王朝的排挤!”
魂御史摇了摇头:“有九昭大人在……没有人敢把她拉下来……”
娘亲和爹爹的交谈,魂水听得似懂非懂,他只问:“娘亲——是不是做女王的换人了?”
娘亲和爹爹不约而同地重重点头!
“这么说,做女王的不是你们说的那个长公主?而是换了别人?”
他们更是点头!
魂水听明白了,下一刻,他突然哈哈大笑着起身:“女王换人了?原来那个做不成女王?哈哈哈哈……那条死鱼完蛋了!还有那个女人也完蛋了!哈哈哈哈——这下他们就是真的奸夫淫妇了!哈哈哈哈——”他乐不可支地往自己屋里跑。
御史夫妇看得一怔一怔!
孩子终究是孩子,二公主篡位是多大的事儿,他居然也可以乐成那副德性?
× × × × ×
清冷的夜。
这是最后一夜,他们共住这座寝宫——到了明日,她可以搬进女王的寝宫,享受一切荣华富贵。
他凝望着她头上的皇冠。
九昭赞着:“好看——这皇冠等的就是绯天。”
而她,没有应声,她正拿着湿帕子慢慢擦拭他染血的双手,细细地擦着,擦去指尖的血污……从小,九昭就陪伴在她的身边,今天……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另一面。
——他扶着她出列,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上王座!
——他扯过老丞相手里的遗诏,站在她面前朗声宣布,他的公主御绯天才是新一任的女王。
——面对小妹和九映的指责,他忿然拔剑,大殿上,他大开杀戮血溅当场,他杀了妹妹的映侍,他用另一个男人的血来向众人宣布,他是守护漠古敦煌的使者,而他守护的她,坐上王位毋庸置疑!忤逆者的下场,只有死!
“绯天?”他轻声唤她。
她一次次地擦着他的指尖——像是一个麻木的傀儡木偶。
九昭害怕:“绯天,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为什么以前你没有告诉我……你是神的使者?”她对他有爱慕、有指责、更是怜惜。
九昭笑得更无奈:“漠古敦煌的公主,莫非你忘了?身为男侍不可能和公主相恋厮守……身为漠古敦煌的守护神和皇女,你我的结局更是陌道殊途。”
“既然不可能在一起,为何……你还要选择做我的男侍。”
他浅浅一笑,取笑她的痴傻,也取笑自己的沦陷。
“绯天……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也许,绯天早就忘了小时候那个不经意间的小故事。
她没有反驳,他明白……她喜欢他的心,和他的是一样的,因为彼此的这份心心相印,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绯天擦拭着九昭的指尖,她说:“九昭,你不应该杀映侍。”
“九映不死,会有更多的人反对你登基!”
“映侍死了,那么绮天怎么办?”
他冷嗤,扶正绯天的身子,他逼着她看着他的眼睛!
“绯天,九昭的强大是因为你——从我认识你、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起誓,我要变强——只有我变强,才能完完全全保护你!”
“九昭……我不想做女王了……”
事到如今,她有些后悔——
他冷笑,步步相逼,毫不退让,他告诉她,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事实:“你认为你的皇姐和皇妹都是大好人吗?绯天,宫里宫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不做女王,我和你会死得很惨!你生来就是皇女——你若不登王位,等着你的就是可悲下场!”
她浅浅一笑,她在嘲笑她自己:死……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她生来体弱多病……死亡,那是迟早的事。
但是……她不想看到九昭惨死。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可是……九昭的一切,她都在乎。
为了他,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逼着自己做女王。
如果她继续软弱……只会害九昭的手继续沾满肮脏的鲜血!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他的手,执起了绯天的双手,他能感受到她在想什么,他向她保证:“你不会死——等过了登基大典,九昭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身子。”
她诧异地看着他——
九昭从来不骗她,但是……这样的天方夜谭,她听着还是觉得怪怪的。
“绯天不相信九昭吗?”
她浅浅一笑,这一天来,她总算舒心的笑了:“能和九昭在一起……我什么都信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天色不早了,好好休息吧?”他习惯了临睡前摸摸她的额前。
扶着绯天刚躺下,寂静中,他们都听到了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是绮天公主的声音,深夜,她被侍卫挡在宫门外,她的哭声、喊声、斥骂声……不绝于耳!
——皇姐!把映侍还给我!
——皇姐!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这么对绮天!
——皇姐——他不是你的守护神!你被那个妖孽迷了心智!
——皇姐……
九昭欲起身赶走那个女子,才一动,他发现绯天抓着他的手,不许他离开她的床边半步,而她睡得很安静,似乎……外界的杂音,她什么都听不到。
× × × × ×
长公主府。
今夜,她是不可能睡着的——
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踱步,停停走走、走走又停停!
书房里,她遣走了多余的下人,独留她的心腹。她不懂,为什么他这么镇定,那个王位本该属于她,可她的男侍却让她放弃这一切?!
她的王位拱手让给了她的妹妹——不是绮天,而是那个病鬼绯天!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
她的气恼,他都看在了眼里。
九皓提醒长公主:“公主殿下莫要忘了,二公主是身不由己,她想坐皇位,恐怕没这个命享受。”
“我不管!女王之位是我的!本就是我的,她都快进阎王殿了凭什么抢我的!九皓——”她气得一手拽上了他的衣襟,逼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我要你把那个贱人从王位上拉下来!那是我的!我不许她抢——不许任何人抢!”
“九皓有办法……只是,需要长公主殿下答应九皓一个条件。”
事情有转机,她的脸上很快驱散了阴云,展露笑容:“说!你快说!别说是一个条件,等朕坐上了王位,答应你十个条件都可以!”
他玩味地问起:“哪怕……要了殿下的命,殿下也愿意么?”
她眉头紧蹙!她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好在九皓了解她的脾气,不等她发怒,他直接坦言:“九皓让殿下做的很简单。放弃墨家公子,殿下可愿意?”
“你是说墨羽?”她没有过多的犹豫,“如果放弃一个墨羽可以换来我的王位,我怎会不愿意?!”
放弃墨羽一人,她就能做女王,这样的条件,她当然会一口答应。
九皓要的就是这个答案,而他也亲耳听到了:他的长公主对墨家公子的不屑——权利和男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在她眼里、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她的皇位来得重要。
回想最初,她和墨羽的初遇,她喜欢他,就像那一场朦朦胧胧的雾。
“九皓!九皓!”纭天不耐烦地唤着自顾自冷笑的男侍。
九皓回神,他道:“放弃一个墨羽,算不上什么。我要殿下的另一样东西。”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公主殿下的皇族之血。”
“你要我的血?”她紧张地捂上了自己的纤纤玉指。
九皓笑着问她:“殿下怕吗?”
纭天抿了抿唇: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古有遗训,漠古敦煌的皇女之血有着异常的魔力,她怕她的血,会给她自己带来厄运!
九皓见她犹豫,又问:“殿下,你不信九皓吗?”
她转眼看他,仅是一声冷哼——
对……她不信他,就算他是一心对她的男侍,她都不会付出任何信任。
“既然如此……殿下的王位也就免谈了吧?”
“等等!”她急着喊住正要起身的男人,纭天问他,“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他扬唇一笑,毫无保留地告诉她:“用殿下你的血——诅咒血脉相连的二公主,在异时空找到绯天公主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绯天?”她觉得他说的有些不可思议!
九皓点头:“异时空的她不会记得这里的一切——到时候,她就是殿下你的玩物。”
“如你所说……我可以支配绯天——让她和九昭反目?”
他翩然点头——
“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借她自己的手,杀了九昭?”
他还是点头。
书房里,顿时响起了长公主纭天肆意的大笑——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些,这是御绯天夺她皇位必须付出的代价!
九皓提醒她:“九昭肯定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如果他提前动手,招来异世界的另一个绯天,不但可以治好二公主的顽疾,到那时候,二公主的女王之位坚不可摧。长公主殿下,您……做好决定了吗?”
他的话,是魔魅的蛊惑——受不了诱惑的,只是那些心胸狭隘、充满嫉妒的人!
“我给你!我把我的血给你!我要让御绯天和九昭——死无葬身之地!而你——如果刚才说的那番话都是假的,你就提着你的项上人头来见我!”
× × × × ×
二十一世纪。
傍晚的校园里,还有行色匆匆往图书馆而去的学生——
她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找着写论文相关的书籍。
“考古的、地理的……奇怪,为什么没有敦煌古代文化的历史书呢?”
“绯天!你要的书还没找到吗?”
眼看着同学手里一本一本的参考书,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间好懊恼,为什么自己偏偏选了这么个奇怪的论文?
“绯天,图书馆五点就关门了,你要抓紧时间——”陪同女孩子们来借书的学长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善意地提醒她,“还有半个小时。”
“绯天,我们帮你找吧?”
“不了——”她好言谢绝,“你们也赶着写论文呢,先回寝室等我吧,我找到我的资料书马上就回去。”
“你一个人行吗?”
绯天吐了吐舌头,俏皮道:“这里是图书馆,不可能出来大灰狼叼走小白兔的。放心,我很快就回去了。”
“那好,绯天,自己小心,我们先回寝室了。”
“绯天,我们先走了。别回来太晚哦——”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她冲着大伙儿的背影挥手道别——
这手才晃了几下,她突然觉得怪异……怎么觉得怪怪的?
算了,不想那么多,绯天继续查找书架上的书籍……
图书馆里,离开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在绯天浑然不知的时候,这一片的书架旁,只剩下了她一人,还没有到闭馆的时间,她还想再多找找。
偏偏很奇怪的,她想要的关于古代敦煌的书籍竟然一本都没有?难道那些书本自己长脚跑了吗?
快要绝望的时候,眼帘里突然划过了一个很熟悉的词儿:敦煌!
“哈哈哈——终于找到了——”绯天取下了书,可细细一看,更觉得奇怪。
这不是她要找的,这本……是一本名为“漠古敦煌”的史书?
漠古敦煌?
她不记得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个朝代吧?
漠古敦煌,不是她要研究的“敦煌”——
刚刚燃起的高兴劲儿,瞬间被一桶冷水泼醒了……很扫兴啊。
正当绯天想把书放回原位,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知是哪里的男生,他在叫她的名字。
5. 邪恶男侍,偷龙转凤
绯天……
那个声音好像很远——
绯天……
不对,那声音又好像很近。
绯天也应着那个声音:“我在这里,你是谁?你在哪里?”
