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7

来自远方: 谨言 238-248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十月三日,经过选举,华夏民主共和国新国会在众议院成立。

    远在欧洲的华夏远征军通过电报得知这一消息。彼时,华夏大兵们正同美军一起,在多山的阿尔贡地区艰难跋涉。即便有疾病的威胁,协约国也没有停止进攻的步伐,相比起缺少食物和药品的德军,联军具有更大的优势。

    至于华夏军队有治疗疾病的方法一事,最终不了了之,那种黑色的药汤,大多数联军士兵都不愿意也不可能尝试。

    英法联军和比利时军队向兴登堡防线发起猛攻,华夏远征军和美国远征军则突进阿尔贡。

    十月五日,兴登堡防线被联军突破,三万五千德军被俘,大量的火炮和机枪被缴获,在英军看来,此战已瓦解德军最后的防线,胜利近在眼前。华夏远征军和美国远征军的进攻却并不那么顺利。崎岖的山路不适合坦克行进,丑八怪再“优秀”,也只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坦克而言。联军只能依靠大炮开路。

    遇到障碍,架起大炮轰出一条路,继续前进。

    美国大兵显然对这种战斗方式适应不良,华夏军队中,也只有滇军和猎户出身的兵哥还能游刃有余。

    “见了鬼了!”

    休息的命令下达,一个华夏大兵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饼干,拧开水壶的盖子,猛灌了一口。

    “什么时候是个头!”

    路不好走,还要面临随时会遇到的德军突袭,兵哥们还算是好的,美国大兵的抱怨声,从进入山区开始就没停过。

    “谁知道。”另一个华夏兵哥掏出一盒罐头,启开,用匕首挖出一块送进嘴里。除了负责警戒的两人,其余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还算平静的午饭。天晓得下一刻是不是会有子弹从林子里飞出来,这些德国人熟悉地形,又早设下埋伏,最初的一两天,大家都没少吃苦头、

    “好在咱们的刘小大夫够这个!”一个兵哥竖起了大拇指,“对面正打着抢,他钢盔一戴就冲上去了,硬生生把二愣子给拖下来,要是晚一会,别说保住一条胳膊,小命都没了。”

    “是啊。”另一个兵哥站起身,走到背对大家持枪警戒的兵哥旁边,拍了一下,这是兵哥们的习惯,也成了规矩,向来不从背后拍人肩膀,否则,轻的是一拳一脚,重的直接枪口顶上。

    “我替你,吃点东西吧。”

    持枪警戒的兵哥点点头,退后两步,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罐头,大口的吃了起来。

    兵哥们在休息,率军进入阿尔贡森林的楼少帅等人却在计划下一步如何行军。

    “照我说,和那群美国佬分开,咱们还能少受些拖累,速度说不准能快点。”马少帅咬着一根干草单腿踏在树干上,“我手底下的兄弟,再不习惯也没像他们一样。”一天照三顿的哭天抹泪,哭爹喊娘,这也叫当兵的?

    楼少帅没接话,只是看着通讯兵刚接到的电报。

    进入山区时,华夏远征军带上了一台电报机,方便与留在后方的宋武等人联系。此时在欧洲的华夏大兵达到了十一万人,进攻阿尔贡地区的只有七万人,余下的人都留在了后方,其中有部分是伤员,余下是为留条“后路”。并非是楼少帅多此一举,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完全信任过这些“友军”。

    若非华夏军队在之前的几场战斗中展示出相当实力,谁知道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就算如此,在发起进攻之前,英国人提供的地图和情报,也明显和他们走过的路有出入。或许是情报部门的疏忽,获取了错误的消息,也或许是有其他原因,总之,从几名少帅到各级军官,再到下边的兵哥,对这些欧洲人算是厌烦透了。

    虽说兵不厌诈,可总是诈“友军”算怎么回事?当他们是傻子,还是脑袋进水了?

    马少帅见楼少帅不说话,只是摇头,就知道话白说了。的确,眼前这情况,就算能把那群美国佬撇开,也不能这么干。除非他们都死在林子里,否则又是一堆麻烦。

    “再忍忍吧。”一口川音的刘少帅站起身,“我看德国人也撑不了多久。”

    马少帅吐掉嘴里的干草,敲了敲钢盔,“希望吧。”

    士兵们都没有生火,只能用罐头和饼干充饥,休息时间结束,在军官的命令下,大兵们立刻抓起枪继续前进。

    华夏兵哥保持沉默,警惕着四周,美国大兵的抱怨一如既往,却始终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只有继续前进,他们之前遭受的一切“苦难”才有价值。

    胜利,才是一切。

    十月中旬,华夏和美国远征军继续在森林中用炮开路,英法联军开始向兴登堡防线后进军。

    与德国商定停战条件的美国总统威尔逊突然改口,宣称若要停战,必须由军方制定条件。也就意味着,德国想要停战就必须投降。

    这让一直想维持体面的德国大为不满,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德军统帅部决定孤注一掷,用剩余的海军战舰和潜艇,同协约国的海上力量进行决战。日德兰大海战后,德国海军主力再没同英国海军进行过大规模战斗,保存了相当的实力,但与此时的协约国海上舰队决战,仍然是去送死。

    德军统帅部并不知道下达这个命令会带来什么,正紧密的制定计划,交战中的双方士兵对此一无所知,都认为战斗至少还要持续几个月时间,根本不会在冬季前结束。

    华夏国内,随着国会选举的结束,国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到欧洲的战场上。

    随着华夏远征军进入山区作战,传回国内的消息变得越来越少,例如康布雷之战和两次亚眠战役一类的消息,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报纸上。这让国内质疑参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英法等国比华夏政府更“关注”此事,几家在上海发行的西文报纸,大量援引泰晤士报,纽约时报上的报道,对华夏军队在欧洲的表现大加宣扬,倒是让国人知晓了一些华夏报纸鲜少刊登的消息。

    其中一则报道转载自巴黎报纸,是几名少帅参加庆功晚宴的消息,没有照片,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足够吸引眼球。

    国人固然关注严肃的占据,这样的“花边”新闻,却也是种调剂。

    李谨言已经养成每天读报的习惯,看到被多家报纸转载的法国新闻,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哪国人民,对八卦新闻的热衷程度都不是一般二般,若再配上几张照片,估计报纸的发行量又得翻上一番。

    或许他该走个“后门”,和楼少帅商量一下,拍几张单人照,再来几张少帅们的集体照,在《名人》上刊登几篇专访,华夏版,英文版,再来个法文版,说不定能将《名人》成功打入欧洲。

    这才是彻头彻尾的名人效应吧?

    李谨言正无限畅想中,却被楼夫人从京城的来电打断了。

    拿起电话,先和楼夫人问候,又听了半晌,李谨言才知晓楼夫人打这通电话的用意,随即感到哭笑不得。

    “娘,就为了这事?”

    “你这孩子,我不是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李谨言靠在沙发上,语气十分轻松,“您放心,少帅不会在外头乱来的。”

    “……”楼夫人无语,这话,是不是该她说才对?

    “娘,今天学堂休息,睿儿在书房,我去叫他来。”

    不等楼夫人应声,李谨言轻轻放下话筒,掏掏耳朵,亲自上二楼书房找小豹子。

    “睿儿,娘来电话了。”

    “娘?”

    “恩。”李谨言从椅子上抱起楼二少,亲了一口胖乎乎的小脸,“言哥抱你下楼。”

    “外祖父在隔壁。”

    “没事,咱们轻轻的。”李谨言笑眯眯,放轻了脚步,“外祖父不知道。”

    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坏事”是不能做的。话音刚落,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老。

    “外祖父……”

    “恩。”

    白老颔首,眼神扫过,李谨言忙把小豹子放下,握着小胖爪,颇有些忐忑。白老没多说什么,只道李谨言今日的五篇大字还没交,他老人家还等着看,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谨言低头和楼二少对视两眼,一大一小,动作一致的松了口气。

    “睿儿,要不言哥牵着你走吧。”

    “恩。”

    下楼之后,楼二少拿起话筒,和京城的楼夫人“汇报”日常,即便都在信中写过,小豹子还是一丝不苟的逐条陈述。

    李谨言牢记白老教诲,在楼二少和楼夫人通话时,回到房间,铺开纸张,开始他每日的五篇大字。

    看着雪白的宣纸,不由想起那篇报道和楼夫人的话,摇摇头,一群闪亮生物,跨越欧亚大陆,也依旧闪亮。

    嫉妒?真没有。

    不是滋味?好像有,也好像没有。

    羡慕倒是真的。外貌,身家,能力,这些男人,是注定要站在金字塔尖上的,是人都会羡慕。

    李谨言研好磨,饱蘸墨汁,抛开心中一切杂念,落笔纸上。

    十月下旬,协约国军队继续对德军发起猛攻,不只德国陷入困境,德国的盟友土耳其和奥匈帝国也撑不住了。

    此时奥匈帝国正面临庞大疆域内的各民族独立运动,先是捷克斯洛伐克,紧接着是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匈牙利的独立声明,更是给了奥匈帝国最沉重的一击。

    老皇帝的去世,在战争中继位的新皇帝,对政治和军事上的双重困境束手无策,庞大的欧洲帝国,行将崩溃。

    趁此良机,面条军大发神威,取得了维托里奥战役的胜利,俘虏了三十万奥匈帝国军队,缴获大量军用物资,紧接着向塔利亚门托河前进,直接威胁后撤的奥匈帝国军队。

    其战斗素质和进攻速度,实在让人跌破眼镜。

    战斗至十月底,奥匈帝国军队完全丧失了斗志,帝国上层向协约国发出停战的要求,并于十一月三日同协约国签订了停战协定。德意志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在奥匈帝国签订停战协议之前,土耳其就已经退出了大战。

    孤立无援的德国,又爆发了基尔港水兵起义,很快蔓延至全国,起义者占领了莱茵河畔所有的渡口,这种情况下,战争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德军总参谋长鲁登道夫辞职后前往瑞典,威廉二世也被迫退位,流亡荷兰。比起尼古拉二世,威廉二世是幸运的,至少,他留住了性命。

    此时,华夏远征军和美国远征军成功突破阿尔贡森林,挺近色当正面。英法联军也逐渐逼近,德军步步后撤,新成立的临时政府不希望战争再继续下去,向协约国提出停战。

    经过商讨,协约国答应了德国的停战要求。1111日,双方代表在巴黎郊外的一列火车上签署了停战协议。

    六个小时后,在欧洲响了四年多的枪声终于停了。

    接到停战的消息,双方的士兵都有瞬间的茫然,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进攻中的联军停下脚步,堑壕和掩体后的德军也站起身,没有欢呼声,也没有痛哭,协约国士兵庆祝胜利的唯一方式,就是彼此拥抱,而德国军队在茫然之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们没有投降,只是遵照命令放下武器,他们并没有感到自己被打败了。

    唯一例外的只有美国大兵,他们欢呼着,将钢盔和军帽抛上蓝天,似乎比英法联军还要高兴。

    英国人和法国人在互相拥抱,美国人在抛钢盔,德国人在茫然中沉默,已经进攻到德军战壕前的几个华夏大兵,从口袋中掏出香烟,递到上一刻还挥舞着工兵铲互殴的德国人面前,“抽一根?”

    语言不通,动作却很清楚。

    德国士兵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包香烟,当着华夏兵哥的面,分给了堑壕里的其他德国人。最后还给华夏兵哥的只有一个空空的烟盒。

    兵哥看看烟盒,再看看眼前的德国兵,咧开嘴,又掏出了一盒火柴,“要火吗?”

    在另一处被攻破的阵地中,德国人正或站或坐的吃罐头,几个华夏兵哥站在一边,看着德国人的伙食,几块发霉的黑面包,五六个烂土豆,这就是十个德国士兵仅存的口粮。

    兵哥们有不少经历过灾荒年,那时扒树皮,吃观音土,都不稀奇。德国人的口粮,让他们想起了早些年的日子,更凸显如今生活的珍贵。

    “这样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华夏士兵撑着土壁跳出战壕,“我回去和排长说一声,咱们那里还有不少美国佬的罐头,都给他们吧。”

    按照规矩,在德军撤回国内的途中,协约国士兵要跟随行军一到两天,在此期间,由华夏远征军监督的德军,不只分到了罐头,面包,一些香烟,楼少帅还下令,将一些军用毯子和大衣给了他们。

    命令下达,兵哥们执行得很彻底。

    华夏远征军此举引起了部分联军的不满,楼少帅的回答相当干脆,“已停战,则非敌。”

    意思很明白,停战协议都签了,就不是战争状态,他愿意把东西送谁就送谁,管得着吗?

    欧洲战火停歇,消息传回华夏,广播和报纸都在第一时间做出报道,国人无不振臂高呼:“远征军万岁,华夏万岁!”

    之前三番两次质疑政府出兵的声音全部偃旗息鼓,京城,上海,关北,各大城市纷纷举行了庆祝活动,酒楼茶馆纷纷挂出今日优惠的牌子,舞龙舞狮,高跷秧歌,戏曲歌舞,灯笼高挂,鞭炮声响,国人走上街头,各自用不同的方式欢庆胜利,连任两届的楼大总统在广播中发表讲话,并宣布,在华夏远征军归国后,将于京城再次举办阅兵仪式,消息一出,更是将欢腾的气氛推向高潮。

    “华夏儿郎,远赴欧陆,浴血搏杀,展军威,扬国威,复我民族荣光,华夏再不可欺!远征军万岁!华夏万岁!”

    不只华夏,大不列颠,法兰西,美利坚,以及饱受战火蹂躏的世界各国,均因停战而欢庆。巴黎,纽约和伦敦的街头,挤满了庆祝的人群,狂欢持续了一整夜。

    音乐声,欢呼声交织成一片。即便席卷世界的流行疾病仍威胁着人们的安全,也无法阻挡众人欢呼雀跃的心情。

    战争结束了!

    那些炮火轰鸣的可怕日子,终于成为了过去!

