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06

北宇郡王: 穿越女王绯天:后宫男妃谱 42-50

42. 带女王陛下,去捉奸

    拗不过她,魂沁更担心周围走过的男卑说三道四。

    这个后宫里,永远都有喜欢嚼舌根、搬弄是非的奸险小人——

    她不想和魂水耗太多的时间,权当魂水说的那样,她重复当初对魂水的叮嘱。

    她说:“陛下从小体弱多病,身边最亲近的就是过世的九昭大人——陛下不太喜欢说话,别人快乐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忍受病痛,只有九昭大人愿意陪着她。久而久之,陛下最信任的就是九昭大人——”

    她讲起她记忆力的御绯天,如今,当年病怏怏的二公主成了漠古敦煌的女王,始料不及,她在登基之后似乎懦弱了,对周围的一切都如一个新生婴孩儿似的。

    对于这样的人,魂沁又一个忠告,再次提醒魂水:“陛下这样的性子,最怕身边的人欺骗她,一直以来她都靠着九昭大人,那份依赖没了。或许,陛下不想要其他的——”

    “我知道绯天想要什么!”                        

    这话题被魂沁这么一挑,他突然想起和绯天相处时,她一直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想回家,她离宫在外,想躲避一切,她想回家,回一个不知在何处的家。

    “魂水,你……你可别乱来……”

    他笑呵呵:“娘亲大人放心,我还想和绯天在一起天长地久,我才不会笨到触怒龙颜。对了……娘亲大人,最近爹爹在家有没有什么麻烦?”

    “你问你爹?”

    这小子牵挂的人还真多……

    魂水很肯定地点点头,他欲凑去魂沁的耳边,魂沁警惕地一退:“你干什么?”

    魂水一哼:“需要什么紧张吗?我这是想说悄悄话,这里的男卑不会告发我们母子‘偷情’的。”

    “你……”魂沁的责骂还没开口,少年已经凑到了她的耳边,吐字清晰,“宫里有人想查爹爹和墨清将军的往事——”

    “你说什么?!”

    这一回,大惊失色的是她!

    魂水轻轻“嘘”了一声:“娘亲大人,你的反应这么大,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魂沁哪里管这么多,就像魂水担心的那样,她又激动地伸手拽上了他的衣襟追问:“你说有人追查当年的事情,谁?”

    “墨……不对,是那个长得很像墨羽一样的男人,就是跟在绯天身边的那个。他不是墨羽,他是另一个人,好像……他叫卓侠。”

    “卓侠?”魂沁确实听过这个名字,“陛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唤他,起初,我以为那是墨从的别名……你说,他不是墨羽?”

    魂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错了,宫里的男卑们说,以前的墨羽出宫总戴着面纱,有人说他的脸毁了,也有人说……他被绯天送进了冷宫,所以——绯天急着找金族的锁匠来开锁。娘亲大人,可有此事?”

    魂沁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瞅:

    这……还是她的魂水吗?

    几日未见,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魂水变了很多,他打听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些她并不知道的秘密,他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变得深沉可怕,步步为营。

    “魂水……这宫里的事情,你还是别知道得太多……这样会得罪很多人的。”

    可惜,她这样的说教,如今对他毫无威胁力。       

    魂水有自己的辩驳:“娘亲大人,知道的太少在这后宫根本活不下去,只有我知道别人的秘密,才能想办法对付他们。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一点儿都不好!”

    尤其……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整日和其他男人为伴。

    他怕魂沁再说什么,不忘补充道:“那位老爷爷也不拦我,他说我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他愿意帮我收场。娘亲大人,那老头儿到底什么来历,他这么厉害到底是谁?”

    “他……”

    难道告诉魂水,那是魂家的另一个男妃,那个男人没有和上上一代的女王合葬,不知什么原因,他又活了下来,躲在这座深宫做个扫地的无名老头?

    “娘亲大人——”魂水推了推她,问了大半天,她什么都不说,尽发呆,他想问的一无所知,眼见夕阳都快西下。

    魂沁告诉他:“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就算你问破了天,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你也不在乎爹爹跟那个女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闭嘴!他不会做对不起魂家的事情!你再乱说话,我马上带你回御史府!”

    “不说就不说……做什么那么凶……”魂水嘀咕着,为什么娘亲大人总把他当小孩子?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魂水,你呢?”

    “我可不回御史府!”魂水跳开两步,道,“我会那奇怪老头的身边。”

    至少那老头儿不会拘束他的自由。

    ×        ×        ×        ×        ×

    又一天的傍晚,这一夜,是卓侠和卓迅约定的日子。

    和往常不一样,到了黄昏,她的御书房里特别的安静:魂御史回去了,卓侠竟然说耐不住沉闷,他去花园扑蝴蝶。

    绯天停笔,她问起门外的护卫:“墨从还没回来吗?”

    护卫不知,却有一个男卑哈腰点头地跑了过来:“回陛下,墨从说是饿了,刚刚硬是拉着奴婢陪他去御膳房,陛下可是要前去找他?”

    “他……在御膳房?”或许,他心性未泯,是跑去找好吃的了。绯天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就随他吧。”

    他那一身的功夫,想必没人会伤着他。

    绯天安心地回到了御书房,她还想多坐一会儿——

    “呃……陛下……”

    那男卑弱弱地唤了一声,可惜,御书房的门已经关上了,他看了看左右的女护卫,又不敢去砸门,只能灰溜溜地退回来。

    那一处的廊下,一身华服的少年后面站了好些个男卑,他们等着他回来,尤其……为首的水蓝眸的少年冷蔑又不屑地瞪着他!

    “让你把陛下骗去御膳房,你那是说的什么东西?!”

    男卑怯怯地道:“魂从恕罪……奴卑……奴卑已经尽力了……”

    “没用的东西。”他浅浅回头,还没问话,后面的男卑争先恐后地挤来他面前——

    “魂妃大人,奴卑去给你办妥!一定‘请’陛下去御膳房!”

    “魂妃大人,小的去!小的去!小的去御膳房把那些不懂事的伙夫也赶走,独留魂妃大人和陛下两人——”

    魂水掸了掸手:示意他们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无论如何天黑之前,他一定要把绯天骗去御膳房,让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那个男人不是墨羽,而是一个刺客——并且,他在她面前装痴儿,事实上他有记忆有自己思考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傻!

    “陛下——陛下——”那两个机灵的男卑一路小跑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他们的大呼小叫,最先被门前的女护卫拦下!

    “闭嘴!陛下正在御书房。你们吵吵闹闹该当何罪!”

    这时候,他们为了魂从大人交待的“任务”,壮着胆子急道:“该让开的是你们!墨从在御膳房受伤了,奴卑是来通报陛下的,这要是耽搁了,陛下会治你们的罪!”

    难得有机会,他们可以说一下谎话,顺便理直气壮和女人叫嚣——

    女护卫们见卑微的男人敢这么说话,顿时瞪起了眼睛!

    “你们吵什么?”屋里,绯天听到了动静,她开门,手里的书卷还没放下,她询问他们,“发生什么事情了?”

    “陛下!不好了——墨从受伤了!”

    “受伤?”她纳闷,“刚刚不是说他在御膳房好好的吗?”

    男卑气都不喘一下,直接接上了话:“是被一旁倒下的架子砸伤了腿,陛下您快去看看吧!”男卑说话之际,他忘了本份,顺带伸手拉上了女王陛下的手腕,看似不经意地拽了她一把出屋,绯天猝不及防的,手里的书卷落在的地上。

    对方急惶惶的模样,绯天信以为真:卓侠虽说有一身的武艺,可是,他的记忆不清,又是那么傻乎乎的,有时候毛手毛脚难免出点意外!

    “请御医了吗?”

    她提起身下的衣袍,一边走,一边问他们——

    “奴卑这就去请御医,还请陛下先过去看看……”他们适时地离开,目送着女王陛下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他们回到魂水面前复命:“魂从大人,奴卑们按您的吩咐把陛下‘请’去御膳房那里了……”

    话音未落,突然响起了一个利落的巴掌声。 

    这一个耳刮子,打在一个男卑的脸上,把他脸上的笑脸盈盈都打散了。

    立在魂水身前身后的男人们个个傻了眼——他们看不懂。

    魂从要的不就是陛下去御膳房吗?有人替他办妥了,为什么他还要动手打人?

    魂水摸着自己的掌心,一副傲慢又狂妄的模样,他觑着脸颊发红的男卑,冷言问他:“知道我为何打你?”

    男卑抿着唇,摇了摇头。

    魂水指了指他的手,道:“我不只想打你,还想砍了你的手——谁许你碰她的?”

    男卑这才恍悟:原来魂从大人动气……是因为他无意间抓了一下女王陛下的手腕?可他抓的只是衣袖上,没有过份的肌肤之亲,他就连一点一滴的非分之想都没有!

    “魂从大人饶命——魂从大人恕罪——奴卑该死——奴卑错了,请魂从大人饶了小的。”他腿一软,跪在了水蓝眸的少年面前忏悔。

    魂水冷哼,他霸道地说:“这次就饶了你。都给我听好了——谁若是再敢碰女王一下。我就砍了他的手!”这一句警告,对着身边卑微的男卑们喝斥。

    女尊男卑的世界,同样是在女人地位之下的男子,不一样的身份地位,魂水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差距。

    身为男妃……他的地位可以凌驾所有的男人,他有资格指使他们,甚至他们的性命就凭他一时的心情的好坏,他们战战兢兢地活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做事。

    他喜欢这样的被捧得高高在上……

    再也不想回到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变跛子的受虐日子。

    他要做后宫里最高的那一个,只有这样,他才能和绯天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没有说多余的话,魂水甩袖而去。            

    剩下捂着脸的男人慢慢回神——他恶毒地回首瞪视着少年的身影,忍不住地诅咒:“臭小子……你当你是什么东西,陛下都没有放话,你居然有脸把自己捧上天?!”

    身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劝他消消气:“算了算了,他身上有陛下的信物,他可不能得罪——”

    却也有人不甘心:“只是陛下的信物能说明什么,陛下都不来见他,甚至我还听说陛下想把他送走,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又留下来了,还跟着后院那个扫地的老头,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的……简直不知所谓!”

    挨打的男人抹了抹自己的脸颊,他冷嗤一声,这群说着风凉话的家伙,挨打的不是他们,他们当然可以置身事外,可他不甘心!

    总有一天,他要在这个臭小子身上讨回这一巴掌的仇!!

    ×        ×        ×        ×        ×

    御膳房里,没有半个人的身影——

    绯天一手拄着身边的门框,一边喘息。她急急忙忙地跑来……可这里一个人影都不见,那些御厨呢?卓侠呢?

    “卓侠——”她进屋,唤他的名字。

    御膳房的桌上摆着蔬菜瓜果,还有荤腥的肉味。

    这里,只有她,没有别人。

    难道……卓侠自己走了吗?他不是受伤了吗?

    “绯天——”

    冷不防的,身后是少年嬉笑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

    绯天一回头,险些撞上魂水的胸口……

    “你……”她仰首,对上了魂水笑得灿烂的帅脸,她诧异地指着他,问起,“你……不是出宫了吗?”

    “对——我回了御史府,可我又偷偷跑出来了——”

    偷偷跑出来?这深宫禁地,也是他说来就能来的地方吗?

    绯天狐疑地看着他……

    魂水清了清嗓子,讨好似的问起:“为什么你这么想把我送走呢?女王陛下明明还欠了我一桩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帮忙,你不能那么快就把我送走的!”

    “我……欠了你什么?”绯天自认为,他们俩两不相欠。

    魂水却说:“你答应我要帮忙找我的小乞丐朋友的——我的女王陛下,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什么……”

    魂水坏坏地笑了笑:他就是不挑明,其实他知道她就是“她”,但是他把这么矛盾的问题摆在绯天面前,逼她不得不想起他们曾经阴差阳错的邂逅。

    见她晃神,魂水凑过去了一分,追问道:“绯天,你是女王,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我的那位朋友一定还在误会我呢,您就帮帮我吧——”

    “她……”有些话,好难启齿。

    她不想和他研究这些。

    绯天问魂水:“卓侠在哪里?”

    魂水环顾着四周,抠了抠脸颊,说:

    “我不知道啊,那是你的男妃……问我做什么?”

    她皱眉:御膳房里,伙夫和男卑们都不在,独独只有她和他,她又不是任人玩弄的傻瓜。

    绯天质问他:“卓侠没有受伤——是你特地把我骗来这里——包括这里的人,也是你赶走的?”

    魂水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被她一语道破。

    他没有否认:“对,是我做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说说话,不想有外人,有些话……只能当面和你说,我可不希望多余的男人听见。”事实上,这后半句话是假的。

    他骗她来这里,等卓侠和卓迅见面,绯天就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绯天退了两步,和魂水在一起……她又想起当初见面的那一夜,他曾伤她,无论是不是他的不小心,对着这个顽劣的男孩子,她心有余悸。

    “我……我们没什么话可以聊的——我要回去了!”  

    她欲逃,魂水机灵地跨上前一步,挡去了绯天的路:

    “既然不说话,那就一起坐下吃点好吃的吧?”他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又指了指面前漂亮的少女,“绯天你也累了一天,难道你肚子不饿吗?”

    “就、就算饿……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用膳……”  

    她说话间,身边的少年已经端上了一盆精致的点心,他从绯天身边经过,去了旁边一处清净的地方坐下,魂水背对着她,仰首看着渐渐拉上夜幕的天色。

    “也对——你是女王陛下。女王陛下就应该穿戴漂亮,锦衣玉食。她们都说皇族的皇女和外面的女孩子不一样,皇女高贵傲慢,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魂水一侧首,幽然回眸看着伫立在那里没有挪步离开的御绯天,他的声音温柔细致,“为什么你和她们说的不一样?”



43. 刺客男妃,身份败露

    “不一样?”

    “对。不一样——你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对任何人都很好,没有尊卑之分,平易近人。”

    彷若那一夜,她都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再看看她对那个装傻充愣的刺客,一样关怀备至。莫非……她对任何人都那么友善吗?他想让她只对他一个人好!

    平平淡淡的谈话,更或者是魂水这番平淡如水的夸赞,她没有觉得拘束,正是这样的平淡闲聊,她慢慢走近了他。

    却不想,绯天迈出的这一步,成了彼此走近的永恒。

    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睨望着少年的束发,她问他:“这样不好吗?”

    魂水点头:“当然好——你这样的个性,外头多少男人巴不得做你的夫。”可话风一转,魂水又哀叹着摇头,“但是,你是暴君唉,暴君为什么要那么善良,你那么好说话,肯定会被别人欺负。”

    他说完了话,身边的她没有反驳。

    他早就听那些男卑们说起,长公主明里对着女王陛下卑躬屈膝,可暗里,总免不了冷嘲热讽。好多人都看到他们的女王陛下在长公主面前抬不起头。

    魂水拍了拍身边留着的空位,问她坐不坐。    

    这一坐,他们之间仅是一小段的距离,分着身边同一盘点心。

    聊的不多,绯天很少说话,仅是魂水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说起他小时候,说起自己的顽皮总被娘亲大人教训,小时候那么多逗趣的回忆,每每他自己笑着,同时也听到了“她”低低的笑声——

    这里只有他们俩,虽然没有亲昵地腻在一起,但是他已经知足。好希望时间就此停止,这个世界只容纳他们俩,没有别人介入。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

    魂水说累了,他沉默,身边——绯天仰望着夜空,静静地看着天上的繁星。

    太安静,反而让魂水觉得心里不安。

    他等的那两人不会换了地方说他们的秘密去了吧?他好不容易才把绯天骗来了这里,谈谈笑笑坐了一个时辰,可今夜的关键不是属于他们的卿卿我我,而是那个刺客盟主的“伪面具”。

    正当魂水心里踏实不安的时候,像三天前的那一夜一样:有人来到了御膳房的后门!