她问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等她静下了,那个声音又来了,他说:“我?我来自漠古敦煌,善良的姑娘,请你救救我们的王朝。女王被邪魔歪道蛊惑,漠古敦煌的子民需要你。”
绯天眨了眨眼,她还特地绕了几个书架,没见半个人影,可那个声音是越来越清晰的。
她苦笑着:“你……开玩笑吧?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我……我不是救世主呀……”
又不是电视剧,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做了救世主也没用啊!
那个奇怪的声音并没有放过她,他的口吻是在催促:“我需要你的魂,姑娘……请你拯救漠古敦煌。”
“你是谁?你在哪里?”
绯天的话音刚落,她手里的书,顿时闪烁起了耀眼刺目的光!
这一阵强光又莫大的吸力!正在不断把她往书本里吸食——
“喂……喂……干什么呀!快放开我!”
任由绯天怎么呼救,她的声音微乎其微——不多时,原本好端端的少女一下子没了影子。
夕阳斜照的图书馆里,有一本枯黄页面的古籍落在了地上,那一本古书模样的本子,又像被点着了似的,一瞬间燃烧——化成了灰烬!
× × × × ×
漠古敦煌,女王登基大典,一切准备就绪——
站在最前排的是御纭天和御绮天,她们冷眼看着王座上所有的礼数都附加在了二公主御绯天的身上。
长公主的眼中,虽有不甘和嫉妒,但是她愿意忍这一时的不快……
“大皇姐。”身边,是绮天不冷不热的轻声喊她。她讽刺纭天今日独来的胆识,“您的皓侍呢?莫非,他害怕昨天的场面,所以……不敢来了?”
纭天浅浅地回眸看她:她的小皇妹双眼通红,那是一双几乎哭干眼泪的眼眸,没有任何神采和灵气。
“大皇姐,你果然是老奸巨滑的狐狸……御绯天都把皇冠戴上了,为何你还沉得住气?你在等什么?你在等我上去把她捅死,你好渔翁得利吗?”
绮天这一时的冷嘲热讽,纭天没有放在心上。
她道:“皇妹是这么想我吗?我却在想——你是不是想刺激我,好让我上去和绯天妹妹斗,你好乘机把我们俩都除去?”
御绮天红着眼看着身旁的至亲姐妹……这一场变故,她才发现身边所谓的至亲不仅会背叛她,甚至还会把她推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她不屑地转头,不愿再多看一眼她们虚伪的嘴脸——
绮天公主就这么站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二皇姐继位,只有她最清楚:此时此刻,她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欢庆的声乐、朝臣的朝拜、还有……老丞相对她的呼喝。
殿堂上,就连她的大皇姐都屈下了向来高傲的膝盖,她御纭天可以放弃她的尊严去跪篡位的妹妹;而她……失了男侍的御绮天,不能跪一个没有血肉良知的暴君!
“二皇姐……”她唤着上座的她,起步走上去,每一个脚步,都带着她的一声叱问,“做女王是你的所愿吗?毁了自己皇妹的男侍,是你的快乐吗?现在的你……还是绮天认识的绯天吗?”
她尚未靠近她,九昭的身子已经挡住了她的前进。
他道:“绮天公主,绯天已是女王,你可以选择跪——当然,也可以选择长眠不起!”
“不不不……”一旁的老丞相连忙过来阻止。
她是看着这些孩子从出生到长大的,老妇眼见着亲姐妹自相残杀,她于心不忍!
老丞相劝着绮天:“小公主,莫要意气用事……莫要……”
绮天甩开了老丞相的好意,她绕过九昭的身,盯着王座上的绯天,问起:“皇姐,你怕?你都是女王了,你还要这个男人保护你多久?!”
叱问之时,她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台下的众人没来得及反应,她们只看到了老丞相被绮天公主推开的一个踉跄,也有人看到了从九昭身后绕出来的……女王绯天!
王座前,滴落殷红的血滴。
九昭恍然惊醒……是绯天在一瞬间推开了他!
“绯天!”他震惊地上的血色——
但仔细一看,那把尖锐的匕首划破的是御绮天的腰部,绮天公主的衣襟染出了湿濡的血色!
绯天看着她,她告诉她:“九映死了,那是他自找的。朕是女王——朕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九昭!”
受了伤的她,无力的笑:“你的人,杀了我的男侍……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杀了他?”
“因为——你、不、配。”
绮天冷笑着,她拔出腰间的匕首,任由血涌,她抹了她的血,抬手去抚绯天苍白的脸颊——
“御绯天,我用漠古敦煌皇女的血诅咒你:你和你爱的人,生生世世得不到宽恕,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九昭黯下了眉宇,他推开了绯天面前受了伤的绮天公主,他命令在旁的卫兵:“把绮天公主带下去!她疯了——”
“不!我没有疯!我没有疯!”她不顾自己的伤口,忍痛挣扎!“御绯天!我诅咒你!这辈子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暴君!你注定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九昭欲再说话,绯天却先他一步走上去。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血污,在她的朝臣和护卫们面前,御绯天没有半点的惊恐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她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朕不会有报应。朕会统治整个漠古敦煌——而你——”她垂眸看了看她腰部的伤痕,最后决定视而不见,“御绮天,你不服女王,以下犯上企图行刺朕。朕饶你不死,从今往后,御绮天剥夺皇女身份,打下死牢,囚禁终生!”
她的话,震响在朝殿……
冰冷的四壁,静谧的空间徘徊着她的决定!
老丞相欲上来和解,绯天只道:“丞相大人,您历经三代辅佐君王也该累了。从今往后,朕赐你府邸和俸禄,您回去好好歇养——至于丞相一位,等着朕另觅圣贤。”
一夕之间,公主被贬!老臣被贬!
朝殿上其他的文武百官顿时没了声音,御纭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只觉得王座上的女子已经不是那位病弱的妹妹了——她很庆幸她听了九皓的话,没有正面反对绯天,与此同时她更担心,这样的绯天,真的能像九皓说的那样:在无声无息的时候,“废”了她吗?
登基大典之后,没有朝宴。
众人皆离,他才走近她:“绯天……”
她应声回眸,她能读懂九昭眼里想问的一切。
绯天问他:“九昭,害怕这样的绯天吗?”
他笑着点头,又摇摇头……
一直以来,九昭的笑容最美。
绯天告诉他:“你可以为了绯天不顾一切地变强——绯天也能为了你,放弃原来的自己……只要能保护你,就算被万人唾骂,又如何……九昭……我不想看到你的身上再……染血……”
她说这番话,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翻腾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压进她的身体里,那感觉——生不如死!
她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眶……
她没有哭啊,为什么是那样湿湿的,这一摸……她震惊地看到了指尖的血!
“绯天!绯天!”
“九昭……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不会!九昭不会离开你!”他迅速抱起她往后宫去!
牵着他的衣襟,她枕在他的怀里……
从小到大……这个怀抱一直属于她……
× × × × ×
长公主的府邸。
她知道他在何处,一回到公主府,她没有半刻停歇地闯进了九皓的屋里!
昏暗的室内,顿时扑进的刺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
急促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住了,纭天看到盘坐在榻上的他,面色苍白,虚弱无力——
“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会召来异世界的魂魄替代御绯天吗?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御绯天丝毫没有事!她反而越来越狠——她把绮天打入了死牢!你还在等什么!等着她把我也打进死牢!你等着九昭再杀了你吗?”
她撒气似的一阵推搡!九皓沉不住气,一口鲜血顿时吐了出来!
这一幕,惊了御纭天。
在她眼里九皓不是这么不堪一击的!
纭天盯着他:“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公主殿下……请放心,远道而来的那个少女已经占据了她的身,她只有御绯天的容貌,而内在的魂……她不再是我们认得的御绯天。”
“你是说……真的?”她不敢相信!“可我离宫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不仅好端端的,并且……凶狠如暴君!
“殿下!殿下——长公主殿下!”府里的侍者一路寻来,她没有进屋,而是在屋外告诉她的主子,“殿下,宫里出事了,宫里出大事了!”
她的笑容无法掩去,纭天大喜,她明知故问:“出什么大事了?!”
“女王陛下抱恙,可是九昭大人没有宣御医,很多禁宫护卫都看着九昭大人抱着女王陛下回寝宫——女王陛下七窍流血!”
她忍不住笑出来了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别到处提起,免得宫里的人割了你的舌头。”
“可是殿下……您不进宫吗?”
“罗嗦!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管了?给我下去!”
侍者怯懦地退去了——
御纭天喜形于色,她转身,蹲在九皓面前:“她遭报应了!她遭报应了!九皓你做得好——”
他浅浅的一笑,扶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能为长公主殿下分忧,是九皓的荣幸。”
“除去了一个御绯天,我要九昭也一败涂地——让那个小贱人亲手把她的妖孽男侍送上刑台斩首!”她自鸣得意,算着她的计划,仿佛她想象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实现了!
她笑着离去,没有对九皓付出更多的关心……
门扉敞开着,临走了,她没有替他掩上。
心里……有些失落。
她并不知道,他逾越了本份才召来异世界的亡魂实现她的愿望。
她如愿了,可他成了废人……
一夕间,他二十年的修为尽散。
他所做的这一切,无怨无悔为了她。他很清楚,御纭天不会对他付出关心……因为在她心里,她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而她受之无愧。
剩下孤独的一人,九皓情不自禁地冷笑——他在嘲讽自己,这样的痴傻,似乎根本就是不值得的。
那一座深宫里,有他羡慕和嫉妒的人。
他嫉妒九昭的身份,他羡慕九昭有一位心意相通的公主——无论九昭他做什么,无论是对是错,至少有人明白他的心意。
而他自己呢……
无论他为御纭天做得再多,她都感受不到!
6. 穿越之女,女王初醒
她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
不对,刚才她还在学校,还在图书馆里找书……有一个声音说,让她来漠古敦煌拯救王朝?呵呵,天方夜谭的话,她有什么能耐,再说了,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没有漠古敦煌这个朝代。
但是,她分明记得她被一股很大的力道吸了进来,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只剩下了她,那个把她带来的神秘人却不见了。
“喂……这里有人吗?”
绯天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她按着她自己的意思往前走——越往前,那里的光线越亮。
绯天停步,她的面前是一片绿色的草地,也许是春天,绿色里点缀色彩斑斓的小野花,她走了进去,不远处,那里生长着一棵树冠遮天的大树,树下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终于有人了!
