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别离之际
牢房重新被锁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常风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将头垂在胸前,默然不语。
我顾不得为自己的处境焦虑,只是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他象是被彻底打垮了一样,消沉绝望。我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常风”我试着叫他,不知说什么好,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护着我……”想到他一身是伤却一次次地为我拼命,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虽然眉梢眼眶还是破损青紫,但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清越澄澈象暗夜里的星辰,闪耀着柔和的光芒,那么多的苦难都没有磨灭他眼中的坚毅和善良。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此刻透过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那颗如水晶般纯净剔透的心灵。
他抓起我的一只手,这个动作让他的眼中微微闪出几缕羞涩,但他还是坚定地将我的手握着他的掌心,“若溪,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我活不到今日。是你救了我,在我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你快别这么说!”我赶紧打断他,知道他将我想得越好,就越会痛苦自责,“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怕你死了,我还得替你。”
“若溪”他叹息着,“我知道你不想我难过,你这么善良美好(是说我呢?),而我却亲手将你推进火坑……”
“是锦夜,不是你!”我更正他,“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是那个死人妖,那个变态,那个禽兽人渣%#¥%#@#%……(我骂了十分钟,不知那妖孽打喷嚏没有)都是他的罪过,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
“是我,若溪。”他摇摇头,依旧沉浸在自责之中,“是我没有化解跟他之间的恩怨,才连累到你无辜受难,‘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是那个始作俑者。”
你个乌鸦嘴,我还没死呢!
心里骂他迂腐,看不开,不过看到他那个活不下去的样子仍忍不住宽慰他,“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不如往好的方面看。”
“还有好的方面?”他诧异地看着我,虽然还是满脸的伤,看不出长相,但是微挑眉毛的样子很是可爱。
“对啊!至少我还活着。你若是刚才一犹豫,我就已经吹灯拔蜡了,又怎么能活蹦乱跳地跟你说话聊天?不管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不管有多艰难,我们还是要活着,苦难只是暂时的,就像生命中的一道坎坷,等我们跃过去了,再回首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生的一场历练,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到那时再谈起往事,一切曾经的伤痛早已是云淡风轻,烟消云散。”
虽然我一副豪情壮志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对未知的命运我也是畏缩害怕的,我不会天真到将青楼当作一个光明的好去处,我知道那里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我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恐慌。
怕他看穿我的故作镇定,我站起身拿过笔墨纸砚(上次做象棋剩下的,我一直留着),用我的狗爬字一挥而就,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写完后,我横看竖看,有些泄气,真的是很拿不出手,想想分别在即,还是送给了他,“这是我那个时空里明朝杨慎写的《临江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那个人比我们都惨多了,他博览群书,文采卓著,被誉为明代三大才子之一,年纪轻轻入朝为官,血气方刚,一心为国,却因得罪了奸党被判廷杖两次,奄奄一息之时被流放到蛮荒之地,在那里度过后半生。但是他没有愤世嫉俗,自怨自艾,反而豁达处事,怡然自得,用他的旷世才华为后人留下数不清的瑰丽文典。”
我看着常风,忽然很难过,胸口发堵,但仍唏嘘道:“就算我们做不到象杨慎那么淡泊高远,但至少让我们相信,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到时候,让我们将一切尽付笑谈中”
常风冲着我轻轻地点点头,一时气氛带上了无限的感伤,我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穿到这里一个月来,我一直跟他在一起,虽然住在天牢里,时时还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有他在,我莫名地感到安心踏实。现在乍然分别,让我一个人孤身上路,我对未来不禁心虚胆怯。
我竭力地鼓励他,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常风仿佛看透了我所有的伪装,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不舍和眷恋,竟让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我吸吸鼻子,继续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为他也为自己打气,“其实青楼也没什么。以我的聪明才智,到了那里也是鹤立鸡群(还真是‘鸡群’),真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吃亏的。‘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到了青楼里我也是那个花魁,到时候我随便唱个小曲就能大把大把地赚银子,你听过我唱歌的,还不错,对吧!”
常风在我的逼迫下只能点点头,我更加信心十足,“我不光会唱歌,我还会跳舞呢!(就是我跳舞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踩电门上了)我还会弹钢琴,钢琴你肯定没见过,你们这里没有(那不是白说吗!)我还学过一年绘画,人家都说我有抽象派的潜质,抽象派你懂不懂?就是画出来的画是找抽型的……”
我很想闭嘴,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知所云了,但是我真的很紧张害怕,所以惯性地开始不停地说话,到后来,我只是机械地在张嘴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常风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担忧,他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嘎然而止,闭上眼睛,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瘦削的肩头……
第二十九章 给你打八折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争执的声音,是马公公尖细的嗓音,“十两!”,和一个妇人高亢的女高音“五两!”
“十两!”
“五两!”
“十两!”
“五两!”
声音渐行渐近,我梦游般地直起身,看到是马公公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了,那妇人圆胖的脸,擦得雪白雪白,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正上下打量我,须臾不屑地撇嘴道:“马公公,就这货色,在青楼里端茶倒水的都比她齐整些。”
马公公无奈道:“蔡妈妈,这丫头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回去洗洗干净就看出来了,你瞧她那小身子板,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就冲着这白净细分的肉皮儿也值十两银子吧!”
蔡妈妈“嗷”地一声跳起来,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十两银子?您老不如拿刀杀了我吧,想当初,我收现在香玉楼的头牌牡丹姑娘时也只用了八两银子,就这丫头的皮相,也值十两银子?您老看看,她那头发,跟被火烤了的草垛似的,还有,她那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吗?平板儿一个,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小倌儿呢!”
我这一头的黑线,太糟蹋人了,是这件破囚服太宽松了好不好?我恨不得当场脱了它。
蔡妈妈忽然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常风,又是“嗷”的一嗓子,吓得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您老怎么把个姑娘家跟个大男人关在一间牢房里,她要是被那人破了身子,可连三两银子都不值了!”
马公公也有些心虚,不过嘴硬道:“看看那人都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儿啦,就是有那心思也没那气力。(这话说的,听着怎么这么便扭呢?就跟常风心有余力不足,有贼心没有贼能力似的)再说,就这个丫头,是不是清倌儿都值十两银子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展开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在“五两”和“十两”间拉锯,争执不下。
“够了!”我一声爆喝,那两个人一下子停住,怔怔地看着我,“八两,少一两我都不跟你走!”
蔡妈妈又仔细地打量了我,很不情愿地说:“好吧!看在马公公的面上,我就做回赔本儿生意。”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一个小元宝,并两块碎银子递给旁边的马公公。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
倒是接了银子的马公公一脸感动,“丫头,杂家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我跟蔡妈妈说了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呀,自求多福吧!”
原来蔡妈妈只是个骑驴的。
蔡妈妈不耐烦地冲我招招胖手,“那就快点儿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看你那一身破破烂烂的,我还得找个地儿给你拾掇拾掇!”
我回过身,蹲下来看着常风,冲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笑得明媚一些儿,却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我的倒影,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眼中尽是温柔的落寞和眷恋,我不想太过伤感,于是故作轻快地跟他说:“如果你没有被打成‘东方不败’,就去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他的眼里已带上氤氲的雾气,大概不想被我发现,慌乱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问我:“什么是‘打八折’?”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就是收别人十两银子,只收你八两。”
说完之后,不敢等他回话,我转身出了门,多呆一秒都会泪如泉涌。手扶铁栏之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浑身是伤,垂头坐在地上的样子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想起来就会晕湿了眼眶……
第三十章 再世为人
我跟在蔡妈妈身后,再一次走过那道幽暗的走廊,一个月前,我就是落在这里,然后见到了常风,而如今却是离他而去。过了层层的关卡,我终于走出了大牢。
一个月未见阳光,乍一来到外边,只觉得阳光刺眼,无法适应,我慌忙抬起手来遮住眼睛,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的建筑物是由青色的巨石垒成,阴森粗粝,似匍匐的怪兽,伺机而动。不管怎么说,我终于出来了,而常风不知还要被关多久,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外面的阳光。这个想法让我很沮丧,有跑回去的冲动。即便外面阳光普照,我却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远不如那间空旷的牢房让我觉得安心温暖。
我还在缅怀不已,蔡妈妈已经一个劲儿地催促我了,我们走过一大片空地,又过了两道关卡,才来到真正意义的外面。一辆马车在外面停着,两个满脸横肉的粗壮妇人守在马车旁,不时冲着马车里面粗呵斥,“别哭了,等到了镶金嵌玉的温柔窝,吃香的喝辣的,比守着你们爹娘吃糠咽菜强多了,有什么可哭的!”
原来还不止我一个,见蔡妈妈领着我过来,其中的一个妇人打量了我一下,抱怨道:“怎么领了这么个脏丫头出来,跟叫花子似的。”
我冲天翻了个白眼儿,你关在牢里一个月不洗澡试试,还指不定什么样儿呢!
蔡妈妈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不无得意地说:“你们知道什么呀!凭我蔡妈妈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回是捡到宝了,快点儿回去给她们收拾干净,各处都等着我今天送人去呢!”
那两个妇人将信将疑,赶着我上了马车,又粗声大气地警告了一番,“都老老实实在车里呆着,在你们身上都是投了银子的,若是敢逃跑,就扒了你们的皮!”
我心下叹了口气,都是女人,何苦这么为难女人。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我打量了一下车里,还有另外四个女子,年纪都不大,也就十几岁,穿着粗布衣服,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养不起了才卖给蔡妈妈。此刻她们几个缩在一起,“呜呜”地低声抽泣着,很是愁苦。
我试着去跟她们聊聊,“我叫若溪,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们只知道哭,没人理我。
“咱们几个逃吧!”我眼神贼亮,鼓动她们。
一个看着大一点儿的姑娘哭着说:“逃了又能怎样,回家继续挨饿吗?卖我的钱够爹娘和弟弟买几个月的粮食了,我逃了,他们就会将银子收回来,弟弟快饿死了……”
古代真是没有穷苦人的活路啊!
另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小声地怯怯劝我,“这位姐姐,还是听他们的吧,我们也逃不掉,他们很凶的。”
我想到那两个粗壮的妇人,我这身小骨头还真不够她们撅巴的,只好愤愤作罢。我将头慢慢地靠在车篷上,心中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走了很长时间,马车停住,我们几个被赶下车。我打量四周,这里是一条颇为寂静的街道,青石铺地,干净整洁,两边是青瓦白墙的房子。正值中午,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
进到一处宅子里,蔡妈妈吩咐手下,“打水,给她们好好洗洗。尤其是这个牢里出来的,多给她几桶水。”
进了一间雾气蒙蒙的屋子,屋里一股湿漉漉的脂粉香,有几个大木桶,冒着袅袅的热气。
太感动了,是洗澡水啊!一个月的关在牢里,不能洗澡已经习惯到麻木,此刻被湿湿的热气一熏,才觉得浑身发痒,无法忍受。那几个女孩子还缩在一起抽抽嗒嗒地,揪着衣襟不肯脱衣服,我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脱光,带着无限地向往跃进木桶里。
我换了三桶水,才将自己洗干净。爬出木桶时只觉得腿脚发软,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呼吸,透着服帖舒坦,一时间神清气爽,我惯往的乐天精神得以复苏,恨不得大喝一声,“本姑娘再世为人了!”
第三十一章 远大的抱负
一旁看守我们的妇人将一件衣裙扔在我身上,不耐道:“快点儿,就等你了!”
我这才发现,别人早就洗完了,只剩下我了。我拿着手里的衣服发了会儿呆,竟然是件艳粉色,说纱不是纱,说绢不是绢,做工粗糙,衣襟袖口还用更艳一级的粉绣着桃花,恶俗啊!
一般来说,我对衣服不挑颜色,基本上素色艳色都敢往身上穿。我打死不碰的只有几种颜色:葱心绿、大屎黄(又叫“土鳖黄”或“国际屎”)、环卫橙(就是环卫工人穿的橙色,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受不了那个颜色),再有就是这种俗艳粉。不过事到如今,也轮不到我挑剔,我手脚麻利地将衣服套在身上,上身挺紧的裹在身上,腰以下倒是散了开去,裙幅至拖到脚面。又有人扔给我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我咬咬牙,心一横,穿在脚上。
那妇人押着我来到堂屋,那几个姑娘也已经穿戴好了,蔡妈妈正指挥着给她们梳妆打扮,一扭头看见我进来,一张包子脸笑成馅饼了,兴奋得小眼儿冒光,走过来扎着两只手,围着我团团转,“哎呀,我早说这丫头不是一般姿色,没想到还真是个美人坯子,才八两银子,赚到了!发财喽!”那眼神儿,看着我跟看个大元宝似的,让我想起现代的漫画,见钱眼开的人都被画成两只“$”型的眼睛。
她还意犹未尽,拉起我的手,啧啧称赞,“瞧这小身板儿,要哪儿有哪儿。(这会儿不说我平板儿了,我可还记仇呢!)这肉皮儿白的,跟面团儿似的。(拜托,能不能换个好点儿的比喻,说个“赛雪欺霜”什么的)”
不过,我一个月没见阳光,还真是闷也闷白了,素白的肌肤上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好在我现在很白皙,穿着这件艳粉的裙子,还不显得太让人抓狂,这要再黑点儿,就真没法看了。
蔡妈妈将我按坐在一张凳子上,亲自给我梳头,双手左一拧,右一拧将我的头发挽成发髻,拿一根木簪子固定住,那木簪一头镶了点儿乌涂涂的银子。又用剪刀从窗台的花盆儿里剪下一支芙蓉花,簪在我鬓边,我低着头,都没勇气照镜子。
她拿起胭脂又放下了,自语道:“难得这丫头水色这么好,不涂胭脂比别人涂了胭脂还好看,那就这样吧!”
我舒了口气,逃过一劫啊!再被涂成个猴屁股,怎么达成我当花魁的心愿啊!
都收拾利索了,蔡妈妈依次看着我们,“各位姑娘,既然入了这一门,就别总想着当什么贞洁烈女,人啊!也得往宽处想,这日子哭哭啼啼也是过,笑嘻嘻地也是过。男人来找你们是图乐子来的,你们若是能让男人快活,就能大把大把地赚银子,若是惹得谁都不痛快,受罪的只是自己,明白了吗?”
那几个姑娘已经又吓哭了,冲得脸上的胭脂一道道的,只有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是“战前总动员”啊!
蔡妈妈满意地看到我如此镇定,赞许道:“还是这个牢里出来的丫头大气,经过事面,你们几个也别哭了,哭花了妆容,青楼的鸨母看不上只能被卖到下等勾栏里。”
那几个姑娘生生止住哭声,小声饮泣,不敢再大哭。
“你们几个娶个花名吧!这爹妈给的名字用不得了,从今后,你们就是没家没根的人。进了这行当,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哪位爷看上,收了做小,有造化的自己攒够了银子赎身。可是不管好坏,你们跟以前的日子都断了,再也回不得家,归不了乡,这辈子只能做孤魂野鬼,所以就忘了本来的名字,也忘了过去吧!”
说到这里,蔡妈妈也有些伤感。我也挺能理解要换个名字的,我也不愿再用“若溪”这个名字。虽说我在这里没亲没友,不会有人认出我,但是一想到爸妈给起的名字被人在青楼里叫来叫去,真让我跟吃了一个苍蝇一样的恶心,还不如换个名字省得伤怀。
我正想着呢,蔡妈妈指着那个大眼睛的姑娘,“你就叫‘杜鹃’吧,生得可怜见儿的,正衬这个名字。”又依次指着其他人,“你叫‘香兰’,你‘茉莉’……‘蔷薇’”
最后蔡妈妈打量我,思索着,“这丫头的品貌配个什么花名好呢?”她看到我鬓边的芙蓉花,眼睛一亮,“就叫‘芙蓉’,再合适不过了。”
芙蓉?
我一下子想到网络红人,总是摆成“S”造型的芙蓉姐姐,一阵恶寒,雷死人不偿命啊!
虽说只是个花名,可是我实是对这个名字忍无可忍,“蔡妈妈,各各青楼中叫‘芙蓉’的姑娘肯定大有人在,重名了不利于我一举成名,万一人家将我跟哪个花楼里的麻脸芙蓉给混了怎么办?”
蔡妈妈点点头,目光慈祥地看着我这个大好青年,“难得你有这个上进心,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有这志向,又有这么个出众的容貌,不愁做不了花魁!”
我被赞得很无语,瞧我这远大的抱负!
