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7

清风逐月: 绝代凤华 118-134

宫廷卷 第【118】章 引蛊

  这一次医治秦夜,绝不能少了秦丹。
  据秦丹所说,秦夜与那无涯共同生活了几年,想必蛊虫便是在那时种下的,蛊虫住在秦夜的身体里,已经习惯了这个宿主,如果贸然将它封在一个穴位里,它未必肯如此轻易地妥协出去,但如果也相同的血来诱之,那么成功地可能性更大。
  所以,秦丹也是这一场治疗的关键。
  而另一边,当秦丹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里思索的全是秦夜的事,救他,还是放弃他,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眼下,留秦夜在身边,无疑是留下一个随时会倒戈相向的杀人傀儡,但将他处置,她又于心何忍?
  那是她的孩子啊,那时与她血脉相承的亲人啊!
  她记得秦夜的父亲去世时,她忙于军中之事,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个孩子来到边境找到她之后,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她不是练兵,便是公务缠身,她没有照顾好他,也没有做过一天好母亲。
  而艳羡,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吗?
  秦丹的思想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恍然不觉时间已过,当她被东一唤回,神志恢复之时,听到苏心禾急找她而去的消息,那心中已然沉底的希望又慢慢地向上升起,浮出了水面。
  或许,苏心禾就是那一缕阳光,真的能为她解这燃眉之急,宽她的心,了她的愿,让她不用再这里苦苦挣扎。
  苏心禾……苏心禾……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秦丹才在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知道苏心禾,并不是因为她高超的医术,或是国人的商业手腕……
  她记住了苏心禾,是因为她的一颗仁心。
  再没有人如她这般大胆了,以健康之躯深入疫区,她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
  如果没有一颗宽广仁爱的心,又是什么支撑着她走下去的信念?
  这一次的边境之行,御医馆那些坐着享福不嫌腰疼的一帮御医们,谁又愿意来南方的边境吃这份苦处,又是苏心禾走在了人前……
  边境战场,不危险吗?不苦吗?
  这些,是人都知道,可是她依然来了,率领着医疗队伍,挺进在最前,甚至还意外救了她的性命……
  苏心禾,已然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传奇人物。
  他是从商出身,却不敛财,用财富造福百姓,她宽厚、大度、仁慈。她似乎集聚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拥有着如此宽大胸怀的人,理应会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可命运,却总是让人感叹啊……
  天不佑好人,可尽管这样,对于苏心禾的为人,秦丹还是从心里佩服的。
  可是,艳羡战事在前,秦夜又身中蛊毒,她是在也没有心情与苏心禾长话一番,解决对棘手的问题才是当前的要务。
  “秦将军,如何?”
  苏心禾轻唤着秦丹,从她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诉秦丹之后,秦丹便陷入了深思,她没有催促,这么重大的事情,攸关生命,是需要深思细想的。
  对于挽救自己亲人的性命,每一个决定都是不容易的。
  救,有一半死的可能;不救,却没有一丝生的希望。
  秦丹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指间的印迹深深地印在了手背之上,在灯光下,显得一片血青。
  “希望有多少?”
  风云在秦丹的眸中剧烈地涌动着,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她抬眼,但目光却不是看向苏心禾,而是落在了躺在床榻之上的秦夜身上。
  秦夜的四肢被分开成了大字型,分别绑在了四个床角……
  再次回到秦夜的房中,她才知道,在她不再的这段时间,无涯竟然又召唤了秦夜,若不是苏心禾的属下及时将秦夜给拦了下来,他恐怕已经落入了无涯的手中。
  无涯不是想利用秦夜傻了她吗?如今为什么又要唤他离去?
  难道,他是另有打算了?
  这一点也让他心里暗自生疑,那个神秘莫测的无涯,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是,只要你愿意,那就是一条活路!”
  苏心禾不禁是自爱给秦丹打气,也是给自己增加信心,如果她都不能肯定,不能对前途有良好的预期,别人又怎么能放心地将亲人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上?
  试试吧,不试,秦夜的希望渺茫,试了,还有可能扳回一局。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但命运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相信自己,也相信秦夜!
  眼下的秦夜虽然被迷了心智,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对自己的亲人拔刀相向。
  成功与失败,在于最初的选择与最后的结果。
  只要他们选择了去做,那就是成功地一半。
  “好,来吧!”
  秦丹与苏心禾对视良久,眼中的光华由疑惑转为了犹豫,最终变为首肯与坚定。
  秦丹一把挽起了手袖,将手腕横在了苏心禾身前。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苏心禾重重地点了点头,秦丹对她的肯定与信任,让她心中的信心又增加了一分。
  东一四人分站在苏心禾身后,准备随时提供援助,而秦丹则坐在床尾,手腕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上却捧着一只碎蓝花的白瓷碗,碗中荡漾着暗色浓稠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腥味,从温热已经转为冰凉,那是秦丹的血,也是引蛊必备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秦将军?”
  苏心禾抬眼额头不自觉地轻皱,那是她认真时的表情,也显示出了她对这次治疗过程的谨慎。
  “嗯,准备好了。”
  秦丹紧抿着唇,表情凝重,但严重却流露出不经意的期待,她也希望苏心禾能一次成功,让秦夜从痛苦地梦魇中清醒过来。
  将秦夜的一只袖子挽至胳膊上,苏心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拔出银针,一手探上秦夜的手腕,指尖在摸索着,找准了位置,毫不犹豫,手起针落,一针便扎了下去。
  瞬间,那手腕的皮肤之下便浸出了丝丝红色的血迹,掩着那纤细的血管游走在身体里。
  苏心禾这一招用得极险,当血存在血管之内时,蛊虫闻不到味道,所以,在没有笛声召唤的时候,它会沉沉地睡去。
  但当血的味道在身体里流动时,那浓重的味道应该能刺激到蛊虫,将它唤醒,进而循着血源而来……
  到时候蛊虫到达手腕时,她便会用银针将它封在手腕之间,一刀割开,到时候血水喷涌之时,希望蛊虫能顺血而出。
  当然,苏心禾也要对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防范措施,例如,如果血水喷涌太少,或者很快停止,或是凝结,那么她便需要秦丹的血作为引子,将蛊虫给诱出。
  这样的双重的保险,成功的机率也会相应提高。
  但有危险的是,如果蛊虫并没有被这血味唤醒,没有及时地将秦夜淌出的血吸干,那么就会造成秦夜的体内出血,到时候又会是另一番危险的情景。
  所以,这一次对她来说,不得不说是她从医生涯里最惊险的一次。
  第一次面对蛊术,第一次在没有保险措施的情况之下处理内出血的情况。
  不管这一次成功与否,一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次经历。
  血丝在秦夜的身体里游走,痛感袭过,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苏心禾屏息静气,静静地将目光投注在那只打着赤膊的手臂上,若不是因为顾忌着秦夜的男子身份,她一定会将他的上衣给剥了去,观察那蛊虫都在秦夜身体里游动的情况。
  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当着秦丹的面前做呢,那岂不是毁了秦夜的声誉?
  而且她也不想贸然地将秦夜是男人这件事情告诉秦丹,这对秦丹来说,一定又是一个打击,所有的事情,等这一次引蛊之事完成之后,再一并说清。
  而清淡与东南西北死人也是相当沉默,整间房里,听不到人声,只有呼吸微微地起落,慢慢地,一下一下,将紧张的气氛推至高潮。
  来了,来了,秦夜的胳膊处凸起了一个包块,苏心禾的眼神倏地一紧,那握住秦夜手腕的力道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那个包块缓缓地移动着,沿着血源的方向一点一点挺进着,秦夜的胳膊白皙地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纵横交错着,而那一点一点流向身体的暗包随着包块挺进,却在慢慢地减少,一直到那包块接近了银针的方向……
  “北四,准备!”
  苏心禾倾身唤道,待会她拔出针的同时,待那蛊虫游过扎针的位置,她再封住它的退路,再由北四下手割破秦夜的手腕……
  整个动作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有半点停顿。
  “是,主上。”
  苏心禾一声命令,北四立马闪身向前,一手握着匕首,森寒的银光在她的指间跳动着,犹如随时等待出鞘的宝剑。
  “就是现在!”
  苏心禾一手捏住秦夜的手腕上端,一手拔出银针,只见血丝在秦夜的手腕间飞速地散开,而那凸起的包块运动的速度也猛然加快,没有了阻滞,直奔血源的方向而去……


宫廷卷 第【119】章 正视

  北四手起刀落,指间银亮的光芒在空中一闪而过,映照着几个人忧心的面孔,以及秦夜那一张惨白如雪的脸……
  “快,秦将军,将秦夜的手指浸在血中!”
  苏心禾按住秦夜的手腕,急声对秦丹说道。
  “好!”
  秦丹的身子飞快地向前挪了挪,将碗凑近,抓住秦夜的手,将手指尽数地浸入了鲜血之中,,似乎感受到了冷与热的交替,秦夜的手指不由地抽搐了几下。
  蛊虫奔着血源而去,可血管被针所扎流出的血又怎么及得上被匕首跟开手腕流出的血量多嫩?
  所以,当北四一刀割开秦夜的手腕时,血水在一刹那间喷涌而出,溅湿了雪白的床单,以及苏心禾的裙裾,一朵朵暗色的小花兀自招摇着……
  而蛊虫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极快地丢弃掉血管口流出的丝丝细血,欢快地向手腕被割开的伤口涌了过去,在手腕的伤口处,蛊虫似乎停滞了,犹豫了片刻,但终究抵不住那手指浸泡之下那一碗血水的诱惑,顺势便滑出了伤口,“扑通”一声落入了那浓稠的血液中。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仿佛都被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似乎都跟随着那蛊虫的动作而起落着。
  终于,它自己从秦夜的身体里滑了出来,苏心禾大喜,抓住秦夜的手腕,一把将他的手指给抽出了血碗,另一只手也拔出了银针……
  一滴汗水自额间滚落,苏心禾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是成功了。
  秦丹紧绷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看着那在血碗中犹自快乐嬉戏着的小虫,她眼中狠光一闪而过,并指成剑,就要往血碗中刺去,结束这条罪恶的生命……
  “且慢,秦将军!”
  苏心禾急声出言阻止,不能让秦丹就这样杀死这只蛊虫。
  “怎么?难道要留住它不成?”
  秦丹的动作微微顿住,但出手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眉梢微挑,显然是不太满意苏心禾的阻止。
  “正是。”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如果秦将军就这样傻了这只蛊虫,蛊虫一死,无涯必定知晓;如果他再出后招加害秦夜,那真是防不胜防……而且,我不能保证每次引蛊都能有这次这般幸运。”
  无涯连番召唤秦夜,用意难测,这一点,她看出来了,相比秦丹也知道。
  除了眼前这只蛊虫,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制蛊的人在,只要他有心想加害秦夜,那防得了他一时,防不了他一世。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劳永逸,除掉无涯!
  而无涯的武功之高,行踪莫辨,只有主动引他上钩,出其不意,才能取敌制胜,而这,还需要秦夜的配合。
  “你是说……引出无涯,杀了他?”
  秦丹思绪微顿,略一沉吟,便悟出了苏心禾话语中的意思,但如果要用秦夜作饵引出无涯,这个傻孩子能答应吗?能放得下吗?
  “对,此人阴毒,如若不除,必定是个祸害。”
  苏心禾点了点头,会使这种阴毒邪术的人,存在于世,不知道会对多少人造成伤害,这种人,天不收他,就让她来收了他。
  这是第一次,苏心禾生出了要杀人的想法。
  如果处在现代社会,杀人,那是犯法的;但在这个时代,有些人的存在,如果带给别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伤害,那么,他活着的意义便等于零。
  苏心禾不是冷血,她只是在渐渐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冷兵器横行的时代,过分地堆敌人仁慈,就是给自己带来残忍。
  从秦丹与秦夜的例子便可得见,如果无涯是秦夜的师傅,他真心疼爱他,又怎么会对他暗下蛊毒,让他做出弑母之事?
  这种丧心病狂的恶魔,理应人人诛之!
  “可是秦夜他……”
  秦丹虽然心中认可苏心禾的提议,但说易行难,如果秦夜不答应,又或者他答应了,却没有成功,到时候会不会又将秦夜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那是她的孩子啊,那多苦多难,命途多舛的孩子,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幸福人生啊!
  “有些话,我想和秦将军单独谈谈……”
  眼见秦丹有些犹豫,苏心禾接过她手中的血碗,递给了身后的北四。
  秦丹微微抬眼,暗淡的眸中是挥不去的阴霾,秦夜得救的喜悦只有那一刹那,紧接着,却又是无边无尽的担忧。
  这便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吧,无论她有没有在秦夜的面前表现出来,无论她是否对他殷殷教导,那心底对他的爱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啊。
  东南西北四人安静地退了出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苏心禾与秦丹,还有在一旁安睡如初生婴儿的秦夜。
  恶梦被拔去,秦夜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甜甜的笑靥,仿若最美丽,最纯洁的天使,纤尘不染,惹人生怜。
  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理应是被人呵护着,疼惜着,却要披甲上阵,血染疆场。
  银枪先锋,当这个名字响彻在南方边境的土地上时,威吓住了多少敌国的将士,又震荡了多少人的心灵。
  那样俊美无双的人儿,血的洗礼丝毫没有让他染上俗世的尘埃,为了保护他的祖国,他的人民,一把银枪挺住了他的身姿,他屹立不倒,站成了最巍峨的山峰。
  他便是那浴血而出的天使,带着夕阳的金辉,将温暖的光芒带给南方边境池中的千家万户,他用自己的生命守卫者一方土地的安宁与和平。
  秦夜,他是个多么让人心疼地孩子啊!
  苏心禾的目光在秦夜的脸庞上停滞,温柔地缓缓抚过,这样一个纯洁的孩子,让她想到了自己也是一名母亲,母亲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守护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有一片宁静的天空,有一个健康成长的乐园。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忍受与亲人不得见的寂寞与孤独,在每一个月圆之夜,独自黯淡,体会那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伤。
  “苏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这一夜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一夜的相处,也让秦丹对苏心禾的为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是一个敢言,敢行,敢做的当世英才,不能用一般的眼光看待,也不能用一般的规则约束,她倒是真的越发欣赏起苏心禾来。
  “嗯。”
  苏心禾点了点头,像是在斟酌应该怎么样开口,一切客套的话似乎都不适应她们俩人,虽然她们的年纪差了一辈,但如果以一名母亲的身份,那么她们是相当的。
  “秦将军……你知道秦夜的真实性别吗?”
  苏心禾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秦夜的性别也是她担心的原因,如果这个秘密被朝廷知晓,那么,便是一项欺君之罪,好在如今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应该没有外泄。
  她怕的是如果别人知道了,不仅会危害到秦夜自己,还会牵连到秦丹。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却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你是什么意思?”
  秦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紧握成拳,眼色倏地一沉,心却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这是一个她不想谈及,不能启齿的话题。
  曾经,她也怀疑过,但她不想去证实,也不敢去证实,所以,她可以忽略,不去深究。
  而秦夜似乎对男女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从小,他就被当做女孩养大,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女人,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也没有人提出过任何异议。
  可她的心里却始终有一根刺梗着,所以,她严格勒令秦夜独睡独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能在他们面前宽衣解带。
  而秦夜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虽然不明白秦丹当时的严肃是为了什么,但对母亲的吩咐他总是遵从的,所以,他的身份才能一直保持下去,没有被人揭穿。
  而今天,苏心禾却提了出来,她要怎么去面对?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一时失了主张,离开了房间,让苏心禾独自诊治秦夜,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而苏心禾的问话,却让她心中紧绷的弦在刹那间断了开来,那个她一只不敢正视,不敢面对的问题,在这一刻,那么清晰地浮在她的面前……
  “我说……秦夜其实是个男人……”
  苏心禾摇了摇头,叹息道:“秦将军,我也是个母亲,我的女儿远在宜州,与我生生分离,我多渴望见到她的小脸,多渴望听听她的笑声,多渴望看着她一天一天慢慢地长大,多想听她叫我一声母亲啊……”
  “所以,我要说的是,不管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那终是我们身上掉下的一块血肉,是我们一脉相承的亲人,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们应该为他们骄傲,不是吗?”
  “更何况……秦夜还是如此优秀的孩子……”
  苏心禾目光温和,眼神中绽开的光彩圣洁而宽广,像是能包容一切的温泉,只是那一眼,便能抚平所有的创伤。
  “苏大夫……”
  秦丹的声音略有些哽咽,那么坚强的女人,那么刚毅的将军,这是,她的眼中却泛起了点点晶亮的光芒,苏心禾的话道出了她的心声,是的,也许最初,他介意过,但秦夜是那么优秀,那么纯洁的孩子,她怎么能将他掩埋,让他在浑浑噩噩中过一生呢?


