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卷 第【103】章 事发
原来,自从那日萧子如偷到苏飞雪的印章后,苏心海与柳珂便顺利地签订了合约,苏家丝绸铺接下了宫廷织造的订单,这笔订单数量巨大,要求甚多,可当时苏心海一门心思只想达成交易,却忽略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
苏心海本想着利用仓库里积压的旧品经过翻新、改造,达到宫廷丝织品的要求,然后在短期内收集宜州部分丝织商铺里的货品,这样凑够了总数,她便好交差。
但苏心海从来未与朝廷做过生意,她以为一切事务柳珂已经打点好了,她就只顾着筹集货物,到时候按时交货即可。
哪里知道,到交货那日,柳珂因故未到场,而留下苏心海一人面对收货的官员。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苏心海当场便捏了把汗,只有点头哈腰地在一旁侍候着,唯恐会出什么纰漏,毕竟柳珂不在,她心里便少了点底气。
而官员在清点物品时,竟然发现每一件丝织品上的皇家符号都打成了反文,这对皇室来说是极大的不敬,更重要一点的可以说是判国,当下,苏心海便被押下了监牢,任凭她如何辩说,如何求饶,却没有一个人听进她的只言片语。
苏心海被押下监牢后,整个苏家便被官兵围了起来,不准任何人任意进出。
朝廷的这一举动让苏家上下震惊不已,苏飞雪立马召集众人召开家族会议,商议对策。
而萧子如在没有见到苏心海顺利回到家中后,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下苏家被官兵给围了,他的心里更像是沉下了巨石一般,两脚犹如灌铅,步步为艰,恐惧在心里渐渐形成暗色的阴霾,吞噬着他,让他看不见道路通向何方。
而那一脚一脚踏进去的到底是沼泽,还是泥泞,萧子如已经不能分辨,此时,他的脑袋乱轰轰的,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只是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而那放在身侧的两手却是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手心冷汗频出,一丝丝惧怕漫过心湖……
“焰冰,查出是什么事了吗?”
苏飞雪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虽然预感到事有不妙,但却仍然镇静沉着,她不能乱,如今苏心禾不在家中,一切事情便还是她做主。
她现在是苏家的风向标,主心骨,只有她站住了,才不会给家人造成更大的恐慌。
“苏心海犯了事,苏家才受到牵连。”
说到这点,焰冰冷冷地瞪了一眼萧子如,要不是他教出的好女儿,苏家会有今天的灾祸吗?
苏心海被押入监牢之后,他便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刚想找影飞商议,但下一刻官兵便包围了苏家,出兵之迅速,行事之果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就像有人事先设计好一般,只等着苏家的人上套,将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那幕后之人是谁,在外的探子暂时还没有回音,他只有耐心地等待更确切的消息,才能想出下一步的做法。
不过,既然苏心海犯了错事,那么,萧子如一定知道个大概,眼下,就看他会不会说出来了。
焰冰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萧子如的身上,苏飞雪更是神情凝重,沉声问道,“子如,真有这件事?”
听到苏飞雪的问话,萧子如如梦初醒,身子蓦然一僵,双腿不由地颤抖起来,头更是越垂越低,不敢抬起。
苏心海真的出事了?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而苏飞雪知道真相以后,又会怎么样对待他?
萧子如心如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他既担心着苏心海的安危,又觉得没脸面对苏飞雪。
自从那一日之后,苏飞雪对他便上了心,那种相处的温存,相亲的温暖让他无不动容,但事已经做了,他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
还好,苏飞雪最近都没有用到印章,所以,也没有发现其实那枚玉盒中的印章早已经被他偷龙转凤了。
尽管这样,他的担心也没有停止过一天。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今天他应该是站在另外的位置,站在受人尊崇的地方,受到所有人的羡慕;可眼前的局面却恰恰相反,而他作为知晓这一切来龙去脉的人,又该怎么办?
“回话,萧子如!”
眼见萧子如半天没有反应,苏飞雪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厚厚的檀木桌发出沉沉的闷响,却也震得在场之人心神为之一紧,那看向萧子如的目光除了探究,更增添了一丝责怪的意味。
如果苏家真的因为苏心海的关系而被官兵围住了,那么,萧子如一定脱不了干系。
现在,他们尚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看这阵势,恐怕这次苏家真是惹上了大祸了。
“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吧……”
柳尘烟略有些焦急地看着萧子如,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又有变故?
而苏心海又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惹上了官非,导致全家都被官兵包围,这让他心里如何不惧?
这时,他却在庆幸,幸好苏心禾不在这里,如果苏家真有什么不测,他盼望他的女儿能够躲过这一劫。
何新月紧紧地握住身侧苏心琼的手,两父女无言地看向萧子如,却也是在用眼光祈盼,祈盼萧子如能说明一切,让他们心里都有个底。
“我……”
萧子如终于慢慢地抬起了眼,一一扫过围坐的人群,将他们的指责、担忧、惧怕的眼神收尽眼底,眸中的神色变化万千,最终落定于一点尘埃。
此时,他的心是悔恨的,如果不是他偷了印章,苏心海便不会搭上这笔生意,更不会惹上官非,眼下,苏心海生死未卜,而苏家却陷入了危机之中,全家人的命运就在旦夕之间,他该如何是好?
“还不说?”
苏飞雪秀眉紧拧,眸中更见深沉,说出的话语不由地带着几分厉色,“再不说实话,你是想看着苏家就这样没了吗?”
苏家从来未得罪过官府中人,与知府大人又是姻亲,这样的关系,照理说,官兵是不会轻易来惹事;但这样大规模地封锁、围困,不让苏家人与外界有一点的联系,那么,可以想见,此次发生的事情真的是非比寻常。
或许,还关系着苏家的生死存亡。
“飞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萧子如全身一抖,控制不住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跌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两手撑在地上,一滴一滴泪珠簌簌而下,很快,便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暗色的小花,延伸,扩大,汇聚成一滩暗色的水渍……
众人被萧子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却滑过重重的阴影。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萧子如都变成了这样,那么,这次到底是发生了怎么样严重的事情?
影飞与焰冰对视一眼,眸中的神色更见深沉,影飞一手抚向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这个孩子,就快出生了,他真不希望在这时苏家再生什么变故;而焰冰却是薄唇紧抿,压抑着胸中的怒气,他就知道苏心海那女人做不出什么好事,要不是这段时间他忙着照顾苏家与影飞,一定会多留意她的举动,也不至于现在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
苏心海的死活与他们无关,他只要帮苏心禾守住这个家,等着她平安回来。
众人屏息凝神,都在等着萧子如说出接下来将要震惊整个苏家的消息。
像是在悔过,像是在诉说,萧子如抽咽着,却也一点一点说出整个事情的始末。
他的眼睛慢慢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了苏飞雪的身上,他的眸中已然泛起了悔恨与歉疚的神色,轻声问道:“飞雪,你还记得和我在一起的那一晚吗?”
苏飞雪不知道萧子如问这话到底是何用意,迟疑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那一晚,她如何会不记得?
那一个温柔又缱绻的夜晚,她以为找回了与萧子如新婚时的感觉,现在看来,似乎一切仍然没有改变,是她在妄想。
“那一夜……那一夜,我偷了你的印章……”
萧子如的头不由地低了下来,不敢面对苏飞雪责备的眼,他的一步行差踏错,才让苏家有了现在的灾祸啊,让他如何面对苏飞雪,面对他的妻主?
“你偷了我的印章?”
苏飞雪的声音倏地拔高,震惊之余,她急忙取出怀中已然揣得温热的碧玉盒,急切地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与她印章相同大小的石块,只是没有刻名,那石块上是空的,她的印章真的不见了。
“是的……”
萧子如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心海与柳珂接了宫廷里一批丝织生意,要用到苏家的印章,所以,所以我就帮了她……”
“与朝廷做生意?”
萧子如偷了印章定是有所用,但苏飞雪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苏心海要用,而且还联合了兰州的柳珂?
可与朝廷做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苏心海从商经历尚浅,这中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那倒真不是赚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如此说来,这一次官兵包围了苏家,定是苏心海出了事!
商场卷 第【104】章 惊变
苏心禾马不停蹄地往宜州赶,日夜不停,途中换了四次马匹,直到第三日的正午才赶到宜州的城门口。
只从那日焰冰传来第一次消息后,竟然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传来,让她心里的担忧更是加剧,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让焰冰与她断了联系?
“千机阁”的消息网密布国内,她怎么会收不到他的消息?
唯一的解释便是焰冰出事了,或是没办法给她传来消息?
如果焰冰这样的人都会出事,那么苏家的状况可想而知。
苏家一家老小,影飞还怀着她的孩子,想到种种情况,苏心禾恨不得能坐上火箭飞回去,有什么问题,她都会一力承担下来,只要她的家人都平安。
而苏心禾之所以没有再收到焰冰传来的只言片语,那是因为虞涵的特别交待,有“千机阁”的阁主坐镇苏家,虞涵怎么会不多费点力气掐住宜州与苏心禾之间的信息交流,如果让他们在一起想出了对策,那他的计划还怎么进行下去?
苏心禾快马赶到苏家时,顿时怔在了当场,她的瞳孔一点一点地紧缩,恐惧在心中一点一点地升腾而起,她离开才过了多久,苏家怎么会被官府给查封了?
可容不得她不相信,那盖有官府鲜红色印章的封条正交差着贴在苏家大门上,将门封了个死死的,而门口大理石石狮的两侧还各站立着一名官兵,在见到他们几人时,俨然一付戒备审视的神色。
“怎么会?”
苏心禾的脚步略有不稳,北四几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助她定住身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苏心禾不由地失声问道,眼中满是恐惧,如果苏家被查封了,那么,苏家那一大家子人上哪里去了?
“不得大声喧哗!”
守卫的官兵斜眼看了看苏心禾,很是不屑地上前喝斥了一声。
长途跋涉之下,苏心禾几人没顾得上换洗,一路风潮,头发与衣衫已经布满了灰尘与折皱,一行人看起来略显邋遢,除了面相上稍微顺眼一些,其他地方根本入不得眼,也莫怪那两个官兵会对她们如此不客气,怕是将她们当作了江湖上行走的浪人了吧。
除了扶住苏心禾的北四,其他三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敢对他们的女主人出言不逊的人,就是官兵,她们也不会给面子。
像是感觉到苏心禾身后陡然而升的阵阵杀气,原本趾高气扬的官兵立时退后了两步,一手指着苏心禾等人,连说出口的话音也打着颤,“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民不与官斗,仗着这一点,这些穿兵服的人是作威作福惯了,平时到哪里,老百姓不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更何况,她们还不是这地方上的官兵,她们可是从皇城里来的人,哪能被这些世井的流民给喝退了阵脚?
一想到这点,原本被苏心禾身后那一行人的阵势吓住的官兵立马站住了脚,两手按向右侧的佩剑,昂首以对,不管心里有没有底,在气势上她们可不能丢了皇城官兵的脸。
“主上……”
东一虽然很想上前给那官兵两相嘴巴,但苏心禾没有发言,她也不会随意出手。
苏心禾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按兵不动,她的双眼聚焦着燎燎的火光,似乎想不顾一切地焚烧一切,毁灭一切,她慢慢地转头,将视线从封条上转移到对面官兵的脸庞上,沉声问道:“苏家的人到底怎么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此刻,却带着十足的分量,原本还强装底气的官兵,只觉得双腿在打着颤,竟然不敢不回答苏心禾的问话。
“他们……他们犯了事,现在……已经被押进了大牢,听候处置!”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见苏心禾的脸色越沉越黑,那官兵竟然抑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暗自揣测着眼前的一行人是否与苏家有什么关系,会不会将这份怨气发泄到她们的身上?
“大牢?”
影飞、焰冰、还有她的爹爹和娘,那一大帮子人都被关进了大牢吗?
这个消息对苏心禾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震得她心神动荡,思绪万千……
苏家犯了什么样的事,竟然会牵连到一大家子都入了狱?
更何况影飞还怀着孩子,那样潮湿阴冷的地方,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苏心禾垂在两侧的手早已经紧握成拳,但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要想到她的亲人正在受着煎熬,生死未卜,她的心就犹如被人放在了烤炉上,一层一层的炙热漫过心尖,将她淹没在如火的热潮中。
“怎么会入得大牢?说!”
一听到这个消息,那原本还沉得住气的几人立马变了脸色,她们的阁主也被关押在大牢中?
想到这个可能,东一倏地闪身上前,一手便扣住了前面那官兵的咽喉,另一手快速地划过腰间,银色的软剑哗啦一声带起,泛着幽然的冷光,一晃而过,抵在了那正欲拔刀上前的官兵脖颈之上,森冷与温热的碰触让那名官兵顿时吓得软了手,握在手中的剑“哐噹”一声,落在了地上。
其余三人见状,立刻补位,将眼前的状况给遮掩了起来,毕竟,现在还是大白天,如果被百姓看见这付场面,难免会大呼小叫,徒惹来麻烦。
苏心禾默默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说一句话,显然是默许了东一她们的行为,她也想要知道,为什么苏家的人都被入了狱?
而焰冰之所以没再给她传来只言片语,不是因为他不想传,而是因为他已经身在狱中,没有办法给她传消息啊。
但是,“千机阁”呢?难道也被人封了吗?
是谁,是谁有这么雷霆的手段,将他们苏家逼到如此的地步?
而最终那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刹那之间,苏心禾的思绪已经掠过万千,不管是什么事,很显然的,那确实是针对苏家而来。
“苏家……苏家意图谋反……大人查明事件之后……苏家一家人都脱不了干系……”
咽喉被东一扣住的官兵脸色胀得通红,憋着一口气喘不出来;而被那冰冷铁气制住脖颈的官兵畏惧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说出她知道的大概情况。
“东南西北,我们走!”
那官兵的话音刚落,苏心禾便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跨上马匹,向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去看看她久违的家……
那个温暖又让人眷恋的地方,一夕之间,却什么也没有了,物是人非。
有亲人的地方,有她所爱的人的地方,才是她的家,而那里,现在只是一座躯壳。
苏心禾一马当先,挑着僻静的小道走着,沿途,苏家的商铺无一不被查封,看着让人的心也跟着凉到了底。
人去楼空,苏家何时落得个如此光景?
想她在北地救人救灾,回到宜州,却落得个满门被收押的下场?
苏家怎么会意图谋反?怎么可能?
苏家是正当的生意人,就算影飞曾经混迹过江湖,就算焰冰拥有整个“千机阁”,那又怎么样?
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怎么样也不会谋反!
眼下的局面,怎么想,怎么都是个圈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定要知道!
五匹马一前一后穿梭在城中的小道上,每一个马匹上的人面色都异常地沉静,可沉静的表相下却是翻涌的浪潮,东一她们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如果焰冰也真的被关押了起来,如果他们的阁主也出了事,那么,“千机阁”恐怕也凶多吉少,那是她们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那里就是她们的家,她们怎么能不担心?
马蹄的“嘀嗒”声一直到了人烟稀少的北巷才止住,城北是最荒芜的地方,这里破房荒地,住的都些流民,眼见有生人到来,稀疏的流民纷纷让道,或是躲进了自己栖身的一角,不去沾染那些他们不想知道的事情。
能进到这里来的人,想必是有什么不让外人知道的秘密,而苏心禾她们一行人,看起来也绝对不是好惹的主,谁也不会嫌命长,都识时务的躲得远远的。
苏心禾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径直地走进了一间破屋中。
苏家,她们是回不去了,而眼下,她们也不能冒然地去牢狱里抢人,这样的做法是不智的,如果她也一同被擒住,那还有谁能救得了大家?
“主上……”
东一四人分站两侧,一边两人,分别站定在苏心禾的身旁,等候她的吩咐。
“东一,你去查探‘千机阁’目前的状况;南二潜去知府衙门走一趟,如果沐知府没有受到牵连,想办法从她那里了解个大概;西三去查探监牢的位置与守备情况,我要一份详细的资料;至于北四……”
苏心禾目光沉稳,不动如钟,她的思绪在飞快地转动,在说出心里的打算之时,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远处,半下午的天气,灰蒙蒙的,一片死气,空气中是说不出的沉闷,压得人心发慌。
流云变幻,即将要遮天闭日,莫测的天空正在酝酿着一场风云的巨变,而这最终的大雨会沾湿谁的衣角,现在还犹未知……
商场卷 第【105】章 迷惘
镂空雕花的窗棂旁,白衣的男子凭栏而望,天边的流云朵朵,变幻莫测,就好似人的命运一般,前一刻或许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却是乌云密布,那,便是天数。
天要变,谁敢不从?