    魂水和绯天坐着,从后门看不到,除非他们俩有什么动静。

    绯天听到了一点点动静,她以为卓侠来找她了,正欲起身,身侧魂水拉住她,并且神情凝重地摇着头,示意她别动!

    她想问“为什么”,魂水的手势是让她安静地听外面的动静——她皱眉打量他,他似乎知道有人会来御膳房,他们就像是在这里“蹲点”的。

    没多久,又多了一个脚步声走近,先来的人没说话,反而是后来的人诧异道:“怎么是你?!”

    “呵呵——盟主为何这么惊讶,是老夫入宫碍着盟主了?”

    “卓迅呢?我让他出去帮我打探事情,和我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也是他!怎么来的却是你?”

    ——是少年的声音,他的声音绯天最熟悉!

    日日夜夜的相伴……那个在她身边笑得灿烂的痴儿,他居然……又变回了盟主?并且……他不傻,他话锋犀利,字字铿锵,思路清晰。这样的他……让她怎么相信相伴在她身边的……其实是个假傻瓜?!

    她兀自出神,心里的失望和失落顿时充斥心扉:她那么信任他……卓侠却骗她!

    中年男人答道:“卓迅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让他入宫找盟主,待回来却说些乱七八糟的。老夫只问盟主一件事!那暴君的项上人头,盟主打算什么时候砍下来?”

    卓侠不答,他蹬着眼前的男人……

    奚长老早就垂涎盟主的宝座,这次夜探深宫,他是来找他问罪的?

    一番逼问,卓侠皱眉,沉默不答。

    奚长老冷笑道:“盟主无话可说了?当初又是谁信誓旦旦说会砍下暴君的首级?您在暴君身边享受恩宠,您把正义盟置之何地?”

    “卓迅难道没有和你说起吗?我自有我的打算——”

    奚长老扬手,他打断了卓侠的话:

    “盟主还是把这些骗小孩子的话收起吧!今夜,老夫是来取那暴君的狗命!你最好乖乖带我去暴君的寝宫助我一刀砍了她!以恕你的罪过!”

    “带你去女王的寝宫?”卓侠淡淡扫了他一眼,真是个说话不用大脑的莽夫,“这里是女王的后宫,到处都是护卫和男卑,你走出去,早被护卫砍死了!”

    奚长老抱着他的剑,双手环胸道:“老夫不能走出去,难道盟主你是死的吗?在后宫受宠,你说一句话就能把暴君带来这里,这么简单的办法,盟主又不是真的傻了,你会想不到?”

    “你不怕我会带侍卫过来抓你吗?”

    “你认为宫里谁是老夫的对手?!”他挪近一步,逼着卓侠,“盟主怎么还不去?是不是怕那个女人被杀你会心痛吗?”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暴君?!”

    他一口否决——哪怕心里对绯天的感情有多深,他不能当着奚长老的面说出他心里的感情,如果奚长老知道了他对绯天有情,只会让绯天更危险!

    偏偏,他这一时口是心非的否决,让绯天心碎——                              

    那是卓侠亲口说的,那才是他真正的心?         

    他留在她的身边另有所图。他……不曾喜欢过她,就像墨羽一样,那么相似的两个人……她对他们有心,他们却都对她无情。

    “绯天……”魂水察觉到她的怪异,小声地唤她。

    他想告诉她:那些人不喜欢她也罢,他才是真正喜欢她的,不存阴谋,不存谎言,真心付出。

    绯天没有应,魂水悄悄抓上了她的手,他感受到她的指尖的冰凉,才一碰,她敏感地想逃避,手肘一缩,不巧撞上了桌台的一侧,发出沉默的“嘭”的一声!

    “是谁在那里!!”

    是那老头子发出的叱问!

    魂水紧紧拽了绯天一把,他按下了她,自己起身,面对夜幕下黑着脸色的一老一少。

    “是你?!”卓侠一怔,他没想那个水蓝眼的臭小子还在后宫,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魂水耸了耸肩,嬉笑道:“不好意思,我快饿死了,偷吃点东西没想到听见你们的秘密了——”

    “他是谁?!”

    “他是宫里的男卑!”

    “我是陛下的宠妃!”

    同时响起的两个回答,卓侠是急着帮魂水开脱——他想救他,却不料那小子居然说出那么傲慢的一句话。躲在他身下的绯天怔怔地抬眼望着他……他傻吗?可以不顾一切冲在最前帮她顶罪?

    如果他们想杀人灭口怎么办?

    “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快回去——”卓侠走来,他想拉他离开,就在走近的刹那,他看到了魂水身边坐着的少女!

    绯天?!

    她的名字险些喊出来!                      

    她也在……那么刚才的那番话,她是不是听到了?     

    卓侠进退两难,他想过去告诉她真相,可惜奚长老还在场,他看到卓侠的身影停在那里,他沉声道:“既然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卑,他听了你那么多秘密,卓侠,以前的你——会怎么做?”

    魂水抬眼看他,卓侠沉默,他的目光垂落在绯天的身上,他看得出:绯天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她听了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她真的把他当作忘恩负义的人,她肯定把他误认为是怀着阴谋的刺客!

    他抬眼,和魂水的目光相触,这一次,他没有犀利蛮横的目光。背对着奚长老,他正在对着魂水使眼色……

    “盟主,你还在楞什么,你是想留着这个祸患跑去女王身边告密吗?”

    说话间,奚长老也走了过来,他刚起一步,卓侠顿时喊着:“跑啊!带着陛下快走!”

    情急之下,他不想追究绯天和魂水为什么会深夜在御膳房,眼前,他只想保护她,倾其所有,护她周全!

    卓侠的这一喊,魂水反应及时,他拽了一把绯天,拉起了少女往御膳房后面的那条“闹鬼”小径跑去!

    奚长老一愣,他看着离去的两个身影,尤其……是那少女的一身皇袍最为醒目。

    “那是……女王?是那个暴君?”

    “不是!”

    中年男人冷哼,他一手搭上了身上的佩剑,拇指一扣,佩剑出鞘半分!

    “不是?为何你那么紧张?她明明就是!”

    “不!她是女王,是御家皇朝的皇女,但她不是暴君!”

    “不管她是不是暴君,今夜老夫要她的人头去换黄金万两!到时候,正义盟的盟主就是老夫,而你……卓侠,你这等不分轻重的黄毛小儿就跟着那女人一起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鸳鸯吧!”

    ×        ×        ×        ×        ×

    深夜的石径上——

    她不想再跑了!

    “你放开我!”她甩开了魂水的手。            

    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他们俩在这条小径上,两处都是半高的野草,四周透着冰寒彻骨的冷风。

    魂水见她不走,他急着回头去看:“那个家伙想杀你,绯天,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老头儿他很厉害,他可以保护我们!”

    “闭嘴闭嘴!我不要听!”她抬手捂着双耳,不顾一切地呐喊着,“骗我!你们统统都在骗我!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在骗我利用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喊声波及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魂水见她失控,连忙摆手道:“没有——我没有骗你,是那个刺客在骗你。绯天你别这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那个家伙会追来伤害你的!”

    “你?你和他们一样!”

    她狠狠地瞪他:她与他邂逅的那一夜,他为何逃家,那份羞辱同样也是给她的!

    充斥在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占据了整个身……迷离的,耳边的风声突然变成了魔女的蛊惑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正在捕获她的神智,催生她心底的怨恨!

    魂水急着回头去看,这里就一条路,那个杀手很快会追来的。

    “不要……走开——啊啊啊——”绯天晃着头,她想甩去古怪的声音,那些像魔音一样的声音紧紧缠绕着她,逼得她喘不上气!

    “绯天!你怎么了?”

    “声音……女人的声音,我好难受——”

    “什么声音?”他根本就没有听到,这里只有那个洞口发出的恐怖“呜呜”声——

    魂水揽手,他怕她再往后退会掉进旁边的草丛中……

    卓侠追来,恰好看到了绯天抱着头的痛苦表情,还有魂水欲抓她的手,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这里又出了什么状况?

    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少年是想对女王陛下不敬!

    “你干什么!还不放手!”

    黑暗的小径上,根本容不下三人同时站上同一处,卓侠一时情急冲过来,魂水忙着护绯天,而绯天……又被那莫名其妙的魔音震得脑海里嗡嗡响——这身子一倾,顿时往后倒去!

    “绯天!!”

    卓侠和魂水不约而同地惊呼,他们只顾着护她,就像连锁反应似的,这一条“尾巴”跟着绯天一起滚进了诡异的高草丛中!

    ×        ×        ×        ×        ×

    一阵昏天黑地的翻滚——

    魂水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停下了,他睁眼,是夜色弥漫的天空,脸颊边,耳边都被草尖拨弄得痒痒的。他想起身,却又不能动弹半许,有什么重物压住了他的腿。

    “喂——”他没好气地吼身边的家伙,“你压到我的腿了,还不快点挪开!”

    他确定压着他的是个男人,刚才和他们一起滚下来的那个家伙!

    “我的腿不能动了——”卓侠冷冷地回答他。

    魂水笑道:“不能动?是不是断了?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魂水巴不得摔死他!

    只是……

    他突然紧张:“绯天呢!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她没事……”卓侠一边回答,一边动了动臂腕,他正在收紧他的怀抱,确定绯天被他护在怀里安好。

    “她也在这里吗?为什么不说话?”

    “她昏过去了,没了知觉。”卓侠追究起刚才的那一幕,“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那么难受?”

    “不是我干的,绯天说她听到了古怪的声音——”说起刚才这一幕,魂水顿时恍悟,等等!刚刚只有他和绯天在小径上,后来卓侠过来了……撞上了他们!

    混乱之后,他们这是在哪里?

    周围的草,被他压在身下,魂水明显闻到的青草的气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

    “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你拉着陛下往这条密道跑!”

    宫中的地图,他熟记在心,刚刚看到他们往这里来,卓侠很纳闷,什么时候……这里有那么一条路?这里不是荒地吗?

    “说了是密道,当然通向安全的地方。你自己带了杀手过来想谋害绯天——现在反而责怪我吗!”魂水试图动,可惜徒劳无功,他问卓侠,“你的杀手朋友呢?”

    “他死了。”

    他杀了他,就算他这位盟主成为正义盟的公敌,他也在所不惜!为了绯天的安全,奚长老必须死。他不能在宫里留着一个隐患害了绯天!

    魂水嘲笑道:“难怪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真恶心。”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卓侠并不在意,他担心的是他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刚刚跌进这里,他的腿为了支起下滑的他们,他一腿蹬在了一个隐藏在草丛中的深沟边缘,暂时稳住了他们几个。

    身边的笨蛋小子一直试图起身——

    卓侠喝斥道:“别动了,这附近有个深沟,你再动,我们都会掉下去!”

    “深沟?你骗鬼啊!这么黑漆漆的,你在哪里看到这里有深沟!”魂水挣扎得更倔了!“我和绯天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自己撞过来做什么!现在好了——谁都动不了了!”

    “我让你别动!!”

    卓侠已经明显感到他们的身子正在沦陷,想再训斥——一切都晚了,伴着魂水凄厉的惨叫,他们彻彻底底地陷进了一个深沟里!

    落地——摔疼了屁股!

    “疼疼疼——你有没有搞错,那深沟不在我们的‘附近’!是在我们身下!”魂水摸着被磕疼的脑袋。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仅是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喂,你死了吗?”                  

    “别管我……看看……绯天有没有受伤……”        

    对了!他差点忘了绯天也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掉下来会不会连累她也受伤呢?魂水连忙摸黑着过去,看不清——难免误踩了某人一脚。

    这么黑的环境下,魂水只确定自己怀里搂着的香软身子,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他心急:“这么黑……我看不清她有没有受伤!你不是有武功吗?拉我们上去吧?”

    那一边,传来了卓侠的冷笑:“对不住了……我的腿崴了。”

    腿崴了,不过是敷衍之词,总不能说他为了杀奚长老,血气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魂水不管他的死活,他只求自己和绯天平安:“你不是高手吗?崴了腿就爬不上去?”

    “刚刚让你别动,你非要动——是你自己活该了掉下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想掉下来吗?一开始把我和绯天绊进来的人是你!”

    “最没用的也是你!若没有我护你,你掉下来早就摔死了!”

    “我有求你救我吗?你这是做贼心虚想在绯天面前讨饶!我劝你省省力气吧!绯天不会再相信你了!贱男!”

    “我贱男?”卓侠冷嗤着反骂,“我是贱男,你就是贱贱男——你把陛下带去御膳房,你安的是什么心!”

    “自己做了对不起绯天事情,你还想赖在我身上吗?”

    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最后卓侠吓唬他:“省点力气等外人来救我们吧——免得到时候你体力不支,永远睡在这里!”

    魂水哼了哼!他紧紧搂着怀里昏厥的御绯天,背抵着潮湿的泥土壁,那潮湿的气息慢慢渗透他的皮肤,刺得他毛骨悚然。

    他解开衣襟,把一半的衣服覆在少女的身上,他把怀里的绯天搂得更紧,深怕这里的湿气会冻到了她——




44. 迷穴古剑,妖媚之身

    过了多少个时辰,他们不知道——

    一个伤痛,睡着;一个累的,睡着……

    绯天朦朦胧胧地醒来,她睁眼,最先看到的是覆着青苔的沟底,耳边……是一个人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别样的温情。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入目的是魂水静静的睡颜,他的脸有些脏,他的衣襟半敞,大部分都盖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头还在嗡嗡作响。

    昨夜的记忆里,她和他坐在一起品着点心谈天……然后御膳房来了神秘人,他和卓侠说话,卓侠没有傻,他们是进宫来刺杀她的,卓侠还说……

    “嗯……”

    又来了……脑海里的嗡嗡作响声,那声音似乎是她的共鸣体,从她接近那片杂草丛开始,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在说话,说一些绯天听不清的话,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扯着她进去……

    “你醒了?”

    是身后传来的问话。

    她回头,天顶微弱的光落在少年的额头,照亮他的半边脸颊,是卓侠,绯天看清了他的脸还有他瘫坐在地的模样,一身的狼狈。

    绯天没有回答他,他反而追问:“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你有没有受伤?”

    “你是进宫来杀我的——不必再假惺惺地讨好我。”她说得淡然。

    “绯天……”他欲解释,另一位少年不适时地醒来——

    狭小的地方,魂水仅是一个抬手的动作都费力。

    “你们都醒了?”他揉着眼睛,更关心怀里的女孩子,“绯天,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要问这位刺客大侠——”魂水挑衅地扫他一眼,恶劣地说,“是他把我们推下来的——本来想害我们,结果他自己也掉下来了。”

    “你——”

    该死的,这小子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污蔑他是罪魁祸首?!

    “我什么?我说了实话你想杀人灭口?”魂水紧张地一哆嗦,他垂首问起,“绯天,他好凶,他想杀我——你会救我吧?”

    他们的玩闹,她见惯不怪,这时候她没有心情和他们玩闹,狭小阴暗的地方,耳畔时有时无的魔音令她害怕,她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魂水想说他想喊人来救命,但是一抬眼,他顿时傻了眼!