宫廷卷 第【120】章 面对

  秦夜的思绪一直处在混沌之中,脑中最后停留的仍然是无涯2挥之不去的声音,他努力分辨,耳中却是嗡嗡地一片,整个人犹如跌入了一团迷雾,再看不清道路通向何方……
  杀……杀了她……
  杀谁?
  暗色的光芒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看见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向母亲举起了刀,他想发出声音,却仿若被人扼住了咽喉,只能在那里干着急,眼看着那一把闪着森寒亮光的铁器就要砍向母亲,秦夜惊叫了一声,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
  坐在床榻之上,秦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手抹掉额头的冷汗,慢慢地睁开了眼,室外已经微亮,清晨的光线透出窗棂洒下点点烁金,映照在他的脸庞,带来一阵微温……
  秦夜伸了伸懒腰,为什么,这一觉,他总觉得睡得好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仿若新生……
  对了,母亲……
  想到梦中的场景,秦夜连忙转身,准备下床去看望母亲,可是,一转身,他的身影却僵在了当场……
  一身轻甲的母亲正趴卧在他的床边,侧着头,她的轮廓隐在暗色中,但是依稀可见,眉宇间深深的折皱,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将它抚平……
  也许,母亲并不是不爱他,母亲的爱都给了国家,给了人民,给了这一方土地上的生灵,她尽忠职守,作者一个将军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没有怨过母亲,母亲一直是他心目中高大的形象,是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长大后,他也想像母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保家卫国,抛洒热血。
  当他终于可以站在母亲身边,与她并肩杀敌时,他心中涌动的又是怎么样的一股热情与激动?
  他多想让父亲知道,那个颤颤巍巍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用他的双手守护着这一方土地的安宁。
  这样,父亲在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吧。
  像是感觉到那轻柔的抚摸,秦丹动了动身子,抬眼时,正好与那一双清澈的明眸相对,笑意在眼中缓缓凝结,秦丹的手不由地覆上了秦夜的手,默默亲情在俩人之间静静流淌着……
  苏心禾说的是对的,不论秦夜是男是女,他都是她的孩子,是她最爱的孩子,她应该以他为傲!
  但他的身份,却是不能见容于军营的,她要保护他的孩子,只能让他离开这里,彻彻底底地远离。
  苏心禾……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托付对象。
  “母亲,我是怎么了?”
  秦夜摇了摇头,脑中还似有片刻的模糊,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掉了,但在那梦中的情景为什么又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地仿佛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好在母亲完好地在他面前,不然,他会当真以为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便是现实。
  不过,那缠在母亲腰间的白布条却是真实地存在着,而他也清楚,那里记载着怎么样的故事。
  那是母亲为了偿还他的师恩所付出的代价,而他也已经与无涯割发断义,从今以后再不相欠。
  师傅在他的心中已经成为过去,母亲才是他的未来与希望,今后,他会在母亲的身边好好尽孝,与她一同守卫着一方城池。
  “夜儿……母亲有些话想同你说……”
  秦丹轻轻一叹,一手抚上秦夜的面容,这张男女莫辨的美丽脸孔,多么像秦夜的父亲啊,那个坚毅刚强的男子,她总是再也见不到了啊。
  她爱的人走了,留下秦夜,留下了他生命的延续,看着秦夜,透过这张熟悉的脸庞,她仿若看见了曾经的爱人。
  生命,这是一项奇迹!
  而这项奇迹,还等着秦夜用他这一双手将它继续延续下去。
  秦家,不能断在了秦夜这里。
  想到了这一点,秦丹的想法便更加坚定了。
  秦夜懵懂地点了点头,母亲的表情不似以往的严肃,却反而融进了一丝凝重,让他的心也不由地紧张起来,他有预感,似乎母亲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将会给他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丹不知道怎么样启齿,几番犹豫之下,她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最终,移步到了窗台前,清晨有些雾气,但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慢慢地隐去了踪迹。
  是啊,太阳照射到的地方,阴霾终将过去,未来,还是一路阳光,她应该相信,她的夜儿,会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秦丹背对着秦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地说道:“夜儿……其实……其实你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你知道吗?”
  一丝没有听明白秦丹话语中的意思,秦夜摇了摇头,男人,女人,在他的概念中只不过是着装的不同,高矮的不同,样貌的不同……
  可他呢,他生得是高挑了一些,但容貌上不似男人的强劲阳刚,也没有女人的阴柔妩媚,他中合了男女的两种特质,应该归纳为中性吧。
  他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这怎么可能呢?
  不,他不相信,他怎么能相信?
  如果他是男人,他便不能站在母亲的身边,不能守护着她,不能与她一同上阵杀敌,不能陪伴在她左右……
  “不,这不是真的!母亲,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秦夜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抬手轻轻地抚住自己的心口,那里为什么像空了一块似的,有什么,在悄悄地遗落……
  手腕处缠绕的白色纱布让秦夜的眼神略微迷蒙,什么时候他受了伤,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可容不得他细想,他的思绪只是停留了一瞬,却又被眼前的问题纠结住了。
  他不想当男人,他不想做一个只会在家里相妻教子的男人!
  他不愿像父亲一样,一辈子的幸福都系在一个女人身上,无怨无恨,痴痴等待,他不愿意有那样的命运!
  虽然,父亲临终之时也是撅着一朵微笑而去。
  虽然,母亲没有能及时赶到见父亲最后一面,可他们的爱情,终是有始有终的……
  这些,他都知道。
  他知道,父亲终是在夜里对着那一包香囊宽慰地笑着,当做是对母亲的思念与寄托。
  他也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在深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呼喊着父亲的名字……
  他们是相爱的,所以,父亲这一生也是无悔的!
  可他不愿意重复父亲的命运啊,即使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是圆满。
  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这是真的,夜儿……”
  秦丹转过了身,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秦夜走了过去,她知道,秦夜的节后与转变还需要一个过程,但他是坚强的孩子,她相信他会想通的,会明白的。
  “不,母亲,你骗我!”
  秦夜的眼神开始迷乱起来,为什么母亲要这么说,为什么?
  难道母亲不希望他是女人,难道母亲不希望他继承家业,将秦家发扬光大吗?
  不,就算他是男人,他也宁可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女人!
  “夜儿,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平安,这次战事之后,你就离开,不能再呆在这里!”
  秦丹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她多想伸出手安慰这个孩子,可是,她不能,此刻她的妥协更会滋生秦夜心里的软弱,这个心理上的难关,他一定要自己度过,自己克服!
  斩钉截铁地说完这番话后,秦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夜的房间,这句话,与其说是母亲对孩子的劝说,不如说是将军对下属的命令,也是在告诉秦夜,他不得不遵从!
  “母亲……你怎么能……?”
  秦夜咬了咬唇,泪光在眼中闪烁着,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用力地拍打着床铺,撕扯着那薄薄的棉被……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是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女人?
  父亲……?他应该能体谅父亲的心,他能体谅父亲香味秦家留下那一点血脉的心情……
  可是……母亲真的要将他送走吗?他又能去哪里?
  他的心好乱,好乱,他像是一头迷路的羔羊,四处都是浓浓的雾气笼罩着,而他被困其中,找不到一个出口……
  出口,到底在哪里?
  ……
  一夜未眠,眼底有了微微的倦意,但苏心禾也等到了将那一碗秦夜要服的药煎好,准备让他喝下之后,再去补个眠。
  可当她端着那碗药走近秦夜的房门时,却见到秦丹一脸痛色地沉沉远去,她没有出言阻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丹,该是想秦夜讲出了那一切的真相了吧。
  母亲的失落,儿子的震惊,这一切都是无可避免的,但人踪不能活在过去,时间总会冲淡一切,该走下去的路还是要坚定地走着。
  苏心禾轻叩房门,不无意外地没有回声,门未上锁,她轻轻一推,便进了去。
  秦夜呆立在床头,震惊仍然在他的眼中停留着,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房间里已经多出来一个人,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棉被,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心,这样的痛楚,才能让他意识到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不是……
  耳边,缓缓响起一道清亮低沉的女声,让他的思绪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了那声音的发源地……
  那个一身青色衣衫,与他含笑相对的美丽女子……



宫廷卷 第【121】章 诱敌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小山村,那里的人们生活安宁、平和……但有一日,战争却爆发了,烽火迅速燎原,一时之间,全国征兵,粮户出粮,军户出兵……而山村里有一名退役的老妇,她年势已高,缠绵病榻,但军令一下,她也只得重装出征……老妇没有女儿,只有一名儿子,儿子从小习得兵法武功,能力一点也不输于女子,但正因为他是男子,所以,他便失去了从军的机会……而这次母亲得了军令状,军户必须出兵,如昗违旨不遵,定当严惩!儿子心急如焚,心知母亲这一次带病出征,必定再无生还的希望,而为人子女怎么能眼见母亲去送死?于是,当夜,儿子便在母亲的药碗中下了迷药,等母亲沉沉睡去后,他便穿上母亲年轻时的军甲,男扮女装,带上宝剑,骑上战马,向着军营而去……”
  苏心禾端着药碗,慢慢地坐在了圆桌旁,看着仍旧一脸懵懂的秦夜,缓缓地讲出了花木兰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角男女换位了,顺应这个女尊时代的说法。
  “然后呢?”
  秦夜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的女子,虽然有一刻地意外,但听着她缓缓讲出的故事,他也仿佛被引入了那个奇妙之地,想知道那名男扮女装的儿子最后的结局。
  是不是也和他一般呢?
  虽然他不是代母从军,但他为了成为母亲的骄傲,为了得到母亲的重视,他也付出了所有……初衷是为了母亲,渐渐地却有所转化,为了守护这一方土地,为了让这里的人民不受到战火的侵袭,过上平和安宁的日子,他愿意奔战沙场,挥洒热血!
  但最后的最后的,如果没有了战争,他又应该做些什么?
  苏心禾莞尔一笑,继续说道:“儿子在军中履历战功,很快便升为了将军……在每一场战争中,他都身先士卒,勇猛杀敌,得到了士兵的一致拥戴,他的军队打到哪里,敌人便退到哪里,一时之间,他成了战场中不败的神话!”
  秦夜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思绪慢慢地沉淀,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征战几年的场景,铁马金戈,沙场风云,无边的黄沙,累累的白骨……
  自古征战几人回?战场上的荣耀是用鲜血缩堆砌的,成功的背后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是不容忽视的。
  “虽然他是将军,但他却厌恶战争,十几年的征战,他立下战功无数,但是,他也错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黄金时间,错过了嫁人生子,错过了美好姻缘……知道战争结束,他卸甲归田,回到那个小山村里,从此,便过着平凡的日子……世间一切转眼如浮云,活下去,才是最真实的!”
  “嫁人生子?美好姻缘?”
  秦夜顿了顿,这几个字眼离他好遥远,他从来没有想过。
  只是真有人能如那故事中的人一般,经历一切,看淡一切,再回归到过去平凡的生活,可以吗?可能吗?
  “就算不这样,他也能生活下去,当一切已经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心禾淡笑着摇了摇头,秦夜的纯真与懵懂需要人引导,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在了解到自己真实的性别后,对一切都充满了迷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在秦夜呆怔的当下,苏心禾已经端着药碗走近了床榻,轻声道:“先喝药吧,剩下的事情等你养好了身体再说。”
  “你是……?”
  秦夜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子,第一次意识到男女的不同,原来,女子是如她一般纤细与美丽的,娇小的身形,精致的五官,低沉轻柔的话语,温柔的注视却含着坚定的力量,他的心似乎在慢慢地复苏,并且,一点一点注入温暖。
  “我是你的大夫,苏心禾。”
  苏心禾缓缓坐在床边,将药碗递向了秦夜的唇边,眼中含着鼓励与期许,秦夜也没有拒绝,一点一点将药汁喝入了口中,微苦之后,嘴里便是一甜,他诧异地看着苏心禾,而她只是轻笑道:“药后翅一颗糖,不会那么苦。”
  “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大夫吗?”
  这是秦夜才记起,皇城中应该派来了医疗队伍,而昨晚战事之后,皇城中赶来的人应该已经安全到达了。
  那么,昨天的战事该是无虞了。
  “嗯,是的,也是你值得信赖的人。”
  苏心禾点了点头,温柔的目光一如继往地看着秦夜,秦夜似乎激发了她心中的母爱,这样纯洁的人,是应该被人好好守护的。
  秦夜的眼眸澄清,看着苏心禾的眼神毫无怀疑,他的母亲刚刚离去,而苏心禾竟然也能畅通无阻地进入,那么,一定是得到了母亲的允许。
  而且,从她的言语中,似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对于这一点,母亲也默认了吗?
  那么,这个叫苏心禾的女子身份一定不一般,能够得到母亲的信任,那么,必定有她值得信任之处。
  “苏心禾,我记住你了!”
  抿了抿口中的糖,那甜甜的感觉直直入心,仿若小时父亲给他买来的糖葫芦,那美好的岁月中,有着无法忘怀的记忆,像亲人一般的关心,那是值得信赖与依托的感觉。
  “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心禾谆谆诱导,有些事情毕竟需要秦夜的配合,而他,也有权利了解无涯曾经对他做了什么。
  “好像发生了什么……但却想不起来……”
  苏心禾一说,秦夜心中的困惑又浮出了水面,记忆里仿若缺失的一块让他没来由地感觉到恐慌,在那段遗失的记忆里发生了什么,他的确想知道。
  “无涯对你下了蛊,迷惑了你的心智,想要借你的手杀掉你的母亲……”
  这段记忆对秦夜来说当然是忘记了地好,但如果要他配合自己,那么,这段记忆又是他必须正视的,而无涯究竟对秦夜打的什么样的坏心眼,他们更是无从得知。
  无涯不除,这种事情还会上演,战场上的悲剧已经够多了,无谓再增加一这一桩。
  “不……”
  秦夜惊惧地睁大了眼,想否认,却又不能否认。
  那梦中的场景似乎在一瞬间惊现在了眼前,原来,那真的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原来,那举刀砍向母亲的人正是他自己,那一头披散的乱发下遮住的是他的容颜,是他啊!
  师父……无涯……
  他怎么能对他下蛊?让他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
  自从离开学武之地后,一别经年,无涯又是何时对他下的蛊?
  难道……难道就是那时,在密林中救下他,无涯便对他下了手吗?
  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涯早就布下的网,安排的陷阱吗?
  不……他不愿意去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无涯……竟然一直在利用他!
  “无涯是敌军中人,南蛮国的犯境,便是想夺取我国的城池,而你母亲便成为了第一的障碍,当然是他们首要除去的目标,而你,便成为了那最好的杀人工具……”
  苏心禾顿了顿,见秦夜一脸沉痛,眸中神色翻覆,对这个突入奇来的打击,他虽然痛苦,却能面对于接受,何为友,何为敌,一时之间,阵垒分明!
  “而他对你,显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次,虽然将你身体里的蛊虫给引了出来,但难保他不会再伺机而为,所以,为了永绝后患,无涯这人一定不能再留!”
  苏心禾话语说罢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秦夜的最终决定。
  无涯能这样对秦夜,便早不将他当作了土地,而秦夜如果再顾忌着师徒的情份,便会将自己与秦丹置于危险之地,更甚者,这座他们曾经浴血守卫的城池,也会成为南蛮国的囊中之物。
  沉默,还是沉默。
  秦夜的思绪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挣扎、徘徊、犹豫不决……
  除掉无涯……除掉他……
  他怎么下得去手?
  为什么,他与无涯会走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吗?
  为什么要逼他做出选择?
  与无涯已经斩断了师徒情义,不退不见,就算这样,也不能阻止那将要发生的一切吗?
  无涯……无涯……
  如果真的要有牺牲才能有平静,那么,他心中已然作出了选择。
  “我可以做些什么?”
  秦夜低下了头,遮掩住眸中闪动的神色,不让人窥得他心中的想法。
  “很简单,如果无涯再次召唤你的时候,你能找到他吗?”
  蛊虫未死,那么,只要听到无涯的召唤,必定会蠢蠢欲动,那么,到时候秦夜再出现在无涯的面前,不知内情的无涯一定以为秦夜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从而降低了戒心,如此这般,便能出奇不意地制住他。
  再加上东南西北四人,擒获无涯该不是难事。
  “可以。”
  秦夜点了点头,无涯的习性他知道,几年的相处下来,想要在相隔不远的地方找到他的踪迹并不是难事。
  “好,那你先养好身子,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苏心禾点了点头,看来秦夜这孩子还是蛮听话的,但她哪里知道,秦夜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这个打算差点让他的小命悬于一线之间,而为了救他,秦丹却付出了血的代价。
  生命,在那一刻圆满,也在那一刻遗失。
  只是,对于那未知的命运,如果我们能早一刻预知,是否便能扭转命运的轨迹呢?
  或者,不管你如何抗拒,那属于你的命运终会降临?
  而行走在这条轨迹上的人们,在这一刻,却茫然不知……