绯天欣喜地往那里跑,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小女孩,那一身衣服和孩子的气质,不似平常人家的孩子,她正抱着一头受伤的小鹿,她手上的丝帕轻轻擦着那道破开的伤口。
轻轻一动,怀里的小东西也一颤。
“很疼吗?不疼不疼,绯天会帮你治好腿上的伤,到时候,你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孩子在哄着怀里疼得瑟瑟发抖的小鹿。
绯天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
她也叫绯天?和她一样的名字吗?
可她不记得小时候她在美丽的大草地上救过小鹿,也不记得……自己一身古装穿得像个美丽的小公主——难道,这些是前世的记忆?
她没有打断那个孩子,更奇怪的,好像那个孩子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她抬头对着绯天笑!
绯天更傻眼了!
那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吧?
为什么小时候的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突然间,小绯天怀里的小鹿跳出了女孩子的怀抱,它听到了陌生人的脚步,警惕地逃离,它一瘸一瘸地走了几步,蓦然又回首看着救治了自己的小公主。
远处的女子走近,她问着小女孩:“二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女王和长公主殿下在狩猎,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微臣陪您一起离开吧?”
女孩子笑着牵上了她的手,没走几步,孩子哀怨地问起:“魂御史,能让王母和皇姐不狩猎吗?这里的小动物好可怜,刚刚那只小鹿就被伤到了。”
魂御史无奈地笑着,她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二公主是个好孩子。只是……很多事情公主殿下并不懂。”
“那……绯天什么时候可以懂?什么时候可以救这些可怜的小动物?”
魂御史笑得更无奈:“等二公主长大的时候……也许就懂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绯天看着她们远去,她也想跟上她们,问一问这里是哪里。可是……才走几步,她一个回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在山坡上,那只受伤离去的小鹿又折回了,它浑身散出怪异的九色,那一团光影中,它幻化成了一个男孩子。
这个像妖孽一样存在的男孩最后成了这位救命公主的男侍……而这十年来,二公主的身体日渐虚弱——
绯天踌躇着该往哪里去,突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你是谁?为何你在朕的身体里?”
绯天回首去看,竟是另一个自己!
她霸道地质问:“为何偷看朕的记忆!你是谁!”
“我……我是绯天,我不是偷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
“绯天?”那个古装模样的自己诧异地盯着她。
最后,古代的她把现代的她说得一无是处,“朕是漠古敦煌的皇女,是御驾的女王,你何德何能和朕同名?”
绯天觉得冤枉:“又不是我想来的……”
但是怎么离开呢?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问她:“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吧?”话才问完,绯天觉得不对!
她说那是她的记忆?
那么她就是当年的小公主?
那个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是妖怪啊!
“你是那个公主吗?”绯天问起她——在她离开前,她必须提醒她,那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男孩子是那只九色鹿的化身!
御绯天冷冷一哼,正欲说什么,外界传来了九昭的声音——
他在呼唤她,好几天了,她一直都能听到九昭的声音。
她想醒,可是醒不来!
她在找寻那个闯入她身体的异灵,只要把这个不知来历的女鬼从她身体里赶走,她就能苏醒!
绯天抓着她,告诉她:“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他不是人!他是妖怪!难怪那个奇奇怪怪的人要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救世主!公主殿下,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是妖孽,有人说他会灭了你的国才把我弄来这里的,你只要把他铲除了,我就能回家了!”
“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九昭是朕的男侍!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不许你诽谤他!该死的是你!”
僵持不下,两个灵魂居然纠结到了一起——
× × × × ×
“嗯……”睡梦中的少女有了一点动静。
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九昭不禁欣慰地笑了,他知道:她醒了,他的绯天醒了。
他身为漠古敦煌的守护神都无法查出她发病的怪异,他只当是绯天的体弱多病加上一时间的气郁才导致她的昏迷不行。
他不敢叫御医,不敢惊动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野心家,他选择和她相伴不离。
现在她醒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绯天,你觉得怎么样?”
她费力地晃了晃头……
那个凶悍的古代公主想掐死她呢,可不知为什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她推到了最前!所以,醒来的是她——不是“她”。
“这里……是哪里?”绯天慢慢睁眼,她看到了复古的床幔,绯色的……淡淡的优雅,等目光不再迷离,她转头看了看四周……
好大、好宽敞的屋子。
屋里的大小摆设、桌子椅子,还有床头的支架都是镀着一层金色:深沉的暗金色。不像古代帝王家是明晃的亮……
这么黯沉的金色和她床顶的绯色幔帐合在一起,有些不搭调。
把屋里的东西都扫了一遍,最后绯天的目光才停留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你……是谁?”
绯天这么问,可她的脑海里对这个男人的容貌有印象……好好想想,她一定见过他。
九昭的笑容淡了下来……
他不解绯天初醒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他愿意重复他的身份,永远不变:“我是九昭,是绯天你的男侍。”
“男侍……九昭……啊——你!”
她想起来了!
梦里——那只在山坡上变成人形的鹿!一直守护在那位公主身边的男侍!原来就是他!
“绯天,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惊慌地站起了身,赤脚踩在软软的枕头上,背后的每一寸肌肤紧紧贴着幔帐,绯天从她躺着的被窝里跳起,尽可能地远离他!
九昭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怎么了?难道绯天害怕他的碰触?还是说……她还没睡醒?
“绯天,我是九昭。我……你为何这么害怕……”
“就、就因为你是你——你、你别过来哦——尤其,你别碰我,我、最怕妖魔鬼怪了——”
“鬼?”他皱眉问她,“何处的鬼?绯天,你梦见了什么鬼怪?”
“对——你、你……就是你……”
她越说越没底气,他的眉宇越皱越紧……看起来很可怕。
虽说他是鹿变的妖男,可是……绯天悄悄地瞟他——不可否认,这男人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也很漂亮!
在她想美男乱七八糟的时候,九昭突然伸手抓上了她!他拉着绯天的身子按在自己面前……
他问她:“绯天,你当真不认得我?”
绯天摇摇头,他的样子好像会吃人,再说他妖男,这位帅哥会不会咬死她?
反正:少说少做少犯错——她选择乖乖闭上嘴巴。
“绯天,你可知你是谁?”
她摇头。
“可知这是漠古敦煌?可知你是这里的女王?”
他问她什么,绯天都是摇头——晃了晃脑袋,她觉得不对:“什么?女王?谁?我吗?你们不是说我是救世主吗?”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刻,九昭的绝望显露无遗……
绯天抿了抿唇,还是摇摇头。她想说,不是“什么都不记得”,而是她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
九昭望着绯天清澈的眼瞳,若说她装痴傻,不像!绯天的眼睛不会说谎,她那么在乎他,更不会装痴傻害他担心!
难道……是御绮天的诅咒?
她抹在绯天脸上的血,应验了诅咒?
漠古敦煌皇女的血,是有神圣之力的;一旦沦为复仇的黑暗,那些诅咒之后,是永无止境的深渊!
“绯天……”他唤着她,想伸手碰她。
少女忙着躲开,最后索性穿过了床榻,裸着双腿落在了床的另一边。
绯天嘟嘟囔囔:“不是让你别过来嘛……”
“你……”九昭不仅惊讶她对他的疏远,他更惊讶,她活蹦乱跳的身子!“绯天……你不疼吗?你有力气?你、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啊?”
她没干什么吧?不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躲开他的碰触,为什么他的脸上洋溢的是高兴?
更奇怪的……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她的心口没来由地温暖,就像有一把火燃着。
九昭绕来扶她,面对他的“殷勤”,绯天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碰你——但是,绯天,你不觉得身子不适吗?”
她摇头:“不觉得。”
“头晕呢?”
“你问这些干什么?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哪有那么娇滴滴的——”
“倘若你的记忆可以换来你的健康……忘了就忘了吧,往后还能找回那些记忆。”
“呃……”看来他是真的误会了。
他要找的“绯天”,应该是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绯天”吧?那么……是她占走了那个公主绯天的身体?她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重生?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做他们所谓的“救世主”?
“那个……你。”绯天只能这么称呼九昭,反正她和他又不熟,绯天解释道,“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孩子。我叫绯天,玉绯天——”
其实,她不知,这样的解释,越描越黑。
九昭却回答:“无妨,你只是大病初愈,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你只需记得九昭会陪着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绯天重重一叹:神啊——她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这人不相信她?
这个人不信她……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去找那个把她带到这个时空的人?
也许,只有那个人才能把她送回!
7. 女尊男卑,预选男妃
醒后,她对一切都好奇……
九昭总在她的床边守着,面对他,绯天很拘束。总觉得他们不是一道的,那个梦里,他怎么说都是个“妖孽”啊!
九昭也发现了,他与她对话,失去记忆的她总是爱理不理的,她尽可能地闪躲,仿佛……他们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他不想让她觉得难受,九昭选择退开,他守在宫外,悄然看着蜷坐在床榻上的她慢慢起身……
少女抬手摸着绯色的幔帐,她在笑,她走在寝宫里,摸过一件又一件的摆设,她停在桌边,指尖拂过笔架上的一支支狼毫笔,笔架上的那一排摇摇晃晃,她又高兴地笑了。她摸着墨砚……她对书桌上的一切都好奇……
“九昭大人。”
身后有人唤他,他回眸看,是他的心腹:禁卫军的女统领墨佳。
“何事?”他轻声问着,起步远离寝宫门口,他怕他们的交谈惊扰了绯天的笑容。
墨佳跟随在他身后,直言道:“皇都里传遍女王篡位夺位;甚至有谣言中伤女王——他们说女王为了巩固王权,软禁长公主,诛杀小公主和男侍九映……九昭大人,如今民怨四起,大人若不出面阻止,恐怕……”
“阻止?”他不禁冷笑,“墨佳,你应该很清楚。就算我出面,这样的谣言永无止境。邪恶的不是出言中伤别人的人,而是心胸狭隘,充满嫉妒的心。”
墨佳女统领会心地点头同意:“长公主皇位被夺,不会善罢甘休。”
“她只是凡夫俗子,不打紧。只怕九皓会做出什么……”
这些能与公主一起成长相伴的男侍,绝非等闲之辈!
“九昭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黯下了眉宇,眉头紧锁——
他道出了他心中最不愿接受的:“让绯天纳妃……首选,是你们墨家的男人。”
墨佳只是墨氏家族的旁系,对于主家那位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她自然见过那风度翩翩的少年。
“九昭大人是想召墨羽进宫?”
他点头。
“可是……女王的意思呢?”