    真是名副其实的“深沟”!上头的地面距离他们很远,恐怕他们三人叠罗汉也爬不出去。这时候,他对卓侠有了小小的一份歉疚。

    昨夜,至少卓侠他说对了一句话:是他救了他们,不然这点高度摔下来,他们早就摔成了肉泥!就算不摔死,也会摔个半死不活。卓侠确实救了他们一把,也许……他自己摔得也不轻。

    魂水那么怯怯地目光,卓侠看到了。

    但他不知道对方是出于歉疚,今早醒来,他看到魂水和绯天睡在一起,魂水对绯天的关心,让他嫉妒又愤怒,他都不曾和绯天那么亲近。出了妒意,卓侠又不得不佩服,真如那小子所言,他是真的喜欢绯天,所以……可以不顾他自己,一夜保护怀里的少女不受凉。只可惜——他们注定是情敌,更注定了话不投机。

    他说:“再等等吧,女王失踪,宫里的人会找寻,他们会来救我们。”

    “哎呀!!”魂水不禁惊呼!“不对!那个老头儿说这条密道是后宫的禁地!平时就没有人走,她们能找到这里吗?!”

    他的话,晃在狭小的空间里——        

    绯天和卓侠瞠目结舌地盯着他看。这不是意味着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等死吗?

    卓侠忍不住啐他:“你!昨晚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为了逃命——谁让你想杀绯天!”

    “我没有!”

    “你嗓门那么大,你自己吼吧!最好把救命的护卫和男卑都吼来这里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卓侠气哼哼地瞪着他,想不到自己的性命竟会结束在这个深沟里,罪魁祸首是这个不知所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想都不值!

    他们自怨自艾,互相指责,可是绯天却望着左侧:这里不是井底,这是一条深沟,沟底的那一端……通向什么地方?

    她感觉到了风的动向,感受着那个声音的呼唤,就在……前方……

    “绯天,你干什么?”

    看她挪动了身子,魂水紧张地拉了她一下。

    “那里……好像有路。”

    “怎么可能?我们掉在这个很深的地方!”

    “我们上不去。或者……从这里走,可以通向其他地方。”

    “可能吗?”

    绯天沉默了片刻,她点头:“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感觉,这后宫里有什么密道通往其他地方,九昭、诗雅、魂御史总说起神话时代的漠古敦煌,那么神神秘秘,应该……神话中的那些故事有多少是存在的吧?”

    魂水浑身毛骨悚然,他尴尬地笑笑,轻轻踢了踢坐在那里的卓侠:“你……相信吗?”

    卓侠黯下了眉宇,他慢慢起身:“我相信——试着找找出路,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喂!!不许去!万一那个地方是死路,再万一——那个地方很恐怖,那会死得很惨的!”

    “那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卓侠扶着湿滑的墙壁走去,他走在最前,沉声对身后的她说,“我走在前面,如果有危险,你就退回来。”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抓上了他背后的衣服!

    “卓侠……”

    “放心。我上次画过宫里的地图,宫里的路线……我熟悉。”

    身后的手……很快松开了。

    这一句,彻彻底底打破了御绯天对他的信任——宫里的一切,他早就熟知,不知不觉间,她最信任的他,却有那么深的城府,他所做的一切……让她害怕。

    “你们……”魂水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卓侠先动了,循着绯天指的那一段,他去撞那泥墙,松软的泥有了一点点的松动,一次次的撞击,那泥墙破了一块、一块……

    魂水看得傻眼!

    “你们、你们真的去啊……我、我也去,别丢下我!”

    ×        ×        ×        ×        ×

    越往深处,深沟成了阴暗的洞穴,绯天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身后的他总是一次次地撞上她的背,少年的力道好几次险些撞倒了她。

    “魂水——”

    第一次,她喊他的名字,她问他,“是不是走得很辛苦?”

    “是啊!”他答得利索,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他是故意走快去撞她,好乘机占她便宜。但是这样的环境,他总有借口给自己开脱,“好黑啊……我都看不见,绯天,我是不是撞到你了?”

    “嗯……”她没有怪他,她自己也走得小心翼翼。依着魂水的性格,他莽莽撞撞,生怕他会摔着再崴了腿——

    前面卓侠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嘲讽魂水:“你走慢些就不会撞上陛下——”

    “我走慢了会被你甩下的!别以为我会上当!狡猾的家伙!”

    “你就不怕把陛下撞伤吗?”

    “要你管!”

    “都别吵了!”绯天吼住了他们,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牵上了魂水的衣襟,她摸上了他的手臂,顺着少年的臂膀滑下——拉上了他的手,“我牵着你——这样你就不会急着走太快,也不会摔。”

    “嗯嗯——绯天,还是你最好!”               

    阴谋得逞,他乐得。指尖轻轻动了动……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和绯天手拉着手,她的手软软烫烫的,这一抓,绯天惊呼道:“魂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对哦……为什么绯天你的手是烫的?”

    “是你的手太冰!”

    “可我身上也是这么冷冷的……”他以为这是他的正常体温,也就不觉得了——和绯天的“正常体温”一比较,果然是他自己冷得像冰块。

    绯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换了另一手摸上了少年的脸颊,摸索着摸上魂水的额头——果然,好凉!

    “你……是不是受了风寒?”

    好像也不对……受了风寒会浑身发热吧?为什么魂水却是浑身冷冰冰的呢?

    魂水摇摇头,幸好这洞穴里没有亮光,绯天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惬意又欣喜地享受着额头上停留的掌心,绯天只要动一动,他的身边都是她淡淡的体香,好好闻。

    卓侠停步在那里,他冷言道:“也许他和我们的体质不一样。”

    “嗯?”魂水讨厌这声音,他宁可陷入这片窘境的只有他和绯天,偏偏这时候还多了一个拖油瓶的刺客大侠,他们的卿卿我我都被那家伙打断了!

    卓侠说:“漠古敦煌有一个被皇族驱逐的氏族,传说在远古时,他们傍水而居,名为若水族。若水族人信奉水神,自认为受水神庇护,他们的眸色如水一样,更多的是天方夜谭的说法,说他们有着逢凶化吉的命。”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你说我是若水族的?”

    “你的眸子很像。”

    “我的眼睛惹到你了吗?”这混蛋总在他这只乖巧的小鸡蛋里挑骨头,魂水狡辩道,“我是御史府的少爷,我没有听说过什么若水族!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那么你的父亲呢?他是不是和你的眼瞳一样?”

    魂水讨厌那一头来的声音,无论何时都不忘和他吵吵嚷嚷:“哦——拐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我总算知道你肚子里藏了什么坏水!你自己不受宠了,你就想栽赃我是那个什么族的,你也想让我被绯天驱逐,你想排挤我!”

    卓侠百口莫辩,他讽刺道:“你的想象力真可怕——也很无聊!我只是想说,若水族人体质奇怪,也许你这时冷冰冰的身子是受了风寒。”

    “我受了风寒?你又不是大夫,你懂吗?”

    “昨夜你护着绯天,会着凉生病不足为奇。看样子你还是省点和我吵架的力气吧,就怕还没找到出口,你先病死了!”

    魂水一怔——他终于抓到腹黑的那句话了!

    “绯天你听见了没有……他好毒,他咒我死!”

    “你不会死的。我们谁都不会死在这里——”她催促卓侠,“我们快走吧,如果魂水真的病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前面的少年没有反驳——

    他不是傻瓜,绯天口吻中的冷淡……他在她心里已然比不上这个狡猾的臭小子!

    他有他自己的高傲,他不想低声下气地求绯天的原谅。

    他相信,此时只是绯天一时想不开,他也的确骗她在先,等她过了气头,她会原谅他……也就不需要他的解释。魂家的少爷跟在这一路上,他如果非要和绯天解释,只会被这臭小子越描越黑……目前,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一道上,除了黑暗和他们的脚步声,又多了少年喋喋不休的话岔子:

    “绯天,慢慢走,当心脚下——也当心别撞上前面的坏家伙。”

    “绯天,如果我们能出去,你能不能留我在后宫里?我不想回御史府——”

    “绯天——”

    “你有完没完?!”卓侠返身,忍无可忍地咆哮!

    他停得快,身后绯天撞进了他的怀里,还被魂水狠狠地撞了一下——那一股力道,撞塌了一侧的泥墙!

    “疼疼疼——绯天,你没事吧?”

    “没……”这一句,答得毫无底气——

    她能感觉到,在他们摔倒时,是卓侠托住了她的身……他总是默默地保护她!

    “没有就好。”魂水松了一口气,却在刹那,他的脸色铁青!他甩着手上另一个温度的大手,“喂!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情敌的爪子!他肯定这只贼手想碰的人是绯天——幸好,他小小牺牲了一下他的小手掌!

    卓侠难堪地收手,他轻咳一声道:“谁想抓你了!我怕陛下摔伤!”

    “唷?刺客还懂怜香惜玉的吗?刺客的手不是握剑杀人的吗?”

    魂水故意重提卓侠尴尬的身份,把彼此的气氛闹得更僵——

    “你们俩想吵到什么时候!”绯天忿然起身!

    起身之后,她的身子一倾——是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仿若触动了一阵的机关,呼呼呼的声响过后,四周的墙壁上顿时燃起了烛火!他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突然间的亮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呀……”

    “会不会有机关?”魂水心惊胆颤,他拉着身前护驾的卓侠,“大侠,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卓侠一声冷嗤!

    有没有搞错,刚刚还和他大呼小叫吵架来着,恨不得来个你死我活,现在倒好,这臭小子居然卑躬屈膝来找他求救,真是孩子气十足!

    除了刚才烛火点起的声音和魂水紧张的嚷嚷,那些余音散去之后,又回归了平静。

    他们已经能适应这里的火光,慢慢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

    这一眼,他们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死人啊!死人啊!”最先叫嚷的也是魂水,他一转身,堵了绯天的去路,“别看别看!”

    绯天抬首看他,不禁嗤嗤地笑出了声,他发着虚汗,身子明明那么冷,却还有精力玩玩闹闹。借着这座密室里的烛光,绯天看清了魂水的脸:帅帅的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就像小花猫的脸。

    魂水哼了哼,他不喜欢绯天这时候的笑,他倔强地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有什么好笑的?”

    “你的脸——”绯天指了指他的脸颊,“好脏……”

    “我脏?绯天你的脸也很脏!”他又乘机占便宜,手指直接点上了绯天的脸颊,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戳出了浅浅的一个酒窝。

    “你们——”卓侠打断他们的嬉闹,他提醒他们,“现在不是玩的时候。陛下,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

    “没什么!”魂水依然挡着不让她多看!

    刚刚他看到了一口棺木——凡是棺木,就一定有死人啊!

    卓侠冷哼一声,他折回到他们身边,硬是分开了魂水和绯天,他拉上绯天的臂膀,却被少女挣脱了,她冷冷地说:“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但是陛下请你随我过来看。”

    魂水正想阻止,忽然卓侠的手臂勾上了他的脖子,挽着少年一并走了去!

    “我不要看——我不要看——”魂水挣扎着,他忙着闭上他的眼睛!

    爹爹从小就教育他:死人不好看。

    他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魂水没胆子去看,可绯天跟着卓侠走去了——

    摆在这座神秘密室中的“棺木”,纳入周遭的烛光,泛出了晶莹的光晕。

    “这是……水晶棺吗?”绯天伸手摸了摸棺口,里面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烛光一照,她的长发泛着柔软的金红色,她的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睡得”安详宁静——

    女人……那……刚刚一直呼唤她的声音,是这个女人吗?

    身边的他,突然伸出了手……

    “卓侠?”她惊讶卓侠的举动,顺着他的手臂,她看到卓侠的指尖穿透了“睡美人”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

    卓侠摇摇头:“不清楚,这只是幻象,我们看得见但是摸不到。”

    “那么……她是谁?”

    “能在皇宫地下的迷穴里长眠的——恐怕是皇族的皇女。”这是卓侠唯一可以确定的,他更想说……这个女人,也许是很久以前的公主……或者,是女王。

    但是这么天方夜谭的说法被他自己驳回。历来的女王驾崩之后都安葬在皇陵,怎么会有落单的女人被安葬在深宫的地下密室里?

    绯天环顾着四周,她最先看到了他们跌进来的那个泥洞,洞穴的墙壁上是那些自动点亮的诡异烛台,那些光星星点点的都聚集到了水晶棺木的幻象上。

    等等……魂水呢?他刚刚还在他们身后赖着的!

    绯天转首,她看到了魂水的身影:他不知何时绕开了他们,站到了水晶棺的前面——

    “喂,你们过来看看——”魂水唤他们。

    他们只顾看棺木里的“死人”,他却被这里的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吸引。

    一把剑,银色的剑身上流淌着像血色一样的花纹的古剑。他在剑面的晶莹中看到了自己狼狈的脸。

    闻声,卓侠和绯天走了过去——

    “你们过来看,这把剑是不是很漂亮?”魂水一边问,一边抬着袖子擦自己的脸颊,纯然把剑身当成了镜子。

    绯天从后扯了扯他的衣角:“魂水,你别靠那么近,当心受伤。”                      

    他那么毛毛躁躁的性子,她真的很担心他会不小心“撞”上剑锋,这把古怪又妖异的剑,看起来很锋利。



45. 幽坛血剑,墨家少爷

    魂水笑了笑,他正想退,脑海里忽的一下被什么东西刺中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血剑,又看了看身后的他们——

    “奇怪,为什么这把剑里有我的样子,却没有你们的?”他回手拉绯天过来看,绯天凑得够近了,可剑面上就是没有少女的模样。

    绯天也奇怪:“是不是……这剑只能照出你们男孩子的模样?”

    “哦?那么没有后面那个家伙的影像?难道他是女扮男装的?”

    “那……”绯天想起之前卓侠强调的,“是不是因为你是若水族的人……所以剑里只有你的身影?”

    “可能吗?如果我是那个异族的后代,为什么我家爹爹不告诉我这些?”

    身后,卓侠踹了他一脚。

    “你干什么!臭刺客!”

    “拔剑!”卓侠冷冷地命令他!

    “什么?”魂水怪叫一声,“你让我拔剑?”

    有没有搞错!他是久居深闺的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除了坐吃等死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他又不是刺客,这辈子他连小小的刀子都能碰一碰,眼下这混蛋居然逼他去拔剑?!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让我拔我就拔?你自己拔!”

    “你是个男人就给我拔剑!”                             

    卓侠的这句挑衅,很伤人自尊。尤其是对魂水而言。魂水为难,他的目光飘忽不定,不小心落在绯天身上,绯天正纳闷为什么卓侠会那么凶地逼魂水。

    “拔就拔——”他嘟嘟囔囔,最好剑拔出来了一刀砍死这凶神恶煞的家伙。

    他转身,握上的剑柄,把浑身的力气都使上了,血剑在石台上纹丝不动,只有魂水哼哼唧唧卖力地拔剑!

    “好——重——呼,不行了!我拔不出!”

    他觉得腰都快累断了,总不能为了一时的义气,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吧。

    魂水低头看了看发红发麻的手掌,不忘拿去绯天那里讨可怜:“绯天,帮我看看是不是破了?好疼呀——”

    “没用的东西。”               

    卓侠不屑地讽刺,他起步走上的石阶,看似银亮的剑身中,还是没有除了魂水以外的人的身影,卓侠盯着剑身上的红色,如血丝一样布满剑身,他伸手握上了剑柄。眼中,他紧紧盯着剑身上妖异的血痕——

    他沉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把是传说中的漠古剑。”

    “漠古剑?”绯天一怔,她听过这剑名,九昭在世时逼着她顺着墨羽,正是为了讨好墨家的长子,以便让墨羽和漠古剑守护她。她们都把漠古剑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一个人见过漠古剑的真面目。

    她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墨家长子的漠古剑吗?”