    就算是同盟国,虽然面临着国内国外的各种问题,也因战争能够结束而感到庆幸。

    唯一的例外,恐怕只有日本。

    之前去菲律宾抢劫却意外失踪的两艘巡洋舰,已证实落在美国人的手里。更糟糕的是,当时,一艘巡洋舰上的水兵,刚结束一场“三光“,岛屿上的浓烟引起了美国舰队的注意,他们赶到时,恰好抓了日本人一个现行,证据确凿,狡辩都不可能。

    击沉美国商船还只是幸存者的口头证言,抢劫美国保护下的菲律宾,却是美国舰队亲眼目睹。

    消息传回国内,美国立刻做出反应,向日本发出了严厉的正式照会,日本必须做出“解释”!显然,美国已经认定了之前的两艘美国商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日本人击沉的。

    解释?怎么解释?长了一千张嘴,日本人也说不清。

    美国因欧战而实力大增,日本却沦落到举债度日,日本忌惮华夏的陆军和空军,对海军却保有相当的自信,但对上拥有大西洋舰队,又和英国联系紧密的美国……日本矬子,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与此同时,西西伯利亚的沙俄皇室后裔,与高尔察克领导的白军联合在了一起。塔基杨娜女大公代替皇太子继承“皇位”,在鄂木斯克成立了临时政府,选举内阁,并推举高尔察克为最高执政官。

    大批的沙俄贵族,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残余,还有对布尔什维克执政不满的俄国人,聚集到了“新政府”的身边。

    据伊莲娜从秘密渠道发回的消息,塔基杨娜女大公打算将沙皇留下的一部分黄金交给高尔察克,数量至少有五百吨。

    五百吨的黄金。

    李谨言捏着电报,双眼都在发亮。



239、第二百三十九章

    燃烧了四年零三个月的战火突然熄灭,在这场波及到整个世界的战争中,欧洲的战胜国和战败国同样损失巨大。国库亏空,工业凋敝,农业减产,人民生活困难。战时的军工转向民用,又是摆在各国面前的一道难题。兵工厂停产,势必有一部分工人面临失业,在战争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法国就爆发了两次罢工游行。

    来不及品尝胜利的果实,就要面临接踵而至的麻烦,法国政府有苦难言。英国比法国略微强些,遍布世界的殖民地,足以为大不列颠提供恢复经济所需的养料。

    德国成立了魏玛政府,却受到军方的排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德军,看到签订停战协议的全部是政府文官,感觉到了背叛。

    大多数军人都认为德国没有战败,他们完全有能力继续和协约国军队对抗下去,是新成立的临时政府懦弱胆小,才让德国面临如今窘境。这种思想,伴随着战后协约国定下的苛刻条件和巨额赔款,在德国愈演愈烈,也促成了纳粹和小胡子元首的最终上台。

    唯二从战争中获得好处的,就是美利坚和华夏。

    两国的工业生产力成倍增加,尤其是华夏,出现了大量以出口为中心的新兴工厂,除轻工业外,采矿,冶炼,造船,机械等工业也得到了长足发展。

    在一战期间,华夏造出了第一辆汽车,第一艘万吨货轮,第一艘潜艇。

    在战争期间,美国成为了英法的债权国,华夏却并未向各国提供贷款,似乎对争夺“世界霸权”没多大兴趣,只是闷头发展国内经济,军工企业被控制在一定规模,重点发展军工技术,战后自然不需要为企业转型苦恼。

    一定时期内,被战争摧毁经济的欧洲各国仍需大量进口商品,伴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内需进一步拉大,华夏的工厂不用担心马上没了生意。部分工厂或许会被淘汰或是兼并,但这并不全是坏事,竞争,同样是经济发展的催化剂。

    新一届国会成立后,审议通过了多项决策,其中一项,就是发行纸币。

    从华夏经济发展势头来看,继续使用金属货币已经不合时宜。很多经济方面的学者都看到了这一点。议案递交国会后,经过讨论,很快表决通过。

    李谨言接到楼大总统发来的电报,就算肉疼,也以最快的速度将北六省官银号中储备的部分黄金装上火车,由荷枪实弹的大兵押送进京。任午初随车同行,临走之前,李谨言向他透露出了部分“高尔察克黄金”的消息。语义有些含糊,任午初却抓住了重点。

    “百吨之数?”

    “恩,大概是这个。”李谨言摊开五根手指,“不过要等少帅回来才能安排。”

    “言少,给我句实话。”任午初的表情很严肃,“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少帅打劫了欧洲各国的国库?”

    “怎么可能。”李谨言忙摆手,“那帮洋人国库里都能跑马了,就算少帅想动手,也得有钱给他抢啊。”

    “那……”

    “总之,任先生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也给我舅舅提个醒。事情没成之前,还要暂时保密。”

    任午初点点头,没有继续多问。心下打定主意,的确该和白宝琦好好商量一下,有了这批黄金,可运作的事情就更多了。

    十一月底,华夏远征军从欧洲启程归国。很多兵哥在外一年,思乡心切,恨不能前脚上船,后脚船就开到华夏。

    此时协约国已经在商讨战后“分红”的问题,接到楼少帅的电报,展长青即刻动身前往法国,接替了几个年轻人,与英法和美国人周旋。

    华夏远征军出发的日子,送行的人中有不少联军高层,英军前线总指挥黑格,法军前线总指挥芒让,美国远征军总指挥潘兴,联军统帅福煦元帅未能亲自前来,委托芒让向华夏年轻的将军们致意。

    战争结束后,联军内部“论功行赏”,除了军衔表彰,各级勋章也像分萝卜似的批量发。不提几名少帅,光是一名华夏远征军的团长,被授予的战斗勋章就能论打。除了授勋当天,华夏军人鲜少将这些勋章佩戴在身上。

    除了送行的军人,码头上还有为数不少精心打扮过的夫人小姐,以及大量的记者。

    镁光灯响个不停,香水的味道浓得有些“熏人”。华夏大兵们整齐列队登船,年轻将军们的脚步格外急促有力,从和联军送行的军官道别到登船,头也没回,就像在躲着什么一样。

    回忆起那些可怕的香水味,不只是几名少帅,离得近些的兵哥们都控制不住想打喷嚏。

    十二月,许二姐抵达莫斯科,和潜伏在那里的华夏情报人员取得了联系。

    紧接着,喀山也从圣彼得堡发回电报,弗拉基米尔的身体健康出了问题,为了平衡苏维埃上层人员之间的权力,托洛茨基再次成为革命导师最亲密的“战友”。斯大林也越来越受到赏识,加上取代托洛茨基,成为苏军缔造者的基洛夫,弗拉基米尔相信,他已经为苏维埃的政权稳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至于无法通过光明正大手段解决的问题,契卡,可不是摆设。

    加冕为沙皇的塔基杨娜女大公,依旧愁颜不展。之前遭受的一切,加上皇太子的血友病,让姐弟俩对任何人都警惕万分,除了伊莲娜。

    “忠心的伊莲娜,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塔基杨娜女大公对伊莲娜格外的信任,在与高尔察克谈起黄金一事时,也没有避开她。相反,有伊莲娜在的房间里,塔基杨娜会感到更加“安全”。

    经过那个充满了枪声,血腥,和亲人惨叫声的夜晚,伊莲娜就成为了塔基杨娜唯一能抓紧的浮木。

    “黄金在喀山。”沙皇尼古拉二世曾是欧洲最富有的君主,留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除了国内的黄金,还有瑞士银行中的巨额存款和宝石,将这批黄金交给高尔察克,塔基杨娜并没多少犹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兴罗曼马诺夫王朝,向叛乱者复仇。

    伊莲娜静静的听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久远的记忆。

    儿时,她时常听父母提起先祖的事情,喀山,曾属于鞑靼人,三百年前,俄国人打败了他们的军队,冲进了他们的家,占领了他们的土地,杀死了他们的家人……

    垂下双眸,耳边仿佛还回响着父亲的叹息,发顶依稀还留存着母亲掌心的温热。

    年幼的伊莲娜,只将父母话中的一切当做一个故事,早被岁月湮没的过去。当故事中的一切突然降临到她的部落,一切的美好和宁静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表情平静,仪态端庄的侍女引起了高尔察克的注意。和塔基杨娜不同,高尔察克是名军人,战场上的生活让他对危险的感知高于常人。

    他从这个女孩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只有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高尔察克认为是错觉,毕竟,这个姑娘是被皇室所信任的。

    喀山位于莫斯科以东,是沙俄时期一座重要的工业城市。如果想要从喀山国库中取得黄金,就必须进攻莫斯科。在离开房间后,高尔察克便召集最信任的军官们,为免消息泄露,必须做好详细计划。

    盘踞在西西伯利亚的不只有白军和拥护皇室的军官团,还有从战争中抽出手来的协约国干涉军。英国,法国,美国,波兰等国都在不久前派出的军队。日本也想掺一脚,只是被国内国外双重麻烦给掐灭了念头。

    高尔察克将进攻莫斯科的时间定在了一月下旬,组织军队和调集物资都需要时间。在他抵达鄂木斯克之前,白军各部简直就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军官无能,士兵懈怠,哥萨克能打仗,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刺头。指挥这样一支军队,打胜仗不是一般的艰难。

    想成功打下莫斯科,并从喀山国库中取得那批黄金,高尔察克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治军”。

    高尔察克治军期间,李谨言得到了黄金的确切消息,楼少帅也抵达了青岛港。

    按理来说,楼少帅本该进京向楼大总统复命,结果到京的只有一封言简意赅的电报,他本人早就乘坐火车返回关北。

    接到电报,楼大总统除了无奈就是无奈,到最后,也只能摸摸光头,“X了个巴子的,这混蛋小子!”

    楼夫人得知楼少帅归国的消息,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去外国打仗。

    其他几名少帅也分别率领军队返回本省,阅兵的日期定在三月,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们休整。经过一年多的炮火洗礼,这些大兵此刻最想做的不是接受众人的欢呼,而是回家。

    和家人说一声,我回来了。

    楼少帅并未乘坐专列,想要得到第一手新闻的记者们就只能守在关北火车站苦等。

    终于等到火车进站,众人精神一振。车门打开,下来一排杀气腾腾的大兵,紧接着,是肩膀上扛着条条杠杠的军官,最后才是一身军装,身形更显挺拔的楼逍。

    黑色的帽檐下,一双黝黑的眸子,像是藏着刀锋,扫过之处,只觉得手脚都要被冻僵。

    楼少帅周身的“温差”,让之前还“斗志满满”的记者们望而却步。

    楼少帅迈开长腿,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直到他走远,只留一个背影,记者们才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去,兵哥们却挡在面前,还有同样回过神来的警察。

    良机错失,记者们只能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车站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旁,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少帅,回来了。“

    落后两步的季副官明显感到,少帅周身气温开始回升。

    “大哥。”

    车门打开,李谨言身边坐着楼二少,小身板挺得笔直。

    楼少帅脚步一顿,气温骤降五度。

    车门关上,季副官摸摸鼻子,和身后几个兵哥互相看看,正打算“自力救济”,车窗再次摇下,李谨言从车里探出头,“后边。”

    季副官等人这才看到,路边还停了两辆小汽车。

    言少,好人啊!

    车子行到大帅府,白老和几位老先生正在客厅中观画,这是尼德从欧洲发来的最后一批文物,其中几幅宋时的画作让老先生们爱不释手。

    “外祖父。”

    楼少帅走上前,摘下军帽,向几位老先生鞠躬问候。

    在白老面前,他不是一名军人,也不是声明赫赫的少帅,只是一个晚辈。

    “回来了。”

    白老颔首,表情淡然,一旁的冉老笑道:“山翁早就候于此,观画也是心不在焉。”

    “咳!”白老咳嗽一声,其他几位老先生同时大笑,楼少帅依旧笔直站着,态度恭敬,李谨言握着小豹子的胖爪,他是该带着小豹子“撤退”,还是留下?

    晚餐前,几位老先生便纷纷告辞,饭后,白老和楼少帅在书房谈话,楼二少遛弯消食之后早早睡下,李谨言一个人坐在房间中发呆。

    桌子上的书本摊开许久,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单手支着下巴,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放空状态。

    丫头们习惯了李谨言貌似“沉思”,实则“走神”的状态,送上茶水,掩上房门,绣花烤栗子,该做什么做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楼少帅,刚要出声,楼少帅已经推开卧室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脚步声让李谨言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抬起头,楼少帅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手臂越过他的肩膀,翻过久久未动的书页,“你在看荀子?”

    “恩。”李谨言捏捏耳朵,“外祖父让看的。”

    “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低沉的的声音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后,冷冽,却让人着迷,“可有心得?”

    “少帅,”李谨言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你要和我讨论学问?”

    “不可?”

    “可。”仔细听,似乎可以听到磨牙声,“在这种情况下?”

    说着,握住探进衣衫内的一只大手,拉出来,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楼少帅,这样讨论?

    任由李谨言握住手腕,楼逍单臂揽住李谨言的腰,将他轻松从椅子上捞了起来,“有何不可?”

    李三少:“……”去欧洲磨练的不只军事政治技能,还有脸皮?

    沉默几秒,李谨言突然用力揽住了楼少帅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唇。

    不就是“不正经”吗?谁怕谁!

    纽扣崩裂声,布帛撕裂声,伴随着一两声并不清楚的喘息,皮肤触及柔软的背面,瞬间的凉滑,很快便化为了一片炙人的热度。

    满眼都是仿佛能将人湮没一般的黑,汗珠顺着下颌和颈项滑落,扯开军装衬衫的领口,可以看到滚动的喉结,如着魔一般咬了上去……

    一切,都不再被自己掌控。

    李谨言很佩服自己,在被折腾得快要昏过去之前,仍不忘对楼少帅提起黄金的事。

    最直接的后果,他被折腾了第四回。

    隔日,大帅府的早餐,李谨言理所当然没有出现。白老摇头,看着楼少帅的目光,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楼少帅处之泰然,楼二少默默喝粥。

    李谨言卧床不起,送楼二少去学校的人换成了楼少帅。

    在子弟小学的大门前,楼二少绷着小脸,“一丝不苟”的和楼少帅道别。

    “大哥,走好。”

    “恩。”一身军装的楼少帅立在小豹子身前,背负双手,“放学,我来接你。”

    楼二少点头,转身,迈步走进校园,不知为何,脑子里却浮现出白老教授“官场厚黑学”时,道出的一句话:“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此时,则如五雷轰顶。”

    小豹子的脚步,立时有些飘。

    如果李谨言在场,肯定会慎重教导楼二少一句话,成语不能“乱用“。

    一月十八日,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会,说得好听点,是为重建战后秩序,维护世界和平,难听点,纯属为了取得战胜国红利,分赃。

    在之前的准备会议中,英国,法国,美国,意大利和华夏被定为“有普遍利益的交战国”,可参加和会期间的所有会议,也就是说,凡是能分的蛋糕,五国都能切一块。

    同样为战争出了大力的比利时和塞尔维亚等国,只能在和本国有关的问题上发表意见。其他和德国断交,或是紧跟美国步伐对同盟国宣战的拉美国家,即使被邀请参加会议,也被允许发言,却没有任何表决权。他们提出的问题,只有五国点头,才作数。

    至于日本,非但没有如历史上成为能主导会议的国家之一,反而被美国提交到”被审判席”。

    在“可以容忍”的时间内,日本没能就袭击商船和菲律宾事件做出解释,美国媒体对此紧追不放,参加和会的威尔逊总统,短暂回国期间也被国会质询。回到巴黎后,直接提出将日本列在“同德国有勾结”一方。若不是碍于没有更切实的证据,日本参加和会的代表,八成会被直接赶出凡尔赛宫,和只能在外边传递纸条的德国谈判代表作伴。

    巴黎和会最初以威尔逊的十四点纲要为基准,但在磋商过程中,各国之间的矛盾难以协调,很快,十四点和平原则就被抛到一边,比起理想主义,实际利益更加重要!

    与此同时,没有被邀请参加和会的苏俄境内,燃起了战火,高尔察克的白军进军莫斯科,基洛夫奉命率领军队与高尔察克作战,喀山也率领一个师加入了战斗。

    许二姐和三名华夏情报人员也开始行动,他们的任务,就是紧盯前往喀山国库运送黄金的队伍。

    朝鲜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朝鲜前国王李熙暴毙,日本总督府对外公布的消息是:病亡。这个理由没人相信。

    之前还活蹦乱跳和反抗组织眉来眼去,转眼就一命呜呼?

    一定是日本人干的!

    朝鲜群情激奋,三一反日大起义很可能提前爆发。驻扎在新义州的第三师接到命令,必要时,可对苦难中的朝鲜人民提供“帮助”。

    二月三日,白军攻占了莫斯科,大部分的苏军被击溃。喀山率领的师负责殿后,经过激烈的战斗,开始向莫斯科东部撤退。

    同日,在巴黎和会上的展长青接到国内的电报,一改之前旁观姿态,正式参与进了战胜国红利争夺,并就“日本问题”提交了议案。

    历史的进程,于此时,又拐了一个弯。                        




第二百四十章

    民国十年,公历191926日,巴黎,凡尔赛宫

    参加巴黎和会的华夏代表团团长展长青,终于在和会上第一次发言。

    从一开始,展长青即表示,华夏无意瓜分欧洲利益和德国海外殖民地,对同盟国的战争赔款也没有太大兴趣,在英法美拍桌子时,一直没有掺和进去。

    法国想要取得欧陆霸权,主张最大可能的削弱德国。殖民地要分,领土要割让,赔款也要给,最好能一劳永逸,让德国彻底趴下,再也站不起来。

    英国希望维持海上霸权,主张一定程度内削弱德国,并不愿意法国在欧洲一家独大。

    美国的野心更大,世界霸权。甭管是英国的海上霸权,法国的欧洲霸权,美利坚都虎视眈眈。除此之外,美国对德国的海外殖民地也有相当大的兴趣,美利坚需要更多,更广阔的市场。

    意大利的要求很简单,英法必须实践战前的诺言,将阜姆和达尔马提亚交给意大利。德国的战争赔款,意大利同样要分一杯羹。

    相比吵得不可开交的英法,和稀泥顺带挑拨的美国,蹦高叫嚷着英法兑现承诺的意大利,华夏的表现简直绅士得不能再绅士,以至于展长青终于起身发言时,无论英法还是美意,都停下了争执,想知道华夏到底想要些什么。

    “华夏一向与人为善。”展长青笑容得体,开口便再次强调,华夏不会动欧洲人的蛋糕,“我方希望,除德奥等国外,另对日本加以制裁。”

    日本?