宫廷卷 第【122】章 前往

  这几日以来,南蛮国都没有了动静,也许是畏惧那十万大军,力量的悬殊直接导致了战争的胜败,司徒英却也不敢冒这个险,双方始终僵持着。
  而秦丹也趁这段时间里,将新到的大军迅速整合,编入边城中的军队,同操同练,让他们熟悉这里的环境,再次作战时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秦夜这几日以伤病为由,闭门不出,除了作为他的主治大夫的苏心禾能进入他的房间,其他人一律远离。
  当然,城门上的那一幕所见之人甚多,难免会有流言传出,但秦丹却一力压制了下去,不让流言继续扩散开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袭击主帅,这都是不能饶恕的重罪,就算是亲如母女,军法面前,也是人人平等。
  但秦夜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秦丹更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重手。
  而不想秦夜真正的身份暴露人前,她也在等,等一个机会,让作为银枪先锋的秦夜就此消失,而让另一个身为男儿身的秦夜以全新的身份活下去。
  这当然是秦丹心中美好的愿望,如果苏心禾能够接受秦夜,代她好好照顾他,她该是放心的。
  但苏心禾家中已有几房夫郎,所以,秦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启口,她不求秦夜能在苏心禾的心目中占得重要的位置,只希望能有个女人照顾他,一生好好待他,如此,她便能放心了。
  苏心禾对外人虽然冷淡,但内里却是一付热心肠,重情重义,这样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听闻苏心禾的几房夫郎都是人中龙凤,而苏心禾待他们也是极好,从不厚此薄彼,那么,秦夜到了那里,一定也不会吃亏的。
  这个单纯的孩子,她只愿他今后的人生是一片坦途!
  ……
  是夜,宁静莫测的夜,边境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浮云变幻,云层交叠,片片掠过之后,月光忽明忽暗,让这一个夜晚更添诡异的气氛。
  清冷的笛声划破长空,悠远绵长,随着风声在空气里传送着,一点一点,一声一声……
  间隔的距离并不太近,所以,人听不到笛声,但被关住的蛊虫却躁动了起来。
  瓷瓶之中,原本还安静的蛊虫突然开始活动起来,先是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慢慢的,动作频率开始加快,北四观察到这一变化,立马向苏心禾汇报。
  而这时的苏心禾正与秦丹在房中夜话,得知这个消息后,俩人对视一眼,眸中俱是深沉,波涛在片刻涌动之后,便齐齐出了房门。
  东一将消息传达给秦夜之后,他也在这一刻踏出了久未迈出的房门。
  秦丹因为那一日的谈话后,再未进过秦夜的房间,而对秦夜的近况,都是通过苏心禾而了解,包括秦夜答应帮助他们一同诱捕无涯。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秦丹还震惊万分,就算苏心禾在秦夜面前说过要除掉无涯,这样,秦夜也愿意吗?
  虽然这个孩子不喜言语,但也知道,秦夜重情重义。
  不然,他便不会在阵前两难;
  不然,他也不会在看到自己为他受伤以后,与无涯割发断义。
  秦夜,真的决定了吗?
  “母亲,苏大夫……”
  看着屋对面的俩人,秦夜点了点头。
  多日未见的母亲虽然气度不减,但眉宇间的皱纹却加深了不少,那都是为了他吗?
  他没有去见母亲,母亲也没有再来看过他,母子就这样僵持着,虽然心里都是对对方的牵挂,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也许,所有的事情在今天便能有一个了结,师傅、母亲……他再也不用纠结了。
  至于另一个人……
  秦夜的目光投向了苏心禾,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他的阳刚,苏心禾的纤细,男人和女人是多么奇妙的组合,怪不得所有的男人都会嫁人生子,如果被这样的女人陪伴着,想必也是一种幸福吧!
  母亲没有来看他,但苏心禾却每天都来陪伴他,还会跟他讲许多不同的故事,那是他所不知道的世界,充满了新奇,充满了美好,让他心生向往……
  可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了,一切,就在今天做个了断!
  “秦夜,见机行事,不要鲁莽!”
  今天的秦夜好像不太寻常,苏心禾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了几许担忧,这个纯净的男子,她真心地希望他以后的日子能够一帆风顺。
  “夜儿……”
  秦夜点了点头,转身欲走,秦丹却忍不住出声唤住了他,这个儿子,她从小便没有怎么教导,作为母亲,她终是心有亏欠;而今,她所做出的决定也许不能得到秦夜的理解,但却是她唯一能再为他做的事情。
  作为一名母亲,她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呆在身边,母慈子孝,享尽天伦,可现实却不允许,她是母亲,便要保护她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那挡在前途的荆棘,她都要为他一一斩去,那前方的道路,就让她为他铺平吧!
  秦夜的脚步一滞,回头注视着秦丹,母子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那血浓于水的亲情,那斩不断的牵念,将会一辈子留在他们心间,即使相隔天涯,也永远不会忘记!
  “却吧,一定要小心!”
  秦丹点了点头,眸中闪动着晶亮,欲伸出的手几番挣扎之下双垂在了身侧,作为军人,不能流露出软弱,特别是在这种时刻,秦夜需要的是鼓励与坚强,因为他要面对的人将是无涯,那个教导了他几年的人,在他心目中地位一定非比寻常。
  这个抉择,不亚于当日在城楼上的断发绝义,秦夜,她当真希望他的心能够平静,不再有所亏欠与负累。
  “母亲,保重!”
  秦夜转过了身,对着秦丹深深一鞠,这一鞠,是对母亲的告别,是对母亲的爱,是对母亲的尊重,以及今后不能再尽孝的愧疚……
  一鞠之后,秦夜抬起了头,看着苏心禾,展现了多日未见的笑容,如蔷薇一般在夜里静静绽放,开出灿烂的芳华,“谢谢你,苏大夫,这段日子里有你,真好!”
  话语一毕,秦夜利落的转身,银色的长袍在空中划出旖旎的弧度,这时苏心禾与秦丹才发现,卸去了甲卫,今夜的秦夜所着的竟然是一身男子的衣装,长发披肩,仅以一条缎带系住,长长的头发宛如黑色的瀑布,银色的装束仿若夜的精灵,美丽的脸庞映着月的光华,美得空灵,美得一尘不染……
  俩人心中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今天的秦夜,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容不得细想,秦夜离去之后,东南西北四人也跟了上去,而秦丹带着苏心禾,跟在了最后。
  每到这个时候,苏心禾便会暗道自己没用,要是她会武功,也不会事事求人,那练武的愿望一搁再搁,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个机会。
  或许,以后远离了俗世的生活,这些功夫,她也不再需要了,眼下,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解决这些麻烦事情了吧。
  秦夜的事情过后,她也会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金蝉脱壳之日,便是她与家人团圆之时。
  可这时的苏心禾哪里知道,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即使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那突来的意外也让人防不胜防,而与家人的团聚之日,也因为这一场意外,变得遥遥无期。
  再见,已是经年。
  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略过。
  ……
  这个日子,无涯已经等待了多时。
  今夜,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月圆之日,便是作法之时,天时地利已经具备,只差了秦夜,所以,他势必要在今夜擒住秦夜,施移魂换体大法。
  如果蛊术召唤不到秦夜,他准备亲身前往将军府,他的时日不多了,他急需要秦夜的身体,而今夜,便会是一个圆满。
  笛声不止,在夜空中静静传送,无涯站在崖边,林间很静,顺风的位置,能听清各方的声音。
  前往林间的道路上多了一点动静,是人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无涯的唇角不由地微微勾起,秦夜,终于来了。
  秦夜的确是来了,可不同的是,他是一人前往。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一人来见无涯,无论是什么,他都要独自面对和解决,不能将母亲以及苏心禾等人牵在内。
  凭着那么多年的熟悉,他能够轻易找到无涯的位置,但他故意绕多了几个弯,甩掉跟在后面的某四人,更别说落在最后的秦丹与苏心禾。
  今夜的问题,他要一个人面对,无论生死!
  当那熟悉的身影跃入无涯的眼帘时,他的心在瞬间狂喜起来,仿佛看见了重生后的自己,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那样充满生命力的鲜活身体,今后,将会为他所用。
  秦夜果真是一人前往,不过,那眼神,那动作,似乎并未受他蛊惑……
  难道,有人解了他的蛊毒?
  无涯眉头紧拧,不期然的,那个青色的身影跳入脑海,会是那个女人吗?


宫廷卷 第【123】章 真容

  潜入密林之后,东拐西弯,一会儿功夫后,东南西北竟然被秦夜给甩掉了,四人面面相觑,这处地方她们不太熟悉,而秦夜想必是常来,对这里的地理环境非常了解,几下的功夫,便失去了踪影。
  东南西北无奈,只能原途返回,找到苏心禾与秦丹,再作商量。
  “尽快找到秦夜,我怕他会做傻事。”
  得知这一情况后,苏心禾迅速做出决定,她不禁想起秦夜转身离去时的身影,那样决然的背影,那么落寞的身姿,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个秦夜,恐怕真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主上。”
  东南西北领命后,四散开来。
  秦丹的面色却更见凝重,如果按照苏心禾的计划,那么,他们的胜算会大上许多,如果秦夜想要独自前往,那么,他的情况必定堪忧。
  秦夜,难道一开始便打定了这个主意吗?
  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便是这个,秦夜终是不能对无涯狠下杀手。
  “秦将军,这处密林你是否熟悉?”
  苏心禾转身看向秦丹,如果秦夜对这里熟悉,那么,秦丹没有理由不熟悉?
  近边城的地理环境,身为一名将军,那是必须了若指掌的,更何况是勤兵爱民的秦丹,一切可以利用的自然环境,都是可以作战的砝码,这一点,秦丹不可能会忽视。
  秦丹点了点头,“有两处隐蔽的地方,外人不会轻易探得。一处在密林深处的幽潭洞,一处在崖边的悬洞。”
  幽潭洞外是密布的藤条,如果不将藤条移开,是绝不会发现里面有一个深洞,洞口还有一处幽潭,故称幽潭洞。
  另一处洞口是在悬崖峭壁上,没有安全保障,普通人是不敢轻易下去的,就算武功高强的人,在这光滑的崖壁上要想行动自如,也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
  “那我们先去悬洞看看。”
  如果无涯要吹响笛音召唤秦夜,绝对是在无遮挡之地,声音的扩展让即使身在几里之外的蛊虫也能感知得到,而悬崖之上便是最佳的场所。
  如果无涯要对秦夜做什么,那么崖壁上的悬洞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既隐蔽,一般人又不易发现。
  “好,先去那里。”
  秦丹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苏心禾的说法,,虽然面色依然平静,可她的心里却融入了一丝恐慌,就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地进行着。
  那不能掌控,不能预知的阴暗渐渐化作一团乌云,在秦丹的心里盘旋不去,酝酿出一场未知的风雨……
  当苏心禾与秦丹赶到悬崖边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夜色中,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柔和的月光静静地洒下,昏黄的光线本应让人觉得温暖,而此刻俩人却觉得心中见寒。
  苏心禾一声不响地上前,蹲在崖边细细察看,崖上的软草明显地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而且那草还未风干,证明离开的时候应该不久。
  “我去悬洞看看,心禾,你暂且在这里等我。”
  秦丹几步走近崖边,身形向下一跃,便消失不见。
  苏心禾探头向下望去,只见得翻飞的衣角在眼前掠过,而人想必已经是跃入了石洞,从她的位置,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苏心禾闭目沉思,夜里的凉风一阵一阵的吹起,掀起她青色的衣裙,翻风、缠绕,犹如夜里静静绽放的青莲,遗世、独立、清雅、高洁……
  苏心禾的脑中闪过无数想法,为什么无涯会想要秦夜去见他,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那一身黑色衣衫包裹之下的又是一张怎么样的面容?
  对了……面容……
  当时,在城门之外,那一眼的对视后,她仿佛看见了一点什么,在那黑巾包裹的边缘,似乎还有一点什么东西……
  那露出黑巾之外的一点红腥……翻起的是……皮肉?
  那沾在黑巾上的一点黄色的东西是脓水吗?
  如果结合一起来看,无涯是无面人?
  或是面容溃烂,所以才始终以黑巾裹身,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又是什么情况造成了他如今的这种局面,这些和他一直不放过秦夜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的脑海中,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所不能窥得的世界?
  南蛮人信奉巫蛊之术,也就是传说中的接近于神力的巫术,而这些巫术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究竟能做到哪里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些,她心中都没有底。
  她只能在心里希望着,秦夜不要有任何的意外。
  而秦丹潜入悬洞之后,越向深处走去,越是觉得没对,这里近来应该没有人踏足过,石块、干草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洞里幽暗,她也必须借助着火气才能看清楚一切,没有人,不管是秦夜还是无涯,都不会在这里。
  确认了这个事实后,秦丹迅速地出了崖洞,回到了悬崖上。
  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个事实,苏心禾二话不说地跟上秦丹,向另一处幽潭洞前去。
  ……
  而此时的幽潭洞中,秦夜早已经赤裸着上身被绑在了十字木架上,两只手臂成大字型地展开着,脚踝也被彻底固定在木桩上,头顶的圆洞注入了一道柔和的光线,那是月亮的清华,映照在秦夜绝美的脸庞,让他仿若月神之子一般地圣洁。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暗色的阴影,他眨了眨眼,神色平静地看着无涯。
  他没有反抗,而是自愿跟无涯到达了这里,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无涯将他绑成这样的用意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打算过反抗,他能够独自前来,就已经表示了他的决心。
  他的心中没有惧怕,也没有后悔,最后的结果大不了就是一死,这也是他原本心中打定的主意,他要用他的死来停止这场纠葛。
  他不愿意母亲为难,他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份暴露于人前。
  他以银枪先锋的身份长眠于地下,也不愿意背负着男扮女装这种有辱秦家家门之事。
  至于无涯,便再也不能够再左右他,利用他。
  只要他死,只要他死……
  “夜儿,你不担心为师要做些什么吗?”
  无涯苍老干枯的手指缓缓地抚过秦夜年轻壮硕的身体,这具身体是他所渴望的,那样健康,那样富有弹性与光泽……这具身体,就快成为他的了。
  虽然秦夜没有受到蛊虫的控制,这一点让他很是诧异,蛊毒历来难解,他没有想到除了下蛊之人,还有另外的人能够解蛊。
  那个青衣的女人,看来的确不简单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担心的事了,只要秦夜在他手上,那么,他的愿望很快便能达成,其他的一切他都不需要挂心了。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秦夜轻轻一叹,这世间上的一切,有得到便有付出,而他该还的,还是应该自己来承担,母亲所受的那一剑,无涯对他的教授之恩,这次,就统统完结在这里吧。
  顿了顿,秦夜继续说道:“只是以后,我不希望你再为难我的母亲。”
  无涯的能耐秦夜还是很清楚的,如果南蛮国有无涯助阵,依他的手段,想要直取敌军主帅的性命,应该也不是难事。
  这一点,一直是他心中的隐忧。
  “只要得到了你,你母亲的性命,我还要她做甚?”
  无涯唇角微勾,黑巾之后,一张笑脸更显狰狞。
  干枯的手指顺着那身体上的纹理缓缓下滑,森冷的笑声在月色之下让人毛骨悚然。
  “你知道吗?你的身体一直是我所渴望的……那样柔弱的身躯能压制住那样厉害的毒性,还造就了如此健美的体魄……夜儿,你的身体生来就是为我而准备的。”
  似乎一切已经手到擒来,无涯陶醉其中,不知不觉地说出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以黑巾裹身吗?呵呵……那不是因为我神秘,那是因为我窥得了一个秘密,才让我这付身体再也见不得人……”
  “但如今一切到今天都会结束了,因为这个秘密,我有了这付破败的身体;但也正因为这个秘密,将会让我得到……你!”
  无涯与秦夜正面相对,他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一手却缓缓地移至耳边,一拉,便揭下了黑巾,那从未对外人展露过的容颜突然出现在秦夜的面前,即使他已经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准备,乍见这下,心中也是一惊。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脸啊?
  或者,那还是一张脸吗?
  除了那一双眼睛还完好地长在脸上,其他的五官已经严重地扭曲、变形,溃烂的鼻子只余下两个黑窟窿,嘴唇处是一片模糊的死肉,面颊上全是翻起的皮肉,腥红色的一片,惨不忍睹。
  尤其是那面部肌肉拉扯下的笑容,更让这一张脸显得恐怖而狰狞。
  秦夜不由地别过了头,面对着这一样的一张脸,他的胃部不由的翻涌起来,几波酸水涌了上来,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无涯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无涯会说因为这个秘密……会得到他?