“那叫什么好呢?”蔡妈妈犯愁了。
我也绞尽脑汁在想。我最怕起名字,上次学校社会实践到河北的农村支教,我寄住的那家人刚得了个大胖小子,揪着我说我是文化人,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我憋得脸都大了,才憋出一个“肥仔”来,让一个村子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啊!瞧人家,管‘胖’不叫胖,叫‘肥’;管‘小子’不叫‘小子’叫‘崽’;大胖小子叫‘肥崽儿’,听着就好养活,这就是学问啊!”
但愿那孩子长大别有心理阴影。
现在轮到给自己起名字了,我一样犯愁,又怕蔡妈妈再给我整个“喇叭”、“死不了”之类的花名,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就叫‘桑妮’吧!”用我的英文名字,免得日后人家叫我,我忘了自己叫什么。
“‘桑妮’?这是什么怪名字,桑家的小妮子?”蔡妈妈皱着眉头,越发显得只见一张面团儿脸,看不见五官,“不过,也好,不会跟别的姑娘重名了。就叫‘桑妮’吧!”
蔡妈妈看看窗外的日头,“不早了,赶快吃点东西。”
我们简单吃了点儿午饭就又被带到马车上。走了近半个时辰,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下了马车,蔡妈妈和两个妇人将我们押进了翠春院。
翠春院的鸨母留下了大眼睛的杜鹃,在我的价格上与蔡妈妈争执不下,蔡妈妈坚持十五两银子,而那个鸨母只肯出十两,两个人口沫横飞,拉锯了半天,眼看蔡妈妈渐落下风,就要吐口以十两银子成交。正在此事,有人来找翠春院的鸨母,她告歉出去了。
我借机凑到她耳边,“蔡妈妈,十两银子太低了,您白辛苦半天,还不够那个功夫钱呢”
蔡妈妈叹口气,“我如何不知啊,不过我也是急着将你们几个脱手,做完这一笔,我就金盆洗手,不做了,我都想好了带上两个妹妹到乡下买几亩田地,不再干这有损阴德的买卖了。”
原来她也知道买卖人口太过阴损。不过我有我的打算,青楼里有龟奴和打手,真卖进来了就不好逃跑了,还不如跟着蔡妈妈找机会脱身。想到这儿,我接着跟蔡妈妈推心置腹,“做生意的大忌就是太过心急,凡是急于脱手的就会让对方占了先机。此处不成,我们再换个地方,下次您直接喊二十两,留下讨价还价的空间,再降价到十五两,对方就会觉得捡到便宜了。”
蔡妈妈小眼睛转了几圈,一拍大腿下决心道:“也罢,最后一笔就赚笔大的。”随即看着我,目露赞赏,“还是你沉得住气。模样又好,又伶俐,将来你的造化肯定在花魁牡丹之上。”
我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借您老吉言。”
于是等翠春院的鸨母回来,准备给蔡妈妈拿银子买我时,蔡妈妈拉起我道个“讨饶”,就大步往外走。鸨母冲着我们的背影喊:“我出十一两买这丫头!”
蔡妈妈与我相视一笑,扬长而去。
第三十二章 京都第一花楼
到了下午,只剩下我一个了,眼瞅着我要砸在手里了,蔡妈妈面色凝重,孤注一掷道:“我带你去京都最有名的香玉楼,虽然前几天我问过他们,他们不要新的姑娘,但是咱们去碰碰运气,香玉楼的鸨母夏妈妈跟我私交不错,当年牡丹也是我给他们找来的。”
我们一行人来到据说是京都最大的花楼,香玉楼,这里雕梁画栋,楼高八丈,正中间挂着一方匾额“香玉楼”烫金的大字很是气派。因是下午时分,整个楼宇静悄悄的,透出繁华后的寂寞。
门口把门的龟公问明来意,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有小丫鬟请我们进去。蔡妈妈吩咐她两个妹妹在门口守候,带着我走进大堂。
我进去一看,真是堪比现代的KTV夜总会啊!(我是电视里见的,没进去过),镶金嵌玉,金碧辉煌。三层楼高,大堂是通顶的设计,宽敞通透,到处挂着乌木框的红纱灯笼,地面由玉样的青白色的石板铺成,嵌着金花,堂里摆放着紫檀木的桌椅,铺着洒金织缎的桌骑,和同色的椅垫,四周是单间,以镂空的金箔雕花屏风隔开。正前方是一个垂挂着红色镶金银丝线帷幔的舞台,摆放着古琴琵琶等古代乐器。二、三层楼是一圈的房间,雕花的房门紧闭着,姑娘们可能正在午睡,养精蓄锐等着夜晚的到来。空气里一股香香软软的脂粉香味,让人闻着就觉得骨头都酥了。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蚀骨窝。
我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得眼花缭乱,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的妇人已经走了出来迎接我们。一身的绫罗绸缎,上身是翠绿的短袄,下身是玫紫的八褂裙幅,刺绣精美,一头珠翠,跟显摆似的插一脑袋。再看脸上,抹得俏白,颧骨凸出,一双大眼叽里咕噜的,透着精明强干,小薄嘴唇涂着大红的胭脂,看得出年轻是也是个美人,即便现在也是风韵犹存。看见我们时,她夸张地一挑细细的弯眉,“呦!这不是蔡妈妈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接着吩咐跟着的小丫鬟,“上茶!”说着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那气势立即就把蔡妈妈给比下去了。
蔡妈妈陪笑道:“夏妈妈,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得了一个俊俏的丫头,带过来给您过过目,若是还入得了您的法眼,您就留下她,这丫头聪明伶俐,肯定能给您赚大钱。”
夏妈妈笑了笑,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口角伶俐地说:“要说你蔡妈妈带来的人肯定都是一等一的,当年牡丹不也是您送来的吗!可是您也知道最近世道不好,这京都的青楼跟雨后春笋似的,是开了一家又一家,我们香玉楼的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不比从前了。”
说得蔡妈妈没了底气,讪讪道:“是肥肉谁不想吃一口,香玉楼的生意做得最好,别人眼红,自然都想分一杯羹。”
“是啊!”夏妈妈接口,“他们小门小户,召十几个姑娘就敢做生意,花酒又便宜,不像我们这里家大业大,这上百位的姑娘,再加上丫鬟、龟公林林总总的几百号人张嘴等吃饭,整日的入不敷出,我们怎么再召新的姑娘啊!”
眼看要没戏,蔡妈妈硬着头皮再做努力,“夏妈妈说的是,现在这行当不好做,不过再怎么说,全京都的青楼还不是唯咱们香玉楼马首是瞻,您看看这丫头,不好我也不敢往您这儿带,小模样够水灵,身段也好,最重要的是人机灵,一点就透,我也是最后一次做这生意了,明儿就去乡下养老去了。这丫头我也不多要银子,就二十两。”
夏妈妈“嗤”地笑了出来,“蔡妈妈,您是回去享清福去了,我们可还得在这儿苦熬着赚这辛苦钱。您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就是二十两,我们的牡丹和芍药当年入行才花了十五两银子,这丫头,虽说模样还不错,可看着也有二十了吧!还是清倌儿吗?”
一下子点到我死穴上了,连蔡妈妈也有些泄气,只是仍不死心地跟夏妈妈周旋,力求以保底价儿十五两将我处理掉。
我看看四周,整个大堂就我们几个人,两位妈妈唇枪舌战,已然顾及不到我,天赐良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面露难色,跟蔡妈妈说:“蔡妈妈,我内急,去趟茅厕。”
二人争执正进入白热化阶段,夏妈妈挥挥手,“在后堂。”
我一溜烟地遁尿而逃,顺着大堂的侧门出了大堂。后面是个很大的园子,奇石假山,花圃水榭。我顾不得细看,沿着迂回的回廊往园子深处跑去,我得找后门出去呀!
很遗憾,我的方向感不是一般的差,十几分钟后,我绕回到原地,我只能离开回廊,往园子里钻,一路绕过假山,过了小桥,看到一处精致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一方匾额,上面书写着“沁茗轩”。门口翠竹掩映,一条曲径通幽,我正扒头往里看,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坏了,有人路过,可别看见我,我一心虚,躲在竹子后面,不想身形一动,带得竹叶“哗哗”作响,那人惊觉有人,不禁厉声问:“谁?”
吓得我,赶紧缩着身子利用竹林的掩映往里退,一直退进了小院,才顺着两边繁华似锦的青石小径扭头就跑,气喘吁吁地一路跑到一处房子前,想都没想,一脑袋就扎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西门大官人
屋里的光线有点儿暗,我刚从外面进来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儿适应的屋里的光线才仔细打量。与刚才的大堂不同,此处布置很是清雅,让人疑惑是不是在青楼。雪白的墙壁,挂着字画,正对着屋门是一长长的条案,上面摆放着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几朵白莲,左边的墙壁是直通到顶的书架,摆满了古书,前面是一张书案,上面是笔墨纸砚,右边是一张雕花大床,一色的白缎寝具,床上挂着水墨床账,四角还悬着安寝的定神玉佩。房门右手边的窗下是一张软榻,榻上是一张茶桌,一个白玉茶壶,一只白玉茶盏,茶盏中新茶袅袅冒着热气,萦出满屋的清润的茶香。一个男人倚在软榻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左手边是……
等等!男人?我的脑袋都扭到别处了,又跟拨浪鼓似的转回来,正对上那个男人带笑的眼眸。
我一时僵住,只定定地看着他,一身碧色的长衣,长发漆黑如缎,右手的拇指上带着硕大的翠色色欲滴,水润通透的翡翠扳指。小麦色微黑的肤色,闪着健康迷人的光芒,剑眉下是一双桃花眼,斜睨着我,象宝石一样流光溢彩,嘴角微翘,整个人慵懒邪肆却又带着致命的优雅气度。
我的第一个反映是:不会又是一个人妖吧!没办法,被那个绝代的锦夜吓出后遗症了。我警惕地上下打量他,他在我的目光下,舒展了身体,靠在软枕上,貌似非常惬意。
“这位……”我犹豫了一下,上次叫锦夜“大姐、大哥”的经历太过惨痛,这次我只能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哥?”声调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确定。
他微微一怔,缓缓开口,声音异常悦耳,抑扬顿挫象唱歌一样,“怎么,姑娘对在下的性别心存疑惑?”
听声音应该是个男的,我又盯着他脖子看了看,他向后微仰头,露出颈间的喉结,一边用懒洋洋的声调说:“在下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姑娘还要检验其他地方吗?”
我微微脸红,心里骂了一句,整个一个登徒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嘴上胡乱应着,“不用了,你说是就是吧!”
他的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挂上玩味的笑意。
一路奔跑,加之精神高度紧张,让我心脏狂跳,腿脚发软,喉咙冒烟,我走过去,一下子坐在软榻上,与那男人隔着茶桌而坐。我喘着粗气,手抚胸口,惊魂未定,下意识地伸手拿过茶盏,一饮而尽,微烫的茶液顺喉而下,顿时神清气爽,满口留香。我忍不住赞道:“好茶!”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扭头,见那男人还在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不好意思,喝了你的茶。”
他挑挑眉毛,“没关系,你会有机会偿还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笑得像只狐狸。
“客官贵姓?”作为现代人,遇到陌生人就请教尊姓大名是一种一时改不掉的习惯。我一边问,一边端起茶杯喝茶。
“在下复姓‘西门’,名‘庆华’”
西门庆?西门大官人!还“花”?我很没形象地“噗”地一口将嘴里的茶喷出来,“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不可抑止,半天才停住,这才发现他正满头黑线地看着我,用拖长的声调问;“怎么?庆华的名字让姑娘觉得很可笑吗?”
“不是不是!”我赶紧摆手否认,“我就是想起来我家乡有本名著,写的就是西门大官人的故事。”
“哦?还是同宗本家,讲来听听。”他颇感兴趣地以手托腮,标准的听故事的架势,这么女性化的姿势由他做来却不带一丝的做作阴柔,反而是自然而然,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这个……”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是禁书,我也只看过删节版的,最可气的是,常常看到关键地方有若干的“□□□□□□”,后面显示:此处删除837字。其实它真写上,可能也没什么。随便一篇描写都市情感的现代小说都能跟古代的艳情小说叫板,问题就在于那一行“□”,让人无限遐想,删掉的837个字写的是什么呢?
此刻见西门庆华如此敢兴趣,我又喝了人家的茶,吃人嘴短,只能支吾着讲:“额……那本书写的是西门大官人贪恋女色,见了别人的老婆千方百计地搞到手,不惜将人家相公毒死,娶了好几房妻妾,几个老婆天天争风吃醋,搅得鸡飞狗跳……就……就这个。”
他听得嘴角噙笑,“那,后来呢?这位西门大官人是否左拥右抱,逍遥快活?”
“后来西门大官人被几位妻妾整得阳脱精尽而亡,翘了辫子了,他媳妇儿也都跟人跑了……”
我一边喝茶一边毫不在意地说,抬眼看见他脸上隐有怒色,赶紧住嘴。不过西门庆华的涵养很好,又挂上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姑娘的故事很有趣。堪给世人警示,‘色乃刮骨钢刀’啊!”
“对对对!”我赶紧附和,为自己刚才口无遮拦而不好意思,有这么一位本家先祖,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吧!
为了弥补过失,我没话找话,“那,敢问西门大官人……不不不!是西门庆华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就免了,在下无福消受,叫我‘庆华’就可以了。”他依旧是懒洋洋的声调。
“好好好,庆华,我叫桑妮,你就叫我桑妮吧。”……
第三十四章 不给女人活路的旧社会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青楼里如何会有这么雅致的房间,还会有这么一个貌似大爷的男人。结果我一遇事儿就脑残的毛病又犯了,端着茶杯问他:“你是来会姑娘的?”
他瞟了我一眼,“不是!”眼波斜扫的样子,让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也是也是!”我赞同地点点头,“长成你这样再来青楼瓢妓真是太没天理了。”
不是来找姑娘的,那是……噢!我心领神会,上下打量了他,也真是男色中的极品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禁诧异地问:“青楼中也接女客?”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木然道:“不接女客,只接男客。”
“噢!”我又大大地“噢!”了一声,再次心领神会地恍然大悟!古代嘛!青楼里是有女妓还有小倌儿的。看向庆华的目光已不自觉地带上了悲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接男客,真是暴殄天物。看他长得很是英挺魁梧,也不知道来找他的是让他做攻还是做受!
我来到这里见到的两个人间绝色的男子,竟然一个是人妖,一个是相公,唉,万恶的旧社会!还给不给女人活路?
看他默然不语,我以为戳到他的痛处,勾起他的伤心事,有些不忍,赶忙安慰他,“也没什么,总是要有人做的。看开些!虽然你收了人家银子,但是一样可以反攻他们吗!你只当是你瓢了他们,而不是他们瓢了你。以你的姿容,眷顾你的客人肯定不少,看你住的这么讲究,那些客人肯定也是出手阔绰,等攒够了钱,给自己赎了身,再娶妻生子,什么都不耽误。”
我正说得兴起,眼角余光看到他面色越来越黑,赶紧住嘴,关切道:“你是不是还要休息,也是,你晚上还要工作。你也别太累了,身体才是本钱,你这个行当对体力的要求比较高,一晚上接一、两个客人就到头了,注意身体不要透支。你先歇着,养精蓄锐,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站起来,准备开溜,他跟着缓缓起身,像只优雅的豹子,舒展开来。他身材颈高,竟比我高出差不多一头,我视线的平行处是他的脖颈。
“桑妮可是第一次来香玉楼。”
“是啊!蔡妈妈要把我卖到这儿,正跟夏妈妈讨价还价呢!我得赶紧逃走,你知道后门在哪儿吗?”
他唇角上扬,笑得很狡黠,“庆华当然知道,桑妮随我来。”
还有带路的,我大喜过望,毫无心机地跟着他就走。他走的很是悠闲,碧色的锦袍轻轻摆动,跟散步似的,与我一身艳粉的村姑打扮与心急火燎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他带着我走出小院,一路穿花度柳,还不时跟我闲聊,“蔡妈妈要卖你几两银子?”
“二十两。”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不过十五两,她就知足了。”
我决定问问他这里的行情,好准确估计一下自身价值,“当初买你,香玉楼出价多少两银子?”
他貌似在回想,“嗯,也就二十两吧!”
我听了很泄气,“你才二十两,那我最多也就值十两了。”
他声调里带着笑,“庆华觉得,桑妮值二十两。”
知音啊!除了牢里的马公公,我又找到一位知音。我受到肯定,很是欣慰,不禁拍了他肩膀一下,“还是你有眼光!”
他笑而不语,带着我进了一道门,又转过一道足有五米长的宽大木雕屏风,我赫然发现我们站在香玉楼的大堂里。蔡妈妈和夏妈妈仍在拉锯,不过蔡妈妈的开价已降到十五两,而夏妈妈咬紧十二两不松口,扬言还要验过是清倌人才给钱。
我呆滞着,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儿来。我怎么又回来了呢?
