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去帮朋友相亲的,却好死不死地穿到古代的天牢里,遇到一个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人……那个风华绝代的妖孽对他说:“我把这个臭丫头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一条路是让她死,一条路是将她卖入青楼,你来决定她的生死命数吧!”他为我选择了青楼。分别在即,我对他说:“如果你没有被打成‘东方不败’,就去找我,我给你打八折。”他问我什么是“打八折”。我告诉他:“就是收别人十两银子,只收你八两。”
第一章 穿到古代天牢
我感觉自己“嘭”地一声落到地面上,差不多要摔散架了。呻吟着抬起头,拢拢胳膊腿儿,惊喜地发现还是自己的,很是欣慰。
那个该死的电梯,我一步跨进去,却做了自由落体运动。看我不打官司告死他们,电梯商、三十八层楼上的咖啡厅,还有大厦的物业,一个也别想跑,不告得他们将本姑娘下半辈子的花销赔出来,本姑娘就不叫林若溪。
我一边心中咒骂着,一边扶着旁边的墙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四周黑洞洞的,光线很暗,加之我刚摔得七荤八素,越发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虽然看不清楚,头脑可是比任何时候都灵光。首要的问题,赶快离开这儿啊!一会儿哪个缺心眼儿的按了地下负二层,电梯就下来啦。我别没给摔死,反被下坠的电梯压死,多冤啊,进了阎罗殿都要被小鬼儿笑话。脑子进水啦,嫌自己没死透,又等着挨砸!
我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动,才发现这里不象是电梯底部的密闭空间,而象一条幽深的走廊。手指下的触感粗粝不平,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下,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垒成的墙壁。我不禁心虚起来,我这是掉到哪里了?
我站住,仔细辨认,我的脑袋已不嗡嗡作响,此刻,隐隐听到嘶哑的咒骂声,呻吟声,哭泣声,哀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的味道,混着经久不见阳光的腐败发霉的气味,令人作呕。
恐惧瞬间抓住了我,妈呀,地狱啊!我即刻检讨反省,追溯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说实话,我还真算得上是个对社会无害,对亲朋友爱,对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充满爱戴这么一个人。
我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在我九岁时,养了一只猫,脑门上有一撮黄毛,我给它起名叫“月亮”,有一天月亮将我辛辛苦苦捉来的,准备写观察作文的一只大蚂蚱给吃了。我怒向胆边生,拿起拖鞋冲着它的屁股拍了一下,它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喵呜”一声窜走了。事后我也很后悔,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烧鸡和红烧鱼都给它吃,把它吃成“加菲”啦,耗子从它面前大摇大摆地胜似闲庭信步,它都不带睁眼的。
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起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想了,快逃吧,先出去再反省。
走廊前方有些光亮,光明啊!自由啊!我来啦!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四周是厚厚的石壁,地面也是青石铺成。正对着的墙壁上,在很高的位置有一个不大的窗户,镶着铁栅栏。侧面立着一根十字型的刑柱,上面绑缚着一个人,手臂平伸,双脚离地。看那身量,应该是个男人。
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象给他的身上打了一道光束,使他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我如被施了魔咒一样走到他身前,仰头望他。但见他衣衫褴褛,碎布条一样挂在身上,浑身是发黑的血污,有的伤口已经溃烂,有的伤口还在淌血。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地草一样遮住了大半的脸颊。他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象死了一样的了无声息。
我本该失声尖叫的,但是我没有,那一刻,我以为我见到了受难的耶稣。我甚至抬起了右手臂,在胸前划起了十字。划了一半又顿住,忽然想起来,我不信教啊!若认真追溯我的宿命论,也只能是“佛法无比普度众生”的千年沉淀,跟基督教没有丝毫关系。于是手又放了下来了。
出于救人的本能,我压住心头的恐惧,连这儿是哪里都顾不得多想,抬手去解他胳膊上的绳子,那绳子嵌进他的皮肉,将他的胳膊牢牢地禁锢在横着的架子上。
绳子很粗,黑甸甸的,以我的手劲儿根本动不了分毫,更郁闷的是,我连绳结都没找到在哪儿。我环顾四周,想找个剪刀之类的工具。这才发现在他对面的整整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型号尺寸的皮鞭,铁链,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我好死不死,掉到十八层炼狱来啦!
心下挣扎了一下,他会不会是十恶不赦的强奸犯、杀人犯啊!那我岂不是做了东郭先生。不过我这人向来心软,见不得人受苦。电视里见到饿得如大头鬼一样的非洲孩子,都让我泪眼婆娑,吃了一半的馒头都堵在嗓子眼儿了,恨不得立刻坐飞机飞到非洲去做志愿者,更别提此刻看到他这幅凄惨模样。
我去对面墙前挑拣了一下,拿起一柄类似于匕首的短刀,刀柄和刀刃上还沾着黑色的血迹,我差不多是用两根指头捏着提了过来。
我费力地用刀割他身上的绳子,因为他给悬挂在刑架上,所以我只能踮起脚尖,举着胳膊,这让我很难发力,又怕失手伤到他,他可禁不住我再捅一刀啦!汗都出来了(大半是吓的),才看到绳子起毛。
我一边割绳子一边颤声问他,“喂,你死了没有,你要是死了可得告诉我一声,我就不费这劲儿啦!”(废话呀,死了还能说话吗?)我的手触到他的胳膊上裸露的皮肤,还好是温的,不是冰冷的,禁不住轻吁了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呢!”不禁欢欣鼓舞,干劲儿十足。
突然耳闻有人大喊,“有人劫狱!”
啊?什么年头,还有人劫狱?我轻蔑地摇了摇头,脑袋被门挤了,太小瞧我们神勇的公安叔叔了。劫狱?哼!
心中嗤笑着,手上却一直没停,直到有一群人冲进来,拿大刀比着我,我还在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割呀割,割呀割……
第二章 夜行衣
一人上前,象老鹰捉小鸡似的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拖了开来。我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疯了吧你,敢动本姑娘的头发,我今天刚烫的凌乱美,这下彻底成鸡窝了。
我拳打脚踢,被那人一把扔在地上。人摔到地上,头脑却清醒了。不对啊!我这是在哪儿?为了便于继续思考,我索性躺在地上,眼睛却叽里咕噜地四处打量。
牢房?没错,还不是现代的,连电椅这种高科技刑具都没有,落后!看看这群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披头散发的,哪有半分人民公安的威风凛凛,切,只能叫牢头;再看看他们手里拿的,没有抢,也该拿个警棍什么的,又是刀,又是剑的,还玩儿冷兵器呐!
我正在胡思乱想,众人分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如风摆荷叶似地扭着胯走了过来(男人?)。他穿着暗红色的锦袍,上面绣着团花,倒也生得五大三粗的,身量不矮。就是唇红齿白,怎么看都觉得他擦了粉儿了。虽然他没留胡子,但也看得出来,擦粉儿也是个擦了粉的大哥,不是大姐。
刚才揪我头发那个人,躬身抱拳(他是在作揖吗?)“禀马公公(怪不得,原来是个公公),抓住一名赤身露体的劫狱女子。”
我呸!长眼睛了吗?说的是人话吗?本姑娘这件Prada黑色吊带裙,是花了半个月生活费在地摊买的,老板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是超A版的。
还是那位马公公识货,一手叉腰,一手伸着兰花指,翘着指尖依次点着他们,细声细气地说:“一群废物,你们懂什么,这是夜——行——衣!”
我倒!大白天穿夜行衣,我还真不是一般的脑残。
他继续操着他的公鸭嗓,摇头晃脑道:“你们再看看她脚上的暗器,戳身上就是个透明窟窿,指不定还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你们没人破了皮儿吧!”
说得那群人都纷纷查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脸。
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自己和我这身行头的由来。我,林若溪,22岁,X大企业管理系的工商管理专业(高考志愿报错了,我原本要上新闻传播系,结果填了服从分配,就给拨到企管系了。众人都说我因祸得福,他们哪里知道我将面临的找工作的痛苦,谁要刚毕业的企管啊!)
这半年我忙着写毕业论文,考虑到毕业就失业的不容乐观的前景,我已加入了考研大军,日夜苦读。没办法,这年头,天上掉下块石头砸死八个人,得有七个是大学生,有个大本文凭,还不如过去的高小毕业含金量高呢!
事出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同宿舍的天仙张(她自己封的),新交了个男朋友,据她说是个如假包换的青年才俊。别看她自诩貌比天仙,但是这孩子内心极不自信,总怕男友禁不住诱惑。于是想出个蔫损的主意。让我们一宿舍的女生扮成各具特色的美人,陪她去约会,细观察男友的反映,有没有色迷心窍,把持不住。
就这点,我早就批评过她了,感情不是这样试出来的。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问我:“还是不是好姐妹?我找男朋友是冲着找老公的目标找的(前两次她也是这么说的),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你也不想看我刚结婚就离吧……”
算啦,最受不了她这一手,大学四年将我吃得死死的,我只当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啦!
后来连133斤吨位的肥燕都被她拉去作陪,说是万一男友喜欢杨贵妃型的,她好积极增肥。
那天,天仙张回来时很高兴,说她男友看到肥燕吃了双人份的套餐,脸都白了。
我很不厚道地打击了她一下,“是不是他想到要付账才脸变白的?”
太伤她自尊了,天仙张半个月没理我。到最后只剩我一个没做诱饵了。为了缓和和天仙张的关系,我答应最后一个出马。天仙张给我的定位是“狐狸精型”。把我愁得,一宿没睡好觉。
早上醒来,我梳着自己清汤挂面一样的长发问她,“仙儿啊,给我换个清纯玉女型的成不?”
“不行,可儿扮过了。”
“那精明干练型的也成。”
“苏苏扮的就是办公室诱惑。”
我咬咬牙,“小鸟依人型的总可以吧!”
一个枕头飞过来,伴着天仙张的一声爆喝,“我就是小鸟依人型的!”
“好好好!你依人,你依人,我是‘狐狸精’。”我只能认命。
我被天仙张押着买了一件全黑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贴身的裙型,走路迈不开步子。她非说是我腿不够长,翻出一双三寸高的细金属跟高跟鞋让我穿上(就是眼下被当作暗器的这双)。这还不算,又押着我进了一家发廊,自掏腰包办了一张美发卡(算她有良心,没让我自己掏钱),跟发型师一通叽里呱啦后,将我长直发整成个梨花头。我看着镜子里一脑袋的草长莺飞,尖叫出来,她却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时下流行的“凌乱美”。美吧!现在成鸡窝了。
就这样,又给我化了个让人见了晚上能做恶梦的浓妆,那烟熏的眼影啊!猩红的嘴唇啊!临出门还告诉我,“记住,要半眯着眼睛看人。”
“是这样吗?”我虚起眼睛问她。
被她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别跟近视眼看不清似的。”
我晕!这“狐狸精”还真不是是个人就能扮的。
为了制造良好的出场效果,她让我单独赴会,地点是云景大厦三十八层咖啡厅。在她与男友聊过天,喝下半杯咖啡后,再施施然出场。
连走位和台词她都替我设计好了。我应该扭着模特步走过去,半偏着头,说一句,“对不起啊(此处声调上扬),我来晚了(此处拖长),都怪我坐的那辆宝马在市中心跑不快(其实我是打的去的,本来想做公交,可是鞋跟太高,没追上车)”!”
当我一瘸一拐地赶到云景大厦时,看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按开电梯,低着头就冲了进去……结果,就到这儿了。
第三章 我不是沙发
在我还神游的时候,那个娘劲儿十足的马公公,问向旁边的人,“这是今天第几拨劫狱的啦?”
天,我还不是沙发!
旁边的人恭敬地答道:“第十一个,不过其余的人都哭晕在大牢外面,还有两个撞了墙,磕破了脑袋,被家人抬回去了。只有这个女子不知如何跑了进来!”
“哦?这慎行司天牢的铜墙铁壁,她也能进来?”马公公明显来了情绪,翘着手指一指我,“来人,将她绑起来,杂家要亲自审问。”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绑在了十字刑柱对面的一根柱子上。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里还有好几个各色各样的刑柱,有横着的“一”字型的,有“X”型的,有门框型的,上面还垂下来跟吊环一样的两根手铐……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看来这间屋子的利用率还挺高的,可以同时刑讯若干人。”没办法,吓傻了呗!
粗粗的麻绳勒进我的皮肤,上面的毛刺刺得我很疼。马公公摩挲着无须的下巴,看着我道:“细皮嫩肉的,用什么好呢?”说着,亲自到刑具架上翻检。先拿起一根粗粗的皮鞭,摇头自言自语,“一会儿打得血淋淋的,太难看了,杂家可刚吃过午膳!”扔下粗的,又挑了根很细的鞭子,掂了掂,很是满意,“这个正好,不会毁了丫头的皮相。”
要不是有绳子支撑着我,我就瘫在地上啦!
耳闻“啪”的一声响,我“哇”地哭出来,眼泪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马公公摆着一只手,细声安慰我:“别哭了,没打着。杂家就是试试合不合手。”
我勉强止住哭声,这才发现刚才的一鞭擦着我的脸颊落在我身边的地上。怪不得,没觉得疼呢!
脸上尤挂着泪珠,我抽泣着,“公公(看我多懂礼貌,此刻让我叫他“祖爷爷”都成,就怕他一个太监,无福消受啊!),别费力气了,再把您老人家累着,您问我,您问什么,我说什么。”
“嗯!丫头,算你识时务!都象你这样,杂家也不用挥鞭子挥得一胳膊粗,一胳膊细啦!说吧,谁派你来劫狱的?”
谁派我来的?还不是天仙张那个臭丫头,我倒霉就倒霉在她身上啦。不知她现在见不到我,心里怎么骂我临阵脱逃,不够义气呢!
当然,我不能那么说。我也看清形式了。好死不死,穿了呗!不光穿到牢房来了,还被当成劫狱的了。怎一个“郁闷”二字了得!
“我也不想来啊!”这可是大实话,说到这儿,我悲从中来,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马公公有些不耐烦了,“丫头,别考验杂家的耐性,对你可没好处!”说着扬扬手里的鞭子,一指对面的人,“你可识得此人。”
我抬头看去,很无奈地摇头,“不认识。”
眼瞅着鞭子又扬了起来,我惊叫,“我还没看清呢,让我看看他的脸!”
马公公一示意,一个手下过去,抓起那人的头发,让他的脸露了出来。鬼呀!我差点叫出来,那人一脸的污血,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纠结的头发和寸长的胡须上都是血,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
我哆嗦着,“这……这,别说我没见过他,就是见过也认不出来啊!”
马公公也扭头看了看,颇有些惆怅地自语道:“也是,都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我乘胜追击,“公公说得在理。其实刑讯贵在取得有用的讯息,若象这样将人打得面目全非,还有什么意义?别说想救他的人认不出他来,公公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我,我是真的不认识他,我也不是跑到这儿救他来的。就是他的仇家经过他面前也会视而不见,熟视无睹,径直离去!……(五分钟后)那您费了半天的力气将他抓来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毁了他的容貌,让人都认不出来吗?……(又过了十分钟)所以,我认为,刑讯不该打脸,现在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您非让我承认我是来救他的,太强人所难了!……”
我是有这个毛病,越紧张越话密,叙叙不停,有如唐僧上身一般。我想这是一种生理现象,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演讲中可以让我的大脑麻痹,忘记紧张恐惧。问题是,在这种状况下,通常没有什么逻辑思维而言,我只能颠三倒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不知所云。
我这个特性曾被大学的系主任发掘,让我参加学校的辩论会。我在辩论中果真非同凡响,超水平发挥,别人都不说话时,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反方同学,刚才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小沈阳的经典语录)因为这个问题还没有人提过,没有人想过,甚至没有人意识到,我不得不说,这位同学你超前了,超过我们所有的人,超过现在的科技水平,超过世界统一,全球大同……(底下嘘声一片)现在就反方同学的这个问题,我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当然,这个看法是我个人的,不代表我们班级,不代表我们系,不代表我的导师,甚至不代表我的父母亲友……其一……其二……(台下有人已经打鼾了)……其六……其八……(报时器进入倒读秒数了)最后,我想问一下反方同学,你为什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呢?回答完毕,谢谢!”