宫廷卷 第【124】章  生死

  “觉得师傅长得丑,是吗?”
  无涯干哑地一笑,两手扳正秦夜的脑袋,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着。
  这样的一张脸,他每次看时便会涌起无尽地厌恶,连他自己都不忍去看,更别说别人。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今天,也是这容貌,这身体告别他的日子。
  当作法结束,当他的灵魂融入秦夜的身躯之后,他就可以完美地重生了。
  秦夜没有说话,紧闭着眼睛不再看向无涯,这样恐怖的一张脸,远比那战场上鲜血淋漓的场景更让他胆寒。
  他不惧怕生死,但这一次,他却从心里生出了畏惧。
  也许,无涯带给他的,会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经历。
  “不想看也好,不过,你可以好好记住这张脸……因为,今后不会再有人知道无涯曾经有这样的一付容颜,今后的无涯,会以一付绝美的皮相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而你,是唯一知道的人……”
  无涯冷笑着摸着秦夜白暂的脸庞,道:“今后,秦夜就是我,我就是秦夜,哈哈哈!”
  森冷的笑声伴随着阵阵冷风在空气中激荡着,让人不由地汗毛直竖,而听了无涯这一番话后的秦夜却蓦然睁开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丑陋的面孔,失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疯了,你疯了!”
  无涯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可能?
  人与人怎么会互相转换?
  无涯双怎么可能会变作他?
  如果无涯成了他,那么,他又是谁?
  他是会死,还是会消失?
  他来这里的目的便是想了断一切,如果真像无涯所说,他变作了他,那么,他的母亲岂不是很危险?
  不,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不能!
  “乖徒弟,别吵!”
  无涯举起食指,轻轻地点在秦夜的唇上,低声道:“这可是个秘密,你师傅会的东西可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南蛮巫术博大精深,移魂换体也不足为奇,今天,为师就和你互换一次……本来,你可以继续住在那具破败的身体里,可那样的身体你一定也是不屑的,所以,为师就送你个痛快,移魂换体之法成功之时,便是你的灵魂得以解脱之时,哈哈哈!”
  无涯得意地笑着,似乎已经看见了换体成功之后的自己,那手下弹性的皮肤,那一张俊美的容颜,都将是他的了!
  惊惧在秦夜的眼中缓缓扩大,难道这一次他真是自投罗网?
  他死了倒还一了百了,如果让无涯披着他这身皮囊活在这世间,面对秦丹,面对……苏心禾,让他情何以堪,这样,他死也不会冥目的!
  这个时候,除了母亲,他的心里闪过的全是那个美丽的女人,为什么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却印在了他的心上?
  是不是,当他知道性别的差异,男女的不同之后,心里便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那对苏心禾的感觉又是什么?
  在他漫长的岁月中,他忍受孤独,也习惯了一个人,但苏心禾的陪伴却让他领略到了全然不同的感觉,心在微微地悸动,一见到她便会不由地欣喜,甚至在夜里难以入眠时,他还会想念她……
  他们不是亲人,连朋友也谈不上,那他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在他困惑不明的世界里,她就像一缕阳光,让他觉得眼前一亮,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世事无常,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去弄明白心中的感情了。
  被无涯擒住,他定是再无逃脱的机会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安息,如果无涯再以他的形貌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定是生不如死!
  “啊……!!!”
  秦夜突然仰面狂吼,声声嘶呖,他的手臂剧烈地振动着,想挣脱这一身的束缚,可那绳却是越收越紧,有几处地方竟然嵌进了血肉里,丝丝血迹浸出,将那麻绳染出点点红斑……
  可秦夜却仿若浑然未觉,仍然在那里不停地挣扎着,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出去,逃出无涯的魔掌。
  他应该听苏心禾的话,一起擒住无涯,他不应该顾忌着昔日的情谊……
  这哪里是情谊,这明明就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灾难,一场将会降临到他身上的灾难。
  如果死可以了结一切,那么,他就一人去死,不再让这灾祸涉及到他所牵挂和在乎的人身上。
  他不能呆在这里,绝不能!
  “秦夜,你干什么?”
  眼见着秦夜在自己眼前疯狂地挣扎,无涯面色倏地一冷,两手按住秦夜的肩膀,却仍然不能止住他的动作。
  看着那白皙的皮肤泛出腥红的色泽,他心里更是一紧,那可是待会他要用到的身体,他怎么容许他有一点的损伤。
  秦夜的状态似乎已经陷入疯魔,根本听不进任何语言,无涯眼中神色一冷,出手如电,“啪啪”两下便点住秦夜的穴道,原本疯狂的人儿立时安静了下来。
  “看来,你还是不情愿啊……”
  呼出一口气后,无涯轻轻地拍了拍秦夜的脸庞,沉声道:“不过,事已至此,不由得你选择了,哼!”
  唯恐夜长梦多,还是早此办妥得好。
  无涯一甩衣袖,便走向了那立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祭坛。
  ……
  与此同时,苏心禾与秦丹也正在赶往幽潭洞的路上,圆月当空,清辉泄地,照亮了前往幽潭洞的小径,俩人都是静默无语,可内心却都有着不一样的焦急。
  这一夜,是一个诡异的夜,越近幽潭洞竟然再感受不到其他生灵的气息,鸟声虫鸣也都消声匿迹,从草丛中掠过,竟然还能闻得阵阵焦臭的味道,让苏心禾心中一凛,也更加证实了她们的猜测,无涯果真是在幽潭洞那里。
  幽潭洞方圆几里,都被无涯灭了生灵,今夜,他到底要做什么,不想要受到打扰?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苏心禾一手紧握成拳,面色却越发凝重,在幽潭洞口之时,她与秦丹对视一眼后,伸手掏出怀中的信号弹,向着空中激射而出,美丽的火花在天空乍现,转瞬即逝,不过,也足以让东南西北她们知道正确的方向。
  “心禾,你先呆在洞口,以防情况有变。”
  苏心禾正欲与秦丹一起入洞,却被她一手拦了去。
  洞内情况难测,苏心禾没有武功,她的随身侍卫又不在身边,秦丹怎么能放心让她进入。
  这一次,苏心禾能够帮助他们母子,她已经心存感激,哪里还能让她再次涉险,如果苏心禾有什么意外,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将军……”
  苏心禾反手握住秦丹的手,她怎么会不明白秦丹的想法。
  即使心有不甘,她却只能按照秦丹所说的做,她们心里都知道,这是最明智的方法,如果苏心禾进去洞内,反而成了秦丹的拖累,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等我的好消息!”
  秦丹紧了紧手,对苏心禾点了点头,随即便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进入了洞内,只余下苏心禾一人在外张望着。
  洞内光线较暗,但越往里走,却渐渐透出一丝亮光,秦丹寻着那亮光而去,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壁而行。
  洞内狭长,在壶口处却豁然开朗,秦丹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一跃而出。
  而此时,无涯的匕首正对着秦夜的心窝处划下……
  见此情景,秦丹瞳孔蓦然一紧,大喝一声后,长剑倏地出鞘,向着无涯的背部狠狠刺去。
  “锵”地一声,匕首与长剑在空中相接,闪出零星的火光,映照着两人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的双眸。
  无涯本想极快地了结了一切离开此地,却不想还有人从中作梗,心中不由怒火中烧,匕首挡去身后的攻势后,使如闪电一般地向秦丹刺去。
  要不是秦丹的突然出现,想必他已经取得了秦夜的一滴心窝之血,再混合自己的血液,沐浴月光,驱动咒法,便能移魂接体了。
  只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成事了,这秦丹却来坏了他的好事。
  当时,他曾答应过南蛮国的女皇要取了秦丹的性命,但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他的目的是秦夜,但这个秦丹却阴魂不散,如若不除了他,他当真难行此事了。
  “秦将军,看来你是迫不及待地想入地府了?”
  无涯冷笑一声,手中匕首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他的掌中回旋着,左刺右勾,竟然逼得秦丹节节后退。
  秦丹的功夫偏刚,而他却是两者兼修,更能看出来秦丹招术上的破绽,要想取秦丹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要死,也要拉上你一起!”
  秦丹眼神一暗,出招更厉。
  即使她功夫不及无涯,可是拼死一搏,说不定还会有所转机。
  刚才那一眼,秦丹已然发现了立在一旁的法器,而秦夜却是被绑在了木桩上,显然是成为了无涯做法的对象,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看来,无涯确实是对秦夜有所图,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使拼了性命,她都要秦夜!


宫廷卷 第【125】章 相隔

  原本在外等候的苏心禾心中焦急难耐,东南西北接到信号后,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但听到洞内兵剑相交的声音,苏心禾却是心中一紧,脚步再也没有迟疑,一闪身便入了洞内。
  一边正在生死搏,她如何还能坐得住?
  就算不能帮到秦丹,或许她能在暗处想些办法。
  无涯的功夫经过北四一分析,她心里也有数,秦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再加上秦夜,或许勉强能打个平手。
  但如今的情况,谁又知道是怎么样的一番场景呢?
  苏心禾尽可能地收敛住气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打斗的方向。
  亮光处,两个身影正纠缠得难舍难分,而另一边,却是被绑在木桩上的秦夜,祭坛上已经点燃了烛火,显然无涯正在施行某种仪式,被秦丹撞了个正着。
  苏心禾的身影隐在暗处,两手紧握,已为眼前的状况捏了把汗。
  秦丹多处已经见红,血水顺着流下,逐渐浸湿了衣衫,在月光之下,一片暗红,触目惊心。
  再这样下去,秦丹支持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怎么办?
  苏心禾焦急地左顾右盼,秦夜全身无力,头始终低垂着,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他被人绑在了木桩之上,显然也是帮上忙的。
  东南西北没有过来之前,能搭上手的,就只有她而已。
  难道就这样冲出去?
  不行,只能逞匹夫之勇罢了,于事无补!
  对了,苏心禾脑中灵光一闪,今天从医区返回时,她好像随身揣了一剂迷药,因为有一句伤患腿伤发作,经查看之后,那只腿已经废掉了,必须给锯了,但现在的医疗用品中又没有麻药。
  所以,为了减轻伤患的痛苦,便改用了轻剂量的迷药,在昏迷的状态下施行的手术,手术完成后,还剩下一点迷药,她就随手放在了身边,没有想到,在这时可以派上用场。
  事不宜迟,苏心禾立马掏出了那一剂迷药,紧紧握在手中,找准时机,便跃出了洞内,大喝一声,“无涯看招!”
  正与秦丹在打斗中的无涯听到这一声娇喝,反射性地回头一挡,哪里知道扑向他的并不是利剑,而是扬起的白色粉末,他躲闪不及,便吸入了几口,他心知不对,反身一个回旋,便跃开了一大步,匕首闪着森亮的光芒,刀锋依然防卫性地直指向前。
  “将军,怎么样了?”
  苏心禾几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身形微晃的秦丹,近处时,血腥味更见浓郁,秦丹身上的伤口大小不一,但血流却是不止,再这样下去,她的性命堪忧。
  “没……没事……你去救夜儿……”
  秦丹手腕一转,剑身直直地插入地下,支撑住她的身形,她喘着粗气,话音微颤,眼神却还是戒备地看向无涯,虽然她身手不敌,但她已经决定害出这条命了,只要救了秦夜,她死又何妨?
  “将军……”
  苏心禾欲言又止,眼下情势危急,她根本没有机会为秦丹治疗,而无涯那里,她还不知道那迷药他吸入了多少,对他又是否管用?
  “苏--禾!”
  无涯站稳身形后,才发现来人正是那让他咬牙切齿的苏心禾,这个女人屡屡坏他好事,如果今日他不除了她,心中必定难安!
  那药粉应该不是毒药,但吸入几口后,他的行动略有些迟缓,他必须趁药效发挥之前料理完这里的一切,不然,如果他们再来帮手,这一次的时机错过,他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快去!”
  秦丹推了一把苏心禾,深吸一口气后,剑花一挽,便又向无涯刺去,苏心禾刚才的空袭虽然起到一定的效果,但如果不趁势而起,待无涯调整之后,她更难抵挡。
  她有限的生命还能再支撑多久,她不知道,只是那顺着剑身流下的鲜血让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这突来的力道,让苏心禾后向后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看着前方交手的两人,再无她插手的余地,她脚下一跺,人却是转身奔向秦夜,一把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割开了秦夜的绳索。
  虽然她不会武功,但平时促使的利器还是不离身的,危急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秦夜,醒醒!”
  身上的绳索一被解开,苏心禾便将衣衫披在秦夜的身体上,一手搂着他,蹲跪在了一旁。
  “苏……大夫……”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秦夜勉强地睁开了眼,可穴道未被解开,他全身仍然使不上力。
  “啊……!”
  正待苏心禾与秦夜说话之际,一声惨厉的叫声划破长空,俩人心中均是一惊,抬眼看向那声音的发源地。
  只见一泼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如泼墨一般洒在了地上,星星点点的暗色血花妖艳地开放着,而秦丹却是应声而倒,她一手抚向咽喉之处,却依然不能止住那咕咕向外冒出的暗红色液体,她的另一手依然紧紧地握着剑身,眼神期许地看向秦夜,迷离中闪着晶亮,像是母亲最后的祝愿,又像是没能保护到秦夜的不甘……
  “母亲……”
  秦夜泣声地呼唤,热泪毫无预兆地滑下,如颗颗断线的珍珠一般,滚烫的热度落在苏心禾的手背上,让她的心中也是一惊。
  可是,她却没有更多的时间与秦夜一同悲伤,秦丹的死似乎已经成为不可挽回的事实,她虽然也为秦丹惋惜,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生者的性命,保住秦夜,不能让秦丹的牺牲白费!
  “真是多事!”
  无涯一脚踹在秦丹的身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后,转身看向了秦夜也苏心禾,接下来,便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秦夜,待在我身后,别出来!”
  将哭的木然的秦夜小心地移至身后,仰靠在木桩之上,苏心禾站起了身,勇敢地与无涯相对。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在等着援军的到来,所以,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苏心禾的眼神微微扫过那已然横尸在场的秦丹,眼中的痛色一划而过,星光凝聚成了一汪深潭。
  “苏心禾,本就不该留下你,多番坏我好事,就让我在这里送你一程吧!”
  匕首的光亮映照着无涯那张恐怖的脸,狰狞而凶残。
  起初时,苏心禾还没有注意,只看到那打斗的身形,衣衫带过之下,没有看清无涯的真容,这样直直地与这样的一张脸孔相对,苏心禾的心中不由地冒出几波酸水,但她强制地忍住了,眼下,她要与无涯正面相对,在气势上如果输了,那么,她与秦夜必死无疑。
  “且慢!”
  苏心禾素手一挥,冷笑道:“苏某这一条性命不足为惜,可秦夜如果有所闪失,你怕是得不偿失吧?”
  在来这里之前,苏心禾心中便一直有着这样一个谜团,无涯到底要秦夜做什么?
  或者,他为什么如此需要秦夜?
  如果单单从逻辑上推理,怎么也说不通。
  但如果从巫蛊之术上来想,或许能够解释。加上她自己心中的一番前后推想,再到见了无涯的真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的心中慢慢形成。
  丑陋的无涯,俊美的秦夜,无涯要秦夜,难不成就是想要他这个人,想要他的身体,他的容貌?
  当然,容颜的变幻在现代,只要通过美容手术便能达到;
  但在古代,这一说法却是天方夜谭。
  无涯本就出身南蛮国,南蛮蛊术变化多端,如果其中一种正是与人互换,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苏心禾才能如此大胆地猜想。
  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或许能暂时保住他们的性命。
  “你会伤害秦夜?我不信!”
  无涯冷笑着摇了摇头,苏心禾如此护住秦夜,为了救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地冲了出来,此刻,又怎么会倒戈相向?
  这一招,怕是苏心禾的缓兵之计,他才不会上当。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说他人的性命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苏心禾也冷冷一笑,步伐不退反进,端的是胸有成竹,“我已经给秦夜下了毒,半个时辰,我们回不去,就一起死吧!”
  “你……!”
  无涯咬了咬牙,心中虽然恨不得将苏心禾千刀万剐,但行动上却又有所顾虑,如果苏心禾说的是真的,如果她真的给秦夜下了毒,那么,秦夜出了事,他还有什么指望?
  但就此放他们俩人回去,他又岂会甘心?
  这个日子,他等得太久了,他不能就此错过!
  眼见无涯眸中眼色阴晴不定,苏心禾的心中也是波涛汹涌,背在身后的手早已经紧握成拳,她也只是险中一赌,暂时迷惑无涯的心智,让他不会那么快对他们下手,如果被他识破,那么,这一知,她定是过不去了。