眼看两位妈妈互不相让,就要一拍两散。耳边传来那个男人慵懒的话语,“二十两,这个丫头我要了。”
我木然地转过头看他。他冲我眨眨眼,“我说过,你值二十两。”
夏妈妈和蔡妈妈应声过来向他行礼,夏妈妈一扫刚才的倨傲,小心陪笑道:“买个丫头,还惊动了堡主,真是属下失职。”
蔡妈妈难以置信,如见了玉皇大帝一样顶礼膜拜下去,“您就是风云堡的西门堡主,我蔡婆子祖上烧了什么高香,今日竟得以见到西门堡主的真身!”
虽然一头雾水,我总算搞明白两件事儿,第一,这个人压根不是什么接客的小倌儿,而是貌似财大气粗的什么堡主;第二,他刚刚出二十两银子把我给买了。
后来我才知道,风云堡成立已有百年,总坛设在南方的大都洛城。风云堡在各个城镇中开设商铺,银号,一手操纵着龙耀国经济命脉,富可敌国,先帝在时,一次平定南方的叛乱,都是找风云堡借的军饷。
风云堡现任堡主西门庆华,年纪轻轻却被誉为历任堡主中最有魄力的领头人。不但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勾结官府,黑白通吃,不少朝中官员都受过风云堡的恩惠,因此乐得在官场上给风云堡开绿灯,致使已没有人说得清,风云堡究竟有多少银子。
香玉楼正是风云堡的产业。其实平日西门堡主一般住在洛城总坛口,今次前来京都是巡查京都的产业生意,正赶上京都的分坛口修葺扩建,于是便落脚到香玉楼的沁茗轩,而我好死不死,竟然一脑袋撞了进去。
第三十五章 亲自出马
蔡妈妈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将我留了下来。被人戏弄的羞愤感让我对那个西门堡主怒目而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就死了上百回了。
他也不恼,围着我绕了两圈,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打量我,象在欣赏一件刚买到手的物品,甚至还拉起我的袖子,端详我的腰身。我气得头顶冒烟,却又无可奈何地只能任由他看。
一盏茶的功夫后(我已经习惯以一盏茶、一炷香、一个时辰来计算时间了,入乡随俗吗!),他站在当地,抱着胳膊,颇为满意地点头道:“还不错,二十两银子贵是贵了点儿,不过还算物有所值。我西门庆华可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夏妈妈,验验她是不是清倌人。”
“是。”夏妈妈恭敬地答道,上来就推我的肩膀,我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噔噔”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夏妈妈过来伸手扯我的衣服。
我大惊失色,不会就在这儿当场验吧?那个西门堡主就面带微笑的站在一边看着,跟看场好戏似的,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我一把揪住衣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如避瘟神似地躲开夏妈妈伸向我的手,慌忙说着:“不用验了,不用验了,我沾过男人,不是你们嘴里的清倌人了。”
“哦?”西门庆云略为失望地挑挑眉毛,“那还真是买贵了!”
没等我义愤填膺,他很快又是笑容满面,“本想让你研习一下音律歌舞,等有了技艺再待价而沽。不过这样也好,看来也不用浪费这个功夫了。及早挣银子更爽利。”说着对夏妈妈吩咐道:“找两个龟公调教她几个晚上,懂规矩了,就可以开始接客了。”
他说得很是轻松,象给下属吩咐一件简单工作一样随意,然而听到我耳朵里却不啻于平地惊雷,调教?还接客?我苦丧着脸,“不必了吧!”
西门庆华闻言更加笑得乐不可支,“桑妮不愿龟公来调教,庆华也可以亲自出马,身体力行。虽然我从不碰自家的姑娘,但是为了桑妮可以破例。”说着,他的笑脸在我眼前放大,故意带上了软软的声调,“今晚可好?”
我向后躲着他,避之唯恐不及。欲哭无泪啊!我不就是把你错认成小倌儿了吗?那也是关心你呀!值当地这么打击报复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再把他惹恼了,直接来个先奸后杀怎么办?反正貌似他也不在乎那二十两银子打水漂。于是我只能一边躲,一边胡乱应着:“不用不用,您身子矜贵,哪敢劳您大驾,我不用人教,我会,我会还不行吗?”
“哦?”他伸手托起我的下颌,带着翠玉扳指的拇指拂过我的嘴唇,眼中是一抹带着情欲的迷离,声音中也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如此更是有趣了,庆华倒要看看,桑妮会到什么程度。”
你个死人渣,比那个人妖锦夜还变态,我还真是无语问苍天了。同时不可抑止地开始怀疑他西门大堡主的品味,就我这一身村姑打扮,他竟然能看出西施来!我只能说他眼光很独到,透过现象看本质,一下子看出我的内在美了。不过,我是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待毙的,慎行司的天牢本姑娘都平蹚了,还怕你个香玉楼。
想到这里,我面无惧色地看着他,“西门大官人,不不不,对不起,叫顺嘴了,西门大堡主……”
他有气无力道:“跟桑妮说过,叫我‘庆华’就可以了。”
“别别,那显得多不尊重,那时候我还以为您是……(我看到他面色一沉,识相地将‘小倌儿’几个字咽回去),现在,我知道原来您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西门大堡主,我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江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太紧张,周星驰上身了),我哪敢直呼您名讳啊!还不折了我的阳寿,我要恭恭敬敬地称呼您一声‘西门大堡主’。”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随你便吧,西门堡主就西门堡主,就不用再加那个‘大’字了,我可不想落得个妻离子散,阳脱精尽而亡的下场。”
“那是,那是,西门庆那淫贼哪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比他还多个‘花’字呢!……”
我正要展开我的宏篇大论,他已经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对着夏妈妈吩咐,“让她沐浴,再给她换身衣服,晚上送到沁茗轩去。”
我一听,木已成舟啦!别呀!
“等等,西门堡主,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有信心,只要听我唠叨一下午,我保准他晚上什么兴致也没了,只想找个地洞把我塞进去,落个耳根清净。
他慢吞吞地回过身,带着一脸欠扁的笑容,“怎么?桑妮还等不及了,也得容庆华小憩片刻,养精蓄锐呀!乖,先洗个澡,晚上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他说得极其暧昧,让我傻愣着不知如何接言。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好心地嘱咐我:“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香玉楼没有后门,只有这一个正门。这园子里有几十个护院家丁,桑妮还是老老实实地别想逃跑。不然,你肯定不想知道香玉楼对付逃跑的姑娘都用什么刑罚,我担保不比慎行司的天牢花样少,还都是为女人预备的呢!”
说完扬长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一时间,我非常想念常风,想念天牢里的相濡以沫。其实我跟他分开还不到一天,可是却觉得已经分开了好久,久到想不起他的样貌(我本来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想不起在他怀抱里的感觉。
我失魂落魄地呆立着,在这个堆金砌玉的温柔窝里觉得孤单无靠。天啊,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满世界都是一肚子坏水,挖空心思害人的家伙。只有天牢里那个半死的人才会给予我保护,让我觉得温暖安全……
第三十六章 包装好的礼物
一天之内,我又被押着洗了第二遍澡,不过这回的规格显然高了一个等级,四处挂着粉色的纱幔,屋里雾气蔼蔼,香气弥漫。半人高的木桶里注满了温热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花瓣,整个一个古代SPA啊!
两个小姑娘一直在一边陪着我,洗澡还有人参观,让我很不自在,其实都是女性,按说无所谓。问题是,我光溜溜的,她们两个却穿得齐齐整整,落差太大。所以说人的羞耻感是有对比才有羞耻,人家都穿着衣服,就你一个人光着,相信即便是AV出身,也会脸红,反之亦然,到了西方著名的裸体海滩,人家都亲近自然了,就你一个人穿着衣服,同样是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我坐在木桶里,两只胳膊搭在木桶沿儿上,与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实在忍无可忍,我对那两个姑娘说:“两位出去转转,我一会儿就洗完。”
她们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一个脸圆圆的,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另一个瓜子小脸,容颜清丽,大概因为年纪尚轻,还没有长成,所以在青楼里做小丫鬟。
圆脸的那个冲我一笑,“桑妮姐姐,我叫珍珠。”又指指旁边的姑娘,“她是琥珀,夏妈妈让我们两个伺候姐姐,姐姐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伺候?还真让我不习惯,长这么大只有老妈点着我的脑门,数落我,“我哪里是你的老妈呀,整个是你的老妈子。”通常我一脸傻笑,继续心安理得地做我的米虫,只有少数时候良心发现,给老妈捶背做按摩。
此刻冒出两个比我小这么多的女孩要伺候我,让我很脸红,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让我照顾她们还差不多。于是我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用人帮忙,你们还是去忙吧,我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做。”
琥珀说:“姐姐千万别客气,您一会儿是去服侍西门堡主,这是我们香玉楼上上下下的福分,妹妹们自当尽心竭力,姐姐别嫌弃我们粗手笨脚就好,若不能好好伺候姐姐,夏妈妈会打骂我们的。”说着瘪了小嘴,模样可怜。
我听着怎么这么便扭呢?合着把我洗吧干净,再送到那堡主的屋里倒成了大伙儿的荣耀了,需不需要我感激涕零,再大呼一声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呀?即便是青楼也不兴这么作践人的,不同情我就算了,还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把我送到他床上。我这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也呼不进去。
不过我这人向来爱护小孩子,见她俩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愿因为我让她们受到责备,只能无奈地说:“那你们就在一边坐会儿吧!”
我三下两下地洗完,其实也就是泡了泡,刚爬出木桶,珍珠就拿过一块棉布作势要为我擦掉身上的水珠儿,我慌忙接过来,自己胡乱抹了,琥珀已经为我拿来一套浅绿色的纱裙。
我穿上一身素白色的中衣,又套上那件飘逸的绿色纱裙,系上同色的软缎腰带,自己也觉得添了几分人采。珍珠在一边感叹,“桑妮姐姐真美。”
我刚要眉开眼笑,一想到不过是裹了华丽包装的礼物,立刻没了心情,愁眉苦脸起来。
两人引着我来到三楼的一间睡房,装饰奢华,铺着厚厚的地摊,家具很简单,一张女子的妆台,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剩下的就是一张超大号的雕花大床,铺着绯红色的锦被,挂着同色的鸳鸯锦账。我一想到那张床的用处,连坐一坐的欲望都没有。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夏妈妈特意吩咐给姐姐做的花馥汤,以鲜花熬成,吃过后,呵气如兰,长期饮用,连身上都会透出香味来呢!”
这夏妈妈还真是肯下血本。虽然晚餐很丰富,我却吃得少嗞没味,连吃的是什么都没在意,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馒头,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吃过晚饭,天差不多黑了,我的头发也快干了,珍珠和琥珀看着我的头发很是惊讶,“姐姐的头发为什么是弯的?”
我也没法向她们解释梨花烫,只能闷声说:“不小心让火烤的,过些日子就直了。”
“哦!”两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一根白玉簪将我的头发绾起来。我只能由着她们给我梳头,不是我腐败了,而是我除了马尾辫,不会梳其他发型,对于古人梳头的手艺,我是相当的五体投地,也不见她们用什么卡子,只用一根簪子就将头发固定住,只要不是撒泼打滚,轻易是散不开的。
两个人又捧着一盘五颜六色的头花珠翠让我挑选,“姐姐喜欢哪个?”
我一下子想起夏妈妈那一脑袋的姹紫嫣红,赶紧躲到一边,摆手告饶,“不用了,不用了,这样挺好。”
珍珠那丫头还挺执拗,“姐姐是去服侍堡主的(你再提这事儿,可别怪我跟你翻脸),还是戴些珠翠才好看。这个玫瑰珠花怎么样?”
我不跟小孩子打嘴仗,眉头一皱,煞有其事地跟她说:“你们那个堡主,喜欢清水出芙蓉型的。”见她们一脸的懵懂,我耐心地解释:“就是妆容清淡的,这叫投其所好。”
两个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巧地说:“姐姐心思灵巧,才能得到堡主青睐。”
我看着她们稚嫩的小脸,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上初中一年级吧,还在妈妈怀里撒娇呢。真不知道是古人早熟,还是古代世道逼人,生生将祖国花朵逼得如此早慧。
有一个小丫鬟进来,“桑妮姐姐准备好了吗?堡主已经用过晚膳了。”
我一听,大限已到,咬咬牙,该来的总是会来,看我怎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侃蒙,让他彻底失去战斗力。
第三十七章 大染缸
出了房门顺着楼梯拾阶而下,楼梯上上上下下都是搂着姑娘调笑的猥琐男子,醉醺醺地由着花红柳绿的姑娘带到房间里,“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下午寂静的大堂,此刻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乐台上几个美貌女子弹奏着曲子助兴,可是根本听不清奏的是什么,嘈杂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可是即便再高的人声,都压不过夏妈妈的花腔女高音。
就见她花蝴蝶似的穿梭于客人之间,手里的锦帕一扬,夸张地冲一个猪头一样的男子招呼道:“呦!这不是侯二爷吗?今天早上我就听见门口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就知道有贵客盈门了,这不,把您给盼来了。”接着扬声唤道:“翠环,翠环,快看看谁来了,你不是一天念叨八百遍‘侯二爷、侯二爷’吗,怎么二爷真来了,你倒耍开小性儿了?”
早有个身材丰腴的姑娘手里绞着手帕,做委屈状。夏妈妈又扭头埋怨快流出口水的侯二爷,“我说侯二爷,我可是忍不住倚老卖老说您两句,我们翠环姑娘见天儿地念叨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别的客官一概不见,只等着您来,您倒好,三天没踏入我们香玉楼,可怜我们翠环姑娘相思成疾,瘦了一大圈儿!”
我看了看那姑娘,这要是已经瘦了,真不知道她原来什么样。
说得猪头侯二爷不住地搓手,“我,我家那个婆……婆娘看得紧,不,不然早……就来了,我,我可是没……没有一天忘……忘了翠环姑娘的。”
我一听,还是个结巴。
夏妈妈眉开眼笑,反手推了推翠环,“我早就说,侯二爷对翠环是真心的,这丫头还不信,整天哭哭啼啼说您心里没她。”
“绝……绝对真心!”侯二爷拍着胸脯。
“得了,姑娘也别恼了,快好好服侍二爷吧!二爷一高兴给你买花戴。”
“对对对,爷……有……有银子。”
翠环这才半推半就,故作娇嗔地倚在侯二爷怀里。
夏妈妈早就转战到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面前,“呦,孙大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让我们香玉楼蓬荜生辉啊!……”
太佩服了,这才叫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夏妈妈相比,我真是小巫见大巫,除了废话连篇,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真知灼见来。
我正对夏妈妈的表演佩服得五体投地时,一只爪子搭在我肩上,引得我惊叫出来。一股难闻的酒味儿冲面而来,是一个打着酒嗝儿的男人,脸都喝成猴屁股了还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这个妞儿新来的吧?没见过,真是水灵,来来来,陪爷喝一杯!”说着就伸手搂我的腰。
我一闪身,他扑了一个空,有些恼怒,“爷看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
我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夏妈妈早一阵风似的飞过来,“客官客官,这姑娘是新来的,不懂事儿,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让我们花魁牡丹姑娘来好好陪您喝一杯。”
说着拉过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妩媚娇柔,身姿婀娜,真不愧有花魁之名。那女子娇笑着;“爷好酒量,让牡丹陪您吧!”那男子早就看直了眼儿,不再纠缠我,搂着牡丹走了。
夏妈妈这才转过脸来盯着我,脸上全没了笑意,堪比川剧的变脸,冷然对着我,“快去吧!别让西门堡主久等。”
我尴尬地点点头,这个地方我多呆一会儿都要抓狂,赶紧低头溜边儿随着给我领路的丫鬟出了大堂。
到了园子里,我心有余悸地扭头看去,偌大的香玉楼在灯火的映衬下,如喧嚣的鬼堡,雕花的窗扇上映出如鬼魅般绰绰的人影。女人诱惑的娇笑声,男人淫肆的高呼声,再加上柔媚的丝竹声,所有的声浪汇集在一起,在周遭寂静的夜里越发让人脊柱发凉。此时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现在的我视它为鬼堡魔窟,我不敢去想几个星期后抑或几个月后,我会不会跟楼里的姑娘一样,媚眼如丝地说一声“爷可来了,桑妮倚门而待,相思成疾……”
这个非人类的想象让我大大地哆嗦了一下,太可怕了。这是个大染缸,我自问没有常风那样超人的意志力,抵挡不了诱惑和威胁,那我的下场早晚就会和那些姑娘一样,沦为男人的玩物。无论如何,我要在沉沦堕落之前离开这里。
夜晚的风清凉舒爽,我一路心事重重,一抬头,已经到了沁茗轩。远处的喧嚣只是隐隐而闻,越发衬得四周静谧,只听见夜风吹得竹叶“沙沙”地响,空气中萦绕着栀子花香和露水的清新味道,我顺着青石小径来到屋前。
随行的小丫鬟为我打开屋门,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扑鼻而来,刹时安抚了我混沌烦躁的心境。我受了蛊惑般地举步进屋,身后的小丫鬟在外面关上屋门。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到紧闭的房门,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抽紧了,回身看到那个邪肆慵懒的男人,依旧倚靠在软榻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倒吸了口凉气,扭头就跑,与其对着这个危险的雄性动物,我宁可回到楼里去面对那一帮群魔乱舞。
我的手刚搭上屋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随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桑妮怯阵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接客赚银子。其实你将庆华服侍好了,庆华一样不会亏待桑妮。”
我听着他那软绵绵的话语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迟疑地回头看他,他笑得更加狡猾得意,却偏偏还要做出一脸忠厚相,关切地说:“出去会被打折腿的,还是过来坐吧,庆华又不会吃了你。”
我在被他吃了和打折腿之间踌躇了一下,泄气地走过去与他隔着茶桌而坐。
第三十八章 一千零一夜
他上下打量我,笑意更浓,“绿色很衬你,有股清新脱俗的气韵。”
我苦着脸,“多谢西门堡主夸奖,我其实就是俗人一个,见钱眼开,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有银子就是爷,我这么一个俗得人神共愤的人,只配做些扫地倒茶的粗使活计,实在不行,您让我当账房,收银子吧,日日点钱点到手软,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他边笑言,边抬手为我倒了一杯茶,我这才发现桌子上摆了两只白玉茶盏。他自己执起一杯,黑耀石样的眼睛带着宠溺的笑意看着我,象在看一只家养的宠物,“尝尝这个茶,是今年的“敬亭绿雪”,桑妮一定喜欢。”
我看着白玉的茶盏中掬着一捧淡碧色的茶液,咽了咽口水,没敢动。代价太大了,下午喝他两杯茶,结果把自己赔给他了,我还敢喝?