我坐下后才发现,底下已经雷倒一片。我们系主任扎着脑袋,头都不敢抬。
后来碰到他时,他对我说:“林若溪同学,新闻传播系主任是我的同乡,你要想转到新闻系,我可以替你跟他说说去,他们那儿就需要你这样长篇大论,又言之无物的人。”
我都快热泪盈眶了,那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啊!不过我想了想,我都毒害企业管理系这么多年了,别再祸害新闻系了,那这个大学以后还怎么提高招生率啊!所以强压下自己对新闻事业的渴望,没去,毅然决然地留在了企管系。当我郑重地告诉我们系主任“我生是企管系的人,死是企管系的鬼”时,他眼圈都红了。我想他是被我感动的。
就像此刻这样,我口吐莲花般地没完没了,不知说了多久,终于感到口干舌燥,渐渐停了下来。屋里一时变得安静极了,很是突兀。所有人都跟见了外星人似的看着我。我一阵心虚,只等着挨鞭子了。
第四章 人有转世轮回吗
须臾,马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手下,“记下来,丫头说得有道理,以后刑讯犯人不许再动脸。”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为自己废话连篇找到观众,立刻觉得油头粉面的马公公也不这么讨厌了。知音难求啊!
旁边有人搬过一张桌案,拿出纸笔,奋笔疾书。马公公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那这个人,你到底……”
我顾不得嗓子冒烟,接口道:“说到这个人,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一味的严刑拷打并不是办法,你们看看他……”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那个人一动不动,连是否在喘气都看不出来。
“看到了吧!看到什么了?众位大人有没有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大人们都没有发现?”
为了制造效果,我停下来瞪着眼睛问他们,直到他们面露迷惘才接着说:“这个人快被你们打死了,只剩下半口气了,再打下去会怎么样?会死的!他死了还有价值吗?还有作用吗?还能发挥余热吗?人死了就是死了,我从来不相信投胎转世之说,因为,没有人真正知道死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况……(二十分钟后,我从破除封建迷信的说教中转回正题)好,我们言归正传。我们再来说说刑讯的真正意义。(我的功力在于不管火车跑到天边,我都能以一句‘让我们言归正传’将话题再拽回来)人都是有弱点的,没有弱点还能称之为人吗?如果你们想从他的口中得到想要的讯息,就应该去找他的弱点。贪财的以金银诱之,贪女色的,就对他使美人计,贪权贵的,就许他高官厚禄。你们知道这个人的弱点在哪里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被我目光扫到的人,都纷纷摇头。
“这就是了,一味地严刑拷打只会让他越来越麻木,大不了就是被打死呗!打死了,你们还能得到什么?人是没有来世的,也不可能投胎转世(又绕回去了,接着破四旧)……(又过了半个小时)所以说,打不管用,要动脑子,不是让众位大人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去发明新的刑讯方法,而是要做到“不打而招,以德服人”(很久以后,这句话被当作监牢总管的座右铭)。打造全新的,不同凡响的,与时具进的(我说什么呢?)牢房……(若干时间后)一个好的牢房应该是犯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地方,是失足的人,人生新的起点。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在这里,他们应该能够忏悔自己的罪行,重树信心,做一个对国家,对社稷,对天下苍生都有用的人。因为人只能活这一辈子,谁也不可能重新来过,那些转世投胎的言论只能是自欺欺人,人可能转世轮回吗?不可能,人死如灯灭(怎么又绕回去了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声音嘶哑,但依旧挣扎着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说道:“所以……我不是来救那个人的……他都快被你们打死了,救回去也是半死不活了……死都死了……我还救他干什么……人又不会转世投胎……”
“够了!”满头黑线的马公公将我喝住。我抬眼看看窗外,天都黑了!
一边笔录的那个人身前的桌子上已经堆了雪片一样的纸,有的已经飘到地上,他哆嗦着从纸堆中抬起头,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歇口气吧,我笔都写秃了。”
马公公一挥手,“杂家在这天牢里忙了一天啦,还有一堆正事儿(公公也有正事儿?)等着做呢,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呆滞着,我要认识他,还费这么多话干嘛?
第五章 他若死了你来替他
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我的胳膊上,我“啊!”地一声惨叫,气壮山河,响彻云霄。长这么大,爹妈都没舍得碰过我一根指头,却跑到这儿挨打来了。
我没命地叫:“我再看看,我再看看,让我仔细看看……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他是我杀父仇人!”
眼瞅着刑架上的那人哆嗦了一下,原来醒着呢!
瞧我多镇定,危急关头依旧保持着头脑的清晰缜密。这不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他被整得这么惨,肯定跟这些人苦大仇深,我可别站错队。
果真马公公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我,过了会儿,伸出一根指头点着我的脑门,“丫头,看清楚了再说,跟他结怨的都是乱臣贼子,诛九族的人,怎么?你是那个漏网之鱼吗?”
啊?!早说呀!
“看错了看错了,我再想想……”我这次是认真打量他的,可是他一脸的血,又胡子拉茬的,看不出多大岁数。我一咬牙,一闭眼,“这会儿我认出来了,他是我爹……”
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又大大地哆嗦了一下。(被人打抽筋儿了吧你!)
连马公公都有气无力了,“你刚不说你爹给人杀了吗?”
我说了吗?老爸对不起啊!女儿不孝啊,胡说八道,祝您老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鞭子呼啸着又抽了过来,打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全身的每个细胞,每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我徒劳地扭动着身子,厉声尖叫着,“别打了,我说,我说,他是我——夫君!”
我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四周静静的,一只乌鸦从人群头顶飞过,所有人都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对面刑架上的人,头一垂,耷拉到胸前,晕死过去了。
马公公也累了,听我叨叨了一下午,此刻也是头痛欲裂,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又是个疯女?想嫁给他想疯了?”(不会吧,还“又”,这是什么世道?姑娘们哭着喊着要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马公公用鞭子指了指我,吓得我一哆嗦,“丫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简单点儿。”
这个问题好回答,照直说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我本来正要进……屋的(电梯),结果晕过去了,醒来就到这儿了。不如公公去问问门卫,是谁将我带进来的,没人带我,我也进不来,您看我这个样子,像个说谎话的人吗?刚才是被您打得胡说八道,其实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您看,打是不管用的,容易屈打成招,一个好的牢房应该是……”
所有的人差不多都要夺门而逃了。马公公扭头吩咐旁边的人,“先将今日守门的门卫监押起来,杂家明日审讯。”(对不起,守门的几位大哥,我也是为求自保,狗急跳墙,不是成心牵连你们的。)
马公公手抚胸口,有气无力地说:“今儿就到这儿吧,杂家头都疼了。”又慢悠悠地转过去,看了一眼刑架上的那个人,“丫头说得也有道理,打死了,我真不好向锦公公他老人家交待,来人,把他放下来,别让他死了,等他缓过些来,再上刑。”
马公公又转向我,“丫头,看你这样子也真不象个劫狱的,比外面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不如,人家还知道哭着喊着要替他死呢,你倒好,挨了几鞭子就哭爹喊娘。只是难为你竟然跑了进来。若是你没进来呢?杂家还能考虑放你一马,可是既然你已经进了我这慎行司的天牢,就由不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的一张大饼脸在我眼前放大,“你就在这慎行司的大牢多住几日吧!”盯着我看了一眼,嘴里又“啧啧”出声,“瞧这小模样,把脸上的灰洗掉,应该还不赖。”
拜托,那是烟熏妆好不好!我也知道,我这一哭一闹的,只怕已经变成熊猫眼了,这会儿,我都能看见,我留下的眼泪都淌着黑色颜料。天仙张那个臭丫头往我脸上涂了多少化妆品啊!
马公公又吩咐手下,“给丫头一件女囚的衣服,衣不蔽体的,有伤风化。”他最后看着我,“丫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他来的,你就来照料他吧,若他死了,他要受的刑罚就由你来代替。”
欲哭无泪,我还是早死早投胎吧!可是人会有转世投胎吗?(你烦不烦啊!)我还回得去现代吗?……这还真是个问题。
第六章 VIP牢房
那个人被人放了下来,我也没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将他解下来的,好像一挥手,那人就如同一袋子土豆似的掉到了地上,看来是有机关啊,只有我那么笨,还用刀子割绳子。
两个人上来,一边一个拖起他的胳膊将他拖走了,他的头垂着,只能看见乱蓬蓬的头发,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看得我心肝儿直颤。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都不该受这样的折磨。
还没等我进一步悲天悯人,就有人上来将我解了下来。一件灰头土脸的衣服和一双破布鞋“啪”地扔在我脚下。那人上下打量我,“快穿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吊带裙已经被鞭子打破了几处,露出几道青紫色的鞭痕(马公公的鞭法真是神勇,果真没有破),再看看胸前也咧开了,连内衣都露了出来。我脸一红,赶紧拿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衣服很长,拖到了地面。我偷窥了那几个人一眼,见他们表情只有不耐烦,不见淫亵,放下心来,都是公公啊!这个发现让我很是欣慰,虽然是变态,总比一群如狼似虎的雄性动物安全。
那几个人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往前走,我又经过了那道石壁走廊,此刻,两边的石壁上都点燃了风灯,昏暗的光线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如鬼影一般。
来到走廊的尽头,右手边隐隐可见一排排的牢房,呻吟哀嚎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仿佛地狱的魔音,让人不寒而栗。
幸好,我被推着转到了左边,与刚才是一样的石壁走廊,越走越安静,渐渐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只闻我们的脚步声,因为寂静,因为未知,越发让人从心底渗出恐怖来。
走廊的尽头灯火通明,在一面墙宽的铁栅栏后面只有一间牢房。押着我的那几个人打开门,在我背上狠推了一把。我直接以“平沙落雁式”扑在地上。
伸手摸摸,脸还是立体的,没给拍成照片。爬起来,四处张望,我一路已经做好准备了,会被关入一间阴暗潮湿,散发恶臭的牢房,地上跟动物园一样跑着蟑螂和老鼠。没想到这里很宽敞,还异常的干爽整洁。最重要的是只有这一间牢房,根本没有其他犯人,可见这个半死的人是个要犯,才会单独关押。我很感慨,天牢里也有VIP总统套啊!
牢房一面是铁栅栏,三面是石壁,在高墙的顶上,有一个两张A4纸那么大的窗子(真的只有那么大),还镶着铁条。地上有些稻草,靠墙的一面是个石台,象张床,上面也铺着稻草,四个角上立着四根铁柱子,应该是绑人用的。此刻刚才被打得体无完肤的那个人趴伏在上面,手上脚上还带着粗粗的镣铐。
我突然顿住,回过味儿来,转身发疯一样拍打着已经锁上的铁栅栏门,“放我出去,给我换一间单人的。”(你当住店呢!)
门外要走的几个人停住,回头呵斥:“单独关押的都是死囚,你还担不起那个罪名。”
我愣了一下。哦!那我就不住单间了。我可怜巴巴地尝试着说服他们,“那将我关到女囚那边可以吗?”
那人很是铁面无私,丝毫没有一丝的怜香惜玉(公公吗!)“马公公吩咐了,让你照料这个人,别让他死了。他该受的苦刑还没有受尽,若他死了,就都加在你身上!”
我心中波涛汹涌,无比悲愤。太不人性化了,竟然将我跟一个半死不活的男犯人关在一间牢房里。还有天理吗?一个好的监狱应该是人性化的管理,是犯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地方,是失足的人,人生新的起点……
算了,长耳朵的都走光了,剩下这个比我还倒霉,我就不抱怨什么了。我又渴又饿,如不是这该死的穿越,此刻我应该是骗完吃喝,功德圆满地躺在宿舍的床上了。
我只好回身又打量了一下牢房,屋角处有个水缸,还有一个金属盆,栅栏和床之间有一个黑不溜秋的桶,马桶呗,不用细看我也知道,动动鼻子就行啦!
我看了看石台上趴着的人,连是否有起伏的呼吸也看不出来。我大着胆子走过去,试着推了推他,小声道:“喂,你可别死啊!”其实这会儿,我倒没去想他死了,我得替他。我只是害怕他死在牢里,我得跟个死人呆一晚上。那可太恐怖了!
我从小对生死很是忌惮。认真追溯源头,应该是我外婆去世那年,我只有四岁,被我妈抱着去参加外婆的葬礼。那次把我吓坏了,我看到外婆躺在灵堂里,枕着一个公鸡枕头,连样貌都跟生前不一样了。我妈哭嚎着往上扑,被亲友架住。没有人顾得上我,我就一个人站在一边,定定地看着死去的外婆,吓得连哭都忘了。那次的经历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喜欢缩在我妈怀里睡觉,不为别的,只为了感受她的呼吸和心跳,才能放心入睡。现在想起来挺可笑的,但是孩子的心理就是这样的脆弱。
此刻我看着这个人,他的生死不明,比目前自身的处境更让我害怕。我伸手探到他的鼻下,感到微弱的气息,如小鸟的羽毛,一凉一热地吹着我的手指,心中竟然涌起对他的感激。他还活着,太好了!
第七章 你可不能死
铁栏外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不是刚才的那些人,而是个六十开外的老狱卒,有点儿颤颤巍巍的,来到铁栏前,将些饭菜、一小罐水连同一件衣服顺着铁栏的缝隙递进来。见四下无人,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罐子放到栏内的地上。他向着石台上趴着的人张望了一下,随即叹息了一声,“唉,好人没好报啊!”说着,摇头走了。
牢房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我走过去,先拿起那个罐子,打开一看,是膏状物,闻了闻,有股草药味儿。我又从角落的水缸里打了盆水,就着灯火看了看,还挺清澈的。我将水盆和药膏都放在石台上,想了想,从自己衣服的下摆撕了条布下来,浸在水里,淘洗一下拧干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一条一条的,没什么阻挡,我轻轻地除掉他身上的碎布,擦拭他血肉模糊的后背,这才看到,他的背上有鞭伤,也有烫烙过后,露着红肉,淌着黄水儿的烫伤……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我是个胆小的人,中学的生物解剖课向来都是捂着眼睛过来的,更别提躺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呐!我颤颤巍巍地为他擦掉血污,又在他的伤口上抹上药膏,也分不清伤口不伤口了,反正他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我整个涂抹就行了。然后是他的腰臀和腿。
背面完事了,我将那盆血水泼到铁栏外面的地上,又换了盆干净水回来。把他翻过来让我犯了愁,别看他瘦的皮包骨头,可是还真沉啊!我又不敢玩命儿推他,只能尝试着将手插到他腋窝去提他。我费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把他翻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石台喘粗气。
过了好半天,我正养精蓄锐,准备再接再厉呢,就听背后有一阵铁链的唏哩哗啦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那人正费力地自己转过身来。我跳起来去扶他,在我的帮助下,他终于仰卧在石台上,浑身抖做一团,半天才忍过去。
我等他不抖了,就接着为他擦洗,他的前胸和腹部比后背还惨,看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咬咬牙,拿起手里的布尽量轻地为他擦,可是碰到他时,还是让他畏缩着蜷起来。压抑的呻吟溢出他的唇角,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出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慢慢将蜷成虾子一样的身体打开。
我细心地擦净他的身体,仅是前胸和腹部就让我换了两盆水,又为他涂上药膏。接下来,再往下……我有些踌躇,毕竟是个男人!他衣不蔽体的,看得出那上面也有鞭伤。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讳疾忌医是要不得的。我为自己鼓鼓劲儿,直接把手里的湿布按在他下面,没敢细看,面红耳赤地涂上药膏,顺手将那件干净衣服拽过来,搭在他腰间,才呼出一口来。还好他没什么反映,了无生气地躺着,也不知是不是又晕过去了。这要是……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接下来容易些,他的胳膊、腿和脸,我也一一擦过,又涂了药膏,他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即便擦掉血污还是看不出长相年纪。他的手腕和脚腕有些难处理,被铁镣磨得都露出惨白的骨头。我只能又从我身上衣服的下摆和袖子上撕下布来,一下子袍子变成连衣裙了。将布叠好,小心地缠在他手腕、脚腕的镣铐上,虽然作用不大,但是好歹垫一垫吧!