而他,便是苏心禾命中的天!
自从那一日官兵围困了苏家之后,他同时便封锁了“千机阁”,而焰冰能放出的第一条消息,也是他发给苏心禾的最后一条消息,自那天以后,所有的人都被关在了密牢里,谁也不得见天日。
纵然在江湖中焰冰能够呼风唤雨,但那也仅仅止于江湖;民不与官斗,那是因为民的资本如何壮大也不如官府朝廷的力量,焰冰想与他斗,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而他,也并不想折了焰冰的羽翼,对于苏心禾,他是要收,而并不是要她怨。
就算她最后清楚了一切事情的始末,箭在弦上,也不由得她不发,苏心禾将会跟随着他的脚步,这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想到这一点,虞涵薄唇微勾,满意地笑了。
柳珂也不是傻瓜,早在事发之后,便已经远走西方,撇开了这一烂摊子,她什么证据与印信都没有留下,到时候苏心海无从对证,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而虞涵欠她的,等她做完这笔买卖,她会向他如数收回的。
……
北四终是守在苏心禾的身边,任东一她们离去办苏心禾吩咐的事情。
这一块地方,流民聚集,北四是怎么也不会放心让苏心禾单独呆在这里的,而且,又是在一切情况未明的此刻。
苏家,还有整个“千机阁”的命运都系在此刻这名风尘满身的女子身上,她的安危系着多少人的期盼,更甚者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一点也马虎不得。
北四坚信着,只要有苏心禾在,不管遇到了多大的难题,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苏心禾沉默地坐在一个大石块上,一手撑着额头,低头沉思,脑中掠过万千的想法。
此刻,她的心不可能不乱,她也是人,也会有失了主张的时候,特别是在她最亲的人生死未卜之时。
她不是神,她也会有无助与惧怕的时候,而正因为有了影飞,有了焰冰,有了柳尘烟,有了那些爱她的人,才有了今天的她。
是他们支撑着她坚强的信念,她是为了他们而活着,而努力着。
如果……如果他们都出了意外,那么,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苏心禾重重地拍了拍脑袋,不能,不能,她不能有这种消极的想法,事情还没有弄个清楚,她不能先自己泄了气。
虽然她不常与官府打交道,但也深知官场的黑暗,如果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那就绝不是问题;她最怕的是用钱都不能解决,那便真的是牵动生死的大事了。
该死的!
又是重重的一掌拍打在额头上,手掌与额头之间发生一声闷响,响声不大,却也让一旁的北四暗自垂目。
北四不是不想上前,却不知道上前应该说些什么,劝慰,还是开导?
毕竟一切没有落实之前,她也不想给苏心禾造成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或许,她们应该往好的方面去想。
“北四……”
北四正暗自叹息之时,却传来苏心禾幽幽的轻语,她愣了一愣,那一声好似在梦中一般,飘浮得让人感觉不到真实,是苏心禾在唤她吗?还是她自己产生的错觉?
北四抬起了眼,茫然地看向苏心禾,可后者的眼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没有焦距地看向不知名的某一点,苏心禾的唇紧紧地抿着,丝毫没有开口的迹象。
或许,真的是她听错了呢,北四摇了摇头。
“其实……”
那一声幽然低沉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北四猛然抬头,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苏心禾的身上,她没有听错,真的是苏心禾在说话,只是那声音却低落了不少,一点也不似那平时的意气风发。
北四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默默地看着苏心禾,耐心地聆听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
“其实我并不想你们所想像的那样无所不能……”
苏心禾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胸中的郁结得不到舒解,一时之间,让她不知所措,而面对着北四,面对着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卫士,她的心有些触动。
现在,她的亲人不在这里,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北四,也是她唯一可以倾述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的坚强,我的勇气,都是我所爱的人们给予的,因为他们,所以我站了起来,站成一棵大树,立成一座铜墙,为他们挡风遮雨……”
话语的前半段,苏心禾的心还是平静的,像是在述说着成长的历程一般,所有的心酸,所有的痛苦,最后都化作了甜蜜,并且甘之如饴。
可后半段里,苏心禾的心开始迷茫,连话语也低沉了起来,“可我突然发现,我竟然不能保护我所爱的人……连他们的安全我都不能保证,这样的我,还有什么用?”
是的,苏心禾在怨着自己,她本想着平静的过一生,富足的生活她可以创造,并且造福更多的人;但她却独独忘了,在这个王权专制的国家里,官与民之间是多么的不平等,官员能够轻易左右百姓的生死,甚至在她触手不及之地,就可以置苏家所有人于死地,让她鞭长莫及。
或许,他们苏家并没有犯上官,而是官找上了他们?
可他们苏家又有哪里值得这些官们大打出手,弄得如今这付局面。
难道真是树大招风吗?
苏家的财富确实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但自从她掌管苏家以后,她尽力造福百姓,将财富有效地运用起来,将它们用活,用于兴盛宜州,而不是作为那库房中不能动的死物。
这样,难道还不能够让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非要找名目来让他们上套?
除了苏家的财富让人垂涎,苏心禾真的再找不出其他的可能。
或许,她早一步带着家人退出,不求富贵绵长,只求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完一生,就不会生出如此多的烦恼了吧?
北四默默地听着苏心禾说出自己的心声、烦恼,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北四理解,就算她们四人的外表看起来多强悍,那曾经受过的苦难,也依然印在她们的心中,没有磨难,她们也不会在“千机阁”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苏心禾能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那么,她的过往,她的经历,又是由什么堆砌而成的呢?
迷惘只是暂时的,她相信,她的女主人一定能够带领她们冲破云雾,看见希望的曙光!
苏心禾两手撑着额头,紧闭着双眼,脑中掠过万千的影像,有欢笑,有泪水,有挫折,也有成功……
想起她与影飞初时见面时,那么落魄的一个男子,倔强却又坚强着,与她相知相恋,他总是用那么宽广的胸襟,包容着她,爱着她,这一生有他相伴,她何其有幸?
还有焰冰,那个如火一般热情的男子,竟然会为她所爱,那水与火的交融,那样精彩缤纷的人生,正是因为有了焰冰,才更真实,更美好。
沐清尘走进她的生活,确实是一个意外,但既然命运的线将他们拴在了一起,她就要负起责任,给他一生的幸福。
好在,沐清尘这时是在兰州,免去了牢狱之灾。
柳尘烟、苏飞雪,她的爹与娘……那个养育了她一生的男子,本以为该是幸福无忧地过着下半生了,有苏飞雪的疼爱,他绽放出三十多岁的男子应该有的风华,可现在呢?
……
不行!不行!
苏心禾狠狠地甩了甩头,两手重重地拍在腿上,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重新凝聚起一点点晶亮,她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自哀下去,于事无补的事情,她想了又何用,徒增伤感。
她要等的是东一她们带回的消息,再分析下一步行事的方向。
苏家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只要她在,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保住他们的平安!
天渐渐暗了下来,北巷里升起了袅袅炊烟,该是人归鸟倦之时,一阵小憩之后,苏心禾的精力已然恢复了不少。
接下来,该是办事的时候了。
“主上,您先用点干粮吧。”
北四从怀里掏出包好的干粮,连同一袋清水,一起递到了苏心禾的面前。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胃口,但却又不能不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苏心禾轻轻点了点头,接过北四手中的东西,小口地吃了起来。
人是会有烦恼的时候,但烦恼终会过去,该面对的,该承担的,她都会一并挑起,绝不退缩,因为她是——苏心禾!
商场卷 第【106】章 臆测
坐落在南城烟花巷里的“清音阁”一如往常地热闹非凡。
前院是一派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景象,后院却是一片冷清。
穿过长长的廊道,后院又是另一番格局。
后院的院门有两个黑衣人把守着,门里,一排密闭的房间一字排开,门口却没有一个守卫,然而每间房里都点亮了灯火,人影映在窗纸上,却是静悄悄的一片。
影飞靠坐在床头,软枕垫在他的身后,支撑着他腰腹的重量,他一手习惯性地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心思在沉静中却有了更深的担忧。
那一日,他们正在商议之际,一批铁甲护卫便直直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他们全部带走,焰冰碍于一大家子人都在场,没有出手与他们打斗。
毕竟,苏家与官府还是有点交情,沐清尘还是知府大人的公子,想着这一层关系,这一帮看似官兵,又不太似官兵的人应该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才对。
哪知,他们被押走之后,便被关进了大牢,之后,又被转移到了这里。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前院里的喧嚣声根本无法传进这里,这里,像是被人特别处理过的场所,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而他与焰冰,早被人制住了功夫,而他们竟然不知道是被怎么制住的,只是内力再也使不上来,这一点,让他们俩人暗自惊心。
来到这里后,他们吃的,用的,也都成分注意,却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而门口虽然没有众兵把守,却被人设下了阵法,焰冰冒险闯过一次,可没了武功的他,几下功夫便被弹了出来,真气损耗了不少,却摸不透其中的法门。
他怀有身孕,为了宝宝,他更不能去冒这个险。
这下,谁也不敢再冒然地踏出这道房门。
可一直等在这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苏心禾是否已经回到了苏家,或是落得个和他们一样的境况,那又应该怎么办?
焰冰和影飞是被人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起初,他也是想尽了办法想要出去,可试过之后,却又不能不放弃。
人都走不出去,更别说要传出任何的消息了。
这时,他才感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怕真是遇到高人了。
不过,那人将他们从牢里转移到了这个地方,想来,也是不想亏待了他们。
但是,究竟那人有什么企图,意欲何为?
这才是他们真正担心的问题。
苏心禾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宜州,有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早知道一切脱离了轨道,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就应该让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到这里来。
第一次,历尽风雨的他失了主张,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他原以为,他已经是一朵飘浮莫测的流云,却忘记了,那流云之上,还有整片天空,天空的阴晴变幻,主宰、操纵着流云的走向,半点不由人啊。
他被关了起来,那“千机阁”想必也是凶多吉少,这一点,是可以预见的。
苏心禾,他在心里盼着见到她,却又不想她也如他们一般深陷囹圄……
焰冰抬了抬眼,影飞也像是有感知似的,两人的目光相对,在空中凝结成一点,却都是化不开的愁绪……
……
东一带回的消息与苏心禾心里的想法基本一致,“千机阁”的大门与苏家一般,同时被贴上了封条,门口有官兵戒备着,周围还有巡逻的队伍,那阵势比苏家门口那两个官兵要强上许多。
而南二潜去知府衙门走了一趟后,也发现了衙门里的格局似乎有所改变,多了许多生面孔,而沐知府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却像是被人给软禁了起来,她躲过了看守的官兵,与沐知府交谈后带回了她的亲笔书信。
西三去查探探监牢的位置与守备情况,她蹲守了两个时辰,将官兵交接班的时间都记录了下来,并且画出了一份详细的守备情况图,至于里面的情况,苏家一大家子人是不是关在里面,却不得而知。
苏心禾极快地过目着沐知府写给她的书信,眉头却越拧越紧,在她的额头形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如果一切照沐知府所言,那么,苏家的人根本没有关在这座监牢中,而是被隐秘地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南二的那份守备情况图也就失去了作用。
沐知府只是隐讳地提到皇城中有人来到了宜州,可具体是谁,她也说不上来,每次官兵到达衙门,给她传来的都是手谕,她根本未见到那幕后之人,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的权力非常之大,才能轻易地调动皇城铁卫军直逼宜州。
皇城中,除了该有军队装备,还有两只队伍是特别需要注意的。
一只便是皇城禁军,负责皇城内的治安;另一只是铁卫军,据说是女皇陛下直接统领,或者是得了女皇旨意之人才能调派。
那么,又有谁如此受女皇重视,密派而出?那就真不好猜测了。
这些消息,要不是官场中人,绝对不会看出端倪,沐知府早将苏心禾当作自家人了,苏家一门的荣辱兴衰,可关系到她宝贝儿子的最终幸福,她说什么也会站在苏家的一边;而且,她打死也不会相信那些莫虚有的罪名,就算苏心海再不成气,也不至于判国。
这一次的事件,一定是有心人刻意设计的,她也这样在信中提醒了苏心禾。
苏心禾紧紧地握着那一纸信笺,脑中已然转过万千的想法。
这次事发全是因为苏心海与宫廷做的一笔丝绸生意,而据苏心海在官府里的口供,这搭线人竟然是柳珂,但她没有一点证据,所以,官府中人也不会为了她的片面之词去得罪当朝柳贵君的亲姐姐。
柳珂……柳珂……
苏心禾在脑中回忆着这个女人,高挑俊美的身形,高傲自负的神态,那睥睨天下的姿态,似乎一切她都能手到擒来。
那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来陷害他们苏家?
苏心禾不是完全相信了苏心海,只是苏心海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柳珂,苏家与柳家本就无生意上的来往,苏心海也犯不着故意去陷害柳珂。
而一说到柳珂,苏心禾不免会忆起那个在雅室中的男子,那样清润低沉的声音,还有一双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幽深浩眸……
脑中灵光在刹那间闪现,苏心禾似乎觉察出了什么。
那个男人,柳珂对他的迁就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几不可觉的恭敬……
他是谁?
是谁能让那么自傲的柳珂也低下头?
连官员都不放在眼里的柳珂,又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放低姿态至此?
或许,他的身份远远高于官员?
或者,他来自皇城?
会不会,他与这次苏家的事有关联?
这是一团团重重的迷雾,究竟是谁在这迷雾的中央设下了诱人的陷阱,将苏心海引了下来,牵连到整个苏家,是柳珂,还是那个神秘的男子?
苏心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如果是柳珂,她犯不着远走西方,只为躲祸避灾,这一点说不过去。
如果是那名男子,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苏家的财富,还是要收买人命?
更甚者,想两者兼之。
财也要,人不留?
不,不会!
苏心禾轻轻摇了摇头,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真是那个男人,那么,他必定是有所图;如果他真想将苏家一网打尽,不会放着她这样自由地进入家州,了解到苏家现在所处的困境。
他,是想与她谈条件吗?就像那时在兰州一般?
“千机阁”如今被查封了,单凭东南西北四人的力量,一定查不到那个神秘的男人。
或许,眼下他正在等待着她自动找上门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的家人能够平安,她愿意付出一切。
现在的情况,即使她心中焦急万分,也只有等待,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真是那个男人,那么,一定会找上她!
……
苏心禾离开整个队伍之后,季少君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要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回宜州,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有对他说。
虽然苏心禾一直躲着他,但他有那么讨厌吗?至于让她如此对待他?
余下的路途里,季少君一直黑着脸,生人勿近。
虽然对苏心禾这样的做法不认同,但季少君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季家没有如“千机阁”一般庞大的消息网,但了解苏家这段时日里到底出了变故还是可能的。
所以,当季少君收到那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时,他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苏家一门如果真被官府收押,那么,苏心禾这次回到宜州,是否凶多吉少?
而他呢?
已经心系苏心禾的他回到宜州后,又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立场与态度?
是不顾季家安危,毅然站在苏心禾的一边?
还是衡量得失,作出最明确的选择?
这一刻,他的心再不平静。
……
直到季少君回到宜州,苏心禾已经摆开了阵势,准备应对那即将到来的风雨!