他见我不动,也不十分劝,笑了笑,自顾自地饮茶。我枯坐无事,渐渐眼皮打架,一早就被锦夜拎着头发弄醒了,又要死要活地折腾一整天,此刻我真是坐着都能睡着。
西门庆华喝了三杯茶,见我都快睡着了,不禁冲着我腻声道:“桑妮不是信誓旦旦懂得如何以色侍人吗?怎么自己先倒睡眼朦胧,要庆华抱你上床吗?”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伸手胡乱搓搓面颊,大敌当前,需严阵以待,我怎么如此掉以轻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茶杯,看到他笑得跟狐狸一样狡黠,心中一时警铃大作,这小子不会在茶里下了药吧?古人都好这个,想想锦夜曾对常风做的事儿,我哆嗦一下,我可没有常风的自制力,若是哭着喊着欲女上身,多丢人。
不过貌似一直冷场对我没什么好处,一会儿惹得他不耐烦了,直接用强怎么办?虽然我觉得我的容貌还不至于让他色迷心窍,无法自持,他西门大堡主什么绝色美女没见过?不过男人这东西不好说啊,兴致上来了,母猪都能看成双眼皮,更不用说我与母猪相比那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呸,瞧我找这参照物)
“那什么,我倒不是很困,不如咱俩先聊聊天。”
“也好,”他以手撑颐,“长夜未央,先交交心更能助兴。”
跟你交心?你有心吗?典型的腹黑男!心里骂着,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搜肠刮肚地想话题,“不知西门堡主前来京都有何贵干?”(潜台词是:你怎么不老老实实地在洛城呆着,晃悠到这儿干嘛?)
“庆华每年都会前来京都小住一两个月,一来巡视北面的生意,二来打点京都的官员。”
“那京都这边平日由谁打理?”
“是庆华的六叔,常驻京都,打理风云堡北面的生意。”
“噢!还是家族企业。其实生意若想做大,长盛不衰,还是要任人唯贤,广纳有识之士,分级逐层管理。若只是以亲友为主管,容易产生纠纷瓜葛,拉帮结派,反而不能万众一心。到时候不但生意上停滞不前,不好推动发展,还会亲朋反目,徒生间隙。”
他没吱声,喝了一杯茶,才悠悠说道:“不想桑妮对买卖生意还见解独到,庆华愿闻其详。”
我一下子找到了用武之地,我是学什么的?学的就是企业的经营管理。虽然这个专业不是我喜欢的,大半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但是好歹浸淫了四年,用现代先进的企业管理知识将一个古人侃蒙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两眼放光,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口若悬河,我先从周三多先生的管理学开始讲起,还有美国彼得。杜拉克和罗宾斯管理理念,内容涉及广泛,从企业文化、人才培养、领导的行为艺术,一直讲到工业工程的核心是如何开源节流,使利益最大化。我兴致所至,还跳起来拿过纸笔,给他画下各种管理分析图,什么金字塔管理模型、波特五力分析模型、SWOT矩阵分析、5W1H的六何分析法,WHY、WHAT、WHERE、WHEN、WHO&HOW(听得西门庆华一愣一愣的)……别看我学得不怎样,画图可是手到擒来,很有几分我们讲师边画边讲,手舞足蹈的风范。到最后,我意犹未尽地讲起国内外知名企业的管理案例……直讲到晨曦初露,天色微明。
我感觉我就像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山鲁佐德,不同的是她是为了性命而夜夜讲故事,我是为了保住自己而绞尽脑汁。难得西门庆华还是个好学生,听我白话一宿竟然依旧毫无困意,只是脸色略微苍白,真跟纵欲过度一个模样。
一群小丫鬟端着盆和洗漱用具鱼贯进来,都小心翼翼地窥着我,我自己洗了脸,又用青盐刷了牙。早有丰盛的早膳拜在桌上,我说了一晚上的话,又累又饿,很没形象地自顾自地坐到桌前大吃起来。西门庆华宠溺地看着我,亲自给我布菜,让我很是别扭。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
他自己吃得很少,不紧不慢地吃了几口点心,又喝了点儿粥就就着丫鬟的手用茶水漱了口。之后,他走到仍在埋头苦干的我的身前,伸手拍拍我的脸,“我还得去商铺转转,你也是一夜未眠,上床去睡会儿,乖乖等我回来。”
旁边凝神屏气,肃穆着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小丫鬟们明显脸色微红。我很是郁闷了一下,拜托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不明。嘴里嚼着东西,我闷声地“嗯”了一声,惹得他眉开眼笑,又跟胡鲁小猫小狗似的揉揉我的头,才出了门。
第三十九章 人生如戏
我吃饱喝足,困意上来了,感觉眼都睁不开,踉跄着扑倒在床上,那床柔软而芬芳,跟西门庆华身上的味道一样清新好闻,不过我却一下子跳起来,不愿再躺在床上。我对味道很敏感,陌生的味道总是让我紧张,况且我不喜欢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很别扭的。无奈之下,我又半倚着躺到软榻上,朦胧间下意识地去抓常风的手,抓了个空,心中酸酸的,只能自己左手握右手,在假想的慰藉中跟死了一样的睡去。
我一直睡到下午,才爬起来,好在没有人打扰我,让我睡了个自然醒。揉揉睡酸了的脖子,我从软榻上出溜到地上,四下静悄悄的,我癔症着发了一会儿的呆,不知身在何处。懵懵懂懂地想着干点儿什么好呢?须臾一拍大腿,跑吧!趁着那个腹黑男不在,赶紧逃吧!那家伙当我傻呀,乖乖地等着他回来。
我向来是个实战派,想到的就马上去做。伸手拉门,太好了,还没上锁,我出了门撒腿就跑,一路机警地借着大树和回廊的掩映。西门庆华说过,整个香玉楼没有后门,只有一个正门。我就要趁着现在还没有上客,大家都在休息,赶紧溜出去,至于出去后干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从来都是只顾以前,不管今后,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顺利地摸到香玉楼的正楼大堂的屏风那里,竟然一个人也没碰上,我都奇怪自己的好运气,天助我也。欣喜若狂地转过屏风向着自由大门奔去,却在大堂的正中来了个急刹车。因为那个西门庆华正悠哉乐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我一脸见了鬼似的呆滞表情,还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桑妮睡得可好?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我傻笑一下,比哭还难看,没话找话道:“西门堡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他笑容可掬,“在院子里看到桑妮跟没头苍蝇一样东跑西撞,还不时躲到大树和柱子后面,”他貌似忍笑忍得很辛苦,“庆华特意到大堂里来等你,这都喝了三盏茶了,桑妮才过来。你再找不到这儿,庆华都要睡着了。”
真让我气结,原来这个西门大堡主早挖好了坑等我跳进来呢!我一生气,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哼了一声,“西门堡主忙了一天也不累,还在这里守株待兔,真是好兴致。”
“不累,不累!”他好脾气地分辨,“不如昨天晚上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我眼里能冒出火来,他更高兴了,招手叫我过去,凑到我跟前,跟说悄悄话似的,“那桑妮告诉我,你这风风火火的不会是专程到这里等庆华回来吧?”
我等你个大头鬼!不是碰见你,我早就逃出去了。
见我面沉不语,一脸懊恼,他又好心地劝告我,“要说,今日庆华也算救你一命,桑妮也太小看香玉楼的守备了,你以为没人看见你满院子乱跑吗?是我特意嘱咐护院不要现身吓到桑妮,不然被护院家丁捉住了,会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可没有打折腿这么简单!”
我听了脸都成了猪肝色,我说怎么一路上没见人拦我呢,我还窃喜自己神通广大,能够逃脱升天了。不过我一向倒人不倒呛,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是说自己呢吗?说常风还差不多),不禁鄙夷道:“你是不是要说上一个逃跑的姑娘已经被制成人皮地毯铺在你屋里了?”
他做出一脸惊惧状,“我们香玉楼可做不出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哼,怕了吧!我不禁得瑟了一下,还想吓唬我,我可是名副其实夏(吓)大的。我正洋洋得意,就听他低眉顺眼地说:“就是让几十号家丁轮流教训了她一下。打那以后,敞开大门让她跑,她都不敢跑了。”
哇,几十个,还轮流!算你狠!我很没用的咽了口口水,好女不吃眼前亏,我给你个台阶下,“西门堡主,我就是睡醒了没看见你觉得闷得慌,于是出来转转,顺便看看你回来没有。”说完就想扇自己个嘴巴,太没骨气了,白跟常风呆了一个月,有人家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这么没囊没气。
“哦?”他大大地挑挑眉毛,装腔作势道:“真让庆华受宠若惊啊!”说着不见外地揽了我的腰,“我也是心系美人独守空房,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不想桑妮与庆华如此心有灵犀。”
我一闪身避开他的魔爪,真想问问他,这么演戏有意思吗?连个观众也没有。要说他要是在现代,不进娱乐圈都可惜。不禁冲着他感慨,“西门堡主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他笑得越发谦逊,“这可是庆华听到过的最中肯的褒奖。”
碰到这种人,我很无语,只能愁眉苦脸地由着他将我带回了沁茗轩。
他没有进正屋,而是拉着我进了西厢房,是一间超豪华的浴房,地上以汉白玉砌出一个浴池,池底以黑金石镶嵌出古朴的图腾花纹,池子四周是兽头,张开的嘴里冒出热水,注到池中,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清香。
西门庆华揽着我的肩膀,神色暧昧地轻抚我的面颊,似乎已经情不自禁。我感觉他贴着我身上散出热气,跟发烧一样,手指却是冰凉的(不会是欲火焚身吧?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他抬手解开我衣襟前的琵琶扣,我大惊之下挣扎,握住他解我盘扣的手。他扫了我一眼,漆黑的瞳仁中满是警告之色,我怔了一下,直觉告诉我没这么简单,他有事儿想避开众人,于是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由着他为我将外衣褪去。他边为我宽衣边对跟随着的几个小丫鬟道:“不必你们伺候了,庆华要与桑妮鸳鸯同浴。”
第四十章 超水平发挥
几个小丫鬟羞红了脸,躬身退下。偌大的浴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木然呆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西门庆华放开我,自顾自地脱去暗碧色外衣,低声呻吟着坐在浴池边的软椅上。
不会吧!我还没碰你呢,你就发情了?
“过来!”他开口叫我,声音中透着暗哑,似在忍痛一般。
我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不禁扭头看他,这才发现,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侧腹部的衣服渗出鲜血来,晕染了一大片。幸亏他的外衣质地厚实,颜色又深,血没有透到外面。
他自己掀起中衣,腹部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他吃力地打开一圈圈的白布,不住地喘着粗气。我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跑过去帮他,为他解下层层白布,赫然发现他的侧腹上有一道十公分的伤口,伤口很深,似是被刀剑刺到的。两边的肉都翻起来了,已经有些化脓,看上去已经伤了有几天了。怪不得他身上这么热,还真是发烧了,难为他一直忍着,掩饰得那么好,面上竟然没有带出来。
此刻我看着他的伤口,用解下的白布按压住止血,一边焦急道:“你有没有什么药?”
他颇为惊讶于我的镇定,目光中透出赞许。他哪里知道,我可是被常风一身的伤给训练出来了,已经做到直面鲜血,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盒子,上面写着“金疮药”,递给我,“只有这个,我今天在巡查药铺时趁人不备顺手拿的。”
我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堂堂的西门堡主,竟然沦落至此,到自己店铺偷药去了。我见他眉头紧锁,全然没有惯往的轻浮之色,也知道他必是遭到算计,却不想让香玉楼的人和他的手下知道。
还好伤口在左边,这要是扎在右腹部,碰到脾啊,肝儿啊的,也就没命了,我看着他依旧冒血的伤口皱眉道:“这可不行,伤口太深,血止不住,得缝合一下。”
说着我从随身带的荷包里翻出针线来,幸亏古代女性为了做女红方便,总是在随身的荷包里带着针线,此刻让我就地取材了。
我想了想,又褪下自己的中衣,身上只剩下肚兜了,凉飕飕的,赶紧将被他脱下的外衣披上,抬头见他一脸痴呆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禁怒不可遏,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好色不堪!
带着气将衣服撕碎,拿起一块布轻车熟路地到浴池里浸湿,然后为他清洗伤口。说起来,我穿到古代还真没闲着,四处从事我的护士大业,可惜我不是学医的,不然都能开家医馆,悬壶济世了。
清洗过后,我见他伤口处的皮肉都翻着,不禁皱了眉头,这要是感染怎么办,染上破伤风,一样翘辫子。扭头一看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水果点心还有一壶酒,是为了沐浴时饿了吃的,眼睛一亮,拿起那壶酒打开闻了闻,还是高度的烈酒,马上倒在布上为他伤口消毒。碰到他时,他叫了出来,我恶声恶气地说:“你叫吧,一会儿将外边的人就都叫进来了。”
他咬着牙不敢再出声。我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也不自觉地轻手轻脚。我又用酒洗了手,接着拿起针线在酒里浸了浸,举起来对着他,毕竟是缝人,一时也不敢下手。
见我手一个劲儿地抖,他面露质疑惊惧,颤声问我,“你……缝过吗?”
我想起曾经钉过的纽扣和缝过的袜子,坚定地点点头。
他拍拍胸口,给自己压惊,一叠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凝神屏气,刚要动手,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禁面色凝重地问他:“你说,我还用在线尾打个结吗?”
他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与我大眼瞪小眼,半天才舔了舔嘴唇,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我觉得,还是打一个结比较好,免得你一用力把线扯过去,我就白挨一下扎了。”
我两眼放光,“不想西门堡主人中龙凤,对女红还有如此造诣,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他很谦逊。不过我看他脸色唰白,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我作势扎针,手在半空又顿住。他哀嚎:“又怎么了,你要缝就快缝,别老吓唬人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浪费您感情了,我就是想起来用不用您先喝点酒,醉了就不疼了。”
他苦着脸看着我,跟我推心置腹,“别的庆华不敢说,但是单就酒量而言,还未逢过敌手,千杯不醉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三坛五坛还是不在话下,我记得上次醉酒是我十六岁那年,娶了第一个侍妾,一时高兴喝下……”
“行了,行了!”我打断他,我可没兴趣听他的早婚史,我也没处给他找那么多酒去,“不喝也好,你受了伤也不宜喝酒,更不能沾肉食荤腥。”
我抓起他自己的外衣,递到他嘴边,命令道:“咬着!”
他顺从地咬住衣服。我又吓唬他,“你用手抓住椅子沿儿,别乱动。”
他点点头。
“还有,不许踢我打我,要不然,我就给你绣个乌龟在肚皮上!”