宫廷卷 第【126】章 惊变

  秦夜的目光始终低垂,他不敢看向那倒在血泊中的母亲,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真的死了吗?
  真的吗?
  还是他在做梦?
  他一直想避免悲剧的发生,宁愿选择自己面对,宁愿以自己的死来平息一切,可最终,仍然是这个结果吗?
  无涯,无涯,无涯!
  他对无涯再无半点情谊,有的,只是如火般熊熊燃烧的恨意!
  被苏心禾移至身后,他默默地运功,他要冲破穴道,他要手刃无涯,为母亲报仇!
  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丹田之处,那一股热力只要冲破了穴道,他便能行动自如了,眼下,只能让苏心禾暂时为他抵挡一阵。
  虽然担心着苏心禾的安危,但以她的聪明才智,必然不会贸然送死。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再一点就好。
  热气在丹田处迅速地集聚,快了,只差一点!
  “啊!”
  秦夜双拳紧握,仰天而啸,真气冲破了穴道,有气流在他的周身回旋着,卷起身侧的枯枝石块,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住了眼。
  眼见秦夜冲破了穴道,无涯哪里还顾得许多,一把扫开了苏心禾,向秦夜攻了去。
  他身上的药效正在发作,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行动略有些迟缓,如若不尽快拿下秦夜,恐怕他自己也会受制于人。
  苏心禾被无涯的力道挥到了一边,撞在了一旁的岩壁上,她胸中一闷,喉头一甜,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足见刚才无涯所使的力道。
  她的右手快速地抚向左手的脉搏处,片刻后,才呼出一口长气,幸好没伤及内腑,万幸!
  可秦夜……
  苏心禾抬眼一看,那银色的衣衫在空中飞舞着,与黑色的身影相纠缠着,秦夜目光如电,出招狠厉,绝无半点留情,无涯刚开始应对有余,但慢慢的,他的行动开始迟缓,由进变作了退,脚步微颤,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
  “秦夜,攻他下盘!”
  应该是迷药开始发挥作用了,苏心禾高呼一声,药效发挥,再将之攻倒,那么,他便很难再站立起来了。
  秦夜闻之,上身收拳,腿脚上的功夫加剧,无涯躲闪不及,一下便被绊倒在地。
  “秦夜,接着!”
  苏心禾适时地扔出自己随身所带的匕首,秦夜凌空一跃,银色的衣衫好似天使的羽翼,一个回旋便稳稳地握住了匕首,下一刻,一个膝撞顶在无涯的胸口,森寒的匕首逼近了无涯的咽喉……
  “夜……夜儿”
  情况突变,无涯没有料到在那药效的影响下,自己竟然会失手被秦夜所制,这样的情况下,秦夜能放过他吗?
  “你不配叫我!”
  秦夜冷冷地看着无涯那张丑陋的面容,眸中的火焰越烧越烈,就像要将他生生炙烤了一般。
  “夜儿,你不顾念我们多年的情谊了吗?”
  生死关头,无涯也捏了一把汗,他试了试动动脖子,可秦夜的匕首抵在那里,一动便是一条血痕,再还没有换踢成功之前,他如果死了,那还有什么机会?
  “情谊,该还的,我还了!现在,轮到你了!”
  秦夜摇了摇头,眸中的目光越发冷冽,想起母亲,想起那就躺在一侧的母亲,他如何能放过无涯?
  “夜儿,夜儿,你不记得在南蛮的那几年,师傅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无涯也心知自己在秦夜面前杀了他的母亲,这求情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所以,他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偷偷地将手移至身后,他的腰间,正别着一包毒粉,无奈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至于秦夜,能救就救,不能救,那他只有再觅合适的人选。
  “以前的情谊,早就随着你的所作所为,而烟消云散了……今天,我要你偿还这场血债,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秦夜悲愤地诉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母亲的一边。
  “秦夜,小心!”
  就在这时,无涯眼神却是一暗,一手迅速地抽出。
  苏心禾急声呼道,她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了,可惜她受了伤,行动不便,根本无法快速地行至秦夜的身旁。
  对无涯这种人,就是不能和他周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时间一拖,局势便可能变化啊。
  “哗啦”一声,长长的血水在空中飞溅,银光一闪而过,带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血链,无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那指间紧紧握住的正是他还未能洒出的毒粉,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夜……
  他亲手教导的人儿,他花去了无数心思培育的强健身躯,那样一张俊美的容貌,他永远都触及不到了吗?
  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甘,他的手在空中虚无地挥舞,想要抓住点什么,那逝去的青春,那惨淡的岁月,终于,也在这一刻,从他的指间滑落,如细沙,如清溪,最终,他握住的,只是那一包毒粉!
  几下抽搐之后,那双在空中挣扎的手终于重重地垂落,溅起身旁的尘灰,和着那暗黑难辨的血色,静静地掩埋在这一方土地中。
  无涯丑陋而狰狞的岁月,终于在此刻划上了一个句点。
  秦夜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鲜血在空中喷洒,看着无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才缓缓地走到秦丹的身旁,一手轻轻地阖下了她的双眸,泪水在这一刻无省无息地滑落……
  母亲用她的死震撼了他的灵魂!
  他的任意而为,害死了他唯一的亲人,母亲死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紧紧搂着母亲的身体,秦夜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只是那压抑的哭声变成了轻声的抽咽,让人无不心酸。
  东南西北在这一刻终于赶到,而一切却早已落下了帷幕,四人懊悔不已,但过去的已经过去,这一切,或许便是命吧!
  苏心禾勉强地站了起来,扶住一旁的北四,看着秦夜痛苦的模样,她的心竟然也像是在被生生拉扯着。
  那就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啊,失去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失去了那宽大的羽翼,今后,又有谁来为他撑起那一整片天空?
  心碎、神伤、无助、彷徨……
  这份伤痛或许只能用时间去治疗,慢慢地淡忘,直到在心中结成一个厚厚的血痂,成为掩藏在心底最深的一道疤……
  ……
  虞涵返国后,得知苏心禾竟然自己请命去了南方边境,心中便犹如沉下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夜不能寐。
  苏心禾一向都很听他的话,来到皇城半年多的时间里,也一直规规矩矩,规矩地让他觉得她都快成了一具扯线木偶。
  苏心禾还是苏心禾,只是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心禾。
  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胸藏睿智、宠辱不惊、运筹千里的苏心禾了。
  是她刻意掩埋了自己,还是对他无声地抗议?
  是对他使他们夫离子散,家不能睦的怨恨,还是伺机另谋他途?
  将苏心禾留在身边,到底是多了一位智者,还是留下了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这一刻,虞涵迷惑了。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从不管自己是用何种方法得到的人才,他看重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
  苏心禾在他身边该发挥的作用也没少,但他却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是不是她不像其他人一般对他阿谀奉承,谄媚有加?
  而一直对他的冷淡与无视,这样的态度反而引起了他的重视?
  过往的岁月里,他曾经遇到过无数的女人,有虚假的,有高傲的,有富有的,有权势的……
  但没有一个如她这般。
  渐渐地,他对她也上了心,多了一丝连他也米有察觉的感情,那种感觉,就叫作在乎吗?
  回到皇城里,见不到苏心禾的那一张素颜,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边关战事也稳定了,却没有听说苏心禾有返回的迹象,虞涵慢慢地生出了疑惑,与此同时,那彻底探查苏家情况的消息也交到了他的手中。
  苏心禾来到皇城的最初一个月间,为了牵制住苏心禾,苏家的动向是他密切关注的;但慢慢地,随着苏心禾的表现,以及她似乎已经安于现状的态度,虞涵才撤去了那些密探,只改为盯梢。
  只要苏家在宜州一天,苏心禾又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而这一次,恐怕真是他的疏忽了。
  苏心禾的长时间离去,让他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详细地查了几天,才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苏家的产业表面上仍然还在营业,但主要的资金已经抽走了,苏氏的产业相当于是一个空壳。
  而苏家打点一切,坐镇的人竟然换成了焰冰,其他的人以各种理由,不是在外游玩,便是修养去了,而最后竟然都失去了下落。
  焰冰的“千机阁”也是人去楼空,给他上演了一出空城计。
  苏心禾,她真是好样的,她应该是早就打算离开这里,而且是举家隐遁,她不动声色,假意顺从,实际上私底早已经谋划好了一切的退路。
  苏心禾,她果真不愿意待在他的身边吗?
  “来人,立刻传我的命令,宜州戒严,封锁所有的通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捉住焰冰!”
  虞涵一掌拍在木桌之上,另一只握住信纸的手已然攥得死紧,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定,隐隐的怒火在他心中酝酿。
  他看上的人,从来没有人能逃出他的五指山,苏心禾也不例外!


宫廷卷 第【127】章 被擒

  秦夜这几天的状况很稳定,没有喜怒,也不哭不闹,在他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平静。
  不是说稳定不好,就是因为太过稳定,一反常态,才让苏心禾担心不已。
  秦丹的骨灰被撒在了这一片土地上,在她浴血奋战的地方,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而与南蛮国的战事早已经因为己方军力充足,不战而胜,南蛮国败走,经过这一段,南蛮小国损兵折将,估计要休整很长的时日才有精力再起战事。
  对这一方面,苏心禾不再担心,可秦夜的情况却让她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秦丹走了,秦夜在这世间上算是孤身一人了,如果他的身份再被揭穿,那么,今后他要如何立足?
  宜州的情况已经如她所计划地进行中,眼下,一切都已妥当,只等着她与焰冰脱身而已。
  但眼下却有一个问题摆在她的面前,秦夜怎么办?
  秦丹这几日与她的谈话中无不有托付之意,她虽然总是避而不答,或是婉言谢绝,但这件事情始终在她的心上。
  如今,秦丹已经离去了,她却忘不了她最后的眼神。
  那临终时期盼又恳切的眼神,那是嘱托,那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愿望……
  想起那一双眼睛,苏心禾始终无法置身事外,放秦夜一个人在这里,她就对不起秦丹,她的良心更不会安稳。
  那么,带上秦夜吗?
  在计划之外已经多出了一个季少君,这本已经让她很是头疼。
  不知道焰冰与影飞怎么会答应季少君的要求,让他与他们一同走?
  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商场合作伙伴?
  还是朋友?
  苏心禾一直没有向家中的人挑明季少君对她的真实意图,但从这半年时间的表现,季少君那人绝没有丝毫掩饰,焰冰他们应该也看得出来了,为什么还是同意让他加入?
  这可真是一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她没有再想过多要别的男人,可家里的男人倒大度,不知道这季少君使了什么手段,让家里的人都首肯了,甚至连焰冰也点了头。
  不过照焰冰的说法是,最近太闲,没有人与他过招,身边多了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人,生活才不会无聊。
  听到这个解释时,苏心禾真想一头去撞豆腐。
  家里的男人,除了影飞与她是水道渠成,从两情相愿开始,每一个男人都是如此另类,她都怀疑,是否这国家里所有男子的德行字苏家全集合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想,季少君能在苏家遭受冷遇时,依然不离不弃,这份情,这份义,是足够苏家的人记上一辈子了。
  或许,多个朋友也不错吧,只是希望季少君对她别再那么执着了。
  至于秦夜,她对他,却是出于同情和怜惜,他就像一朵无依的浮萍,在这乱世之中飘荡,她不忍心放任他一人自生自灭。
  感受到秦丹的那份浓烈的母爱,同为母亲的她,想象爱护孩子一般地爱护秦夜。
  或许,苏家的队伍又要壮大了,他们的年龄不是母子,但却可以成为姐弟,就让她作为姐姐照顾着秦夜,直到这世间有一位真心疼惜、爱护他的人出现,她再将他完好地交到那个人的手上,让他享有人生该有的幸福。
  打定了主意,苏心禾便不再迟疑,开始动手收拾起来,他们出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团聚的日子不远了,这一次,便是她永久地隐遁,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再也不会为虞涵所寻到。
  为了这一天,她已经隐忍了太久了,蛰伏之后,该是迎来属于她的春天了,她已经期盼了这一天期盼得太久了。
  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她的家,这一切,很快便会圆满了。
  没有让北四帮忙,苏心禾心情愉快地收拾着行李,想着接下来的行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她想影飞了,还有焰冰与沐清尘。
  纤尘是不是如影飞画中所画的那番模样,半年多了,她长得有多高,有多胖了?
  长得像她还是像影飞?
  最好是有影飞的眼,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如果生在女孩的脸上,该是多水灵啊;鼻梁最好也像影飞,挺挺的,直直的;至于唇,就像她吧,不薄不厚,红润润的,才健康……
  想到自己的家人,苏心禾便是一脸幸福,可那时的她只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又哪里会知道命运存在的变数,那躲在暗角里的幽灵,窥伺着人间的种种,就等着人们行差踏错,落入那早已经布好的陷阱。
  幸福,往往很短暂,而且如履薄冰,一踏错,便是寒冷的深渊……
  “主上,情况有变!”
  北四没有轻叩门便闯进了苏心禾的房间,从那变调的话语中也显示出了这件事件的急迫,苏心禾拿着行囊的手一颤,心中像有一块大石倏然沉底,连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慢慢地发生……
  一把将行囊扔回床榻之上,苏心禾几步上前,接过北四手中的信笺,那张带着暗红色血迹的信笺让她的心渐渐变冷,她颤抖着打开了信笺,几个大字跃然纸上:阁主被擒,生死不明!
  被擒?被擒?被擒?
  这两个字在苏心禾的脑海中回荡着,仿若一鼎大钟反复地叩响她的心门,一紧一缩之间,似乎血液也在片刻凝固。
  焰冰怎么会被擒?
  那么谨慎,那么机灵的他,怎么会被人擒住?
  苏家的人都已经安全地撤离了,他们是最后一波压后的人,只要她和焰冰会合了,整个计划便会以圆满收场了。
  可现在,正在她准备离开南方边境,与焰冰接头时,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第一时间,苏心禾便想到了虞涵。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般算计,连焰冰也能擒住,除了实力与智谋兼备的虞涵,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选。
  她出了皇城一段日子,便听闻虞涵返回,但他却没有立刻找她,而是将枪口对准了苏家吗?
  为了这一日的计划,她隐忍不发,得到了虞涵的暂时信任,私底下,却在暗自谋划着,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那只狐狸给发现了。
  就在他们要成功的时候,竟然发出了这等变故,眼下,应该怎么办才好?