    英法意三国代表面面相觑,美国威尔逊总统也有些惊讶,不过,华夏提出制裁日本是符合美国利益的,很快,威尔逊就决定站在华夏一边。

    “虽然日本加入了协约国,但在战争期间,可对联军提供了任何帮助?”

    物资?日本自己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哪来的粮食送去欧洲。

    派兵?日本陆军被华夏揍得满头包,海军的战舰开不出海港,想去西伯利亚走个过场捞点好处,也因为

    “美国沉船”和“菲律宾事件”泡汤。

    很显然,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在战争期间,日本是否做出了不利于联军的行为?”展长青继续说道:”或是对协约国成员表示出了不友好?”

    众人的目光同时转向美国,美国总统威尔逊点头,证实了展长青的话。

    击沉美国商船,还到菲律宾去三光,何止是不友好,简直是良心大大的坏了!

    展长青接连抛出几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费劲说明,日本的形象就已经相当难看了。

    “我提议,对疑似与同盟国勾结的日本加以制裁!”

    参加巴黎和会的共有二十七个国家,一千多人,全权代表七十人,每场会议召开,并非所有代表都会列席。英法美意华五国会议,主导了整个和会的进程。

    当日本代表被通知参加二月八日的会议时,西园寺公望和牧野显绅都感到有些不妙。日本在和会中仅获得两个席位,在不久前还差点被“剥夺”,导致他们在凡尔赛很难得到第一手消息。

    不过,展长青在五国会议中第一次发言,却不是什么秘密。

    “华夏人?”

    西园寺的心沉了下来,牧野显绅的脸色更是难看。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出席,日本没有其他任何选择。比起四年前还不可一世,如今只能以战败国身份在门外传递纸条的德国,日本已经算“好”了吧?

    自我安慰的作用并不大,西园寺和牧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就在日本人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时,展长青和美国总统威尔逊进行了一次私下会晤,白天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理也坐到了一起,房间的门关着,没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二月八日上午十点,日本代表西园寺和牧野“昂首挺胸”的走进会议室,貌似底气十足,实则虚张声势。列席会议的他国代表也分别就坐,会议于十点十五分开始。

    展长青起身,宣读对日本的“指控”,并提出对日本的制裁要求。同时不忘套上威尔逊的十四点纲要,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十四点就是个幌子,表面上还要做做样子。

    华夏提出的条件,总结起来可以归为以下几点:

    日本必须对清时发动的不义战争进行赔偿,并对死伤的平民进行赔偿:日本退还包括马关条约,庚子条约在内的所有清时战争赔款;

    日本承认琉球独立;日本军队撤出所有占领地;

    将千岛群岛割让给华夏,将日本北海道岛及附近岛屿租借给华夏,期限九十九年;

    削减日本军备,常备陆军不得超过十万人,十五年内不得增加海军吨位,现有海军吨位也必须削减。

    详细列出的共有三十一条,逐一念完,日本代表西园寺和牧野的脸已经由白转鸀,由鸀变黑,再从黑变得惨白。

    “以上,便是我方要求。”展长青施施然的收起手中的几页纸,落座之前,还向西园寺和牧野友好的笑了笑。

    展长青刚坐下,美国总统威尔逊就站了起来,他还有几点需要补充。

    威尔逊一开口,西园寺和牧野就浑身冰凉。

    美国对德国的战争赔款没兴趣,却打算从日本身上要求赔偿,理由很充分,赔偿被击沉商船和保护国菲律宾的损失。

    当然,威尔逊知道日本肯定没钱,他盯上的是日本仅有的几艘无畏舰。

    尽管航空母舰已经出现,此时在海军界占统治地位的依旧是巨舰大炮理论。华夏要求削减日本海军军备给了威尔逊“灵感”,有了这些日本战舰,菲律宾便可以成为美国的海外军港。菲律宾不只距离日本近,离华夏也不远。

    在英法紧盯欧洲时,美国却意识到了华夏的威胁。

    双方在欧战期间就开始竞争,华夏的崛起速度和各方面发展足以引起美国警惕。

    可惜的是,战后,美国孤立主义再次盛行,威尔逊在总统选举中败下阵来,海外计划戛然而止。等到美国人再次意识到华夏的威胁时,东方的巨人早就不是任何国家能轻易撼动的了。

    华夏和美国的主张与英法意的利益并无直接冲突,三国都没提出“异议”。西园寺差点当场中风,手一直在哆嗦,显然是被气得够呛。在被允许发言时,牧野针对华夏和美国的每一条“指控”进行了激烈反驳,甚至还提出华夏虐待日本战俘,强迫大量战俘去挖需,企图转移与会者的视线,无奈效果甚微。

    在英国人宣布会议结束,明天继续时,牧野连走出房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很显然,哪怕他说得再多,再有理有据,结果都不可能改变。华夏与美国绝对达成了秘密交易,没有足够的利益交换,法国和意大利不会站在日本一边。

    至于日本的昔日“盟友”英国,刚在三天前通知日本,借款到期必须还,利息一份不能少。

    “西园寺阁下,我们该怎么办?”

    西园寺沉默的摇了摇头,明治维新仿佛就在昨日,打败清国水师的狂喜,联军出兵清国京城时的荣耀,华夏东北几乎就要被日本抓在手中,这一切,都是从何时开始改变?为什么日本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被人宰割的该是支那,不该是日本!

    一阵剧烈的咳嗽,西园寺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牧野惊呼一声,“阁下?!”

    第二天,西园寺没有出席会议。

    在第三天的会议中,华夏和美国提出的大部分条件都被通过,牧野就算想“撒泼打滚”都没有机会。

    消息传回,反应最激烈的不是华夏,也不是日本,而是朝鲜。

    在华夏紧锣密鼓筹备阅兵,日本被苛刻的条件砸懵,不明白为何身为战胜国,却“享受”到了战败国的待遇,朝鲜救国军已经开始行动,大量的传单在民间散发,总督府下令封锁,抓捕相关人员,却来不及了。

    不只是普通朝鲜人,连之前投靠日本人的朝奸都开始摇摆不定。

    朝鲜不是没尝试过向西方人求助,却没有一次能成功。这一次,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救国军的李东道等人趁机宣扬“华夏人是朝鲜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几次三番躲开背后子弹的金正先瞬间失去了“立场”。

    金正先和支持他的人,宣称华夏会在日本被赶走后占领朝鲜,可事实证明,华夏却是在帮助朝鲜“独立”。

    二月十三日,朝鲜爆发了规模浩大起义活动,起义者者高喊着“为国王复仇”,“朝鲜独立”,“侵略者滚出朝鲜”的口号,冲向了汉城的朝鲜总督府。

    日军第二十师团和第十九师团奉命镇压起义,但这次不同以往,起义者中有为数不少的朝鲜救国军成员,在枪声响起后,更多的救国军成员从四面八方涌出。

    汉城乱成一团时,日本控制下的朝鲜各地相继出现规模不同的起义,男人,女人,甚至是一部分之前投靠日本的朝奸,都出现在了起义的队伍中。

    局势开始失控,当驻扎在新义州的北六省第三师荷枪实弹出现时,朝鲜人发出了阵阵欢呼:“华夏万岁!”

    第三师师长赵越坐在装甲车里,挥手敲了一下开车的兵哥,“行了,有什么好感动的,这就是一帮两面三刀的,看着吧,等日本矬子滚了,这群肯定翻脸。”

    “师座,那咱们还帮他们?”

    “帮,为什么不帮?”赵越冷冷一笑,“帮人也有说道,受了咱们的恩惠,总要给点表示不是?”

    “师座英明!”

    “得了,少拍马屁。”

    “是!”

    兵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脚下一踩油门,装甲车立时加快了速度。

    关北

    欧洲和朝鲜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楼少帅和京城的电报一直没有断过,李谨言却时刻关注西伯利亚方面的情况。

    不久前,白军攻入莫斯科,苏军溃败。经过整顿却依旧散乱的军纪,使白军错失了剿灭残敌的机会。苏俄的援军很快抵达,联合之前退出莫斯科的军队,一同向白军发起进攻。

    援军的指挥官是布琼尼,骑兵出身,一脸浓密的大胡子,骁勇善战。为鼓舞士气,托洛茨基也亲临前线,反攻迅速有力,白军溃败的速度超乎想象。

    高尔察克接到战报,立刻询问派往喀山的队伍是否回来了,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继续派人显然是来不及了。他只能祈祷派去运送黄金的队伍只是暂时失去联系,黄金还在自己人的手上。

    不过,连高尔察克自己也觉得希望不大。

    白军从莫斯科一路逃跑,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一直被赶向乌法。白军之前占领的下诺夫哥罗德,切博客萨雷等地全部全部丢失,到了喀山,布琼尼的骑兵队伍遇上一支经过血战的苏军队伍,询问过后,才知道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基洛夫身边最忠诚的朋友喀山。

    “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城内只有我们还在战斗,师长说,敌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向东撤退,这才成功从城内突围。”

    “我们遇上了匪军的,人数是我们的一倍,师长下令进攻,我们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战士,很多战友都死了,但我们战胜了敌人!”

    听过战士的报告,再看向伤势严重,昏迷中的喀山,布琼尼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即便这支队伍撤退的方向十分奇怪,可被他们打死的敌人却摆在眼前。

    布琼尼的队伍继续向东追击,喀山和他率领的师,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返回莫斯科。

    在车上,喀山从昏迷中短暂醒来,之前向布琼尼报告的上尉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一切顺利。”

    喀山困难的眨了一下眼,再次昏了过去。

    看着昏迷过去的喀山,苏军上尉站直身体,望向火车窗外掠过的风景,目光坚毅。

    他和喀山一样,都是打入布尔什维克内部的情报人员,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不是没有机会脱身,在战场上“失踪”,但他和喀山都没有这样做。

    那批黄金的存在不会是永远的秘密,白军,干涉军,哥萨克,各方都会紧追不放。不能让人知道黄金流进了华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苏俄背上这个黑锅。

    白军从喀山国库中运送黄金,恰好有一支苏军出现,还和对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白军全部死亡,黄金不翼而飞,战斗后的苏军却“安全”撤回了莫斯科。

    怀疑的目光会落在谁的身上,不言而明。

    他和喀山很可能会受到严厉质问,甚至会被送进契卡,他们在下决心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

    “回去送死。”

    他们死了,自然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杀人灭口”,会让布尔什维克彻底背上这个黑锅,再也甩不掉。

    火车在前行,苏军上尉闭上双眼,或许到死,都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一个华夏人。

    但是,他死得其所。

    与此同时,另一辆装在有黄金的列车已经穿过白军控制区,进入中西伯利亚,抵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杜豫章和第二师戒严了整个车站,许二姐从车上下来,看到了袖着双手,立于站台前的哑叔,叫了一声:“师父。”

    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

    离国两年,她终于回来了。

    “师父,徒儿回来了!”

    哑叔难得笑了,在他身后,孟二虎穿着一身短打,咧开大嘴:“二姐,一段日子没见,漂亮得咱都不敢认了。咱们那群人,可是日夜都想着你做的包子!”

    “孟二虎,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许二姐咔吧两声握了握拳头,“姑奶奶给你松松骨?”

    孟二虎一缩脖子,不敢再出声,朝许二姐身后看了两眼,浓眉一皱,“二姐,就你自己?”

    许二姐神色一黯,转向哑叔,“师父,他们……”

    话没说完,已被哑叔抬手止住。喀山的决定,他早就猜到,刘老五时常和他念叨,鼎顺茶楼的跑堂伙计,这两年雇的不是少点机灵劲,就是做事毛躁,还是老人用得顺手。哑叔知道刘老五想说什么,可他没办法给出答案。

    “师父,要不我再去莫斯科一趟?”许二姐咬了咬嘴唇,“再想想办法。”

    哑叔摇头,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写好的纸条交给许二姐,看到上面的字,许二姐攥紧了拳头,掌心被指甲刺破,都毫无所觉。

    列车再次启动时,哑叔和孟二虎等人都上了火车,几天后,一行人抵达满洲里,楼少帅早两天抵达,戍边军严阵以待。

    五百吨的黄金,一克不少的从俄国运进华夏,每只装黄金的箱子都被木条密封,除了杜豫章和哑叔等人,就算是押运的兵哥们也不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只觉得看似不大的箱子,却都沉得要命。

    在满洲里,黄金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装上卡车,运往关北,另一部分继续沿铁路运往京城。

    京城的楼大总统推迟了前往巴黎的日期,白宝琦干脆住进总统府,整天守在电报机旁,就等着电报机中传来好消息。至于华夏国家银行的工作,早就被白总办丢到一边,碰巧在京的任午初被抓了壮丁。

    二月二十五日,四百五十吨黄金运送进京,余下的五十吨,全部进了北六省官银号的地下仓库。

    这五十吨黄金过了楼大总统和楼少帅的明路,其中一部分将用来作为战死军人的抚恤。

    三月一日,参与阅兵的各省军队再次陆续进京,这一次,各省督帅非但亲自前往,少帅们也一个没落。

    新疆的李佳才刚把帕米尔高原北部的地界给抢回来,正值春风得意,在几个儿子里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严格挑选,上次错过了,这次李家人绝对要好好露把脸!

    云南的龙逸亭表面呵呵笑,背地里叮嘱龙少帅,要是被人给挤下来,别怪老子不客气!

    四川的刘抚仙,广西的唐广仁,山西的阎淮玉……总之,上次的阅兵让这些大帅们记忆犹新,加上在欧洲打了胜仗,法国的那个什么和会也出了风头,这次阅兵,自己家的儿子必须当仁不让!

    最绝的还属西北三马,在京城阅兵前,三个马大胡子就凑到一起,在一个排的儿子里高个再拔高个,马庆祥拍拍肚子,“论起儿子多,谁敢和老子比?”

    马庆瑞和马庆放深有同感。

    年龄不一的马少帅们有志一同的抬头望天,有这样的老子……幸好他们都像娘。



241第二百四十一章

    三月六日,联合政府突然宣布,将阅兵式推迟,同时下令已进京部队返回原驻地。

    政府对外宣称,推迟阅兵式原因,是巴黎和会中途出现变故,楼大总统需亲自赴欧。消息一出,国人视线再次对准了欧洲。

    “不会是洋人要出什么幺蛾子?”

    “八九不离十,就没一个好东西!”

    京城一家茶馆里,几乎桌桌都讨论政府放出消息,跑堂伙计肩膀上搭着毛巾,隔几步停下,给客人斟茶当,也能插上几句。

    “没什么好担心,大总统一去,那帮洋人再多花花肠子也没用!”

    “是这个理,现可不是清朝那会了,挂上洋字就到咱们这地界耀武扬威。”

    “对!”

    同桌人拍手叫好,另有人接言道:”依我看,肯定是那帮东洋人捣鬼,没见报纸上登出来,又是赔款又是割地,好像还有个什么岛?”

    “再蹦跶又能怎么着?还以为是甲午年那会呢?”