他一把抓开嘴里的衣服,“你快点儿行吗?一会儿天都亮了!”
其实我是紧张的才话多。我哆哆嗦嗦地拿针刺入他的皮肉,他闷哼一声,身子都崩直了……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给他缝上的,缝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虚脱一般。
西门庆华哼哼着吐掉嘴里的衣服,硬撑着看了自己腹部一眼,差点儿没哭出来,“你……你做过女红吗?”
我这才有空暇欣赏我的杰作,确实针脚大小不一,歪七扭八,很丑陋。我尴尬不已地挥挥手,“我已经超水平发挥了,上次我帮我娘缝被子,剪刀都缝在被套里了。”
他吓得赶紧看自己的肚子,又伸手按了按。我拍掉他的手,又做了一遍消毒工作,抹上一层厚厚的药膏,才用刚才撕碎的衣服给他包扎上,欣慰地看到,伤口合拢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汩汩冒血。
第四十一章 你怎么报答我
我七手八脚地将浴室里收拾了一下,将地板上的血都仔细地擦干净。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在浴室里疗伤,这里香味浓郁,此刻已经闻不到血腥味儿,而且偌大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户,为怕透风,还关得严严的,浴室里水流哗哗作响,可以掩掉他的呻吟声。不禁感慨这个人还真是心细如发。
我从池子里舀出一盆水,打湿了我俩的头发,配上我们蹒跚的脚步(他是虚的,我是吓的)还真象一对欲火焚身的野鸳鸯双双出浴。都忙乎完了,才将一团染血的布藏在怀里,扶着他回了正房。
进了屋,把他放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似乎毫无睡意。我关上门窗,浑身乏力地靠在软榻上,忍不住轻声问他,“你得罪什么人了?把你伤成这样,还不敢声张?”
“唉,家门不幸啊!”他幽幽叹口气,“我六叔西门宏昊掌管北方多年,势力渐强,我听闻他有篡权之心,于是北上督察,谁料几日前刚到京都,就遇了埋伏,我带的几十名暗卫死了大半,我也身中一剑。”
“哦!所以你不敢住在京都分坛,找个由头,住到这里来了?”
“我借口分坛口年久失修,让他们重新修葺,就落脚在香玉楼了。可是这里也不安全啊!到处都是他的人。但总比分坛口好些。”
“那为什么你六叔没有对你赶尽杀绝,还由得你日日巡查店铺,四处走动?”
“他为人谨慎,一击不中,不敢再贸然行事。他也不知我中了一剑,对我还颇有忌惮。况且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做的,我见了他也依旧行叔侄之礼,全当没有遭到埋伏这回事。我若如惊弓之鸟,或者露出戒备之意,他早已痛下杀手,我只日日如常,他以为我胜券在握,反而不敢把我怎样。只想着将刺杀我的事儿掩饰过去,再寻机会。”他冷哼了一声,“我西门庆华遭他算计,也就只会有这一次,怎会再给他机会。”
“露馅儿怎办?”我惊问他。
“我已飞鸽传书,调派总坛的人马过来,只需忍过这几日。”他的声音透着运筹帷幄的笃定,让我也安心下来。
我刚松弛,又“腾”地坐起来,颤声问他:“你都告诉我了,不会杀我灭口吧!”(那我可冤大了)
他轻笑了一下,“暂时还不会,这香玉楼里的人我一个也信不过,所以昨日留你在身边。没你这个挡箭牌,我那六叔肯定会邀我迁去京都分坛口下榻,那里机关重重,可完全是他的地盘,所以你得陪我演完这场戏。”
我泄气地躺回到软榻上,我说他怎么偏偏一眼就看上我了呢?我还以为是他有眼光呢,原来是拿我当幌子,拖延时间,骗过西门宏昊。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气鼓鼓地问。
他哑然笑了起来,仿佛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接着耐心地向我解释,“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呀!外面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若我有不侧,他们又怎会放过你?必会将你斩草除根。”
我晕死,怎么我就成了那个草的那个根了呢?心中不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情。我在软塌上翻身睡去,懒得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哼哼着叫我:“你过来!”
我简单干脆道:“不去!你别打歪主意。”
我对他是有戒心的,这个家伙可不如常风让人放心,我信不过他。
他哀叹,“你这个女子怎么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有?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倒杯水。我失血过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喘了这口气儿都不晓得下口气儿还有没有命捯上来。我死了不要紧,可怜我家里二十八房侍妾(二十八个?他没有精尽而亡真是奇迹)都得守寡,玉儿和冰儿最是对我情深意重,再殉情随我而去,你手上可就沾了三条人命……”
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我好心救了他倒成了刽子手了。我最受不了别人跟我装可怜,虽然明知他离死还远,但还是从软榻上爬下来,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继续躺下哼哼。
他吵得我睡不着,我气得骂他,“放心吧,你要是真死了,我就南下去洛城告诉你那些老婆们,赶紧改嫁,省得你死不瞑目。”
他听了马上不哼哼了,“那我还是别死了,二十八个老婆,二十八顶绿帽子,还不得压得我几辈子都无法转世投胎。”(活该你娶这么多!)
隔了会儿他又叫我,“桑妮,咱们两个如此有缘,长夜难眠,说说话也好。你倒是坐过来点儿。”
我哪敢呀!闷声对他说:“您也早点儿安寝吧,别出什么幺蛾子了。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咱们还是离远点儿吧,省得相看两厌。”
“也好,养精蓄锐。”说着,他挣扎着探起上身,见我缩在软榻的角落里远远地躲着他,忍不住向我道:“庆华身中一剑,元气大伤,你别借机欺辱庆华就好(没天理了,还怕我硬上了你?),我现在可是对着天仙都提不起兴趣。再者我家里有几十个侍妾,个个如花似玉,如狼似虎。难得庆华出来休息休息,你就放心睡吧!”
我一听,不禁对他也多了几分怜悯,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谁说妻妾成群是福气?个中甘苦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不过说来我也得感激他,不是他将我当演戏用的幌子,我恐怕已经开始接客了。唉,想都不敢多想,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性,到了古代竟然沦落至此。
我一觉睡到天亮,西门庆华已经起来了,自己在穿衣服。他步伐稳健,也不再发烧,到底年轻,体质又好,经过一夜的休息,看上去好多了,又端出西门堡主的风范来了,全然不是昨天晚上的可怜相。只是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我正想问他需不需要涂点胭脂抹点儿粉什么的遮遮,屋外已经传来一个男子洪亮浑厚的声音,“庆华,起了吗?六叔是不是来早了?”
他向软榻上的我递了一个眼神。我是谁呀!心领神会地跳起来,三两下扒下身上的外衣,钻到床上的被子里,只露出头来。
西门庆华这才起身开门,笑容满面道:“六叔早啊,庆华已经起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冲屋里抻头看了看,看到我躺在床上,又缩了回去,“庆华雅兴,金屋藏娇,我就是想来跟庆华你商榷一下京都银庄的生意。”
西门庆华拖着一贯的懒散声调,“庆华求之不得,请六叔到大堂稍候,等庆华梳洗过后再着人去请六叔。”
西门宏昊走后,我爬起来,“你们聊,我先躲躲!”
他笑了笑,走过来,拍拍我的脸,“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吗!庆华父母早逝,见见我六叔也是应该的。桑妮就在屋里呆着吧,哪儿也不用去,咱们的戏还得演下去,别让我六叔起了疑心。”
我是碰到一个吃定我的人了,泄气地最后讨价还价:“那你答应事成之后,放我自由,我就帮你。”
他柔声道:“桑妮怎么不问问庆华,若你不帮我,我会如何待你呢?”
腹黑男,太让我无语了,还没过河呢,就拆桥!我近乎哀嚎,“怎么也不能让我白忙乎吧!”
他貌似认真想了想,用软得象丝绸一样的声音说:“事成之后,我娶你做我的第二十九房侍妾如何?”
“那还是算了吧!全当我扶贫了!”我一把推开他,不再理他。
第四十二章 宝贝疙瘩
洗漱过后,珍珠和琥珀进来为我梳妆,我穿上绯色绣着海棠春困图案的抹胸,月白色的百褶下裙,外罩一件霞色的轻罗纱衣,珍珠给我梳了一个偏向一边的发髻,另一边垂下长发搭在胸前,很是妩媚。在我的发髻上插上羊脂玉镶红宝石的发簪,又埋了一把珍珠在我头发里,间或闪着润泽的光芒,眉心以一个花型的花钿为饰,最后为我薄薄地扫了一层胭脂,才算大功告成。
我对着铜镜一照,还真像个古代美女。连西门庆华见了都眯起眼睛打量我,须臾眼犯桃花赞许道:“如此比较有说服力,六叔就不会质疑庆华的品味了。”
我气结,恨不得一巴掌打到他那张狐狸脸上。
过了一会儿,西门宏昊进来,我悄悄打量了一下,见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面相忠厚,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也抬眼打量了我,对西门庆华说道:“这位姑娘就是庆华中意的桑妮姑娘?”
西门庆华似笑非笑:“六叔人不在香玉楼,倒是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六叔。”
西门宏昊面色微红,打着哈哈道:“这两日见你精神困顿,脸色不好,可能太过劳累,于是着人询问了香玉楼的鸨母,才知道你新纳了一位姑娘。”
西门庆华做出一脸的尴尬相,“多谢六叔关心,确是庆华纵情声色,让六叔见笑了。”说着还瞟了我一眼,貌似心照不宣。
我适时地柔媚一笑,“这可是桑妮的不是了,没有伺候好堡主,让堡主过于劳累。”说完自己都差点吐血,太没脸了!
西门宏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西门庆华说:“京都分坛口已经修葺一新,还是回去住吧,总比住青楼好些。”
西门庆华抬手搂住我的肩膀,“分坛口掌柜伙计人来人往,庆华带着一青楼女子怎好住在那里,不怕六叔笑话,庆华可是一日也离不开桑妮呢!”
西门宏昊也不十分劝,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明显地不以为然。
丫鬟进来摆上早膳,我们三人围桌而坐,西门宏昊指着桌上的一碟风干鹿肉脯和鱼片粥对我们道:“尝尝北方的野味海货,我特意让香玉楼准备的。”
西门庆华身上有伤,吃了荤腥更易发炎,于是我如饿死鬼上身,差不多把发性的食物都揽到自己盘子里,大吃特吃,连西门宏昊都诧异道:“桑妮姑娘好食量,香玉楼平日不管姑娘们饱饭吗?”
我塞了一嘴的食物,不知如何作答,倒是西门庆华深情款款地又给我夹了一块鹿脯,“许是昨晚太过脱力。”
我差点儿没噎住,只能发泄地往嘴里塞东西,我又郁闷了!
吃过早膳,撤了桌子,换上了一壶酒,西门宏昊对他侄子说:“庆华啊!咱们叔侄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就边喝边聊,一醉方休。”说着抬手亲自倒了两杯酒。
西门庆华面不改色,笑道:“好。”
我一看这可不行,他现在喝酒会喝死的,我倒不是关心他死活,我是关心我自己呀!我权衡了一下利弊,他死了,我可没什么好处!
耳听他们叔侄二人谈起了京都钱庄的买卖生意,西门宏昊感慨现在银庄的生意越来越不好打理,我在一边上赶着插言道:“银庄的生意是最难做的,往小处说,日日与银子打交道,一进一出,有贷有息,有利有率。往大处说,银庄的运转,把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关系到民计民生,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尤其要慎重经营。”
西门宏昊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西门庆华无声地一笑,向西门宏昊解释道:“桑妮聪慧过人,对银庄的生意也是颇有心得。”
我谦虚地摆手,“不敢说是心得,不过是在家乡时听闻来自异域国度的商人曾说起他们国家的银庄生意,今日愿抛砖引玉,与西门堡主和六叔切磋一二。”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给他们讲现代的银行运营模式,讲什么是金本位制,讲货币的发行和流通,讲信贷的资本运作……其实就金融这块儿我也只是知道个皮毛,讲不深透,好在他们叔侄二人思维敏捷,常常是我说出一二,他们就能自己琢磨出三四。让我不禁感慨,都是人才啊!
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教师的角色,没想到我这个在学校里让老师叹气为“看着挺机灵的,一沾学习就糊涂”的学生,跑到古代传道授业解惑来了。
我一边讲,一边给西门宏昊倒酒,他也是钻营此道成魔,听得入神就一杯杯地往下灌。到了中午十分,西门庆华还是一脸淡定的笑容,而他六叔已经双眼迷离,喝高了,跟看个宝贝疙瘩似的看着我,“没想到,真没想到,香玉楼还藏有此等奇女子,桑妮姑娘所言真是闻所未闻,宏昊今日受益匪浅,多谢赐教。”
夸完我,又转向西门庆华,“听闻庆华情迷一个青楼女子,做叔叔的本不相信,今日一见方知,果真庆华好眼光,竟找到这样一位才貌双全,聪慧绝顶的女子。”
直到西门宏昊醉眼朦胧地走了,西门庆华才走到我身边,“庆华没想到,还真是拾了个宝贝。”又好心地问我,“饿了吗?我让丫鬟端午膳上来。”
他不说还好,一提午膳,我差点儿没吐出来,早上那一盘子肉脯和一盆儿的鱼片粥我还没消化呢,还吃?
我蹒跚着站起,“不用了,我得出去走走!”
“我陪你!”他很体贴。
“算了吧,您还是到床上养伤吧!放心,我不会逃跑!我还不想知道你们香玉楼都有什么刑法!”
他眉开眼笑,“庆华就喜欢和聪明的女子打交道。”
第四十三章 古代版越狱
我嘴上说不跑,心里可是一分钟都没忘了这件事,借着散步遛食,我到园子里寻找机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香玉楼还真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知那棵树后面就藏着一个护院打手,虎视眈眈。哪里是青楼啊,整个一个监狱。
珍珠和琥珀跟着我,如影随形,两根小尾巴似的,我一个急转身,就能差点碰到她们的鼻子。我求两个小祖宗一边儿忙去吧,别老对我寸步不离,她们却煞有其事地义正言辞,“桑妮姐姐是西门堡主的人了,我们自是要尽心竭力地侍候姐姐。”
我晕!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他的人啦?多了这么两个小尾巴,我逃离此地的远大志愿越发成了水月镜花。
一连几日,西门庆华早出晚归,他向我透露,他的人已经赶到京都,正在着手清理门户。我知道他已掌控了局势。后来为了处理事务方便,他搬到京都的分坛口去住,只是偶尔回来,又匆匆走了。
我独占了沁茗轩,只有珍珠琥珀陪着我。感觉惬意,都快忘了这里是青楼,很有几分古代二奶独守空闺的意思。因为大家都只道我是西门庆华的人,由得我悠哉乐哉,我成了青楼里名副其实的米虫。
要说在这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这里可比慎行司的天牢强了不止千倍,至少,只要我不将逃跑付诸实际行动,还是不用担心会挨打的。只是我越来越惦记常风,总是会想起他垂头坐在地上的样子,很难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闲逛中,我发现沁茗轩的后院是一堵高高的院墙,我装作不经意问了珍珠,是否就是整个园子的院墙。珍珠告诉我,沁茗轩在整个园子的西北角,这堵墙后就是外面了。我听了激动得一塌糊涂,一下子想到了风靡一时的美剧《越狱》。人家在那么高科技的监狱里都能带着一帮牛鬼蛇神跑出来,一个古代的小小青楼哪能困住我这个现代精英呢?