商场卷 第【107】章 承担
虞涵没有动,苏心禾也没有动,虽然她的心中比谁都焦急,但她却知道,苏家人的生命在某项意图没有达成之前,暂时是安全的。
如果她忍受不住了,先找到那个男人,那么,一定会失了先机,任他予取予求;所以,现在她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着他主动来找到她。
而季少君在苏心禾先行离去后,也摆脱了队伍,慢了她几天回到宜州。
季少君在城门口徘徊不定,马头的走向在两边摆了又摆,他到底是应该回到季家,还是应该去苏家看看究竟?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要去,要守住自己的阵脚,不能为季家也招来麻烦,可他的心与他的身体知道他最想去的地方。
马匹稍做停顿之后,还是调转了头,直直地往苏家而去。
这个时候,在大家都对苏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他应该站在苏心禾的身边,不管有没有用,他都应该支持着她,不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在孤军奋战。
当然,季少君是找不到苏心禾的,但苏家门前萧条的境况却让他心中无不悲凉。
宜州首富的苏家,从前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却被一纸封条给掩埋了,门口三三两两稀疏的人群,或停或看,指指点点,却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即使苏家曾经频出善举,即使苏家曾经造福过宜州的百姓,但大家也知道一个道理,民不与官斗,惹上了官非,不管你有多大的财富,最后可能都会化为乌有,而人,能保住性命便是天大的幸运了。
季少君的第二站明智地选择在了知府衙门,既然与朝廷有关,那么,找不着苏心禾,找到沐知府一定能够知道点什么。
可知府大门已经不同与往日,季少君连门都没有进去,更别提见到沐知府了。
无奈之下,他只有发动季家的人手,在全城隐秘地寻找着苏心禾。
而当他找到苏心禾,急奔而去北城的破宅时,那虞涵的邀请也同时送到了苏心禾的手中。
苏心禾细阅着手中的一纸信笺,字迹娟秀中又不乏刚劲狂放,也说明了此人不仅有着良好的教养,性格更是内敛深沉,却又隐含着睥睨天下的傲气,这人,一定是她曾在兰州见过的那个男人!
苏心禾收好信笺,眉宇中凝结一抹深思,这次的邀约她不可能不去,但对于那个男人,她一定要小心应对。
“苏心禾!”
东南西北跟随着苏心禾刚刚踏出那破旧的门槛,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四人应声而转,果然见到了策马急奔而来的季少君,在他身后,是一众护卫,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在空中飞舞,犹如灰色的暗尘一般,刹那间席卷而来。
听到季少君的声音,苏心禾的脚步一滞,却没有回身。
这个时候,季少君还来找她做什么?
苏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没有时间,也心力再应付他了。
苏家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可大可小,明眼人都知道应该避祸,躲得远远的,不要去趟这混水,季少君如此精明的男人,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她没有怪过任何人,明哲保身,这是处事的哲学,而苏家的事情,她从来也不想假手于人,能自己处理和解决,她决不求人。
“走!”
苏心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下达最坚决的命令,东南西北四人对视一眼后,径直跟随。
“苏心禾,别走!”
眼见苏心禾根本不搭理他,季少君急了,手中马鞭一使力,马儿吃痛,奋起四蹄,一下便蹿到了几人的跟前,他想也不想地跃身下马,一个回旋,便直直地立在了苏心禾的跟前。
苏心禾微微皱了皱眉,这季少君本就不是个听劝的人,眼下更是将这种脾性发挥到了极致,竟然还拦了她的道,看来,她以前的退避反而是纵容了他的胆大。
苏心禾眼神冷冷的看着季少君,唇紧紧地抿着,显示出不悦。
“苏心禾……”
季少君喘着气,大手一字伸展开来,直直拦住了苏心禾的去路,他刻意忽略了她眼中的冷淡,依旧急切地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告诉我。”
这个时候,他不是来缠着苏心禾的,他既然选择了这一条道路,那么,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地帮助她。
季少君此话一出,面前五人都是不同程度的震惊。
这个只会缠着苏心禾,一味地发表着以自我为中心的演说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一番话语?
苏心禾的眸中神色一变,微微有些动容。
看来,是她误会季少君了,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如此贴心的一面,着实让她诧异。
当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明智地在一旁冷眼旁观,季少君却能不辞辛苦地急急赶回宜州,找到她,并主动向她提出帮助。
季少君,该是个明白的人,他不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与苏家扯上关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明知前途会有莫测的风云,他也依然无所惧怕吗?
这一切,都是缘自这个男人心中对她的感情吗?
她以为,那样自以为是的感情,是季少君自己心中所绘画的蓝图,他将自己放在蓝图的中心,任意泼墨点朱,画出他自己想要的前景。
这样幼稚而自我的感情,从来不是她所想。
而这样的感情也会化为这一刻的执着与无畏吗?
季少君,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
“多谢季公子,如果苏家此次能够化险为夷,苏心禾定不相望。”
苏心禾抱拳一揖,眸中的冷色渐渐淡去,已然浮上了一丝暖意,她对季少君微微点了点头后,便越过了他,直直地向前走去。
另一个地方,命运的轨迹正缓缓运行着,等待着她亲身的踏足。
季少君的身子僵了一僵,眼看着苏心禾就这样与他擦身而过,却没有再出言阻拦。
他能说的,能做的,都做到了,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只能有苏心禾自己去面对,他祈祷着苏家一家平安!
……
与“清音阁”相对的是一间幽静的茶坊,名唤“无音”,足见主人喜静之色。
但茶坊开在这样的花街柳巷,却又是独树一帜。
当然,这里的消费绝不便宜,一般的小门小户还不敢轻易踏足,这是宜州城里自诩风流的富家公子与文人雅士流连的场所,少了无边的风月,多了一丝刻意营造出的文雅与静谧。
苏心禾与东南西北五人一踏进“无音”茶坊时,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且不说这一身略显邋遢的形象,就是她们几人在北城破宅里呆了几日,不洗不漱,那味道也足以让人闻之变色。
不识相的人已经微微捏鼻起哄,表现出明显的不悦;眼尖的人认出了那是宜州首富苏家的大小姐苏心禾之后,心里诧异之后,却也是闭而不言。
苏家被查封之时,苏心禾竟然还能出现在这花街柳巷,这情景,任谁看了也会生出几分疑惑,各人的心思便在暗中翻转,酝酿着自己心中的一番场景。
有人前来带路,将苏心禾五人引至了一处雅室,东南西北紧紧跟随,寸步不离,直至到了房门后,才停住了脚步。
苏心禾一人推门而入,屋内的光线昏暗,但目力所及,竟然没有一人,这让苏心禾暗自纳闷。
那人不会请了自己来,而唱个空城计吧?
脚步渐渐迈向了屏风之后,袅袅升起的雾气氤氲而起,盘旋着升向空中,旁边的立柱托盘上放着一个斗大的夜明珠,让屏风之后的空间多了一层淡淡的梦幻般的感觉。
而那立柱之下,贴着一张宣纸,笔墨在雾气的蒸腾中,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该是上好的沉香墨。
苏心禾微微点了点头,那人的品味不俗。
宣纸上的笔迹与信笺一致,端正地写着几个大字:请苏小姐沐浴更衣之后,移步左侧内室。
这几日里,只顾着想苏家的事,想接下来的动向,苏心禾是疏忽了自身的打理,衣服已经皱巴巴的,身上也多出了几分味道,但她的心思不在此,却也没有顾忌到许多。
而此时那袅袅升着热气的浴桶却让她多出了几分渴望,她是应该好好洗洗了,周身清爽之后,心思也会灵动许多,这想法不错。
不过,那人也忒讲究了,估计是看她上次在兰州也有几分邋遢,所以才有了此举。
既然别人奉上了,她就却之不恭,一盆洗澡水而已,那人还不至于将她溺毙于此吧。
想想,苏心禾便开始宽衣解带,轻轻地踏入了浴桶之中,片刻之后,洗净尘埃,一身清爽之后,她起身穿起了那一身为她准备的青色衣裙,擦了擦半干的头发,向左侧内室而去。
左侧是一条狭长的廊道,这廊道细长,沿途的壁上都以夜明珠作引,一直沿伸向前。
小小的一间雅室却是内有乾坤,这一点让苏心禾暗自上了心,这里的主人真不简单。
东南西北虽然在门口守着,但却不知道雅室里是这种格局,如果在左侧的廊道关闭,她们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
廊道走到尽头,是一间挂着珠帘的房间,苏心禾的脚步在房门口微微停滞,内里已然付出了低沉婉转的男音:“是苏小姐吗?请进!”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可她不会忘记。
苏心禾脚步只是微顿,接着掀帘而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她来,也是为了得到一个最终的结果。
这是一间极雅致的房间,材质厚重的八角木桌古朴浓郁,桌上一炉檀香,青烟袅袅升起,环绕不去,满室都弥漫着幽幽的檀香,宁静而致远。
白衣男子端坐在桌旁,如墨的青丝披洒而下,背影削瘦,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在弹指之间似乎便能左右生死,半点不容小觑。
苏心禾定了定神,站定,沉声道:“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个谜,她本就对官府中的人和事不上心,更遑论是远在皇城中的贵胄,那些是与她八杆子都打不着边的人。
“虞涵。”
男人优雅地起身,发丝在空中舞动,划出旖旎的弧度,随着他身影的转动,站定,又服帖地呆在原本的位置上,静静的,就如同此时两人之间默默流动的时光。
“虞公子想要什么?”
虞涵,虞涵,莫不是当今帝师?
如此身份尊贵的他,为何要与他们苏家为难?
苏心禾心中没有流露出半分诧异,这个男人的身份是谁早已经惊不起她心中的丝毫波澜,她关心的只是苏家所有人的安危,以及这虞涵要的是什么。
她不想拐弯抹角,所以直接开门见山。
“苏小姐果真是真性情。”
虞涵笑了笑,很少有人对他的容貌视而不见。
听说苏心禾几位夫郎皆是人中龙凤,但是,即使心有所属,女人见到他,也少有不为之动容的角色,苏心禾算一个。
“我要你随我入皇城。”
虞涵也直切主题,与苏心禾说话,过多的寒喧倒显得做作。
“只有这个要求?”
苏心禾微微挑眉,虞涵到底看中了她的哪一点?
才能?医术?还是其他?
“对。”
虞涵点头,“你入皇城,苏家便相安无事;或者,将他们一起带入皇城,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虞涵笑得高深莫测,两手不觉背在身后。
“入皇城,可以。”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但我不入朝为官,我的家人也会呆在宜州,不会随我一同入皇城。”
入朝为官,那是一趟跌进去就无法爬出来的大染缸,那里的势力平衡,那里的争权夺利,她不想涉入其中,也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再为苏家带来任何变故。
而将苏家的人接入皇城,那更不可能。
她最重要的人如果都在虞涵的控制范围之内,那么,他随时随地可以以他们的性命牵制住她。
“这点可以,你作为我的幕僚,直到我不需要你的那一天为止。”
虞涵爽快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苏心禾会这么说。
“好!”
苏心禾微微颔首,这一场交易没有她想像中的艰难,可那平静之下暗藏的风云,却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这场权力的漩涡已经缓缓拉开,她只有尽她所能将她想要守护的人排除在外,所有的结果,她一人承担!
宫廷卷 第【108】章 御医
“苏御医,柳贵君请诊。”
宫廷御医馆的门口传来侍从略显尖细的嗓音,苏心禾心神未动,眼也不抬,手中笔墨轻轻划下,直到勾出最后一尾笔锋,这才搁下毛笔。
她两手捏指将那一纸信笺提了起来,吹了吹那未干的笔墨,直到墨迹慢慢地浸入,凝结成不会更改的颜色,她才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装进了褐黄色的信封,信封面上落笔刚劲有力,只写着两个字:家信。
她来皇城已经有半年了吧,本来虞涵承诺了不让她入朝为官,而眼下当个御医,也算是人尽其用,不掺杂朝前的利益纷争,求得一半的清闲。
当然,虞涵也不可能将她当尊佛来供着,遇到棘手的问题,也会暗地里找她商议一番,她淡淡地提着意见,看似无关痛痒,实则一针见血,这样的她,让虞涵很满意。
而来到皇城之后,苏心禾却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她总是少言少语,成为了御医馆中医术精湛,却又是最淡泊的御医,她不拉帮结派,也不攀权附贵,她独来独往,默默做好自己的本职。
众人知道苏心禾是由虞涵引荐而来,虽然妒其才,羡其能,却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得罪那惹不起的大人物。
所以,这半年来,苏心禾在皇城中的生活还算安稳,大风大浪没有,一切还似平顺。
“让刘桂娟稍等,我收拾好药箱就过去。”
站在御医馆门口的侍从半晌不见屋内的动静,似乎等得有些急了,将头望里探了探,当一接触到苏心禾冰冷的眼神时,顿时心中一滞,不由地向后缩了缩。
这个苏心禾好似从未笑过,虽然长着一付好看的面容,在宫廷中也不乏有许多侍从将芳心暗许,但谁也没有得到过她的青睐,她就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雕,从眼神到语言,真能冷到人心里去。
“是,小侍这就回去禀报。”
侍从抚了抚胸,竟然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苏心禾对人也不刻薄,但他心里就是觉得莫名的胆寒,也不知道后宫里的贵君们为什么都喜欢请她的诊?
难道真是因为人长得美了些,就特别吃香?
侍从摇了摇脑袋,收拾起心情,快速地退了出去。
苏心禾将那封信稳稳地揣在怀里,放在靠近心脏的地方,只有那里的温暖能够让她感到生活的希望。
她动作利落地挎上药箱,便向着柳贵君的“春寒宫”而去。
柳贵君便是柳琦,柳珂的亲弟弟,眼下仍然深得女皇荣宠,在宫中的地位自然不低。
对谁,苏心禾都是一样的态度,不冷不热,不近不远,保持着她一贯的作风。
不过,对于这位柳贵君,她是唯一上了心的,毕竟,柳珂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协犯,他们曾经这样对待过她的家人,她又如何会轻易忘记?
……
还记得那一日,苏心禾与虞涵谈好了一切,返回时,苏家与“千机阁”的封条已然得解,她召回了那些散去的仆从,命他们收拾好了各房,等待着他们主人的归来。
再次见到影飞与焰冰时,她的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
差一点,差一点她便以为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
虽然这个代价要用她以后的自由来换取,但为了她亲人的平安与健康,她什么都可以放下。
影飞回到苏家当晚便开始阵痛,一直到第二日凌晨才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当那小小的人儿被她搂在怀中时,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生的喜悦,这是生命的奇迹,她如何能不激动?
那个被她抱在怀中的小人儿,是与她一脉相连的至亲,是流着她血液的稚儿……
那份生命的传奇在那一刻被延续了,她仿佛听见了心的欢鸣,一切苦难,一切牺牲,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影飞倒在她的怀中,额头是用力过度后被汗水打湿的几缕乱发,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地近乎透明,可看向她的眼神,却依然是那样地深情与执着,无怨无悔。
而焰冰站在床角,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难过地别过了头,将泪水洒在了襟边,手背一抹,便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红润的眼眶记录着那没法被更改的事实。
他们心里都知道,第二日,苏心禾便要离开宜州了,为了保得他们的平安,为了保得整个苏家,她要随虞涵上皇城去,归期未明,也许,再见,已是天涯……
焰冰一怒,冲动地想要与虞涵一决高下,可当视线触及苏心禾的目光时,一切波澜被尽数掩盖了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以他们的力量是斗不过虞涵的,冲动行事下,更是什么好也讨不到。
这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也不是两败俱伤的厮杀,这是个一面倒的局势,虞涵的权力大得他们无法无法想像,以一股江湖势力,又怎么与朝廷斗?
而且,苏心禾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家人居无定所,过着流民一般的生活,这让她情何以堪?
柳尘烟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与苏飞雪安稳地过下半生,她怎么忍心去剥夺他的幸福?
还有影飞,他在江湖中漂泊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再忆起,如今,她又如何能再将他给推进那样的生活?
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
孩子,应该在健康平衡的环境中长大,而不是从小便受尽苦难,与他们一同亡命天涯,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她曾经受过的苦难,她不想再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上演。
焰冰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她又何尝愿意与他们分隔两地?
只是一切,急不得,或许,他们应该从长计议。
……
苏心禾步伐沉稳地走在那条熟悉的道路上,后宫里,得了女皇的特旨,只要出示宫牌,她可以随意进出,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柳贵君在女皇面前的美言,将她的医术以及人品夸得了个天上有,地下无,也让这一帮贵君们对她礼遇有佳,趋之若鹜。
后宫里虽然不能涉及朝堂政务,但贵君们无不是出自朝中重臣之家,所以,他们的利益是与他们家族的荣辱兴衰相挂钩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苏心禾虽然不参与,不议论,但从他们平时的言语中,也多少了解了朝廷的动向。
当朝丞相与太师各掌一权,分庭抗礼,朝前唇枪舌剑,朝后暗箭冷枪,斗得个水火不容。
而女皇则是适时地做合事佬,既不打压一方,也不制止另一方,始终维持着朝堂之中的力量均衡。
在这最后掌控着一切的,却是虞涵。
几次的接触下来,苏心禾也渐渐了解到,女皇对虞涵的话,简直是言听计从。
在外看来,虞涵确实是女皇面前的红人,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地位与权力;但事物都有两面性,今天的尊荣很可能会化为明天的灾祸,虞涵未来的路,是否还是会一帆风顺,就犹未知了。
柳珂是没有再出现过,至少没有在她的面前再出现过。
而苏心海与萧子如经历了那一场劫难后,俩个人当真像是变了个样,整天锁在家里,足不出户,如此过了一个月。
某一天的清晨,在苏家的侍从一声惊呼下,大家才发现,苏心海与萧子如的房间已经人去楼空,任何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卷走了,连书信也没有留下一封,便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苏飞雪气愤之余,摔瓶扔碟,将它们屋里能打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以此泄愤!