    茶楼里议论纷纷,茶楼外,一辆黑色华夏产小汽车驶过,径直向总统府开去。

    后座上,今井一郎和一名穿着黑色洋服男人并排而坐。男子年近古稀,满头白发,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木盒,神色颇为激动。

    “尚先生不必紧张。”今井一郎笑着说道:“此番必能得偿所愿。”

    “是,还要多谢今井先生。”

    “说过了,我姓钱。”今井一郎纠正老者,脸上笑容深,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复原本姓名,回到故乡,做一个堂堂正正华夏人。

    这一天,盼了多少年?

    欢喜之后,胸中却涌起一股悲凉。

    他是幸运,多和他一样人却是不幸。就像死明治葬礼上小山庆。伴随着岁月流逝,没人会记得,这个原名蒋庆山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顶着一个日本名字,死了异国他乡。

    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日本人……他们希望,或许就是能大声说出来,“我是华夏人!”

    简单愿望,却永远无法达成了。

    车子停总统府前,总统机要秘书和两名副官迎出来。

    今井一郎和捧着木盒老者跟他们身后,穿过一楼大厅,步上二楼,总统办公室门前,几人停下脚步。

    “钱先生,尚先生,请。”

    门被推开,华夏总统楼盛丰,副总统宋舟,监察院院长司马君,均室内。

    今井一郎摘下头上帽子,弯腰行礼,捧着木盒老者却无语泪流,扑倒地:“琉球尚氏,拜见上国……”

    没等他双膝触地,楼大总统几大步走过来,托住老者双臂,老者泪流得厉害了。平静片刻,老者恭敬将手中木盒奉上,里面装有琉球前代国王尚泰临终遗言,以及尚泰之子,王子尚典写下国书。

    “蒙华夏天威,得以复国。愿效先祖,为华夏之属国。“

    国书中还写明,琉球复国之后,请华夏派遣官员,与王室一同“治国”。

    四十年前,琉球被日本侵占,末代国王及王子被迫移居东京。虽有伯爵头衔,一举一动却都受到监视。琉球诸岛也被日本改设冲绳县,派遣知事管理。

    虽未身陷囹圄,却与囚徒无异琉球国王,境遇和朝鲜前国王李熙算得上半斤八两。

    尚泰比李熙早死,琉球王室却比和朝鲜王室幸运,同样是“独立”,琉球王室可以“复国”,朝鲜却不会再有国王。

    送上国书老者也是尚氏子孙,属王室旁支,正因如此,才没有随末代国王一起移居东京,行动也算得上自由。

    为了和被严密监视琉球王室直系取得联系,今井一郎除了用钱开路,别无他法。

    现如今日本,身份和地位都是虚,没落华族同样要举债度日。钱,尤其是华夏大洋和约翰牛英镑,比首相亲自签署通行证还有效。

    获悉巴黎和会上消息,琉球王室成员再也按捺不住,复国,脱离这种牢狱一般日子!

    “我们没有军队,可以请华夏派遣驻军!”一名王室成员说道:“就像祖先做那样。”

    “可……”

    “没什么好犹豫,至少我们可以回到出生地方。”

    “无论如何,都比这里做犯人强!”

    经过几次密谈,加上今井一郎运作,前代国王遗言和“国王”国书才会送到华夏。

    只要有一丝希望,王室成员就不会放弃。

    楼大总统郑重接过国书,又好生“安慰”了痛哭流涕老者,很便有人带他和今井一郎下去休息。房门关上后,楼大总统和宋舟,司马君商量了一番,决定计划提前。

    “既如此,便如了他们愿。”

    “大总统此行之后,怕是该叫人重绘制一副华夏地图了。”

    “没那么容易。”楼大总统摇头,“没见长青电报中说,洋人吵得拍桌子跺脚,我去了也未必能马上定下来。”

    “洋人如何,与咱们无关。”司马君说道:“到底先将日本事情定下来,还有朝鲜。”

    “恩。”

    楼大总统点头,华夏军队联合朝鲜救**,朝鲜南部进攻十分顺利。两个师团日本驻军,一个早平壤被打残,对上华夏军队飞机大炮和朝鲜救**人海战术,就算全都绑上手榴弹以命换命也不管用了,况且,也没那么多手榴弹给矬子们绑。

    解决了日本人,接下来就要成立朝鲜政府,总统候选人和政府权力层早就明摆着,有李东道,旁人休想上位。

    华夏不打算朝鲜殖民,却也不会白做好人好事,朝鲜总要有所表示。

    一届国会中,不乏能人和狠人,展长青赴欧之前,便有人提出联邦这一概念。简言之,将附属国换个名字,再从政治和军事上抓一抓,经济上卡一卡,另当地设立学校,不纳贡,不“剥削”,名义上保持独立,再由对方主动提出加入,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攻下汉城之前,李东道和他支持者,就和华夏政府派遣代表签订了相关协议,华夏可朝鲜驻军,朝鲜建设军港,朝鲜保有主权,保持政治上独立,经济,军事等方面与华夏开展多项合作。

    李东道等人看来,签署这项协议并无不妥。被日本刮地三尺朝鲜,确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恢复元气,比起日本朝鲜所作所为,华夏人简直就是“活雷锋”。

    何况,朝鲜只是加入华夏联邦,并未改变朝鲜“独立”事实,李东道相信,没人会给他扣上卖国帽子。

    华夏代表拿着双方签署协议启程返京,李东道率领救**继续进攻汉城。

    金正先身边支持者越来越少,即便对华夏始终抱有怀疑,此刻也不是唱反调时候。

    三月十六日,汉城终于被第三师和朝鲜救**攻破,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给大本营发出后一封电报后切腹自,第二十师团一路向海边撤退,第十九师团师团长下令士兵放下武器,向华夏人投降。

    日本人也不傻,就算被华夏人送去挖矿,也比落进朝鲜人手里强。他们清楚自己都朝鲜做过什么,想到朝鲜人可能报复,矬子们就不寒而栗。

    赵越下令,接受日本军队投降,中西伯利亚又发现了一处煤矿,挖矿劳力那是越多越好。至于那些找不到华夏军队,落朝鲜人手里日本矬子,就不关他事了。

    三月十八日,以李东道为首朝鲜临时政府汉城成立。日本政府得到消息,气得跳脚也无计可施。美国大西洋舰队一支分舰队正日本岛附近出没,华夏军队也开始库页岛南部集结,显然为“租借”北海道做准备。

    天气好时,云层中还能看到华夏飞机,日本渔民出海时胆颤心惊,生怕回来后,自己家房子就被飞机上扔下炸弹给炸没了。

    三月二十日,朝鲜临时政府宣布收回大田,改名为政府军救**分头向釜山和木浦进军,残余日军盘踞两地,正等待大本营支援。

    就算没有支援,派几艘船来接他们回国也好啊!

    因巴黎和会,日本国内掀起大规模罢工游行,原敬内阁就像被架到了柴火堆上烤,尤其是原敬首相,绝对外焦里嫩。卸任寺内正毅暗自庆幸,辞呈递交得简直太及时了。否则,此刻头大如斗满眼红血丝就是他了。

    西园寺公望昏迷不醒消息传回国内,山县有朋也大惊失色。

    少了西园寺,牧野根本无法独撑大局,日本巴黎和会上“败局”,几成定数。

    日暮西沉,山县有朋拿起一块白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中武士刀,刀身映出他苍老面容,布满阴霾双眼。

    三月二十二日,楼大总统青岛登船,前往欧洲。

    楼少帅奉命同行,提前两天乘火车南下,李谨言亲自送楼少帅到车站,牵着楼二少小胖爪,挥手道别。

    “少帅,一路顺风。”

    楼少帅没说话,大手拍了拍李谨言脸颊,侧头,轻咬了一下他耳垂,李谨言下意识捂住耳朵,楼少帅已然转身大步离去。转身时,一抹笑意唇边转瞬即逝。

    “言哥?”楼二少拉了李谨言一下。

    李三少略有些僵硬侧过头,“睿儿,你啊。”

    “恩。”楼二少诚实点头。

    “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李谨言望天,使劲磨牙,楼老虎是故意,一定是故意!

    三月底,李谨言接到任午初从京城发来电报,华夏第一套纸币即将六月正式发行。简言之,他至少还要京城停留三个月。

    “三个月啊。”李谨言放下电报,重研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任大局长想从京城“脱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不说肉包子打狗,也差不了多少。

    没见任大局长一去,白总办就开始三天两头旷工。

    坐一旁楼二少见李谨言只是磨好墨,迟迟不动笔,放下手里画册,认真道:“言哥,外祖父要查功课。”

    李谨言:“……”他只是走神,没打算偷懒。

    两只乌溜溜大眼睛看着他,明显不相信。

    李三少无奈,一家子都是人精,他果然是掉进猛兽群兔子!

    四月初,已瑞士安定下来尼德突然给李谨言发来电报,电报上提及了一个兴意大利组织,“战斗意大利法西斯”。

    欧战期间,尼德没少和意大利人打交道,刻意提及这个组织,其中肯定有不同寻常地方。

    看到战斗法西斯和墨索里尼,李谨言摸摸下巴,原来,法西斯道路上,墨索里尼比小胡子元首“资格“老啊。

    没有小胡子元首,没有德国,现墨索里尼只能米兰闹腾。等到当凡尔赛合约签订,意大利没得到想要土地,德国也因苛刻条约怒火中烧,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如果历史没变,二十五年后,欧洲战火会再次点燃,但亚洲,李谨言眯起了眼睛,日本矬子,还是哪

    凉哪呆着去吧。

    四月二十三日,楼大总统一行尚未抵达欧洲,意大利首相奥兰多就气冲冲退出和会,离开了巴黎。

    究其原因,不外是英法不愿意兑现战前承诺,一点解释都没有把意大利给涮了。

    参与和会中东国家也没落下好处,英法同样对他们背弃了承诺,说好他们后方起义,给奥斯曼土耳其捣乱,等到战争结束就给予他们“民族独立”和“民族自决”。结果和会一开,非但对此一字不提,反而将阿拉伯世界再度归入了可以划分蛋糕范畴。

    后世阿拉伯土豪们相当愤怒,于此时却毫无办法。战争期间,促成阿拉伯大起义英**官劳伦斯,也拒绝接受政府颁发勋章,以此来表达对英国政府失望和不满。

    不只是被盟友战后插刀意大利和阿拉伯世界,就连美国也被大不列颠和法兰西里联手给阴了一把。

    国联概念,初由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但和会讨论期间,英法却将美国意见抛到一边。以至和会第五次全体会议通过《国际联盟盟约》之后,作为发起人美国却拒绝加入。

    美国人这才真正意识到,想要让他国按照自己步调走,光有钱是不够。

    就算成了英法债权国,这些老牌欧洲国家,依旧不将兴国家放眼里。华夏之所以没像美国这么郁闷,是因为展长青一开始就表示出,华夏不会插手欧洲事务,也对争夺世界霸权没有兴趣。

    美国总统威尔逊相当郁闷,可以想象,回国之后,国内媒体会如何形容他。

    来年总统大选,他竞争对手又会如何攻讦他。

    比威尔逊郁闷则是日本人,西园寺公望眼看就要去见天照大神,牧野对五国会议决定撼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不平等条约以正式文件被记录下来。

    牧野羡慕起西园寺,如果他也能昏迷不醒该有多好,至少不必想着是巴黎上吊,还是回国切腹。

    五月,华夏联合政府大总统楼盛丰一行抵达巴黎凡尔赛宫。意大利退出和会之后,五国会议正式变为四国会议,和会“四巨头”也正式聚首。

    随着楼盛丰到来,华夏民主共和国即将成立华夏联邦消息也传播开来。包括朝鲜,东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缅北,帕米尔高原北部,以及正式递交了国书琉球,都将成为联邦成员。

    “华夏爱好和平,奉行民主,不会以殖民方式侵略任何国家。”展长青全体会议上发言,字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华夏会本着互不干涉内政,不侵犯主权,平等互利原则,对待联邦内所有成员。”

    华夏只是“通知“各国,并没打算征求各国意见。

    展长青发言无懈可击,“民族自决”本就是巴黎和会对外打出一块招牌,华夏所作所为,都没有违背和会主要“精神”,想挑毛病,也要找出理由才行啊。

    英法考虑过后,还是欧洲事情重要,美国日本事情上和华夏达成私下交易,此时也不好翻脸,俄国压根没被邀请参加和会,此时东南亚各国不用说,还被英法殖民中。

    至于日本……不需要再提,牧野上吊绳子和切腹刀子都准备好了。

    华夏和日本事情过后,和会讨论重点重回到欧洲,尤其是对战败国惩罚上。

    华夏谈判代表只参与了国际联盟盟约签署和制裁日本相关条约表决。

    制定对战败国条约,尤其是对德合约过程中,华夏谈判代表很少发言,只削减军备时提出,德皇威廉二世曾用十艘巡洋舰抵偿华夏商品货款,希望制定条约过程中,将这一点考虑进去。

    至于德国战争赔款,华夏一分不要,相反,楼大总统抵达欧洲后,一批华夏援助物资也送到了欧洲。不只是德国和奥地利,比利时和法国也有份。

    “以人道主义名义。”

    这批物资是李谨言送上船,后世世界警察不总是把“人权”和“人道主义”挂嘴边吗?

    李三少撇撇嘴,既然要人道,那就人道个彻底。



242、第二百四十二章

    五月中旬,战胜国对德合约后草案拟定,文本交给德国政府代表。

    草案内容极其苛刻,依此合约,德国将失去百分之十领土和百分之十三人口,以及全部海外殖民地。半数钢铁产业交由协约国代管,发达军火工业被勒令停战,现有火炮,飞机和坦克必须全部损毁。公海舰队将被英法瓜分,同时,德国不得实行义务兵役制,常备陆军不得超过十万人。莱茵河西岸由协约国占领,东岸一定范围内不设防区。莱茵河几乎成为一片不设防地带,为今后法国和比利时军队占领鲁尔区埋下了伏笔。

    另外,合约还要求德国废除君主制,德皇威廉二世和德国将军们必须接受审判。

    草案内容激起了德国人极大愤怒,德国报纸公开宣称:德**队并没有举手投降,德国不接受这样无理苛刻条约!有必要,德**人会继续拿起枪战斗下去!

    因运送援助物资短暂停留德国华夏大兵,亲眼目睹德国人政府前大声抗议,举着横幅游行,亲耳听到了反对党派对政府不满演说。

    “看着吧,这事肯定没完。”

    “团座,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团长坐上桶车,拍了拍方向盘,“这样条条框框,落谁头上不火冒三丈?就算签了,早晚还得打起来。”

    “德国人都吃不起饭了,还有能耐再打仗?”

    “有几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骑驴看账本?”团长向椅背一靠,“也不对,总之,你记着我今天话,德国下边埋着火药,早晚都得爆。”

    桶车和紧随其后卡车柏林一路前行,车身上五色旗为兵哥们免去不少麻烦。

    华夏人大张旗鼓送上援助物资之后,就算不是朋友,德国人敌意也会减轻不少。

    因游行人群通过,车队被迫停路边,兵哥摇下车窗,看到几个穿着德**装,却有没有肩章也没戴军帽德国人,猜到他们应该是退役军人,拿出一包香烟,朝几人友好笑笑。

    香烟,罐头,成包饼干,都是“友好”表示。兵哥看到一个男人身边还带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又从后座口袋中摸出一个苹果,眼前小姑娘让他想起了家中妹妹。

    当年,他们一家逃荒到关北之前,别说是苹果,连口干粮都吃不上,如今生活好了,往昔岁月却如烙印一样刻脑海里,想抹也也抹不去。

    不想再回到那样日子。

    很多北六省大兵都和他有同样想法。他们拿起枪,为国而战,到欧洲打仗,为就是不让子孙后代再过自己经历苦日子,不让任何人再骑华夏头上耀武扬威。

    “谢谢。”

    小姑娘声音打断了兵哥思绪,兵哥摇摇头,又掏出了几块糖果。游行队伍终于散开,车子重启动,兵哥朝之前说话几个德国退役军人摆摆手,貌似想起什么,从车窗探出头,说道:“华夏正招聘退役军官,几位若是愿意,可以到我军临时驻地去看看。”

    退役军官?