“此事不需要绯天的应许。”尚未去问,他已经为她作出了决定,“传说中墨家长子守护漠古剑,他是不二的人选。墨家主家墨清将军掌管漠古敦煌十万禁军,她的儿子入宫,一来牵制墨家,二来……不怕长公主收拢墨家的人对绯天造成不必要的威胁,至于绯天和墨羽……”
他想了想,突然泄出一个不屑的冷哼——
墨羽和绯天?
只是名义上的女王和男妃罢了,不需要任何感情;就算他的绯天不记得他,但他深信……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他,自始至终,绯天爱的仅是他九昭!
九昭吩咐墨佳:“我去草拟诏书,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是,末将一定把墨羽毫发无伤地送进宫——”
“慢着。”他打住了她的话,“不只是墨羽一人。待我考虑周全,再把名单交由你去办妥。”最万万不能的,是让长公主御纭天占去了!
墨佳应了,再一细想,此事不妥!
“九昭大人,恐怕……这人数太多……”
“既是绯天继位——她的后宫不需要那么多的男人,我只要墨羽,剩下的,随便选几个就可以,不用那么多老死宫中的男妃和男卑。”
墨佳一怔——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孤高傲慢的身影!
九昭没有对他的决定有他自己的解释:“若是太多他们家族的势利会蚕食绯天的王权——倒不如,不让她们在宫里斗,先在宫外斗得两败俱伤再选召进宫。”
“九昭大人,这……会引来更多的非议。”
“无妨。现在多少朝中权贵等着新王之后的新后宫,那些有权有势的家族蠢蠢欲动,她们的子嗣若不能进宫,她们只会想方设法讨好绯天。”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份食物只属于他的绯天,他不会留下任何渣子去给长公主纭天。
“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遵照九昭大人的意思去做。”
× × × × ×
送走了禁卫军女统领墨佳,九昭回到了绯天的寝宫——
他看到少女站在桌案边摸着玉玺。
“你喜欢这玩意儿吗?”
他突然间开口问她,把“做贼心虚”的绯天吓了一大跳,这手一松,手里的东西跟着下落……
瞬间,有一阵风闪到了她面前,那是九昭的身影,他手一伸,及时捞起险些砸碎的玉玺,抬起掌,他把玉玺摆在了绯天面前。
他道:“你不用怕,你是女王,这玉玺本来就是你的,谁都抢不去。”
绯天尴尬地笑了笑,他离得她这么近距离的,她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点。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绯天看着他坐到了桌后,铺开雪白的宣纸,压上镇纸,他一收袖口,开始研磨。
绯天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取下笔架上的狼毫笔开始蘸着墨汁开始书写……她细细地打量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不会怕他,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优秀又文雅的男人……竟然不是人?
他在写的文字,绯天看不懂,扭来扭去的……像是蝌蚪一样的文字。她更确定,这不是她的梦,她在这个名叫漠古敦煌的时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写半个时辰,她站半个时辰——纸张一张一张地从他面前,又扯向右手边——
他再写半个时辰,她坐半个时辰——越坐越觉得无聊。
她来到窗边,抬手一推,开了窗户。
屋外的天色暗暗的,风窜进屋子里,刮在她脸上……顿时有风沙的气味,摩挲在她脸上,粗糙难受。绯天看着窗外的景色,她是第一次看到像电视剧里那样的亭台楼阁,有着古朴的韵味。
朱红的廊柱,昏暗的长廊。
那些守卫宫廷的卫兵……个个娇小、亭亭玉立……
等等!不对啊?卫兵不应该都是魁梧壮硕的吗?那些——她看在眼里的卫兵……只是穿着甲胄的女人罢了!这里的皇宫……是女人当卫兵的?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有人叩门,在桌案边的九昭沉声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个端盘的男人,他穿着普通,但显然是宫廷里的服饰,那人莲步碎碎地走了进来,在绯天刚刚坐着的矮桌上放下了一盏茶,剩下的那一杯,放在了九昭的桌案边。
九昭头也不抬一下,随即就是一挥手,遣走了端茶送水的人——
直到对方退去,绯天才走来他身边:“那个……是谁?”
“你的奴仆。”
“你是说……宫里的人?太监吗?”电视里的那些在宫里的男人都是太监,可是……这里的太监不是那么娘娘腔的,只是有一点卑微不敢抬头。
九昭从百忙中抬首,他看了看她一眼,也罢……谁让绯天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告诉她:“他们不是太监,是宫里的男卑。”
“男卑是什么?对了,还有廊下的那些卫兵怎么都是女人?”和她原来的世界完全颠倒了,“为什么你们这里,女人做着男人的事儿?”
“那是因为漠古敦煌开国以来都是女尊男卑之国——”
“你、你说……什么?!”她被雷到了……更多的是惊讶,“你是说……你们所谓的那些男卑其实……是做着宫女的男人,他们也能那个那个?”
九昭优雅地一侧首:“哪个那个?”
“就是那个那个——”绯天不忌讳地往他身上瞟了瞟,忽然又觉得不对,他不是“男人”,他是名副其实的“妖怪”!
他想了想,问她:“你是指——人道?”
“人道?就是男女之事?”
谁料她才问完,九昭拍案而起,训斥道:“他们只是卑微至极的男卑,怎可和皇室血脉的你相配?!”他绕出桌案,站到了绯天面前,真真切切地告诉她,“就算是绯天你纳进宫的男妃,他们的地位只是‘男从’,能随驾公主身边的是‘男侍’,剩下的……只配在宫里做男卑,任人欺凌。”
绯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九昭说:“自古以来,在漠古敦煌,胆敢和女人争地位的男人都被送上了斩妖台,绯天,你是女王,你的地位得天独厚,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纳妃召一个男卑。”
他回手,取了刚才他写的一沓诏命:“既然绯天你也想到了——那么这些东西,你应该不会反对。”
“这是……你刚刚写的?你写的是什么?”
“纳妃。”他把这些纸张放去了她手里,绯天根本看不懂,只是伸手端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绯天问他:“纳妃?给谁?你吗?”
“不——是你。”
手一松,这一沓白纸黑字差点全掉散——
“你、你说什么?”
九昭接过绯天手里的东西,他道:“你只需坐着就行,至于选谁,由我说了算。”
刚刚的惊讶来不及褪去,这一回郁闷又上来了!
“那——这到底是算我选妃还是你选妃?”选的不是妃……是男人啊啊啊!而且还是他说了算的?
九昭说:“表象是你选——但我有内定的人。”
绯天皱眉,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莫名其妙做了女王,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女王有什么权利,她做什么,身边总有这个帅气的“妖怪”阻碍她。
现在好了,她刚睡醒,牙都还没刷,他就告诉她:要选男妃了,游戏的前提条件是她必须听他的安排。
她赌气道:“我不干!凭什么我选男妃还要听你的?要选就选我喜欢的,我不听你的!”
没想到,小小地倔了一下,九昭那一脸的温柔瞬间退去,他一步一步地逼近,把后悔闹脾气的绯天逼到了角落里——他一撑双手,霸气地把少女困在他的双臂中!
“你想选?选谁?”
他的那双眼睛——都快喷出火了!
“绯天——这只是一场王位和政权的战争,不是你的儿戏,有些人注定了做你的男妃,而有些人……做了男妃只会坏了你的王权。你和那个男人根本就不需要彼此的‘喜欢’,你纳他为妃,他只是你王座旁的摆设!你不用勉强自己喜欢他——”
说话间,他靠得自己越来越近——
那张帅脸,就照在自己面前:俊朗帅气,毫无瑕疵的魅力……果然是彻头彻底魅惑人心的“妖”……
他魅惑着告诉她:“别忘了,绯天你喜欢的是九昭……除了我,他们都是毫无价值的。漠古敦煌,是你我的天下。”
他抬手,抚了抚吓得打颤的少女……他担心,他是不是吓到她了?她大病初愈,经不起刺激。
“我去找墨佳——你等着三天后选妃。”
说罢,他离开了。
贴着墙壁站着的绯天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心口一阵的疼!
她听见了那个如鬼魅般的声音在命令她:
——不许你惹九昭生气,把我的身子还给我。
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轰隆隆的,没有多久就散了。
8. 选召男妃,暴君旨意
就在九昭离去的短短时间里,寝宫外有了另一番动静——
绯天听到守门的女护卫拦下了正欲闯进来的人:“长公主殿下!九昭大人有命!您不可以进去——”
“听说我的皇妹病了,我来探病罢了——让开!”
一声呼喝,门扉咿呀一声开了,进门的是一个穿着盛装的女子,门外,有一位俊气的男子挡在那里,他就站在门口,望着屋里像是小白兔一样的少女。
“绯天……”御纭天笑着走近她,九昭不在御绯天的身边,她现在捏死这只小蚂蚁随时都可以。
“你……是谁?”
“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吗?”她惊讶地在妹妹的床边坐下,温文尔雅地执起绯天的手,纭天哀叹着,“绯天,你看看自己,九昭那个妖孽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九昭……妖孽?”她重复着,突然惊醒!绯天拉上了她的袖子,央求道,“对,他是妖孽。我看到了——他不是人。你救救我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皇妹!皇妹!”她抱上了绯天的肩头,安抚着受惊的女孩子——和九皓说的一模一样,绯天已经不是“绯天”了,她不再亲信九昭,那么……一切都好办。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绯天的肩上,她哄道:“皇妹别怕,有皇姐在,皇姐会保护你。九昭是邪门歪道,他潜伏在皇妹身边,逼着皇妹做女王,他独断专行,仗着皇妹是女王,蛮横无礼——只可惜,绮天皇妹的男侍都死在九昭的剑下……恐怕漠古敦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绯天含着泪,诧异地看着她。
“对。他是妖,他利用幻术迷惑了大家的眼睛,他说的都是假话——九昭不是守护神,是不折不扣的妖孽,他在皇妹你身边太久,会毁了漠古敦煌,会毁了皇妹——”
绯天不禁皱眉……
因为身体里又传来了那个声音,不似刚才那么凶悍了,“她”好像已经很虚弱,在这个身体里奄奄一息,她竭力劝她:别听她的……她在说谎……九昭不是妖……
“绯天——绯天——皇姐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我……”她回神,左右为难地问起面前亲切和蔼的女子,“皇、皇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御纭天俨然一笑。
可惜,“杀”字尚未出口,寝宫门口的动静惊了屋里交谈的两个女孩子!
是九昭回来了,他的五指紧紧扣上了九皓的脖子!