没想到,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原以为这两父女会改过自新,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不过,换另一方面来想,或是他们俩人觉得在苏家再呆下去,已经毫无颜面,这才舍弃了一切,带上能够带走的东西,远走高飞,消失在茫茫人海。
只是,这份母女情,夫妻情,他们俩人都能如此轻易地舍下,这才是让苏飞雪真正伤心的地方。
她对萧子如这么多年来的爱护与关心,对苏心海曾经的谆谆教导,似乎在瞬间便化为了乌有,什么也没留下,空余下她这颗悲伤的心。
自从那一日之后,苏飞雪仿若整整老了十岁。
苏心禾离家的打击还没有过去,苏心海与萧子如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让这个年近中年的女人顿时觉得力不从心,心力交瘁。
两个女儿,一个她最得意的苏心禾因为保护家人,不得已入了皇城;一个不成气的苏心海,做了错事,连累了一家,不知道悔改,却还要一走了之。
三个女儿,一下不见了两个,而余下的那一个却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苏家的家业,何以为继啊?
要不是还有柳尘烟呆在身边陪着她,要不是还有新出生的孙女让她在迷茫之中看见一点希望,她真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再撑得下去。
苏家,进过这次打击之后,再失去了苏心禾,要想恢复以前的光景,真的很难!
宫廷卷 第【109】章 孕秘
春寒宫的寝宫内一鼎上好的香炉生起袅袅的青烟,窗户基本都是闭合着,只有点点的微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泄进里一点,室内在白日里显得有一丝清冷,寂静无声。
柳琦气度宜然地躺卧在贵君软榻上,保养得宜的脸蛋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柔嫩细滑,似乎滴得出水来,精致的五官与柳珂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男人的英气,但也只是一点,后宫的男人们,比起民间来,更多了一份脂粉味。
为了荣宠长盛不衰,他们只有想着各种方法好好保养,以美丽的容貌和漂亮的身段来吸引女皇的注意,以此保得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一旁的侍从跪在软榻前,隔着一张棉帕,小心翼翼地为柳琦做着脚部按摩,动作轻柔,呼吸轻巧,柳琦没有发言,没有人敢说出一句话。
柳琦手一抬,一旁的侍从连忙递上温热的茶水,他抿了一口,手一挥,侍从又退了下去,一切寂静无声。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柳琦刚刚闭上的眼又缓缓地睁了开来,轻声道:“苏御医来了吗?”
“回柳贵君,苏御医马上就到。”
几乎是柳琦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也在下一刻回答了他的问话。
柳琦说话的声音很轻,那飘散在空气里的声音便显得更低了,但在宫廷中,侍从的耳朵是最尖的,特别是对于主子的吩咐,就算远在宫门口,听到这轻飘飘的声音,也要摸爬滚打地跑到面前来回话。
“嗯。”
柳琦几不可闻地轻应了一声,随即又闭上了眼,闭目养神起来。
苏心禾的到来是个意外,对于她的名号,就算远在皇城的他,也是听说过的。
只是,她却是由虞涵引荐而来,这让他不得不上了心。
宜州的首富到宫廷里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放弃那安宜舒适的生活,情愿被这些规矩束缚着,这样想来,傻子也都不会来,更何况是苏心禾?
究竟虞涵将苏心禾带到皇城的用意是什么,他倒是好奇得很。
所以,他主动地接近苏心禾,在女皇面前也对她好评有佳。
这样下来,苏心禾该是会领他的情,至少他在某一天需要用到她的时候,也会顺手几分吧。
这当然是柳琦心里自己打的如意算盘,岂知苏心禾顺应着他,也是别有用意,只是俩人心中各有计较而已。
当苏心禾抵达了春寒宫,在侍从禀报之后,被人带进了寝宫内室后,屋里便只余下了柳琦一人。
对于这样的情景,苏心禾是见惯不惊的,柳琦自以为每次和她密谈什么,透露她一些他所了解与知道的消息,她便会将他当做自家人看,更甚者会站在他那一方。
这个男人,比起他的姐姐,倒显得幼稚得多。
每次,她都是静静地听着,轻笑而过,不反对,不赞成,没有发表过多的言论。
当然,手下的诊治工作一点也不耽误,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而由柳琦透露出来的消息,道道都是与虞涵有关的事,不是这个官员参了虞涵一本,便是那个官员上奏折弹劾。
这些小儿科的把戏,她都觉得可笑,虞涵更不可能打理,如果他的时间都分神给这些绿豆的事了,还怎么有精力去料理国家大事?
而最近这段日子里,虞涵又消失得不见了踪影,听说,只是听说,他又代女皇去邻近的国家做友好访问了。
虞涵虽然只挂着个帝师的头衔,但女皇代言人非他莫属。
“苏御医,本君为何总是……怀不上身孕?”
唠叨完了一堆琐碎的事情之后,柳琦终是问出了这个在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他来宫中也有两年的光景了,可迟迟不见有身孕,再这样下去,他用什么来支撑他后半辈子的生活?
女皇的荣宠虽然还在,但又能维持到几时?
保不准明年选秀时,又有些年轻俊朗的男人来充裕后宫,而他们则年老色衰,屈居人后了。
美男迟暮,色衰爱弛,如果到时候他们还找不到自己的依仗,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与苏心禾接触了有半年之久,知道她不喜言,人又沉静,加之自己对她的种种示好后,柳琦今天才敢向她吐露自己久未向人提及的心事。
这种事情,对其他御医,他是怎么也问不出口的,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被某个贵君收买了,是他们的眼线呢?
万一借机逮着他一点小把柄来大做文章,他可就是自找麻烦了。
所以,对待这方面的事情,他是小心又小心的。
苏心禾,在眼前这个阶段来讲,暂时是可以信任的。
苏心禾的秀眉微蹙,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一般的贵君如果不是和御医特别熟识,是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话题的。
后宫中的男人们都知道,在位期间,要想法设法地留下一女半子,让自己老有所托。
但对于久不怀孕的男人来说,他们的心里该是恐慌的,惧怕的,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又如何能对第三个人提起。
是男人,都不肯承认自己是没有生育的人。
而如果真的确诊了没有生育,对于以侍奉女皇为终生己任的后宫美男们来说,是最悲惨的事。
而一般知晓其中种种的人,好事,当然会被宣扬放大,如果是坏事,那么免不了被杀人灭口。
柳琦今天这番问话,是当真把她当作了心腹、自己人?
还是在下一刻,就会瞬间变了脸色?
苏心禾的心里正在暗自斟酌,略微沉吟后,她才低声说道:“贵君的身子内里属寒,不易怀有身孕……”
苏心禾只是诚实地告知了柳琦,对于柳家来说,柳琦如果生不出小孩,那么,柳家享有专权的日子也就没有多少了,而这一点,想必是现在柳琦最担心的事。
果然,苏心禾此话一出,柳琦的脸色瞬间变了几番,眸中的神色阴晴不定,时而垂目深思,时而将眼光又投向苏心禾的身上,见后者仍然镇定自若,柳琦的薄唇翕合了几下,终还是问了出来:“身体属寒……能改变吗?”
柳琦虽不懂医术,但从小在家也是受过应有的教育,他也曾经听说过,人的体质是可以改变的,或者通过锻炼达到,或者通过药物达到,但不知道他的还有的变吗?
他找上苏心禾,除了因为她是虞涵的人以外,另一点是苏心禾的医术了得,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且不说她在燕州治愈瘟疫时的创举,单就是来到皇城后,在后宫里露的那几手,对于其他御医形成的压力与打击可想而知。
要不是她身后有虞涵这个人物,御医馆怕早就将她给排挤开来。
“体质属寒……本不易改……”
苏心禾微微皱眉后,像是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但是……如果贵君试用我调配的药方……或许会有所改善……”
注意,苏心禾这里所用的两个词,“如果”,“或许”,这样有着一半可能性,却有着另一半不可能性的话语,在此时的柳琦耳中,却是绝境中的希望。
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要试上一试。
“不过,这个药方没能在御医馆备案,心禾不敢随意使用,只怕……”
苏心禾显得略有些为难,御医馆的用药都有确切的记录,用在哪一宫,用在哪一个人身上,都会有明确的记载,半点马虎不得。
所以,这事还要看柳琦怎么说。
“不碍事,苏御医有秘方尽管给本君开来,不走御医馆那条途径,苏御医应该也有办法吧?”
柳琦勾唇一笑,眉宇之间媚态尽现,可这一招对女皇管用,在苏心禾这里却被彻底无视。
在后宫里,虽然除了女皇之外,男女之事已成禁忌,但也不乏有耐不住寂寞的贵君,侍君借故引诱她们这些能在后宫里出入的御医们,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成为不能说的秘密。
至于柳琦之前有没有犯过这禁忌,苏心禾是不知道,不过,现在用在她手上,就是多此一举了。
苏心禾利落地收拾了药箱,退开了三步之遥后,才躬身道:“那心禾就试试吧,请贵君耐心等待消息。”
柳琦会这么说,早在苏心禾预料之中,生不出小孩的秘密,柳琦怎么会让其他人知道风声,当然秘密地处理就好。
“好,本君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柳琦满意地点了点头,苏心禾用了自己的秘方,私用药品,对她自己来说本就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如果被人举报,这罪名可大可小。
所以,柳琦也可以肯定,这件事情,苏心禾只要答应了,便不会泄秘。
而苏心禾真的对柳琦会用什么样的药,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华丽荣耀的宫廷,并不像外表所见得那么光鲜,它的内里已经腐烂变质,充斥着许多不能深究的黑暗,不能言说的秘密。
而今天,秘密的宝塔上又多增加了一桩……
宫廷卷 第【110】章 军情
“报!八百里加急快报!”
人头攒动的朝堂之中突然传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众人侧身望去,只见朝堂外的门阶上慢慢地探出一个脑袋,随着她脚步地跑动,整个人身体也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士兵,远途的奔波早已经让她周身糟蹋不堪,灰扑扑的兵服上几团暗色却很是显眼,不知情的人绝不知道,那几团暗色是早已经干涸凝固的血斑。
长途跋涉之下,血也早已经失了它该有的颜色,只是曾经温热的喷洒,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么样地惊心动魄。
她奋力地向朝堂中跑去,她的手中高高地举着一圈黄色的绸缎圈筒,那是要向女皇传达汇报的最新消息,她一边高声地呼喊着,一边向前跑着,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朝堂中的众人立马分开站在了两边,门堂的侍卫拦住了那名士兵,简单地作了搜查之后,解除佩剑后才放了她进去。
“女皇,八百里加急快报!”
那名士兵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眼中浓重的血丝足以证明她已经多夜没有合过眼了,可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手中那卷黄色的卷筒上,那个东西,似乎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
“报!”
女皇的神情也在刹那间严肃起来,连带着整个朝堂众人也屏息静气,静静地听着那名士兵接下来的报告。
“南蛮国突袭我南方边境,秦将军正带领众部顽强抗敌,请女皇陛下立刻派兵支援。”
士兵的话语一落,朝堂之中顿时哗然。
想那南蛮国乃是区区小国,这么多年来也不见有何异动,这才竟然突然来袭,且来势凶猛,连秦将军都派人来请求支援,看来此战事非比寻常。
“南蛮国竟然犯我边境?”
女皇眉头紧拧,目光阴郁,不知道她心头作何打算。
片刻后,她挥手招来一旁的女官,低声问道:“虞老师什么时候归国?”
女官神情一凛,小声回道:“归期未定,上次传来消息说椰那国国君盛情款待,虞大人恐怕会多待上些时日。”
女皇点了点头,对着朝堂中的众人沉声问道:“此番南蛮犯我边境,哪位将军愿领兵前往,助秦将军对抗敌军?”
女皇此言一出,太师与丞相对视一眼,双方阵营中各出列一员猛将,竞相要求带兵出征,平定南方之乱。
一番你来我往之下,女皇终于敲定,两方将军都为副将,三天之后,整齐十万大军出发,到达边境后,听从秦将军调派。
战事来得如此之快,迅速在皇城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硝烟,虽然战火没有烧到这里,但这几日以来粮草的储备调配,整军的威武声势,也让整个皇城感受到了战争所带来的火热。
群情激奋,慷慨豪迈,军人们摩拳擦掌,百姓们摇旗呐喊,,心中都是必胜的信念。
南方蛮夷之地未开化的民众,又怎么会是天朝之师的敌手?
这场战争,似乎一开始便注定了胜利的结局,所以,士兵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洋洋自得的笑容,但在笑容背后,谁又知道战争的残酷?
那是血与火交织而成的印迹,那是数不尽的累累白骨砌成的高墙……
皇城之内,练兵操戈,而宫廷之中,也不太平静。
御医馆内正在征集着此次自愿随军出征的大夫,可战火硝烟之下,谁又愿意去淌那一趟浑水呢?
在宫廷里还能保得衣食无忧,尊荣满身,可一去到战场,连自己的命保不保得下来都成问题,谁又有心思去治疗那些受伤的士兵?
更别提那战争的条件是多么艰苦难熬,她们这些在宫廷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御医们又怎么能吃得下那种苦处。
但无奈女皇下旨,民间征集的大夫必须由宫廷御医亲率参加,怎么样说,御医馆也必须派出一名代表,这下可急坏了老馆长。
说自愿吧,谁人愿意啊?
说她点名谴派吧,可这里的御医们哪个没有一点身世背景,平白点错了人,让别人记恨一辈子,这种黑锅背上可真让人头疼。
犹豫不决之下,老馆长似乎都想亲自上阵了。
虽然她再过不久便要退休了,但眼下战火点燃,她恐怕连着最后一点的清净日子也要奉献出来了。
老馆长的眼光一一扫过那些仿佛事不关己,依然在旁嬉笑闲聊着的年青御医们,这些,就是宫廷未来的青年才俊吗?
也罢,老馆长叹息地摇了摇头,右手提起毛笔,沾上朱红的点墨,欲在女皇指派人的名单上加上自己的名字。
可她的手刚刚提到空中,一只纤细的素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老馆长惊讶地抬眼,待看清来人时,她的眼中浮现出种种难言的神色。
苏心禾?
那个被帝师虞涵一手引荐至御医馆的女人;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女人;
那个一手医术了得,却娇不燥的女人;
那个被无数贵君们推崇,却又半点不倨功的女人……
苏心禾,对御医馆来说,她是一个迷,她是一个传奇,但也是任何人都不敢动的女人!
她如今这般制止住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老馆长微微挑眉,她确实不明白苏心禾的用意。
“馆长,我去!”
只是简短的四个字,苏心禾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老馆长心中却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样的份量。
顿时,老馆长的眼中泛起点点晶光,那从心里而升起的感动充盈着她的心房。
宫廷冷暖,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苏心禾是怎么样一个女人,以前她不敢说,但现在她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没有笑容,一脸冷淡,可那心却比谁都热啊。
没有人怜她年纪老迈出行不便,没有人怜她辛苦了一辈子又没有善终。
而这些,却被苏心禾看在了眼里,让她怎么能不觉得心里泛酸?
“不……”
老馆长摇了摇头,她的人生也走了大半了,未来也没什么改变的可能了;而苏心禾不一样,她的未来,还有大把的可能,不能让这个年轻的女人去犯这次险。
苏心禾难得地扯了扯唇,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老馆长被这笑容给惊呆了,那么温暖,那么美丽的笑容,竟然让她直直地暖到了心里。
纯洁、无垢,拥有这样笑容的人,理应由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啊,可是……
趁着老馆长感叹走神的当下,苏心禾手腕一转,利落地夺过了老馆长手中的笔,几下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御医,这怎么行?”