宫廷卷 第【128】章 跟随

  她不能离开,不能!
  苏心禾猛然意识到,这一次虞涵恐怕是真的生气了,后果会怎么样,未知!
  但为了焰冰,她不能离开,她必须回去找虞涵!
  即使苏家的所有人都已经顺利转移,但少了焰冰,都不再完整!
  那是她的夫,那是要与她相伴一生的爱人,她怎么能丢下他?
  为了苏家的人能够平安,焰冰留下了殿后,所有的人都走了,他却成为了最后的人质。
  或许,这次要牺牲她和焰冰了。
  不,就算她想尽办法,也要救焰冰,宁可她死,也不能让焰冰受到伤害。
  为了苏家和她,焰冰已经付出了太多,她怎么忍心让他独自背负这一场灾难?
  她千算万算,却错估算了虞涵回国的时间,没有想到他会提早返国,竟然还将他们所做的一切表面功夫洞破,先发制人,擒住了她的死穴,捉住了焰冰,让她不得不就范。
  虞涵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家人就是她的死穴。
  而她不应该让焰冰留下掩饰一切,她应该让他一起离开的,这样,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都是她,是她将焰冰置于了危险之地!
  她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她要给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虞涵,确认焰冰的安好,在她没有主动出现之前,虞涵应该不会动焰冰。
  说做就做,几乎没有片刻地迟疑,苏心禾便改变了行程的方向,走水路,减少行程,在最短的时间里直逼皇城。
  至于秦夜,她已经嘱咐东一带上他,离开南方边境,去与苏家的人会合。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她已经没有时间多陪着秦夜,一切都只等她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而秦夜只要到了那个地方,有影飞的照顾,应该是无虞的。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当夜,苏心禾他们便兵分两路,偷偷离开了边境。
  苏心禾与北四她们三人先坐小船,到达最近的码头之后,再改乘大客船,一行四人表情凝重,心里的焦急却没有半分表现在脸上,只是那紧皱的眉毛却没有一刻松开过。
  苏心禾担心的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
  而北四他们担心的却是他们的阁主,他们的领袖,如果焰冰遭遇到了不测,那么,千机阁又怎么办?
  千机阁是他们成长的地方,那里就是他们的家,群龙无首,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苏心禾……眼下只能盼望着苏心禾能够想出办法,救出焰冰,真希望她们这次上皇城能够全身而退,但一切,似乎不太容易。
  海面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可乌云压顶,暗色的气流徘徊不定,似乎正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
  苏心禾独自立于船头,目光悠远,看着远处或高或低飞翔着的海鸟,心却没有放开一点。
  空气中传来一股潮湿的味道,更让人觉得心中压抑,她握住了大船的木制栏杆,手指越收越紧,直到指节泛白,指甲嵌进了皮肉,她才蓦然松开。
  这一次,她以为是结束,但照如今的发展,会不会又是另一场故意的开始?
  为什么她心中有散不去的乌云,一点一点地慢慢聚拢,形成一大片暗色的阴霾,缠绕、遮掩,让她看不清远处的道路……
  在迷茫中,又融入了一丝担心与惧怕。
  她惧怕的并不是命运的磨难,而是那不可知不可测的深渊。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一次的离去,似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再也感受不到影飞温暖的怀抱,再也见到不沐清尘的笑脸,再也不能和焰冰斗嘴,再也听不到父亲的殷殷嘱托,再也见不到那久未蒙面的女儿……
  苏心禾甩了甩头,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
  眼前的事情让她慌了手脚,以致于她对未来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幸福就在眼前,就在她伸手可触及的距离,但转瞬间,又改变了风向,吹向那未知的宿命?
  难道,这真的就是命吗?
  “为什么?”
  苏心禾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身后却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惊,猛然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身银色衣衫的秦夜,月色下,他一身银色长袍,与月亮相印成辉,墨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舞着,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他的眼神不似那几日的平静,却多加入了一丝哀怨,此刻,那含着责怪与抱怨的语气,却让苏心禾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为什么不带上我?”
  眼见苏心禾没有回答,秦夜上前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依然不屈不挠地问道。
  那天,东一照往常一般为他送饭,可却趁他不注意时打晕了他,他再次醒来之后,却已经置身在一辆急奔的马车之上,他震惊不已。
  与东一过招之后,制服了她,才得知一切事情的缘由,他更是气愤。
  母亲离开了他,他犹如失去了那一盏指路明灯,在他伤心绝望之时,苏心禾怎么能再与他不告而别呢?
  即使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即使她要去救他的夫郎,难道不能带上他吗?
  他也能助她一臂之力啊!
  母亲离开之后,他对这个地方也再无留恋,这世间上能够让他有所感觉的,便只剩下苏心禾了,如果她也离开了他,他真不知道他应该怎么样活下去?
  所以,他制住了东一之后,便一路追赶着苏心禾的脚步,终于在坐客船时赶上了他们,他要跟着苏心禾,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秦夜,你不应该跟着我来的。”
  愧疚之后,苏心禾的心下已经浮上担心,以东一一人之力,要制住秦夜,恐怕是有点难度。
  上次在幽潭洞中,秦夜与无涯交手时,情绪之上,他身体内的潜能完全被激发了出来,武功也跃进了一大截,东一一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秦夜竟然会追随她而来,这个孩子,恐怕真是将她当作了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可是,她这次回到皇城,恐怕是凶多吉少,如果再加上秦夜,她又怎么会安心?


宫廷卷 第【129】章 遇险

  “你走了……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
  秦夜一点也没有听到苏心禾所说的话,一步一步逼近,眼中尽是悲伤的神色。
  他最亲的人都一一离开了他,先是父亲,再是母亲,现在,连苏心禾也要离开他了吗?那他的身边还剩下什么?
  那段最令人伤痛的时光里,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有人在为他等待与守候,所以,伤痛之后,他能够重新再站起来。
  他就像漂浮在海中的浮木一般,无依无靠,不知道命运的风会将他吹向何处。
  好不容易,他习惯了苏心禾的存在,可是,那旅途中的风向标却突然消失了不见,他一下便失了主张。
  他一定要找到苏心禾,不管要花去多少时间,经历多少困难。
  终于,让他给找到了,他就不会让她再将他扔下。
  “下个码头,你立马给我下船,我让北四送你走。”
  苏心禾心中正急,哪里有心情与秦夜细话,目前,她要担心的事情够多了,实在分不上心在秦夜身上,只要保住了他的安全,那么,对秦丹,她才能有所交待。
  “我不走,我不走!”
  见苏心禾根本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语,秦夜疯了似地摇着脑袋,脚步有些凌乱,两只手猛然向前伸去,一把便握住了苏心禾的肩膀。
  除了父母亲之外,苏心禾是他第一个放在心上的人。
  而且,那种感觉好奇怪,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却有着牵念,让他甩不开,也放不下,那种徘徊不去的感觉一直在心中缠绕着。
  但只要见到了苏心禾,那一直惶恐不安的情绪就会得到稳定,所以,他断定,今后,他是不能离开苏心禾身边的,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你必须走!”
  突然被秦夜制住,苏心禾挣扎着,无奈那肩上的力量太大,将她牢牢地圈住,让她动不得分毫。
  他不明白秦夜这突来的情绪是为了哪般,但是,她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是为了秦夜好,这一点,是不容更改的。
  “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秦夜依然固执,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退让。
  乌云慢慢地聚集,海面上吹起潮湿的风,空气中渐渐有了不平常地涌动。
  海风一阵一阵,在不知不觉地加剧,引得船身开始晃动了起来,刚开始的感觉不太明显,以致于苏心禾没有提高警觉。
  而在她与秦夜拉扯之间,海风愈烈,细雨微散,慢慢地,下成豆大的雨点,淋湿了站在甲板上的两人。
  随着海风的加剧,船身的晃动更厉,两人的身影也跟随着船身摇晃起来。
  “秦夜,这里危险,快回船舱里。”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倾斜的弧度变大,苏心禾一个踉跄,跌在了秦夜的身上,船身晃动的力道,再加上苏心禾的体重,一下便将秦夜撞偏了去,他定了定脚,勉强稳住了身形。
  大雨之下,狂风呼啸,苏心禾拼尽了力气吼出那一句话,可那微弱的声音却被风声吹散而去,尽数化在了雨中。
  这一场暴风雨来得突然,悄无声息地潜入,让这一艘大海中的客船飘飘荡荡,随波逐流,危险异常。
  “小心!”
  又是一个浪头打来,苏心禾脚下一滑,向船边撞去,秦夜惊呼一声,足下一点,便向苏心禾飞跃而去。
  可因为船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秦夜原本估算好的力道,却因为脚下打滑,生生多出了一段距离,两人一拉一扯,一撞击之下,竟然就这样生生地翻出了船头。
  秦夜手快,一把抓住了船沿,另一手抓住了苏心禾的手。
  就这样,在摇摆的船头之上,苏心禾与秦夜两人悬空而挂,随着浪头的拍打,左右摇摆着,一不注意,似乎就要滑落,永远掩埋在这片苍茫的大海上。
  “秦夜!”
  这突来的变故,让苏心禾心中暗自捏了把汗,脚下悬空的感觉,让她不敢乱动分毫,可即使这样,在狂风暴雨之中,两人的身体仍然止不住地摇摆着。
  她抬头看向秦夜,在这样的自然力之下,即使秦夜身怀武功,但仅凭人力又怎么能与自然相抗衡,明显地,秦夜这样拉住她有些吃力,而且,渐渐有了乏力的倾向。
  这样下去,他们两人的性命都堪忧。
  苏心禾咬了咬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一人死,好过两人死,虽然她心中仍然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未达成的心愿,但情况突变之下,已经容不得她对未来作出任何细想了。
  “抓住我,别放手!”
  像是看出了苏心禾的想法,秦夜的手紧了紧,他死死地抓住苏心禾的手,半点也没有松开的迹象,但那握住船沿的手却因为雨水的关系,一点一点地向外滑去,他的手指早已经血色全无,泛着白青色,映着那张湿透的脸,更显得苍白。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接,雨水之下,更显得朦胧,但那一份不离不弃的情义却印在了苏心禾的心上。
  她没有想到,这个固执的男孩竟然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在生死关头也不放手。
  但她怎么能让秦夜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
  不行,绝对不行!
  “秦夜,好好活着,要对得起你母亲!”
  苏心禾粲然一笑,迷离的笑容像是在对秦夜做着最后的告别,她伸出了另一只手,缓缓地抚在秦夜的手臂之上,一点有点地剥去秦夜的手指,不理会他眼中的疼痛,更不知道他胸中有着怎么样的心伤……
  如果老天真的要收走她的命,那么,就带她离开吧!
  不管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她都会永远记得她曾经有一个那么温馨的家,有那么多爱着她的人!
  “不,不要!”
  当最后一根手指剥离之时,秦夜大呼一声,眸中全是心碎,那向下坠去的身影成了他眼中最后的形象。
  还有那美丽的笑容,像一朵雨中的青莲,原来,早已经绽放在他的心间,让他放不下,忘不了……
  毫不犹豫的,当那抹身影坠下之际,秦夜也松开了自己的手,足下使力,点在了船身之上,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落下的身影而去。


宫廷卷 第【130】章 阴谋

  北四冒着风雨,四处查探着苏心禾的下落,最后,在船沿边发现了一只掉落的鞋子,而那只鞋正是苏心禾平日所穿。
  狂风暴雨之下,北四泪眼迷蒙,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正在翻滚,狂风正在呼啸,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客船在继续颠簸着,船板之上根本不能站人,北四两手紧紧地握住船沿,身躯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天气,如果从船上被打落下海,哪还有命活吗?
  她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苏心禾的,不应该因为上了船,觉得少了危险就稍作休息,哪里知道醒来之后却再也看不到苏心禾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眼下他们的阁主生死未卜,连苏心禾也失去了下落,他们……又应该何去何从?
  紧紧地捏住船沿的木栏,北四一脸痛色,她不愿意去想最坏的后果,宁愿心里还抱有一丝期待。
  苏心禾只是失踪了,终有一天,她会再出现的!
  所以,这个秘密,她会守口如瓶。
  那个善良、美丽、聪慧的女主人,她的未来绝不会就在今天戛然而止!
  ……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苏心禾落海的同时,另一件针对虞涵的阴谋正在悄悄地进行。
  苏心禾到了皇城,柳珂便去了西域,如今苏心禾不在了,她倒是回来了。
  当然,柳珂回来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为了虞涵,她付出了很多,还精心安排了那一场戏引苏心禾上钩,事后更是前往西域,硬是呆够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再返回兰州。
  这一切,她都是看在虞涵的面子上才做出如此的牺牲,换作别的男人,根本没可能。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如此,至诚至信,能感动虞涵,让他主动投怀送抱。
  可没想到,虞涵当初许诺的一切不仅没有实现,在她来到皇城之后,他却是更冷淡地对她。
  不查还不知道,一查她更是气得不轻。
  原来虞涵眼下正担心着的是苏心禾,为了要挟苏心禾主动返回皇城,他甚至私下将焰冰给擒了去。
  为了一个女人,虞涵能够如此去做,那不正是说明他在乎苏心禾吗?
  一想到这一点,柳珂便气愤难当。
  第一次,第一次她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满以为自己听他的话,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总会感动他,没有想到,自己忙活了一阵却是为他人做嫁。
  她对虞涵本是真心相待,却换来一双冷眼。
  既然她的温情与付出感动不了虞涵,那么,她也不必要多留情面,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想得到一个男人,她也会有她的做法。
  离开虞涵的府邸后,柳珂却并未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而是将车头掉转,直奔宫中而去。
  她的弟弟柳琦,她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这次来到皇城,虽然是为了虞涵,但也应该去看望一下女皇宠爱的柳贵君。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笔买卖要与女皇做做。
  女皇虽然对虞涵的话言听计从,但时间久了,难免心中会有所猜忌,而她要做的,不过就是加上一把火。
  虞涵,谁叫他要得罪了她。
  她的尊严不容人践踏,更何况是一个毫不领情的男人?
  她就是要让虞涵知道,他只是一个男人,是男人,就该安心地呆在家里,伺候女人,本分地做人。
  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女人的天下!
  ……
  幽暗的囚室里,一尺见方的小木窗里泄进几许月亮的清辉,映照着这一处阴暗之地,却是更显清冷。
  十字形的木架上绑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他身形修长,裸露在外的上身不见有丝毫血迹,但如果仔细分辨,却可依稀见得几个针孔似的小眼,而那小眼所处的位置便是人体上的几大穴道,被人制住了那里,如若不得解,长时间下去,这人便会成为废人。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虞涵捉来的焰冰。
  对待焰冰,虞涵尚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动用大刑,但焰冰的口风却极紧,一直没有向他吐露他想知道的半个字眼。
  他想知道,这大半年来,这一系列的筹划,真是苏心禾所为吗?
  她安静地呆在她的身边,不反抗,不抱怨,她所等待的,就只是今天吗?
  他怎么会让她如此容易地就逃出他的掌握?
  苏心禾,未免太小看了他。
  “焰阁主,滋味如何?”
  虞涵冷冷一笑,摇着折扇慢慢地靠近了焰冰,轻轻地勾起他的下巴,这时,一张苍白的俊脸才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焰冰的额头多了几缕乱发,紧贴在额头之上,在汗水之下,显得湿漉漉的,他轻轻地呼出一口长气,斜眼看着虞涵,冷声道:“你别白费心机了,痛快点,杀了我!”
  如果能用他一人的性命来换得苏家以及千机阁所有人的安全,他愿意做这个牺牲。
  苏心禾,他的妻,今生,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份对她的爱,却会永远藏在他的心底,即使身会腐,肉会溃,这份爱,也至死不渝!
  都是他大意了,才会着了虞涵的道,如果不是虞涵以苏心禾做饵,他也不会在心急之下上了他套。
  在他上当之后,他才知道,虞涵根本没有擒住苏心禾,此时的虞涵的目的才是显而易见的,是想用他来引苏心禾回到皇城。
  他绝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不会,所以,他宁愿死!
  他一点也不后悔,只是希望苏心禾能够逃开,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到这处是非之地,今后,过着平静安详的日子。
  “看来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虞涵的眼色蓦然沉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极快地在腰间一掠过,再次抬手之际,指间已经多了一抹银亮,月光之下,他指间的银针泛着清冷,森寒之气在缓缓涌动……
  封住了焰冰身上的大穴,虽然不见明显的伤口,但却是痛苦至极,这样,焰冰都忍了下来,没有屈服,这一点,他还是佩服的。
  但很可惜,他们的立场不一,才注定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宫廷卷 第【131】章 交易