    几个德国人都愣了一下,直到车队离开,香烟烧到手指,才嘶了一声。

    “里奥,要去碰碰运气吗?”

    “去。”里奥牵住侄女手,他兄长战斗中死去了,妻子也去年爆发疾病中丧生,临时政府三个月没有发下薪金,大量军人被迫退役,为了养活家里几个孩子,任何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里奥很回家,找出自己好一套衣服,和几个朋友约定地点汇合,等到了华夏军队临时驻地,他们发现,来“应聘”人早就排起了长队。

    物资不是白送,东西也不是白给。

    李谨言之所以会送出这批物资,除了广结善缘,主要是为了方便向各国人才下手。俄国“资源”被挖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朝欧洲下网了。

    物理,化学,医药,重工,轻工。大范围普遍撒网,管他大鱼小鱼,先捞起来再说。

    德国退役军官是搜罗重点,尤其是空军和海军。凡尔赛条约签订,德国大量军人都要失业,尤其是空军和海军。魏玛政府时期,各反对党派都曾雇佣这些退伍军人,如今,李谨言打算先一步下手,择优录取。

    北六省三所军官学校对上一批德国教官评价很不错,这么好捡漏机会,李谨言自然不能错过。等到小胡子元首冲锋队成立,再想捡漏就没那么容易了。

    德国以外,还有法国。法国步兵暂且不论,空军和炮兵都相当不错。别看法国是战胜国,但法国北部工业区一战中被毁个七七八八,国库空虚,工人失业,三天两头游行,德国战争赔款和美国借债也没能让经济完全恢复,国防削减是肯定,大批军人失业,也是肯定。

    其他专业型人才就要靠运气了。德国化学和机械工业相当发达,真正“井喷”还是二战之前和二战初两年,主要是因为战胜国对德国各种“封锁”和“制裁”,造成德国资源紧缺。如果英法提前得知会有这种结果,不晓得会做出何种反应。

    除了德法,还有比利时铁路工程师,奥地利……吔,音乐人才?

    总之,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嘛……

    李谨言这边披着“人道主义”面纱挖各国墙角,凡尔赛宫中磋商也进入了尾声。

    甭管德国人怎么抗议,怎么游行,战胜国也不会放弃即将到手利益。

    正式拟定合约中,英法两国基本如愿以偿。英国成功削减德国海上力量,维持了海上霸主地位。法国获得大量战争赔款,还将得到德国公海舰队中大部分舰船,华夏放弃德国战争赔款和海外殖民地,唯一要求,是德皇威廉二世承诺十艘巡洋舰。

    作为和会四巨头之一美国,既没有拟定对德合约上签字,也没有加入国联。这一决定,是美国国会投票产生,威尔逊总统也不能违背。对日条约签署,美国国会却以大多数赞成表决通过。美国人观念中,欧洲是个是非之地,一旦沾上就会麻烦缠身。不值得为这团麻烦继续浪费美国人宝贵生命。

    日本则不然。美国注重贸易,太平洋地区,日本舰队是美国大西洋舰队大威胁,大力量削弱日本海军,是符合美国利益。

    同华夏贸易上摩擦可以稍后解决。威尔逊总统提出警惕华夏,遏制华夏发展,也被孤立主义占据上风国会否定。

    六月二十八日,凡尔赛宫中,《参战各国对德合约》正式签订。德国外长穆勒等代表德国签字,出席和会大部分战胜国代表也合约上签字。

    代表华夏合约上签字是联合政府大总统楼盛丰,一颗亮闪闪光头成为了镜厅中醒目存。很多热衷于华夏商品欧洲人恍然明白,华夏香烟包装和罐头盒上,那个亮闪闪光头标志出自哪里……

    楼少帅立于楼大总统身后,一身戎装,帽檐压低,武装带,白手套,绷紧下颌,一身铁血杀伐之气显。

    就算是政治人物,也会有八卦兴趣。

    很多人都对楼氏父子很好奇,从长相,身材,气质,再到头发浓密程度……终得出结论,年轻楼将军,应该像他母亲。

    日本代表出席了当天签字仪式,却没有对德合约上签字,摆日本代表面前,是由华夏和美国共同拟定对日条约,林林种种,加减之后,一共一百二十一条。

    这份条约苛刻程度,相比《对德合约》有过之而无不及。牧野脸色苍白,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拿不稳手中笔。如果躺床上是他而不是西园寺,该有多好!

    签署对日条约不是楼大总统,而是展长青,待到展部长签字用印之后,日本代表牧野却一动也没动。

    直到楼少帅冷冷“提醒”牧野,签字,日本人才艰难条约后落笔,他完全可以肯定,如果他拒绝签字,不用自己上吊,华夏人就会主动“帮忙”。

    美国代表签字之后,对日条约正式生效,楼少帅俯身,楼大总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楼大总统点头。

    六月三十日,华夏代表团启程回国,对其他同盟国成员谈判与条约签署,华夏表示没兴趣参与。

    七月一日,两架华夏轰炸机和十六架战斗机组成飞行编队,突然飞临北海道稚内市上空,投下大量传单,隔日,飞临函馆,再次投下传单。

    传单正面印有华夏语,背面是日文,内容是巴黎和会上签订对日条约。传单末尾,重点注明,自条约签订日起,琉球群岛即从日本脱离,北海道即为华夏租借地,生活此日本人可选择离开,也可留下,留下者,必须遵守华夏法律,违者必将严惩。

    传单上另外注明华夏军队进入租借地时间,七月七日。

    留给日本人时间,不多了。

    华夏飞机不只光顾了北海道,还到长崎和下关上空转了一圈,投下不只有传单,还有两颗十磅炸弹,恰好落停靠长崎一艘日本巡洋舰上,引起了不大不小一场火灾。

    对找上门来日本公使,华夏联合政府回答是“误炸”。

    虽然展长青不,外交部一干人等,以副部长为首,依旧能气得林权助想吐血。

    如今世道,谁拳头硬,谁说话算。

    华夏一套组合拳挥出,早就把矬子揍得内伤,说是误炸,就是误炸!说不是?简单,飞机再去一趟,重演示一下“误炸”全过程。

    日本公使林权助,当真被气得吐血了。

    七月七日,华夏四艘巡洋舰和美国大西洋舰队分舰队,出现东海和鄂霍次克海洋面上,后通牒时间到了。

    驻扎北海道岛上日本军队早就撤退,岛上日本居民大部分没有离开,见到华夏和美**舰之后,主动拉起了长长白布,沿海每座渔村中,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旗。

    舰船驶近,华夏士兵开始登陆。

    起初,日本人战战兢兢看着荷枪实弹,戴着钢盔华夏大兵,很多都跪地上向天照大神祈祷。

    随着登陆队伍越来越多,岛上人看到了一支奇怪队伍,说奇怪,是因为这支队伍里士兵,军装和武器都有些不同,从个头和长相来看,他们和华夏士兵也有所区别。

    很,岛上居民猜测就得到了证实,这是一支由日本战俘,侨民,以及部分朝鲜侨民组成警察队伍。

    警察局长不是旁人,正是川口怜一。副局长则是个朝鲜人。用日本人对付日本人,再用朝鲜人牵制日本人,所谓“平衡之术”,可是华夏老祖宗发明。

    “租借地需要管理。”

    这支特殊警察队伍,将为华夏治理北海道带来大便利。

    至于另一个投靠华夏重量级人物大岛义昌,则被派去了中西伯利亚,监管大量日本矿工队伍进行劳动改造。

    从“华夏商船被德国潜艇击沉”事件中侥幸活下来几个日本人,也成为了矿工队伍头头,抱着日本女人,压榨着日本矿工,他们日子过得是相当滋润。

    琉球独立,琉球王室后裔,尚氏子孙也陆续从东京离开,日本人没有阻拦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软不可能,来硬,直接一句:“琉球是华夏属国,难道你们不怕华夏报复吗?!”

    不怕?当然怕。

    日本就像个赌徒,赌赢了,可以张扬到连姓什么都忘记,若是赌输了,还一输再输,那就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对于华夏“租借”北海道行为,日本国内也爆发了**和抗议,但抗议之中,却出现了另一个声音,“为什么华夏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强?日本输了哪里?”

    另有言论称:“效仿先祖派遣遣唐使,向华夏派遣留学生!”

    就像甲午战争之后,大量华夏留学生进入日本,如今情况颠倒,一部分日本人希望能从华夏身上寻找“救国”之路。华夏和日本自古一衣带水,只要真心“悔过”,比起西方鬼畜,华夏肯定会愿意帮助日本!

    当美国大西洋舰队开进日本海,美国领事正式向日本政府提出按照条约规定,交付战舰时,这种声音几乎变成了主流。

    李谨言得知日本情况后,愣了半天。

    这些日本人脑袋里都想什么?他们以为现华夏还是过去那个“老好人”,说两句好话,哭天抹泪一番,就既往不咎,前嫌弃?

    胸怀博大也要看对象。傻子才会和一只时刻想从自己身上咬块肉下来白眼狼称兄道弟!

    转念一想,日本人万一不要脸贴上来,狗皮膏药似,光靠堵,是肯定堵不住。

    李三少琢磨半晌,一拍桌子,当即派人去请沈和端,另外找来三四个擅长做思想工作情报人员,想来华夏留学?先读两年语言学校,华夏语成绩优良,再上两年思想政治品德教育课,考试合格再说。

    至于思想政治讲什么,品德教育学什么……李谨言冷笑两声,早晚让日本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华夏忙着“租借”北海道,解放琉球时,停战八个多月欧洲依旧不消停。

    继法国大罢工之后,退出巴黎和会意大利也发生了全国总罢工。粮食和食品价格居高不下,加上被英法当傻子耍不满,意大利人彻底愤怒了。

    生活阜姆意大利人和法国人爆发了几次流血冲突,情况严重到双方差点出动军队,墨索里尼战斗法西斯组织趁机鼓吹主张,走出米兰,开始向意大利高政权发起进攻。

    德国魏玛政府颁布了号称民主宪法,却依旧无法巩固手中政权。

    英国和法国因财政所迫,接连开始削减具备,尤其是法国,困难时期,发给军人薪水,整整减少了十分之一,国防预算也减到了不能再减地步。

    美国开始推行禁酒令,作为依据宪法第十八条修正案即将生效,赫赫有名美国黑帮,即将走上历史舞台



243

    战争结束了,世界却依然不平静。

    八月中旬,华夏试制成功第一架水上飞机,由大连造船厂和江南造船厂合作制造出第一艘轻巡洋舰下水试航。以德国潜艇为原型制造华夏潜艇,改进了动力系统,携带鱼雷增加到了十二枚,潜伏水下时间,多可以达到十六小时。

    九月上旬,楼大总统一行乘坐轮船抵达青岛港,大量记者和迎接人员聚集到港口。当轮船靠岸,楼大总统和楼少帅等人露面时,欢呼声响彻云霄。

    五天后,联合政府正式宣布,将于十月举行阅兵,各省部队再次集结,此时,楼少帅已经坐上返回关北火车。

    此期间,德国水兵和另一个历史时空中一样,法国接收舰队之前,凿沉了公海舰队中大部分战舰。

    同时,挂上华夏旗帜十艘巡洋舰,却从比利时港口起航。 九月十一日,楼少帅专列抵达关北。下了火车,却没见到李谨言。车站外,只有大帅府的车子和司机在等着。

    回到大帅府,李三少依旧不见人影。

    “少帅,言少四天前去了大连,说是船运公司的事情。”管家留心观察楼少帅的表情,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

    “外祖父呢?”

    “在二楼书房。二少也在,还有宏云少爷。”管家暗地松了一口气,这算是过关了吧?

    楼五家的小胖墩,大名戴宏云。

    在京城时,戴国饶亲自为孙子启蒙,到了该上学堂的年龄,楼五提议把孩子送到关北。

    “陶老都推举关北的学堂。”楼五剥好一只橘子,放在碟子里,让小胖墩自己吃,擦擦手,道:“况且,娘把睿儿都送去了。”

    一席话说完,戴建声没有出声,戴国饶沉思起来,戴夫人想说不舍得,可看丈夫的样子,话到嘴边也没出口。

    考虑再三,戴国饶拍板,送小胖墩去关北。当然,小胖墩不可能直接送进大帅府,楼五到底是外嫁的女儿,小胖墩也姓戴不姓楼,就算李谨言点头,戴国饶也未必愿意。

    楼五早就和楼夫人提前通了气。按楼五的想法,她是要和儿子一起在关北生活的,至于戴建声,就随他去好了。

    没想到,戴建声直接辞掉了之前的工作,和楼五母子一起动身不说,到关北之后,还到中学去应聘了俄语教员。

    等李谨言得知消息,楼五夫妇已经在关北安置好了,一家三口登门拜访时,连小胖墩的入学手续都办完了。

    “不是见外,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楼五对李谨言说了小胖墩入学的事,还有戴建声去关北中学应聘了教员,期间小胖墩坐在楼二少身边,一起看画报,有看不懂的,就开口问,楼二少也不认得的,只能问李谨言。

    “言哥,这是什么?”

    “这是航空母舰。”李谨言指着画报上那艘样子有些奇怪的大船,说道;“咱们还没有,外国人有,等到睿儿长大了,咱们也有了。”

    楼二少点点头,小胖墩也似懂非懂,李谨言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小胖墩的脸蛋,下手之后才想起,人家的娘可就在一边坐着。接着捏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

    “言弟喜欢他,是他的造化。”楼五一边笑,一边伸手捏了小胖墩的另一边脸蛋,“云儿,是不是啊?”

    小胖墩非但没恼,反而笑了。

    楼五一家三口拜访过大帅府,隔日又独自带着小胖墩去拜访二夫人。李谨言知道了,没说什么,去学校接楼二少的时候,时常顺便带上小胖墩。以至于小胖墩在关北的“求学生涯”,除了在学校,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大帅府度过。最直接的影响,在一众外甥外甥女之间,楼二少和小胖墩的感情最好。

    书房内,白老正靠在躺椅上,楼二少和小胖墩坐在一旁,收音机中放着说岳全传,正讲到岳家军大破金兀术一回。

    楼少帅敲门走进来,楼二少站起身,小胖墩也跟着起来,白老睁开眼,楼少帅恭敬的叫了一声”外祖父。”

    “回来了?”白老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楼少帅坐下,“京城诸事都已妥当?”

    “是。”

    “那就好。”白老点头,“日本之事……”

    白老和楼少帅说话时,楼二少坐正,认真听着,小胖墩却始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不过,这种懵懂也只是表象,当坐到游戏房中的沙盘边时,小胖墩立刻会变成“杀伐果决”的……小胖墩。

    傍晚,楼五和戴建声来接小胖墩回家,见到楼少帅,楼五笑容得体,戴建声却十分拘谨。

    楼少帅颔首,态度有些冷淡。

    带着儿子走出大帅府,戴建声总算长出口气,楼五看了他一眼,就这点胆子,当初还置外室,和个外国奸细搅合在一起?

    见楼五的神情,戴建声有些讪讪,只得抱起儿子大步朝前走。小胖墩搂着他的脖子,朝后望,向楼五招手:“娘。”

    楼五笑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隔日,一封电报从大连发回关北,看过电报,楼少帅也动身去了大连。至于安排军队进京参加阅兵一事,全权交给了钱伯喜和从西伯利亚返回不久的杜豫章。

    原来,李谨言此番前往大连,主要是为了从俄国新买的几艘船。

    实际这只是个幌子,从船身外形和骑上搭载的火炮,都明白昭示出这些所谓的“商船”压根就是一艘艘战舰!