都好了,我将那件干净衣服套在他身上,还好是件开衫,袖子部分就从镣铐的缝隙间塞过去。我出了一身汗,才将衣服给他穿上,又将带子系好。他终于有点儿人模样了。
我走过去,从地上拿起水罐,虽然我口干舌燥,嗓子都冒烟了,但还是倒出一碗水拿到他嘴边,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便极轻地摇摇头,表示不要了。
原来他醒着呐!反正他眼睛肿着只剩下一道缝,我都看不出他是否睁着眼。想想刚才,我脸有点儿发烧,故作镇静地说:“你失血过多,应该多喝点儿水。”
他很听话,果真将剩下的半碗都喝了,又躺那儿装死。
我抓起水罐,仰头直接将水倒进嘴里,喝了多半罐,才感觉好些!
我看了看饭菜,倒是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碟馒头,一碗粥。看来牢里伙食还不错,也不知道是特殊优待还是大伙儿都吃这个。
看他那样子,馒头和菜肯定是咽不下去了,待会儿还是便宜我自己吧!于是我端起那碗粥,小丫鬟上身地舀起一勺凑到他嘴边。他虚弱地摇摇头。我轻声劝他,“好歹吃几口,你若死了,我可没有你这么能熬。”
自己也觉得很无耻,竟然如此威胁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也许是因为刚才老狱卒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受尽折磨依旧如此坚强,反正,我直觉地感到他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
果真,他张开嘴,含住我手里的勺子。吞咽的动作带给他很大的痛苦,他呻吟着,手扒着石台的边缘,费了很大的力气来将那一小勺粥咽下去。
我都不忍心了,他却又微微张了嘴……那一碗粥,足足喂了半个小时。别说他了,我都浑身直哆嗦。
我用湿布揩掉他额头的冷汗,“你睡吧,我守着你。”
事实是,我狼吞虎咽一通,又胡乱洗了一把脸,躺在地上的稻草堆上就睡着了。
第八章 还要打他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我脸上时,我腾地一下子坐起来,嘴里叨咕着,“坏了坏了,今天要论文答辩的!”
我跳起来,惯性地去抓床栏上搭的衣服,才发现伸手抓了一把稻草。对着手里的稻草发了一会儿呆,一时悲从中来,原来不是做梦啊!
来不及为自己的处境伤心,我骨碌爬起来去看石台上的人,见他胸膛一起一伏地,还喘气呢!只是睡得极不安稳,蹙着眉头,不时发出呻吟声,声音不大,可是异常让人揪心。
在我的注视下,他好像醒了,我也不能确定,因为他睁眼还是闭眼,我也看不清楚。只是他停止了呻吟,静静的躺在那里,连胸膛的起伏都小了,仿佛凝神屏气一般。
我很无聊地问了一句,“喂,你醒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点点头,硬撑着支起上身,大口大口喘息着,我弄懂他的意图,赶紧扶了他一把,让他坐起来。他挪到石台里边,将后背靠在石壁上,垂着头。
有一个年轻的狱卒过来,是昨晚押我过来的公公里其中的一个。将早饭和水顺着铁栏放在牢房里面的地上。还颇为恭敬地说了句,“请用早膳。”弄得我很是奇怪,对犯人这么客气?那还将这个人打得死去活来?
那公公直起身打量着我们,向着我点头道:“疯婆子(呸,叫谁呢?),照顾得还不错,他都能坐起来了,给他吃些粥饭,一会儿马公公来了还要提审他呢!”
“还要打他?”我难以置信地冲口而出。
“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让锦公公督办,锦公公吩咐了,让他受尽慎行司的大刑。”我觉得他提到锦公公时比提到皇上还要毕恭毕敬。
那人转身走了,我看着眼前垂头而坐的人,一阵伤心。他依旧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周遭的事物都与他没有关系。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拿过水和一碗粥,他很顺从地艰难咽下。
不一会儿,几个人过来果真将他带走了,他们驾着他,拖着往外走,“嘭”地锁上牢门,我双手抓着铁栏,看着他们走远,心中惊惧惶恐。
隔了十几分钟,我好像听到人的惨叫声,并不真切,若有若无,仿佛只是我的臆想一般,仔细去听,又没有了。天哪!不会是我都幻听了吧!我伸手堵住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丝丝缕缕地传了过来,我倚靠着铁栏,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已经没有时间观念,只是觉得过了很长的时间,他又被人拖了回来,那些人将他仍在石台上就转身出去了。
马公公跟了过来,站在铁栏外面,拿着一块锦帕轻沾着额头的汗,“今天就到这儿吧(听那意思还便宜这人了),宫里还有事儿呢!杂家先回去了。”
说着,以锦帕扇风,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呦,洗干净了这小模样还真是受看。丫头,下次再来劫狱(我还有下次?)在脸上戴块黑布不就行了吗?用得着抹灰吗?”
见他如此求知好学,不耻下问,我本着互通有无,沟通研讨的精神呐呐着说:“这个……戴黑布影响呼吸顺畅,况且还容易脱落,往脸上抹灰简单易行,遮掩效果也更好。与敌人一打照面,还能起到震慑作用。对方以为见了鬼了,一呆之下,我方就能取得先机。”
马公公扇着手帕,转着眼珠想了想,兰花指一指跟过来的监牢文书,“有理,记下来。”
那文书哆嗦了一下,差不多是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等他们都走了,我扑过去看石台上的人。到他跟前又放缓了脚步,不忍看啊!他自己已经面向墙侧卧过去,缩成一团。
我蹭到他跟前,见他身上倒并无大碍,衣衫还是完好的,没见多了鞭痕血迹,微微放心。只是他蜷曲着,我看不到他正面。
我伸手轻拨他的肩膀,他浑身哆嗦了一下,没动。我微微用了力,将他翻过来,粗粗打量一下,也还好,只是面色惨白,头发都被冷汗濡湿了,贴在青肿难辨的面颊上。我顺着他的脸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
他的手指青紫,指尖满是血污,指甲翘了起来,指缝间是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十指连心,该有多疼啊!这群死太监,变着法儿地折磨他。
心下咒骂着,手里却没闲着,打过一盆清水,沾湿昨天的布为他擦洗。又为他的手涂上药膏。想了想,从身上的衣服下摆又撕下一截儿布来,得,这回长裙索性变短裙了。将布缠在他手上,才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回胸前。他一声不响地躺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第九章 人有三急
我给他喝了几口水。又有一狱卒过来,将中饭摆在地上。看他那样子是吃不下去了。我的肚子倒有点儿饿,可是比饥饿更难耐的是另一方面的需求,难以启齿啊!想我穿过来都快一天了,我这……人有三急,皇上老子也要上厕所呀!
我尽量不去想,我忍!可是那种感觉却不受意志的控制越来越强烈。我开始后悔,刚才没人的时候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光顾得担心害怕了,竟然没有抓紧时间解决这个个人的问题,郁闷啊!可是一想到我还在这儿指不定要呆多少天,更是让我欲哭无泪,都快忍不住了。难受得我,捂着肚子围着马桶转了三圈,可是牢里躺个男人,外面不时还人来人往的,作为二十一世纪受过教育的文明人,我还真是拉不下这个脸。心里咒骂着,果真太监都是心里变态,竟然将我跟一个男人关在一起,太羞辱人了!
在我绕第六圈的时候,石台上传来唏哩哗啦的动静。我回头一看,那个人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将两条腿搭在地上,垂头忍耐了一会儿,等到痛意稍缓,便颤颤巍巍地扶着石台站了起来。我呆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他双手扒着石台的边缘,艰难地挪着步子,好像随时会跌倒,走一步,就停下来喘息一会儿,再走一步,短短几步却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来到铁栏前。他背靠着铁栏缓缓滑坐在地上,将头扎在腿间,抖了一会儿,举起一只手,以腕上的铁铐敲击铁栏,在空旷的牢房里发出“哐、哐”的钝响。
很快,有狱卒过来,神色颇为不耐烦。
地上的那人依旧垂着头,“给我床被子。”他声音很小,沙哑难辨,如漏了洞的风箱,有些“嘶嘶啦啦”的。而且不象是祈求,更像是命令。这是我一天来,第一次听他开口讲话,原来不是个哑巴!
随即,我为他担心起来,作为一名要犯,还如此张狂,不知收敛,还敢要被子?正在我以为他又要招来一顿辱骂毒打时,那个狱卒犹豫了一下,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须臾,还真拿来一床破旧的薄被。让我不禁对这个垂死的人刮目相看。这就是人的气势啊!
那人拿起扔在地上的被子,并没有盖在身上,而是揪着铁栏费力地从地上又爬了起来,冲着石台与铁栏中间的马桶挪去。我以为他要上厕所,本想扭过头去,不过他那个跌跌撞撞的样子实在令人揪心,就跟在他后面很八卦地问:“你用?你先用,要不要我扶你?”说完自己也觉得脸红,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来到马桶边,他用缠着破布的手指,将被子的一角系在铁栏上,挪了两步,将另一角系在了石台一角的铁柱上。这才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马桶前长出个门帘来,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半坐在地上,向牢房的里角挪去,应该说“爬”,更确切些。然后蜷缩着面向墙壁躺在了离马桶最远的墙角里。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跑过去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好像昏死过去一样。眼中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从那以后,这个人基本上就缩在那个角落里了,我让他睡到“床”上去,他跟没听见一样。我试着去抱他,他轻轻推开我的手,哑声说了一句,“地上凉,不那么疼。”
我也明白他是想将那个“床”让给我,很是感动,这个人受尽磨难,却还惦记着别人,就冲这一点,我也认定他不是个坏人。不忍再拂了他的好意,只能在他待着的角落里铺些稻草。
晚上,是那个送药的老狱卒值班,我向那个老狱卒要了一床被子,和一件干净的囚衣,重新为他擦洗了伤口,抹了药,又将他的手指换了干净的布包好,这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老狱卒叹息道:“姑娘,你是个好心人呐!”
我见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不禁走到铁栏前轻声问那老狱卒,“他犯了什么罪?要这么对他?”
我真的是很疑惑,通过两天的观察,我觉得那些人并不是为了从这人嘴里得到什么秘密而严刑逼供,根本就是为了折磨他而折磨他。他身上的伤口虽然骇人,但没有一处是致命的,可以说那些人很小心,甚至腹部的一道很深的伤口也被针线缝上了。给我的感觉是,他们不想杀他,也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是想让他死不了活受罪。
老狱卒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凑到铁栏前,小声道:“哪有什么罪,不过是不肯低头罢了。”他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他得罪了当朝的首辅高大人,皇上也是忍痛降旨关押他,不想落在锦公公手里,可受了大罪啦!”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却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听上去,那个首辅高大人和锦公公都比皇上硬气多了,可是这个人竟然得罪了比皇上还要厉害的两个人。
老狱卒又狐疑地看向我,“这事儿朝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姑娘怎么不知道他是谁啊!”
我赶紧说:“我是异乡来的,刚到这儿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到牢里来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啊!”要说好奇害死猫啊!女人的通病。
老狱卒半信半疑,随即摆摆手,“你要是不知道,也不用打听啦,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出去,哪天锦公公一高兴要了他的命也说不定的。造孽啊!”说着转身蹒跚而去。
夜深了,牢里的灯火大半都熄灭了,我转身在昏黄的光线下看向那个人,在角落里蜷成一个淡黑色的剪影,凄苦却依旧不容践踏,让人心生敬意。
第十章 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早,马公公就来了。他也没个节假日休息。这在现代,早就是劳模了。
他隔着铁栏对着角落里的人张望,“气色还不错,昨儿您歇够了吧,那今天就给您松松筋骨。”
接着吩咐左右随行的人打开牢门,以手叉腰,在一边训诫道:“锦公公他老人家说了,忙完这几天的事儿就过来看他,你们大伙可精心着点儿。”
眼见他们架起他就往外走,情急之下,我不禁脱口而出,“等等!”
马公公回头看我,“丫头,你又怎么了?”
啊?!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我的本事就是绝对不会冷场。
“马公公,其实你们已经很尽心竭力,尽忠职守了,就这么一个人,众位大人能够如此不辞辛苦,不分昼夜地刑讯,实在让我钦佩。人们常说,难的不是做一件事,而是不停地做同样的事儿。这么天天打他,你们都能不腻烦,都能保持如此昂扬的战斗力,都能推陈出新,孜孜不倦。这不仅仅是忠心耿耿,不仅仅是敬业爱岗,不仅仅是……”
照我的实力,我也就是刚说个开场白,第一轮的车轱辘话还没开始呢,马公公就脸皱得跟苦瓜一样打断我,“小姑奶奶,你能捡要紧的说吗?”
我顿了一下,最初的紧张消失后,我的头脑稍稍清晰了一些,言语也可以先到大脑,再到嘴里了。我小心地审词度句,想了想开口道:“马公公,锦公公是不是对此人恨之入骨?”
“这个吗?我爹锦公公他老人家(妈呀,还是他爹?真想采访一下锦公公,有这么个儿子作何感想)的心思谁能猜透呢?只是他特意吩咐下来,将慎行司的大刑尽数用在此人身上,若他开口求饶,就立刻禀报他老人家,若不开口就一直打下去,打到他开口为止。”
好家伙,这还不是一般的不共戴天呐!也不知道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呢?(对了,太监没老婆,可以忽略这一条了。)
“听闻锦公公过几天要来牢里看他,要是到时候他半死不活的,岂不是坏了锦公公的兴致?”我大着胆子说出来。
马公公扭着身子站着,一手托着腮帮子,“丫头,此话差异,这是锦公公吩咐下来的,这个人越是惨不忍睹,他老人家越会高兴才对呀!对了,杂家想起来了,”马公公一拍手,“昨天晚上,杂家睡不着觉,忽然想起来一个有趣的办法,若是将此人倒吊着,四周燃上炭火,再用铁刷子……”
“马公公,马公公,”我赶紧拦下他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这也是个发明创造型人才啊!“马公公的想法真是令人钦佩,只是不知道锦公公是否能了解您的一片苦心?其实,若能让锦公公亲眼看见您费心费力,他老人家才会对您刮目相看。”
马公公转了转眼珠,“丫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如让这人休养几天,养好了,等锦公公前来亲自观刑。若是到时候这个人已经气息奄奄了,那还有什么行刑的意义。您的那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妙想也无法得以施展。”
马公公频频点头,“有点儿意思。”
见他有所松动,我赶紧乘胜追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锦公公还要亲自动手呢!您想想,折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思,亲手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折磨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能让锦公公得以消除心头之恨。”
马公公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下定决心道:“好,丫头,杂家就听你一回,若是我爹他老人家满意,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他老人怪罪下来,杂家可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伙人果真将那人都扔了回来。我看着他趴伏在牢房里的地上,吁出一口气来,这才发现额角的头发都被虚汗浸湿了。
至少,他可以过两天太平日子。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么一点儿了。
狱卒送来早饭,不过是稀饭和几个馒头。我心下恻然,连递给他食物的勇气都没有。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为他疗伤,给他吃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让他养精蓄锐,好接受更加残暴的摧残吗?