    “墨家长子?漠古剑?”魂水也纳闷,“那不是传说中守护女王的圣物吗?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不见天日在地底下和一口水晶棺长眠?

    再一想,魂水气不过了!

    “喂!臭刺客!你耍我呢!传说漠古剑只有墨家长子才能拿得起,如果这真的是漠古剑,你故意骗我白白浪费力气拔剑!你混蛋!不安好心!”

    卓侠冷蔑地睇了他一眼,那一道目光,狡黠、阴冷。

    他动了动手腕,深入石台中的剑身动了动,一提手,那把诡异的血痕剑就在卓侠的手中!

    绯天和魂水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魂水,他使上吃奶的力气都拔不出的剑,卓侠竟然轻轻松松就抓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相比之下,自己多了滑稽可笑。

    这一幕,唯有卓侠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嘲讽着自己,又回忆魂水的控诉:“你说得对……神话中的那些‘如果’都成立……能拔起漠古剑的是墨家的长子……那,我卓侠……又是谁……”

    异常凄凉的话……徘徊在这座密室里。    

    魂水看着卓侠提剑的身影,他这才想起:墨家的长子是那个和长公主幽会的死鱼,不是眼前的杀手刺客,偏偏……他们长得好像。

    “那个……”魂水开口道,“也许是你弄错了,这把剑不是漠古剑呢?那么……你就不是墨家的长子了,对吧?”

    难得他会愿意安慰一下情敌。                

    魂水觉得自己很幸福,娘亲大然有时候是凶了那么一点,爹爹却很疼他,从小到大都放纵他为所欲为,从不约束。相比之下,墨家的墨羽虽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万千的荣耀都在墨羽的头顶——试问,他小时候有那么快乐的童年吗?

    换了立场,这位长得很像墨羽的“刺客”,名不正,言不顺,他的小时候肯定惨不忍睹:爹不疼娘不爱。若是换成卓侠自己说的,他就是被丢弃的,自家的娘活得好好的,他自己也健全,就这么被丢了……真可惜。

    魂水在心底大大地哀叹了一把——

    卓侠回眸看了看他,不禁皱眉,他不屑被这小子可怜!

    只是……

    手里的这把……是不是漠古剑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说法,或者真的像这小子说的,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魂水拔不起是因为他体弱无力,自己一介习武之人,能拔起力气不足为奇。

    轰隆隆……像是天边闷雷的声音,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开始摇摇晃晃。

    “怎、怎么回事?这里是不是要塌了?都怪你!肯定是你把这里的剑拔起来了……所以……所以……”一个踉跄,魂水险些站不稳。

    卓侠眼疾手快扶住了绯天,免得她也跟着摔倒。

    一阵莫名的震动之后,墙壁上有砂石跌落……稀稀落落的。

    等一切归于平静,是刚才血剑台后的石壁成了一扇被打开的门!

    绯天问他:“这里……通向哪里?”

    卓侠盘算着:“按我们方才走的……这座密室上面应该是御花园的池塘。”

    魂水哼哼着爬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讽刺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在地下,又不是在地面上。”

    “你自己抬头看?这里的顶上,漫着水汽。”

    “那又怎么样?”

    反正打死他都不会承认卓侠是个不得了的天才!

    “不怎么样。只怕刚刚的震动会搅乱池塘的水,没准哪里就破了口子漏下来。”他故意吓唬他,“再不走,你等着上面的水淹死你吧。”说罢,他询问绯天的意思,“陛下,往前走吗?”

    她点头——

    前途路茫茫,眼下他们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你要带上这把剑吗?”

    “对——我要带着它去找认得它的人。”

    绯天跟在他的身后,这一刻,她觉得卓侠的孤寂和凄凉,她问他:“就算证实了这是漠古剑……你想怎么样?”

    他冷冷一笑,说得狠毒:“我要去杀了那个遗弃我的女人!”

    身后,是少年的声音:“喂……你们怎么又丢下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机缘巧合闯进密室的少年,又是卓侠的一意孤行带走了漠古剑。

    少年们不知,在他们离去后,那水晶棺中少女的幻象,随着越走越远的漠古剑,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化解,慢慢成了烟消云散的沙尘。

    独留空荡荡的水晶棺——

    ×        ×        ×        ×        ×

    不知走了多久,蜿蜒曲折,四周的湿气慢慢变少了。

    跟在绯天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忽的——绯天觉得魂水一冲,倒在了她的肩头。她喊他,他没有了知觉!

    “卓侠——魂水身上好冷,越来越冷了!”

    “嗤……麻烦的家伙。我说他是若水族的,他还不信!”他回身,摸上了少年的额头,果然冷冰冰的,他的呼吸也明显减弱了。

    “怎么办?他会不会出事?魂水——你听见我喊你了吗?醒醒——别睡——”

    “我来背他,再这么走下,他会第一个死在这里。”

    “可前面呢?”绯天担心地问起,“前面就一定有路吗?”

    “我不知道……”

    前途未卜,至于前面会通向哪里,更是一个未解的谜。

    魂水昏迷不醒,绯天也失去了信心:“如果……我们走不出这里呢?”她的质问,带着半许的哭诉,黑暗里,温暖的大掌抓上了她的手,那是卓侠的手,是他的声音,“若是真的走不出这里——我愿意陪着你,无论是生是死……”

    她的指尖动了动,紧紧拉上了可以依靠的他。

    卓侠拉着她前行,走向他也不知的“前方”——

    他和她说话,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相信我。”

    “可你骗我……”

    “我想找自己的身世,我想证明你不是暴君,我想……给自己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别无其他;我承认,打从一开始,我想利用你……可是后来……”

    他说起“后来”,突然哽住不语。

    绯天问他:“后来什么?”

    “我……喜欢你……”

    一声告白,弥漫在黑暗中……波及得很远,同时也沁入绯天的心。

    他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的颤动——                   

    “对不起……绯天,我不想骗你。我喜欢你……” 

    她浅浅地一笑,随着的脚步往前走,她说:“可是……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那个傻傻的卓侠,我宁可……他是痴儿,没有心机和城府,没有阴谋和虚伪。我宁可这样的你傻一辈子,可是……你却把他杀死了……真正活着的,是你——机关算尽的你,处心积虑的你……我害怕这样的你。”

    “我不会害你……”

    绯天摇了摇头,卓侠看不见,而她……只需她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我不想听这些——”

    “你是不是还在想‘他’?是不是……在你心里始终留了地方让他驻足?”

    “谁?”

    “墨羽。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应该……也是他害你伤心吧?”他说了不该说的,问了不该问的。身后的少女倏然停步不前。卓侠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起这些,我们还是快走吧,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等等——”绯天拽上了他的手臂,她惊喜道,“你听——你有没有听见声音?是琴声,我听见墨羽的琴声了!”

    “琴?”他静下心,静静地去聆听……

    的确,有天籁般的声音隐隐传来,如梦如幻,携来风的味道,也把他后面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绯天顾不得刚才卓侠对她的告白和道歉,她急着拽他:“快走——这里肯定有出口,我听见墨羽的琴声了,是他的琴——这里肯定可以出去!”

    潮湿的甬道,微弱的光线的亮起——

    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琴声。

    那片杂草丛生的地方的深沟,通往那个神秘的密室,密室后的甬道又把他们带进了光明!

    她仰望,这像是井底,干枯的井底,上面……是刺目的日光。

    这一刻,绯天感谢墨羽的琴声,适时的响起,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墨羽——墨羽——”

    她大声冲着上面喊,她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琴声上。

    ×        ×        ×        ×        ×

    又是一个寂静的午后——

    他抬手,捂上了蒙着面纱的脸颊,脸上的伤总在隐隐作痛……还是说,每次想起御绯天,痛的不只是他的脸颊……还有他的心?

    过了多久了?

    每日都是他一个人留在这座深宫,动一动,这里都有清冷孤寂的回音——

    当初,是他自己请求独住这座冷宫的。事实上……离开她的第一夜起,他对绯天的思念有增无减!愈来愈深!

    夜深,当他睡下,她的身影在他梦中屡屡出现……

    他后悔了,后悔为什么来这么个鬼地方折磨自己的心:她不在乎他残破的脸,她只要他一心爱她即可,而他……也给得起。

    他盼她早点想通来冷宫接他回去。

    可是……那天夜里,他听到了宫门口的打斗,他闻到了血腥,还有……冷宫大门外落锁的声音。

    那是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他说,他是奉了女王陛下的旨意来锁门的。那扇宫门高大结实,他依然能听清外头那人的声音——墨羽觉得奇怪。如果真的是绯天的旨意,她可以在离去的时候就把他永远关在这里,有必要深更半夜又是杀人又是锁门吗?

    好在,这里有储备食物的地窖,有限的水和食物,他不敢浪费……他深信,那不是绯天的本意,有一天,她会来接他出去。

    午后,很静。特别的安静——尤其是在今天。

    不知为什么,从昨夜起,他的心就“砰砰砰”跳个不停!

    一种不安,一种焦虑……是不是在宫外,绯天发生了什么意外?

    越是不安,他越是想起他的琴,只有抚琴才能平复他跌宕不安的心。

    琴声掩盖一切,拨动在指尖的旋律……久而久之,他甚至有了幻听……

    墨羽……

    墨羽——

    那是少女焦躁的喊声,像是绯天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身边。

    是不是……他太过思念了?

    怎么……他听到了绯天的声音?                     

    顿时他压住了指尖的琴弦!摁断了音律,竖起耳朵去听——

    依然是那个声音:墨羽、墨羽……听见了吗?我是绯天……你在上面吗?

    “绯天?”他不可思议地自问着,他急着起身,四处张望。

    这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哪里来多余的身影?

    “绯天——你在哪里?是你吗?”他怕他听错了,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枯井——是这里的枯井!

    他一怔,很快醒悟,他疾步走去,探身到了井口,井底有人,见到他的出现,下面的人笑了:“墨羽……真的是你……太好了……”

    “陛下?绯天?”他不可思议地皱眉,“你……你怎么会在下面?”

    她不是在宫外吗?

    原以为,她会接他离开冷宫,她会亲自打开冷宫的大门——千算万算,怎料她会从下面冒上来……出现在冷宫的枯井下,和他对话?

    “先别问这么多……你能想办法拉我们上去吗?”

    她说……我们?

    听她这话,井下应该不止她一个人。

    “好——你等一下,我马上想办法救你上来。”

    绯天之外的人的死活,他不在乎,他只想救绯天——

    冷宫里没有绳索,他扯下了梁柱旁褪色的纱帐,厚重的东西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扯下来,一段一段地结起,投到了井下。

    下面传来了他们的争执:

    “绯天你先上去!”

    “不要——魂水病了,他先上去——”

    “不!你上去,等你上去之后,我再带他上去,听话!”也不管绯天是不是答应,卓侠拉过了上头掉下的这段帘布,绑上了她的腰际。他冲着上面喊:“拉陛下上去!当心点——”



46. 冷宫琴音,妖异邪灵

    总算离开了井底,离开了黑暗,一接触到地面,卓侠带着背后昏迷的人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卓侠你没事吧?”

    他抬眼看她……对上她紧张的神色,其实,她还是在乎他的,只是她心里不肯承认。

    卓侠笑着摇摇头,仅是这一笑,让绯天想起……自己对他的隔阂,她忙着避开卓侠的一切,转而关心倒在一旁的魂水。

    “魂水——你醒醒,我们上来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是好冷好冰。

    卓侠说:“我扶他去床上躺着,这里湿气重,再染水气,他的病只会越严重。”他把手中的剑倚在了井边,还没喘过气,他又挽起了昏迷的少年。

    他抬首,对着蒙着面纱的另一个“他”道:“借一下你的床榻,他病了。”

    第一次和卓侠面对面,墨羽只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狼狈,他点头,引路在前走,带卓侠一起把魂水扶上了床榻。

    墨羽最先回到绯天的身边,再见她,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当思念越浓时,她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惊喜她的到来,却不想……她身边的多余的“他们”。

    墨羽想问……他们是谁?

    但是……这么问出口,好像很多余。

    他们身上的衣饰和他的一样:在他进冷宫时,陛下要选妃……无疑,他们是她的男妃。他们脸颊和衣物都脏兮兮的,一个躺着,一个还能动。

    他刚才盯着卓侠的背影……                    

    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绯天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脸色苍白的魂水,她问卓侠:“他会不会有事?为什么还不醒?”

    “这模样,应该是受了风寒。”他起身,追问蒙着面纱的少年,“你这里……有干净的水吗?”话到一半,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是对上了墨羽的眼神,那双眼眸……和他自己的很像。

    “有。”墨羽没有很快离去,他走近绯天,轻轻拨了拨她耳鬓垂下的发丝,他问她,“陛下,您需要些什么?饿吗?渴吗?”

    她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拄着剑疲惫的卓侠……

    “那就……准备一些吃的吧?你这里……还有吃的吗?”

    面纱下,是他露出的轻微浅笑:“有,这里有一座储存食物和水的地窖。里面还有一些食物——我去为陛下取来。”

    他起身离去。

    这一次,换卓侠打量着墨羽的背影,一直目送他的身影去了地窖,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问起:“他……就是墨羽吗?面纱下的那张脸……和我的一模一样?”

    绯天忙着照顾昏睡的魂水,卓侠苍凉的问话,她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颤。

    他没有期待绯天会答复他,卓侠执起剑,他走去门边,环顾着四周冷冷清清的宫阙,他慢慢坐下,不禁自嘲地笑着:“这里……好冷清,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难怪你急着救他出去。这里的人换了是我,你也会不惜一切救我出去吗?”

    他忘不了,即将出现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普榭。                          

    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算他告诉了她真相,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拉着他远离她……是不是她不再需要他了?

    幸福原来那么短暂,只有他和她独处的日子,成了昨日的记忆,一眨眼,御绯天的身边有那么多的男人相伴,独独将他排斥在外。

    握着漠古剑,他盯着剑身上的血痕——以前,他能在自己的佩剑剑身上看到自己凶残的脸和沾满鲜血的双手,如今手里的剑,就像一件死物,没有一点点的生机。

    可笑……剑本来就是“死的”……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是自己的心,有了颤动吧?

    绯天静坐着,她说:“好奇怪,原本我们想活着才会一直往前走,没想到,绕到最后,我们把自己绕进了这座冷宫,不但救不了墨羽,就连我们自己也被困死了。”

    卓侠回到她身边,抬手搭上了她的肩头,道:“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有办法出去的。你忘了吗?金族的少年答应帮你打开冷宫的大门——”

    还有那道作为交易的纳妃圣旨,以那金族少年的野心,就算女王失踪了,他也不会放弃他的成妃梦想。

    “你是说……普榭?”

    他点头:“对——明日就是你和他约定的期限。”

    冥冥之中似乎早就注定了这一切,那么多的巧合,偶然成了必然。

    绯天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继而释怀的一笑……卓侠在她身边,永远都是她的依靠。

    “陛下——”是墨羽唤她,他带来了食物和干净的水。

    卓侠扶着绯天起身:“你有一天没进食了,先去吃点东西,相信我……你是女王,是皇族的皇女,上天会庇佑你的,只有你活着……才是我们的希望。”

    “那你呢……”

    卓侠轻唤了一声墨羽,他看他只带来了解渴的一点点水,卓侠问他:“我想洗洗脸,有没有其他的水?”

    “这里没有多余的水,除非你想死得更快些。”墨羽的回答不友善。

    他算得精明: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他不能保绯天的饮食,至于其他人,他没必要去管他们的死活。

    墨羽绝情的回答,换来的是卓侠的冷笑——

    他趁他不备,伸手扯下的墨羽脸上的面纱,轻纱落,那道有着伤痕的脸赫然入目!