老馆长反应过来之时,女皇的名册里御医一栏已经赫然写下了苏心禾的大名,一锤定音,再无更改。
“这段日子,承蒙老馆长照顾,请让我为您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苏心禾推开两步,对老馆长深深鞠了一躬后,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御医馆的大门。
她不想惹出老馆长更多的眼泪,只能,就此别过。
宫廷里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谁对她好,谁对她坏,谁是值得同情的,谁是应该远离的,苏心禾的心里都清清楚楚。
她从来不是滥好心,也绝不会因为同情就去做一件事情。
只是这老馆长,让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她不能在身边尽孝,已经是人生一大憾事了,她不想别的子女也失去这样的机会。
而且,边境地带的生活绝不好过,又加上战火的洗礼,那里的情况可想而知,老馆长一大把年纪了,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这样的她去到南方边境,不真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不信佛,但是如果能救到别人一命,或是救到更多人的名,会不会,在冥冥中,总有一天,这些人也会成为她命中的福音?
她不为自己,她在为她的家人们造福!
为柳尘烟,为苏飞雪,为影飞,为焰冰,为沐清尘,也为她已经半岁的女儿苏纤尘……
她多渴望与他们相聚啊,在梦中,在无数个惊醒的刹那,她渴望着在影飞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她甚至期盼着焰冰与她斗上两句嘴,或是沐清尘在她面前哭诉的声音也好……
她真想他们啊!
她离开苏家之后,影飞派人将沐清尘接回了宜州,他们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在每次的信中,沐清尘留下的话语最多,诉说思念的情怀,想见又不得见的痛苦。
她与他们的心是一样的啊!
苏心禾走出了皇宫的大门,转头,顿脚,望着那巍巍的城墙,那刷着朱红色油漆的大门,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这一处荣耀光华之地,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日已西沉,黑夜过后,黎明也不再遥远。
或许,这个日子不远了,只需要耐心地等待,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宫廷卷 第【111】章 出征
南征的军队蜿蜒绵长,从皇城出发,浩浩荡荡地一路挺进。
苏心禾的医疗队伍与运送粮草的队伍走在最前面,与而后的军队拉开了一段距离,但前进的方向都是相同,远看来,也像是在首尾照应着。
整支队伍,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活力无限。
天下太平了太久,国家的军队作着操练,却从来没有机会亲上战场,所以,他们一定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如何残酷的血腥。
苏心禾背着药箱,徒步前行着,她的身后是一整队穿着大褂的大夫们,这些大夫是从民间征集而来,或是出于自愿,或是被迫,但这些都不说苏心禾关心的范围。
这一场旅程是应该谨慎的,或许,过了这一次,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间便不远了。
东南西北仍然混在队伍中,小心地跟着她,保护着她。
出征的消息她如实地告诉了家里的人知道,这么大件事情,想瞒也瞒不了。
而这一次,家里的反应却是异常地平静,就连焰冰也没有在信里唠叨她了,只是殷殷叮嘱着她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保重自己。
也许,他们都知道,重逢的日子不远了,所以,那颗按捺不住的心也只有一忍再忍,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影飞的来信中多了几幅手描的图画,竟然是他们的孩子苏纤尘的画像,影飞将她每个月成长的变化都化成了图画,而在图画下面还有成长日期的标注,这一封书信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收到之后,她便做成了香囊,径直捂在了怀中。
有家人的默默支持,她知道,她不是孤独的,这条路,她也能长久地走下去。
苏心禾的脚步坚定,步伐稳健,仿佛那将要去往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新希望的起点。
“苏大夫,这次去我们什么时候回啊?”
跟在苏心禾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少女挤身向前,紧跟在苏心禾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的年纪不大,估计还不到十六岁,当然,以苏心禾十八岁的年纪便能在御医馆任职,并且担任这次前往南方战场的医队负责人来说,十六岁,也是个该出来闯荡的年纪了。
苏心禾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却扫过了身旁的少年。
这个女孩应该算是她的队伍里最年轻的大夫了,一双大大的清澈的眼睛,说话时,眼角会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就像带着一张笑脸一般,给周围的人极好的印象。
本来,去往南方战场上的大夫们多是经验丰富,医治过无数伤患的中年人。
太年轻的,不够资格,太老了,又担心身体在那里吃不消。
所以,这年轻女孩的到来,也让苏心禾记在了心上。
她叫夏雨,听说是皇城里“保平堂”的实习大夫,本来应该是她的师傅走上这一遭,但出发的当日,她的师傅却突然犯了病,她这才临时顶替了上来,背上行囊,踏上这次征程。
这样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与苏心禾两世经验相比,真是浅到了太平洋。
这样地天真与无畏,根本不知道那前途未知的风险。
“战事结束了,我们便返回。”
苏心禾在心里轻声一叹,虽然他们是在后方的大夫,但战场之上命运难测,谁又知道自己是否能平安归来呢?
当然,这一对跟随她而来的大夫,她是希望着他们怎么来的,便怎么样回去。
但战事起,谁又敢保证呢?
“苏大夫,你真厉害,大家都在夸你呢!”
夏雨可没听出苏心禾言语中的叹息与担忧,见这个平日里清冷的人竟然回了她的话,她顿时受宠若惊,又向前迈了两步,和苏心禾拉起话来。
夏雨只知道苏心禾年轻有为,那么小的年纪便做到了宫廷御医,这是她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福分。
宫廷御医三年征考一次,但每一次的考试要求都是异常严格的,不仅要有从医十年以上的经验,还要在医学的某一方面有自己的建树,这样高的门槛,她要做多久才打得到啊?
而苏心禾年纪轻轻就入了御医馆,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被御医馆破格录用。
想一想,她的心里便多了几分敬佩。
苏心禾不置可否,对于别人的议论,她不会放在心里。
御医馆或许是这些民间大夫们所畅想的最高荣誉殿堂,可真正进到了这里,他们才会知道宫廷的水有多深。
在那里,不仅仅是有医术便能畅行无阻的,你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没有钱财,那么,只会成为别人践踏的对象,在一波一波新鲜血液注入之后,被淹没到太平洋里,再无人问津。
宫廷里的一切,都是用金钱与地位堆砌而来,民间的百姓,确实不适合这一切。
“苏大夫,你可是我学习的榜样呢,连我师傅都说,当世侠医,非苏心禾莫属。”
苏心禾没有回答夏雨的这句话,可她仍然没有气馁,脸上洋溢的笑容越发热烈,也许,这长长的征程已经闷坏了她,也没有别的大夫愿意和她搭话,此时,苏心禾只要没有表现出明显地烦她,她都能自说自话一整天。
“侠医?”
乍一听这称呼,苏心禾的脚步顿了顿,她什么时候有这称号了,她怎么不知道?
还是夏雨这小姑娘自个儿给编的?
“真的,真的!”
见苏心禾又搭理她了,夏雨的头点得更重了,笑道:“我师伯给师傅写的信中,一直提到过苏大夫,对你赞许有佳,说你施善举造福百姓,不顾自身安危身入疫区,不仅治疗了瘟疫,还抑制了瘟疫的漫延……”
夏雨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这事她亲眼见着了一般,仿佛加诸在苏心禾身上的荣耀让她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因为,这一次,她正是在苏心禾带领的队伍里啊。
“你师伯是……?”
苏心禾微微纳闷,除了那一次与她一同上疫区的大夫们知道这事,就只有宫里的人知道了,而这夏雨又是从何得知?
“我师伯啊,就是田芳,她说你们还呆一起过呢。”
夏雨笑得越发灿烂,不知不觉中已经与苏心禾并排走在了一起,也许,这个比她只大了两岁的御医,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
“田大夫……原来是她……”
苏心禾恍然大悟,那些久未被人提起的记忆刹时跃入了脑海中。
她还记得那个田芳,那一次季少君卧病在床时,她还用医术诱之,田大夫才愿意帮助她全程照顾着季少君,当时,她们俩人之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呢。
虽然是在疫区里,可那时的心情却是愉快的,放松的,她们是一群快乐工作的大夫。
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曾几何时,已经被她尘封在心灵最深处,不愿提及,不想触碰,怕一碰,就是一次锥心的疼痛,怕一想到曾有过那样自由的时光,便会埋怨如今周身的束缚。
还有季少君,现在的他,与那时真是大大地不同了。
焰冰的来信中也提及过季少君几次,自从她离开宜州之后,苏飞雪病倒,苏家的生意开始慢慢地下滑,而其他的商家顾忌到苏家曾惹上过官非,也渐渐地断绝了和苏家的生意来往。
苏家的财富本就不菲,就算都不做事了,也够他们吃几辈子了,但苏家如果不运营了,那么,在苏家商铺里那么多做工的人就没有了生活的保障,所以,苏家不能倒下。
季少君初时来到苏家与焰冰对阵,摆明车马蒂说他要嫁入苏家,帮助苏家振兴家业,不能让苏家从此没落下去。
对于如此直白的季少君,焰冰的新仇旧恨一起来袭。
以前,季少君就曾为难过苏心禾,一直和他们苏家犯冲;而这一次,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嫁进苏家,这怎么能不让焰冰火大?
俩人每次见面,莫不是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了不知多少个回合,直到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才罢手。
不得不说在影飞的坐阵下,焰冰的休养越来越好了,与季少君只争口舌,竟然忍住了动手的冲动,没有一巴掌将季少君给拍飞。
如果动起武来,十个季少君也不是焰冰的对手,这一点,季少君应该还是清楚的,但他却无惧无畏,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咋舌。
每次沐清尘作旁观时,看着这样的争斗场面,都暗暗为季少君捏了一把汗。
也许,苏家多了一个像季少君这样彪悍的商业奇才也是不错的,他并不排斥这季少君的加入,而且,有人能和焰冰分庭抗礼,让家里热闹起来,这也是他乐见的。
苏家自从苏心禾离开之后,已经少了很多的欢笑,清冷得就连鸟儿也不愿意在园中落户了,一大家子人都是围着苏心禾在转,真希望那团圆的一天早日到来。
而对于季少君提出的要求,苏飞雪与柳尘烟也不敢轻易作决定,便将矛头转向了影飞。
苏心禾不在,她的家事一向是影飞说了算,虽然影飞没有封为正夫,但他进门最早,焰冰与沐清尘都服他,而且,他还是苏家第一个长孙的父亲,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影飞看问题也看得透彻,在所有人都避着苏家的当下,季少君还能雪中送碳,他这份心是值得肯定的,这一点,他们三个男人都明白,这也是焰冰一直与季少君作着口舌斗,却没有使上真功夫的缘由。
但是,至于要让季少君进门,还要苏心禾亲自点头。
因为,接下来的苏家会又一次大的变故,到时候结果会怎么样,谁也不能预料,所以,没有万全的把握,苏家是绝不会将别人卷入其中的。
宫廷卷 第【112】章 先锋
这一路有夏雨的说笑,让原本寂寞的旅程显得也不是那么无趣,她的出现唤醒了苏心禾沉睡的记忆,冰冷的脸庞上也渐渐展露了曾经的笑颜。
这一次的征程也让东南西北放了心,她们久未开颜的女主人终于找回了生气,她们心里也是高兴的。
南边的边境即使有未知的风险,也不能阻挡住她们的步伐。
她们与苏心禾在一起,经历过种种磨难和困苦,每一次,她们都挺到了最后,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
南方边境一线的城池都戒严了起来,城门之内,士兵紧张地备战,准备随时出城迎敌。
几场小仗打下来,双方各有损伤,但久不经战的士兵们这一次真刀真枪的上了战场,在鲜血的洗礼之后,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了生命的意义。
敌众我寡,南方的城池险些失陷,秦将军带领着众士兵顽强抵抗,虽然死伤无数,但却也保得了暂时的安全。
眼下,他们等的便是皇城中的援军,援军一到,打退南蛮便不在话下。
有这一个信念支撑着,所以,他们才能在日夜疲惫战斗之下毅立不倒。
“援军还有多少天赶到?”
一身银色铠甲的女将军迎风而站,冷冽的风吹起那已然破败不堪的红色披风,可女将军的神色依然,炯炯的目光中一点也不显狼狈。
“禀秦将军,已接到快报,后援的十万军队最迟今晚便会赶到。”
小兵如实地向秦丹回禀道,言语之中不无恭敬。
秦丹点了点头,幽深的目光重又投回了那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原本黄色的土地已经洒下了斑驳的暗色印迹,每一场战斗后的尸体都被清除的干干净净,但浓重的血腥味却让那些秃鹫们盘旋不去,在天空中发出阵阵死亡的哀鸣。
已经支撑到了现在,真是不可思议。
以三万军队对抗南蛮国的七万骑兵,虽然死伤无数,但他们终于撑了下来,撑到援军到了的今天。
这一切跟英勇的士兵,坚强的百姓们不无关系,有了他们的支持,她才有勇气撑到今天。
还有那一个无畏又勇敢的年轻人,她的骄傲!
秦丹转过了身,目光缓缓下移,停留在城内一个挺拔的身影之上,那是她的女儿——秦夜!
秦夜身形颀长,挺拔俊美,精致的五官男女莫辨,眉宇间凝结着一股英气,一把银枪舞得虎虎生威,万夫莫敌。
军中流传着一句话,只要有夜先锋出战,定能地挡住南蛮国猛烈的进攻!
一次一次,秦夜用她的银枪书写着不败的神话!
像是感觉到城楼之上注视的目光,原本正在低头擦着那一把银枪的秦夜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在空中与秦丹交汇,眸中暖意一闪而过,低头之时唇间展现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父亲去世之后,她便跟在了母亲是身边,体弱多病的她从来不是母亲希望中的模样,不能继承母业,将秦氏一门的尊崇发扬光大,更不能提着刀剑上战场英勇杀敌,一切都是因为她这破败的身子。
她怨过,也恨过,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也渐渐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无用之人,母亲也逐渐将她忽略。
很多时候,她都以为,她是多余的。
她的存在就是一场灾难,父亲没了,母亲也不待见,她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偷偷地溜出边境之地,向着那布满密雾的树林而去,她并不知道那前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危险,或是幸运,这些,在她的字典里根本没有。
她的世界是一片死灰,没有色彩,也许,就这样消失在林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秦夜轻巧的脚步落在荒无人烟的林间,踩在厚厚的树叶上沙沙作响,林中的飞鸟倏地腾空而起,四散飞去,原本透过稀疏的叶子照向林中的光线因为飞鸟而变得交错起来,或明或暗,平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突然,一丝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似人,似兽,凄厉的叫声过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仿若没有发生过一般。
秦夜的脚步却倏地一滞,眸中渐渐浮现出惧色,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襟口,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波动,那是危险的信号。
她慢慢地转身,慢慢地移动着,仿佛只有轻微的动作才不会惊扰到任何生灵,任何对她的生命有威胁的生灵。
可看不见的暗色中,正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秦夜,密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正待合适的时机向她发出最致命的攻击。
秦夜慢慢地移动着身体,转回了身对着来时的路,视线所及那条幽暗的小道,现在仿佛就是她逃生的通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使力一蹬,便没命似地往回跑去。
而那幽暗处的生物就在她动作的那一刹那,如一道光四地从密林里激射而出,四脚飞扬,向秦夜狂奔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身后是紧紧追赶的脚步声,秦夜根本不敢回头去望,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连平日里一紧张就会犯的心绞痛在这时似乎也消失地无影无踪,逃命,活下去,才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
在危险时,人的潜能是可以被无限激发的,体弱如秦夜也能证实这一点。
秦夜的手脚并用,两手挥舞着拂开眼前的一切阻挡,脚步极快地翻飞着,但尽管这样,两只脚的人类又怎么跑得过四只脚的生灵?
突然,秦夜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厚重的树叶层上,她惊恐地转过了身,那身后腾空而起向她扑来的东西,她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乍一看,形似虎,却没有虎的体积,但对付她这样一个小孩,却是绰绰有余。
山猫张开了大嘴,森冷的白牙泛出点点血光,犀利的爪子似乎能划破一切坚硬的东西,更何况只是人类的皮肤。
秦夜已经忘了尖叫,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一刻。
她本就是个累赘,不是吗?
眼下,她终于可以摆脱俗世的种种牵绊,追寻着父亲的脚步而去,她应该高兴才对。
对,应该高兴!