“你和你的主子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口吻不善。
他不喜欢这两位的到访,更不希望他们接近绯天——当然,九昭更惊讶九皓的变化,昔日俊朗的年轻人,怎么在这短短的几日时间里虚弱得不堪一击?就连他走近了,九皓居然无所察觉?
九皓垂眸一扫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这时候,不是他逞强的时候,他一笑,道:“公主殿下有命,难道做男侍的可以选择拒绝吗?”
九昭眼见着自己离开的眨眼功夫,御纭天居然闯进了绯天的寝宫!
好似……她事先就有安排,只等着他离开好接近绯天?
他更担心,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个女人对绯天捏造什么乱七八糟的谎话!
御纭天见状,她不在乎九皓会不会在这里送命,她淡淡一笑,还是来时的温柔模样:“九昭大人。女王有病在身,你不召御医也罢,莫非我们姐妹团聚还得经得您的同意吗?”
“这里不欢迎你们。”他甩手放开了九皓,冷然逐客,“长公主还是请回。”
“你——”表面,她快耐不住了,九皓上前一步,绅士般地递出了手,劝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吓到了女王陛下……那是死罪。”
话外有话,她们主仆在御绯天面前选择“扮演”弱者。
绯天亲眼看到九昭的蛮横:他赶走了对她很好的皇姐,又把她孤立到了他的羽翼之下……突然间,她很讨厌被这个人保护。不仅是讨厌……更害怕……
送走了长公主和他的男侍,九昭急着问她:“绯天——她对你说了什么?”
少女瞟了瞟他,摇摇头:“她……只是来这里探望我……”
“她不可能安这么好的心!绯天,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信!”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这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依靠的,她就像被冷风吹来吹去的小草……只能委曲求全地点点头。
× × × × ×
为什么她觉得她就像一个被摆弄的布娃娃?
不对……
事实上,她就是九昭的傀儡,她的身份是女王,但是真正在诏书上印上玉玺的人是九昭。他写的那些蝌蚪文,她看不懂,看九昭的表情,他似乎很满意他那一道又一道的圣旨。
她是他笼中的金丝雀。
上次一时疏忽,御纭天接近了她,九昭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几乎不外出,就在她身边守护,她做什么他都会跟着——绯天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还有他口口声声的“爱”……
她讨厌!
如果他爱她,为什么不给她自由,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就好比……选妃大典如约而至。
这一场闹剧似的安排,他让她钦点墨家的公子墨羽,她连那个墨羽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最可怜的还是对方,九昭那么霸道,只许她纳那个墨羽为妃,那些什么正规的男妃待遇一点一滴都不会留给那个可怜的男人。
她岂不是……会害了人家一辈子住冷宫?
怎么想……自己都是很霸道的“仗势欺人”。
眼下,想逃也逃不掉,第一次,她坐在王座上,看着殿堂上那么多的文武百官,她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是一只花瓶被九昭摆在那里。
九昭说的什么她不用去理解、不用挖空心思去弄懂。她就坐在那里,麻木地把下面的女人们逐一看入眼,熟悉她们的模样。
果然是女尊男卑的国度,满堂的官员都是女儿身,都是一些年长的中年妇女……却有一人的容貌吸引了绯天的注意!
在那些女人中,她站在第一排,低着头,偶然间的一抬首,她们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绯天认得她,她是出现在梦中的那个女人,小时候,是她牵着小绯天的手离开。
绯天对着她露出一笑,这么难得的笑容,看得魂御史浑身一颤——她以为她家那个不懂事的魂水会在选妃的诏命上,她以为女王冲着她的一笑是在恭喜她。
魂御史的心口顿时扑通扑通地乱跳!
上召宣旨,整座大殿里,她们的呼吸细浅……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在列的,整张脸都黑沉,如同末日在即;至于那些没有听到自家儿子名字的,她们更是担心:难道不用参加选妃……直接就沦为可悲的男卑?
直到退朝,她们才知:九昭大人的意思,后宫不需要养那么多没用的男人,剩下的那些……权当女王看不上眼,留给民间,无论怎么分配都可以,这一辈子,他们和这座皇宫搭不上半点的边儿。
这是漠古敦煌开朝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场面——
这两派,顿时乱哄哄的:有的是进不了宫的反而进宫,原本可以凭借自家势利进宫的反而成了女王看不上眼的货色。
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然,还有很多人开始想方设法攀附墨家女主墨清。
都说墨家有位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又是女王首点的男妃——墨清大将军的地位日后定是如日中天。
墨清对于众星捧月似的奉承不屑——
她自有她的骄傲,无论是长公主做女王还是二公主做女王,只要她的儿子能在后宫独得女王的宠幸,她这位做娘亲的,只要儿子那里来的光芒,荣耀她们墨家的主族,至于女王是不是值得她效忠,她不在乎。
出宫上马之前,墨清在看到了回望宫门的那个身影——
她把手中的缰绳甩给了自己的女跟随。
墨清走去,唤她:“魂沁,你怎么还没走?”
魂御史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首,正见墨清将军走向自己。
她向来者回礼,忙不迭地想起刚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她忘了向她道喜。
“魂沁给墨将军道喜,恭喜将军之子成妃之喜。”
妇人得意的一笑,她冷冷地睇着魂御史,她是来炫耀她的一切的:“魂沁,我的儿子被宣召进宫,那你和‘他’的儿子呢?”
这样撕破脸的明知故问,瞬间僵住了魂御史脸上的笑容——
墨清咄咄相逼,她不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讽刺道:“唉呀,你看本将军的记性真是不好。你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怎么和我的羽儿相比?怕是街边的乞儿都比你家那没用的小子有能耐。”
魂御史勉强笑了笑……
平时墨清这么讽刺她,她回去肯定会抓着魂水好好调教,可是今天……她的心思不在选妃的结果上,所以就算墨清怎么贬低她,她都不会太在意。
她想起大殿上女王看她的眼神,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像那孩子小时候,她似乎有话想对她说。她像傀儡一样地被摆在王座上……魂沁觉得,那孩子一定有什么苦衷。
“也是……女王陛下高高在上,又怎会看上小小御史府上无名无能的小子,这若是进了宫,还不知惹上什么大错,牵连你们魂家。也罢,真是谢天谢地,你和你的男人应该庆幸——女王不点你们生养的儿子,他不用老死在宫里。”
墨清大将军得意之下,她发现魂御史没有被她的话激怒,今天,这位昔日抢走她挚爱的女子眉头深锁,她在想其他的事情。
“魂沁,你失望吗?”
“什么?”她才回神,听清的只有墨清这样的质问。
墨清顿时皱眉,她把魂御史的恍惚当成了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拂袖,怒道:“时至今日——魂沁,你还想和我斗吗?不错!当年我输给你一个男人!那又怎样?如今我的孩子将入宫为妃,我将权倾朝野!你怕了吗?怕我报复你和你的男人?”
“墨清……你误会了……”
天哪……她一时的晃神,没想到又把她们俩推进了误会里,她百口莫辩——她只是在想女王的处境,并不是特别针对墨清将军。
只是墨清不这么认为,她冷冷地一哼,冷言冷语道:“是不是这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很庆幸,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出息,你留着回去和你的男人慢慢哭吧!本将军不奉陪了——告辞!”
“墨清……”
她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亦如当年,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原本的挚友,成了墨清假想中的“情敌”。
× × × × ×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御史府,何泽——也就是她的夫君为她沏好了茶。
虽然他在府里足不出户,可宫里来的消息他早就知道。
他松了一口气,女王钦点的男妃名册里没有魂水的名字。
9. 一夜进宫,为求贞烈
魂沁一直都担心魂水进宫,原本想她会笑着回来……但是他看到的恰恰相反,他的夫人愁眉不展。
他在她身边坐下,屏退了下人,他小心翼翼地问起:“夫人还在为何事担心?”
她提起了一口气,欲和自己的夫君说起……话到了嘴边,摇摇头,又不愿说了。
何泽觉得奇怪:“难道夫人是因为选妃之事?”
“是……也不算是……只是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夫人是想送魂水进宫?魂水没被女王钦点,夫人失望了?”
她摇摇头,想来想去,她不愿意隐瞒,毕竟她和何泽是无话不说的夫妻。
“夫君,你觉得女王的人品如何?”
“这……”他被问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哑了,“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
“刚才在大殿上,我看到那孩子对着我笑……我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有一次,是狩猎的季节,先王带着她们三姐妹一起去,二公主体弱多病,虽然同行可她只在一旁静静坐着,那天,我看到她的怀里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鹿,那孩子在帮它包扎伤口……那个孩子明明那么善良……”
说起这些,她百感交集:“我总觉得……篡位做女王不是二公主的本意,也许……她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也许……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二公主根本就不是谋权篡位的暴君……”
“夫人的意思是?”何泽剩下的话,仅是一个嘴型。
他提到的名字,是“九昭”。
魂御史毫不犹豫地一点头:“今日朝堂,都是他说了算——很难想象后宫里,女王是不是受到了他的要挟?”
何泽笑了笑,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女主人。
“怎么了?为何这么看我?”
他笑着摇摇头,说:“夫人以前对宫里的争斗不会过问,只是这一次……你突然说起这些,我觉得怪异。”
她当然想置身之外、事不关己最好——
只可惜,她就是有一阵不好的预感,和以前的想法恰恰相反,魂御史觉得墨清的强硬逼得自己不能后退,一旦退步,魂家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是……要原地停滞不前,那阵狂风暴雨会来得更猛烈。
退也不是,保守也不是……
难道……要她主动“前进”?
“夫君。”她突然有一个想法,“我想上奏——让魂水进宫如何?”
“什么?!”他爆发出的惊叹,吓到了屋外蹑手蹑脚偷偷回来的某位,门板被撞的声响引起了她们夫妇俩的注意。
魂御史吼了一声:“出来!不懂规矩吗?”
隔着一扇门板,传来了魂水胆怯微弱的问候:“娘亲大人,安——爹爹,安。”
“你给我出来!偷偷摸摸偷听什么?”
刚才的好脾气,被这没出息的孩子一瞬间全撞没了!
“不……不是的,我没偷听——我只是刚巧走过——真的不是偷听!”
“你还狡辩是不是?”魂御史一起身,走向了门边。
有一句话,墨清大将军说得一点都不假:她魂沁的儿子的确不如墨家公子端庄贤淑。
就好比现在,她逮出来的儿子……连她自己都不认得!