    “你做什么!”墨羽不善地盯着他!他急着抬首去遮自己残破的脸。

    卓侠阻止他挡去那副容貌……                      

    “为什么划破这张脸?这伤口又长……又深……难道你不会觉得疼吗?”

    墨羽甩开了他的手,他盯着卓侠狼狈的脸,他不觉得有异:“我的事情,轮不到阁下来说三道四!”

    “想不想看看‘以前的你’?”

    “什么?”

    卓侠顺着墨羽刚才来的方向,他径自去向地窖的方向。

    他说:“我不会浪费太多的水,我只想洗洗我的脸——或者,你想留着那么点的水在这里傻傻地活一辈子。”

    “你……”

    墨羽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欲追去阻止,身后绯天喊住了他:“墨羽……随他去。卓侠不会没有分寸。”

    她的吩咐,墨羽不敢忤逆,他回到她身边,冷言看了看躺在床上静静睡着的少年。墨羽很好奇:“陛下……为何你和他们在枯井下?”

    “算是……意外吧,我们不知道密道的尽头居然是这座冷宫。”

    “密道?是不是他们想害你?”

    绯天否认着摇头,这让她怎么说?那么多的意外,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了墨羽受伤的脸颊,他没有蒙上丝巾,伤口清晰可见。

    “还疼吗?”她舍不得碰一下,深怕小小的接触,会触及他的痛。

    伸在半空的手被墨羽抓住了,他将她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此生能再见她,他别无所求了。

    “陛下是来接我的吗?”他柔情地问起,“这么久了……陛下愿意带墨羽离开冷宫,重回陛下身边吗?”

    握在他掌下的纤纤玉手想收,墨羽没有让她如愿,反而拉着绯天的手紧紧的。

    “陛下是不是不再需要墨羽了?因为……你有他们?”

    “不是……”

    “那……是不是长公主又为难你了?这些日子,她欺负你了?”

    “也不是……”

    “这么久了,你还担心我是她的同党吗?”

    她急着摇摇头:“不……你不是,我相信你没有和皇姐串通了来骗我。只是……我不会喜欢这里的你们……”

    “为何?”

    “如果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你们怎么办?”

    当她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女王的生活,喜欢这里的一切,她会莫名其妙地担心有一天,她的离开会像她来时一样莫名其妙。

    一旦对他们付出感情……那么,万一她不见了,他们怎么办呢?

    墨羽笑了笑,他没有犹豫:“陛下去了‘那里’——墨羽也会随你一起去。”

    他把她说的“消失”误认为是百年归期。

    绯天连忙摆手:“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跟着我殉情!我是说……”

    “无论陛下去哪里,墨羽都会陪着你。就算长公主想害你……我会为陛下挡驾,此生墨羽只随着陛下左右,只求陛下愿意留下一个地方,墨羽只想站在您身边。”

    她眨眼看着他,浅浅地笑。

    清冷的脚步声,那声音在他们面前停步,绯天抬眼,她看到了熟悉后的卓侠的面容,那是她熟悉的,最惊讶的……是墨羽!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身边的少年——

    “你……”

    他看到了一面镜子,镜中……是自己昔日的容貌:棱角分明,俊朗帅气的脸——没有那道又深又丑的伤疤横跨在脸上。墨羽在“镜子里”看到了最完美的自己,记忆流连,在月牙泉的种种,和御纭天在一起的种种,那个自己……仿佛不是他。

    他伸手,触摸上卓侠的脸,有温度……不是假的。这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卓侠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问。

    他黯下的眉宇,脸色阴沉!                      

    “这也是我迫切想知道的——为什么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是我的兄弟吗?为什么——你是墨家的少爷,而我只是路边苟延残喘的弃儿!”

    “你……你是说,我们是兄弟?!”墨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可能!母亲只有我一子,墨家只有一位少爷!你只是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我没有兄弟——你更不可能是我同胞所出的兄弟!”

    卓侠冷冷看着他:“为何这么激动?就算你不知其中缘由,为何你那么紧张……其实你很清楚,在你我心中的共鸣!我们流着一样的血——有着同一个父亲和母亲!为何……她留下了你,却将我抛弃——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你撒谎……母亲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在我看来墨清什么事情都敢做!她素来无情——一个能将自己亲子丢弃的女人还算是人吗?”

    曾经,那个女人可以拿宫规处置长公主,也可以将他一并拖出去杖责——

    那么心狠手辣又不畏权势的妇人,丢弃一个不会言语的稚儿,她会不忍心?!

    “卓侠!够了!”绯天出面挡在了他们面前,“墨羽说得对,也许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等问过墨清将军,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不可能!!她有心将我遗弃,你认为她会承认还有我这个儿子?她明明就知道我不是他!”

    他横手指向了面前的惊魂不定的墨羽!

    “亲生母亲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子吗?她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替身!定然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她觉得她对不起我——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成了‘你’!”

    “理由呢?”墨羽沉声问他,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来告诉我——堂堂武家至尊的墨家会养不起双子吗?你若真是我的兄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无论是身高、体形,都如出一辙!

    墨羽冷冷地嘲笑,在他眼里,他把卓侠当作了攀附权势的可悲小人。他不愿意和他争论一个谁都不知道真相的谜团。

    “去吃点东西吧,别浪费力气争吵了。我们都困在这座冷宫,一切等出去了再说,你说呢?”

    “好,我等——”卓侠也作了让步,他不想自己和墨羽的争执让绯天为难。

    他们争执的时候,却没有发觉漠古剑的异样。

    就在卓侠和墨羽脸照脸相对之时,血痕满布的剑身微微颤了颤,有轻薄的烟雾从剑身慢慢散出,缭绕在剑身,丝丝缕缕,十分妖异!

    那些白烟慢慢幻化成人形——透着的白色,人的身形。

    “他”低低的冷笑,那恐怖的声音缭绕在清冷的宫殿里。

    “谁!!”

    卓侠最先有警觉,他一步上前挡在了御绯天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墨羽回首,他也看到了那奇怪的东西,透明白色的人形……他们可以透过那层白色的雾气看到静静躺在床上昏睡的少年。

    那抹白色,是对着他们的——

    “卓侠……”绯天靠在他身后颤巍巍地道,“那……那是剑里出来的吗?”

    她看到白雾的另一端,还连着血痕剑!

    “他”动了动,像是在抬手揉着眼睛:“好困……是谁吵醒了本尊?”极具魅惑的声音,亦正亦邪,摄人心扉!“他”仰首看了看四周,不禁笑了起来:“又是这座宫殿……怎么变得破破旧旧了?瑶日那个贱人呢?魂鹰呢?”

    “他”的自言自语,他们听得莫名其妙,更不敢应答。

    “他”倏的自己恍惚:“对了——她将本尊封印千年,如今封印已破,瑶日那贱人早就不存在了吧。真好……往后没有人可以阻扰本尊……那么,九昭哥哥呢?”

    “九昭……哥哥?”

    绯天心惊胆颤地看着那团奇怪的白色——

    他说九昭是他哥哥?那么……他是谁?

    也是妖怪?

    是邪魔?

    “千年之后的稚儿……好好享受你们剩下的日子,千年之后没有像瑶日那样的傻瓜来拯救你们——墨家的长子感谢你带本尊离开千年的黑暗,也是你们这对孪生兄弟助本尊打开封印,愚昧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大笑,伴着阴风阵阵——随着那阵风,渐渐远去,那团白色的雾不知何时,也消散殆尽。

    “他是谁?”

    墨羽不可思议地问起,他和绯天对望,因为他们都亲身经历九昭被斩的那时!

    都说九昭是妖……可在斩妖台砍下的是“人头”。

    这个似妖似魔的家伙说要去找九昭……他是不知时事,这个世间哪里还有九昭存在的真实?

    他们担心那魔物,卓侠却不一样,他愣愣地看着倚在墙边的血痕剑……

    他说,这是漠古剑……

    他说,他是墨家的长子……

    他说……他和墨羽……是孪生兄弟?!

    全部的未知成了肯定,他苍凉地笑着,异常惨淡——

    “唔……”昏睡在床榻上的魂水有了一点点的知觉,他动了动摆在身侧的指尖,为什么身上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舒服……

    他朦朦胧胧地醒来,不禁唠叨:“好吵啊……你们吵什么,我好困……”他揉着眼,打着哈欠儿。

    “魂水……”

    见他醒了,这一刻绯天并不是惊喜和高兴,她反而害怕地挪去卓侠身边。

    也罢,谁让他醒得不是时候,就连卓侠一直都是皱着眉头盯着他。

    歇息了小半会儿。魂水有些清醒了,他记得自己是在黑暗里跟着绯天跟着刺客大侠毫无目的地往前走——

    “绯天……”他喊她,眼前却被高大的身影一堵,顿时阴黑黑的。

    卓侠二话不说,直接揪上了魂水的衣襟,他冷蔑地问起:“妖魔?邪灵?”

    魂水尴尬地抽着嘴角:“什么东西?”

    卓侠阴冷一笑,他抬手,唰唰一挥,给了半梦半醒的魂水两个耳刮子,把少年的两半脸颊打得红扑扑的……

    “你干什么打我!好疼啊——”当疼痛在脸上泛开,魂水这才惊醒,虽说身体虚弱,可他吵闹的力气被怒火推上了顶端!“我刚刚睡醒……难受得快死了,你还打我——我要告诉绯天你欺负我!让她把你丢进冷宫,和那条死鱼一样!”

    这么诈唬的声音,还有他的那双水蓝色的眼眸……

    墨羽打量了片刻,他认出了他:“你是……月牙泉山坡上的那小子?”

    “墨羽认识魂水吗?”

    绯天也惊讶,他们三个……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都能凑到一起去。

    “魂水?原来你是……文臣魂家的少爷?”

    魂水傲慢地一甩头,挑起他额前帅帅的刘海:“本少爷就是——”

    文臣御史府的少爷怎么了?你武家将门的少爷还出去勾搭老女人呢,魂水依然沾沾自喜自己抓着墨羽的把柄。

    却在他这一甩头的刹那,他的两只眼睛同时看到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前面的男人是甩了他两个耳刮子的刺客,后面站在绯天身边的又是一个,光看那气质和女王陛下简直就是郎才女貌;两位少年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子骨,同样的容貌……只是一帅一丑,后面那家伙的脸上横着一道很明显的伤疤!

    “你、你、你们……你们……”魂水舌头打结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卓侠是墨羽的替身,是个冒牌货——

    可真正把两人摆在一起了,他不免惊讶!         

    像啊像啊——真的是太像了,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死鱼脸上的那条伤疤,这两人摆在一起,他都分辨不清谁是谁!

    “你们两个是妖怪吗?”魂水的手指波动在他们之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你们的娘亲大人刚好偷了同一个男人啊?”



47. 孪生子,被弃的稚子

    他坏坏地调侃着: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女将军总欺负娘亲大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就好比她生下的儿子会厚着脸皮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现在又来和他抢绯天!

    这么难听的话,墨羽顿时阴下了脸:“闭嘴!不许你污蔑母亲大人!”                  

    “嗤……我就说!有本事你就别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魂水拍开了卓侠的手,他顾不得自己脸上脏乎乎的,他故意挤到墨羽和绯天之间,不忘把墨羽挤出局,晾着他在一旁。

    他毫不顾忌地对绯天说:“绯天,你别信他!他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他每天都去月牙泉和长公主私会,他们还小手牵小手,又是弹琴又是摸手——他来你身边做男妃都是假的!”

    “你给我闭嘴!”

    谁能忍受一个无知的小子在自己最爱的面前诋毁自己呢?

    谅墨羽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火了!一把扭过了说话肆无忌惮的臭小子,当下就给了一个巴掌!

    刚刚脸上的疼痛还没消,这一回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着了!

    魂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今天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都打他?

    “绯天!他打我!你看到没有,他恼羞成怒所以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够了,你别说了!”她刚刚就想阻止他,没料到墨羽动手比她快一步,她拉着魂水回床边坐,她说,“你病着,多躺躺吧。”

    “我病着?我没病,我很好——有病的是他们两个!”

    喜欢打人耳刮子是吧?他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找他们讨回来!                 

    她伸手搭上了魂水的额头,仅是小小的一个动作,瞬间把少年的火气消去了大半。

    魂水最享受和她的亲昵——算了吧,如果多挨两个耳刮子可以换来绯天摸摸他,他会愿意让那鱼和那虾再多打他几下!

    “你的额头还是好冰……”绯天有些哭笑不得,别人风寒是发热,魂水却是相反的,他发的是“寒”。

    再来,是他得寸进尺的讨好。

    魂水拉下绯天的身后,覆在他火辣辣疼着的脸颊上:“这里不凉,这里热乎乎的……”

    绯天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傻瓜……”

    “我才不傻呢——不像某个人,明明坏的要死还装傻。”

    “你说谁?!”卓侠拔高了嗓门喝斥他,“你嫌那两巴掌不够是吗?!”

    魂水一颤,故作害怕地靠上了绯天的肩头:“绯天,你要保护我哦——我还在生病,他们老打我。”

    “既然生病,那就先躺下休息吧。”

    “你坐在床边陪我吗?”他的手爬上了少女的手背,渴望地泛起星星眼。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她第一次见到生病还这么有精神的“病人”。

    有这么一段时间,他们各自都不说话——彼此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浅浅的,很有规律。

    “那个……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吧?”

    墨羽的言下之意,他是指刚刚那团白色的嚣张烟雾是不是和这个突然醒来的臭小子有什么必然联系。

    卓侠习惯了魂水的脾气,他冷然一笑:“不可能,就他这样——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绯天也这么认为,在她眼里的魂水:孩子气,爱耍脾气,有一点坏坏的小心思,他喜欢按照他的生活方式活着,完全不受后宫的礼法的约束。

    有时候,她好羡慕他的快乐,魂水有疼爱他的娘亲还有爹,他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卓侠和墨羽,他们与魂水一比,显然是魂水活得更自由、更惬意。

    这样的无拘无束,漠古敦煌又有多少男儿拥有呢?

    ×        ×        ×        ×        ×

    深夜,卓侠倚着漠古剑坐在院子里,迎着冷风,迎着风中的沙砾。

    “为何不进去坐?”身后,是墨羽的声音。

    卓侠没有回头,他道:“无妨——我是在风沙中长大的,经得起风吹日晒,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少爷。”

    “那个邪魔一样的家伙……他说的话你信吗?”                              

    卓侠回眸看他,他反问:“那么你呢——你信吗?”                           

    墨羽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心有恐惧地问他:“你……会恨母亲大人吗?”

    “恨?自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恨着那个丢弃我的女人!曾经我体谅生我的女人是个落魄潦倒的穷人,她养不起我才把我丢弃——我也想过,我的生母是因为重女轻男的心态才将一个男孩儿抛弃。最后的真相呢?她是漠古敦煌最有权势的墨家女主,她生来富裕,不愁吃穿——她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同胞弟弟——你!”

    卓侠忿然起身,他针对的是墨羽……还有那个尚未相认的母亲!

    “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双孪生子中她选择丢弃我。那么幼小的生命她可以弃之不顾——凭什么可以活下去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不甘心!这十九年来,你过着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日子,而我呢!我在外饱受欺凌、饥寒交迫!你我是兄弟!同胞所出的亲兄弟——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是这么大!你可知道这十九年来我是怎么活着的!”