我旁敲侧击地鼓动珍珠和琥珀,告诉她们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恨不得拉两个同盟。没想到她们两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桑妮姐姐,香玉楼已经是京都最大的花楼了,别处还不如这里呢。”
我只好放弃发展她们,还是一个人干吧!一来这种事强迫别人不得,没有自觉自愿,逃出火坑的觉悟,是无法树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的;二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万一被抓住怎么办,岂不是害了她们。唉,不敢想,想多了就会不敢做了。
由于孤军奋战,我又不敢告诉她们,只能利用夜黑人静,她们两个在东厢房睡了,才跑到后院去挖地洞。我在后院找到一个破花锄,顺着墙根开始刨,再把挖出的土不着痕迹地铺到花圃里,走的时候,将一块旧毡子铺在洞上,盖上点儿土,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除了晚上打洞,白天睡觉,我整日没有别的事做,觉得很烦闷,这古代也没有电视电脑之类的娱乐活动,实在是无聊,怪不得青楼的生意如此火爆,除了人饱暖思淫欲的本性使然,最主要的还是吃饱了撑的,没别的事做。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闷得发疯,也会找这里的姑娘们聊天。她们白天一般歇息补觉,但是午膳过后,会有音律和舞蹈的教习来教姑娘们。我若是上午睡足了,下午也会本着艺不压身的想法过来凑个热闹,虽然大多数的姑娘跟我保持着客气的疏离,但是时间长了,一来二去的跟几位勤学技艺的有志姑娘也混个脸熟。
其中一个叫月瑛的姑娘,脾气爽朗,快人快语,我们常常在一起。我喜欢月瑛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阳光乐观的精神,整天嘻嘻哈哈的,很快乐,不像有的姑娘那样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她也跟我投缘,对我说道:“都道你一来就被西门堡主看上了一步登天,必是眼高于顶,不想你这么好相与。”
说得我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嗫嚅道:“同时天涯沦落人,大家姐妹一场,不要生分才好,我见楼里的姑娘们不愿理我,也很是烦心呢!”这句话说完,我自己觉得终于找到了在青楼里讨生活的感觉了。
她柳叶眉一扬,“嗨!有的姑娘是不敢跟你多语,怕落个巴结新贵的恶名,有的是妒忌你飞上高枝儿成凤凰了,心里泛酸呢!我月瑛可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嫌弃月瑛,咱们以后姐妹相称如何?”
我当然说好。我怎么会嫌弃她呢?我是从现代来的,对这个皮肉行当比古人看得开,现代社会说白了笑贫不笑昌,好多姑娘白天上班,晚上换下OL套装,穿上性感吊带就奔夜总会了。据小道消息,连我们大学也有这样的女生,从事这个行当。其实只要自己做得开心,不觉委屈,别人也犯不着说三道四,那些办公室里在经理领导面前装孙子的所谓高级白领又比别人高贵多少呢?都是谋生的手段。我就见过做小姐做得风生水起,乐不从良的,美其名曰,日日换新郎,还能花那帮孙子的钱(她的原话,不是我粗口),不管怎么说看到一个开开心心的妓女比一个悲悲切切地让人愉悦。
第四十四章 端清王
女人天性喜欢打听他人情事,月瑛也不例外,神秘地问我,“我们在一起也常常说起你呢,说说看,西门堡主为何对你如此青睐?”
我苦笑一下,怎么跟她说呢?只好敷衍道:“我也奇怪呢。大约他一时看走眼了。”
她“扑哧”笑出来,“这就叫各人花入各人眼,总归是你的造化。及早做了堡主的侍妾,随他回洛城,离了这个火坑才好。”
我恶寒了一下,做那个腹黑男的侍妾?还是第二十九房。就算他夜夜笙歌,雨露均分,那一个月最多也就轮到一天。跟几十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太恐怖了吧,他简直比足球场上的那个球还抢手!再说他不过拿我做个幌子,现在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没有卸磨杀驴是还没腾出手来,于是赶紧澄清道:“我可高攀不起!那个西门庆华对我不过是一时新奇罢了!”
她拍了我一下,笑道:“要死了,西门堡主的名讳哪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不过别人说不得,你却说得,西门堡主从没召过这楼里的姑娘,却一眼看上了你,即便是一时新奇,也让这楼里的姑娘艳羡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不禁问月瑛,“香玉楼的姑娘都希望得到他的垂青?”
“也不能这么说,我月瑛心目中的良人就要是象端清王那样的男子。”
“谁?”我看到月瑛一脸小女人的憧憬,不禁很好奇。
“端清王你都不知道?”月瑛很是惊讶我的无知。“他是当今圣上的堂弟,世袭了老王爷的王位,自幼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当年京都诗会,端清王五步作诗,震惊全场。加之品貌俊逸秀美,超凡出尘,年过二十,却因老王爷和先帝先后过世,丧期之中而一直耽搁了娶亲,他可是京都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
听明白了,整个一个超级钻石王老五。
月瑛依旧面带无限向往的微笑,“三年前,我还未被买入青楼,一日随我姨母去城外的寒亭寺上香还愿,偶遇端清王。那日大雨,他还邀我与姨母到他马车中躲雨,他自己却站在外面都淋湿了。世人都赞他‘君子端方,清雅如风’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本无可无不可地听着,面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忽然听她说道“君子端方,清雅如风”,不觉一惊,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凝眉细想,想起来了,在慎行司的天牢里听锦夜对常风说的。
我强压住惊呼,只觉得心跳如鼓,仿佛被人抽去力气一般,颤颤巍巍问道:“那……端清王的名讳是……”
月瑛看看四下无人,方心醉沉迷地自朱唇中吐出几个字来,“端清王的名讳是‘沐长风’。”
常风?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伸手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好在月瑛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
“月瑛,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月瑛一脸黯然,“我也是听找我的一个客官说的,端清王刚直不阿,两个多月前上书痛斥内阁首辅高大人的十大罪状,被皇上判入慎行司的天牢,生死不明。唉,听说京都好多姑娘都跑到慎行司外哭去了,有的还以死明志撞了墙,不过没死成,医治好了接着去哭。”月瑛一脸的惆怅,“我若是出得去这里,也要到牢外痛哭一场……”
“那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她无奈地摇摇头,“我那个客官喝醉了酒告诉我高阁老还一个劲儿地上奏说端清王陷害忠良,一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随即她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拉着我,“这也就是咱们姐妹间闲聊,对着外人,可不敢妄论朝政。”她又逼着我指天赌地地发誓不将今日所说告诉别人,才放我走。
我失魂落魄,身上一阵阵发冷,常风?长风!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们又打你了吗?那个人妖锦夜又来折磨你了吗?……
我又见过西门庆华几面,他的神色是越来越轻松,谈笑风生,倒是夏妈妈神色凝重,虽然极力掩饰,但是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焦虑,坐立不安,仿佛要大祸临头一般。
这日上午,难得珍珠跟琥珀被夏妈妈叫到楼里去帮忙,我惦记着我的那个逃生洞已经挖到墙下了,再努努力,应该可以打通,于是连觉都不睡,爬起来就奔后院了。
我挖的洞两尺见方,很快就能挖到墙对面去了,我看到希望的曙光,越发干劲儿十足。正在挥汗如雨,腰间突然被一个锐器抵住,我回头,赫然看到夏妈妈,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顶着我后腰,她面色苍白,眼里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浑身都僵住了。
我以为她发现我逃跑的意图,结结巴巴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夏……夏妈妈,我听说沁茗轩的后院有财宝,闲着无事,挖挖看看,万一能发大财呢,咱俩就一人一半。”
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咽了口口水。她依旧盯着我,冷冷地说:“墙那边是威远镖局,也是风云堡的产业。”
我一下子如泄了气的皮球,这些日子累死累活,又白忙活了!最郁闷的还是被抓个现行,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我垂头丧气,想着不知道夏妈妈会怎样惩罚我,腿都直打哆嗦。夏妈妈推了我一把,“跟我走。”
她手里有刀,我只能乖乖地跟她走,脚下踉跄着一直被她押着进了沁茗轩的正房里。她要我将手背到后面,从怀里掏出绳子来,我略一迟疑,她一掌已经打到我的背上,力道很大,我直接扑在了地上,她上来将我的手从背后捆绑住,冷哼了一声道:“老娘胳膊上跑马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我忍住牙齿打颤,小声地哀求,“夏妈妈,我再也不跑了,我这就把那个洞填平了还不行吗?”说着都快哭出来了,真是很没骨气。
她由着我躺在地上,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晚了,我已经派人去请西门庆华了。没想到,你得到西门庆华的垂青,还竟然想逃跑。暂且不说香玉楼的家法,你可知道被他知晓会如何处置你吗?”
我听她直呼西门庆华其名,并未尊称为堡主,有些奇怪。事到如今,也知道求饶也不顶用了,只能心一横,“我不稀罕他的什么垂青不垂青的,只要他不打死我,我还跑!”
夏妈妈略为惊讶,点了点头,“难得你还是个有气性的。只可惜,惹了那个瘟君,只怕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虽然吓得浑身发软,但是她话里那丝赞许和惋惜还是听出来了,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那您能不能别告诉他?留我一条命,我也好在他面前替您美言几句。”(脸发烧中,自觉很无耻)
她冲着地面“呸”了一声,“跟他美言?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跑不跑跟我毫不相干,不过,现如今,你对我还有用,我自是要留着你。”
我听得一头雾水,她不是西门庆华的下属吗?叛变了?还这么恨他。我转转眼珠,“不知夏妈妈要我做什么?”
夏妈妈恨声道:“我看西门庆华还真是有几分在意你,我要用你换我的昊郎。”
第四十五章 还这么入戏
要说我还真是脑筋转得蛮快的,昊郎?不就是西门宏昊,西门庆华他六叔吗?明白了明白了!这夏妈妈和西门宏昊是一对儿,说好听了是情人,不厚道的说就是拼头。西门庆华掌控了大局,必是已经将他六叔拿下,夏妈妈想救她的老相好,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窦娥是怎么死的?冤死的!我现在就比窦娥还冤。
我差不多要哀嚎出来,“夏妈妈您抓我是抓错了,我就是西门庆华的一个幌子,他假意对我有情,才掩住众人耳目住在香玉楼,他哪里会在乎我的死活,您当着他面杀了我,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那个狐狸腹黑男,我都能想象到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欠扁样子。
夏妈妈不为所动,挑挑细眉道:“哦?是吗,既然你没什么用,我现在就杀了你。”
“别,别,别!”吓得我惊叫出来,“要不您试试也行,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他真瞎了眼看上我,舍不得我死呢!”
夏妈妈一下子泄了力气,仿佛很疲倦,“西门庆华果真是心思缜密,是我们太低估他了,早该想到他怎么会突然对一个青楼里的丫头这么感兴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只有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如果能救下我的昊郎最好,救不了他,我就与西门庆华争个鱼死网破,黄泉路上与我的昊郎也好做个伴儿。”
她声音颤抖,却透出几许真情,让我也不禁对她心生怜悯,有谁会相信,青楼的一个鸨母竟是如此痴情的人。我不禁扪心自问,换作是我,我有没有这个勇气搭上自己的性命只为救心上人一命?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首要问题是我如何救自己一命了!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西门庆华还真如约而至,穿着一身碧色的柳叶暗纹锦袍,手拿折扇,踱着方步地进了屋。夏妈妈警觉地一把将我从地上抻起来,用刀比住我的脖颈,我感到颈间一阵冰凉,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西门庆华好象没看见一样,悠闲地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伸手拂平了锦袍的下摆,又“啪”地一声打开折扇,闲散着扇着风,这才抬头冲着披头散发,魂飞魄散的我露齿一笑。我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笑容,一阵心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妈妈看到他来,感觉有了希望,颤声道:“西门堡主果真来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用这丫头的命换西门宏昊的命。”
西门庆华一脸惊愕,随即笑了起来,仿佛遇到天下最好笑的事儿,都快笑抽掉了。直笑得夏妈妈沉下脸来,才勉强止住笑意道:“庆华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夏妈妈还有何良策,不想夏妈妈果真给了庆华一个惊喜,竟然挟持了这个丫头,还要用她来换六叔,哈哈哈……”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够了才吐出两个字,“不行!”
我那个气呀!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虽然我不会奢望他真的拿西门宏昊的命来换我,但也该做做秀,先假意答应了,救下我再翻脸不认账啊!好歹我也救过他,他却如此忘恩负义,我后悔不跌,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大骂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让你流血流死,喝酒喝死,被你叔叔害死……
这会儿,我都能感觉到夏妈妈的绝望,因为她拿着刀的手直发颤,我欲哭无泪,您老别这会儿哆嗦呀!这一失手,您不想杀我,我也死翘翘了。
夏妈妈仍不死心,破釜沉舟道:“你若不答应,我就杀了这丫头。”说着拿刀的手往里一收,我感到颈间有些刺痛,吓得魂飞魄散。
西门庆华的桃花眼扫了夏妈妈一眼,缓缓直起身,用他一贯的声调装腔作势道:“不是庆华不想,这个丫头虽然算不上绝色,倒也可心可意,我也舍不得啊!可是夏妈妈说的条件,庆华实难从命。你若杀她便杀,下不了手,庆华还可以帮你。不过麻烦你快点儿,庆华还赶着去给六叔料理后事儿呢!六叔一直替风云堡打理北方的生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突然暴毙,庆华也是食难下咽,悲痛欲绝。这会儿分坛口的灵堂都搭上了,死者为大,庆华可不想落个不孝的恶名。”
说着抬腿就要走。夏妈妈抖得跟筛糠一样,呆滞片刻后,方难以置信地失神道:“昊郎……已经死了?你……你杀了他?”
西门庆华笑容可掬,“六叔他老人家想要我的命,庆华自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夏妈妈凄厉地叫了一声:“还我昊郎的命来!”说着放开我,举着刀向西门庆华扑了过去。可是她哪里是西门庆华的对手,西门庆华只轻巧地一伸手,就抓住她拿刀的手腕,向后一掰,就听“咔嚓”一声骨头破裂的声音,夏妈妈惨叫一声,刀掉到了地上,西门庆华反手一推,夏妈妈扑倒在地上,门外冲进来拿着刀剑的护卫,作势要砍向她。西门庆华懒洋洋地拦住众人,“先押起来。”
夏妈妈在众人的按压下,费力地抬着头,厉声叫:“西门庆华,你不得好死!”
西门庆华笑得更开心了,“别不给自己留后路,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跟六叔这对苦命鸳鸯呢!”
夏妈妈仿佛被人抽去灵魂一般,绝望地悲鸣,“杀了我吧!黄泉路上,我也要与昊郎一同走。”
西门庆华笑道:“六叔毕竟是庆华的长辈,所以庆华给他留了个全尸,对你,庆华可不会如此好心。”接着淡然吩咐道:“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关到柴房去,今日割一刀,明日再割一刀……记得将她嘴堵上,免得她咬舌自尽。”
说着他走到我身边,亲自为我解开绳子。我颤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苦难为她。”
他看着我,“她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你还替她求情吗?敢要挟我西门庆华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他伸手为我拂去粘在脸上的发丝,异常温柔道:“先歇会儿,我忙完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刚才她想杀你,庆华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呢!”
我看他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半分出汗的迹象,闷声问他,“西门堡主,这大幕都落下来了,您还这么入戏呢!”
他做出一脸的忠厚相,“庆华可是认真的,只要桑妮愿意,庆华可以让你呼风唤雨。”
第四十六章 我缺孩子他娘
西门庆华走后,我想了想,还是去柴房看了夏妈妈,毕竟刚才她也只是吓唬我,并没有真的要我的命,柴房前有护卫把守,见是我,只当我是西门庆华的新宠,没敢阻拦,放我进去了。
柴房里光线很暗,夏妈妈手脚瘫软地被绑在立柱上,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淋漓而下,嘴里堵着一团破布。我知道从听见西门宏昊死讯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可是现在却已是废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西门庆华那家伙,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必定不会让她死得安逸。一阵不忍心,我上前拿下她嘴里的布。她干咳了几声,才将呆滞的目光调到我脸上,须臾,声音嘶哑地喃喃道;“谢谢你!”
我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不敢再看她,只能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只有一个机会。”身后传来她空洞洞的声音,我一下子顿住,耳听她接着说道:“香玉楼没有后门,但是有一个密道,在园子东南角的莹贞阁。那屋子平日是锁着的,只有清倌人开包,为图个好彩头,才会用那间屋子。你掀开八仙桌下的地毯,就能看见密道的入口。”
……
夏妈妈在我走后就咬舌自尽,追随她的昊郎而去了。
我本来怕西门庆华得到消息后会怪罪我,不过等了几天,也不见他兴师问罪,让我渐渐放下心来。香玉楼新来了一个何妈妈,圆脸庞,一团和气的样子,但是一样的精明,见了我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桑妮姑娘”叫着。
西门宏昊头七过后,西门庆华一身素衣来到沁茗轩,一进门就仰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我如小媳妇一样远远坐着,小心翼翼地问他,“都完事儿了,你怎么还不回洛城?”心中真希望这个瘟神快点儿走。
他慢悠悠道:“清理了门户,空出好多了空缺来,百废待兴啊!”说着侧卧过来,面对着我,“这些天我忙着六叔丧事,又忙着向锦公公打点,没回来看你,桑妮可觉得寂寞……”
我一听锦公公,是锦夜!不禁问他:“你认识锦公公?”
“谁人不识大内总管锦公公啊!尤其现在高首辅一倒,他老人家更是如日中天。据说被皇上御封为‘镇天威武大将军’,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说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都是委屈了他。”
一个太监都做了大将军了,太疯狂了!不过他就是当上玉皇大帝都不关我的事儿,我只高兴于高首辅的倒台,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首辅倒了?”