想到这一点,那原本绝望的小脸在刹那间绽放出绚丽的光华,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过,顺着洁白稚嫩的脸庞缓缓下落……
时间就像慢动作的分解一般,一滴泪掉落的时光里,便是山猫向前扑进的整个过程。
然而,那黑色的阴影在秦夜的上空笼罩之时,却突然转了向。
空气中,只听得一声惨叫,竟然比刚才那叫声更让人毛骨悚然,凄厉非常。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重物落地的轰然巨响,震得树叶飞舞,如漫天的彩蝶一般,纷纷扬扬着,跳着一场时光的漫舞。
整个土地似乎在刹那间都震动地摇晃了一般。
山猫的嘴里发出几声呜呜的哀鸣,痛苦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最终,蜷缩成了一团,缓缓地闭上了眼,不再动作。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秦夜原本停滞的心脏仿佛又重新恢复了跳动,她轻喘着,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慢慢地睁开了眼。
林间,依然是和煦的光线投入明眸,树叶在轻摇着,像在低奏着轻松的旋律,前一刻的危险,在这一刻似乎消失地不见了踪影。
一切宁静而安详,诡异的安详。
秦夜微微撑起了身子,视线搜索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她的左侧。
那里,正躺着那只山猫,正躺着那只追捕着她的冷血杀手。
秦夜的拳头倏然握紧,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怎么会?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山猫,此时却趴在了一边一动不动?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
秦夜摇了摇头,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倒在那里的山猫,就是刚才想猎杀她的那只山猫,那样凶神恶煞的表情,那样尖利的爪牙,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威胁性。
它死了!它死了!
她的心突然狂喜起来,仿若死里逃生的轻松,又仿若看着原本比自己强的山猫竟然有了这般下场的痛快。
“哈哈哈!”
秦夜仰面而笑,欢快的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树林。
“有意思……”
笑声刚停,空气里又传来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
秦夜原本放松的心立马又谨慎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但那说话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小家伙,跟着我吧!”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秦夜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黑影,腰间一紧,她便被人搂在了怀中,像鸟儿一般地腾空而起。
不,不是鸟儿,那是人,人是没有翅膀的,只是那人的黑色的宽大的衣衫从头围到了脚,只留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在树间飞跃时,黑色的衣衫就像鸟儿的翅膀一般,带着她飞向那未知的地方。
秦夜一点也不害怕,毕竟,人不会吃人吧,她的心出奇地安静,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秦夜不知道他是谁,而他也没有说。
但有一点她却明白过来,那只山猫一定是被这个黑衣人干掉的,当时,林子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而她不是山猫的对手,山猫也不会突然犯病死掉,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黑衣人杀了它。
这样想来,她的心里倒开始佩服起这个黑衣人来,没有什么响动,便能致敌死亡,他该有多厉害的功夫啊。
可容不得她想,黑衣人已经将她扔进了一个山洞。
从那天开始,她就在山洞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在那山洞里,她不知道呆了多久,时光在她的概念中似乎已经停滞了,春去秋来,改变的只是她的身高与样貌,还有那越来越出神入化的身手。
那黑衣人对她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她刚被带回山洞时,便被她扔在木桶里泡了好久,她只记得那黑衣人一直往那桶里倒蛇虫鼠蚁,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那些小东西咬得她生疼,就像有人在剜她的心一般,但她却叫不出声音,只能承受着。
泡在桶里虽然要忍受种种的折磨,但跑过之后,她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也轻盈多了,抬手之间充满了力量。
而后,那黑衣人便开始教她功夫,他们虽然总是相对无言,但却是彼此的依靠。
陪伴,她从来没有觉得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在这里,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在她十五岁那年,那黑衣人给了她一把银枪,让她离开。
她知道,分离是在所难免的,但心中却有着浓浓的伤感,她多想叫他一声师傅,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
最终,她还是默默地提着银枪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
她行至山脚时,转头眺望,那山顶上迎风而战的黑色身影仿若石雕一般巍峨挺立,只是,那被吹起的头巾里飘出几根雪白的发丝,泄露了他的风露,秦夜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悲凉,她握紧了手中的银枪,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秦夜回到了南方边境,这个秦将军走失多年的女儿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人都惊呆了,她挺拔俊美,一手银枪舞得虎虎生威,英气非常,顿时,便成为了众人追逐的焦点,也渐渐成为了秦丹心中的骄傲。
只是,那骄傲的背后,曾经付出过什么样的艰辛,只有那山林里的风知道,树知道……
那一年的山林,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故事……
宫廷卷 第【113】章 偿还
黄昏时分,南蛮国便再次发动了一次突袭。
本来,以南蛮国南七万骑兵对阵三万,理应是能够轻松地拿下边境城池可在秦丹秦夜两母女的抵抗下,战事却成了胶着的状态。
火攻不下敌国边境城池,南蛮国的女皇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能披甲上阵,将边境线的城池尽收囊中。
而收到女皇密令的南蛮国大元帅司徒英已经穷途路,如果再攻不下她恐怕只有提头回去见女皇了。
敌国的援军要在入夜才能到达边境,所以,司徒英决定黄昏时分发动总攻,势要拿下这座城池,然后再摆好车马。好好准备迎战那远奔而来,舟车疲顿的十万大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是司徒英打的如意算盘,机灵沉敛如秦丹,又怎么会中她这种计谋呢?
所以,当司徒英率兵叫阵之时,秦丹只守不攻,采取拖延战术,保存仅有的实力。
而这,却急坏了司徒英。
司徒英横跨于一匹黑色的战马上,远望着城楼之上的秦氏母女,眸中满是深思,谁也不是笨蛋,但怎么样才能引得秦丹打开城门,出城迎战呢?
正当司徒英焦急之时,己方阵营中突然赶到一名谋客,据说是女皇亲派而来。
应敌时分,情况如此特殊,司徒英本不想去见,但又碍于女皇颜面,不得不去。
初见那人时,饶是阅人无数的司徒英也惊在了当场,一身黑色衣袍紧紧包裹着的身子,只露出一双灰蒙的眼睛,在不经意间乍现精光,眼角的皱纹很深,将岁月的痕迹刻画的入木三分。
那人自称无涯,说是能助她破边境之危。
司徒英半信半疑,如几万大军叫阵都没有引敌半分,这群一个老者,凭什么说能肋她破敌?
难道无涯能点石成器,或是能撒豆成兵?
这样神乎其神的技艺只在神话传说里才有,她可不信这一套。
不过,女皇既然能派无涯来,或许也有一定的原因。
也罢,她就看看看这个老者能做出什么让她惊奇的事来!
当那一身黑衣的无涯出现在两军阵前时,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只有秦夜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楼下与她遥遥对望的那双眼睛。
那双在她记忆中熟悉的眼睛,那双虽然冷冽却又带给她无数希望的眼睛……
那个在她成长的路途上教导她,那个在她心中一直尊为师傅的人……此刻,竟然会站在敌方的阵营?
他要干什么,与她为敌吗?
不,对着他,她一定下不去手!
秦夜握住银枪的手不由地紧了又紧,这把银枪是他给她的,她绝不能用这把银枪对抗他!
"夜儿,你怎么了?"
秦丹也发现了秦夜的不对劲,那苍白的脸色,那紧咬的双唇,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夜儿,你要与为师为敌吗?"
两军阵前,一声浑厚的声音划破云霄。响彻在这片苍茫大地上,直直传入了秦夜的耳中,让她的心倏然一滞。
他终于还是承认了,不管他们有没有交流,他还是承认了是她的师傅,承认了他对她这么多年来的教导,那些如潮的往事,原来,不是一场梦啊。
夜儿,他说什么?他是你师傅?"
接下来震惊的倒换作了秦丹,她的女儿消失这几年来,虽然她也痛苦过,伤心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在慢慢地淡忘,那一角痛处已经被她掩盖了下来,风化成苍白的印迹。
直到秦夜的归来,那份痛才化作了欣喜与安慰,那望女成凤的心终于有了归属,那一刻,她的心充满了感动与幸福。
她也追问过那几年秦夜的生话,但秦夜总是寥寥数语带过,不想深谈
她便以为,那是秦夜不想触碰的往事。
那样的时光里,也曾经记载着她是个怎么样失职的母亲。
所以,过往的一切掩埋了也好,他们的日子还长,他们还有更美好的明天!
可是,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说他是秦夜的师傅?
在她不在秦夜身边的那几年,都是这个人在教导着她吗?
代替她作为母亲应尽的义务?
那一刻,她的失落与愧疚陡然而生。
如果不是她失职,今天,她的女儿就不用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作出如此痛苦的选择。
所以,一切,都理应她来承担。
女债,她要还!
师恩,她也要偿!
秦夜看了看秦丹,眼中是深沉的波涛,再望向城楼之下的黑衣人时,又盈满了痛苦,她的确在挣扎,挣扎的不知道怎么样去选择。
"夜儿,你退后!"
秦丹摆了摆手,不愿意再给秦夜增加任何的负担。
顿时,两名士兵上前将已然失了力气的秦夜架到了一旁.
此时的秦夜,胸中犹如幽凉估计留在猛烈的撞击着,她不知道应该如何
是好,也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方,她在茫然与痛苦中挣扎不已,己然失去了作战的心……
"阁下如何称呼?"
秦丹居高临下,对着楼下的无涯抱拳一揖。
"不才小小无涯。"
无涯甩了甩袖袍,显然是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
当初救了秦夜是一个意外,教导她更是一时兴起,也是他自己的一种试练,没想到那孩子的身子虽然奇弱,但对于毒术都挺了过去,这真是个奇迹。
能活到今天,秦夜靠的是她自己。
而且,那孩子,似乎还不知道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
"多谢无涯前辈教导犬女,感激之情将永铭在心。"
秦丹点了点头,先将礼数放在了前面。
"感激就不必了,今天,我只是来讨这一个师徒情,秦将军能代夜儿承诺无某吗?"
无涯掩在黑巾后的唇微微扯了扯,除了那眼角若有似无的冷冷笑意意,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这样笑过。
"两军交战,国家在前,情义在后,如若不是损国之事,秦某自当代犬女偿了这份情。"
果然是另有所图,秦丹微微凛神,来者不善!
"那这下就难办了……"
无涯叹息的摇了摇头,状似无意道:"女皇命我助司徒将军攻下你这方城池,夜儿是我徒弟,没理由不相助于我,眼下无某的要求只此一桩,还望秦将军多多成全。"
"师恩不能不报。"
秦丹赞同的点了点头,"但国家在前在,不能因为犬女一人而让城中所有人百姓与士兵的性命毁于一旦,这样,秦家便是永远的罪人了……"
无涯微微挑眉,似乎很不屑于秦丹这样的说法,他的目光越过秦丹的肩膀,径直看向那已然六神无主的秦夜,唇中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那你当如何?"
一切似乎尽在掌握,无涯胸有成竹,就连站在一旁的司徒英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得意,但就是不知道他得意的什么。
不过,秦夜是这无涯的徒弟,这一消息倒着实让司徒英震惊。那个舞着一把银枪的少年先锋,银枪如电,虎虎生风,没有人能近得她三丈之内。
那样神乎其神的技艺,当真是出自眼前这个裹着一身黑布的老者?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让她佩服。
"女债母偿,秦某这就代夜儿还你!"
说话之间,秦丹已经拔出了腿间的匕首,一刀便扎在了自己的腹部之下,一时之间,血如泉涌,透过那指尖的缝隙洒下点点温热,片刻,便在她的脚下形成一团暗色的阴霾。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瞪大了眼,但是,谁也没有能力阻止眼前的这一幕。
秦夜仿若突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那屹立在前方不倒的雕塑,泪水缓缓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以为,母亲是不爱她的,她所有的付出都只为了换的母亲的注视与赞赏。
与南蛮国交战,每一场硬仗她几乎都拼尽了全力,她不仅要告诉她的母亲,她也要告诉世人,秦家是英武世家,是永远不倒的神话!
可是,今天,在母亲与师傅面前,她软弱了,她惧怕了,一时之间,她没有了主张,只能呆怔着。
是母亲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也替她……偿还了那一份师徒的情分……
只是,她的母亲却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是她不能接受,不能原谅的!
秦夜握住银枪的手猛然一收,拂开众人,向秦丹奔了过去。
"母亲……"
刚要接近秦丹,却被她挥手制止了去,秦夜绝望而又痛苦地看着那一点
一点滴落的红色血珠,在她面上会聚,渐渐蜿蜒成一条暗色的小河。
她的心无比的疼痛,痛到就快要窒息。
这才是她的母亲,这才是与她一脉相连,生她养她的血亲啊!
该死的她刚才在犹豫什么,在挣扎什么,在迷惑什么?
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份情,这份债,再怎么说,也应该由她来还,而不是她的母亲。
秦丹的声音微微有些虚弱,但目光却是坚定而又执着的看向楼下的无涯。
她这样说,不仅仅是为了替秦夜还了这份师徒的情谊,也是为了赎他心中的罪孽,偿还她对秦夜的亏欠。
她不该忽略他的女儿……
那么一双小小的眸子,总是渴望着她的注释一关怀,可她忙于公事,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作为一个母亲,她欠了秦夜许多啊……
秦丹的这一举动确实带给无涯与司徒英不小的震惊。
前者惊讶于秦丹的大义无畏,勇于牺牲;后者却在心中暗自盘算着秦丹如果倒下了,那么,他们攻城便容易了许多。
无涯当然没有打算要放过秦丹,她这次奉女皇之命前来,不仅是要助司徒英攻破城池,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取得秦丹的头颅。
"母亲……"
本来,他要走的是另一个门道,在秦丹健康完好的情况下,只有一半的可能;可现在秦丹已然负伤,将他的把握提到了十成十。
秦夜紧咬了唇,眼中痛色凝聚,她倏地转过了身,看向城楼之下那双熟悉的眼睛,胸中激荡的感情如巨浪一般猛烈的拍打着、翻腾着,在片刻之后,却又归入了沉寂。
过去的一切,当随着今天而烟消云散,她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秦夜两步踏上城墙的高台,将银枪高举过头,向着无涯所站的地方用力一掷,银枪顿时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去,稳稳的扎宰了他前方的土地中,晃动E.中,晃动了几下便静止住了,只余下那颤抖的红缨在风中微微的飘着。
无涯只是冷冷地看着秦夜,一动不动,而司徒英却是脚步不稳地向后移了两步,那可是秦夜的银枪啊,那把杀了她手下无数部众的凶器,此时正稳稳地立在她面前,是人也会心生几分胆寒吧。
秦夜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无涯,像是想将他看透一般,那曾经的教导,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一切?
秦夜抬起双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顿时,一头墨发在空中飞舞了起来,像一匹上好的绸缎,映照着落日余辉中的点点金光,美得让人不敢鄙视。
森冷的光芒在空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冷光过后,一抹被齐齐割断的秀发已然握在了秦夜的手中,她的眼中,那纷繁复杂的感情渐渐退去,最终,凝聚成了一抹冷色。
"师傅,第一次这祥称呼您,也是最后一次……如今夜儿与您割发断义,从今往后,两不相欠!"
秦夜指尖一松,那一截断发便顺风飞扬而去,轻飘飘的发丝在空中四散
开来,狂乱的舞着,犹如那剪不断的情愁,理不清的思绪,最终,也将归于尘埃,不复存在……
"就此断义?没那么容易!"
无涯森冷一笑,手腕一转,掌中己然出现了一把短笛,凑近唇边,一串悠扬悦耳的笛声顿时在两军阵营之前响起,而秦夜的脸色却倏地一变……
宫廷卷 第【114】章 蛊毒
秦夜突然倒地,痛苦地抱住了头颅,她不如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无涯的笛声,她的头会那么地痛,痛到控制不住,痛到全身颤抖……
"夜儿……"
眼见秦夜的突变,秦丹心中一滞,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一身黑衣的无涯是来自南蛮国中的人,而南蛮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蛊毒啊!
秦夜与无涯在一起的那几年,他莫不是早就在她身上种下了蛊毒下,等待着有一天能够以蛊驱之,为他所用?