    三艘重巡洋舰,六艘轻巡洋舰,两艘驱逐舰,甚至还有一艘战列舰!

    这些战舰大部分来自黑海舰队,其中的阿芙乐儿号,曾在十月革命中打响第一炮。

    这些战舰为何会从苏俄“叛逃”,李谨言隐约能猜到答案,却不敢完全确定。毕竟,对于十月革命历史,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印象最深的,大概只有苏维埃士兵攻占冬宫,秘密灭掉沙皇一家,以及高尔察克的那批黄金。

    按照战舰上官兵的说法,他们对布尔什维克政权失去信心,曾想投向在水兵中具有一定声望的高尔察克,但在鄂木斯克看到的一切,让他们再次失望。

    俄国国内,布尔什维克和白军正在打仗,从莫斯科到鄂木斯克,枪声一直没有停过。

    布尔什维克开始实行余粮收集制,白军在占领区横征暴敛,俄国人推翻了沙皇,生活却没有得到根本性的好转。贫穷,饥饿,战乱,依旧笼罩在俄国人的头顶。

    出走的水兵,除了失望,还感到迷茫。

    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如何才能真正挽救俄国,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太阳升起时,是否还能活着。

    在两次出走之后,舰上的水兵从寻找救国的出路,转向挽救自己的生命。无论被布尔什维克还是白军抓到,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愿意为国家而死,却不愿意糊里糊涂的死去。可是,国内的路走不通,想欧洲国家求助更不可能。

    最终,通过水兵代表和军官们的表决,这支临时凑成的舰队决定尝试同华夏接触。

    一名水兵自告奋勇,他有亲戚在约翰的船公司中工作。在此之前,他曾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生怕契卡会因此找上门,现在,这却成为了舰队中所有水兵的救命稻草。

    当时楼大总统和楼少帅都不在,接到消息后,李谨言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之前一直都是楼少帅“冲锋在前”,他只需要搞好“后勤”,如今楼少帅不在,事情又拖不得,时间长了,俄国人调头走了,或是出来个截胡的怎么办?

    最终是白老给了他建议,“既然找上了你,就该你出面。”

    他出面?

    “这样的事以后会更多,事事要等逍儿回来?”

    言下之意,事到临头,李谨言必须出面,推脱不得。

    李谨言一拍脑袋,终于开窍。凡事都有第一次,论起来,这和做生意也没多少区别。说不定比和洋人谈生意还要容易些。而且,就像白老说的,事无常态,难道都要等到楼少帅回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和俄国人谈不拢,也能留住他们,顺便摸摸底细,等谈得拢的人接手。

    想通之后,李谨言不敢再耽搁,仔细叮嘱过楼二少,把大帅府中的事情安置妥当,就启程前往大连。除了哑叔和其他随行人员,还带上了在海参崴投靠华夏的一名俄国舰长。

    楼少帅抵达关北时,俄国人的舰船已经开进了大连港。同俄国人接触几次之后,李谨言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容易。

    俄国的谈判代表是名海军中尉,光荣号战列舰的舰长。起初得知的他的军衔和职位,李谨言颇为吃惊,联想到俄国如今的情况,恍然大悟。

    1917年,沙皇被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又被布尔什维克取代,国内动荡,军队自然会被波及。

    在克伦斯基政府时期,如高尔察克等高级军官,大部分“出国考察”。到了布尔什维克时期,待遇还不如资产阶级临时政府。有的因地主和贵族身份被处决,有的追随白军和皇室后裔出走,余下的多是碌碌无为之辈。

    战争期间被德军俘虏,战后返回俄国的军人,同样感到茫然。宣誓效忠的政府被推翻,新成立的政府他们完全不了解。加入白军?他们中的很多人同样不愿意。

    苏军和白军内部都存在大量的军官缺口。一名展露出军事天赋的下士,转眼就能为尉官,甚至校官,这并不稀奇。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中尉舰长完全说得通。从水兵对他的态度,以及率领十二艘战舰组成的临时舰队躲过苏军和白军的围捕,就能看出这名海军中尉不是泛泛之辈。

    但也仅止于此。

    军事上的才能,不代表在政治上也能占据优势。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尔察克,他战功卓著,在政治上却存在幼稚的一面。另一个时空中的高尔察克被“盟友”出卖,以死亡收场,在这个时空中,与皇室后裔结盟的白军会走向何方,还是个未知数。

    但有一点,无论哪个时空中的海军上将,都没能保住那笔数额可观的黄金……该说是历史的巧合?

    李谨言对俄语的认知,只停留在简单的问候,以及俄国兵在冲锋时的”乌拉“声。俄军中尉勉强能说几句简单的华夏语,互相问候之后,正式谈判还是需要一名翻译。

    在尘埃落定之前,为了保密,约翰船公司的员工和大连市政府的人员都不方便在场,随同哑叔一起来大连的许二姐成为了翻译的不二人选。

    一身男装,黑发编成辫子,没用胭脂,干净爽利,却有着一股天然的妩媚。这样的许二姐,让俄国人在交谈过程中几次晃神,被趁机套了不少话。

    李谨言很快摸清了俄国人的底,过程简单得让人无法相信。

    回到房间,李谨言拿起一个苹果上下抛了几下,送到嘴边咔嚓一口,脆甜。咔嚓声不绝,很快,苹果就剩下一个果核。

    擦擦手,李谨言往床上一扑,底细摸清,相当于知道了低价,杀价会变得相当容易。

    电报已经发出去了,接手的人这两天就应该到了,楼少帅应该回关北了吧……在那之前,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双方再次坐到谈判桌前时,俄国人开门见山,提出了条件。

    “我们可以为华夏打仗。华夏需要付给我们一笔薪水,为我们安置住所,保证在俄国动乱平息前,不将舰队中的任何成员交给俄国政府,无论是布尔什维克还是西伯利亚政府。”

    李谨言没点头,也没马上否定,只是笑了笑,“这就是全部?”

    俄军中尉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希望不要将我们分开,我们也不会攻打自己的国家。”

    许二姐翻译完他的话,李谨言脸上的笑容未变,”薪水,住所,不移交舰队人员,这些都没有问题,至于其他,还需要考虑,暂时不能答应你。”

    俄国人提出的价码不高,仔细想,却能发现其中留下的“漏洞”。

    在动乱平息前他们会为华夏海军效力,那动乱平息后呢,难道任由他们离开?不和俄**队作战?他们之前做的不就是在打内战吗?

    李谨言决定,必须让这些俄国人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他们投靠华夏是为“逃命”,不是还有讨价还价余地的雇佣军。

    如果华夏不接纳他们,他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日本?

    摇摇头,这些老毛子能从乱局中脱身,证明他们还没傻到那个份上。

    俄国人坚持不肯让步,双方一直没有谈出结果。

    李谨言不着急,面对俄国人时始终一副笑模样。若是照一照镜子,李谨言会发现,他此刻的笑容,与展长青竟然有一两分的神似,

    在双方谈判期间,大部分俄国水兵都留在船上,一直没有上岸。

    李谨言很大方,面包,罐头,还有烈酒,全都没少往船上送,按照李三少的说法,他是个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买卖不成,也要仁义在嘛。

    在海上漂泊有一段日子的俄国水兵,看到送上船的补给品,最先拿起来的不是罐头也不是面包,而是一瓶瓶的烈酒。

    两箱酒很快被分完,数量不够,干脆几个人围成一圈,一瓶酒轮流传过每个人的手,马上见底。罐头也很快吃完,剩下的肉渣都被水兵抠出来抹进嘴里。

    吃饱喝足,俄国水兵紧绷多时的神经变得放松,一个水兵吹起了口琴,两个年轻些的水兵伴着音乐跳起了踢踏舞,随着欢快的拍子,越来越多的水兵加入进来,甲板上响起了口哨声和笑声,来送东西的华夏兵哥们看得新奇。

    一群胡子拉碴的大汉在甲板上围成圈圈跳舞?

    “这帮老毛子乐什么呢?”

    “谁知道。”另一个兵哥耸了下肩膀,“估计是吃饱喝足,傻乐,”



244

    兵哥回去复命,隔日,又给船上的水兵送了毯子和少量药品。

    这些东西都是李谨言自己掏钱,不走“公帐”,就当他再发挥一次“人道主义”精神。不过在送东西的过程中也留了心眼,吃的,喝的,用的都没问题,但是燃料除外。自始至终,兵哥们一块木柴,一颗煤块都没往船上送。

    船上的人下来买?不好意思,港口也没有卖煤的。

    想去城内?谈判还没出结果,此路同样不通。

    就算让他们买,也得有钱,一路逃命,口袋中早就空空如也,哪里来的钱?

    舰队中的一些军官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但是,李谨言就是光明正大的玩阳谋,俄国人想破脑袋也没辙。

    从和华夏接触到现在,大部分水兵都不愿意再回到海上继续过“流浪”和被追杀的日子。他们要躲着着苏俄的舰队,白军的舰队,干涉军的舰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海底。

    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们全都受够了。

    李谨言一直按兵不动,俄国人有些急了,他们提出条件,也等着华夏人还价,却没想到李三少一句需要考虑就把他们晾在这里了。

    随着时间过去,燃料问题,水兵的情绪问题,加上食物补给,都摆在军官们的面前。最明显的,就是水兵们的心态变化。军官们的态度不能太过强硬,一旦引起反弹,被水兵捆上石头扔下海也不是不可能。在国内最乱的时候,很多人就是这么“消失”的。

    在同李谨言带来的前俄军舰长谈过之后,军官们主动降低了要求,可李谨言还是没露面。

    “还不着急。”李三少笑眯眯的说道:“还差点火候。”

    低价都知道了,不压到满意的价位,李三少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当夜,李谨言心情颇好,晚饭多吃了一碗,消食之后痛快的洗了个澡,走进房间,就见一个人正背对他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海景。

    肩宽,腿长,一身军装。

    腰间勒着皮带,双手负在背后,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帽檐之下,下颌,嘴唇,鼻梁,直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逐一落入视线。

    李谨言必须承认,有那么几秒,他再次因为这个男人心跳加速。

    都这么多年了,丢不丢人?!

    “少帅?”

    “恩。”楼少帅离开窗边,走到李谨言身前,单手梳过还滴着水珠的发,眉心皱了一下,抓起李谨言肩头的毛巾直接罩在他的头上。

    “少帅,我自己来。”

    若是会被李清行说动,就不是楼长风。

    “别动。”

    话落,一条胳膊箍住了李谨言的腰。

    李三少没辙,干脆往楼少帅身上一靠,等着头发被擦干,手指梳过发间,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累了?”

    “恩。”李谨言点头,“和老毛子打交道不是一般累人。少帅,你什么时候回关北的?”

    “前天。”

    ”看到我的电报了?”

    “恩。”

    “估计再过两天,这事就结了。”李谨言又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给大总统发电报,还是咱们自己留下?”

    楼少帅没说话,一把捞起李谨言,迈步走到床边,站定,把怀里的人扔到了床上。

    李谨言顿时清醒了,单臂支起身体,看向站在床边的楼少帅,好像事情有点不妙?

    “少帅,”李谨言扯了一下嘴角,“沉默未必是金,出个声?”

    楼少帅还是没说话,摘下军帽,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解开腰间的武装带,金属卡头撞击地板,发出一声钝响,李谨言的心也随之咯噔一下。

    修长的手指触及军装领口的铜扣,一颗一颗向下。

    半敞的军装,雪白的衬衫。

    从心惊肉跳到口干舌燥,不过只有几秒的时间。

    楼少帅正在解衬衫的袖扣,李谨言出声了,“少帅。”

    “恩?”

    “你要做什么?”

    “睡觉。”

    “……”名词还是动词?

    没等李谨言话问出口,已经被按倒在了床上,微微仰起头,李三少确定了,楼少帅口中的“睡觉”两字,动词无疑。

    呼吸变得沉重,声音亦变得沙哑。

    汗水浸湿了额发,疼痛和愉悦交织在一起,唇擦过方寸的肌肤,火热与兴奋却传遍四肢百骸,十指交握,睁开双眼,眼前却模糊成一片暗色。

    床帐垂落,遮住了壁灯的光和窗外吹来的海风。

    视线在不停的晃动,昏沉间,李谨言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抑或只是本能的做着回应。

    记忆的最后,只余下拂过背脊的大手,和触及脸颊的那片温热。

    熟悉的气息拂过耳际和颈项,低沉的声音带着在白日不曾有的沙哑,像是风在耳边的低喃,抓不住,听不清,亦不觉得焦躁,只有安心。

    有力的心跳,像是最古老的旋律,伴着熟悉的节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

    半开的窗,带着咸味的风,还有海鸟的叫声,李谨言恍然记起,这是大连,不是关北。

    坐起身,腰还有些酸,身上却很清爽,另一侧的枕头,还留着睡过的痕迹。

    连日来的疲惫,焦虑,似乎都在此刻一扫而空。

    简直像有了定海神针。

    摇头轻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掀开被子,抻了个懒腰,刚拿起长衫,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和昨天有些不一样,长裤,衬衫,马靴,没穿军装。

    “少帅,早。”

    “醒了?”楼少帅走到床边,李谨言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马鞭。

    “少帅去骑马了?”

    “恩。”楼少帅俯身,凝视了李谨言一会,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腰,吓了李谨言一跳。

    李谨言扶着腰,瞪着眼睛,“你干嘛?”

    “精神不错。”

    “……”

    不知为何,听到这四个字,李谨言心中又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第一反应,是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穿衣服,甭管是不是还腰酸腿软,也不论其他,总之,这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折腾一晚上,煎鱼似的翻来覆去,早上再回一次锅,他估计得瘫在床上。

    李谨言的反应被楼少帅看在眼里,他没出声,坐到床上,双臂向身后一撑,衬衫的领口自然敞开,露出了一小截锁骨,漆黑的眼睛微合,难得隐去了军人的严肃,显得有些慵懒。

    窄腰,长腿,这个姿势……

    李谨言暗地里磨牙,就算和楼少帅生活了几年,也没法完全了解这个男人。都该X年之痒了,却还是会因为他心跳加速。

    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系好长衫领口,转过身,视线在楼少帅身上扫过,应该是正常吧?面对这个发光体,想保持一颗平常心的确相当困难。

    李谨言刚换好衣服,就有下人来报,早餐准备好了。

    这里是楼家在大连的一处房产,两层的西式建筑,布置得十分舒适。

    餐厅在一楼,楼家人都习惯吃中式早点,粥,鸡蛋,包子馒头,再加上几样小菜,很普通,却相当可口。

    一碗粥,两个包子,一个鸡蛋。

    李谨言放下筷子,自然而然的拿起一个鸡蛋,剥好递过去,楼少帅张嘴,一口咬去一半。

    两人有几个月没在一起吃过早饭了,从成亲到现在,也是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年守岁。忙的时候还察觉不到,一旦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李谨言就会发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所以,自己还会看着楼少帅心跳加速,也就不难理解吧?

    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李谨言又拿起一个鸡蛋剥了起来。

    一餐饭,两人都没说话,看到他们相处情形的丫头却忍不住有些脸红,退出房间,拍了拍脸颊,少帅和言少爷也没怎么样,可站在他们身边就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正想着,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叫了一声:“兰姐。”

    “想什么呢,叫你两声都没回我。脸怎么这么红,着凉了?”