    “对……对不起……”

    自然而言的反应,墨羽给他的也是道歉……

    他不知其中原因,可母亲选择了他,舍弃了哥哥……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心里满是对卓侠的歉意:是他抢走了卓侠的一切,试想,被抛弃的换了是他,今时今日又是怎样的局面?

    从小,母亲对他严苛,她逼着他凡事做到最好。

    墨羽只知,那个逼着他出类拔萃的不是母亲,而是魂家的那个小子。

    母亲大人希望他超越魂家的少爷,无形中……魂水就是他超越的目标和“敌人”,却不想……这其中还有另一层的意思:他是幸运儿,能留在将军府长大的是他……而不是哥哥。所以……母亲大人想让他也争取属于哥哥的那份荣耀。

    在他每日高床暖枕的时候,卓侠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他锦衣玉食的时候,卓侠是不是衣不蔽体,饥肠辘辘?

    虽然墨清很少和他说话,至少……他还知道谁是生他养他的人。

    那么……卓侠呢……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卓侠只觉得可笑!“一句对不起——你可以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悉数还给我吗?”

    最先进宫为妃的是墨羽,最先伤了御绯天的心的男人也是他!

    险些……他差点和他喜欢的少女一辈子错肩,阴差阳错……他进了宫,陪在绯天身边,还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这样的命运又可悲又可笑!

    如果换了他是那个被留在享尽荣华富贵的孩子……那么,今日在宫里和绯天双宿双栖的人,就是他!

    墨羽垂首,他只能向他保证:“等我们离开了冷宫,我会禀明母亲大人……”

    “她会承认我吗?”

    卓侠打断他的话,墨羽说的那些,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                            

    “当年她有心抛弃我……你认为她还会认我这个儿子?会承认我的身份吗?一个多月来,她和我面对面,她的镇定,她的坦然,她是真的误会我就是你,还是说……她可以处事不惊。她已经漠然到无视我的存在,这样的女人,你认为她会承认我的身世?”

    “那……你想怎么样?”

    “做我该做的——”卓侠冷漠地回答。

    简简单单的这一句,墨羽心惊:“不!你不能伤害母亲大人——她遗弃你,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可以听听她的解释。”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给我闭嘴!”

    “可你想伤害母亲大人——”

    “嘘……”卓侠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的目光瞟了瞟冷宫里的烛火,他说,“别惊动了陛下。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墨羽抿了抿唇……

    看得出,卓侠很喜欢她;还有刚才那个醒来就诈唬的少年……他出屋的时候,绯天一直坐在床边,她任由那小子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他们……都对她有情,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喜欢陛下?”这一句,他问的是卓侠。

    卓侠点头,但他却说:“绯天在乎的却是你……”

    他转眼盯着墨羽的脸颊,他抬首,摸上了孪生弟弟的脸颊,轻轻触动他脸上的伤痕。原本……这张脸是和他一模一样的。

    “这又是为什么?你弄伤了自己?”           

    “这个……”

    “因为另一个女人吗?”卓侠冷冷地问着,“是因为你和长公主卿卿我我的爱,才会害她受伤……你根本就没资格喜欢御绯天。她不属于你——”

    狂妄又霸气的宣言,墨羽听着浑身不自在,因为有人一再地提起他和御纭天。

    墨羽不悦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事,陛下可以放下,我也可以放下,你没有资格逼着我退出!就算母亲大人欠了你太多,就算我占去了属于你的所有的荣华富贵,你没有资格要求我把喜欢的人拱手让给你!”

    “你的敌人不止我一个。”卓侠伸手指了指屋里,“里面躺着的那个小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说他看见你和长公主私会,这话若是传得人尽皆知,你认为……你会是什么下场?”

    女王的男妃和别的女人有瓜葛,轻则绞死,重则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不单单是他自己,同时也会连累将军府,连累整个墨家蒙羞。

    到时候……母亲大人的地位不保。

    “不……陛下不会处死我的。她说她愿意接我离开冷宫,那就证明她已经放下我的过去愿意重新纳我进后宫。”

    卓侠拨弄着手里的漠古剑,他听了墨羽的话……

    他不禁嗤笑墨羽的天真。

    “你认识的陛下,善良又与世无争的御绯天,她敌得过那奸邪狡诈的女人吗?”

    他见过那个张扬跋扈的长公主,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泼妇,绯天在她面前显然就是弱势。

    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她的原因——

    如果没有了他,她的立场就变得单薄无力,墨羽也是她的相好,一介无能的少年,而那个魂水,就算他脾气硬朗,可他身后是文臣氏族,根本没有震慑力。

    反而……“没有身世”可言的自己,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护着御绯天。

    当绯天意识到他还有“利用价值”,聪明如她,她会选择身怀武艺的他,而不是这两个废物!

    他想留在她身边……

    就算他存在的理由只是拿来作为掩护的屏障,他也心甘情愿。

    墨羽也深知,自己除了琴艺,没有承袭墨家的武艺,他不能保护他自己,但他可以保护陛下,哪怕付出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看着卓侠的背影,很多时候,他们兄弟俩话不投机。                           

    或者说,是卓侠这些年的苦难日子造成了他的脾气的偏执——                          

    墨羽理解他的苦,这么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卓侠的身上有着锦衣玉食的少爷没有的那份侠气与自负,命运给了他们天壤之别的待遇,一想起这些,墨羽不想再说太多的伤心往事。

    墨羽相信,等见到母亲大人——她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说法。



48. 纳妃契约,冷宫重逢

    清晨,宫里的侍卫个个行色匆匆。

    普榭进宫,他在御书房外等着,这里没有守门的护卫——他更确定女王陛下不在御书房内,他倚在楼栏边,静观楼阁下来来往往的女护卫们。

    她们交头接耳的嘀咕声,他没听到,他只在心底揣测,她们焦头烂额要找的人,是女王陛下。

    他晃着手指上套着的新钥匙,悠闲自得。

    呵呵,真是奇怪,七天前,她急着要他手里的钥匙开启冷宫的大门呢,谁料其他之后,他如约而至,她竟然玩起了失踪,惊动整座后宫里的人找她一人。

    哦……错了,好像就连她的男宠也不见了吧?

    莫非世间真的有这么倔气的女人,宁可和她喜欢的男人私奔也不愿意纳他做下一个男妃?

    他蹙眉沉思,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说法——

    为了冷宫上的那把锁,她很心急,好像……在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普榭走去了御书房门口,趁着四下无人,他轻轻推开了门扉,闪身进了女王的御书房。

    书香门第的摆设,透着古朴又精致的氛围。

    从小在金族敲敲打打的普榭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仔细环顾着四周,想在这里找寻和女王有关的蛛丝马迹。

    书架上的卷轴,桌台上的墨砚——还有摆在桌角上的一卷古籍,没有整理好就被随意摆着。像是女王刚巧看到了这一段,旁人帮她停在了这面上……

    他的指尖,覆上了那卷古籍:如果说……这是女王还在读的,她就不是带着男人私奔?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逼着她不得不离开,这是男卑帮她拾起了……又摆在这里的?

    那么……她去了哪里?

    普榭抬眼扫着宽敞的御书房,窗外的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格,落下的点点光晕——

    另一处桌上有些书卷。普榭执起了翻阅,少时母亲让他学着识字,就是为了日后在宫里出类拔萃,不低于人下。

    这是一些奏章,还有……

    “纳妃的圣旨?”

    当他紧捏着手中这份诏书的时候,他顿时傻眼了。

    纳妃的圣旨都写好了……她还玩什么失踪的把戏?

    难道……女王的失踪不是她自己的本意?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后宫里乱糟糟的,外面的人都以为女王出逃在外,留在宫里的女护卫也少——普榭笑了笑,她们管她们找人,而他带着他的钥匙,带着这道圣旨这就去冷宫把那门打开。

    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打开冷宫的大门,他就是女王的新妃。

    到时候,就算女王不在,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坐在后宫里。

    “谁!谁在那里——”

    普榭还没来得及离去,有人在门口警惕地冲里面喊!

    来人,是诗雅。

    一大早,她听说了后宫又出不太平的事:女王和“墨从”都不见了。

    她只觉得头大:陛下不是想通了留在宫里吗?她和卓侠明明过得很好,自从上次挨打之后长公主那泼妇也没来找她的麻烦,她这又是闹什么小孩子脾气玩出走?

    该不会是卓侠那混球怂恿陛下做的傻事吧?

    或者……是她最担心的——卓侠恢复了记忆,他挟持女王了?!

    她进宫,又见宫里乱糟糟的场面,她想起御书房陛下会不会留下点什么线索,这才过来的。

    没有守门的护卫,御书房门半开,里面……有人影晃动!

    她一惊,冲着里面喊话:“出来!你在陛下的御书房里做什么!”

    普榭不紧不慢的走去,拉开门扉盯着眼前的女御医——

    “你是谁?”                             

    “你又是谁?”普榭反问,他丝毫没有被“捉赃”的心虚。

    男人的傲慢,在诗雅眼中更觉得不屑,她讽刺他:“小小的男卑在陛下的御书房鬼鬼祟祟,你还有胆子这么狂妄?”

    “男卑?”他冷笑,“很抱歉——我可不是你眼中‘小小的男卑’。”普榭晃了晃手里的圣旨,他道,“我是即将入宫的新妃。”

    “什么?你?你哪里像了?”

    “哼——我没时间和你说些没用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无知的女人!”

    “你——你说什么?!”真是造反了,以为长得帅,就可以诋毁她吗?“喂——站住!这是陛下的后宫,不是你可以随便走动的地方。”

    “罗罗嗦嗦的,要不……你随我一起去吧?”

    “你去什么地方!”

    诗雅跟上了他,女王不在后宫,她身为宫里的女官,怎么可以放任一个陌生又傲慢的男人到处跑来跑去?

    ×        ×        ×        ×        ×

    这一跟随,他们在紧闭的宫门前停步。

    “冷宫?”诗雅诧异,“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诗雅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即将入宫的男妃——”他魅惑地笑了笑,普榭把手上的卷轴放进了诗雅的掌心,“劳驾帮我先拿着。”

    “你想干什么?”诗雅紧追在后,她跟着他走上去,看他手中捏着的钥匙对上了冷宫大门上的大锁。

    “这是我和女王陛下的约定——只要打开这道禁锢的大门,我就可以做这后宫的男妃。”

    一个约定,一份契约。

    “真是可笑,又来了一个自不量力的家伙。”诗雅嘲讽着,“陛下不会喜欢你,你怎么也进了后宫的脏泥巴水里?”

    以前呢,陛下是九昭大人一个人守护的小公主。后来,一个墨羽被打进了冷宫,一个卓侠痴痴傻傻跟在陛下身后屁颠屁颠,一个魂水莫名其妙、神神秘秘,这不又来一个。

    诗雅没看到女王陛下荒废朝政沉溺男色的荒淫,反而看到了男人们争强好胜的“不知廉耻”。

    “我明白陛下的心思。她好像没那个兴趣临幸男人。”

    “你又没进宫,你怎么知道的?”

    “若不然,她纳妃这么久了,为何迟迟没有音讯?”谈话间,他掌心中的大锁发出了咔的一声响动,他转动手中的钥匙,亦如平时那样自信,普榭说,“没有子嗣的女王,永远都是弱者。她的男妃能得一时宠心又如何?到了最后,被埋进土里殉葬!”

    “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他扯了扯嘴角,泛起牵强的一笑:“我?都说了好几次的,你可真没记性,我是来这里做男妃的。”

    “我看你是来这里找死的。”

    “哦?这话怎么说?”                          

    普榭卸下宫门上的锁,掂量在自己手里,如果他没猜错,这东西的确出自金族,可是……又是谁找了金族的锁匠打造了这东西?

    诗雅嘲讽地笑了笑,瞅他:“像你这么精明又傲慢的男人进宫做了男妃,能做多久?被送上斩妖台,那是迟早的事。”

    他无奈地摇摇头:“御家王朝的女人很奇怪,她们喜欢把爱到深处的男人送上斩妖台。也罢,我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诗雅皱眉,从普榭的身边退开了一步。

    她问:“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锁匠?”

    “错。我是金族普氏的少爷,不是一个普通的锁匠。”

    “那么——就是你们金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难怪历代的女王都将你们驱逐,不许你们进宫议政。”

    “那是以前的事了……从我以后,金族普氏的族人不会再受你们的冷眼。”

    不想谈这些多余的,普榭指了指紧闭的宫门,他问诗雅,“怎样,你来推吗?”

    “我来?这种低下的体力活儿不都是你们男人干的吗?”

    普榭耸了耸肩头:“好……我来,谁让我是卑微的臭男人呢?”

    他伸手,推上了朱红色的宫门。

    “咿呀”一声的低沉声响,是宫门被打开的声音,从外至里,开启的一道缝隙慢慢敞开变大——

    诗雅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看到了普榭的可悲:他难道不知道,冷宫里困着陛下最在乎的那小子吗?一旦墨羽出来了,那些卓侠、普榭和魂水哪个还有混的地位?

    “你可真准时,锁匠。”

    来自宫门之后的声音,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半含讽刺。

    “卓、卓侠?”

    诗雅循声望去——她看清了是“他”:俊朗的少年,桀骜不羁的模样,他抱着一把长剑就倚身在宫门后的柱子边。他见到普榭不觉得奇怪,可同行的还来了诗雅,他倒是没想到。

    “你怎么在这里?!”诗雅走来他身边询问。

    这一刻,她觉得他好高,之前傻乎乎的那男人这时候的眼神怎么变得精锐了?

    诗雅追问他:“陛下呢?陛下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哦?你们把陛下弄丢了反而找我来要人?”他故作玄虚,冷蔑地反问她。

    诗雅顿时紧张:“陛下没和你在一起?!那……陛下呢?该不是你把陛下……”

    “我认为我会舍得杀了绯天吗?”他一甩头,示意另一边,“她在屋里,墨羽也在,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子,他病了。我想,绯天这时候看到你来,一定很高兴。”

    “呃……”

    听了卓侠的话,诗雅愣愣地看他。

    这是……

    怎么回事?        

    一夜间失踪的他们和女王陛下都跑来冷宫“聚会”吗?门上的大锁刚刚才打开,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诗雅?”绯天听到外面的声响,她迎了出来,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这个……他把大门打开了。”

    诗雅指了指身后的被忽视的普榭。

    她看了看绯天身上的衣物,和卓侠身上的锦衣差不多,好像是在泥坑里打滚了一大圈才被捞起来的泥娃娃。

    不用说,魂水那小子肯定也很脏,她应该问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毕竟只有魂水那样的孩子是有问必答的好宝宝。

    绯天见了普榭,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是……你?”

    “对。普榭为陛下打开了冷宫的大门,七天之内,如约办到了。”他颠了颠掌心里的厚重大锁,普榭没有追问他们几个是怎么进这座冷宫的,他目前在乎的是他手里另一样东西。

    他问御绯天:“陛下答应给我的名份,可还记得?”

    “我……”

    “若是不记得了,普榭斗胆把陛下的圣谕拿来了。”他递去手里的卷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是不是陛下亲笔,我不知。可上面的御印是陛下你盖的,女王一言,驷马难追。”

    “我答应纳你为妃就是。”

    真是的……她这里一下子涌来好几个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来不及应付,眼下又来一个。

    “诗雅。”绯天掺上了她的手臂,说,“进屋吧,魂水得了很奇怪的病。你帮我去看看。”

    “是……陛下。”

    目送着女人们进了屋里,蒙着面纱的少年走了出来;墨羽一抬眼,他看到了开启的宫门,那里站着卓侠,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今早,卓侠就说有人回来冷宫“迎接”他们,他原以为卓侠说的是玩笑。

    眼下的这一幕,他半信半疑。    

    墨羽走去,穿过冷宫的门,他看到了来这里时的路:花园石径,远处墨绿色的大树,楼阁宫阙。

    “这位……就是冷宫的主人?”