秦丹狠厉的目光如一道利剑般狠狠地射向无涯,而后者犹若未见,笛声仍然不止。
秦夜已经痛得失力,摇摇晃晃之间从城楼的高台上向内跌了下来。
在城楼内狭长的廊道里.只见一身轻甲的年轻先锋,散乱着一头乌发,修长的十指深深地插进发间,疯狂的拉扯着,挣扎着……
可尽管这样,似乎她的痛苦一点也没有减轻。
秦夜的眼睛开始充血,赤红色的瞳孔里看不见一点清明,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迷雾,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她,在诱惑她……
渐渐地,她觉得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反反复复只有无涯那追魂一般的魔音:杀……杀了她……杀了她……
秦夜的情况让秦丹心急如焚,她拧紧了眉,红唇紧咬血水依然有点点渗出,浸染着那如雪的白色。
夜儿,你怎么样了?
秦丹顾不得城楼之下的无涯,
巳轻翌圣经过刚才的一番变故之后,无涯与司徒英在已经退至了弓箭的射程之外,安全得很。
笛声仍然不止,无涯黑布之下的面容却更显蕾,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
……
与此同时,苏心禾他们的队伍已经提前抵达了边境的城池,而整只大队和他们的医疗小分队尚隔着几里之遥。
队伍长了,人多难行,总会有些拖拉,而医疗队伍就要精简许多,在脚程上也快上几分,所以,在日落时分,苏心禾他们便提前赶到了这里。
边境的城池正对着国界,左边是一条幽幽的长河,右边是怪石嶙峋的大山,三方之围,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南蛮国想攻入,就得打下这座边境的城池,从正面进攻。
而苏心禾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是沿河而上.在城门外会和之后。再行入城;
而庞大的军队将会将营扎在城门之外,成为边境这座城池的第一层护卫。
努力抗敌了那么久的勇士们,在大军到来之后,也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歇歇了。
苏心禾走在最前,夏雨紧紧跟随,而东南西北则护卫性的守在四个角,防止可能会有的意外,毕竟,在这战乱之地,谁也说不准,小心为上。
河边的稻草足有半人多高,要近城了,苏心禾手一挥,大家立马谨慎起来,跟随着她的动作,伏低了身子慢慢地向前行进着。
时长时短的笛声伴随着清风飘散在空气中,却让苏心禾心神一怔,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人有这般闲情奏出丝竹之声?
而这首歌曲,似歌又不像歌,倒像是一首不成曲的调子,到底是什么人在吹?
"主上,这笛声有问题。"
北四谨慎地上前,低声说道。
这次前往南蛮国,他们都提前做了功课,南蛮国人擅使毒用蛊,而下蛊之后,往往是用乐器来操纵受蛊之上,让其听从下蛊之人的命令。
苏心禾点了点头,关于蛊毒之术,在现代的南方少数民族中也还存在着,但其具体的效用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她也一直不太相信,一条小小的毒物,就真的能操纵人心吗?
这是医学不能解释的问题,也许,只有她自己亲身去感受一次,才能真正解开这蛊毒之迷。
"主上,城楼之上的那人应该是秦将军吧?"
已经初步地了解到了现在所处的状况,两军正正在对阵,像他们这医疗队伍断不可贸然出去,没有大部队在后而挺着,他们连一出去无疑就成了箭靶,所以,在苏心禾的手势下,所有的人都静静地蹲在了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空气中是淡淡的血腥味,这些从医之人怎么会分辨不出,不见尸体,却还闻得到血的味道,这片土地究竟撒下了多少人的鲜血,浸染而出,让那浓重的味道挥之不去,成为这场战争中无法磨灭的印迹。
头顶上空是盘旋示去的秃鹫,这些猛禽们比人类敏感多了,它们一早便发现了那伏在草丛中的众人,眼下,应该在分辨那些静止不动的到底属于活物还是死物,能否成为它们下一顿的晚餐。
"应该是她。"
苏心禾瞄了一眼城楼之上的情况,银色铠甲,红色披风,将军的头盔,应该是秦丹无疑,只是那身形微颤,而腹部还裹着一层白布,那点点浸出的暗色……是血!
苏心禾顿时心中一紧,大军当前,主帅受伤,这是多么不利的事,发现了这样的情况,敌方怎么会不采取猛烈的进攻?
眼下的情景,看来是相当地危险啊!
十万大军恐怕还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光凭城中残留的将士们,是否守得住这城池?
好在现在双方的注意都在正对面的敌方阵营,没有人留意到城门外左边的一角,可他们头顶上空盘旋不去的秃鹫早晚会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而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他们这一队人更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敌方会攻之,而己方不明来者的情况下也断然不会施救。
如果情况发展成这样,那他们就真的惨了。
"东一,你带这些大夫们先往后撤,找到大军,让他们速速前来援救,情况刻不容缓,要快!"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苏心禾己然作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人少好脱身,如果东一带走了大家,那么,就能够暂时保得大家的安全。
如果真得打起来了,他们留下的几人混在人群中,也不会太起眼。
东一沉声应着,对着余下三人点了点头,意在嘱咐她们一定要保护好苏心禾。
苏心禾点了点头,东一便猫着身子向后撤去,而她走过的地方,那些大夫们也跟着她慢慢地转身,向着来时的道路行去。
夏雨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苏心禾,眼中升起崇敬的眼色,她没有经历过风浪险阻,却也知道苏心禾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这帮手无寸铁的人是无
法与真刀真枪硬拼的,找到大部队,才是他们强力的后盾。
虽然她也不看好那些年轻气盛的士兵们,但在人数上领先对方,心理上也会好很多,至少恐惧会少上一分,信心会多上一分。
此时的城楼之上,苏心禾只见到急急向一侧走去的秦丹,及在她身后的士兵,却没能见到那已然蜷缩在地上,痛得分不清敌我的秦夜。
而当秦丹走近秦夜时,惊险的情况发生了,秦夜像着魔似的从地上弹射而起,一把抽出身旁士兵的佩刀,就这样直直地向毫无防备的秦丹砍了过去。
危急只在一秒,苏心禾失声喊了出来,北四的银镖也在刹那间飞出乐指间,如电光一般向城楼之上闪去,只听"哐当"一声,火星四溅,金属相碰之后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那砍向秦丹的刀生生地被打偏了方向,一下扎进了墙后的木桩上.
薄薄的刀片像嵌进了木头一般,秦夜疯狂地摇着头,欲拔出那把刀,秦丹此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一个手刀便劈在了秦夜的脖颈之后,让她停止了疯狂的举动,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此时,笛声也倏然而止。
无涯的视线犹如利光一般射向了那浓密的草丛之中,苏心禾低喊而出的声音,早巳经飘散在了空气中,两军阵前,应该没有人能听到。
而北四那快如闪电的银镖,又有几人能看清它发出的位置?
但是,无涯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楼之上的秦夜,欲利用秦夜取下秦丹人头的此刻,竟然有人从中作梗,让他功亏一篑,他怎么能不怒火中烧?
无涯袖袍重重一甩,有什么东西从黑色的袖口射了出来,直直地向苏心禾他们所在的草丛中而去。
几乎是话语的同时,北四身形一闪,已经稳稳的将苏心禾搂住。
一时之间,草丛中四人高高的跃起,足尖轻点,向后退了一大步,而她们刚才所站立的地方,丛草已经被尽数腐蚀,只留下了黑黑的一片焦糊,难闻的臭味陡然而生,地面上甚至还泛开了沸点的白泡……
"硫酸?"
突然的变化让苏心禾心中微颤,那样强烈的腐蚀效果,只有硫酸能够达到,而南蛮国的人已经知道使用这种化学剂了吗?
还是,只有那个黑衣人是个例外?
宫廷卷 第【115】章 援军
城楼之下的草丛堆里突然惊现四人,不但让秦丹惊讶,司徒英对这突来的变化也震惊不已,到底是敌是友,一时之间,不能分辨。
而无涯却深深皱起了眉,他的"毒水"竟然没有伤到她们,看来,这几个人的武功不弱,如果加入到秦丹一方的阵营,确实是一大麻烦。
三个女人会武功,护卫着中间那个女人,看情形,那一身青色衣裙的女人才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丹在微微诧异之后,回神细想,射偏那把刀的银镖正是从城楼之下激射而出,如果她没想错,那方向就是刚才那四人所站的方向。
那么,她们是友非敌,是来相助于她的?
"黄口小儿,也敢坏我大事!"
无涯黑衣一抖,身形快如闪电,直直向苏心禾她们的方向奔去。
南二、西三,挡住她,我护主上先走!"
北四搂住苏心禾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另一手加上,将苏心禾整个人横抱了起来,足下轻点,几个起落便逼近城门。而南二,西三迅速补位,挡住了无涯的去路,就这样在草丛中交起手来。
"北四,她们不会有事吧?"
苏心禾担心的看向那三人打斗的方向,表情甚是凝重。
那名黑衣人绝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声音苍老,但健步如飞,那深厚的内力,那敏捷的身手,让苏心禾暗自担心,以南二与西三的功夫,是他的对手吗?''
"主上放心,就算不敌,以她们的功夫也足以自保。"
北四的眼光没有落在南二与西三身上,而是投向了南蛮国的阵营之中,她在留意着地方会有什么突然的变化,威胁到苏心禾的安全。
苏心禾的目光向上,与秦丹直直相接,秦丹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已然确定了对方是友非敌的身份,只是,如今的情况,她却不能够轻易打开城门放她们进来。
这一开城门,怕是连司徒英也会率军挺进,她不能冒这个险。苏心禾显然是知道司徒英的想法,仰头大声说道:"秦将军莫要担心,
我方十万大军随后就到,边城之危定然得解。"
苏心禾话语一出,秦丹眼中已然有了肯定的笑意。
而这一消息听在司徒英耳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如果她不趁此时攻城,那十万大军到达,她可就没这机会了。
司徒英手一挥,擂鼓响起,南蛮国的将士们在瞬间便压了上来,而站在城门下的苏心禾两人,无疑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拿绳来!"
秦丹一手接过士兵递来的长绳,一头缠绕在自己的臂膀上,一头向着城门下的苏心禾扔了去。
长长的麻绳像蛇一般在空中舞动着,北四一手搂紧苏心禾,一手握住麻绳,借着踩踏城墙的力道,顺势而上,一溜烟便爬上了城墙,进入了安全的区域。
司徒英气得牙咬咬的,她本来想捉住苏心禾几人,以此壮大声威,没想到却让她们给逃脱了。
转头看向无涯那一边,显然无涯技高一筹,但那两个女人功夫也不错,再加上默契使然,配合有度,无涯想擒住她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看来,这突然出现的人并不简单。
如果没有她们,恐怕无涯的计谋已然奏效,秦夜明显是中了无涯的蛊毒,在那笛声的控制之下,差点举刀砍下秦丹的头颅。
无涯与秦夜是师徒,他都能下这般的狠招,让她亲手弑母,无涯这个人心思歹毒到什么地步,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但司徒英的注意力已经不能放在无涯的身上了,现在,她只有一门心思攻城,一定要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拿下,不然,以后再对阵,他们恐怕真没有胜算了。
"死守城门,一定不能让南蛮国的人攻破!"
来不及与苏心禾寒喧两句,秦丹便向士兵们下达着命令,一时之间,狭长的走道之间人头攒动,各司其职,全力守卫住这一方城池。
"主上,我们进城里吧,流箭无眼,这里太危险。"
北四护着苏心禾,他们这一只队伍本来便不是上阵杀敌的士兵,所以战场不是她们应该呆的地方,退下去在后方才是正事。
"等等……"
苏心禾也认同北四的说法,她们呆在城楼之上确实帮不上忙,成为别人的阻碍,但是,南二她们怎么办,如何进城?
主上别担心她们,您安全了,她们自然会想办法撤走。"
北四看向南二她们打斗的地方,那个黑衣人虽然技高一筹,但是真想将她们俩人怎么样,恐怕能耐还不够。
眼见苏心禾担忧,北四屈指在唇间一吹,南二与西三的神情均是一变,对视一眼后,一个虚招一晃而过,便向城楼方向撤去,无涯气极,但也不敢贸然向敌方阵营挺进,只得一甩衣袍,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抽身离去。
南二与西三配合着,两两交叠,互相作为对方使力的踏点,几个起落两个矫捷的身影便跃上了城楼之上,与北四顺利会合。
"好,我们快离开这里,进后方。"
苏心禾一挥手,三人便跟在她身后,沿着城门的楼梯进入了城内,而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阻拦她们,对这突然出现,并救了秦丹的四人,士兵们表现出了充分的友好,虽然战事之前,没有言语的交谈,但是一个善意的眼神,一个指引的动作,却表达了对她们到来的欢迎。
苏心禾四人撤离之后,秦丹便全心应敌,虽然有伤在身,但却不能影响她分毫,坚强的意志与忍耐力是一个将军必须具备的。
而且,敌军当前,主帅如果倒下了,军中一定会乱成一团。
无涯一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才在阵前出其不意的用笛声蛊惑秦夜杀她。
一想到秦夜,秦丹的眉毛不由地深深拧起,虽然她打晕了她,但是,那蛊毒已然种在了秦夜的身上,如何能解?
难道这个孩子一辈子都要成为别人的傀儡?
无涯,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东一护着那一队医队向后撤离了一段距离,寻到一处隐蔽之地,便让他们在那里呆着不要乱动,而以她一人的脚力,便很快与大军碰头。
一番交涉后,十万大军便奋起直赶,终于在一阵轰隆隆的震天雷鼓之声后,杀到了战场上。
年轻气盛的士兵们手持着兵器,如密蚁一般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南蛮国的军地杀了过去,血花在空中四溅,到处是残臂断腿,头颅如皮球一般滚落……
年轻的士兵虽然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但血已经蒙住了眼,刀剑仿佛长了眼睛,划破空气,胡乱的挥舞着,在这一片血红的土地上收割着生命。
在那个时候,她们才知道,要话下去,就要把对方都杀掉,让她们没能力再站在自己的面前挥舞着屠刀。
血腥与残忍,尸体与恶臭在这一片战场上迅速地弥漫开来,空中的秃鹫欢快地唱着,叫着,期待着这一场战争结束后它们将享受到的美味大餐。
十万大军混入了阵营之中,让南蛮国顿时乱了方阵,数量上的不敌让司徒英立马做出了撤退的决定,这一场仗,久攻不下,他们已然失了先机,如今对方的援军已到,他们也再无能力与之抗衡,只有速速撤退,保得自己仅存的实力。
司徒英的眼光在战场上扫过,那个黑色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得不见了踪迹,,竟然跑的比她还要快,这个无涯,她心里怨之,想到以后,却又深思起来。
秦夜如今这个样子……或许,还有能用到无涯的地方,而且,他还是女皇亲派来助阵之人,不能轻而视之。
这场战争,从援军的到来,便宣告了它压倒性的胜利,但是,如果没有秦丹率众拼死守住城门,这一场仗也不会以全胜告终。
两军都撤兵之后,战场之上,便只见暗沉沉的一片,尸体堆积出的小山隔着一座又一座,夜色之下,冷风呼啸,更显得这一片土地的凄凉与悲壮。
成群的秃鹫挥动着黑色的羽翼盘旋而下,停在那凸出的小山之上,用它们尖利的爪牙啄着那些血肉模糊,还来不及收敛的尸体。
秦丹撑着疲惫的身体,硬是将援军安顿好了,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两军交阵,他们这一方完全是凭借着人数的众多才赢得了这一场战争,但她也看出了这些年轻士兵的弊病,这一只队伍,看来还有得练。
但这一次之后,南蛮国在短时间内应访不敢来进犯了,这也给出了她时间休息调整,外加训练这支年轻的军队,让她们成为最坚实的铜墙铁壁,捍卫国家的尊严。
眼下,她真正担心的反倒是秦夜了,怎么样才能救到这个孩子,她心急如焚。
今天相助她的那几人,秦丹已经辗转得知那为首的苏心禾正是宫廷御医馆派出之人,虽然年纪轻轻,但仁心仁术,医术高超……
或许,或许她有能力救得秦夜一命!
顾不得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退下了战场之后,秦丹便向着苏心禾下榻之地急奔而去……
宫廷卷 第【116】章 身份
战争之后,随后赶到的医疗队伍也忙碌了起来,处置伤患,搭建病房,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战争难免有伤亡,但是第一次出征便打了胜仗,让年轻的士兵们兴奋示已,虽然有同伴倒下,永埋在这片土地上,但血的付出毕竟带来了胜利的喜悦,生者在缅怀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念。
入夜了,苏心禾安顿好了整个医疗队伍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想秦丹却意外的到访。
看着那腰腹间仍然渗出的红色,苏心禾不仅皱起了眉,看来秦丹根本没有找人处理,便奔至她的住处了,赶得如此之急,甚歪顾不上自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秦将军,请坐!"