  “公子,女皇召见!”
  正当虞涵的银针要扎进焰冰的身体之际,囚室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止住了他的动作。
  虞涵的手顿了顿,银针的针尖已经触到了那苍白的皮肤,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一甩衣袍,冷冷地扫了一眼焰冰后,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女皇找见他,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有焰冰在手,对苏心禾他已经是稳操胜券,在这个时候,无谓背了女皇的旨意,毕竟,女皇的支持与信任才是他在这里能够呼风唤雨的前提。
  对女皇,他有尊重,但长久的权利浸淫之后,他深感在高处的自在与得意,那种随心所欲掌控一切的感受让他欲罢不能,在言语或行动上难免有失当之处,但女皇都没有与他计较,反而更是信任有佳。
  一次一次,一桩一桩,他更加放纵,似乎天下也尽在指掌之间。
  当然,他也绝对不是傻瓜,功高盖主,鸟尽弓藏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或许,他可以趁着今天好好与女皇沟通一下,他们师徒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畅谈想法了,他也记不清了。
  女皇与他年龄相仿,却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聪慧不足,但好在品性纯良,不会妄信奸佞,也不会苛责民众,这样的帝王不具备开疆扩土的能力,但却能守住这一方富足之地。
  这一切,也是他的想法,这个国家是他生长的地方,守护这里,似乎成为了他不容推卸的责任。
  所以,女皇能听进他的想法,并且将一切施行,想想,他也该欣慰了。
  ……
  御书房内,女皇的眼神闪烁不定,眼前的一盏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她一张秀丽的容颜,在灯光之下或明或暗,正如她此时徘徊不定的心。
  就在刚才,柳珂离去之后,她便下旨传召虞涵进宫。
  对柳珂的提议,她不无心动,目前国库空虚,如果柳家能提够那么大一笔金银来充斥国库,于国于民来说,那都是最好的。
  特别是在与南蛮国交战之后,国家的财力、人力、物力都消耗了不少,虽然国内的税务有所增加,商户们也有征集筹措上缴,但那些填进之后,缺口还差上一块。
  而柳珂所提出交易的金银,足以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但她的条件就是……虞涵。
  一想到这个条件,女皇不禁皱起了眉。
  当然,虞涵是这个世间上少有的男子,漂亮、迷人、聪慧、足智多谋,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但人始终是要学着长大的,即使再仰仗着虞涵,一切的决策她也要自己来做,毕竟,她才是这个国家的女皇,而不是虞涵。
  也许柳珂说得是对的,这个国家需要的是她,不是虞涵。
  只要有她在,什么样的智者找不到?
  朝堂中人对虞涵也多有非议,他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并未担任任何官职,却能享有如此多的特权,甚至在紧急时候还能代她处理政务。
  对于这一点,朝中之人早有危言,若不是她一力挡下,虞涵也不会有如今的日子。
  难道真是她太依赖,太信任虞涵了。
  母皇临终时将她托付给虞涵,所以,她对他言听计从,但并不代表着她没有自己的想法。
  母皇说过,她初临政,朝堂不稳,需要虞涵这样的人为她扫清前方的道路,为她铺就一条康庄大道,而她,只用坐享其成便行。
  因为,她是女皇,所有的人都是为她服务的,虞涵也不例外。
  但母皇还说过,当国家稳定时,再不需要虞涵时,便将他给了了。
  乍一听到母皇的命令时,她心中还吓了一跳,虞涵是她的老师啊,教导她,帮助她,怎么能在一切稳定之后,就将他给除去呢?
  只有这一点,她不明白,所以,一直到母皇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也没有答应。
  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心怀感恩,她对虞涵很好,让他拥有了至高的权利,甚至连她自己的铁卫也交给他来调派。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这样平衡地进行下去。
  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柳珂跟她讲述的一切,让她重新认识了虞涵。
  原来,背着她,虞涵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私自敛财她都可以不追究,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动用到铁卫军,这样劳师动众,这样毫无顾忌,看来,是她对虞涵太好了,让他得意忘形,忘记了这到底是谁的天下。
  也许,母皇说的是对的,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是不应该顾念着情意的,什么都是她可以利用的,她无须对任何人产生感情,也无须对恩情念念不忘。
  虞涵是她的老师,更是她的子民,为了国家,牺牲他也是可以的。
  如果虞涵知道用他可以换回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想必也会成全她的吧。
  想到这一点,女皇终于含笑点了点头,看向那白玉酒瓶的眼神不由地融入了几丝坚定。
  作为一个男人,虞涵已经体现了他的最高价值,出入朝堂,执掌权势,呼风唤雨,站在所有女人的高处,俯仰天下。
  那么,现在也该是他为自己所得到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应该感谢自己的,毕竟她没有如母皇所说地那样了结了他,还将他赐给了一个集美貌与财富与一身的女子。
  今后,他不用在外抛头露面,与女人一争长短。
  今后,他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样,也不算薄待了他。
  但是,想到虞涵或许不会轻易妥协,女皇也留了后招。
  一切已成定居,再无更改。
  “陛下,虞工资到了。”
  宫奴在外细声细气地禀报道,女皇顿时心中一凛,收敛了神色,端坐在书桌后方,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传!”
  门“吱嘎”一声开启,虞涵袖袍轻抖,迈着步子进了御书房,待身后的宫奴退下后,才对女皇施了一礼。
  像平常一样,虞涵坐在了那常坐的位置上,待他的目光看向女皇时,触及到女皇眼中的波光几不可见地颤动,他心中顿时有了异样的感觉,今夜,仿佛有什么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老师,多日不见,可好?”
  女皇淡淡开口,那语气与平常无异,不经意间,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地激动。
  这是个重要的时刻,是的!
  过了这一晚,虞涵将会消失在这个宫廷;
  过了这一晚,国库将会有一大笔进账;
  过了这一晚,她的燃眉之急当得解;
  过了这一晚,她会封柳珂为皇商……
  柳家的产业出自兰州,遍布全国,她只需要为柳家提供特权,那么,每年柳家的收益有一半都会上交国家,这样的好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大商户纳入皇家,但一直只有想法,却未成行。
  而之所有一直未成行,主要也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没有值得信赖的人;第二,没有产业设计而广的商家;第三,没有利益一致的合伙人。
  而柳珂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也为她带来了一丝商机。
  柳琦是她的贵君,算来,柳珂便是她的亲戚,有这一层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柳珂还是值得信赖的。
  毕竟,她对柳琦的荣宠才是带动整个柳家兴衰的关键,所以,柳珂必定不会有负于她。
  柳家的产业涉及之广,在柳琦成为贵君的这几年更是有了长足的发展,柳家的财富渐长,实力也是不可估量的。
  如今,她与柳珂又达成了这一协议,用虞涵换取财富,这是她们俩人之间的交易,也是她们的共同的秘密,这一点,将会被永远地掩埋,不被任何人知道。
  秘密共享之后,利益便能达成一致,这也是她们互相牵连的砝码。
  综上三点,柳珂便是成为皇商最适合的人选。
  她似乎看到了这个国家美好的明天,富强、安定,所以,虞涵的牺牲是值得的。
  “还好,谢女皇关心!”
  虞涵点了点头,抹去心中那一点疑惑,或许是他最近太敏感了,这是与他相处了二十年的女子,他怎么会对她生出怀疑呢?
  “不知女皇深夜传召,所为何事呢?”
  女皇传召他应该不会是为了和他拉拉家常吧,一定有事相商,虞涵便也开门见山。
  他与女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今这个机会,是他们师徒该畅谈的时刻。
  “老师今年也有三十年华了吧?”
  女皇扯了扯唇,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言语中却不乏关切。
  虞涵点了点头,岁月易过,风华不老,自从他年过十八之后,这副容颜便不再衰老,这不是他驻颜有方,只是他修习的一种武功而已。
  “可有想过……嫁人?”
  女皇慢慢地起身,笑容始终荡漾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更改。
  她起身后,拿起白玉酒瓶,倒了两杯酒捏在指间,向虞涵走了过去。
  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怀着几分忐忑,更有几分激动。
  “不曾。”
  像以前每次的回答一般,虞涵习惯性得出口拒绝,但脑中却突然跃出了苏心禾的影子。
  自从见到苏心禾之后,这个影子便一直留在他的心间,有时候,他也不能分辨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当女皇提到要让他嫁人时,这一次,他却想到了苏心禾……


宫廷卷 第【132】章 暗算

  “也不知道这时间可有一个女子能够打动老师的心?”
  女皇含笑坐在了虞涵的旁边,将酒杯递向了他。
  君向臣敬酒,这是天大的恩赐及荣耀,虞涵没有马虎,恭敬地双手接过。
  女皇也不是没有向他提过嫁娶之事,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而这一次却如此上心,难不成还真想他就此嫁了?
  或是女皇的心目中有了合适的人选?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却不得不谨慎了。
  如果他嫁人了,将不会再呆在女皇身边,那么,他眼下所掌握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化为虚无。
  女皇这一说,难道真是想让他放下所有,专心相妻教子了吗?
  “陛下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女皇对他的心是否再也不似从前了?
  要知道,人与人之间重在信任,如果猜忌已生,那么,他们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细细地回想自己曾做过的事情,哪一样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
  只除了在对待苏心禾的事上,他多了一份私心。
  如果女皇所说的人是苏心禾,或许,他能够考虑一下。
  多年从政的生活,要说没有心生倦怠,那也是不可能的,但这是他的舞台,在这舞台上他被光圈环绕,真要退下了,他也不会习惯。
  有些人,天生是适合站在高处俯视一切的,例如:他。
  “来,先干了这杯。”
  女皇举起了酒杯,先饮了下去,之后将杯口向下,以证明自己喝光了这一杯酒。
  虞涵顿了顿,尚不明白女皇今夜传召他来的真正用意,当真是为了他的婚事?
  瓷杯在手中已经被握得温热,最终,在女皇眼神的示意下,虞涵还是举起了杯,饮尽了杯中酒。
  即使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明,但女皇该是不会有害他的,他始终相信这一点。
  人心是最难测的,连沧海都能变成桑田,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聪明如虞涵,在今夜,也钝在了女皇的手下。
  眼见虞涵饮下了那一杯酒,女皇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今夜的事情,必成!
  “老师觉得柳贵君的姐姐柳珂如何?”
  女皇优雅地放下酒杯,入了正题。
  如果虞涵心甘情愿,那么,这不失为一件美事;如果虞涵不愿意,那么,他也再无退路。
  “柳小姐人才兼备,不失为女中俊杰!”
  女皇提到的人不是苏心禾,虞涵有些微失落,但怎么会牵扯到了柳珂的身上,让他不明所以。
  柳珂是心仪着他,但他没有允诺,也没有回应,这一次回到皇城更是忙着办苏心禾的那件事情,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来应付柳珂。
  没有想到的是,柳珂竟然求到了女皇这里。
  不过,只要他不点头,女皇又怎么会应允?
  女皇是极尊重他的个人意愿的,想必这才来征求他的意见吧?
  因为柳珂是女皇最宠爱的柳贵君的姐姐,身份不一般,所以女皇才会这样慎重处置,足见柳贵君在女皇心目中的重要性。
  虞涵会意地笑了笑,自古柔情难消受,女皇定是拗不过柳贵君那一关,替柳珂说媒来了。
  不过,他的心不在柳珂身上,这一次,恐怕又要女皇失望了。
  “但是,为臣并不中意柳小姐,劳陛下操心了。”
  还没等女皇的笑脸淡去,虞涵接下来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让女皇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以前,他没对任何女人有过感觉,但以后,他恐怕只会对苏心禾一人上心,至于其他女人,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违背了女皇的意思,虞涵虽然心中略有过不去,但幸福是自己的,他绝对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老师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女皇眸中的眼神渐沉,她本是笑脸相劝,但好话说尽,虞涵竟然也不给她一份面子,这让她心中生起不快。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她不是要他去死,只是让他选择一个女人。
  这有那么困难吗?
  虞涵啊虞涵,以前几次逆了她的意思,她都可以一笑作罢,但今天,她绝对不能再对他如此宽宏了。
  “谢女皇美意,臣心意已决。”
  听声看眼,已经知道女皇心中不快,虞涵连忙起身道:“天色已晚,微臣不便久待,先行告辞了。”
  已经惹了女皇不快,再谈其他的都无济于事,恐怕,今天不是适合叙旧的日子。
  虞涵适时地站了起来,正待行礼告退之时,脚步不觉一歪,身子竟然有些不支,他两手撑着方几,眼神中已经泄进几许疲惫,但他努力地睁开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个他悉心教导,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女皇,今时今日,再也不是他可以掌控得了了吗?
  刚才那杯酒……
  虞涵的眼光淡淡扫过那已经空了的酒杯,酒壶里装的是一样的酒,女皇已经喝过并无异样,为什么他就……
  如果不是女皇是先服了解药,那么就是……
  “杯上有毒,无色无味。”
  女皇神色一瞬间凝重起来,看向虞涵的眼神不由地融入了几许寒意,敬酒不吃的人只能喝罚酒,这滋味一定不好受。
  “你……为何要这样做。”
  虞涵挣扎着想坐起来,不料身子却是更软,终于体力不知地跌倒在了椅子上。
  女皇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他的权势太大,惹怒了女皇吗?
  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女皇啊!
  为了她的江山稳固,为了社稷不倒,这么多年来,他奔波无数,亲力亲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人心可叹啊!
  即使是他看着长大的女皇,如今也会使这样的招数对付他?
  而他竟然不察,轻易地便上了套。
  是他对这二十年的关系太有信心,还是自恃着自己是女皇的老师,心里早已经轻飘飘了?
  或许,这一切,便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当他使计对付苏心禾时,哪里会想到别人也会同样地设计他?
  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你的背后踩上一脚,往往让你痛不欲生!
  女皇,她果然不再是当日那牵着他的手,对着他一脸温柔笑着的女孩了,她是一国的女皇,她是这个国家的主宰,她有呼风唤雨的力量,世人莫敢不从啊!
  一想到这里,虞涵不仅失声而笑,只是这笑声中却多了几分自嘲,多了几分苦涩。
  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女皇平等,从来没有!
  即使他已经爬上了那遥不可及的高度,也应该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是在女皇特权下行事的棋子……
  “老师笑什么?”
  女皇宽广的衣袖一拂,方几之上的瓷杯应声落地,发生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世间之人作茧自缚,酝酿出的这杯苦酒,终于,也要自己饮下。
  “柳小姐才貌兼备,配得上老师,今后有她的照顾,做徒弟的才会放心,老师忙碌了半生,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女皇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推门而入,一人一边架起了虞涵。
  “真是……有劳女皇费心了……”
  虞涵苦涩一笑,他算计半生,算天算地,算事算人,就独独没有去算计自己的徒弟,没想到却是这个好徒弟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药效发作,他便知道这药的作用了,这药不是致命的毒药,并不会要了他的命,看来,女皇是与柳珂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自己,显然成了这场协议的牺牲品。
  他的武功从来不弱,为了防着他,这药会控制住他的内力,四肢无力,让他不能施展功夫,只能任人鱼肉。
  没有想到,一代帝师,竟然也会有这种下场,是天命,还是注定?
  虞涵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苦涩。
  没有了他从中作梗,苏心禾一家该是能团圆了吧?
  事已至此,他不禁回想起了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让他后悔……唯独对苏心禾,他心中却生起了愧意。
  如果不是他,苏氏一门也不至于隐匿行踪,藏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
  如果不是他,苏心禾也不会与家人两地分居,见不到她的夫郎与稚儿……
  苏心禾的心该是痛苦莫名的吧?
  虽然他没有家人,但那种渴望家的感觉,却深藏在心底。
  他不会有家,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柳珂,柳珂……得到了他的人又如何?
  如果一具躯壳也会让人喜欢的话,那就拿去吧!
  苏心禾一定在恨他,一定恨他害得她夫离子散,一定恨他捉走了焰冰要胁于她,一定恨他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肯放过她……
  她从来没有向他主动示好过,也没有要求过什么。
  正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正因为她对家人的那种无私的爱,所以,才打动了他,让他也动了心吗?
  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可能的话,他一定会乞求苏心禾的原谅!
  虞涵使劲地眨了眨眼,可在药效的作用下,他太疲了,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婉转落地……
  那是一声命运的轻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此落下了帷幕,但终点,亦是起点,在不同的地方,炫目的人儿终会演绎出属于她的精彩!
  黑夜过去,黎明终将来临,我们期待在另一方炙热的土地上,留下让人赞叹的足迹!