西门庆华懒洋洋地一笑,“哪里还有什么高首辅,听闻他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几个月前端清王上书中揭露他的罪名,现如今他都坐实了。皇上治了他的罪,昨日已经抄家了,唉,可惜了我送给他的那些银子了,都冲了国库了。”
我懒得理他的抱怨,焦急地问:“那端清王现在怎么样了?既然高首辅倒台,端淸王该无罪释放了吧?”
“端淸王?这个……没听说。”西门庆华神色暧昧,“其实关在慎行司的牢里也没什么,有传闻他年过二十仍为娶亲,是因为与锦公公关系非比寻常。”
谁说男人不爱八卦,我狠瞪了西门庆华一眼,“不是这样的,端淸王不是那种人,他受尽折磨也不肯向锦公公低头。”
西门庆华斜了我一眼,“你对端淸王的事很关心啊!也是慕他之名吗?”
“随便说说而已。”我慌忙掩饰,忽然念及一事,“端淸王有多少了堂兄?”
“当今圣上就是他的堂兄,还有平河王、瑞景王、乐庆王、昌南王、同轩王……”
“行了,行了,算我没问!”我打断他,谁知道哪个娶了长风的心上人。
西门庆华一脸的兴致勃勃,“不说旁人了,说说咱俩人的事儿吧!”
我吓了一跳,“咱俩有什么事儿?”
他一脸委屈,“都道庆华宠爱一个青楼女子,又有谁知道这些日子来,庆华夜夜有美陪伴却一直守身如玉(呸,别糟蹋这词儿了),枉担了这‘沉迷声色’的恶名。”
听他那意思是要将罪名坐实了。我呆坐半晌,悲从中来,突然嚎啕出来,吓了他一跳,“我救也救你了,帮也帮你了,你不知恩图报将我放了,还如此地没心没肺!”
我委屈地哭出来了,忍不住大骂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也不恼,依旧一脸的笑意,慢悠悠地说:“庆华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有恩必报正人君子,你帮我也是为了自保,又何需庆华假意称谢?再者你帮了庆华不假,可是这一个月来,庆华也保住了你的清白,不然,你现在早就开门接客了,哪还有功夫跟我这里哭诉呢?”
他好心地下床,递了一方锦帕给我,虚情假意道:“别哭了,再哭可不好看了,咱们两个也算是患难与共,互有恩惠,庆华都不提让你报恩之事,桑妮还说什么还不还的见外话?”
他如此一肚子歪理,让我哭得更凶了,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锦帕,很没形象地搓了鼻子,又掷还给他,自觉已经哭得披头散发,状如女鬼,难得他还装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看着我。
我又抹了把眼泪,问他:“你觉得我比你家里的侍妾美貌吗?”
他不想我有此一问,愣了一下,认真地打量我哭得浮肿的脸,“这个……桑妮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让人砰然心动。”
“西门堡主不必如此委婉!直说你家的丫鬟比我都受看就行了。”
他哑然失笑,“桑妮何需妄自菲薄?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股魅力让人心醉痴迷……”
“行了,别夸我了,夸也夸不出了天仙来。”我打断他,“你缺女人吗?”
“不缺!”这回他答得干脆。
我愤然道:“你又不缺女人,我又不是貌比天仙,你老打我主意做什么?”
“我西门庆华是不缺女人,可是我缺孩子他娘。”
“什么意思?”
“只有聪明的女子才能为我生儿育女,我虽有数不清的侍妾,但是并没有让我佩服的聪慧女子,如花美眷易得,千古知音难求,桑妮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才智堪与庆华匹敌的女人,你我的孩子必是世间少有的商业奇才。”
啊?原来是跑我这儿配种来了?我后悔死了在他面前口无遮拦,可劲儿地显摆现代的知识。
“西门堡主,咱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聪慧女子,我的IQ也就是一般人的水平,从小就庸庸碌碌,当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个班里的中队长。我出门就迷路,见人记不住名,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儿,还被我忘了大半。您还是及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与庆华了?”他虽然还是慢声慢语,但是傻子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
我硬着头皮,不肯露出怯意来,“对!”
他伏下身来,高大的身影完全将我罩在阴影里。一只手轻抚我的面颊,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闪着幽绿的光,他微笑着说:“你别忘了,你是庆华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庆华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他的笑容优雅而凉薄,明明笑靥如花,却让我一阵脊柱发凉,但我不愿意就这样毁了自己一生,只做他的生育工具,还要面对他那么多的妻妾,那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到莹贞阁的那条密道,孤注一掷,毅然道:“我接客赚银子赎身。”
他站直了身体,掠去了笑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宁愿接客,也不愿意跟随我?”
我低头不语。我知道我是把他彻底惹翻了,太伤他自尊心了,现在我只盼着他顾及我曾救过他,而放我一马,别对我赶尽杀绝。
他足足看了我几分钟,目光冰冷,不带一丝的笑意,“庆华虽非善类,但还不至于强人所难,你不要后悔才好。”
我一听,还算他有点儿良心,心中窃喜不已,赶忙说:“不后悔,不后悔,我还有一个条件,必须向外声称我是清倌人,我自有办法作假。这样我就能多赚银子早赎身了!”
西门庆华铁青着脸,转身拂袖而去,一直到两周后他离开京都,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第四十七章 天涯歌女
当天下午我就对何妈妈说我要假扮清倌人赚银子。何妈妈一副见了鬼似的神情看我,以为我脑子进水了。后来我听说她还屁颠屁颠地去找西门庆华请示,结果西门庆华见都没见她,只让人告诉她“由她去吧!”就再无他话。何妈妈以为西门庆华是玩腻了,对我不再感兴趣,于是在香玉楼贴出公告,清倌人桑妮姑娘开始接客,开包的日子定为一个月后,届时价高者得。
我一下子成了香玉楼的笑柄,尤其是曾经羡慕我飞上高枝儿的人此刻更是幸灾乐祸,都讥讽我被西门堡主甩了,如弃敝屣。还好我脸皮厚,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等着逃跑的那一天到来。
这一个月,我也时不时地在晚上上客的时候,到楼里的客人面前露一小脸。让人家掏银子,也得给人家看看货不是?好在为了端着清倌人的范儿,我也就是劝劝酒,跟人聊聊天什么的。何妈妈亲自在一边保驾护航,为我挡下不规矩的客人,“客官,我们桑妮姑娘还是清倌人,别吓到她。”此时我只要做娇羞状即可,对演技的要求不算高。
后来,何妈妈见人气不高,就让我站在台上,给演奏琴艺的姑娘打下手,增加一下出场率,试图混个脸熟。不时还跟客人介绍介绍,“我们香玉楼的清倌人,要接客了,客官们多多捧场!”
说实话,对这个过程,我是深恶痛疾,不堪回首的。待价而沽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崩溃,跟货物商品一样站在台上,让下面那群一脸淫亵猥琐的人,上下打量,评头品足。
“模样不错,挺俊的……”
“一把小蛮腰啊,握在手里肯定受用……”
“脸蛋儿是生得不赖,姑娘贵庚啊?”
我是个老实孩子,刚想实话实说,何妈妈在一旁替我答道:“回齐三爷,刚满十六。”
我晕!生生砍掉六年的光阴,问题是我象吗?虽然我从不觉得我老,可是二十二和十六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别的不说,看眼神儿就能看出来。
那个问话的人又仔细打量了我,“十六?这位姑娘还真是早慧,身量都长足了。说好了,不是清倌人,我们可是不给银子的。”
何妈妈在一边说:“这个自然,我们香玉楼从不做昧良心的生意。”(我很鄙夷了一下,自古无商不奸,欺骗消费者啊!)
此刻饶是我皮厚如墙,还是忍不住脸都红了。那客官眼光色迷迷的看着我,“这娇羞的模样还真是讨人喜欢,姑娘是会唱曲啊,还是会弹琴啊,再不跳个舞也成。”
众人跟着起哄。
看来,今天本姑娘要是不拿出点儿真本事来,就真要砸在手里了。为了我的逃跑大计,我一咬牙,一跺脚,丢人现眼就这一回了。
我想了想,使用了排除法,弹琴?古代没有钢琴,其他的乐器我不会,吹口哨算吗?我跟萧然学过,能勉强吹一首。还是算了吧,跟撅嘴骡子似的,更没市场了。跳舞?不是长项,一会儿人家以为我抽风了,谁还敢出银子买我?那就只剩下唱曲了!
于是我站在台上说:“小女子不才,为客官唱上两句吧!”
众人叫好。
我上一次的登台经历是小学的毕业典礼上,大家合唱毕业歌,我就是那个光张嘴不出声,滥竽充数的,没想到穿到古代来挑大梁了。问题是唱什么呢?摇滚?想都别想,还不给当成疯婆子轰出去;流行歌曲?怕他们一群古人欣赏不了。得了,唱首老歌吧!
我清了清嗓子,清唱了一首《天涯歌女》“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我有如神助地将三段都唱全了,我都快为自己鼓掌了。唱得好坏放一边,难得的是歌词我都记全了。本来我是从不记歌词的,向来只是随口哼哼几句。这次还真是超水平发挥。
我一曲唱完,紧张地等待众人的反映,毕竟是第一次登台独唱,还是很有压力的。难得的是众人轰然叫好,让我受宠若惊。
我微笑着在心中默念我的获奖感言:首先感谢我的父母,虽然我老爸唱歌走调,但是难得他们二位将我生得五音齐全。其次我要感谢我的小学老师,是他们的诲人不倦,辛勤努力教会了我人生第一首歌完整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从此我对自己有了信心。第三,我要感谢周璇,是她的金嗓子将这首歌唱红大江南北。最后,我要感谢李安导演(关他什么事儿啊?)是他导演的旷世谍战爱情大片《色。戒》收录了《天涯歌女》这首经典名曲。(说来话长,我在电影院看了《色。戒》,删节版的,没看懂。回家又找了张盘,未删节版的,如此这般等于看了两边,除了对“回针”比较感兴趣,主要是欣赏人家的高难度,对佳芝这段边表边唱也是记忆犹新,所以就将歌词记住了。)
当然我也知道不是我唱得好,是歌好,那哥哥妹妹,郎情妾意的,在青楼里唱太应景了。后来这首歌成了香玉楼的保留曲目,每日毕唱。不是我唱,而是香玉楼的百灵唱。
自那一曲之后,我的身价见涨,一月期满之日,已经有人出价十两银子了。据说也就是个中等水平,不过我也知足了,总算没有砸手里。唯一让我郁闷的是,拔得头筹的是那个满脸横肉的朱八爷,我看到他那张切吧切吧够一桌人下酒的猪头脸,心中恶寒,不过想到不过是逃跑的跳板,也能忍着对他强颜欢笑。
第四十八章 千年不遇的败家子儿
最后一天的晚上,就是我第一次接客的日子。大堂前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一个小铜罄,旁边摆着一个小铜锤儿和朱八爷的十两银子。只等时辰一到,一锤定音。
我打扮停当,穿着一件水红色绣百蝶穿花的罗衫,发髻上带着赤金发簪,垂下来长长的流苏一扫一扫地蹭着我的面颊,很有几分新嫁娘的喜庆。我端坐在大堂里,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冒汗,终于要自由了,心中压抑不住的狂喜,让我看到朱八爷的那张油渍麻花的肥猪脸都不觉太想呕吐。
我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小瓶子,有两个,一个是刚才何妈妈给我的,告诉我,“晚上云雨之时,记得一定要鬼喊鬼叫几声,然后趁客官不注意,将这个。洒在床上,跟落红一模一样。”我翻了个白眼儿接过来,反正我用不着。
另一个是昨天下午我找月瑛要的迷药。我对月瑛装作可怜,向她诉苦说怕遇到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客人辣手摧花。月瑛掩口而笑,“看来西门堡主很是体贴温柔了!”
我当时脸都绿了,月瑛以为戳到我的痛脚,自悔失言,赶忙将一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子放到我手心里,“只要放一点儿到茶水里,哄他喝了,凶神恶煞也能睡死过去。”
此刻我摸着那个救命的小瓶子,不禁对着猪头八爷嫣然一笑,喜得他眉开眼笑地看着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只等着何妈妈拿起铜锤了,就见两个龟爷抬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放在前面的桌子上。何妈妈慢悠悠地站起来,上前戏剧化地掀掉托盘上的红布,竟然是满满一盘子的银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位客官出价一百两买桑妮姑娘的第一晚。”
我震惊之余看向何妈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一下明白了,是西门庆华!我说他怎么老老实实地销声匿迹了呢,原来早布好了局在这儿等着我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里跟炸了锅似的,嗡嗡作响。
“一百两银子?金子铸的姑娘也不值这个钱!”
“一百两银子买姑娘一夜?谁人如此大手笔?”
……
整个大堂只有两个人一脸沮丧,如丧考妣,一个就是猪巴爷,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另一个就是我,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你个阴魂不散的西门庆华!竟然这么玩我!
我忿忿不平,悲从中来,若不是顾及人前,都快失声痛哭出来了。完了,完了!一个月的强颜欢笑,委屈做戏,还厚着脸皮,丢人现眼地唱了在当时被归类为“淫词浪曲”的小曲儿,全都白忙活了!
眼看何妈妈拿起铜锤儿,随着一声“时辰到!”作势敲下去,我已经绝望得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台上忽然飞过来一个人,真的是飞过来的,因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已经站在台上了。一身中规中距的暗色长衣,面貌清冷,毫无表情,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木然道:“我家主人出一千两。”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如空无一人一般。那人顺手从瞠目结舌的何妈妈手里拿过铜锤儿,敲到立着的铜罄上。
随着“当”一声脆响,我如梦初醒。第一个念头是哪来这么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天字第一号的败家子儿啊!一千两银子,干点儿什么不好?钱多了烧得慌,可以救助贫苦百姓,再不办几所希望学堂也好,实在没这个济世救人的善心,也可以扔在水里,还能听一晚上响儿呢!竟然然用来瓢妓,瞎了眼啦,我值那么多银子吗?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第二个念头当然是,苍天有眼,送来这个败家子儿,幸亏他,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逃脱升天了。
何妈妈脸上表情跟便秘差不多,一会儿大悲,肯定不知如何向西门庆华交待,一会儿大喜,毕竟见钱眼开。挣扎一番,眼看木已成舟,只能接受现实,咬牙道:“送桑妮姑娘去莹贞阁。”
敲罄的那人拦下,“我家主人想带桑妮姑娘走。”
别呀!我差点儿冲口而出:姑娘我不出台。再碰个西门庆华那样的腹黑男,我岂不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我赶紧表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香玉楼。”
那人看向大堂角落里的包房,在金箔屏风后,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点了点头。那人回过目光,神色颇为恭敬,“姑娘先请,我家主人随后就到。”
第四十九章 逃脱升天
我终于来到了莹贞阁,坐在床上很是忐忑。屋里一色的淡粉轻纱,象闺中娇羞的少女,却又在清纯中带着一股做作的风尘味道。我来不及仔细打量,只盯着八仙桌看了一眼,桌子下面果真铺着一块地毯。
送我来的丫鬟出了门,我一跃而起,来到桌子前面,从茶壶里倒了一盏茶,又拿出月瑛给我的迷药,倒了些粉末进去,轻轻摇匀。
外面已经隐约传来脚步声,我闪身到窗前,往外一看,如墨的夜色下,几个小丫鬟挑着俏影红纱的风灯,刚才那个敲罄的人和好几个跟他一样穿着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向莹贞阁走了过来。好家伙,逛青楼,还带着这么多的保镖。
那些保膘规规矩矩地站到门外,那个白衣人抬手推门走了进来。
我跳开几步,站到离门口很远的安全地方。那人还往里走,我一声令下,“站住!”
他闻言果真站住不动。他的脸隐在了门口的阴影里,我只能看到他一身白衣的身影,不算高大,但是很挺拔。
他似乎颇为激动(还是个急色鬼?)一边上前又走了一步,一边说道:“我找了你很久……”
“你别动!”我再次喝住他。找我?那个猪巴爷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寻寻觅觅好久了。”听听,都是瓢客们说烂了的话。不过,他的声音温和清越,似石上清泉,跟其他的瓢客很不一样。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客官一路奔波,先将茶水喝了,咱们再说话。”
其实我没报太大希望他一进门就喝。我都准备好了,让他占点儿便宜,欲火焚身,口干舌燥之际,再以撒娇的口吻哄他喝下去。而此刻我不像在哄骗他,倒像在命令他。
我在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别着急,别着急,慢慢来。
不想,他竟然轻轻地应了,“好。”走到桌前,举起茶盏将茶喝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不敢相信这么顺利,早知道他如此听话,我就直接让他拎着自己的头去撞墙,将自己撞晕得了。
要说月瑛给我的迷药也真不是盖的,他刚喝完就踉跄了一下,以手扶住桌子,才没摔倒。
我冷眼旁观,见他不像装的,是真的头晕目眩快晕过去了。赶紧走过去扶住他,一来他真摔倒了引起响动会将屋外的人引进来,我就功亏一篑了;二来,人家毕竟是花了银子的,坑了人家的钱,给人家下了药,再让他躺到地上,有点儿过分了,做人要厚道!