苏心禾礼貌地对秦丹点了点头,随后便在箱里取出药及纱布。
"苏大夫,今天还没能向你道谢,真是有劳了。"
秦丹抱拳一揖,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疲惫,血流过多之后脸色显得更见苍白。
"秦将军严重了。"
苏心禾摇了摇头,待秦丹坐下之后,径直蹲在她面前,解着她腰腹之上的绷带,一边动作,一边低声道:"秦将军深夜到访,想必有要事,不妨直说,能帮到忙心禾绝不推辞。"
镇守边关的将士们不同于朝中弄权之人,他们浴血奋战,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捍卫着这一方土地,对这些人,苏心禾的心里是尊重的。
秦丹也没有见外,任着苏心禾为她处理着伤口,只是在为伤口消毒时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忍过了那阵痛处,她才沉声说道:"不知道苏大夫……对南蛮蛊术是否知晓?"
中原的医生很少能懂得如何解南蛮蛊毒,但苏心禾少年有为,年纪轻轻便能就职于御医馆,只这一点便与众不同,秦丹很期待苏心禾能带给她一点希望。
毕竟,在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还能向谁诉说。
秦夜是她的孩子,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会放弃。
听到秦丹的问话,苏心禾的手微微一滞,想起了那时在城楼之上行刺秦丹之人,一头乱发下看不清真容,但在己方阵营之中,应该是自己人。
难道,那名黑衣人用笛声操控之人便是那行制之人?
但凡有这种情况,行刺之人早被一刀毙命,难道,秦丹还留下了?
"秦将军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像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心禾上了后,几下包扎好了伤口,坐在秦丹面前,表情凝重地说道。
"实不相瞒,苏大夫……"
秦丹重重叹了口气,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庞竟然多了几丝黯然的神色,显得异常落寞,"那中了蛊毒之人正是犬女……"
说话之际,秦丹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已然握得死紧,她的内心正在忍受着病苦的煎熬,而这一切,她又怎么能袒露于人前?
即使痛苦,即使心伤,一切,也只有往肚子里咽下。
她是将军,她是这个城池的灵魂人物,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一方民众,所以,她的喜怒哀乐不可以表现在脸上,不可让人看出。
那人……竟然是秦将军的女儿?
苏心禾微微诧异,血浓于水,如果是自己的亲人深受蛊毒之害,那么她的内心也必定不会平静。
而秦丹却能坚持战斗到最后,甚至将一切痛掩盖在心底,这样的承受力,这样的担当,秦丹,不愧为一名让人敬佩的将军。
秦丹点了点头,低头之际,痛苦的暗潮在眸中涌动着,再抬头时,却又恢夏了平静,只是那眉宇间不经意的轻皱却也说明了她的心思。
"她现在在何处,秦将军可否带心禾前往探之?"
苏心禾会医病,但却从来未治过蛊,对蛊毒一说,也一直持保留态度,今天真让她遇到一桩,如何解,她要看过才知道。
"那就有劳苏大夫了。"
秦丹一手撑着圆桌,受伤之后的虚弱让她身形微颤,可只是一瞬,她便又立如松拍,昂首阔步地走在了前面。
跨出房门时,苏心禾对北四使了使眼色,北四便随着她一同前往。
北四她们几人在出行前曾对南蛮国的蛊术做过一定的了解,或许,有什么疑问,北四能答得出来,多了解一点,对治疗的进程或许有帮助。
当然,苏心禾心里是没有万全的把握的,跟着秦丹去,也是存着试一试的心态,能治好秦夜,让秦丹免受内心的痛苦煎熬,能够将全副精力用于抗击敌军之上,这才是正事。
秦夜依然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秦丹那一掌的力道可想而知。
但另一方面,或许秦夜根本不愿醒来,在潜意识里她知道,她挥刀砍向的人正是她的母亲,可她控制不住,脑海里一直是无涯的声音,蛊惑着她,引诱着她泥足深陷……
无涯,那个人真是当年循循教导着她一切,教会他一切的人吗?
为什么在今天,会对她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联系起来,是不是当初的相救,就是为了让她今日来偿还?
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没有经历过这一切,回复那最初的单纯,回复那无知的岁月。
至少,在那个时候,是她一人痛苦,而今天,却又连累了她的母亲……
秦夜薄唇紧咬,额头上深处细密的汗液,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的握着,身体不安地扭动着,像在发一场恶梦,却始终醒不过来。
当苏心禾与秦丹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种情况,秦丹几步上前,坐在床边,双手扶住秦夜的肩头,急声道:"夜儿,夜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秦丹的话语中带着微颤,暗色的阴影笼罩在秦夜的上方,让苏心禾一时之间看不清那躺在床上之人的容貌。
苏心禾疑虑的目光看向北四,意在询问,北四了然地点了点头,上前低声道:"秦将军,秦小姐是醒不过来的。"
此话一出,秦丹惊惧地抬眼,那看向北四的目光中满是失落与震惊。
醒不过来?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北四,说清楚。"
苏心禾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了解北四还有后话。
北四点了点头,继铁说道:"中了蛊毒之人,不得主人召唤,是不会再次醒过来的;而一旦被召唤至醒,那么,神智与行动都会不受控制,成为主人的杀人工具。"
这么说……我女儿一辈子都要受人控制?"
秦丹站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秦夜,心却在一点一点地下沉,难道,她这一生注定了无儿送终吗?
"有什么可行的解法,说来听听。"
苏心禾心头也是一颤,好恶妻的巫蛊之术,这如果出规在现代,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在这古代,又存在了多少现代文明解不开的奇事。
"据我所知,除非杀了那下蛊之人,不然,中蛊之人便会成为一辈子的傀儡。"
那个黑衣人武功莫测,抓住他尚且不易,更别说杀了他。
"杀了无涯?"
秦丹身形微颤,那是秦夜的师傅啊,虽然他是敌方阵营之人,但秦夜重情重义,如果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法,清醒之后,她的心又会背负多大的罪责。
虽然,在人前,秦夜已经与无涯割发断义,但是,那么多年的相处,真是说断就能断吗?
无涯……无涯……
苏心禾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那黑衣人叫做无涯。
"那么……如果下蛊之人愿意将蛊虫给引出来,秦小姐也会没事的,对吗?"
苏心禾看向北四,如果这样推敲,那么,蛊虫受下蛊之人的控制,由人种下,当然,也能由人将其引出。
"理论上来说,是的。"
北四微愣之后,才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做法与杀了无涯何异?
既然无涯能下蛊,那么,他又如何甘愿失去这一个能左右的傀儡?
"让我好好想一想。"
秦丹摇了摇头,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慢慢地,走出了房间,消失在俩人眼前,只余下苏心禾与北四面面相觑。
"我为她诊治一番再说吧,或许医力能及,便不用妄动刀剑。"
苏心禾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向秦夜走去。
柔和的灯光映照在秦夜的侧,她的五官精致而美丽,像是一笔一划雕刻而出,堪称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饶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苏心禾也是微微一滞。
苏心禾没想过那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先锋秦夜,竟然是如此美丽的人儿,她的美丽中还夹杂着一丝男儿的英气,身形修长健美,这样的一个人儿,竟然会有如此堪怜的命运,让苏心禾也不由地摇了摇头。
她一手轻轻搭在秦夜的脉搏上,半晌过后,又放了开来,单从脉搏来讲,看不出有什么病征,一切与常人无异。
或许,她要检查一下秦夜的身体,看是否有蛊虫的游动,再确定如何治疗。
解除了秦夜身上的软甲,苏心禾的两手在秦夜的身上仔细地摸索着,当移至身前时,她的脸色却倏地一变,震惊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得瞪大了眼……
怎么会,秦夜……她不是女人吗?
可她的胸前怎么会是一片平担,难道,她不是她,而是……他?
宫廷卷 第【117】章 突变
正当苏心禾诧异的退开,震惊的望着床榻之上仅着着中衣的秦夜时,他的眸子却倏地睁了开来,眸中闪动着红色的火焰,雄雄的火焰仿佛烧尽了一切,没有清明,更谈不上理智。
"主上,快退开!"
北四见状,立马一个闪身向前,将苏心禾护在了身后,而秦夜对她俩仿若见所未见,根本没想过与之过招,目光一扫而过,身形向窗户边掠去,手一撑,一个
旋腿,便翻出了窗台。
"不能让他离开,北四,拿下他。"
状况突变,苏心禾也指着秦夜眼下正受了控制,身体与理智根本不是自己的,这一下跑出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状况。
而且,秦夜是男人这个消息又怎么能轻易外泄?
秦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是男儿身吗?
不然,怎么会放心的将她留下,就不怕她发现秦夜的秘密?
如此想来,或许秦丹真的不知道……
对于自己孩子的性别都如此模糊,苏心禾真不知道这秦夜是如何长大的,难道……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本事男儿身?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心禾不由得抚了抚脑袋,头痛的坐在了圆桌旁……
而北四跟着秦夜出了房间之后,便曲指吹响了口哨,东一几人便赶来相助,在秦夜还没有出将军宅之时,便拦下了他。
秦夜的身手当然比不上无涯,他最擅长使的银枪又不在手,在四人的围攻之下,很快便擒住了他,又重带回了苏心禾的面前。
好在夜已深,将军府里少有走动的人,不然真有人发现了秦夜的秘密,苏心禾也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
秦夜被抓住后仍然躁动不安,狂乱的扭动着身子,苏心禾只得命东一几人将他绑在了床榻之上,点了他的穴道,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的闭上,苏心禾才松了一口气,但眉心处仍然有化不开的愁。
看来,那无涯根本没有打算放过秦夜,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在召唤他。
虽然她们几人没有听到笛声,但那声音却是直直的传入了秦夜的耳里,如今的秦夜,便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便会伤人伤己。
……
边城之侧的高山之上,无涯一身黑衣迎风而立,与夜色融在了一起,只余下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在夜色上灼灼生辉。
黑巾之下的无涯脸色阴郁,那垂在身侧紧握住短笛的手似乎想将之捏碎。
一定,一定又有人坏了他的好事。
那几个突然出现的人,他心中有了数。
苏心禾……还有"千机阁"中的四大护法……
中原人,妄想与他作对,也不掂量着自己有多少斤两,对秦夜,他是志在必得,他的根骨,他的体魄,都是他需要的……
这次他之所以会答应女皇前来助阵,也是想亲眼看看秦夜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那银枪先锋的名号可是已经响彻在这片土地之上,成为南蛮国将是最为敬畏的对手。
岂知,这样一个少年,却是握在他的指掌之间。
是的,或许外界的人都不知道,或许连秦夜本人也不知晓,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没有人告诉他男女的区别,又加上他男女莫辩的容貌,清凉的声线,这么多年,都当做女孩来养大……
连他的亲生母亲也不知情,关于这一点,无涯当然是调查过的。
原来,当年秦夜的父亲产下他之后,秦丹正在边境练兵,没能亲眼目睹孩子的降生,秦家三代单传,一直盼望能有个女儿传承香火,秦夜的父亲不得已才将秦夜当做女孩来养大,这个秘密直到他的去世都没有向外透露分毫。
当年,他救了年幼的秦夜,是个意外。
而今,等待他长成翩翩少年之后,他知道,他所等的机遇来了。
他不关心这场仗到底谁胜谁负,他只关心秦夜最后能不能落在他的手中。
这副身体已然老迈,他需要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身体,而秦夜正是那上上之选。
浸泡过毒水,让秦夜的身体已经百毒不侵,病态全消,虽然秦夜的身体里被他中下了蛊虫,但当他使用那个身体之后,蛊虫便会被他引出,根本碍不得事。
南蛮古国最秘密的教派里有一道被封印的密宗之法,他意外窥得,便深记心中。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时间竟然还有移魂换体之法,这是多么神奇,多么震惊的发现。
但窥得密宗之法后,随之的诅咒便降临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渐渐长出了如水珠一般晶亮的脓包,慢慢地开始溃烂、流脓,所以,他才总以一身黑衣包裹,掩盖这付丑陋的样貌。
这一生,他都在寻找适合移魂换体之法的躯体,实验过无数次,却没有一个人能熬得过那毒水浸泡之苦。
可他却没有想到,在密林中救得的那个小娃儿,一付病弱的体质,却刚刚和毒水的药性相抗衡,成了在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的体质。
那一刻,他的心中盈满了狂喜,这是他第一次试验成功,但是却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所以,他需要放秦夜出去试炼,直到他长成少年,直到他拥有完美的体魄。
军营的训练是最苦的,却也最能锻炼人,那一身完美的肌肉,蕴含着怎么样浑厚的力量,他只一眼望去,心中便激动不已。
那将是他的身体,他的!
任何人都不能夺去,秦夜是他的!
秦丹的人头他可以放弃,他如今的打算只是将秦夜给带走,找一处僻静之地,好好实他的移魂换体之法。
到那个时候,这具年轻美妙的身体便能为他所用,他的生命又可以延续丸日以连续一世了。
所以,谁敢坏他的好事,他定不会轻饶。
看来,那几个中原人,不先除掉她们,他还真带不走秦夜了。
无涯阴鸷中带着火光的眸子直直地射向那立于城中的将军府,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有零星的灯光在暗自飘摇着,似乎正预测着未来会有的风波,在这一个寂静却又莫测的夜,诡异的阴谋在缓缓地进行着……
"主上,现在怎么办?"
东南西北四人显然己然了解了秦夜真正的身份,但眼中依然平静如常,没有一丝波澜。
"先救人,这事之后再议。"
苏心禾眉头深锁,不明白无涯深夜召唤秦夜的用意。
照北四所说,秦夜刚才奔走的方向明显是想出了将军府,向城外奔去,因为他选择出府的是府的是将军府的北大门,那里是最靠近城门的出口。
如果无涯是南蛮国中人,那么,他应该知道,将秦夜留在将军府,更能
让他做他们想要的事情;而将秦夜唤出了将军府,甚至出了城,再次归来,恐怕便不再容易了。
那个无涯,打的是什么算盘?
苏心禾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恐怕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蛊毒是一大隐患,另一个暗藏的阴谋却如一头夜兽,悄悄地潜伏在不知的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蹦出,对人咬上一大口,带来无从弥补的伤害和追悔,这一点,才是让她真正担心的使。
秦夜被点了穴后,再次昏迷了过去,他的身脚已然被绑在了四个床头,成大字形地躺在床铺的正中央。
北四她们几人去追捕秦夜之时,苏心禾已经暗暗思忖了对付蛊虫的方法。
但凡是潜伏在人身体内的活物,当然会吸收人体自身的营养助起成长,但是,又有什么营养比血与肉的味道更让这东西觉得刺激呢?
蛊虫受苗音控制,尚让保持在它寄居在人身体内的动作,不作出伤害宿主的行为。
但是.如果她能反其道而行之,钩出那虫子最原始的欲望,让它躁动之后作出反噬宿主的行为,或许,便能将它引出。
或许,她能试试,看血的味道能否将蛊虫引至某一位置,到时候,以银针封穴,让那虫子退无可退,只有顺势而出。
但这个方法只是她心中的设想,如果到时候蛊虫反噬宿主之后,没有能被引出体外,那么,秦夜的整个身体便会被那蛊虫从内部给掏空了去,这样,人也就活不了了。
这是一步险棋啊,苏心禾心中不定,不敢轻易下手。
或许,是应该同秦丹商量一次,毕竟,那是她的孩子,而她自己只是一名大夫,她无权决定秦夜的生死。
她可以提出治疗的方案,但试与不试,还要秦丹点头。
东一,你跑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秦将军立刻赶到这里。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苏心禾担心的是秦夜现在虽然被她们制住了,但如果无涯久久召唤得不到效果,他也可能会启动秦夜身体里的益虫,让它自我反噬,到那个时侯,局面便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可苏心禾哪里知道,无涯对秦夜的身体可宝贝着呢,他是怎么样也不会做出对秦夜身体有损害的事情。
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可那事情发展的进程又是否能尽如人愿呢,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