“啊啊啊啊——你、你这是怎么了?!”
何泽看着浑身泥巴半干的儿子也傻眼:“魂水!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半干不干的泥人,他抬首揉了揉额前刘海上的干泥巴,一耸肩,目光在爹娘飘忽了——
“没什么……不过是摔了一跤……”
“摔?你在哪里摔的?”摔得爹娘都不认得了。
魂水当然不愿意说:他又去了月牙泉边,他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是那位长公主说要把他献给女王陛下,好说歹说,墨家公子勉强答应,后面有些话,魂水没听清。
等那长公主走了,墨家公子墨羽又到了半坡上——
他似乎猜到了魂水在这里,刻意绕上了半山坡。
也活该某个傻孩子刚巧撞上别人心情不爽的时候,别看墨家公子文质彬彬,那一推手够狠,直接把他推进了泥水沟里!
魂水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从死鱼身上讨回来!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爹娘的脸色……真的不好看。
他抹了抹脸上的泥泞,却不想这一抹,他的脸花得更像只野猫!
魂水兴奋地问起:“娘亲大人,今天女王是不是说选妃?我是不是也要进宫?”
魂御史皱紧了眉头!这手直接掐上了臭小子的耳朵!
“你进什么宫!这辈子是个女人都不会要你这样的!回屋去!去洗干净你的猫脸再去跪祠堂!!”
在魂御史的咆哮中,少年捂着耳朵一阵风似的往他自己的闺房奔走——
“夫人……”
她喘了喘,许久才平静下来。
她想起宫门前墨清大将军对她的讽刺,她更觉得可笑:幸好,魂水不用进宫和墨家公子摆在一起——那场面,显而易见,谁是金子谁是粪土。
何泽看着他的夫人泄气地回到了座上,他问起:“夫人……那,刚才说的那些,是否考虑?”
她撑着昏昏沉沉的头,摇了摇:“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 × × × ×
宫里那群中年男卑忙着各宫的整理:这些宫殿,将留给即将进宫服侍女王的男妃。
对于他们而言,经历过,就会明白更多:
进来的都是男妃,一旦不受宠,就会变成男卑,年轻的男卑会被年长一辈的欺负。就算被欺负……那也总好过在冷宫里住着的男人。
进了宫,就要安守本分。
尤其不能和宫里的女护卫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他们需要费尽心机讨好的女人只有一个:如果得宠了,他们的氏族前途无量,而他们自己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相反呢……不得宠的后果,就是从被伺候的好命,变成伺候别人的苦命。
年长一辈的男卑知道,新来的男妃若想在女王面前得宠,势必会花上大量的金银财宝,收买人心,讨教他们:女王的脾气如何?女王最爱吃的御膳是什么?女王的衣食起居又是什么?
到时候,他们可以赚足新人的银子。
只可惜,这三天来的局面,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完美——
这一批入宫的男妃,没有一个准备银子孝敬他们的,这群毛头小子他们的举止各有千秋:
性格软弱一点的,整天坐在自己的宫里拿着帕子掩面啜泣;
脾气倔一点的,索性从入宫的第一顿开始绝食——
白天里,各两个时辰总有护卫去女王的寝宫门前通报一些这些不识好歹的男人的近况。
绯天在桌前抬眼看了看每天眉头紧锁的九昭,他在教她漠古敦煌的礼教、重新告诉她朝里的文武百官,官职以及她们的人品,一连三天,绯天都在接受这样洗脑式的“教育”。
九昭告诉她很多东西,唯独不提起前一阵子来探望她的皇姐纭天,好像……她还有一个皇妹,至于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不敢问九昭,光是去记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她的笨拙已经让他生气,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肯定又要翻脸。
事情就发生在第四天,那些誓死不做“暴君男妃”的正义少年终于经不住绝食而饿晕。
九昭冷冷地甩出诏命:
那意思直白一些讲,就是——既然他们不愿做个锦衣玉食的男妃,那就改去死牢里吃一辈子的牢饭!
就算是饿死,也是皇族御家的鬼,最后的尸体不会还给他们本族,而是……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对于九昭这么狠毒的命令,绯天不禁一颤:好毒的招……
那些所谓的男妃,她都没看上一眼呢。
接下来的这个晚上,后宫里又传出噩耗,说是那些啜泣的软弱少年有了壮举:悬梁——自尽。
九昭和她赶去的时候,墙上映着悬梁而死的身子,随着烛火的摇曳,一歪一扭。
绯天的心顿时寒了半截!
又不是没看过穿越小说,又不是没看过武侠小说——
但是……
这女王做到她这份上真可怜!
为什么她一过来就是“天生的暴君”?
王位被抢的皇姐还是对她很和善;总跟在身边的男侍做的种种,慢慢把她往深渊里推——现在,又轮到这些男妃……都还没见一面,已经不堪忍受她是“暴君”,相继把他们自己挂上了悬梁。
为什么……她的穿越这么可悲?
“绯天。”他喊她,她苍白的脸色让他觉得不安,他不该让她跟来,“吓到你了吗?”
九昭刚抬手想去抚她的发,绯天皱着眉退开了——
她讨厌他,如果不是他的存在,她才不会做个暴君被男人们嫌弃,更不会害了这些无辜的生命。
她跑回了寝宫,九昭随后也跟来了。
他说:“绯天,他们根本配不上你,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可是他们死了!”
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可是……他们的死因全是因为她。
九昭坐到了床边,趴在床上赌气的少女气呼呼的,她挪了挪身子,往床里去,她才不要和他靠得那么近呢!
真正的暴君——是他!不是她!偏偏是可怜的她背这个黑锅!
他没有责怪她的孩子气。
九昭道:“绯天,别中了他们的计谋,什么暴君——都是御纭天和九皓捏造的假象。你放心,等我除去了御纭天和他的男侍,不会有人再侮辱你是暴君!”
“你说什么?”她一怔,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是不是听错了?
他居然得寸进尺想杀她的皇姐?
九昭没有直面这个问题,他突然对她说起:“墨清将军有回复,她的儿子墨羽明日就会进宫。”
绯天快受不了了!
“又要来一个?这几天那么多的男生绝食、自杀还不够吗?你回绝吧,我不想看到宫里再死人了——”她摸了摸双臂,只觉得她的寝宫里也是阴森森的。
“这一个,你不能回绝——并且,明夜你去他的宫里过夜。”
“啊?”
九昭冷冷地补充了一点:“洞房花烛夜。”
“……”
男尊女卑的漠古敦煌,这言下之意,就是……她去“上”那个男妃?如果对方也是不愿意的,是不是算她强暴他?
“等、等等——为什么这几天的这些男妃你不让我去见,明夜那个——”
“他是墨清将军的独子。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后半句,九昭自认为是废话。
可惜……现在的绯天是没有记忆的绯天。
女孩子顿时起了好奇心:“京城第一美男子?这么说他长得很好看?”
“好看与否不重要。他的身世背景比他的容貌重要百倍——”这一次,不管绯天是不是挣扎,他拉着少女靠近自己,几乎是命令,“收拢他,为了你自己。”
“为什么……”
“传说墨家长子可以驾御漠古剑,那个‘他’会保护你。”他害怕有一天自己不能再保护她,如果还有墨家的男人在,那么……他也可以安心地离开。
“怎么收拢?难道……要我和他那个?”
一想到“洞房花烛夜”,绯天的脸颊开始发烫……
九昭不屑地冷笑:“他?我说了,他们不配。绯天,他只是你的玩物,你不需要对那些男妃付出任何感情——他们都是你巩固王权的踏脚石,他们进宫,在你的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没有尊严、没有地位,你只要记得你是女王,没有人可以越过你!”
她表面点头,其实心里……她不服!
没有人可以越过她?
笑话!偏偏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指使他干坏事。
× × × × ×
今日,是墨家公子进宫的日子。
魂水又偷偷跑了出来,这一次,不用呆在半山坡上、不用趴在草丛里偷窥,今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臭男人上花轿!
不要脸的死鱼,自己跟着长公主暧昧不清,现在好了,那个女人劝他进宫做男妃,间接做她的内应。死鱼有千百个不高兴,他的女人甜言蜜语又是央求,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魂水挤在人群里,等着看墨家公子出嫁。
周围很多都是已婚、未婚的女子,她们来为他送行……一个个痛哭流涕,不知道的,还以为墨家死了什么人,她们是来哭丧送葬的。
只有魂水自己在心底乐:死鱼进宫是去活受罪,幸好他不用进宫跟他争抢一个女王。不然……这位京城第一的美男子会死得很惨!
那罪名俱在:进宫前和旧情人藕断丝连,女王戴着绿帽子。
魂水后来想想,忽然觉得心里失落——
这么久以来,他会乐此不疲跑出御史府,去月牙泉那里守着狗男狗女私会。现在死鱼要进宫做妃了,他的生活也就没有了“偷窥”和“捉奸”的乐趣。
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可以等来死鱼猝死宫中的噩耗?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将军府里有人出来——
墨羽一身大红的莽装,穿在他的身上,更显男儿俊秀。
他被送上了大红轿子,帘子一落,四周倾慕墨羽的女子们顿时哭声大作——
魂水着实受不了:原来女人心碎的哭声很刺耳呀!
他宁可回去接受娘亲大人的破口大骂——
大红轿子经过客栈,坐在楼道上饮酒的纭天看着街上的这一幕;在她唇边,只有一抹得意的冷笑。
九皓目送着大红轿子往宫门去,他转头,对御纭天道:“恭喜长公主殿下——送九昭上断头台的日子不远了。”
她憋不住,笑出了声:“错了——是把那个贱人拉下王位的日子不远了。”她垂眸看了看手里的酒盅,看着清水酒面上映着自己的容貌。她淡淡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把墨羽这么好的男人送去她的身边,真是糟蹋了。”
“长公主殿下日后继位,打算怎么办?”
“等我做了女王?”她不禁得意得笑了几声,“等那时候,三宫六院,我还缺男人吗?墨羽的价值可以换得我的王位,但是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等着他去御绯天身边做她的内应,到时候——她就可以从御绯天身上讨回她失去的一切。
御绯天和九昭欠了她多少,她要连本带利统统要回来!
“九皓,那些人那些事——你办得如何?”
“长公主殿下请放心。我已经把宫里的噩耗都传遍了那些文武大臣的家中,不出两天,他们一定联名奏请圣上:诛妖孽,清君侧。”
她窃窃地笑——
长这么大……今日她是最高兴的!