    “不是,就是……”丫头捏了捏衣角,凑到兰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话落,脸更红了。

    “我当是什么事。”兰姐轻笑一声,“少帅和言少爷都是人中龙凤,不奇怪。不过我可提醒你,看看也就罢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千万别有,有些事更是不能想的。”

    “哪能啊!兰姐当我是什么人。”丫头连忙摇头。

    “那就好,好好干活,楼家给的工钱本就丰厚,丢了这份工,可是后悔都来不及。”兰姐捶了捶肩膀,“我那还有活忙,你这边收拾好了也过来帮忙吧。”

    “哎。”

    两人的对话只是个小插曲,在楼家做事的丫头下人,凡是新来的,总是会被提醒一两次,对于还转不过弯来藏着心思的,大多会发一笔工钱后辞退。

    外边想往大帅府送人的也不是没有,就算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可有句话怎么说,富贵险中求。

    时至今日,楼逍的威望和名气丝毫不逊于楼大总统,在欧洲更是一战扬名,这样的男人本就是个发光体。李谨言也是个引人注意的,只不过在这些事上,他的神经一向有些粗,媚眼和抛给瞎子无疑。而楼少帅,远远看着还好,靠近了,一眼就能冻死人。

    前赴后继是有条件的,若是连边都摸不着就被冻成冰块,也该好好思考一下这样做值不值得。

    又有楼夫人在,很多麻烦,没来得及沾上楼少帅和李谨言的边,就被消弭于无形傻王的倾世丑妃。

    至于楼大总统……若是没有楼二少,或许还会有人想试试,事到如今,但凡不是傻到冒烟的,就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楼夫人不论,楼家那几房姨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花骨朵似的的女儿送进去,谁知道会不会没开花就打蔫?

    眼瞅着楼家的路走不通,凡是想通过联姻更进一步的人家,开始转移目标,宋家,司马家,白家,展家,各省督帅 ,甚至是一介商人的廖家,上门说亲的人都络绎不绝。

    西北的三个马大胡子家门槛差点被踩平,无他,儿子多啊。

    可惜,马少帅们和一般人的审美观有点不一样,长相随了母亲,挑媳妇的眼光却随了父亲。

    骑马打枪,舞刀弄剑,英姿飒爽,鞭子甩得虎虎生风,揍倒一两个汉子不在话下。这才是马少帅们心目中的贤妻标准。三个马大胡子举双手表示赞同,这样的媳妇好,这样的媳妇才能生养,能旺夫!马家的媳妇就该这样。

    光这一条,不少名门闺秀和新女性就被打了回票,也浇灭了不少还没燃起的火苗。

    归根结底,各省的督帅府不是想结亲就能结的。这些老兵痞子哪个不是眼光毒辣的老油条?真心实意想结亲,还是单纯想从他们身上捞好处会看不出来?少帅们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管有媳妇还是没媳妇,都不是看到个美人就迈不动腿,走不动路的。

    当然也不乏有这样的,可这样的人,十有八九站不到高位。

    汲汲营营的大多成了笑话,不过倒也传出几桩喜讯,少帅们李谨言不熟,廖祁庭的喜帖却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廖祁庭的岳父竟然是孙清泉!

    据说这门亲事还是宋舟亲自保媒,背后有没有宋武的手脚,不得而知。

    孙夫人和宋武的母亲是姐妹,孙清泉又是宋舟手下的得力干将,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宋家和孙家联营算是亲上加亲,之前也传出了一些风声,可宋家没结这门亲,却把廖家扯了进来……廖祁庭是楼氏商业集团的副总经理,他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相当“敏感”的。

    这件事可好可坏。

    好的话,会将楼家,宋家,廖家,再加上一个孙家,彻底绑到一起。

    坏的……李谨言就不得不为楼氏商业集团另外寻找一位副总经理。

    李谨言不想深究,但就像是停靠在大连港的俄国舰队一样,事到临头,想装鸵鸟都不成。



245

    楼少帅抵达大连的第二天,就接手了同俄国舰队谈判的事。李谨言无事一身轻,兴致来时,会海边走走,踩在沙滩上,眺望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心也变得开阔起来。

    海浪声,海鸥的鸣叫声,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思绪放空,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再去想。

    有人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李谨言突然笑了,“我不是第一次看大海,却是第一次发现,大海原来这么美。”

    “哦?”

    “我说真的。”李谨言转过头,眼中都盈满了笑意,“很美。”

    楼逍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拂过他被海风吹乱的额发,在他的额际落下一个轻吻。

    李谨言闭上双眼,没等他“感动”一下,“罗曼蒂克”一下,楼少帅的声音将刚冒出粉红泡泡的气氛一下敲碎。

    “试过在海边骑马吗?”

    啥?

    睁开眼,一个兵哥正牵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走过来,不用靠近看就能知道,这匹马有多么的神骏。

    李谨言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少帅,能不能打个商量?”

    昨晚刚被折腾过,不到一天就要骑马,不是腰肌劳损也会腰间盘突出。

    “怎么?”

    楼少帅接过缰绳和马鞭,拍了拍马的脖颈,高大的黑马摆动了一下修剪过的鬃毛,打了一声响鼻。

    “少帅,我真不成。”李谨言摆摆手,“腰酸。”

    “那好。”

    没有勉强李谨言,楼少帅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靴上的马刺轻磕,骏马嘶鸣,先是一阵慢跑,速度渐渐加快,马蹄踏进了涌上沙滩的海浪,溅起一阵阵浪花。

    碧海,蓝天,黑马,骑士。

    李谨言看得出神,下一刻,马头调转,径直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到了近前,楼少帅俯底,侧身,长臂一捞,李三少就像个娃娃似的被捞到了马上。

    “少帅!”李谨言被吓了一跳,紧靠的胸膛却传来阵阵震动,耳边响起了一阵笑声。

    李三少磨牙,笑什么笑?!

    “不用担心,抱紧!”

    笑声渐歇,马的速度再次加快,李谨言没敢开口让楼少帅放他下去,这个速度,一张嘴准咬舌头。

    他早就学会了骑马,却从没像此刻一般策马奔跑,唯一的一次,同样是楼少帅带着他,只不过,那一次不是在海边,而是在关北的城外的雪地上。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海风,海浪声,全部隔绝在外。

    马奔跑的速度更快,骑在马上,仿佛是在飞翔。

    渐渐的,速度慢了下来,展眼望去,天际变得更加辽阔,极目远眺,仿佛能看到大海的另一边。

    楼少帅翻身下马,却将李谨言留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突然握住李谨言的脚腕,沿着小腿向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熨帖在皮肤上,李谨言动了动,却被握得更紧。

    最终,视线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纠缠,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驻。

    松开手,楼少帅牵着缰绳,沿着海岸走了一段路,中途停下,抬头看向李谨言,“凡事,一切有我。”

    没有原因,只有六个字的承诺。

    李谨言张张嘴,他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组织不出任何成形语句。

    他想说,事到临头,他不会推脱,也想说,很多事,他能够处理。

    可最终也只吐出一句:“能让少帅牵马,我是世上独一份吧?”

    楼少帅:“……”

    看来,不只李谨言搞不懂楼逍的脑回路,很多时候,楼长风也弄不明白李清行都在想什么。

    九月十六日,楼少帅和俄国人达成了最终协议,停靠在大连港的十二艘俄国战舰,全部并入华夏海军,舰上的俄国水兵也可选择继续服役,或是从事其他工作。

    服役的官兵,华夏会比照本国士兵的待遇,发放薪水和福利,选择其他工作的水兵,也会相应的做好安排。

    协议中写明,华夏保证不将他们移交布尔什维克政府和西伯利亚政府,前提是这些水兵遵守华夏法律,不做出任何有损华夏利益或是刺探华夏情报的行为。

    同时,在继续在海军中服役或从事其他工作之前,这些水兵必须进行为期一年的语言学习,期间会穿插一定数量的思想教育课程。

    在接收“友邦”留学生之前,这些水兵可以作为试点。

    李谨言很想看一看,沈和端和几名情报人员联手打造出的“思想教育”课程究竟效果如何。这些水兵中,有不少都曾是布尔什维克,若是能在他们身上取得成效,再用相同的手段教育友邦学生,绝对是事半功倍。

    俄国水兵们的落脚点,暂时定在大连的原日本战俘营。

    这里的日本矬子已经没剩几个,表现好的,大多跟着川口怜一去北海道做警察,表现不好的,基本都在西伯利亚的煤矿和铁矿中进行劳动改造。

    战俘营也进行了改建,铁丝网和围墙都被拆掉,房舍也进行了部分修葺,食堂很干净,活动的操场也进行了平整。

    俄国水兵们入住时,每人发了毯子和一应生活用品,另外还有两套从内到外的换洗衣物。

    他们身上的那套,不说生虱子,经过长久的海上流浪,也和咸菜干差不了多少。

    沈和端接到李谨言的电报,带着制定好的教案乘火车前往大连,对于能给这些俄国人上思想教育课,沈先生表示很激动。

    九月二十日,李谨言和楼少帅乘坐的专列抵达关北。

    回到大帅府,李谨言将自己在大连的行事一丝不漏的向白老“汇报”。

    白老听后,给出评语“尚可,仍需努力。”

    能得到这六字评语,足够李三少乐上几天了。

    隔日,楼大总统的电报从京城发来,十二艘战舰,可谓一笔“横财”,就算行事再低调,也会传出风声。

    “父亲的意思是,编入华夏海军。”

    “都要?十二艘?”

    “恩。”

    李谨言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他还想留下几艘巡洋舰给商队武装护航,这下估计要泡汤了。

    “不能留下几艘?”李三少不死心,“三艘,要么两艘?”

    楼少帅摇头。

    李三少无语,靠在沙发背上,无奈,他就是个过路财神,之前从俄国倒腾来的金子也是,这些主动送上门的战舰也是,到手还没捂热,都发扬风格得送出去。都有了德国的十艘巡洋舰,这些俄国船就不能给他留一艘?

    坐起身,对着手里的苹果又是一大口,没关系,白得的船不归他,他自己造!

    不造过时的战列舰,他造航空母舰!

    李三少斗志昂扬的一握拳,随即一拍脑袋,话说那艘改装成航母的白眼巨人号,是哪国的船来着?英国还是美国?一战后期出现的航空母舰,大多是由其他用途的船只改装,采用常规动力,在舰体上加装飞行甲板,主要用于搭载飞机,进行海面侦查。无论是海上威慑,还是战斗能力,都远远落后于战列舰和重巡洋舰。

    直到二战时期,随着造船技术和飞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各国才看到航母在海战中能起到的作用。

    财大气粗的美国,也终于找到从英国手中夺取海上霸权的机会。大力发展航母,造出了企业号这样的巨无霸,以及比企业号更霸气侧漏的尼米兹号,标准排水量七万多吨,不只用核动力取代蒸汽动力,还采用了更为先进的飞机起降技术。

    企业号的横空出世,彻底拉开了美国海军同其他各国海军的距离,连昔日的海上老大英国,也只能咬着手绢,不情愿的被抛在后边。

    唯一能和美国扳手腕的就只剩下苏俄,但在造船技术上,却始终是略逊一筹。

    在美国佬忽悠星球大战,又死命在经济上下刀子之后,苏俄再没能力和美国较劲,加上国内矛盾集中爆发,最后只得以解体收场。

    李谨言对航母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后世。那时,航母已经成为衡量各国综合实力的标准。但在当下,1919年,海军强国普遍持有一种观点,拥有巨舰大炮才是王道。排水量一万多吨的航母不过是“雕虫小技”,和侦查舰与运输舰划等号。

    三年后各国签订的《华盛顿海军条约》严格控制了战列舰的建造,对其他种类战舰的吨位和舰炮口径也有严格的限制,却允许各国采用停建的战舰改装航母。

    可见,在这个年代,造航母易,造战列舰难。

    不可思议?

    但这就是现实。

    造航母,李谨言绝不是说说便罢。不趁着航母技术刚起步加大发展,难道要等到企业号惊艳世界再想方设法的追赶?

    另一历史时空中的1919年,华夏正掀起帝国主义瓜分狂潮,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被拦腰截断。南北对峙,军阀混战,别说造航母,造艘炮艇都困难。

    但在此时,李谨言不需要再面对这些,对他来说,造船厂有了,材料有了,资金也不缺,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技术和人才、

    大连和江南造船厂联手,造出潜艇和轻巡洋舰,但是改装航母……李谨言仔细斟酌,打算在进京前和大连造船厂的负责人好好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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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祁庭和孙家联姻,在没弄清宋家的企图前,李谨言不得不慎重考虑和江南造船厂接下来的合作问题。现在国内一片祥和,经济政治欣欣向荣,一旦出现问题,再打起内战,几年的努力很可能化为乌有。

    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就只能让自己改变。

    “少帅,我想迟些进京。”

    “大概多久?”

    “最长不超过十天,”对楼少帅,李谨言没有必要隐蔽,将造船计划和对宋家的想法和盘托出,“我想先和魏厂长沟通一下,至于宋家那边,少帅就帮帮忙吧?”

    “我把季副官留下,有事吩咐下边的人去做。”

    “我知道。”李谨言点头,“事情处理好,我会尽快动身。”

    不久前,第一批欧洲打工仔乘船抵达,船上除了退役军人,还有一些学术方面的人才和工程师。乔乐山和丁肇的实验室要添人,李谨言也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为造船厂挖出几块金子,没有的话,银子也行。再没有,铜块也好。

    求贤若渴,绝对是李三少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这种船……”楼少帅拿起李谨言翻给他看的画册,上面是画师按照大兵们的形容,加上一点想象,绘制出的航空母舰。

    总的来说,这艘船更像巡洋舰,只有船上加装的飞行甲板格外醒目。

    楼少帅擅长军事谋略,对于新式武器的嗅觉也相当灵敏,例如坦克和飞机。眼前的这艘“怪船“却让他皱眉。

    这样的船,除了运输和搭载侦察机,还能做什么?火力比一般的巡洋舰更弱。海战中,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李谨言能看出楼少帅的疑惑,可他没办法解释得更清楚。现在的海战,要发现对手才能打起来,半个世纪后,海战的模式和概念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战,他勉强懂得些皮毛,海战,边都沾不上。解释不清,说不定会让楼少帅以为他在异想天开。

    “少帅,相信我,这船绝对有大用。”李谨言也只能这么说。等船造好下水,才能给楼少帅更直接的印象。

    “恩。”

    楼少帅没再问,李谨言提起了另一件事。

    “外祖父会和少帅一起进京吧?不如把睿儿带上,我这几天肯定忙不过来,。”

    “好平步青云。”

    与此同时,在游戏房中和小胖墩进行沙盘对战的楼二少,突然感到有些冷,放下手里的指挥棒,脸上带出了一丝不解。

    小胖墩已经布置好防守队伍,见楼二少没什么反应,疑惑的抬头,“小舅舅?“

    “好像有点冷。”

    “有吗?”摸摸厚厚地上厚厚的毯子,小胖墩更疑惑了。

    小豹子尽量把莫名的感觉甩掉,继续投入战斗,可“不安”还是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临睡前,楼老虎出现在小豹子的“地盘”上,告诉他,两日后一起进京。

    “言哥不一起动身?”

    “他要迟几天。”

    咔嚓一声晴天霹雳,小豹子再次五雷轰顶。

    抱着枕头出现在门口,打算到楼二少地盘上蹭睡的小胖墩,看看面无表情的大舅,再看看冷眉冷眼的小舅,果断转身,此地危险,早走为妙,他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吧。

    楼少帅和楼二少关起房门,谈话还算“愉快”。

    预定的出发日子,李谨言在车站送别了白老和楼氏兄弟,站台上整齐站着即将赴京的大兵,经过数次血战的部队,只是持枪而立就显得杀气腾腾。

    楼二少原本是被李谨言从车上抱下来的,白老难得视而不见,楼少帅也没说什么。走进车站,看到这些大兵,楼二少却一定要自己走。

    “言哥,睿儿可以自己走。”

    穿着一身定制的军装,戴着大檐帽,简直就是缩小版楼二少的小豹子一出现,顿时吸引了站台上的大部分目光。

    小豹子的身上的衣服,从衣料到款式,都是李谨言拍板,被服厂的老师傅亲手制作。

    不只有陆军军装,还有空军,海军,以及改良后的作训服。

    随着军队的发展,军种的细化,军装的款式也有了区别,从颜色到样式,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最先换装的依旧是北六省,有李三少在,北六省大大兵总是会成为“时尚”的先头部队。

    其他地方部队就算得到消息,也还没看到“实物“。不过,北六省的部队一进京,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少帅,新增的两节车厢里都是军装和物资。”李谨言把一张清单和价目表交给楼少帅,“数量和价格我都写在上边,还有十辆挎斗摩托也是。上次的军装全都白送,这次可不行了,一口价,绝对不能打折!”