他却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到盛放早饭的托盘前,拿了一个馒头,退回到角落里,将馒头掰成小块儿,安静地送到嘴里……
第十一章 绝代佳人
这两天过得很平静,他们没有再刑讯他,只有马公公不时过来看看,说几句好好保养,锦公公得空就来之类的话。
我不禁感叹,这个人的生命力太顽强了,不过两天,他已经能够扶着墙壁走了。夜深人静,他的呻吟声也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不知为什么,我听着他的呼吸总是觉得很安心。至少,我知道,他还活着。
夜里,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角落里的他唤了一声,“映雪”。
我骨碌爬起来,悄悄来到他身边,从高高的铁窗外照进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眉头微蹙着,辗转着呓语,“映雪,映雪。”
几天了,即使是刚刚受完酷刑,他也没有流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我心一软,竟然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他翻了个身,攥住我的手,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沉沉睡去。我坐了半宿,他一直抓着我的手,力道很轻,却异常执着。我心中想着,映雪,应该是他的恋人吧。让他在如此惨境下依旧念念不忘。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关照进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他的稻草堆上,身上还盖着他的被子。我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睁开眼睛偷偷看他,见他倚靠着墙,坐在离我几米远的地上,垂着头,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一只小麻雀从铁窗的缝隙中飞了进来,慌不择路,没头没脑地在石壁上乱撞,扑棱着翅膀,几次飞过我的头顶,已经被自己撞得分辨不清方向。
那人一直垂头坐着,我也没见他抬头,就见他一伸手,电闪石光间,那只小麻雀已经到了他手里。原来还是位高人呐!
挥手的动作牵扯了他的伤口,他用另一只手捂着前胸,好半天才放下。接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一步一挪走到铁窗下面,将那只小麻雀高举过头。一松手,小麻雀就着亮光顺利地飞了出去。他仰头看着铁窗外,面色平和,阳光照在他青肿破相的脸上,使他的脸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中,带着圣洁的光辉。这一刻,虽然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是我却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
我也不能一直这么躺着,于是我故作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用水缸里的水草草洗了把脸,漱了漱口。一般来说,我日常的洗漱加抹护肤品需要十五分钟,在这儿,一切从简了。都混到牢里了,还是古代天牢,我也没什么可穷讲究的了。要说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惊人,几天前,我还是一天不洗澡就浑身难受。到了这儿,别说洗澡了,擦把脸就不错了,我也没觉得活不下去。还好,有狱卒定期提供水,已经是特殊优待了,要说,我也是沾了这个人的光了。
我又拧了湿布,给那个人,他抬手接过来自己擦了又自然而然地递给我。看得出,这也是位养尊处优,让人伺候惯了的主儿。只可惜,富贵身子,受罪的命,都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这个想法让我很是黯然,毕竟他是我穿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下午时分,我正躺在石台上午睡,(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干,那个人通常都是蜷缩在角落里,不哼不响的,闷得我只能睡觉了)牢门“咣当”一声响,我睁眼时,看见一抹潋滟的红影,已经走了进来。
那红影扫了石台上的我一眼,我只觉得一道寒光如刀似箭地射向我,吓得我赶紧闭眼。再偷偷睁眼时,那人已经来到角落里倚着墙席地而坐的人旁边,蹲下身子,红色的锦衣扫在牢房的地上,象尘埃中绽放的鲜花,她俯首腻声道:“这么着,都没整死你?”
声音低柔魅惑,带着说不出的磁性。那么狠毒的话由这人嘴里说出来却象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一样温柔多情。
我悄悄打量这个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红衣,质地轻盈,无纹无饰。满头墨样的青丝毫无修饰地披散在肩上,长度过腰,象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再看她的脸,我如遭到雷击一样,彻彻底底地惊呆了。要说在现代咱什么美女没见过?电视媒体中各色的莺莺燕燕、燕瘦环肥,轮番轰炸,化着妆的,整过容的加上清水出芙蓉的,早就被炸麻木了。而此刻见到这名红衣女子,我却头脑一时酱住,第一次觉得自己言语贫乏,都找不出合适的辞藻形容。呆看了半晌,脑海中才闪现出四个大字“绝代佳人”!天仙张看见她都得找块豆腐一脑袋撞过去。
她的肤色白得赛雪欺霜,宛若凝脂,眉飞入鬓,一对凤目顾盼生辉,如盈盈秋水,让人沉溺。鼻梁挺秀,樱色薄唇微启凑到那人的耳畔,低声地调笑着。
身为同性,我看到她那副柔媚诱惑的样子都觉得心神激荡,眼犯桃花,难得那个闭目垂首的人,如老僧入定一样岿然不动。
第十二章 大哥还是大姐
见他毫无反应,那红衣女子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抚着他的面颊,惋惜道:“我忘了告诉他们别打你的脸了,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俊逸出尘,秀美无俦的样子。”说着竟然“咯咯”笑了起来,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真是个蛇蝎美人。
那美人的手滑到他的胸膛,插进他的衣襟里,轻抚着,脸也依偎到他的脸边上,象情人间说悄悄话,我是不想听人壁角的,在现代的时候最怕在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公共场所看到如入无人之境卿卿我我,抱在一起就啃的小情侣。天仙张说我是妒忌,自己是沙漠,就看不得别人鲜花盛开。天地良心,我还真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实在是有碍观瞻,影响食欲啊。你们好你们的,谁也没拦着,问题是,能不能别强迫别人当观众?就象现在,虽然我缩在一角,非礼勿视、尽量不看,但是四周太安静了,她低柔的笑语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我的耳朵。
“你这个人哪,实在是不让人省心,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趟这趟浑水。那个姓高的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了。我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将姓高的一党一网打尽。可你偏偏着急当这着孤胆英雄,当堂顶撞咱们的高阁老,这下连皇上也保不住你了。”
她一边说着,手一边在他身上游走,“好在皇上不忍心将你交给那个姓高的,而是交给慎行司监押,不然你早就身首异处了。落在我手里,我可是舍不得让你痛痛快快死了。难得咱们两个有时间独处,我倒是珍惜这个机会呢!”
她的声音低回娇柔,但是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听得我直打寒颤。她又轻笑了一声,“你这个人也真是铁石心肠,人家可是一片真心对你,可是你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熬这些苦刑,对你有什么好处?只要你对我好,就是那个皇位,我也可以拿过来放在你手心里,让你一统江山,无人匹及。”
换了我是男人早就心动了,先别说脱离苦海,江山皇位的,就是这么个大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我也无法坐怀不乱。可是那个人依旧充耳不闻,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一样。
那红衣女子的手越来越不规矩,沿着他的胸膛往下探去,画面渐渐少儿不宜,那女子也目光迷离地娇喘起来,我赶紧闭眼。虽然说作为一名现代女性,我交过男友,该看不该看的,该做不该做的也都尝试过,但这真人版的现场秀还是让我面红耳赤。
耳听女子的娇喘声中加入男子压抑的呻吟,我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说古人知礼守旧,这么放荡形骸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让我这个现代人都自愧弗如。
不过我越听越觉得不对,那个男人的呻吟声不象有多欢娱蚀骨,反而带着痛苦的煎熬,跟他刚受完刑时的辗转低吟并无二样。我忍不住又偷眼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那个女人竟然扯开他的衣衫,手指摩挲着他胸前刚刚愈合的伤口,一下,两下……很快,他的伤口裂开,鲜血染在那女子雪白的指尖上,说不出的诡异妖艳。
那女子抬手对着阳光比看了一下,象欣赏指尖的蔻丹,殷红的血珠顺着她玉样的指尖滴落下来,她满意地收回手,又开始摩挲另一处伤口……
那人在她手下痛苦地呻吟。她以脸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呵气,轻声地诱惑,“叫啊!再大声点儿,我喜欢听!”
那人一下子闭了嘴,浑身抖成一团,缠着破布的手指都抠到地上。
你还SM了!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啊!就算是因爱生恨也不值当的将人往死里整。
我觉得怒火从我的胸部一下子窜到脑部,太可恨了!我气得直哆嗦,我天天给那人上药,喂他吃饭喝水,才让他有个人模样,我容易吗我?被那女子几下就又折腾得半死不活。
这就像小时候搭积木,还没来及体验成功的喜悦,就被个坏小孩冲过来推倒了。那种眼睁睁看着心血付之东流的恼怒让此刻的我不顾一切地“腾”地坐起来。
“这位大姐,就算他对你始乱终弃,你也犯不着这么对他,你长得这么妖孽(我一着急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多少男人排着队愿意娶你,你干什么非缠着……”
我还没说完呢,就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一下子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我“呜噜”着被那只手从石台上提了起来,脚尖都离地了,我伸出双手去拉脖子上的禁锢,可是那女子手劲儿极大,我撼动不了分毫,只觉得呼吸困难,直翻白眼。
一个如恶魔般森严冷酷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费力地睁眼看去,那个红衣女子单手捏着我的脖颈,目光冰冷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的身量挺高,至少比我高,因为我被提起来了,脸才跟她平行。我茫然地看着她,还是那张绝美的面孔,但是眼中闪着危险嗜血的光芒,漆黑的瞳仁象个漩涡,倒映着我惊恐紫涨的脸,她薄唇紧抿着,唇角微微向下弯,显得阴郁狠辣。怎么说呢?这明明是一个男人的神色。
虽然我此刻大脑缺氧,喉头被她捏得“咯咯”作响,但求生的本能让我双手扒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叫道:“大……大……大……大哥……您……您……您松手……”
他眸中的怒色更甚,周身散发出暴戾的凶狠气场,长发红衣无风而舞,向后飞扬,宛如索命的修罗。他手指一收,举起手臂,将我慢慢往上提,举过他的头顶,我身子悬在半空中,觉得脖子都要被捏断了,胡乱踢的双腿越来越无力……
第十三章 人都有弱点
我身子悬在半空中,觉得脖子都要被捏断了,胡乱踢的双腿越来越无力……
角落里传来那人的声音,“放开她。”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颈间的禁锢一下子撤销,空气瞬间冲入我的胸腔,我从半空掉到地上,趴伏着剧烈咳嗽起来,差点儿没吐出来。
牢房里的暴戾之气瞬间消失,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一般。那红衣人侧过头看屋角的人,斜着凤目,眼波流转,妩媚得很。
我脑残呀!能进这牢房的除了公公还能有谁?怪不得,我“大哥”、“大姐”的都没叫对。不过也不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这位公公太人妖了,忽男忽女的,在两性间游移。
那人妖(我只能这么叫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上下打量了我,又半扭着头问墙角的人,“还没来及问你呢,这又是谁啊?是你的小情人吗?”
他嘴里“啧啧”出声,“就这货色,给你暖床都不配,怎么?在这天牢里呆了月余就饥不择食了?”说着以水袖掩口笑了起来。
我要是胆子大点儿,就一口啐在他那张妖孽的脸上了。可是我还是胆小,心中骂了一句“活该你断子绝孙”,面上连怒色都没敢带出来,只趴在地上抽筋一样地咳嗽。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扑在死人妖的脚下,惊喜地哽咽着,“父亲大人!”
我连咳嗽都忘了,瞠目结舌地看到马公公跪在地上,仰着擦了粉儿的粗脸,“父亲大人,您老人家来了也不告诉儿子一声,儿子日日夜夜盼着见您呐!”
说着举袖拭泪,跟真事儿似的。我要是有这么个活宝儿子,早就一头撞死了。
那人妖还挺镇定,“起来吧,我就是来看看,看来你把这个人照顾得不错啊!怕他寂寞还弄个臭丫头陪他。”
马公公一脸献媚的笑容,窥着人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儿子遵照您的嘱咐将慎行司的大刑都给他用遍了,整得他几近半死,可是儿子又一想,半死不活的岂不是让父亲大人没有用武之地,如何能尽兴?正好这个丫头来探监(他没敢说我劫狱),就让这丫头照料他,将他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只等父亲大人来了,亲自观看刑讯,若父亲大人有兴致,也可在他身上练练身手,让儿子开开眼界。”
死人妖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难为你一片孝心。”
马公公得到死人妖的褒奖,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上,“父亲大人监督国事,日理万机,儿子惭愧无法为父亲大人分担丝毫,只能绞尽脑汁博父亲大人一笑。只盼着父亲大人舒心,身体康泰,儿子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头磕在地上,还半歪着脑袋欣喜地看了我一眼,那神色分明在说:“Oh
Yeah!”
如此狗血的场面,太让人无语了。我也看出来了,这死人妖就是大家嘴里的锦公公了,我一直以为是个老头子,不想是这么个祸害人的妖孽。
那人妖此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竟让人有高大魁梧之感,虽然容颜绝美,旷世无双,但是已不带一丝阴柔之气,反而面色刚毅,不怒自威,神情高贵,堪比王侯,一身的红衣也如血染战袍一般,不觉娇媚,只觉凄艳凌厉。
“你也忙活了月余,这人开口求饶没有?”死人妖问马公公。
马公公很是泄气,吭哧道:“没……没有。”
“废物!”那死人妖面罩寒霜,声音不大,却让马公公瑟瑟发起抖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声线都比刚才与角落里的人调笑时低沉。
马公公磕头如捣蒜,“儿子愚笨,辜负了父亲大人的信任。可是……能用的都用了,剩下的大刑就伤人致残了。”说着复又一拜,“还请父亲大人示下。”
死人妖想了想,“先别弄残了他,慢慢来,等到无计可施了再鸡零狗碎地送他归天。”
“父亲大人英明啊!”马公公又一个头磕下去,貌似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得我胃里都冒酸水了,还是人吗?
“刑讯之事本是你职责所在,这个人既然死硬,你们就不会动动脑子?这点儿小事儿总不用我来教你吧!”死人妖微仰着头,俯视着看地上的马公公。
一句话说得马公公冷汗都冒出来了,结结巴巴道:“这个人硬得很,一个月了,连话都不肯说,儿子也是……”
那人妖凤目一凛,“不肯说话?哼,刚刚他还开口替这臭丫头求情!”
马公公看了我一眼,忽然眼神一亮,恭敬地对那人妖说道:“儿子觉得单纯的刑讯起不到父亲大人想要的效果。这人既然不怕打,咱们就得想其他的法子。人都是有弱点的,没有弱点还能称之为人吗?贪财的以金银诱之,贪女色的,就对他使美人计,贪权贵的,就许他高官厚禄。儿子这两天就在找他的弱点,再对症下药。”
我在旁边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我那天说的话吗?几乎一字不差啊!
马公公说完,等着人妖发话,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牢房里一片静默,异常压抑。
须臾,死人妖面带笑意,“一直说你脑子不中用,没想到也有开窍的时候。你想得甚好,倒让我茅塞顿开,行了,先下去吧,一会儿再叫你。”
马公公得了赞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起来,“都是父亲大人教导有方,还望父亲大人多多指点。儿子就在外面候着,随时听候父亲大人差遣。”说着,躬身退下。
第十四章 极乐的癫狂
牢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人。我一歪头,躺在地上装死。忍不住好奇心,又将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儿。
那死人妖此刻肩膀松弛,不象刚才那样挺拔,身量也比刚才矮了下来,衣角轻扬如风吹水面荡起层层涟漪,缓缓踱步到角落里,俯身看着那人。声音又象刚进门时那样婉转低回,“你的弱点是什么?功名利禄你不稀罕,荣华富贵又是身外之物,这美人吗?你府上连一位侍妾也无,你难道真的没有弱点吗?”