原本以为丢了女王之位,她什么都没了。但是现在想想……反而是绯天帮了她大忙:她替她除去了绮天和九映,很快……绯天的这双手……还会出去九昭。试想想,一开始做女王的是她自己,恐怕朝中的各事会费更大的周折才能摆平。
× × × × ×
二更天的皇宫。
九昭陪着她来到了凤天宫前——
绯天抬头看了看宫里的烛火,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能……不去吗?”
九昭摇头:“必须去。就算是敷衍——”
“他……不会对我干什么吧?”绯天倒是不怕那男妃对她动手动脚,她只害怕聊到一半,那位会掏出一条白绫,当着她的面上吊自杀。
九昭笑了笑:“没事,我在这里守着,墨羽如果对你不利,你可以喊我。”
绯天不屑地嘀咕:他要是一把掐了我喉咙,想叫都叫不出了。
“进去吧。”九昭在后面推了她一把,他不忘在她耳边叮嘱,“记得……别得罪他。”
“……”
又是一个让她郁闷的决定:到底……她这个女王有什么用?
听到门扉开启的动静,静坐在大床边的少年抬首——
月色里,她一身女王盛装,驾临他的凤天宫。有些不情愿地扭捏,他隐隐听到她和外面的一个男人窃窃私语,最后——门关上了,她楞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反应: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借着桌台上的大红喜烛的烛光,她看清了他的脸!
棱角分明……丝毫不逊校园里的那些被封校草的男生,只是……这么帅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绯天在他身边坐下,他呢,没有动,也没有像别人那样的请安和问候。
10. 洞房花烛,男妃毁容
绯天问他:“你是墨将军的儿子?九昭说,你叫墨羽?”
他没有丝毫的反应,绯天隐约听到了一个略粗的喘气:不对,应该是不屑的小小冷哼。
她问他:“九昭说……你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
如果说这里的男女顺序是颠乱的,那么……这里的男孩子应该对“审美”有别样的理解。果然,绯天的这个问题,把墨羽那高傲的头扭了下来——
他这不算是“正眼”看她,而是冷淡的“瞟”:
“九昭、九昭……为何你总在提起那个人?”
“呃……”这个问题把她弄懵了!
她明明知道九昭是妖,她却只能依赖他,九昭帮她把身边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因为这一份依赖,她有时候会不计较九昭是不是妖……
墨羽的话,又提醒了她!
他说:“他们都说你是暴君,你抢自己皇姐的皇位、你杀自己皇妹的男侍、囚禁自己的至亲妹妹——你的皇权又给了你身边的男侍,你呢,你算什么女王?”
少年那么好听的声音,成了追叱的谴责。
绯天顿时哑言,她耸耸肩,说了一句实话:“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面对这样的局面,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想找到那个人,我想回我的家,不想留在宫里,更不喜欢做女王。”
她的实话实说换来了墨羽的冷笑。
“不喜欢?却为何要抢女王之位?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害了我的一生一世。”
她转眼看他,道:“我和九昭说了,我说我不需要你做男妃,可是……九昭不许。”
“傻子都知道……墨家将门——能兴漠古敦煌,亦能覆了御家的万世基业。传说……墨家长子可以得到漠古剑,永远守护御家的皇权。你和你的男侍,就是为了那把可以永久守护你的漠古剑——所以千方百计想把我弄进宫,做你的男人……”
说话间,俊气的少年凑近了她,他身上的气息落在她的脸颊上——
绯天想躲,却突然间被他推倒在床榻!
墨羽俊秀的脸凑了过去,他盯着她……他看到少女眼中的震惊和胆怯。
“你喜欢这张脸吗?”
他执起少女颤巍巍的手,拉着她的手,摸上了他自己的脸颊。
绯天的指尖动了动,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无可厚非的,这张脸……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种完美。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完美。
美的……不是女人;美在男人的脸上,没有幽柔造作,却有一种很难形容的震撼和感慨。
她的男妃?
她可以永远和他相伴?就算她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光是摆在身边,时常侧首看一看他的脸,绯天也觉得知足。
他感受到了她指尖的贪婪:抚过他的额头、抚过他的眼睑、抚过他的脸颊——
他冷冷地嘲笑道:“怎么办?这张脸——不属于你,永远都不属于你!”
一瞬间,他变了。甩开了少女的指尖,他冷然道:
“别装了——虚伪的女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御绯天,我心里有人——我爱的是她不是你!是该死的你拆散了我们!我进了宫,做了你的男妃又如何?墨家不会为了你这样的女人去拼命,我也不会为了你去守护漠古剑!”
毅然决然的坦言!
他忿然从蟒袍的袖中抖出了匕首,他要行刺的不是她!他的身后是墨家的基业、娘亲大人的地位以及墨家上上下下千百族人的性命!
他无力反抗女王的纳妃,他不能自私地葬送族人的性命和地位,只恨他身为男儿无力反抗——但是,他可以毁了他自己!
毫不犹豫的,他甩手,狠狠地让利刃化开了自己的俊秀的容貌——
大红蟒袍上瞬间染血!血滴落下,落在绯天的脸上,瞬间弄脏了她的脸……
他……他在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那把染血的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墨羽捂着鲜血淋淋的面颊跌在了她身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划的这一下有多么用力!
那么火辣辣地刺疼,瞬间在他的脸上爆发,他闻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腥,那是他的血。
面容上钻心的痛……哪能比得过“她”对他的恳求?!
那一日,月牙泉边……他指尖的琴音嘎然停滞。
她说:墨羽……去做御绯天的男妃……就算为了我好不好?
他不懂,他问她为什么?
御纭天告诉他:绯天喜欢你的这张脸,她喜欢你很久了——你去了她的身边,能得到她的宠幸,哪一日,她想杀我——墨羽,你就可以替我美言,替我说情。
长公主为了自保,她愿意把相恋的他拱手让人——
所谓的墨家长子,在权利面前……他只是一个可悲的棋子,任由女人们摆在她们的棋盘上争天下!
从小到大……母亲大人就告诉他,他的世界没有自己和自由,他注定了是女王身边的男妃。母亲大人逼他超越任何人,超越一切——尤其,超越魂家的独子。
当他遇上御纭天,他觉得童年那么多的苦难,换来日后和她的相守都是值得的。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两情相悦。
幸福那么简单,那么近在咫尺——
可是……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毁了他憧憬的梦!
他和长公主的长厢厮守成了一触即破的泡影!
现实,真正的现实,长公主的无奈和绝情,他可以理解、可以选择默默接受。
未来——他绝对不接受和一个垂涎他容貌的暴君相处一辈子!
绯天很快惊醒——他伤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想行刺她!
她没有大声喊叫宫外的护卫!她急着去察看他的伤势——刚才,她只看见他执着匕首刺上了他自己的脸,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还没弄懂,那些血滴像雨点一样地撒下了!
“你没事吧?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拿刀子刺自己的脸,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疼痛难当。
绯天急着想扶他,她握上了发颤的那双手,急道:“别乱动!会更疼的——你等等——我去给你喊御医!”
她没有看到埋在他指尖的那一个眼神……
她更不知道……她这一时对他的关心,对他而言是什么?
绯天急急忙忙地跑去拉门:“九昭!九昭!快宣御医——”
门口那边,是一阵的骚动。
墨羽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不行!他这是行刺——”
“行什么刺!我没有受伤!他自己毁容啊——快去让人传御医!”
“你确定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等等——九昭你干什么?”
“去传墨佳和墨清!墨羽以下犯上是死罪,我们可以夺了墨清手上的兵权!”
绯天在门口气得直跺脚:“你怎么什么都离不开兵权和王权!不行!听我的!我要你去宣御医来这里给他治伤!”
“绯天!”
他们的争执,慢慢在他的意识里模糊……
× × × × ×
等墨羽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微亮,案头的一排红烛只剩下了残泪……
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着,睁眼的时候,他的眼睫扫在白色的绷带上。欲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了!
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别动!御医刚刚帮你敷药包扎,现在不能碰!”
他想起了昨夜,他和女王的洞房花烛夜,他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毁了自己的脸——那样的痛彻心扉!
“陛下——”是女御医诗雅在向她行礼答复,“微臣已经尽力,请恕微臣无能为力,墨从的脸……怕是不能恢复到从前。”
“不能恢复?好好养着不行吗?用上最好的药材也不行吗?”
御医诗雅无奈地摇头道:“不行——这伤太深太长,横跨了整张脸,略微一动就会触动伤口,恐怕这段日子,这血还会流不少,只能静养。这伤口能不能尽早结起……尚且未知。”
“给他用最好的药。能替他减轻一些疼痛也好——”
“微臣明白,微臣这就下去为墨从煎药。”
送走了御医诗雅,倚身在另一边的九昭睨了一眼床榻上包着脸的男人,他冷言催着绯天:“绯天,你该回宫休息了。”
她没有应,依然坐在床边,盯着白色绷带上的那些血渍……
好端端的一夜,原本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现在混着血污,被封在白色绷带下——唯有那双眼睛,他正在看着她。
九昭走来,一手按上了她的肩臂:“绯天!回去!你一夜未睡!”
“你放开我!”她厌恶地拍开肩上他的手!“都怪你!我说了我不要什么男妃!不是绝食就是自杀——现在还多一个毁容的!你到底想逼我做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不是你我的错!”
“不对!都是因为我——”
她忘不了昨夜墨羽对她的控诉:他说他有爱的人,是她这个暴君拆散了他们……因为她是女王,他是被逼进宫的……一切皆因她而起。
九昭拉着她起身,他厌恶地一扫床上染着血污的少年!
他取笑他:“这就是墨家长子该做的吗?你们与御家皇族的守护成了什么?”
墨羽忍痛笑着,他无力地讽刺:“她……不是女王,不配为王——墨家的人……不会守护暴君……”
他的话,激怒了九昭!
“来人!”他的一声喝令,守门的女卫进屋待命。九昭狠狠地道:“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投进冷宫!再宣墨清进宫觐见!”
“一人做事一人当……墨羽的所作所为和母亲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说话谈吐间,他觉得他的脸上一次次的刺痛!
有温热的液体滚下……那不是泪水,而是涌出伤口的血。
眼见他脸上绷带上的血色加深,绯天一转身,挡在了墨羽面前!
“不可以!九昭你说过——他是我的男妃,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为难他!”
“绯天!你这是姑息养奸!”
“奸什么奸!你才是妖!”她一赌气,又刺到了九昭的痛处!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了九昭的身……
一个墨羽的出现,居然让绯天对他呵护备至……甚至,挺身袒护?