    问话的,是普榭。这一句,半是疑惑半是讽刺。     

    疑惑的是,女王登基才几个月,就有男人被送进冷宫,而且……女王陛下心急火燎地想打开冷宫的大门,原来女王想救的人是他?

    至于“讽刺”嘛,也就不多说了:能混进冷宫里的男人,真不是“等闲之辈”。

    墨羽轻轻扫了他一眼,他问卓侠:“这位是谁?看衣着不像是陛下的男妃。”

    “他?很快就是了——只是目前的名份尚未落实罢了。”

    他们兄弟俩的一搭一唱,丝毫没让普榭退却。

    他轻笑道:“既然两位‘哥哥’先我一步进宫为妃——你们的‘名份’可有落实?都把自己当作是陛下专宠儿?不知廉耻——”

    “你再说一遍!”卓侠当即暴怒,墨羽拽了他一把。

    普榭冷哼道:“什么意思,你我心里都明白。不错,我就是进宫来和你们抢女人的,想得陛下的宠幸,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们这些先来的……恐怕也占不得什么便宜吧?到底谁是名副其实的男妃,还是有名无实的摆设。光是看看陛下的态度便知。”

    “就算我们没有过侍寝,陛下未必会宠幸于你!”

    “那是你们自己无能!怨得了谁?”

    普榭自鸣得意,普氏一族留着远古的传说,那是现在的人都不知道的往事。

    有朝一日,女王陛下会想要那段历史,必然会来找他。

    到时候,后宫的地位谁轻谁重,显而易见了。

    卓侠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很想一拳揍上这狂妄小子的脸!

    普榭盯着卓侠身侧的拳头,他叹着:莽夫就是莽夫,只会在拳脚功夫上逞能。

    他不屑与这些自命不凡的少爷相处。           

    他欲走,身后墨羽喊他:“慢着,你这是去哪里?”   

    “既然已经找到了女王陛下,当然是回去等着宫里的人迎娶我进宫。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呆在宫里成何体统?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的,希望到时候你们一样这么有气势——两位‘哥哥’。”

    冷宫之外,传来得意的冷笑——异常的讽刺。

    “他……是陛下新纳的男妃?”

    卓侠冷笑着一耸肩,算是承认。

    他没有告诉墨羽:普榭再为男妃,那是为了救他,绯天才答应的一笔交易。



49. 邪灵妒心,昔日旧情

    御史府。

    今日,难得女主人在,何泽陪着她在花园坐着。

    “夫君,你说女王陛下是怎么了?上次是离宫,这次会不会又离宫了?好像一直跟着陛下的那个墨羽也不见了——”魂沁抓上了自家男人的手臂,急道,“夫君!魂水说那个‘他’不是墨羽,而是一个长得很像墨羽的人。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隐情?”

    听到魂沁突然提起这事,何泽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拍了拍女人的后背,柔声安慰着:“夫人多虑了。这世间长得相似的人多着呢。”

    “可是,我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在树荫下抬首望天,今天的天空阴霾,风沙漫布。

    魂沁隐约想起,“年少时,我曾在宫里读过一卷古书,那里面记在了我所不知的史实。有些文字我看不明白也不懂。好像是说……在远古的时代,有过一对孪生兄弟,后来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至于是什么,我无从找起。”

    “那就……别找了……”他心有余悸地劝说她,“也许那不是什么好事。哦——陛下会不会是和魂水在一起?魂水那孩子爱玩爱闹,会不会带着陛下躲在什么地方了?”

    “照你这么说……”

    魂沁开始回忆,的确,魂水最近都奇奇怪怪,还扬言要做陛下的专宠,难道真的和何泽说的一样,是臭小子拐走了陛下去哪里玩了?放下国家大事只顾儿女私情?

    “好像真的没有见着他的人……他说他喜欢陛下,陛下失踪了,如果魂水在场,他一定也会急着找人的吧?”

    事实呢?

    宫里只有护卫们急急忙忙地找人,哪里还看得到她的魂水跑来跑去的身影?

    夫妇俩面面相觑,最后魂沁顿悟:“臭小子!又玩逃婚的那一套!等他回来,看我不扭下他的耳朵!”

    “夫人——”何泽笑着扯了扯太过激动的女主人,他却有自己的想法,“也是魂水只是带着陛下去散散心了,很快就会回来。”

    他的话没说完,管家的身影匆匆而至。

    “夫人,那个……”

    “何事?”

    “是……墨清将军来了。说是陛下已经找到了……”管家一边支支吾吾地说,一边偷偷瞄着坐在一旁的何泽。

    何泽心里发怵:墨清登门前来,恐怕是来找自己的。

    “陛下已经回宫了吗?那是宫里的事情,怎么来找我了?”

    “墨清将军说……少爷病了,陛下传召老爷进宫。”

    “什么?!魂水病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惊问,静下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发现了其中的诡异。

    陛下召见?

    召见的不是女官而是女官娶的男人?来传召的是王朝里最傲慢最得势的墨清将军?

    这、这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墨清现在在何处?”

    “回夫人——墨清将军在大厅等候,说是……”

    “她还说了什么?”

    她心里的怒火顿起,张扬跋扈来她的御史府要男人?居然还搬着陛下的旨意!墨清到底有何居心!

    管家颤巍巍地道:“墨清将军还说……夫人若是不放老爷与她同行,她……她就要入御史府……抢人……”最后那个词儿说完,管家觉得她的气儿都没了。

    这不,这话一出果然触怒了她家的女主人。

    “夫人!”何泽追着她——

    一路上,她不听男人的解释:“你和她藕断丝连那是你们的事!这些年我一再忍让,是不是非要把你送进她的将军府她才满意吗?”

    长廊上,震着她的咆哮。

    他拉住了她:“夫人,是魂水病了,不是墨清将军找我,是陛下宣我进宫。魂水的体质和别人不一样,难道你忘了吗?”

    “为何陛下传召你,没有传召我?陛下知道你的身份吗?”

    何泽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地说:“墨清知道,我拜托她在宫里多多照顾魂水,她也是担心那孩子,所以才来御史府通知我进宫……”

    “你还敢说你们没有关系?”

    “夫人!我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魂水,和墨清将军没有半丝半毫的儿女私情!”

    魂沁妒火中烧地盯着他。

    何泽在她眼中看到了怪异的神色,他突然反问:“夫人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再追究为夫的身世,再把若水族的我和魂水发配原籍永不回朝吗?”

    “我……”

    对……

    她差点忘了……

    和金族普氏一样被流放在外的若水族,女王陛下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个家,会彻底散了。

    他双手搭上了她的肩头,见她平静了,何泽叹了一口气,道:“魂沁,我的心里只有你只有魂水——我不会做伤害你们的事情,我更不会背叛你……相信我。”

    “我……知道了……”她点头,一时恍惚,魂沁抬手撑着额头,“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你生这么大的气?夫君……对不起……”

    “怕是你近日在陛下身边劳累了。回屋歇息去吧……等一觉醒来,我就从宫里回来了。”

    “夫君……魂水他呢?”      

    “应该是染了风寒吧?小时候,他就这样,受了风寒浑身冰冷昏睡不醒。我知道怎么医他,放心。”他拍了拍女人的肩头。

    “那……万一陛下问起魂水为什么会病呢?陛下知道你们的身份,会不会降罪?”

    她最担心害怕的也是这点。

    本想魂水可以脱离那个后宫,没想是他自己非要陷在里面不出来。

    何泽冲她笑了笑:“放心,凡事有我在。”

    多年来,他总是那么说。

    一句话,一份承诺,何泽真的可以一肩担起她无能为力的事情。

    很多时候,魂沁会忽略他们之间的女尊男卑,在她看来,她的夫君很优秀,文武双全,又甘于屈于女人之下,做了贤淑的好男人,不争事实,安分守己。

    到了关键的时候,天塌下来了,会是他先替她们母子扛起,在他身边,她永远都有安全感。

    目送着何泽的背影,她突然唤他一声——

    长廊的另一处,男人回首,等着她说话。

    魂沁摇了摇头,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在宫里凡事小心,别触怒了陛下。”

    其实,她想说,别和墨清走得太近。

    何泽立身在那里,他幽雅地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他的笑容,好似连她憋在心里的那句叮嘱一并应下了。

    御史府的走廊深处,魂沁独自坐到了一边,倚栏而靠。

    真的……

    刚刚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份嫉妒的心,像澎湃的海浪,没有醋意,一下子成了一把大火,烧得她体无完肤,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自己的本性。

    好可怕……

    如果自己以后都是那么蛮不讲理,她光想象就觉得毛骨悚然。

    也许,何泽说得对,是她太累了,所以心里也毛躁吧。

    ×        ×        ×        ×        ×

    御史府的大厅里,墨清一手扶着剑鞘,挺身而立,她正静静地看着墙上悬着的字画,这笔锋刚劲有力,浑厚纯然。只有何泽才能写出这样的一笔。

    不知不觉,她想起了年少时……

    他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执笔书写。她却在他身边嘲笑他附庸风雅……他总是不以为然地笑,埋首继续他喜欢的书法。

    一眨眼,那些都成了回忆。               

    “让将军久候了——”

    男人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墨清的回忆。

    她回身,看到了男人朴质的衣装,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魂水怎么样了?”

    她轻笑一声,道:“染了风寒,和你以前一样,浑身奇冷。御医诗雅没辙,托我出宫来找魂沁——”

    她在他面前抱起了双臂,傲慢尤胜,“反正告诉她也没用,只有你才知道怎么救你的儿子,索性我直接找了你。”

    “我知道了,我和你一起进宫。”

    “呵,你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吗?”

    何泽紧蹙眉头,他浅浅地摇了摇头,示意墨清离开御史府再说话。

    墨清将军很快会意,她转身,走在了他之前。

    出了御史府,墨清支走了身边的护卫,她和他独行,墨清没有问他,何泽先她一步,走上昔日他们经常出入宫中的那条小径。

    山道上的石板爬满了青苔,有枝繁叶茂的树杈横在了半路中。

    何泽伸手,却没有回身正面她,他道:“你的匕首呢?”

    她笑了笑,从腿上拔出匕首递去:“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礼物。”

    “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想扫平路上的障碍。”他砍断了挡路的树枝,说得绝情。

    墨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叹道:“二十年了……这里像是荒山野地,以前你逼我在这里练武,我恨不得咬死你。”

    “荒废了很久,此处无人问津,当然会生出很多麻烦的东西。”

    “就好比……人的感情吗?”

    身前的他,倏的停步,墨清习惯他的脾气,她以为他会动怒。怎料,何泽却说了一句沉重的话:“邪灵出来了——”

    “什么?邪灵?你指什么?”         

    “传说中……孪生兄弟能开启的那个封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卓侠和墨羽——那双孩子见面了吧?”

    墨清眉头紧锁:她没有否认。

    刚才宫里的护卫请她进宫,说是女王陛下没有逃宫,她回去不仅见到了女王陛下和抱着长剑的沉默少年,还有墨羽唤了她一声“母亲大人”。

    同一个屋里墨羽和卓侠同在,虽然墨羽一直蒙着面纱,仅仅如此……那也算是两个孩子的初遇吧?

    “御医诗雅对你儿子的病况束手无策,我想到了你这才请旨出宫,详细的我尚未问起墨羽。他们兄弟俩在一起,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怎么知道那邪灵醒了?”

    “魂沁的脾气开始反复无常。和传说中的一样,邪灵一醒,所有的罪恶都会膨胀爆发,到什么漠古敦煌的子民会陷入水深火热的乱世。”

    “若水族的传说中,没有说起怎么对付那邪灵?”

    走在前面的何泽讽刺道:“那就杜绝孪生子。”

    “你这话还真讽刺,你若真是大义凛然,当初我丢弃孩子的时候你就应该出手掐死他了,你明明就知道传说墨家的长子可以拥有漠古剑,可他们都活着……一旦见面那邪灵必然醒来。造成今天的局面,你也有责任!”

    何泽冷冷一笑……是啊,真的是命运捉弄人。

    “何泽回答我的话,究竟怎样可以除去那邪灵?!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当初是她天真,原以为丢弃其中的一个孩子,剩下一个墨羽将来长大了进宫为妃,再也不会和外界有接触,也就不可能再见被她丢弃的卓侠。她刻意不教墨羽武功,让他做个平凡的男子——

    却不料,阴差阳错,卓侠却出现在宫里……并且,卓侠足有能力握起漠古剑……

    他们受了太多的苦,她不想自己的过错再让两个孩子承受,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牺牲自己,把扭曲的命运再扭回正道!

    “办法的确有,可惜——给你通天的本领,你也办不到。”

    “不可能!我是墨家女主,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

    她的傲慢亦如年少时,徒步到了山坡上,何泽扶着一旁的树干,他俯瞰那座悠悠深宫——

    “若水族的传说里,瑶日女王用她唯一的宠妃的血肉之躯祭剑,那男人的死克制了邪魔,因此有了漠古剑,交由墨家世世代代的长子世袭;可是在金族普氏的传说中,却是说瑶日女王牺牲生命祭剑——而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女王的宠妃魂鹰,女王死后,他被推上了斩妖台。”

    “那……传说到底哪个是真的?”

    何泽摇头:“千年来,那个故事早已失传,魂家身为御史,整理世世代代御家王朝的史料,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远古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选择屈身于她的原因?为了远古的谜,你宁可以身相许,下嫁魂沁?这才是你离开我的理由吗?”

    “不全是——”

    墨清说对了一半:开始,他的确有所图才会接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最后呢,是他真的喜欢魂沁,留在御史府一来继续找寻千年来的秘密,二来……他们有了孩子,成了家,他甘愿平平淡淡过一世,守护她们母子。

    谁想……他们却要经历这样的劫难。

    何泽指了指下坡的道路,他说:“走吧,前路布满荆棘也要走。邪灵在世,漠古剑一定也在,那些孩子会有办法应付的。”

    所以……打从魂水一出世,他就放纵自己的孩子到处玩闹撒泼,他不教魂水武艺,不教他宫廷史实,更不告诉他有关若水族的一切,他想让自己和魂沁唯一的儿子活得快快乐乐,没有忧愁。

    他不指望魂水做什么救世主,再说……那孩子被他宠坏了,恐怕不可能有这么狭义的心思拯救万民。

    好在……还有墨清的那对孪生子,尤其是那个名叫卓侠的少年。

    或许,他可以把希冀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你想让卓侠和墨羽拯救漠古敦煌?”墨清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她不可思议地质问他,“何泽,你不会是想牺牲我的孩子吧?”

    “据我所知,你对墨羽从小就严苛,恐怕在他的感受里得不到你的半点母爱,至于另一个——也就不必多说了。冷漠的你,孤傲的你——你还会在乎你自己的孩子吗?”

    “可是他们……”

    “你多虑了。我没有那样的歹心。要论辈分,他们还得称我一声师公。这一场劫数必须要牺牲品的话,不会是他们。”他让开了半条狭窄的山路,“还是快些下山进宫,该说的我都说了,往后你们在宫里凡事小心,别让那邪灵有机可乘,有因必有果,总会有办法解决一切的。”

    目前,他最担心的是魂水的风寒。



50. 讨厌你,懦弱的女王

    日暮西沉,少年倚身看着西边的落日,看着在西方的天空打旋儿的风沙。

    身边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卓侠侧目,他看到的绯天走近的身影,那一抹暗黄的皇袍,幽柔万千。

    他想问话,她却先开口了:“墨羽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准确地说……是墨清将军出宫之后,卓侠就一直等在这里。

    他是不是想等墨清将军回来……然后母子间来个了断?