那人垂着头,跟没听见一样,不理不睬。死人妖也不恼,自问自答道:“我那乖儿子倒说对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人没有弱点。”
他逼近那人,唇边挽起得意的弧度,越发显得那张脸明艳不可方物,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你的弱点,只有我知道。”他压低声音,俯在那人耳边,带着怨毒缓缓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名字,“江映雪”。
映雪?这个名字我听过,是那人一次梦靥中呼唤的名字。
死人妖满意地看到地上的人抖了一下,直起身仰头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可收拾。等他笑够了,才复又俯头盯着地上的人,言语轻快道:“枉你一世英名,文韬武略,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她现在是你嫂子了,你心中再对她痴缠眷恋又能如何呢?以你的的为人,叔嫂通奸的不伦之事自是做不出来,也只能是‘一处相思,两处闲愁’了。”
他故作惋惜地摇头,“可惜,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把江映雪给你弄到这牢里来,不过……”他眼波一转,斜扫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闭眼。“这儿倒有个现成的臭丫头,虽然姿色平庸,但也聊胜于无。”
这死人妖是什么意思?
只听他冲外面唤道:“拿酒来!”
早就候着的马公公屁颠儿地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酒并一个酒盏,一脸媚笑,“父亲大人慢用。”这要是给他安根儿尾巴,就能摇起来了。
死人妖接过来,肃然道:“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当差当得不错,人也机灵,以后多上点儿心,没你的亏吃。”
“父亲大人!儿子何德何能?得父亲大人如此厚爱!”马公公热泪盈眶,又表了一通忠心才抹着眼泪走了。
死人妖回过头来,已换上一脸明媚诱人的笑意,真是变脸比变天儿还快。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玉瓶,打开塞子,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进酒壶里,又盖上壶盖,拿在手里轻轻摇晃。
“这可是西域的贡品,叫做‘红尘若梦’,本是献给皇上的,没想到皇上说这东西秽乱宫闱,让我把它扔了,我带在身上,还没来及扔呢,就到这儿来看你了。扔了也可惜,据说是此中极品,能让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用着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那人。那人本在地上坐着,见他过来,青肿的脸上现出惊惧的神色。即便是受刑的时候,也没见他害怕过,此时却如同躲避瘟疫一样挣扎着往旁边躲去。
没爬两步,就被死人妖一脚踩在胸膛上,俯身伸手擒住他的下颚,将酒往他嘴里倒,绯红的酒液顺着那人的嘴角流了出来,那人拼命挣扎,痛苦地左右摇头,仍被灌下去大半。
死人妖将空了的酒壶随手一扔,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随着一声脆响,落在他身后的地上摔得粉碎。
那人俯在地上搜肝抖肺地咳嗽起来,伸手去抠嗓子,似要将喝下的酒吐出来。
死人妖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道美景,半晌才悠悠道:“来不及了,吐出来也没用。”说着伸手抓住那人的头发,迫他扬起脸来,唇角凝起一丝妖艳残忍的微笑,声音异常的蛊惑,“忘掉江映雪,在极乐的癫狂里沉沦吧!”
他用力将那人的头惯在地上,不再看他,起身径直走出牢房。
第十五章 举手之劳
牢房的门被狱卒锁上,四周静悄悄的,只闻那人粗重的呼吸声。
我见人都走光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看墙角里的人,见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呻吟不止。
那死人妖不会给他下了毒药吧!我一阵惊恐,伸手去扶那人的肩膀,他皮肤滚烫,跟发高烧一样,我更加害怕,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一把拂开我的手,艰难地将身子往里角挪去,声音沙哑道:“别……别过来!”
我愣了一下,怎么了?不明就里地跟着他亦步亦趋,关切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我再给你上点儿药。是不是刚才那人妖给你喝的酒有毒,你快吐出来呀!”
说着,我去拍他的后背,我是真的怕他死在我面前。
他大口地喘着气,一把抓住我的手,象即将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往上一够,搭到我的肩膀,我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在他身上,我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面色潮红,因喘息剧烈而身子发颤,看着我的眼睛带着迷离之色。
这是?……他的神情吓到了我,我本能地畏缩了一下。他神色挣扎,一把将我甩开,断断续续道:“你……快走开……快走……”说着自己用头去撞墙,发出“咚、咚”的闷响,血都磕出来了。
完了,疯啦!
我反应过来后,扑过去拦他,这要是血溅三尺的,多恐怖!
撕扯间,他本就被死人妖扯开的衣襟彻底敞开。我不经意撇了一眼,一愣之下,立刻面红耳赤地扭过头去。
他……他的,竟然……直挺挺的……肿胀得发紫,上面的一道鞭痕都胀裂开,渗出血来,这个……也太……真让人……
我放开他,手脚并用,倒退着爬回石台边上。这会儿我明白过来,那个变态的死人妖,竟然给他喝下一壶春酒。
眼见那人呻吟声越来越难耐,甚至已带上情欲的暗哑,身子徒劳地在地上扭动翻滚,象被打捞到岸上的一尾鱼,不时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往墙上撞,却浑身抖着,越来越无力……
我再也坐不住了,“蹭”地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身边,将他蜷曲的身子扳过来仰面朝天,看了一眼他身下的几欲胀裂的硕大昂扬,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他扭过头,哑声道:“我……自己来……”
可是他的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带得腕上的镣铐“哗哗”作响,却根本握不住自己。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伸手一把将他握在手里。掌心传来的热度让我一时心猿意马,不敢去看他的脸,只能专注手里的操作。
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自己的脸,头向后仰,露出修长的脖颈,断断续续的呻吟溢出他的唇角,听得我心如擂鼓,脸红脖子粗,真的是……很……诱人!
我慌忙稳住心神,全当自己在钻木取火,别救人救得真把自己搭进去。
我这人有一点儿好,全神贯注的时候,可以忘记周遭的一切。我要是看书看进去了,别人叫我,通常我是听不见的。就像现在,我渐渐进入一种忘我状态,心无旁骛,只把这事儿当做一件工作来做,甚至带上了精益求精的业务钻研精神,变换着角度和力道。
我手都酸了,他终于在骤然拔高的呻吟中释放出来。律动过后,他依旧坚硬如铁,我晕!那个死人妖给他下了多少药?
革命的道路真是任重道远啊……天擦黑的时候,他终于被清空了,无力地疲软下去。他再不完事儿,我手腕都得折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阵头昏眼花。不过我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打了一盆水,自己洗了手,又给他擦干抹净,涂了药,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狱卒送来晚饭,是四个馒头,两个菜和一碗粥。我想着古人脸皮儿薄(我脸皮厚),他一个大男人,却被我用手给上了,这会儿肯定死的心都有,就没叫他吃饭。
伸手去抓馒头,手悬在馒头上方,又缩了回来。虽然洗过了,还是便扭,愤愤地拿一根筷子将几个馒头糖葫芦一样穿成一串,凑到嘴边大嚼起来。
我忘了说了,除了一紧张就胡说八道,我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一郁闷就胡吃海塞。此刻,我发泄一样咬着筷子上的馒头。
当我吃第三个的时候,角落里的人忽然轻声开口,“若我不死,一定娶你。”
一口馒头差点儿没噎死我。不会吧!我只是动动手指头,他就赖上我了!
我捋着脖子好容易将那口咽下去。心下嘀咕,怎么回绝他呢,若对他说“举手之劳(实情),何足挂齿”会不会显得过于豪迈了!
久久不见我的答复,他显然误会了,“姑娘是否已经成亲?”
这个吗……容我再回忆一下,我那不堪回首的短暂情史。
第十六章 我的情史
大学的前两年我都一直走矜持路线,虽然不时有男同学献献小殷勤,我也是本着宁缺勿滥的精神守身如玉。当然,我不是说人家不好,配不上我,我还没那么自恋。只是,我总觉得我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我不愿意因为寂寞或是好奇去浪费自己和别人的时间和感情。
直到一天在通往食堂的小路上,前面的一位同学夹在腋下的书滑落了一本,掉到地上,我见到了扬声唤他,“同学,书掉了。”正要去捡,有人比我快了一步将书捡起,抬头之际对上了我的眼睛。我的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梦游一样看他将书还给那个男生,回头对我笑了一下便消失在过往奔赴食堂的人群中。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那一刻我分明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在说:“就是他。”
我没见过他,但是,我觉得已经认识他很久了。比较浪漫的说法是,“前世今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但是我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更准确的感受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女孩子,从进入青春期起,心中就会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这个影子可能来自父辈的幻化,来自外界的影响,或来自自身的臆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影子越来越清晰明朗,他应该有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笑时眼睛会眯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应该勇敢坚强、乐于助人,对小动物都拥有爱心……他应该打得一手好篮球,奔跑起来象敏捷的豹子……
但是你始终没有办法将他幻化成一个真实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想象,你甚至无法在脑海中合成一张脸。影子的脸始终是模糊的,虽然你已经为他勾画了五官。
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心中的影子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这就是我那一刻的感觉,我为我心中的影子找到了主人。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记得那日阳光明媚,而他抬脸看我时,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接下来很恶俗,我费劲周折打探到他是高我一年级的工程系的学生会主席萧然。连同宿舍的好姐妹都说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花痴起来。他打篮球,我去观战;他们系开联欢会,我去捧场;没课的时候,我坐在男生宿舍和工程系教学楼之间那条路的一处台阶上,只为在过往的人流中搜寻他的身影;我吃完饭回来,听同屋的人说,在另一个食堂看见他了,我马上会拿起饭盒再去吃一顿……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从我面前匆匆而过。
那是一段疯狂的岁月,我都不知道一向文静乖巧的我怎么跟着了魔似的,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我终于让他注意到我,就是那次倒霉的辩论会。他是辩论会的组织者,我因参赛跟他有过几次接触。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不算),终于他牵起我的手走在校园里。那一刻我的满足和骄傲足以将我溺毙。
不过,优秀的男生,注定会有人关注,很遗憾,他不是个从一而终的恋人,或者说,他不够爱我,只是一时被我的痴情打动。为了留住他,我做了一件最蠢的事,我将自己给了他。
若说感受,应该是心理的满足远大于生理上的。“我是他的女人了。”这种想法甜蜜而酸涩,让我还哭了一鼻子。生理上谈不上有多大的快感,但也不象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痛不可当,是有点儿疼,但还能忍,第一次他也很温柔。
他确实对我又迷恋了一阵,但很快又迷失在形形色色的追求者中。我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却得不到他的珍惜。这不怪他,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妄图通过这种方式留住他。我眼中的珍宝,只是他一时的快慰消遣。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他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会是唯一的那个。
我不后悔与他发生的一切,那是青春的错误,错了就要认赌服输,我将自己的感情和贞洁当做筹码,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让我想起来就脸红的是后来在咖啡厅里,我哭着求他留下来,向他哭诉我的一切都给了他。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没脸的事儿。我永远忘不了他冷漠的脸,只留给我一句话,“不是我强迫你的。”
我逃一样地离开咖啡厅,多呆一秒都会崩溃。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自受。
我去校外的酒吧借酒浇愁,失声痛哭,一个男生走过来坐在我边上,我认识他,秦志轩,是萧然的哥儿们,一个宿舍的,经常一起打篮球。那个晚上,他陪我喝酒,直喝到酒吧打烊。
我从没喝过酒,那是第一次,我发誓也是唯一的一次。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跟秦志轩躺在快捷酒店的床上。他说一直喜欢我,现在终于等到机会。我给了他一巴掌,穿上衣服走了。我不恨他,因为不值得。
他找过我很多次,甚至骚扰到我同宿舍的好友,我不愿再见他。最后一次,他说要与我做个了断,我去了,对他说我跟他没有可能。
他冲着我离去的背影说:“林若溪,咱俩儿的事儿让谁知道都会说应该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
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但我发誓我听出了威胁的味道。我转身又走了回去,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介意你告诉别人,不过我希望你把话说全,真正的原因是你的技术太差,我没兴趣再找你。”
撇下他一个人目瞪口呆,我转身回了宿舍。我怕什么呀?那很傻很天真的都又抛头露脸,重新做人了。我就不信,那个晚上他带相机了!
那是大三时候的事儿,那年暑假,他们都毕业了,我空窗了大四一年。谈不上“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再也不会轻易地付出感情。
我已经想明白了,或许我爱的也不是萧然,我爱的只是我心中的那个影子,只是错误地把他安到了萧然身上。
朋友怕我抑郁了,劝我再找个男朋友,甚至张罗我去相亲。我也只是婉拒她们的好意。
我在等,哪怕用我的整个后半生,等真正对的那个人出现……
第十七章 不吐不快
我从神游中回到现实中,意识到那个人还在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我抓抓头,这是在古代,如果按照发生关系来算,应该算是吧,于是胡乱地“嗯”了一声,也为了绝了他的念想,他真来个以身相许的,我可受不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歉然道:“若能活着出去,我必到府上登门谢罪,任凭你夫君发落。”
“别别别,我那俩夫君,一个他把我休了,一个我把他休了,现在我也搞不清楚都死哪儿去了。”
长久的沉默,他不再说话,大概是被吓住了。想想他也够惨,身陷囹圄,受尽摧残,还失身于一个女魔头,换个意志力差的,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气哼哼地接着啃我的馒头,真是太太太郁闷了!
晚上,我躺在石台上,胃里翻江倒海,被那几个馒头撑得睡不着。角落里的那人也静默得出奇,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我能感受到他的尴尬,其实我也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于是我决定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几天了,没有对着人侃侃而谈,让我憋得比那日不敢用马桶还难受,都是不吐不快啊!
我鼓鼓勇气,先从自我介绍开始。黑暗中,我如自言自语般地开口,“我叫林若溪,我爸,就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说希望我‘宛若山林中的欢快流淌的小溪’。我家里有爸爸妈妈,就是爹娘,我爸林寂亭,是……我妈叫韩如馨,是……”
想到爸爸妈妈,我禁不住泪眼朦胧,声音哽咽道:“他们找不到我肯定急死了。”
我赶紧打住,不敢再多想,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养了一条狗,是只吉娃娃,我给它起名叫‘辣妹’,我一直想帮她找到她的‘小贝’,可是她谁也看不上,依旧待字闺中,我还养了几条鱼,分别叫‘大呆’、‘二傻’、‘三迷糊’……”
二十多分钟后,我滔滔不绝地将家庭成员都介绍完了,他还是不言不语,让我很是泄气。我略为难堪地停住,他倒悠悠开口了,“你如何到了这里?”
我一听,来了精神,对于自己的倒霉经历,我急需向人倾诉。这么狗血的事儿竟然让我碰到,不发泄出来简直让我如鲠在喉。
我哀叹一声,“我也奇怪啊,我是怎么来的。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我是穿过来的。‘穿’就是穿越的穿。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从你们这儿人的装束打扮来看,至少是几百年之后啊!我本来是去帮我朋友相亲的,结果我赶到那里,要做电梯上到三十八层楼的咖啡厅。对了,你知道电梯是什么吗?电梯就是……咖啡厅你懂吗?就是……咖啡是南美产的,是一种提神醒脑的饮料……算了,不说咖啡了,说不明白,就说我一踏进电梯,就掉到牢里的走廊地上了,我冲着光亮走了几步,就看见你了……”
我颠三倒四地讲我的来龙去脉,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我才勉强住嘴,问那个一声不吭的人,“我说的,你听懂了吗?”
隔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
没关系,我重头再讲一遍。“那天下午,我本来是帮我朋友相亲去的,结果,我一进电梯……”
我一直又讲到我怎么遇见他,迟疑地问:“这回明白了吗?”
他赶紧说:“明白了!”