留着墨羽,迟早是个祸患!
“九昭大人!九昭大人——”由远及近的,是墨佳将军的呼喊,从长廊的另一头,渐渐到了他们面前,她跪在九昭和绯天的面前,急道,“陛下、大人——不好了,宫门口……文武百官齐聚,他们——他们——”
“他们干什么?”
墨佳统领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九昭,抿了抿唇,犹豫地道:“他们……联名上奏,说是陛下身边……有、有妖,要……清君侧……”
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话——震得九昭倒退了一步。
绯天看了看他的身影,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有一股力量逼着她起身,她奔出了屋子,奔向每日早朝的宫殿——
在广场上,她看到了文武百官的跪拜,一见到她的出现,在场的诸位女官有了动静!她们齐声高喊:陛下,清君侧——保社稷!
那此起彼伏的呼喊,连带着身为人母的泣泪。
墨清将军在最前列,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尚且不知——但她知道,有九昭的一天,她的羽儿在女王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有除去九昭,她才可以平步青云,站得更高!
绯天被这一阵阵排山倒海的气势震撼了——
在心里挣扎的另一个则是生气……恨不得,她可以亲手铲除这些诽谤九昭的愚臣!
可一切……都是驾御她身体的“绯天”说了算;眼见这么多人请命——再加上这一段日子九昭对她的威逼,绯天的心里顿时激起了一阵浪花!
× × × × ×
夜深了,殿外广场上跪着的文武百官没有退走——
她们跪了一个白昼,不饮不食,还想等来第二天的日出,她们的所作所为,美其名曰是“请命”,实质呢……是不折不扣的逼宫!
她们逼着御绯天作出一个裁决:王位和九昭,选其一,弃其一!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她守在墨羽的床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的食指,不断地来来回回拨着蜡烛上的火苗……她在想宫外的那些女官,她在想……她该怎么办?
她兀自出神,却不知……墨羽没有睡,他正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们都说她是暴君——为何,他只看到了她身为女王的无奈?
一时在心中升起的同情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
墨羽自己对自己说:假的,都是假的……就像长公主说的,御绯天就是以这么虚伪的外表骗过了任何人!她装作体弱多病混淆众人的视线——其实,她早就觊觎王位!总有一天,她会把长公主这颗眼中钉给拔了!
他慢慢移开了看着她的目光——
情不自禁的,他又多看了她一眼……
她在想什么,想得出神,那手指居然就这么放在了烛火上炙烤,许久她才呼痛地甩了甩她的手!她想喊痛,又怕惊了安睡的他,只能自己背过身去捂着她自己的手!
这一切,墨羽都是偷偷看到了……
他真的很怀疑,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少女——居然有那么深的城府,变成人人都厌恶的暴君?
在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为人不知的隐情?
翌日一早,绯天揉了揉眼醒来——昨夜守在墨羽的屋里,不知不觉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指尖被灼烫的地方,还有点疼。
坐着睡,不舒服,再有……这已经是第二个她没睡好觉的晚上。
昨晚九昭都没来见她,他是不是在想什么恶毒的招术,对付宫外的大臣们呢?
绯天轻手轻脚地起身,她凑去床沿边看了看……
墨羽还在睡,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离开,她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一头撞死,马上穿越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宁可写十篇让人作呕的论文,她不愿意留在这里批阅这些蝌蚪文一样的奏折。
做女王,多得是锦衣玉食;可惜,她没有她的快乐,更没有童话故事里的美男如云,她碰上的男人,不是妖怪,就是……想自寻短见的,她不想做什么遗臭万年的暴君。
走在长廊,男卑从自己身边走过——
他们一个一个头都不敢抬一下,福身之后,马上离开。
某一刻,绯天停住了脚步,楼台的另一处,站着“他”的身影——
那个身子背着东方初升的朝阳,修剪出了一副黑色的剪影。
九昭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他问她:“你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
绯天看着他,摇了摇头——
“王位和我——绯天,你选择哪一个?”
她很果断地回答他:“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我的自由,我要我的快乐,你能给我吗?我不想做一个被万人唾骂的女王,你愿意成全我吗?哪一天,我碰上我喜欢的男孩子,他是不是还得继续绝食、继续悬梁、继续毁容?”
九昭摇头,他苦涩的一笑。
他愿意替她拿主意:“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她在想什么……他可以感应到……
倘若,他的存在让绯天觉得生不如死——他愿意为了她的想要的自由和快乐,毫不犹豫地飞蛾扑火。
× × × × ×
在廊下和九昭一席没有结果的对话,让绯天的心情更糟糕。
一直隐没在她身体里的那抹魂魄又在蠢蠢欲动……这一次,她没有邪恶地逼迫她,反而……是一种无声的央求……
“她”在原本的身体里渐渐化为乌有;“她”无力和外来的这个精神奕奕的魂体争抢她的身子……很显然,原本体弱多病的“她”处在劣势,很快……她就会被消磨殆尽。
可是……九昭有危险……
“她”想求这个善良的“自己”:救救九昭……
只要九昭平安,她愿意把这个身体拱手相让。
只可惜……她说不出任何话了,同一颗心脏下的悸动,也只换来绯天小小的一个停步。
她知道心里的难受是因为另一个自己:那少女才是真正的女王。
她又回到了凤天宫。
这时候,御医诗雅也在,她在为墨羽诊脉,乍一见绯天进屋,她起身向她福安:“微臣拜见女王陛下。”
“他的伤怎么样了?”绯天问起墨羽的伤。
11. 生死相随,爱之伤痕
御医诗雅给的答复,依然是无奈地摇头,她说,她只能尽力。
“嗯……”绯天无力地应了一声。
诗雅看了看少女的脸色,跟在绯天身后,提醒她:“陛下,您累了,该回去好好歇一歇。如此熬夜——会把刚刚复原的身体又折腾坏的。”
“我睡不着……我心里难受……”
“陛下……”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诗雅苦涩一笑——她自然知道宫外的那些人干的“好事”;可是九昭的势利……岂是她们一般人能动摇的?当然……这后宫男侍干政,也不是她们御医能管的“闲事”。
她福身,请辞。
绯天守在墨羽的床前,等御医诗雅退下之后,他说话了:“你很烦心?”
他没有睡着,从她一早出去的时候,他就醒着,直到——她此时再回来,更是忧心忡忡。
绯天诧异地看着他,他费力地自己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在绯天最犹豫的时候,狠狠补了一记重创。
墨羽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废了九昭!一切重新开始——”
短短的一夜,他也认为九昭是把她变成“暴君”的始作俑者,如果没有那个霸道的男侍,也许,御绯天可以不受他的控制,也许……她会放弃她的王位,禅位让给长公主?
这些……都是他的揣测。
未来,他不敢奢望了,眼下,他只想说服御绯天:他把她的善良看在眼里,不想她在九昭的控制下沦为万人唾弃的暴君。
绯天犹豫了——她绞着手里的裙摆。
他说的,和她想的,撞在了一起——
“可是……”
这几天,她什么都依赖着九昭,想要一下子就废了九昭的权势,哪是那么容易的?
“陛下!陛下!”是墨佳统领急惶惶的身影!
她顾不得礼数,直接闯进了凤天宫,跪在了绯天的面前,不等绯天追问,她急道,“陛下,请您救救九昭大人!您不能对九昭大人这么无情!”
“他?”刚才不是才见过他吗?绯天急问,“他怎么了?”
“九昭大人被长公主的人带走了!请陛下速速前去!”
“皇姐?”
“她们说……要将九昭大人送上斩妖台处死!她们说——这是陛下您的意思?”
她不禁一颤!
不是……她只是想废了九昭的权势……她没想过逼死九昭……
“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 × × × ×
路上,她撞见了御纭天,她是来找女王复命的。
“皇妹陛下,为何匆匆忙忙的?”
“皇姐,九昭呢?”
她故作一怔,回答道:“他?押入大牢了——陛下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了他吗?”
“你们是不是想处死他?”
御纭天脸上和善的笑容压不住了,她的脸色一沉,瞪了一眼跟在御绯天身后的墨佳统领。
她冷言道:“是哪个该死的东西在皇妹面前乱说话?”
绯天回头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墨佳统领,现在她不想追究墨佳说的是真是假,她只问她的皇姐:“你们想怎么办?”
“陛下的意思呢?”
“放……”这话才露出一个字。
对方冷冷地一笑,御纭天的气势和霸道瞬间把绯天这位“不正牌”的女王压了下去!
“放出来吗?皇妹,你可想过后果?你是女王,你饶恕九昭,就是纵容他的所作所为:她逼公主篡位、他代你签诏书、他逼死那么多的男妃——这一切的罪孽,谁来扛?皇妹你吗?”
她这番话,没有拐弯抹角,那言下之意,很明显是也是在指责绯天夺位的不耻之举。碍着御绯天表面还是女王,她们动她不得——只能把罪责全转嫁在一个男侍的身上。
她们不管他是不是守护神,死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守护神出现。一个爱上公主的守护神,起了凡心的神的使者,对于某些人而言就是一个不可不除的祸害,她们是平民,要的很简单——只想国泰安康。
“那……皇姐,你们……非要处死他吗?能不能……饶他不死?”
长公主笑了笑,反问:“皇妹自己不也说他是妖吗?既是妖魔,留着做什么?”
“皇、皇姐……”
“哦,差点忘了,我是来禀明陛下这件事的,既然皇妹陛下已经知道了,那就这么定了,三天后,我们送他上斩妖台。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也就算作是皇妹陛下你的皇命吧。臣姐……先行告退。”
她笑得得意——
墨佳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陛下……这……怎么办?”
绯天眉头紧锁:皇姐说……那是九昭自己的决定?
她是不是听错了?
“墨佳——你带我去大牢,我想见见他。”
“是,陛下。”
× × × × ×
暗牢里……
九昭听到了有人临近的脚步声,他自嘲的一笑,问着站在牢外的人:“一个阶下囚——好看吗?”
对方笑着:“你说呢?我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自己走近死牢,这一幕……可比女王换魂更好看——‘九昭大人’。”
“九皓!”他倏的起身,大步走向他,隔着牢门,他一把拽上了九皓的衣襟!“你说什么?!”
他拍了拍这双激动的手,九皓告诉他:“你没有听错,你也没有看错——”
“你……”九昭发现他虚弱的身子,往日里精神奕奕的九皓早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