    这是绯天最担心的,她伸手,扯上他的衣袖,说:“卓侠……算了吧,她毕竟是你的生母。”

    亲生子弑母,那是天打雷劈的恶行。

    “这是我的家事,陛下你是不会明白的。”他要为自己讨个说法,为自己的身世、为这些年受的苦……还有,为他自己的未来。

    卓侠回首去看,四周没有墨羽的身影,恐怕另一个“自己”在暗处关注了他很久,墨羽不敢出来,却让她来做“说客”吗?

    “那小子怎么样了?”

    “你是问墨羽?”

    卓侠摇头:“我是说……那个御史府的少爷。”

    还真是被他说对了,若水族的人体质特殊,御医束手无策,墨清那女人出宫去找的人,应该是那夜在冷宫前阻截他的黑衣人吧?魂水的父亲——也是一个拥有水蓝眸的若水族人!

    绯天把昏迷不醒的魂水安置在她的寝宫,让他睡她的床,她更是在床边焦急守护——

    在卓侠看来: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于魂水,天平两头,一个是墨羽,一个是魂水,偏偏没有他的半点地位。

    “卓侠,你还没有答应我!”

    他把话题扯开了,她想让他放弃复仇,他却在逃避这个问题。

    “让我答应陛下什么?”

    “不杀墨清将军——”

    那个女人不但是卓侠的母亲,也是墨羽的母亲;卓侠对她无情无义,可是对墨羽来说不一样,那毕竟是养育了墨羽多年的母亲。

    她是来劝卓侠放弃这个傻念头的。

    卓侠不冷不热地一笑,他看着她,问她:“墨羽求你来的吗?他许了你什么?你这么帮他?”

    在他的记忆里,御绯天善良却懦弱,她抵挡不了一点点的央求,别人求她什么,她都会心软。

    这一次,卓侠厉眼睇她,同时也讽刺她:“是不是所有人的央求你都会答应?你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吗?”

    “我……”绯天想反驳……

    她来错了吗?

    她说错了什么?不对啊——她只是来请他放弃杀母的念想,为何……卓侠要把讽刺的话转到她的身上?

    他冷酷无情地说着:“总有一天,你的懦弱会害死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你不够资格做帝王——可笑的是,漠古敦煌是你们御家的天下。”后头的那句话一出口,他立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卓侠立刻改口,“不,我说错了……你不是御绯天,你只是一个可怜的来自不知是何地的可怜亡魂罢了!”

    他冷蔑又不屑的话,瞬间打凉了她的心。

    “同样的立场,设身处地——难道你不恨吗?”

    “恨……什么?”

    “恨这里的人!恨那个把你强行带来这里的神秘人!他把你陷入这个荒诞无奇的世界,你的世界将你抛弃,你有什么错吗?为何你来到了我们的世界。当你再也找不到那个人,当你再也回不去,将在这里终老一身,难道你就不恨这里的人吗?”

    卓侠势利刻薄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深深切割她的体肤!每一道又深又狠,剖开血肉,伤得她血淋淋,体无完肤!

    温柔的泪水袭上眼眶,她噙着泪看他……

    他还是卓侠吗?

    确定了他自己的身世,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鲁莽蛮横,麻木不仁!

    昔日,那个跟在她身边的痴儿,那个乖巧听话的卓侠都是假的!

    “你除了你的眼泪,还有你的畏畏缩缩,你还会什么?收起你的那一套吧,漠古敦煌的世界,在我从小到大的十九年间,像你这样懦弱无能的人早就死透了!”

    “我不会像你一样的仁慈,我会依我的心去做我想做的。你想阻止我,就拿出真正的女王气势,阻止不该发生的这一切!别忘了——现在你是御绯天,你只能是御绯天!御家皇朝唯一的女王!漠古敦煌唯一的女王,若是你做不到,就等着任人宰割,灰飞烟灭吧!”

    最后,他的诅咒,伴着滑落出她眼眶的泪水。

    点滴的晶莹里,透着他的身影——

    她的泪,不知不觉触动他的心弦,那是怎样的震撼,他自己心里清楚!

    那震撼,他无力去承受,只能逼着自己不去看,快快离开……

    “你去哪里?”

    身后,是少女带着哭腔的问话。    

    “去一个没有你的清净地方——”他说着违心的话,“墨家长子和漠古剑不会守护一个冒牌的女王陛下,除非……你能真正像个女王,若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把我拖累死!我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卓侠,我是正义盟的盟主——”

    “御绯天,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守护你——可以,前提条件就是必须让我为了你心甘情愿地付出!”

    他头也不回,背对着她离去。

    长廊另一处,墨羽正想看看那里的“他们”怎么样了,才刚刚冒出头偷瞄一下,卓侠的身影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墨羽惊讶地指着他,他是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陛下不是过去劝他放弃杀念吗?他怎么跑来了这里?

    卓侠走了过来,他绕去了墨羽身后,带着漠古剑,背倚着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仰首望着长廊的悬梁,硬是把自己坚强的泪水咽下。

    墨羽回眸看了看绯天站的那地方,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可他清楚地看到少女站在那里抬袖抹着眼睛——

    “你怎么把陛下惹哭了?”墨羽急着回头斥骂他。

    卓侠笑了笑:“就让她哭吧,我不仅要惹她哭……我好想让她变得像个真正的女王,若是我不在了……她也可以保护她自己。”

    “你不在?这话是什么意思?哥哥,你要去哪里?”

    听到墨羽脱口而出的称呼,卓侠冷眼看他:“哥哥?谁是你哥哥?”

    “剑中的邪灵说这是漠古剑,能拿起漠古剑的必然是墨家的长子,你是我的孪生哥哥,不是吗?”

    这一声“哥哥”更让卓侠冷嗤。

    “难道就因为我比你最先来到世上,所以注定被丢弃的是我吗?”

    “这……”                   

    “我问的不是你——而是她!”卓侠历眼瞪着长廊那一头走来的女人——

    一身的甲胄,一身的荣耀,还有她一脸的冷漠表情。她来时,没有任何脚步声,墨羽并不知道有人走近了他们!

    “不要!”墨羽惊呼出声,因为身边的卓侠持剑架上墨清的肩,剑刃距离她的颈项只有一丁点的距离,一旦卓侠“不小心”,他手里的利剑会划破母亲大人的脖子,血溅当场!

    墨羽搭上了卓侠的手臂,他不敢扯动他,他求他:“别伤害母亲,你要什么——我都还给你!别怨母亲大人!是我!是我抢走了你的一切——小时候,被丢弃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你给我闭嘴!退下!”

    “不——”墨羽微微侧首,他道,“母亲大人,快走吧!”

    墨清清冷一笑,她漠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剑,她在漠古剑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冷漠的表情,冷艳的一张脸,她开口问卓侠:“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抛弃你吗?”

    她抬手,幽雅地捏着利刃离开她的脖子。

    夕阳夕照,风沙席卷。

    长廊的这一处,只有“她”和他们,没有守卫的士兵。风中,是“她”低沉邪魅的声音,“她”在讲述漠古敦煌关于孪生兄弟的禁忌。

    阴冷的“她”,邪魅的声音……诡异的……娇艳欲滴的唇。

    时间……仿佛静止了,卓侠和墨羽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他们不知他们的出世就是漠古敦煌的禁忌……他们更不知彼此的相见会唤醒漠古剑中封印的邪灵。

    听完墨清的话,他们沉默,没有反驳——

    他们都亲眼看到那团诡异的白色烟幕,它会说话,它傲慢狂妄,最后又消失不见……

    那就是古剑中的邪灵?

    如今,它又去了哪里?

    墨清说:“你们的相见让那邪灵现了身,它想铲除御家皇朝的血脉,颠覆皇朝,等他修炼人形回来,恐怕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那要怎么办?!”他们异口同声地问着!

    攸关御绯天的性命,他们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找到它,用漠古剑斩妖——至于他在哪里……”她回身环顾着宫廷,“总不可能留在后宫里等着你们来砍它。”

    “我出宫!”卓侠毅然决然地说着。            

    “只你一人不行,只有你们一起同行,才能尽快把那邪灵找出来。”

    “我……也要同行?”墨羽皱眉,从小到大,他都没离开过京城,这次……是和哥哥一起踏上旅途吗?“那……我们都走了,陛下怎么办?”

    他和墨羽都走了,独留陛下一个人在宫里吗?

    “陛下身边还有我——倒是那邪灵,只有漠古剑才能带你们找到它。”

    “母亲大人……为何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墨羽小心翼翼地问起,他怎么觉得母亲是在把他们调离后宫离开陛下呢?

    墨清却反问他:“难道你想等着那邪灵变得强大再来守护女王陛下吗?到时候死的不只是她,还有你们——”

    “我信你的话。”卓侠打断她的话,他冷眼睇她,“如你所说,你是因为这事才丢弃年幼的我——我暂时信你,等我除了那邪灵再来找你讨个说法。若是你骗了我,我会马上回宫杀了你!”

    卓侠的冷言,换来女人无奈的笑意。

    “好,我等着你们凯旋而回的捷报。”她扬开身后的宽大披风,漠然离去。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墨羽注视着她的背影,为什么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怎么觉得这个女人不想他的母亲大人?

    卓侠问犹豫的他:“怎么样?随我一起去吗?”    

    “你真想出宫斩妖?”

    “那东西我们都看到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那东西伤害绯天。随我一起去,我需要你。”

    “宫里怎么办?陛下怎么办?”

    “两个月。”这是他给自己的期限,“两个月之后,无论有没有找到邪灵,我们就回来——”

    那也是给绯天的期限,在他和墨羽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会学着长大吧?

    墨羽不是不想离开,他有太多的顾忌:

    “我们走了……魂家的少爷还在宫里,还有那个即将入宫的金族少爷——”他不担心魂水会威胁到陛下,他怕那个不知根知底的普榭有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能想到的,卓侠也想到了。

    有魂水在,他并不担心。

    毕竟,那小子也和他们一样,愿意为了御绯天赴汤蹈火,凭魂水的聪明机灵会斗不过普榭?

    或者说,卓侠也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等魂水和普榭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后宫的正主又成了一个未知数。绯天的心,不属于她他们任何一人,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直到现在她都不敢面对她的处境,她的心结一天未解,她的心就没有真正的归属。

    “你希望她变强吗?”

    墨羽一怔,反问:“你这话怎么说?”

    “我们留在她身边,她反而觉得安逸,只有你把她丢进困境,她才会学会保护她自己。”

    “你是说……我和你离开,只剩下陛下,她会学着变坚强?”

    卓侠点头。

    墨羽沉默了半晌,他点头:“如果可以让陛下改变她现在的懦弱,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就随我出宫,我们早去早回。”

    “现在吗?宫里有很多护卫,后宫的男卑男妃是一旦进了宫,就不能再出宫了——”

    卓侠朗声一笑,他掺上了墨羽的手臂,拽着他往前走。

    他说:“小小几个宫廷护卫就想拦住我?当日我能进来,自然现在也能带你一起杀出去。”

    “哥……哥哥……”

    他想求他一件事——

    “你想去和绯天道别?”

    “是……我们都走了,我怕陛下会担心。与礼不合。”

    卓侠不禁冷哼一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在来文绉绉的这一套——你见了她,你怎么对她说?难道你想告诉因为我们这对孪生兄弟给她带来了杀生之祸吗?以她的个性,我们是去为她卖命,她会愿意放任我们离开吗?”

    “我可以不告诉她这些……”              

    “见了她,你还会愿意走吗?”卓侠松开了手,他给墨羽自由的选择,“回她身边去吧,你会彻底毁了她。我不需要你,碍手碍脚反而误了我的事!”

    “哥哥!”

    一个是远去的身影,还有……是那边楼阁上的她……

    留给墨羽的,只有一左一右择其一的选择:选定了一个,必然放弃另一个。

    孰轻孰重,他不得不在心里掂量。

    另一处,是“墨清”刚才离去的方向,在拐角处依着的身影,垂落在“他”腰际的是一头妖异的长发,银灰……那是亡灵的空虚之色。

    唯美、孤寂。

    ×        ×        ×        ×        ×

    一个人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眼眶里强忍的泪水,没有掉下来,她等着卓侠回来,可惜,他没有再出现……有一瞬间,她希望来的是墨羽也好,可惜……墨羽也没有来。

    夕阳将她一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有男卑匆匆而来,在她面前下跪道:“陛下,启禀陛下——墨清将军带着一个男人进宫了,将军说那人能治好魂从的极寒,还请陛下回宫——”

    这里,回荡着男卑自己的声音,徘徊不散的成了回音。

    这……不对呀,平时向陛下禀明了什么,她总会说弱弱的说一句“我知道了”。今天怎么没有应声?

    男卑怕她没有听见,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陛下,墨清将军还等着陛下应允,她才能带那男人进寝宫医治魂从,还请陛下前往——”他都把话得够坦白了,可惜……面前的女王陛下依然没应。

    男卑悄悄地抬眼,这一眼,他看到了少女走近了他,他的眼中是皇袍的贵气的暗黄色!

    上头落下少女冷冷的声音:“你……为什么跪我?”

    男卑怯怯地一抖,连忙垂首伏地道:“陛下是陛下,奴卑当然要跪陛下……”

    “因为……我是陛下?”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我……不是她……你们谁也不懂……谁都不会懂……”

    “陛下?”

    男卑微微抬首看,身边的皇袍身影,已经轻笑着离开了他的身边,她正走往御书房的方向,那背影就像一具没有感情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女王陛下不理人,男卑只能灰溜溜地再回去——

    就像他离开时一样,女王陛下的寝宫前,站着墨清将军、御医诗雅,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陛下呢?怎么只你一人回来?”

    见男卑独自回来,诗雅急躁地问起,他们还等着陛下应允才能进去。这……陛下不来,不是拖延魂水的病情吗?

    男卑垂首道:“陛下去了御书房——”

    “那……陛下没说什么?”

    男卑胆小,摇了摇头,退在了一边。

    诗雅转首问墨清:“这……怎么办?”

    “你带何泽先进去,我自己去见陛下——凡事有本将军担着。”

    诗雅看着她的表情,她担心地问:“你……不会是想触怒圣颜吧?还是去向陛下解释墨羽和卓侠的身世?”

    墨清自信地笑道:“他们俩?他们俩怎么了?”

    “有人说……看到了两个墨从,也许陛下正为此事烦恼,你这一去,会不会被陛下迁怒……‘孪生子’一事?”那个词儿,诗雅说得尤其小声。

    在漠古敦煌,孪生兄弟就是大忌。

    墨清将军不去陛下面前请饶,现在还那么自信呢……

    “墨家的事情,本将军自有分寸。不用你们医家的女人教本将军怎么做——”墨清转眼去看何泽,他对她点头示意:“你去吧,我在这里医好魂水,我们在老地方见面。”

    她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墨清这一走,带走了女王寝宫外的大队护卫——

    诗雅看了看墨清的背影,又转眼看何泽的正脸,她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当年他们的三角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诗雅只是个孩子,在她看来,瞎子傻子都能品出这双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

    “老地方?你们俩还真是大胆。虽说墨清将军这些年府上没有几个像样的男人,而你也是有妇之夫,你们在人前还这么暧昧不清的,你不怕魂御史知道了回去让你跪祖堂?唉……等等——”她还没说完话呢,何泽就转身进了女王的寝宫,撇下她一个人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