我吁出一口气,长时间地讲话让我大脑缺氧,我摇摇晃晃地从石台上爬起来,摸着黑喝了点儿水,又倒了一碗给他,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
我也不管他爱不爱听,是否听得懂,反正我就不停地讲,想到什么讲什么,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新中国成立,五大洲七大洋,飞机火车互联网……
在如倾倒一样的滔滔不绝中,我连日来的紧张焦虑渐渐平复。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说起萧然。那些尘封的记忆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却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向一个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倾诉。
我向他诉说我与萧然的相遇,那一刻我心中的震撼,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他的女朋友,后来为了留住他而用了最蠢的方法,却依旧没有挡住他离去的脚步。我甚至连那次荒唐的醉酒都说了出来。
那天夜里,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住的嘴,我只记得最后我声音嘶哑,潸然泪下。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洒脱,一年了,那些伤痛依旧鲜明。
我是哭着睡着的,在最后的朦胧里,我感到他将被子轻轻地搭在我身上……
第十八章 既来之则安之
第二天醒来后,想起昨晚的事儿,让我很是羞愧,都有些不敢看他。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儿我都告诉他了。
不过发泄完之后,我有种释然的感觉。萧然一直是我心中的禁忌,是我心口不为人知的痛,让我作茧自缚,不敢去想,不敢去碰。然而经过昨晚的倾诉,我如破茧而出的蝴蝶,感觉浑身轻松,终于彻底放下了。
同时,我对目前的处境也不再恐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身边有个活生生的对比啊!他都被整成这样了,都还按时吃饭呢!我有什么吃不下睡不着的。
人有时就是这样,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慈善事业?当然我不否认那是人家有爱心,品德高尚,但是我觉得,当你能够帮助比你还惨的人,你就会对自身的困顿处境有所释怀。看,人家都过成那样儿了,我的生活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我知道这是我的阴暗心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别人心情不好时喜欢看喜剧片儿,哈哈一笑,什么愁事儿都没了。我心情不好时,看二战集中营的片子。我上回失恋,就窝在家里看了遍《钢琴家》,是讲波兰一位著名的钢琴家在二战期间被德国人关进集中营,后来他的家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劫后余生。我边看边哭,用掉一盒纸巾。看完后,飞奔着就回学校了。失恋有什么大不了,我还没进集中营呢!
就像现在,虽然穿到天牢来了,我还是很阿Q,天牢有什么大不了?我还没象旁边这个人天天熬苦刑呢!(纯粹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当然,前提是他一直留着这口气,可别真挂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于是没头没脑地问他,“对了,我还不清楚你的名字,不知如何称呼?”
他正在啃一个馒头,听我问他,扬起青肿的脸简洁地说道:“常风”。
“哦,是常大叔。”
他好像哆嗦了一下,手里的馒头都差点骨碌到地上。
“那敢问常大叔,现在是何朝代?就我观察,跟我知道的朝代都靠不上。”
他索性不吃了,老老实实答道:“龙耀国,乾元二年。”
果真是架空历史了!
“皇上叫什么?”我一边吃着一边问。
他迟疑了一下,用手指蘸着清水,在地上写下几个字。我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了一下,大声念了出来,“沐长卿”。
他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我“呜呜”了两声表示抗议,眼睛叽里咕噜地来回乱转。他四下看看,见没有旁人才略为尴尬地将手放下来,小声地提醒我,“皇上的名讳是不能随便说的,属大不敬,是砍头的罪名。”
我吓得吐吐舌头,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要是因为这个被砍头,真要冤死了。我这个人不学无术,对古代了解不多,真不知道不过是说了皇上的名字就要掉脑袋的。
我本来还想问问皇上姑姨姥姥舅舅都叫什么的,这下也不敢问了,怕我的小脑袋瓜不够砍的。只问问当前朝代的情况。他回答得很简单,基本上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从询问中,我得知,现在的皇上是先帝的独子,去年春天,先帝驾崩,继位成新帝,改国号“乾元”。
目前朝中局势十分复杂,两派势力互相倾轧。一派以内阁首辅高正勋为首,此人年过六十,是三朝元老,功高盖主,飞扬跋扈,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从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另一派是大内首领太监锦公公,宦官干政,曾深得先帝的宠信,设立了慎行司,专门刑讯监押异党,搞的朝廷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连朝中官员,见到锦公公和他手下的太监,都得毕恭毕敬。这两派势力,势同水火,朝中已是风雨飘摇。
近日,锦公公连挫高正勋的锐气,以诽谤朝政,贪赃枉法的罪名拘禁了高正勋旗下的几名重臣。可以说锦公公已占上风,如日中天,气焰更甚。(整个一个九千岁魏忠贤)
我见他不愿多语,只简单介绍了当前的状况,便也不再深问。那日老狱卒也说过,他将高首辅和锦公公都得罪了,两边都想制他于死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想都替他难过,死都死得这么不干不脆,难得他还这么平静,不见丝毫恐慌。
为了宽慰他,让他能够暂时忘掉苦痛,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我的嘴几乎就没闲着。除了吃饭的时候占住了没办法,其他醒着的时候,我都在说话。
我给他讲我在现代时空的生活,讲我的家庭,我的学校,我的朋友,讲我们的社会、先进的科学。后来我觉得讲现代的东西他可能理解起来比较费劲,就给他讲古代的历史文化,诗词歌赋,我给他背诵我知道的长诗绝句,宋词元曲,再不时发发感慨,配上自己的狗血见解……
他总是安静的听着,很少插言,只在我停下来的喘气的时候,轻声问一句,“还有吗?”
让我备受鼓舞,接着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第十九章 凡夫俗子的乐趣
掌灯时分,牢房里一片昏暗,一人身穿红衣,手执红烛款款而来。跳动的烛光下是他那绝世容颜,忽明忽暗,娇媚妖娆。即便怕得要死,我仍忍不住呆呆地看着他。他扫了我一眼,眼波流转却冷得象冰,我哆嗦了一下,缩在墙角的阴影里,只希望他别再注意我。
锦公公径直走到常风跟前站住,半歪着头,倾斜了手里的蜡烛,一泼红艳艳的蜡油,滴落到常风胸前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蜷了起来。死人妖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看得我那叫一个心惊肉跳,魂飞魄散。心中咒骂,你这SM成癖的死人妖。不过虽然义愤填膺,但是我怕他掐我脖子,所以没敢吱声。
耳听死人妖娇笑着调侃,“我还以为你会爆阳而死呢!没想到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色迷了心窍,夺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你不一直自诩是正人君子吗?世人也都赞你‘君子端方,清雅如风’,怎么连这么禽兽不如的事儿也做了呢?”
还讲理吗?明明是他给人家灌的春药,却还说人家禽兽不如。我也看明白了,他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常风的机会。虐身改攻心了!
常风垂着头,并不理他。死人妖冷笑了一声,款步走到我跟前,一双妙目死盯着我,我惊惧地抬头,在他眼中看到了怨毒和嫉妒,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让他很舒服吗?”
这话问的,让我说“是”,还是“不是”呢?
我踌躇了一下,我要说“是”,肯定会打翻他的醋坛子,他一生气要了我小命儿怎么办?我要说“不是”?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觉得留着我也没什么用了,干脆“咔嚓”一声结果了我?
我先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怎么答都是错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眼见他立在我面前,我可没常风那胆量对他不理不睬,只能嗫嚅地说:“这个……旁人也体会不到……”
牢房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掉根针都听得见,他的目光在惊愕过后,一下子变得阴狠,脸部的线条都硬朗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狂暴怒气,让我感到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一步步地向我逼来,面色狰狞,象要生吞了我一样,声音也因愤怒而低哑,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愣了一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急得想跳楼!我就想说这个问题该问常风,不该问我,我又不是他,我哪知道他舒服不舒服?不过显然,死人妖误会了,以为我在讥讽他体会不到男人的快感。苍天可鉴,打死我也没有那个胆子嘲笑他老人家。
看着他在我面前逐渐放大的脸,我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锦……锦……锦公公,您……您……您……英明神武……盖……盖世无双,您有更……更高境界的追……追求,我们是‘燕……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撑死也……也就是个‘饱……饱暖思淫欲’,您……您有伟大的事业等着您,不……不需要凡夫俗子的乐趣……”
我说的都是什么呀!还是闭嘴吧我,越描越黑!
眼看着他的手又冲我的脖子伸了过来,我认命地闭上眼。却听见角落里的人说道:“你我的恩怨与她毫不相干,你别迁怒别人。”
周身笼罩地戾气一下子撤掉,我象快溺毙的人钻出水面一样,赶紧喘了几口气。
再睁眼时,那死人妖已经转回到常风身边,从腰间扯出一根极细的鞭子,冲着常风劈头盖脸地就挥了过去。牢房里回响着鞭子抽打到皮肉的清脆响声,“噼啪、噼啪”的,很像过年放鞭炮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让人心惊胆颤。很快常风的血就飞溅出来,甚至溅到了死人妖的身上,脸上。而他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忍着呼啸的鞭子……
第二十章 好男不跟女斗
常风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忍着呼啸的鞭子。
死人妖如妒妇上身,一边打一边恨声道:“你不是心里只有江映雪吗?你不是为了她旁人都不会多看一眼吗?怎么,看上这个臭丫头了?你强要了那臭丫头,她让你很满足吗?你还对她动了心了!说啊,你强要了她几次?是不是她越哭越挣扎越让你有兴致?”
眼看着常风渐渐不支,倒在地上,快要昏厥过去了,我忍不住哆哆嗦嗦地替常风辩解:“别打了……其实……他没有强要我……我就是……”
死人妖气喘吁吁地停住,歪着头看我,“这么说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这个问题太让人无语了,我一脸呆滞,连胡说八道都不会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喉咙发紧,哑口无言。
那死人妖见我不语,提着带血的鞭子就冲我走了过来。
我反映过来,惊恐地往石台里面缩去。他走到我跟前,扬起手中的鞭子。
我瞥见鞭子上凝着鲜红的血珠,顺着鞭梢往下滴落,他那如美玉雕成的面颊上也沾染上飞溅而出的鲜血,在惊心动魄,冷艳无双的光芒中散发着嗜血的残忍。我看着他那张妖孽一样的脸,忽然觉得能说话了,赶紧张嘴,“你别过来,好男不跟女斗!”
他一下子停住,半眯着眼睛看我,“你说什么?”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只好心虚地又说了一遍,“我说……好男不跟女斗,男人不能打女人。”
我也不想这么天真幼稚,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胳膊慢慢垂下来,挺直了脊背,微仰着头,半垂了眼帘,居高临下地向下俯视着我,让人觉得他一下子变得很高大。此刻他面沉如水,如冰似霜,眼珠慢慢变得越来越黑,似深渊般不可见底。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没拿鞭子的那只手冲我伸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地举手护住脖颈,他却擒住了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起来,我愕然对上他深不可测的双眸。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如玉的指尖如柳枝掠过水面一样划过我的肌肤,似在享受柔滑的触感,身子也向我压了下来,黑亮如丝绸一样的发丝似倾泻而下的流水自他肩后掠到身前,带着醉人的花香拂在我身上。我向后仰,差不多倒在石台上,只是用手肘支撑着没躺下。他匍匐着悬在我的上方,脸离我只有几寸。
这个姿势及其暧昧,让我本能地感到危险,我都能感受到薄薄的红衣下,他紧绷的肌肉纹理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灼的热气。
他潋滟的凤目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我如被施了蛊一样睁大了眼睛回瞪着他。片刻后,他半垂了眼眸,脸向我俯了下来,我惊觉过来,一偏头,他的微凉的唇落在我的面颊上,我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到我的颤抖,他索性放开我的下颌,伸手搂住了我的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和痛楚,在我耳边低声问:“你喜欢他?他让你很舒服吗?”
你能不能问点儿别的?
我欲哭无泪,我舒服个大头鬼呀!昨天晚上累得我连水盆儿都端不动。早晨起来,我摸着脑门儿上还长出个痘来呢,火大,憋的!
我费力地想脱离他的禁锢,在他的臂弯之中不安地扭动着想从他的胳膊底下溜出去。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膛起伏着,身子开始不可抑止地轻颤,看着我的目光越发炙热,象燃着两簇火苗。我目瞪口呆,连挣扎都忘了,这分明是一个男人的神色,带着征服女人的欲望。
在我愣神的功夫,他的唇已滑落到我的颈间,握着我腰肢的手也不规矩起来,抚上我胸前,一下轻,一下重地揉捻着。
我大惊失色,如梦初醒,疯狂地挣扎起来,羞辱的感觉让我忘掉了恐惧,我大喝一声,“别碰我!”同时抬起膝盖撞向他腿间,这可是同宿舍姐妹交给我的绝招,保命用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省省吧,这招对我可不管用。”(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说着,整个人压下来,将我死死的压在石台上,让我动弹不得,他的目光逐渐凶狠,霸气十足。
他喘息着在我耳边呓语,“他能给你的快乐,我也能给。”言语间,他的手向下一滑,到了我的腿上,又沿着我的裙角往里探。
他声音徒然一凛,凶狠中带着蛊惑,“为我尖叫吧!”
我都吓傻了,这要是真的被这个死人妖用手给那什么了,我真的是死的心都有。
他将要触到我的时候,角落里一个嘶哑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地说道:“你不是只喜欢被男人压在身下吗?招惹女人做什么?”
死人妖怔住了,须臾,一言不发地从我身上跳下来,冲过去,冲着角落里匍匐在地的人一顿猛踢……
第二十一章 改变自己
锦公公走的时候,没有再看我,我看着他的红衣在走廊拐角消失,立刻飞奔过去看常风,走到他跟前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血迹。他的身上,新伤旧痕都绽裂开来,淌着血。
我差不多用了半宿的时间为他擦拭伤口,涂上药膏。他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烂了,我只能用被子将他包住。都做好后,我好像一下子脱力一样,跌坐在他旁边的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哭了起来,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绝望。
哭泣中,身边的人抓住了我的一只手,他的指上仍缠着破布,却将我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我一下子平静下来,止住了抽泣,心中有莫名的安心感动。
我不能放弃,这个人刚刚拼着他的血肉之躯救了我。我若消沉不振,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况且,与他比起来,我有什么好绝望的,至少我现在身上哪里也不疼不痒。而他呢?他连是否会活过明天都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屈辱折磨等着他一样样地亲偿?想到这儿,我避开他裂开的指尖,回握了他的手。
在这个陌生的牢房里,我们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着活下去的勇气。
黎明前的黑暗异常深沉,牢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四周黑洞洞的,只能看见影影憧憧的黑影。在无尽的黑暗里,我能感受到身旁人的伤痛,那伤痛不止来自于肉体,更来自于内心。女性的直觉让我体会到他内心有个放不下的包袱,日夜折磨着他。身体上的伤口可以用药物医治,那心灵上的创伤呢?
静默中,我忽然开口问道:“江映雪是谁?”
他轻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内阁次辅江之涵的长女,也是我远房的姨表妹……后来,她嫁给了我的堂兄。”
黑暗中,他的声音干巴巴的,象诉说着别人的事,却让我由衷地为他伤心起来。
“在我们那里,是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两个人相爱就可以走到一起,缘分尽了,也可以分道扬镳,再寻真爱。”
“那多好啊!没有遗憾,没有勉强。”
“是啊,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可以有一位妻子,两个人组建家庭,相濡以沫。双方之间有责任义务,却没有束缚禁锢。”虽然看不清,我还是将头扭向他,“若你放不下她,她也还惦念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担着那些礼仪人士的虚名有什么用?如果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远走高飞?”他仿佛在问我,更像是问自己。“我倒真佩服林姑娘……”
“叫我若溪,我的父母朋友都这么叫我,我也叫你常风,不叫大叔了,我看你也没那么老。”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好,若溪,我是真的佩服你,身为女子却敢于追求心中所爱(你能不能别提我那点儿丢人现眼的事儿?),有勇气,又有担当,好过不敢尝试,至少今后想起来,对这个人,这件事不会留有遗憾。”
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提了,还有担当呢?你要是见到我一边喝酒,一边痛哭的残样儿,肯定会装作不认识我。”
他又笑了起来,“若溪真是个性情中人。”他又问我,“经此一事,是否会对红尘厌倦?”
“不会!”我答得很干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那段感情已成了过去,只能说明我真情错付,所遇非人。我相信生命中那个命定的人会在我前方的道路上等我到来。”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认真地对我说:“你会找到那个人的。”
他的话让我很受鼓舞。“那你跟江映雪打算怎么办?”