  
江湖卷 第【133】章 起点

  自从虞涵失去了下落之后,女皇未提及,朝堂中人也不敢有微言,而另一方新秀却适时地展露了头角,俨然成为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她,就是柳珂。
  柳家的人终于入住朝堂,这对柳琦来说,无疑为天大的好事。
  在后宫里,他只要把握住女皇的心,在朝党,又有自己的姐姐帮衬着,他似乎预见到自己会登顶到皇君的闪亮宝座,这一天,看来已经不远了。
  不过,柳琦心中却有隐忧,自从服食了苏心禾开的药方后,身子虽然好转,性体变热了,但无奈还是受不了孕,甚至在与女皇行房事时还会隐隐作痛。
  他想找苏心禾问个明白,可自从去了南方边境后就莫名地失踪,遍寻不着。
  找了江湖游医,但对他的病症去又束手无策,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然,这一切到情况他都隐瞒了下来,没有传召过宫廷御医,更没有在女皇的面前表现过些许不适。
  在皇宫中,荣宠本就是很短暂的,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他不能生一个孩子,将女皇的心死死地绑在他的身上,那么,这辈子他算是完了。
  所以,他必须找到苏心禾,不管用什么方法。
  ……
  “影公子,进屋歇着吧,今夜焰公子怕是不会回来了。”
  宁阳挑着夜灯在院落里巡视了一圈后,看见那一身蓝色衣衫的影飞仍然站在屋门处眺望着,那黯然的眼神,沉默的表情,让人心中也觉得堵上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化不开。
  自从苏心禾失踪以后,苏家所有的男人几乎都没有再笑开颜过,愁云始终笼罩着这一方天地。
  即使他们隐居在了偏远的小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可没有一个人忘记过苏心禾,也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她的下落。
  苏家家变之后,人丁也变得稀少起来,除了家中几名忠仆留了下来照顾以外,就只有他跟了过来。
  跟着沐清尘从兰州回到苏家,他始终不曾离去,虽然他不是苏家的仆人,但在这个家里,他感觉到温暖,而且有苏心禾在的地方,他的心会安定,所以,他不离开,他宁愿和他们一起等待,即使这份等候是没有结果的。
  “你先休息去吧,辛苦你了,我再等等看……”
  影飞摆了摆手,依然固执地等候着,焰冰这一次出去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是否会带回一点消息,信上说他今夜会归,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心睡下。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春来秋去,寒暑交替,已经是一年的时光了,可苏心禾到底在哪里?
  北四说苏心禾只有失去了踪迹,肯定还活着,当然,谁也不想去触及那个字眼,那个阴暗的字眼,不属于苏心禾,也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宁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静静地离去。
  连他都如此牵挂着苏心禾,何况是与朝夕相伴的爱人呢?
  他们之间的牵绊与感情又会有多深,深到在这么长的岁月里都没有丝毫改变,如果让他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不会改变的,那便是他们之间的爱情。
  “爹爹……爹爹……”
  苏纤尘摇摇摆摆地从屋内向外走去,在爬门槛险些摔了一跤,影飞闻声而转,在那小小的身影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险险地搂住了她,一个旋转,将苏纤尘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爹爹……棒……棒……”
  突来的转变,苏纤尘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在影飞的怀中,乐呵呵地拍手掌,甜腻腻的声音直直地暖到了人心。
  影飞冷硬的线条终于在这一声“爹爹”中软化了下来,没有苏心禾的日子,苏纤尘是他唯一的寄托,因为那是他和苏心禾共同的孩子,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爱人一般。
  也让他一直坚信着,苏心禾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要找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纤尘困吗?”
  抚了抚那柔软嫩滑的脸蛋,影飞的大手游走在那一张小脸上,苏纤尘如今也有一岁半了,眉目越发地明显,也越来越长得像苏心禾,这是让所有人感到欣慰的事,苏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不困,纤尘要和爹爹一起等焰爹爹回来……”
  苏纤尘摇了摇脑袋,唇角弯起,两个漂亮的就窝立刻呈现在她的小脸上,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一岁多的小孩已经吐字如此清楚,这不得不归于那先天的基因以及后天的教导,对苏纤尘,影飞的爱不止是一点点,在苏心禾不在的日子里,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纤尘的身上,希望她长大之后能够如她母亲一般,聪慧、睿智,有一颗谦厚仁爱的心。
  影飞笑了笑,眼中却闪着点点晶亮,这是他们的孩子啊,如此懂事的小纤尘,莫怪不是苏家所有人的掌中宝。
  “蹄嗒蹄嗒……”
  骏马急驰的声音由远及近,影飞心中顿时一喜,抱着苏纤尘向大门急奔而去,他希望这一次焰冰带回了苏心禾的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那个火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利落地下马跃至影飞眼前时,一大一小两父女都激动起来,四只眼睛含着欣喜目不转睛地盯着焰冰的一举一动。
  “焰爹爹……抱抱……”
  小纤尘甜甜地叫着焰冰,两只小胳膊已经脱离了飞影的脖子,向焰冰伸了过去。
  “淘气!”
  略微调整了呼吸,焰冰倾身向前,接过了小纤尘,眼神在空中与影飞交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又没有收获。
  千机阁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苏心禾的下落,但却总是没有满意的结果,每当有一点点相关的消息时,焰冰都会亲自前往查探,一次一次的失望后,他的信念也始终没有动摇。
  只要他们不放弃,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会有一家团聚的。
  “焰冰,快去梳洗吧,我已经让人在房中给你备了热水,辛苦你了!”
  掩去了心中的失落,影飞拍了拍焰冰的肩膀,这段日子以来,焰冰承受得已经够多了,为了苏家,他四处奔走,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吃过一顿好饭。
  原本俊秀艳丽的容颜已经染上了风霜,面容也越发地憔悴,那往日的风华逐渐淡去,让他看了也不由地一阵心酸。
  那一次,焰冰能够死里逃生,也是机缘巧合。
  虞涵神秘地始终之后,焰冰关在囚室里的消息便只有他的亲信知晓,树倒狐孙散,想着千机阁的强大力量,那名亲信实务地放了焰冰,还将他送回了千机阁在皇城的分部,那时,正巧遇到了回到皇城的北四等人。
  如此,焰冰才顺利地逃过了这一劫,再晚上几日,恐怕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焰冰调养好身体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寻人之旅。
  苏家一门,除了苏飞雪与苏纤尘之外,便全是男人,影飞要带孩子,不便外出,沐清尘手无缚鸡之力,更帮不了什么忙,寻人的担子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焰冰的身上。
  自从那一次的事件后,苏家便不再呆在宜州了,举家迁到了无人知晓的边城,季少君也一路随行,硬是结束了季家在宜州的生意,而在边城做起了小本经意。
  要说苏、季两家的财富,即使不再从商,那么吃穿三代也是用不完的,他们完全可以过着最奢华富贵的日子,但所有人都低调行事,不高调,不张扬,平时没事时也是足不出门,所以,对这一家人的情况,边城里也没有人知道多少。
  “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我们明天再谈。”
  焰冰摆了摆手,虽然疲惫异常,但回到家的感觉却仍然是好的,有家便有温馨的气息,这是他们用心营造的家,就只等着这个家的女主人归来。
  越过影飞,焰冰抱着纤尘向屋内走去。
  这个孩子,就是苏家的明天,苏家的希望,他们都爱着她。
  他期盼着能早日找到苏心禾,也生一个像纤尘一样的孩子。
  一切梳洗完毕,焰冰坐在镜前细细端详,额前几缕花白不经意间搭下了下来,黑与白的映衬,却是强烈的对比,红颜白发,便说的是他吧。
  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一缕白发缠绕在指间,焰冰微微勾唇,可并无一丝笑意。
  这几缕白发是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准备自我了结时,内力耗尽后长出来的。
  如果他死了,那么,就能保得苏家的平安,他当然不会介意自己外在的容貌了。
  但他竟然奇迹般地被人给救走了,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如果再见到苏心禾,看到他额前的几缕白发,她会嫌弃他吗?
  或是为他感到……心疼?
  抚了抚这一张憔悴的容颜,风霜不减,眉目渐忧,那额头抚不去的忧愁真要等到见到苏心禾的那一日才能淡去吗?
  爱,原来可以使人陷得那样深,深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一腔深情早已经化进骨髓,融进血肉,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丝毫地更改。
  人海茫茫,苏心禾,她到底在哪里啊?
  什么时候才会是他们一家团圆的日子?

  
江湖卷 第【134】章 宫主

  “宫主,君上又不肯吃东西,而且大发脾气,属下都被赶了出来……”
  一身灰袍的女人恭敬地禀报着,低眉之际,愁容乍现,她紧紧地抿着唇,不由地轻叹一声。
  这样的戏码经常发生,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来找眼前的女人,他们的新宫主——苏心禾。
  “又发脾气了吗?”
  苏心禾眉头轻皱,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那一副未干的画作,画上是一名男子,颀长的身形,如墨似的长发,只是那脸却是空白一片,她还来不及为他点上那精致无双的五官。
  苏心禾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吧。”
  来到无极宫已经有一年的光景了,当初若不是被老宫主所救,恐怕她已经丧生大海了,这份情意她一直记得。
  所以,老宫主去世之时,临终托孤,她才会当上了无极宫的宫主,并且娶了老宫主唯一的儿子——冷清幽。
  她与冷清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未有夫妻之实。
  对这位脾气古怪的冷清幽,苏心禾也是很头痛,但老宫主待她如此之好,在去世之前甚至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她,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守着无极宫,好好待冷清幽。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嘱咐,她又怎么能辜负?
  而其,冷清幽的样子好似她记忆中的一个影子,那个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爱着她的人,她始终想不起来他是谁。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与眼前的男人相重合,所以,她没有办法不对他好,甚至想出各种方法讨他欢心。
  沿着长长的廊道向前走着,凉爽的海风一阵一阵吹来,苏心禾脚步轻巧,落地无声,白色的裙裾在空中翻飞,长长的墨发披洒在身后,高洁美丽,威仪尽显。
  无极宫建在一座海上的小岛,如若不是这样,她也很难获救。
  这是一处远离繁华之地,没有争斗,没有血腥,平和、安详,自给自足。
  这里的人很少有出岛的机会,老宫主的岛规甚严,如未得到允许,私自出岛,是要受到严惩的。
  而对于岛外之人,他们也一般不与之接触,这一次救了她是个巧合,更是个意外;她之所以能够留在这里,也是与老宫主的缘分。
  与世无争,独享一方清静本也是她所求,所以,她便也安心地留了下来。
  可心底的最深处,却有空空的感觉,为什么她感觉遗落了最重要的东西,但却又无处可寻,这份疑惑一直在心底困扰着她,不知道答案又在哪里?
  “锵……”
  一声铜器的钝响,狠狠地砸在门框之上,惊得走在苏心禾身后的灰袍女人脚步一滞,小声提醒道:“宫主,这次君上的火很大,您……可千万小心!”
  “在门外候着,我一人进去。”
  苏心禾点了点头,宽大的袖袍一甩,便踏了进去。
  门在她的身后“吱嘎”一声关闭,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镂空的窗棂洒进些许阳光,但却是极少的,丝毫不能激起人们心中的一丝暖意。
  这完全是一间封闭的,压抑的房间,即使苏心禾是这里的常客,心里仍然会觉得怪怪的。
  这里没有灯,而且所有的摆饰都是她命人特意处理过的,没有尖尖的棱角,所有有棱角的东西都被磨圆了,或是用绸布给包扎了起来,尽量减少会对冷清幽产生的伤害。
  原因无他,只因为冷清幽……他是看不见的。
  那样绝美冷艳的面容,那样一双原本该是灵动漂亮的眼睛,竟然是看不见的,只这一点,便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了疼惜。
  当然,冷清幽并不是天生的眼疾,他的眼睛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明的。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三年之前了,当年,冷清幽十五岁时,在岛边偷偷救下了一个漂流在浮木上的女人,精心照料之后,渐生感情,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窥伺岛中的财物,她骗了冷清幽与她一同离开前往中原。
  年轻的冷清幽哪能抵挡得住这份柔情的诱惑,初尝爱情滋味的他不顾一切地追随那个女人而去。
  那满载的小船上装满了岛上的异宝,飘飘地驶出了小岛,狂风暴雨之下,小船载重太多,就快要不支之时,那个女人竟然狠心地将冷清幽给推下了船去。
  冷清幽的眼睛也就是在那时,被海中毒物所伤,从此失明,到现在,已经是三个年头了。
  这是岛中之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却也成为了岛中的禁忌,若不是老宫主对她提起,苏心禾也不会知道这段过往。
  这样的遭遇,这样的经历莫不让人扼腕叹息,以至于冷清幽才养成了如此怪僻的性格。
  一个如花似玉的男子,在他的大好年华,却失去了光明,还被心爱之人背叛,这份伤痛,足以让他痛不欲生,厌弃一切。
  这样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这样的伤痛,却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治好的。
  老宫主也用去了三年的时间,陪着这个唯一的儿子,希望他能够走出过去的阴霾,重新站在阳光之下,感受新生活的喜悦,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遗憾的是,老宫主她看不到了,但幸运的是,她却找到了接班人,找到了冷清幽可以托付一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她经过无数次地观察和考验,人品和性情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的眼中闪着仁爱之光,这样的女人,将无极宫与冷清幽托付给她,她才能安心地离去。
  这个女人,便是苏心禾。
  她无心救得的女人,原来是她冥冥之中的福星啊!
  去世之前,她将毕生的功力传授给了苏心禾,苏心禾天生聪慧,领悟力过人,要学会那套无极神功绝对不是难事。
  这样一来,苏心禾便有了能力守护一切!
  她会化作天边的一颗明星,始终注视着他们,祈祷着他们的前途永远光明!
  “清幽,你好点了吗?”
  扶正了那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桌上的膳食分毫未动,用手一碰,碗边的热气已经逐渐退去,苏心禾心中虽然暗自叹息,但嘴角却微微勾起,含着轻笑,一步一步地向着坐在床沿的冷清幽而去。
  “你给我滚出去!”
  听清来人的声音,冷清幽似乎一下被刺激得不轻,顺手抡起瓷杯,向着前方扔了过去,苏心禾没有躲避,只是伸手一探,手腕一转,那瓷杯便被她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意外中的碰撞没有到来,冷清幽更是黑着一张脸,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床沿,十指扣住边沿的木框,长发披散着,凌乱地搭在身后,额头泄下几缕,只是更增添了他的不驯。
  冷清幽抬起了脸,那一张苍白的脸上,灰蒙蒙的眼睛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苏心禾。
  他讨厌苏心禾,从她踏上岛上的第一天起,他便从心底厌恶她。
  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漂泊而来的女人,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不愿提及的那个女人,那个他一生的梦魇。
  女人都不是好东西,特别是岛外的女人,她们阴险、狡诈、多变,她们会花言巧语,她们会编织谎言,她们会诱惑世人。
  他好恨,好恨!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人,他的生活还会充满阳光,他还会歌唱,他还会起舞,他还会享尽美好的人生!
  可那个女人的出现,毁掉了一切,也让他跌入了永远黑暗的深渊!
  “我让人再热热饭菜,待会和你一起吃,吃吗?”
  对于冷清幽的怒吼,苏心禾仿佛充耳不闻,径直地坐在床前的木凳上。
  近处看冷清幽,才发现他的纤细与柔弱,几年不见日光,他的皮肤白皙地近乎透明,皮下的骨骼似乎也清晰可见。
  原本该是高大健壮的男子,却消瘦地让人心酸,同样的倔强与不羁,与记忆中的男子是何其地相像啊。
  苏心禾的心神微动,记忆中的男子,是谁呢?
  有时他好像以一种形貌出现,有时又是不同的,他的性格似乎是多变的,像细雨微风一般地轻柔,又像烈日骄阳一般地火爆,更像涓涓细流一般抚慰人的心田……
  他是谁?或者,他们是谁?
  为什么她心底里有渴望的声音,她想见到他们,在睡梦中,她似乎能听到他们的呼唤,那一声一声地呼唤,让她的心都疼了……
  是谁在呼唤她,为什么一听到那声音,她便会有了落泪的冲动?
  是谁……
  “母亲将我许给了你,你以为你便是宫主了吗?你只不过是我们冷家的一个奴仆,一个任人差遣的奴仆!”
  感觉到苏心禾的靠近,冷清幽摸索着爬上了床铺,向里缩了缩,曲膝而坐,两只胳膊将自己紧紧地揽住,仿佛这样便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独自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次伤害开始,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他把自己封锁在了这幽暗的房间里,不见天日,不闻世事,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以及怜悯,他不需要!
  母亲去世了,他虽然心里伤感,但这突来成为他妻主的女人却更让他厌恶。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他的主宰,没有!
  即使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个女人也休想爬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