他斜倚在我身上,一股清新的兰花香味儿传入鼻端,很好闻。我拉过他的一只胳膊架在我肩上,扶着他往床的方向走,他脚步不稳有些跌跌撞撞的,基本上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了。我一阵后悔,早知道让他自己坐在床上再喝茶了。
不过,好在他还真不算太重,我搂着他腰的手能感到他其实挺瘦的,我都能摸到他的肋骨,硌着我的手。
就这身子骨,还来青楼瓢妓呢?本姑娘是急着走,不然就您了这小身子板儿还真不够本姑娘折腾的,有那银子,还不如多买点儿补品补补呢!
离床还有一米多远时,我就撒手了,伸手在他胸口处推了一把,他就“嘭”地一声仰面倒在了床上。我过去看了看,太好了,已经晕过去了。
我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服,嘴里小声念叨着:“你别害怕,我不是欺负你,就是拿你衣服用用,对不住了啊!”(谁瓢谁啊?)
我还没蠢到穿着女装逃出去。好在我有在天牢里给长风换衣服的经验,此刻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的外衣扒下来了。起身脱下自己身上的水红色的罗衫,将这件男子的外袍套在身上,虽然这个人身量较为纤细,但毕竟是男子,他的衣服我穿着还是宽大,尤其袖子很长,盖住了我的手指。不过有件男子衣服就不错了,我也不好再挑剔,想想若是那个朱八爷的衣服,还不得装我三个。而且这个人的衣服质地柔软轻盈,做工考究,又清爽好闻,带着淡淡的兰花的清香,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让人讨厌。我又拆下满头的钗环首饰,随手扔在桌上,(后来悔得我肠子都青了,随便顺两个出去也能当钱使啊!)又打散了头发,胡乱梳成男子的发饰。
我走回到床边,伸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摸,须臾很泄气,别说银票了,连一块碎银子也没有。我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下,“逛青楼身上不带银子啊!”不过想想,门外的人管他叫“主人”,肯定他自己身上不用带钱的,自是有人替他掏钱。
我准备站起身走人的,一扭头看到他的头歪向里面,看不清面貌。我心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扳过他的脸,咱也看看这个千年不遇的败家子儿长什么模样。
看到他脸的刹那,我不禁怔住,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张清逸俊秀的脸。秀挺的眉毛,微微蹙着眉头,让人恨不得伸手为他抹平,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投下弧度美好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整张脸温和而不失倔强,秀美中带着坚毅。天啊!长成这样,还要花银子瓢妓,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个龌龊念头,要不,我先劫个色再走?
还是算了吧,逃命要紧。我颇为惋惜不舍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毅然决然地来到八仙桌子那里,挪开桌子,掀起地毯,果真看见一块木板,打开后,一个层层石阶的幽深密道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阵狂喜,拿起桌上的一个燃着红烛的烛台,一矮身进了密道。
身后床上的人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顺着密道往里走去。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你答应给我打八折的。”
第五十章 大隐隐于市
我沿着密道一直走,两柱香的工夫后,我从一个掩着枯枝烂草的洞口钻了出来,四周一片漆黑,我用手里的烛台粗略照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一个破庙。怕香玉楼的人发现我逃跑顺着密道追过来,我赶紧扔掉烛台离开了这里。
就着如水的月色,我不辨方向的一通乱跑。马不停蹄地跑了两个时辰,才觉得气喘如牛,快跑断气儿了,只能由跑改为走。看来人是有压力才有动力的,想我从小学到大学,体育课向来是将将及格的,没想到今天为了逃命,一个马拉松都跑出来了。
我本来是想往郊外跑的,找个农户暂时住下,再从长计议,可是我糟糕的方向感再一次戏弄了我,等我意识到自己站在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时,已是晨光微露,街上已经有早起的路人。
我站在街口思忖了一下,真到了农户那里,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不如在城里混吃混喝。以我的聪明才智当个私塾先生还是够格的。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千年沉淀留下的话都是至理明言啊!(我哪知道,就是那句名言害了我,可见名言警句也不全都可信!)于是我决定留在城里,京都这么大,我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我就不信香玉楼的人能找到我。
我都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了。我无限向往着,等我有了钱,我也要开一所花楼,当然是高格调的,以风花雪月、陶冶情操为主旨,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上人间”!
我拦住一名路人问:“请问这位大哥,香玉楼怎么走?”
那位大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好在我穿着男装,故作镇静。“小哥,这大老早的就出来了,花楼都还没开门迎客呢。”
这个我比你清楚,无奈下,我只好做出一脸急色像,“我……这不睡不着吗,问明方位,到门口候着开门去。”
“哦!”他一脸的恍然大悟,故作神秘道:“我知道有个地儿,只要有银子,姑娘们白天也接客。”
我快点儿跑了,都是什么人啊?
我又厚着脸皮问个几个人,还是一个大爷告诉我,“小哥走错了,京都的花楼都在城东,你现在在城西,离得远着呢!”我道了谢,转身之际,听见大爷鄙夷地嘟囔,“年纪轻轻穿得人模狗样,一肚子……”
羞得我,其实我就是想问明白了方向,省得自己晕头涨脑的又撞回去自投罗网。知道离得远,我也就放心了,只在城西这一带溜达。
事实证明,我过高估计了自己在古代的生存能力。古代不像现代有那么多的就业机会,随便打个工至少有饭吃。在这里,店家和商铺是不会随便雇佣伙计的,小伙计一般都是从老家带来的学徒,光干活,没工钱,干上几年才能出师。况且古代户籍制度森严,常有衙门的衙役拿着户籍簿挨门检查,看看有没有乱党逃犯。要说比现代的片儿警都仔细。更何况,我也怕一头撞到风云堡的商铺里去,再遇到那个西门庆华怎么办?我可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至于摆摊做小买卖就更不可能了,一来我没有本钱,更重要的是古代重农轻商,对小商小贩极为苛刻,虽然不像现代发放执照,但常有衙役巡查。人们大多卖自家做的食品、工艺品,木制品。考虑到自身条件,我将这个行当也PASS了。
我在街上游荡了两天,夜里就找个破庙胡乱歇息一下。我终于明白了,在现代看的小说和电视剧都是骗人的,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在古代混得风起云涌。事实是,在这里活不下去的人只有三条路可走(略去坑蒙拐骗,偷盗抢劫):一、等死;二、讨饭;(我倒霉就倒霉在这件衣服上了,谁会施舍一个穿得跟公子哥似的人)三、找个大门大户,卖身为奴。
我很后悔那天晚上从香玉楼没有顺出点儿东西来,哪怕一个珠花也能换几个馒头呀!母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可是咱从小生长在父母耳提面命的教诲中,没有占小便宜的习惯,所以当时光想着从那败家子儿身上搜点儿银子出来,根本没想着顺手牵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好歹穿了一身男装,因为街上几乎看不见女人。在古代,女人是不可以随便抛头露脸的。我凭着那身做工精良的衣服,倒也没有人来找我麻烦,走到客栈门口,小伙计见了我还能客客气气地问,“客官,你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很想说:“我吃面!”问题是我没钱。
城里看来是混不下去了,还是该走农村路线!乡下瓜果菜地颇多,不至于饿肚子。可是我已经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饥饿的感觉,已经不是腹中空空如也或是前胸贴后背可以形容的了,真的是一种疼,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全身,抽搐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看见别人嘴在动,都有以泪洗面的冲动。
最后我实在是太饿了,选了一家装饰最为华丽的酒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店面大,应该不会计较我白吃。我准备好了,挨顿打,我也要吃霸王餐。吃饱了,好出城。
第五十一章 以毒攻毒
我坐到一张桌子前,掸掸身上月白色的锦衣,有点儿脏了,不过不仔细看还能唬一气,有点儿富家公子哥的样子。
店小二殷勤地跑过来,“客官,点点儿什么?要不要尝尝我们乐仙楼的招牌特色菜,焖酥鸭、浇溜鹅掌、松鼠桂鱼……”
“不用了,”我咽了口口水打断他,光听名字就快受不了了,“给我来半斤包子。”还是吃便宜点儿吧,免得人家打太狠。
店小二高喊了一声,“半斤包子,客官稍等。”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包子就端上来了,我肚子一阵咕咕乱叫,可是强忍住扑过去的冲动,扬声唤来小二,鸡蛋里挑骨头,“这包子个儿太小了,怎么吃呀?”
小二面露难色,“要不给您换碗汤面。”
“好。”
小二已经没有好脸色,不过开门做生意讲究笑脸迎客,所以端走了包子,换了碗面端给我,碗足有小脸盆儿那么大,雪白的面条,汤上飘着一层油花,面上还有厚厚的几大片牛肉。
我哆嗦着拿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自觉已经吃得颇为忍耐,尽量优雅了,可是碗罩在脸上喝完最后一口汤,发现周围的人都对我侧目而视,似乎在说,哪来的大老粗,饿死鬼投胎的。
本姑娘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抹抹嘴,站起来就走。小二跑过来拦住我,“客官,客官,您还没付钱呢!”
我一阵脸发烧,这会儿肚子填饱了,更为自己白吃白喝的行为感到羞耻,要不人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呢。饿的时候,脸都可以不要。吃饱了,觉得不好意思了。
可是我吃也吃了,也吐不出来了,只能将没脸没皮进行到底。我装出一脸的茫然,“付什么账?”
“汤面的钱啊!十个大子。”小伙计一脸的鄙夷,仿佛已经看穿我想骗吃骗喝。
我继续装傻充愣,“我没点汤面,那碗面是用包子换的。”
小二一愣,“那就付包子的钱。”
“包子我没吃,退给你了,凭什么付钱?”
小二彻底被我整迷糊了,站在那里掰着手指头,嘴里叨咕着,“包子换的汤面、这汤面、包子……”
这是个逻辑问题,他肯定没学过,趁他没琢磨过味儿来,我快点儿溜吧。
我前脚都跨出大门了,就听小伙计高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他还没给包子钱呢!”
随后我被旁边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老鹰捉小鸡一样拎着脖领子给拎了回来。一声爆喝跟炸雷一样,在耳边想起,“不给钱就想跑?”
我扭头一看是个铁塔一样的壮汉,长得跟癞蛤蟆似的,满脸横肉,绿豆眼,蒜头鼻。
旁边的小伙计义愤填膺地指着我,“蛤蟆爷(还真叫蛤蟆!),就是他,要了包子,又换了汤面,吃了面,还不给包子钱!”
那蛤蟆爷一个爆栗敲在小伙计的脑袋上,“笨蛋,吃汤面当然给汤面钱,付什么包子钱?”
完了,碰上明白人了。其实我也心虚,长这么大没干过坑蒙拐骗的事儿,我是真的饿极了,才出此下策。
那个壮汉凶神恶煞一样盯着我,“这城西的酒楼都是爷我罩着的(原来是个地头蛇),这么多年了还没碰上一个吃饭不给钱的,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掏不出银子的主,乖乖地付了面钱和包子钱就放你走,不然拆了你的骨头喂狗!”
我自知理亏,哆哆嗦嗦地说:“付面钱就付面钱,为什么还付包子钱,我包子又没吃!”
那大汉冲着我举起拳头,“包子也是你点的,没吃也要付钱。”
我无语,这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看来人不能使坏心眼儿,是要遭报应的。
大堂里的食客都看热闹一样地看着我,有的已经开始议论,“看着是个年轻公子,怎么做这种事儿?”
“就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脸知书达理的样子,就为了一碗面,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太羞愧了,我红着脸小声告饶,“我没钱。对不起,我是太饿了,不是存心要骗人的。”
“你说什么?”蛤蟆爷猛地一瞪眼,绿豆变黄豆了,“没钱?看你穿得挺考究,不会是衣服也是偷来的吧!(真让你说着了!)那就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抵了饭钱,不然先问问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一件这么好的衣服,才抵一碗面?太欺负人了!可是毕竟是我没理在先。我犹豫着,那蛤蟆爷已经不耐烦地催我,“不留下衣服就别想走,快点儿,快点儿,爷们家的,比个大姑娘还磨叽,我帮你脱。”
说着就来扯我的衣服。我一惊,退后一步,衣襟被他扯开,露出里面的中衣。还好,那晚为了逃跑,我特意穿了一身裤装的中衣,没穿裙子,跟男子的中衣差不多,只是上裳略长些。饶是如此,仍然让我感觉很羞愤,不光是为了当众让人扯了衣服,更是为了自己骗吃骗喝被抓个正着,惭愧不已。于是自己将衣服脱下来递给他,“给你,我可以走了吧!”宁可不要衣服,也不能再丢人了。
谁知,他没有接衣服,一双小眼儿只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我低头打量了自己,哪儿也没露哪儿啊!
抬头再看看他的目光正色迷迷地盯着我的胸前,我一阵面红耳赤,男子的外裳宽大,看不出身形,此刻穿着女子的中衣,露出胸部的线条,很是玲珑。我一向以身材自傲,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是个飞机场。
我不理会他,把衣服扔到他面前,扭脸就跑。谁料他那么个笨重的身子,动作却很快,一转身,就挡在了我身前,一脸的猥琐笑容,“我说怎么长得这么白净,还细皮嫩肉的,原来是个姑娘!”
我对他怒目而视,“面钱也付了,怎么还不放我走?”
他将手里的衣服随手一扔,“爷不要这件衣服了,爷要别的。”
我戒备地退后几步,被桌子顶住后腰,退无可退,“你要什么?我没有其他东西给你了。”
他搓着两只蒲扇手,“爷要现在你身上穿的衣服。”
流氓!
没等我说话,有的食客已经看不过去了,“不就一碗面吗?面钱我替她付了。”
“就是,姑娘家肯定是受了委屈从家里跑出来了,可怜见的,就算了吧!”
……
还是好人多,我都快热泪盈眶了。可那个蛤蟆爷根本不吃这一套,一拍手,站起来一群小喽啰,想来是跟着蛤蟆爷到这儿来白吃白喝的,此刻对着众人撸胳膊挽袖子。
众人不再敢多言,那蛤蟆爷得意道:“你们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我金蛤蟆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你们老老实实地吃你们的饭,不吃就滚蛋,别误了爷的好事儿。”
四周传来小声的窃窃私语,“啊?他就是金蛤蟆啊!”
“是城西的一个霸王,欺男霸女的,谁也惹不起他!”
“嘘,小点儿声,别让他听见。”
“这姑娘是脱不了身了!”
“唉,就为了一碗面!”(谁再提面,我跟谁急,我这辈子再也不吃面了!)
金蛤蟆扎着两只手冲我走过来,“是不是从家里跑出来会情郎的?他把你甩了?没关系,看你的小模样这么水灵灵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跟着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旁边的小喽啰哄笑着,“跟着我们蛤蟆爷,保准把你喂得饱饱的。”
我吓得一转身,绕到桌子后面去。旁边的小喽啰们挡着我不让我往外跑,那个金蛤蟆一脸淫笑,步步紧逼。
我彻底慌了,左顾右盼,想找出突围之路,扭头之际,看见屋角的包房,珠帘后面隐约是一道红影,侧身而坐,自顾自地端着酒杯饮酒,大堂里鸡飞狗跳的仿佛跟他毫无关系。
一阵微风吹过,珠帘轻轻荡漾,发出细碎的响声,就在珠帘被风荡起的瞬间,我看到那人的侧脸,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那绝代的风华如一道艳丽的霞光映入我的眼底。
锦夜!
我大吃一惊,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我看了看就要向我扑过来的金蛤蟆,和一群面貌猥琐的小喽啰,一咬牙,转身向里跑,金蛤蟆他们一愣,没料到我不往外跑,往里跑。
在他们愣神的功夫,我已经一掀包房的珠帘,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锦夜旁边的椅子上。
锦夜没有动,一手端着酒盏,只侧过头来瞟了我一眼,我被电得浑身一激灵,赶紧扯了一个无害的笑容给他,眼中已经带上了求助的信号。虽说他远不是一个好的避风港,但是我已别无选择,这就叫以毒攻毒!
金蛤蟆和他都手下已经冲了过来,最先进来的小喽啰豁着个牙,跟发现新大陆一样鬼哭狼嚎,“可了不得了!爷快来看啊,这儿还有一个大美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