“打算?”他顿了一下,苦笑道:“她已经是我的堂嫂了,我改变不了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可以改变。如果她与你堂兄过得不幸福,心中还有你,你就该努力去改变你和她的命运,带她走,好过三个人都痛苦。如果,她已经与你堂兄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你就应该改变你自己。”
他迟疑地问:“改变自己?”
“是的,有的感情要勇于追求,有的却要敢于放下。放下了她,也就是解禁了自己,去除了心灵的枷锁,不再牵挂,不再留恋,只真心地为她祝福。去追寻下一个真爱,你也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他不再说话,抓着我的手渐渐睡着了,虽然伤得很重,但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
第二十二章 天牢里的二人世界
那以后,锦公公倒没有再来,听说朝中局势日益紧张,两派相斗已近白热化。
只有马公公隔三岔五,扭着粗腰来到天牢,“锦公公他老人家又惦记您啦,说最近太忙,抽不出时间看您。不过怎么着也得给高阁老那边做个样子,委屈您再辛苦辛苦。”于是指挥人将常风带到刑房去打一顿再扔回来。
到后来,连我都疲沓了,远远地看见马公公走着猫步过来,还能跟常风笑言,“又有人惦记你了,快去松松筋骨吧!”
他真被人带走后,我又会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生怕听到他的惨叫声。直到他一滩烂泥似的被人拖回来,我才飞奔过去,扶住他,看着他身上的新伤旧痕,忍不住别过头抹了一把眼泪。他却平静地安慰我,“不过松松筋骨而已。”倒让我不敢再哭,因为怜悯反而是对他的侮辱。
我也劝过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个软话,求个饶,又能怎么了?你就说你受不了了,快不行了,再挨一鞭子都得吹灯拔蜡,驾鹤西去。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打死你。现在你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别跟他们硬拼,受罪的是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保了命出去,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住了吗?”
我一通苦口婆心。他点头不已,“记住了。”
我吁出一口气,孺子可教啊!让我很有成就感。
转天,他又被马公公带走,我很欣慰地想,幸亏昨天刚开导过他,今天不用我再撕衣服当纱布了吧?那位好心的老狱卒听说偶染风寒,这两天没来,也没人给我新衣服,我身上的囚服已经是超短裙了,再撕都成泳衣。
我伸长了脖子左等右等,等到下午也不见他给人送回来,渐渐焦急起来,坐立不安,以往通常半天就完事儿了,今天怎么那群死太监加班加点了,连中饭也不吃,太敬业了吧。
傍晚十分,他终于被送了回来,我吃惊地看到他被打得比前几次还惨,面白如纸,出气儿多,进气儿少,我试着抱他起来,却被带得一起跌在地上。
等他缓过点儿来,我问他:“我教你的话,你说了吗?”
“说了。”他气若游丝。
说了,还被打成这样儿。
“你说什么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一下子泄气地坐在地上,没打死你都是人家手下留情了。
我觉得我也真是看不透他,他那么聪慧,很多事情一点就透,我给他讲现代的事情,他即便不懂,但是提出的问题却很有建设性,有的时候都能把我问住。就是在某些地方却非常执拗。就凭他打死不开口求饶,我就不能理解。犯得着吗?硬拼着这口气,有多大的意义?换了是我,早就哭爹喊妈,一箩筐的好话都堆上去了。
我想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我也没胆量去得罪那个高阁老,即便是封侯拜相,入朝为官,肯定也是那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能做到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就算是我洁身自好,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了。
还有那个人妖锦公公,要是这么撒着狠儿地只想得到我,我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只当是舍身饲虎了呗!再说也没让你做受,从了也是攻他,不算吃亏。说不定攻出感情来了,那也是一段耽美佳话。
这再一次印证了“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让常风低这个头,真比杀了他还难。虽然有时急了,我也会骂他“死脑筋,不开窍”,但是对他,我却不得不心怀敬意,如高山仰止,因为我肯定做不到。
马公公不来的日子,我就当节日来过。胡侃累了,我还央求老狱卒给我带来若干块小木块。又找慎行司的文书,要了笔墨和朱砂,他因为我最近没有满嘴跑火车让他笔录,很是欣慰,对我颇为友善,趁着无人时将我要的东西偷偷借给了我。
常风卧在墙角,不明就里地看着我,轻声问我:“若溪,你是要写求救的信扔出牢房外吗?没用的,墙外是慎行司的场院,常有过往的守卫检查。”
我白了他一眼,如此枯燥的二人生活(我倒不倒霉?穿到牢房里跟个半死的人过二人世界来了),还不让我整点儿娱乐活动?
我精挑细选了大小差不多的小木块,费劲儿地趴在地上先用墨往木头上写“将、士、象……”写好一套,得意地拿给他看,他却看着我写得歪七扭八的字哑然笑了,气得我,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了。
他问明我的意图,自顾自地拿起笔沾上朱砂在另一组木块儿上写下“帅、仕、相……”
我气鼓鼓地等在一边,看着他一挥而就,字体清爽大气,俊逸中可见铮铮铁骨,不得不承认,与我的狗爬字相比真的是云泥之别。
最后,我又用笔墨在他身前画了一个棋盘,并将笔交给他,让他写上“楚河、汉界”。我的象棋终于成功了。我耐心地交给他“马走日、象走田、炮打隔棋……
可是事实证明,这是我最失败的创意。因为没玩儿几次,他这个徒弟就把我这个师傅拍死在沙滩上了。我是下一把,输一把,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其实我的棋艺还算说得过去,曾经赢过邻居一个六岁的男孩儿,不过自打那小屁孩儿上学后,就不肯跟我下了。
我愤愤地想,现代人我下不过,一个古人也跟我叫板,太伤我自尊心了。不玩儿了!人还是得走专业路线,找自己的强项,我接着跟他侃,当天我给他讲美国的总统大选制度,彻底给他侃蒙了。这方面他就是坐飞机都赶不上我,我可是翻着筋斗云的,一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
我还即兴地还给他清唱了一首英文歌,唱完我问他好听吗?他呆滞着,迟疑地点点头,然后说:“就是一句也没听懂。”那当然!我不禁得意洋洋,你要是听懂了不也成穿过来的了?
我又告诉他我的英文名字是Sunny,是大学的外教课上取的。中国人不像外国人取名字那么随意,只在意读音是否悦耳,中国人更看重名字的意义和内涵。我喜欢阳光,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虽然一般叫“Sunny”的男人居多。常风无法理解这个名字,我只好告诉他中文意思是“阳光明媚”,并教他读音“桑妮”。我歪头想了想,“你叫‘风’,如果你是个女人,英文名字就可以叫‘Windy’。”给古人取英文名字真的很可笑,我傻笑了一阵,看到常风脸儿都快绿了,只好作罢。
第二十三章 锦夜
刑讯、疗伤、侃大山,生活对我们来说还算规律,我渐渐找到在古代天牢生活的感觉,不再唉声叹气,怨声载道,也不再仰天长叹,问诸如“我怎么穿了?”、“我还能回去吗?”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我有种感觉,我回不去了。就像是一种放逐,我被那个现代的社会抛弃,只能留在这里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妈妈,我的朋友同学。不过这个念头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煎熬我,我不会再象那几天那样,想到父母亲友就心痛如绞,泪眼婆娑。现在的我还是会想起他们,但是他们仿佛不再是真实存在的人,反而象我心中的臆想一般。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知道,他们与我已经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集,没有联系。现代的种种就像是一个梦,而现在的我是清醒的,梦也就变得遥远。爸爸妈妈,天仙张、肥燕、苏苏、可儿……祝福我吧,让我在这个异世活下去。
两周后的一个下午,我与常风正在闲聊,一个躺在石台上,一个躺在地上,那死人妖又来了。我们两个默契地一同闭上眼,一歪脑袋。
他站在牢房外抱着胳膊看着我们,也不说话。即便如此还是让躺在石台上装睡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不睁眼都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
我识相地一直不敢动。我可不敢惹他,别看我当着别人都能口若悬河,就是对着这死人妖不知从何处下嘴,谁知道那句话说得不对他心思,他就来个大变身,比变形金刚还华丽。
我很后悔没去学心理学,不过依照我那点儿浅显的心理学知识(多是电视上看的)他就是个人格分裂,忽男忽女,雌雄同体。人格分裂不可怕,最多是个容易自残,可怕的是他还有暴力SM倾向,这就很让人郁闷了。
好在,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躬身禀报,“禀锦公公,宫里有事儿,请您回去。”他挥了下手,遣走了小太监,又站了会儿就走了,悄无声息,连脚步声都没听见。我偷偷睁眼时,已经看不见他人影。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蹭到常风跟前,一面心虚地回头,怕那死人妖杀个回马枪,说我勾引他男人怎么办?(瞧我这罪名担的!跟个太监争男人。我前世肯定是个坏得人神共愤的人!这辈子跑这儿受报应来了。)
还好他真的走了,我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常风身边。常风闭目躺在地上,跟睡着了一样。长期的酷刑让他脸色苍白,了无生气。我轻轻推了推他,“别装了,他走了。”
常风睁开眼睛,这些天他们没打他的脸,他的脸消点肿了,能看出睁眼闭眼。
我小声问他,“你也怕他?”
他苦笑一下,没说话。
“你是怎么得罪他了呢?还是他看上你了,因爱生恨?”说实话,我是很好奇,那人妖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眼前这位大哥就算没被打破相,也不至于美过那人妖吧!
不过我的问题确实也太八卦,我都做好他不理我的准备了,他却悠悠开口了,“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遇见他,他正被一个老太监欺负,我喝退了那个老太监。”
我还等着下文呢,他已经不说话了。
我挑挑眉毛,“完了?”
“完了。后来他得势了,就一直刁难我。”
“这不是整个一个恩将仇报吗?”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答非所问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的悲天悯人感染了我,我决定以后不再叫那个死人妖“死人妖”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杯具。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锦公公又来了,当时常风被马公公带出去了,牢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神经质地拿着一个木块划来划去,焦急等着常风回来。抬头之际,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吓了我一跳,竟然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锦公公。我不自禁往后畏缩了一下,常风不在,连个人肉沙包都没有,想到他上次那么对我,我越发吓得浑身发抖。
他缓步走了进来,每走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不一会儿,我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他在我几步之外站住,盯着我,沉声问:“你怕我?”
声音低沉而有富有磁性,不带一丝的柔媚。完了,我心一阵拔凉拔凉的,整个一个纯爷们。我很没用地点点头。
他绝美的脸上竟然露出迷茫的神色,轻声问:“为什么?”说着又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我伸出一只手,冲着他做了个阻止的动作,都快抵到他的胸膛上了。这还用问吗?您动动小手指头都能要了我的小命,我能不怕吗?尤其此刻,他周身散发这迫人的压力,让我觉得喘不上气儿来。
我尽量控制住哆嗦成一锅浆糊的大脑,勉强组织语言,“锦……锦……”我“锦”了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锦什么?”
话一出口,我都想抽自己。还真是一锅浆糊,吓傻了也不能变身白痴啊!这不是找死吗?我临危不惧,口若悬河的长项跑哪儿去了(还好意思说!),为什么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个找抽的问题?
可是我已经决心不叫他“死人妖”了,而对于叫他“公公”我真的是有心理障碍。在现代,“公公”是指丈夫的爸爸,我一想到马公公那张涂脂抹粉的大饼脸就有挠墙的冲动,我要是叫这死人妖“公公”,岂不是……我又要挠墙了!
我做好准备了,他最好也就是不搭理我,最坏吗?后果简直是不可估量。我都开始为自己哭丧了,苍天啊!我还年轻,还没活够呐!
“锦夜”他忽然面无表情地开口,将我一下子从自己的葬礼上拉了回来。
“锦衣夜行啊!好名字,好名字!繁花似锦,又寂寞如夜(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瞎解释好不好?)”我见他并没有暴跳如雷很是欣慰,又脑残地问了一句“是你……爹娘给取的?”(还好我没问他“你妈贵姓?”)
这一刻,我为自己感到骄傲,面对这样魔王一样的人,我竟然跟他拉起家常来了。事实是我太紧张了,大脑自动关闭,肾上腺素开始分泌,我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在复苏,很快就能开始胡说八道了。
“先帝。”可惜他并没有给我发挥的余地,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后转身出了牢房。让我满腔的废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我诧异地看看窗外,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直到常风一身是伤地回来,担心地看着我,“锦公公是不是来过了,你……没事儿吧?”
我这才如灵魂归窍一般,摇摇头,“没事儿,他说他叫‘锦夜’。”
第二十四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连几天我一直想着这个锦夜,我对他真的很好奇,他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还生得如此妖孽,太传奇了。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单手就能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提起来。
我忍不住问常风:“那个锦……夜(我还是直接叫他名字吧,就不尊称他为公公了)是不是会功夫,很厉害?”
常风点点头。
“那你要是不受伤,又不戴手镣脚铐的,你能打过他吗?”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得衡量一下常风是不是那人的对手,我记得那日常风一挥手就抓住了那只小麻雀,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常风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跟他没交过手,不过他的功夫是先帝亲自教的,后来他青出于蓝,先帝又让大内的高手传授他各家武功,到后来,他已经没有对手,所向披靡。”
我八卦上身,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哦,他是先帝的禁脔?”
常风瞟了我一眼,略为尴尬,破损的手指比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心领神会地撇撇嘴,怪不得,锦夜有这么大的势力,原来以前有人撑腰啊!
我想起什么来似地接着八卦,“那当今圣上对他?……”毕竟那么个大美人,已经是超越性别的禁忌了。
常风很是无奈,“当今圣上与皇后琴瑟和谐,恩爱非常。”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却带着不易觉察的苦涩。
“那就好,那就好,龙耀的江山不会断了子嗣了。”
常风很是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不过那个锦夜这么厉害,我们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想到这儿,我愤愤地锤了下地,“他是不是练过‘葵花宝典’啊!”
“什么是‘葵花宝典’?”
“是门很邪门的武功,‘欲练神功,挥刀自宫’”一时兴起,我给他讲了金庸的《笑傲江湖》,讲东方不败如何自宫练了神功,成为武林至尊。
他苦笑着问我,“真有这种功夫吗?”
“有。”我煞有其事,“你想练吗?”
他哆嗦了一下,很干脆地说:“不想,我还想娶妻生子呢,不想独领武林。”
我闻言“扑哧”笑了出来,他第一次这么轻松地跟我说话。
他也笑了,笑容苦涩而落寞,似自嘲一般。
我知道对于他来说,别说娶妻生子了,能活到几时都不知道,跟何况日日在地狱般的折磨中挣扎,是我早撑不下去了。
不敢露出难过的神色,只故作轻松地说:“‘东方不败’这个名字够霸气了吧?可是有比这个更牛的名字,‘独孤求败’。想想一个人苦无对手,一心求败,那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我一时无限神往。“不败”和“求败”跟“不怕辣”、“辣不怕”和“怕不辣”异曲同工啊!
我放射性的思维刚跳跃到了最爱的麻辣火锅,却被身边的人一声叹息给拽了回来,“那他一定很孤独。”
我歪头想了想,“他孤独是因为他过于执着,执着于取胜,执着于做那个天下第一。”我不禁感慨,“我很佩服这样的人,只有这种人才会有所作为,因为他们心无旁骛,只冲着一个目标努力。但是,作为常人,过于执着并不是好件事,那会失去很多生活中的乐趣。看看我们周围,你会发现很多的美好……”
我目光深情地扫视了一下牢房,看到了四壁皆空只有一些稻草,头顶上一只蜘蛛侠在蛛丝上荡来荡去,都快掉到我头上了。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煽情,我接着声情并茂,“哪怕在牢房里,闭上眼睛,我也可以看见蓝天白云,阳光下闪着波光的流水,闻到春天里的花香。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爱我,关心我的人。我常常在想,暂时的苦难只是为了让我们懂得珍惜,珍惜生命,珍惜我们拥有的一切。”
我看向常风,“我相信还有许多美好的前景在等着我,只有活下来才能去体会……”
我还没说完呢,马公公扭着粗腰就来了,“看您气色不错,今天给您加加料,您请吧!”
我忽然觉得我刚刚说了很多的废话,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对于常风,再多的劝慰和鼓励都无济于事。他是个那么坚毅的人,在这样的苦难中都没有放弃心中的坚持,但是现实却如此残酷,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如果活着就是受罪,就是无休止的折磨,肉体的存在就是为了接受皮鞭炮烙和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那生命还有意义吗?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我甚至想到“安乐死”是否人道的问题,唉,又扯远了。我失魂落魄地看着窗外一方墨色的夜空,那么深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当常风又遍体鳞伤地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有些慌张,情急下拉着我的手,焦急地说:“若溪,你的话我听明白了,真的,我告诉他们我快不行了,今天他们没怎么打我,你看,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我送回来了……”
我哭得更凶,扑到他怀里,他身体一下子僵直,过了一会儿,伸出手臂揽住了我……
第二十五章 黑暗中的星光
那天夜里,我在石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心中的关于生死的纠结象块巨石压在胸口。我轻声唤他,“常风,你睡了吗?”
黑暗中,传来他沙哑却平静的声音,“没有,若溪。”
“那……你要不嫌我唠叨,咱们再聊聊吧!”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求之不得。”
这一刻,我觉得他就像我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近,说得再玄乎点儿,通过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简直就像亲人一样。这是一种很奇特,与众不同的感觉,若非要给个定性,应该是一种革命的战斗式的友谊。
我不禁将心底的迷惘讲给他:“常风,我一直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我现在觉得很矛盾,如果活着已经没有乐趣和意义,死是一种解脱吗?”
他躺着没有动,安静地说,“若溪,我曾经想过以死作为解脱,脱离这些折磨,在我正想着咬舌自尽的时候,遇见了你。你站在阳光里,仰着脸看我,那一刻我以为我见到了天上的仙子。(别寒碜我了!我可记得我当时那身惊世骇俗的打扮)是你一次一次地救我,给我疗伤,喂我喝水吃东西,给我讲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照顾我,安慰我,鼓励我。若溪,你让我明白,死也许是种解脱,但是活着才有希望。”
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不用谢我,你也救了我很多次,就算咱俩互助互救吧。我从我那个时代一下子掉到这天牢里来,都快吓死了,要不是有你这么个比我倒霉一千倍的人在旁边衬着,我也熬不到今日。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不然,我就成了那个最惨的了。”
他又笑了起来。
躺在古代的天牢里,我忽然想起现代的一首歌,是三个活力四射的小女生唱的,我对流行歌曲向来不太感冒,听的很少,却在一次逛街的时候在小店儿门口为这首歌驻足,听得入神。
我鼓起勇气问他:“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我唱歌不算好,只能说是不跑调,离悦耳动听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我轻易也不会在人前唱歌,免得自爆其短。想想也是挺神奇的,同样的一首歌,有的人唱来就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有的人,诸如我,就能唱得干巴巴的,象脱了水的白菜。推而广之,同样是五官,有的人就能组合得惊艳绝伦,看了让人灵魂出窍,譬如锦夜那人间绝色;有的就组合得面貌可憎,让人看一眼都能将前天的早饭吐出来。
我正神游呢,就听他轻声答道:“好!能唱支我能听得懂的歌吗?”
我“扑哧”笑了出来,不再紧张,轻轻地唱给他听,“也许是你笑的弧度跟我很像,也许是因为守护的星座和我一样。也许是漫长的黑夜特别孤单,才会背靠著背一起等天亮。黑夜如果不黑暗,美梦又何必向往,破晓会是坚持的人最后获得的奖赏。黑夜如果太黑暗,我们就闭上眼看,希望若不熄灭就会亮成心中的星光……”
我唱完了,觉得自己已经是声情并茂,超水平发挥了,可是还是不太自信,忍不住问他:“好听吗?”
“好听!”他的语气很肯定,隔了一会儿又轻声说道:“若溪,你就是黑暗中的那道星光……”
我起身下了石台,就着铁窗外照进来的如水的月光,来到他身边,背对着他在稻草上侧躺了下来,拉过他的手臂,环在我的身上。我们像两个“?”号一样,重叠在一起。
我从没想过,我可以与一个男人这样毫无邪念地睡在一起,心中只有平静的温暖,没有任何杂念。我相信他也是,他很快睡着了,均匀的鼻息一凉一热地吹在我的后颈上,象乍暖还凉的春风。
我在朦胧中向他怀里又靠了靠,渐渐进入梦乡。这一夜是我穿过来之后睡得最安心的一夜……
第二十六章 我愿与他同生共死
我还在梦乡里,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剧痛,痛得我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见鬼了,谁又抓本姑娘的头发,我最恨别人动我的头发。
我心中咒骂着睁开眼睛,看到我面前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因愤怒而面部扭曲,但是即便如此,依旧美得光芒四射,让人无法呼吸。此刻他一脸阴寒地看着我,单手抓着我的头发,都快把我拎起来了。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结结巴巴道:“锦……锦……锦……”
这个时候,常风也醒了,扑过来从锦夜的手里夺我,却被锦夜一脚踹到胸口上,踹得飞起来,“嘭”地一声撞到墙上,又落到地上。几个太监飞跑过来按住他。
马公公上来义愤填膺地狠踹了常风一脚,“活腻烦了,敢跟我爹他老人家动手,看我不跺了你的手脚喂狗!”
常风挣扎着抬起脸,对着锦夜“放开她,不关她的事儿。”声音暗哑,已带了一丝恳求的味道。
锦夜挥手让马公公他们退下,潋滟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痛楚,扭头盯着地上的常风,却又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似三月的春风,熏人欲醉,带着蛊惑:“你求我,求我,我就放开她。”
常风浑身抖着,闭目低声道:“求你……求你放开她。”
我心中一凛,直觉地感到他求锦夜放了我反而让我处境更糟。他若不顾我的死活,说上一句:“你打死她关我什么事?”我可能还能有条活路。可是他表现得如此在意我,反而将我推上绝路。
此刻的锦夜,从他看向常风的目光,柔媚的嗓音,放松的肩膀都能让我能判断出他是那个迷恋常风却得不到爱人关注的“女子”。因为得不到,越发恨到抓狂,恨常风在意的女人。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了解女人,妒忌可以让一个女人变得失去理智、疯狂可怕。而我很不幸地成为了他的假想情敌。
果然,锦夜没想到他真的开口求他,闻言怔了一下,须臾怒色更胜,象个撒泼的女人一样扬起声音问他:“你不是打死也不肯求饶的吗?你的自尊呢?你的气节呢?你的傲骨呢?怎么为了这个臭丫头就肯开口求我了吗?”
他说着将我一把扔在地上,真的是象扔东西一样的扔在了地上。我刚要爬起来,就被他蹲下来从我身后用胳膊勒住了脖颈,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很薄的刀刃,寒光四射。他用匕首轻拍着我的面颊,我脸上的皮肤一下一下地感到金属的冷意,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朵上,低媚阴冷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象是在对我说话,实则是对着常风,“你这张小脸蛋也只能勉强算是个中人之姿(那倒是,要是跟你比,我就是牡丹花旁边的狗尾巴草)没想到竟被他看上了。你说,我要是将你的小脸蛋儿划花了,让你变成丑八怪他还会喜欢你吗?”
常风张张嘴,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我反倒镇静下来。
我一把抱住锦夜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我……我本来就长得惨不忍睹了,您……就是划花了我的脸,我也难看不到哪儿去了。不过,知道的人说您不过一时性起,拿刀在我脸上作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长得多漂亮,您是妒忌我的美貌才下手的,不如您就留着我这张脸,让世人看看我不及您的风华之万一……”
我说着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比用手帕舒服多了,他的衣服上带着醉人的花香,很好闻。
锦夜一头黑线地看着我,放开钳制我的胳膊,直起身退开几步,厌恶地看着袖子上斑驳的泪痕。须臾眼波流转,微仰着下颌“哼”了一声,那神色与一个对容貌自负的女人毫无二致,他甩了甩袖子,“有一点你倒说对了,我要留着你的脸,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个绝色佳人,美貌倾城才被他看上,其实不过是个姿色平庸的臭丫头!”
“对对对,您太英明了!太英明了!”我一阵狂喜,脸算是保住了。虽然我不是国色天香,但也不愿意被毁容啊!
“那你说,我该把你怎么样呢?”他倒悠悠问起我来了,然后又自问自答道:“那我就请你尝尝我这慎行司几十种酷刑可好?拶指、夹棍、鞭打、炮烙……看你能熬到第几层。”
我都听傻了,我可是一种也熬不过去,我哭丧着脸,“那您还是划花我的脸吧,这脸我就不要了。”
不但我,连常风都吓得脸色发白,挣扎道:“我愿替她受刑,你放过她。”
这个呆子,真是不开窍!不过我得说我很感动。
锦夜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声音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你果真这么在意她?”
他再多说一句,我就真没命了,为了自保,我没等常风回答,抢先说:“不是不是,您别误会,常风他就是心肠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我与他没什么瓜葛,我真死了,他也不见得哭……”
锦夜怔了一下,喃喃道:“你叫他‘常风’?”声音中带着落寞和难掩的妒忌。
我生怕他误会我们关系亲密,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那个……我是想叫他‘常大叔’或者‘常大哥’来着,后来,我又觉得叫‘大叔’、‘大哥’的显得太过亲厚,我跟他又没有那么深的渊源,在我们家乡通常就指名道姓地叫对方名字,对谁都这样。您要是不介意,我以后不叫您‘锦公公’,我也叫您‘锦夜’好了,好名字,叫着多悦耳!”
锦夜丝毫不理会我的献媚,狭长的凤目瞟向常风,似笑非笑,勾魂摄魄,“你姓‘常’吗?”,随即又问他:“是这样吗?”
我赶紧冲着常风杀鸡抹脖子地使了个眼色,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杀了她吧!反正留着也没用了。”锦夜红衣一摆,直起身来,言语甚是轻快,象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么简单。他又扬声唤来一直远远候在牢外的马公公他们,简单明了地命令,“丈毙了她!”
马公公慌忙应着,“是,父亲大人。”看我的眼神竟带着一丝不忍。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我还不如那日从电梯掉下来就摔死呢!还落个干脆利索。
马公公一挥手,上来两个太监,一个按头,一个按脚将我按到地上。我扭动了几下表示抗议,却发现动不了分毫。又过来两人拿着棍子作势开打。耳听棍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抡了下来,我吓得闭上眼睛,心中哇凉哇凉的,这下小命儿真要玩完了。
“嘭”地一声,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奇怪的是我却没感觉疼,只是觉得身上如有重负,扭头一看,原来是常风挣扎着飞身扑了过来,趴伏在我身上,替我挡了一棍。他伸手抱着我,将我护在怀里,沉声向锦夜道:“你要她死,就先杀了我。”
锦夜一步步地走过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抱在一起的我们,面上竟带着凄婉哀戚之色,幽幽道:“你喜欢她,不惜为她去死?”
虽然常风的拥抱让我很有被保护的慰藉,但是我快被他压死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常风将我挡在他身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锦夜,“我并非对她有非份之想,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你伤害她,随便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放了她吧。”
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喜欢我时,我心中竟有一丝失望和难过,像被柳枝划过皮肤,留下微微的痛。打住,打住!我总不会对一个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动感情吧?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清楚。太可笑了!纯粹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再有就是在孤独的环境中,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依赖情绪。我告诫自己,小命儿都快不保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干嘛?
锦夜微蹙了眉头,喃喃道:“你不喜欢她?却舍不得她死?”他眼波一荡,竟荡到我脸上,“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这是问我呐!我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大脑象一架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将种种可能在脑海中一一甄选,片刻过后,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我愿与他同生共死!”
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我,连常风也失声唤我,“若溪……”
我偷偷用手捣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赌了,赌了,我赌锦夜舍不得杀了常风。
第二十七章 你来决定她的生死
锦夜看着我的脸,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过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缓缓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不杀你。”
我松了一口气,我赌对了。
马公公他们识趣儿地退到外边。锦夜在牢房里踱着步子,身上的红衣款款飘动,他停到常风面前,“我本想杀了她,不想她竟然跟我一样对你一片痴心。得此红颜知己,你不感动吗?”
常风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锦夜看着他,“她的清白都给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倒无所谓,别毁了人家常风的清白。)我不信你对她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你以为你说你不喜欢她我就会放过她?我偏不!我来跟你赌一把(不会是跟我学的吧?)我赌你会痛苦,会想起她来心里就疼。”
我很泄气,差点儿坐在地上。我白忙活了,到头来,这个死人妖(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又叫他“死人妖”了)还是想要我的小命儿。
我愁眉苦脸象等着宣判的死囚,却听他对常风说道:“我把这个臭丫头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让她死,你来亲手杀了她,我相信以你的身手可以让她死得干脆,一点儿痛苦都没有,她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是她的福分。一条是将她卖入青楼,为昌为妓。你来决定她的生死命数吧!”
我的大脑彻底不工作了,呆滞着看着常风,眼见锦夜每说一个字,他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哆嗦着面白如纸。他抬眼看向我,眼中的痛楚让我不忍去看。我知道让他来做这个决定比任何刑罚都残酷。
锦夜看着抖如筛糠的常风,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眼里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你若不做回答,我就在你面前一刀刀的活剐了她。”
我们都知道他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常风失魂落魄地看着我,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在激烈的挣扎,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涔涔落下来。古人对于贞洁的理解是大于性命的,“饿死事小,失节是大”。常风纠结于死和受辱,哪一种对我而言才是相对好的安排,才是“两害相遇取其轻”。
我知道如果是他自己,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士可杀不可辱,他是那种宁可身受苦刑也不愿低头的人。但是因为是我,他愈发无从选择。此时此刻,我的命握在他手里,让他亲手杀我他肯定做不到。然而死是解脱,一个女子被卖入青楼却是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我不愿意让他担负这种折磨,不管他如何选择,他都会愧疚自责。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决定,想到这里我毅然决然地大喝一声:“青楼,我去青楼”。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看着我象看一个出土文物。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大义凛然,毫无畏惧。
还是锦夜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嗤”地一声笑出来,走过我的身边,肩膀擦着我的肩膀又回首望着我,“怎么,这么离不开男人吗?不过,你说了不算,要他说才行。”
你个死人妖!
常风还是呆立着,我看向他,他也抬头看我,目光相碰之际,我冲他极轻点点头。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活着才有希望。”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脸色灰败,艰涩地吐出两个字“青楼”。
锦夜嫣然一笑,直令三春失色,唤来马公公,“把这个臭丫头卖到青楼去,卖她的那几两银子你们就打酒喝吧!”
我气结,我就值几两银子?
马公公恭恭敬敬地垂首道:“谢父亲大人,儿子这就去办。”躬身退出牢房,出门前还看了我一眼,很有几分惋惜的样子。
常风依旧闭目不语,似被人掏空了一般,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锦夜贴近他身前,面上带上了狠辣快意的微笑,“这是你为她选的路。想想吧!你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曲意承欢,辗转哭嚎。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不得安宁,受尽内心的煎熬。”他轻摆衣袖,又轻快地说道:“当然,你若能活着出去,也可以去青楼找她。”
他忽然不可抑止地“咯咯”笑了起来,仿佛遇到天下最好笑的事儿,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先走了,你跟她告别吧,再见面她已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了。哈哈哈……”
他笑着出了牢门,直到他走远,空旷的牢房内仍回荡着他的笑声,娇俏柔媚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凄厉,让人听了从心底泛出凉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