    楼少帅接过本子,表情严肃的点头,一旁的副官和几名军官,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白老早已坐在车厢里,拿出几册古籍的抄录本,自得其乐的了起来。

    楼二少身板笔直的站在一列兵哥面前,在大兵们好奇的目光中,郑重鞠了一躬。

    兵哥们愣住了,打头的营长更是吓了一跳,忙要上前,手伸到一半,犹豫起来,这么一个瓷器样的娃娃,他这力气,给碰伤了怎么办?

    “叔叔们都是英雄。”楼二少直起身,端正表情,小脸上一片严肃,”没有叔叔们,华夏便不是今日之华夏,睿儿长大了,也要和叔叔们一样扛枪保卫国家。“

    没等兵哥们开口,楼二少便又像模像样的敬了个军礼,转身朝和楼少帅说话的李谨言跑了过去,这时,他才更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冰焰战神全文阅。

    在他背后,营长和兵哥们同时大喘气。

    “我的个乖乖,这也太像了!”

    “以前只是远远的看过,冷不丁的站在眼前,还穿这样一身,我的个天老爷!和老毛子拼刺刀时,老子也没这样!”

    “瞧你那点出息!”

    “我没出息,刚才是谁僵得像块石头?”

    “还真有少帅的架势……”

    “要不说是兄弟呢?”

    哨声响起,兵哥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虽然没在提起楼二少,可那声叔叔,那番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话,却一直留在了兵哥们的记忆里。直到年老时,他们还会指着报纸上和电视中出现的楼睿,对趴在膝边的孙子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当年的回忆。

    “咱们一群只知道打仗的丘八,才七八岁的大总统,给咱鞠躬敬礼,叫咱叔叔……”

    目睹之前的一幕,李谨言又弯腰抱起楼二少,蹭了蹭他的脸蛋,“睿儿将来要从军吗?”

    “恩。”楼二少点头,“外祖父教导过,凡是于国于民有功者,无论身份,年龄,地位,都当尊重。不为表象,当发自内心,国有今日,民有今时,睿儿能安静的坐在桌旁书习字,当牢记前人的恩泽。叔叔们是英雄,言哥也是,还有学堂里的先生们,睿儿都记在心里。”

    听着楼二少的话,李谨言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虽然只是童言童语,内心受到的触动,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还有,”小豹子搂住李谨言的脖子,转过头,耳朵发红,“大哥也是。”

    楼少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却伸手把小豹子从李谨言的怀里抱过来,单臂托着,“上车。”

    李谨言忙对楼二少说道:“低头,小心撞到。”

    话没说完,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大手已经罩上楼二少的脑后,压低,安全无虞。

    小豹子还笑着向李谨言挥手,李三少脚步一顿,看看小豹子,再看看楼少帅,总觉得,这只小豹子好像狡猾狡猾地啊。

    白老的官场厚黑学,当真是颇具成效。

    时间不等人,送走了白老和楼氏兄弟,李谨言立刻见了大连造船厂的负责人和船厂里技术最好的几位老师傅。与当初造坦克时不一样,航空母舰不是必须保密的武器,只是在建造过程中,一些新技术还要保证不能外泄。

    “言少,这样的船……”

    经过李谨言的口头描述,加上一些情报局得来的资料,船厂负责人和几个老师傅商量后,认为简单的改装,加上升降机和起飞甲板,问题都不大。

    只要资金和人员到位,用不了太长的时间。

    问题是,现在并没有能给他们动手的实验对象,华夏海军,满打满算还不到二十艘拿得出手的战舰,其余的都是小炮艇,鱼雷艇,再有就是潜艇,就算最老旧的镇海号,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那就改造商船。“

    李谨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航母一定要造出来。海军战舰不能动,约翰船公司里还有两艘在战争期间受损的货轮,排水量不大,却可以先给师傅们练练手,约翰抱怨的话,他直接掏钱买。

    约翰的生意做到今天,除了他本人的努力,有一般都要仰仗李谨言,只要不是突然脑袋冒氢气了,就不会冒着得罪李谨言的风险,拒绝他的要求。

    “船的问题我来解决,技术方面,还要船厂多费心,明后天有一批欧洲工人和技师,魏厂长可以看看其中是不是有用得上的。”

    送造船厂厂长离开,李谨言也没马上休息,他桌上还摆着情报局的的报告,多是关于北海道和琉球的消息,还有美国为接收日本战舰,同原敬内阁和日本海军部交涉的过车。

    川口怜一的“工作热情”很高,他手下的警察部队表现也很好。

    无论是日本战俘还是侨民,对待本土的日本人,手下一点也不软。岛上的日本人,仿佛不是他们的同胞,警棍挥舞,拳脚相加,都是常事。

    在正式租借北海道之后,华夏政府针对当地,颁布了一系列法令,派遣了政府官员和第一任总督。

    华夏总督和官员都已经做好了被当地岛民激烈反抗的准备,也制定出了相关政策,却没想到,岛上的日本人,老实得出人预料,一则是川口怜一的工作“到位”,二则,竟然是因为华夏的税,竟然比日本政府征收的税要低!

    而且,在日本和朝鲜警察的“努力”下,岛上最有钱的几个大地主和工厂主都获罪下狱,他们的土地被分给了部分“表现良好”的岛民耕种,即便依旧熬缴纳大部分,可比起之前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岛上的一部分日本人,在川口等人的影响下,态度转变得更加彻底,他们开始宣称自己是阿伊努人,与其他的“日本人”划清了界限。

    这些变化,总督府都看在眼里,采取的措施则是“无为而治”。对外的借口也很好找,华夏在租借地也采取“民主”政策,不干涉当地人“内部”的事务。

    日本人自己闹腾,就算打起来,也不管华夏人的事,顶多是派出警察维护一下治安,必须提及的是,警察也是日本人。

    这些手段,都是日本曾用在华夏身上的,如今不过还施彼身,也该让矬子尝尝滋味如何了。

    琉球的尚氏虽未王族,却远离王位四十年,即便在华夏的“助力”下复国,想要真正掌控国家大权,难度也相当大。日本知事卸任,由日本政府选拔的官员却还在,尚氏想要真正站稳脚跟,必须如撑地给楼大总统的国书中所写,请华夏派遣官员,与王族共治。

    至于美国和日本就战舰问题的交涉,堪称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在巴黎和会上签字的牧野,刚一回国就遭到暗杀,命虽然保住了,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这次暗杀反倒激起了此君的斗志,他非但放弃了自裁,反而意志坚定的活了下去,还就此写了一本回忆录,相当的畅销。

    牧野没死,华夏已经租借了备好到,琉球也从日本独立,日本政府想要不承认在凡尔赛合约,根本不可能。

    美国人找上门,开口就要日本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中的全部战列舰,巡洋舰挑挑拣拣,也要去了十艘。

    日本人不想给,美国人却逼到了家门口。

    学德国人把战舰凿沉?可舰队停泊在军港,开不出去,沉到港口,美国人照样能捞起来。

    日本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拖,美人美酒一起上,甭管是不是罗圈腿,能稳住美国鬼畜就是成功。

    至于是不是能趁机想出解决办法……反正能拖一天算一天。

    大概掌握了日本人的心态,李谨言眼珠子一转,或许,他可以和美国人再做一笔生意。


247

    民国十年,公历1919106

    参与阅兵的各省部队陆续抵达京城,各省督帅及家眷也先后而至。

    车站附近的各家客栈旅店住满了各地来的报社记者,一些扛着照相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华夏语的外国面孔也不再新鲜。若不是车站管理严格,说不准这些记者会直接跑到车站里面去安营扎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本次阅兵,各地部队准备得更加充分。新式军装,新式装备,湖北的宋琦宁掌控汉阳兵工厂,参加阅兵的一部,人手一支冲锋枪。

    山西的阎淮玉,河南的袁宝珊也不遑多让。新制步枪,火炮,机关枪,还有两人手下兵工厂合力研制出的高射机枪和自行火炮,也会在本次阅兵式中亮相。

    广东的的薛定州带来了二十架自产的战斗机,性能比不上北六省的黑旋风,相较欧洲的飞机却豪不逊色。广西和越南发生“边境摩擦”时,广东的飞机前去助阵,低空一阵机枪扫射,顺便扔几颗炸弹,别说是越南人,连法国佬都竖起了白旗。

    战争打了四年零三个月,法兰西的国库已经空了,为了缓解国内矛盾,恢复经济,《凡尔赛合约》签订后,法国政府就开始裁减军备,国防预算也一个劲的往下减。本土尚且是这样,殖民地军队更不用提。即便有飞机,也主要负责侦查任务,碰上专门为了战斗设计的华夏战斗机,也只有挨揍的份。

    经过这次战斗,两广倒是结下了交情,连带着贵州的唐廷山,拜把子做了兄弟。

    云南的龙逸亭和四川的刘抚仙是老交情,凑到一起结伴进京。两省的兵哥坐在一列火车上,交流最多的,就是到国外打仗时的见闻。

    老兵们讲得口沫横飞,新兵们听得入神。有听不懂的方言,直接用手比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和自己人打算不得本事,把往日欺负咱们的外人揍趴下,那才是真英雄!”一个在康布雷战役中立功的滇军,翘起了大拇指:“是这个!”

    “那帮洋人忒不实在,打了胜仗就每人给块牌牌。开头老子还挺高兴,谁知道跟发萝卜似的,不稀罕。”

    “咱们吃的用的都是国内给送的,有好东西送来还差点给扣下。”

    “还是上峰发火,不给东西不打仗,才送了几车东西。”

    “洋人的东西也不怎么样,他们那罐头,我吃了一口不想再吃第二口,都给了那帮俘虏。”

    “俘虏?”

    “对,德国人,说起来,德国人打仗也厉害。打枪,拼刺刀,他们直接上铁锹……”

    兵哥们越说越起劲,声音也渐渐大起来。车厢连接处,一个营长拦住了想去管一管的参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一根,弟兄们高兴,又是车上,就别管了。”

    另一节车厢里,龙逸亭和刘抚仙凑到一起,话题也不外是打仗,办厂,本次阅兵。

    两个老兵痞子说到高兴处,还想喝上两杯,结果被儿子拦住。

    “父亲,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爹,听说车站外都是记者,拍照片登报,不好看撒。”

    在隔壁包厢的两位夫人派了丫头来“探听”消息,得知督帅被少帅劝住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要是真喝得醉醺醺,可就闹笑话了。

    “好在有渊儿他们。”

    “大帅也是高兴。出发前,班禅大师接了政府的任命,说年底要进京拜会大总统。”

    “是吗?这次怎么没一起来?”

    “这个我就不太知道了。”刘夫人摇头,“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早一天晚一天也不差什么。”

    “倒也是。缅甸那边的,据说是什么土司,这次倒是一起跟来了。”

    “缅北的?”

    “对。拖家带口的,说是要感沐天恩。那位土司还想把女儿嫁给渊儿,我看了,模样还行,其他的实在不成。渊儿也摇头。大帅说做个姨太太,谁承想渊儿却说,他只娶妻不纳妾。”

    龙夫人话落,刘夫人接口道,刘少帅也是一样,出去一趟,回来了,说什么得贤妻一人,足以。

    两位夫人都停下了,互相看看,始终闹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绝世武神。

    四川和云南督帅的专列到京时,恰好碰上了西北的三个马大胡子。

    龙逸亭和刘抚仙本以为自己这边的队伍“规模”够大了,三个马大胡子,带着他们的儿子一出,任谁都要被比下去。

    马大胡子们手里的钱多了,也听儿子和部分官员的建议,在西北办厂,办学校,修桥铺路,约束手下,整顿治安,名声渐渐好了起来。偶尔外出遛马时,也不会被人当瘟神似的躲,听着治下百姓满怀感激的叫一声大帅,马大胡子们那叫一个舒坦,从上到下,浑身都舒坦。

    马家家业兴旺,儿子也争气,马庆祥三人逐渐把手中的权力移交,无事一身轻,大有心宽体胖的趋势。若不是马夫人们甩着鞭子,严格”督促”,估计三个马大胡子会变成三个马大胖子。

    本次进京,一个排的马少帅们跟来了一个班。各个身高腿长,高鼻深目,一水的英姿飒爽,英气勃发。等到年幼的兄弟们再长几岁,马家就能组一支仪仗队,还是马上马下两手抓。

    人高马大,天生就带着一股子豪气和匪气的西北大兵,体格彪悍的战马,这样的队伍出场,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车站遇上,督帅们脸上带笑,暗地里却在较劲。

    论兵,算是不相上下。

    论儿子……好吧,谁也比不上马大胡子家人多。

    “马兄,有段日子没见,最近可好?”

    “托福,一切都好。”

    督帅和夫人寒暄时,少帅们也站在了一起,西北和西南的兵哥们陆续从车上下来,军官的哨声和口令声此起彼伏,各地口音交织在一切,记者们闻风而动,负责接站的政府人员差点被这些新闻工作者给挤成面饼。

    镁光灯响个不停,记者们有了经验,抓准时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主要是关于此次阅兵。几位督帅的心情不错,不涉及到机密的,基本是有问必答,夫人们不怎么开口,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少帅们对回答记者的提问没多大兴趣,只想着尽快到驻地,加紧“训练”队伍,务必在本次阅兵中不被比下去。

    就连性格沉稳的龙少帅,也是憋了一股劲。

    很快又有专列进站,广西的唐广仁和贵州的唐廷山,这对本家兄弟也是一同进京,这下子,站台上更热闹了。还没下车的兵哥们吃了一惊,车站里怎么这么多人?

    隔着车窗,唐广仁和唐廷山看到了正接受采访的龙逸亭和刘抚仙,旁边还有三个马大胡子,眼瞅着下去也要被包围,本就对记者不感冒的兄弟俩一起挠头,这事闹得!

    “让一让,请让一让!别推,我不是记者,我是来接站的!”

    一个年轻的科员扶着脸上的眼睛,举着手中的牌子,示意自己的的确确是来接人,不是和记者们争抢新闻,总算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走到几位督帅跟前。

    抹一把汗,刚接到这份差事,他还高兴半天,不明白上司怎么会用“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和其他几个新人。现如今他算是弄清了,难怪任务下达,但凡是负责过上次接待工作的,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原因竟然在这里!

    喘匀了气,刚想开口,脚底却有些凉,低头一看,右脚的鞋没了……

    无独有偶,凡是来接站的政府人员都要走这么一遭。有“工作经验”的,回忆起上次阅兵的场景,不免也手心出汗。

    “小孙他们快回来了吧?”

    “对一宠贪欢全文阅。”答话的人拿起排好的“工作表”,看过之后,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怎么了?”

    “今天下午,北六省接受检阅的部队进京。”

    “北六省?”

    “对。”

    “……”

    室内一片沉默,没人再出声。

    总统府内,楼夫人正吩咐管家备车,她要亲自去车站。

    “一晃几个月没见了。”楼夫人站起身,“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夫人是说二少?”丫头给楼夫人搭上披肩。

    “恩。”

    “夫人前儿个不是还说二少在信里都写了?说是又长高了半截小指头。”

    “也对。”楼夫人笑了,“言儿是个会照顾人的。”

    楼夫人走下楼,司机和随车的副官都已经在等在院子里了。

    “开车吧。”

    坐进车里,楼夫人不再说话。

    十五时四十二分,楼少帅的专列进站。

    火车的汽笛声让守候在此的人全部精神一振。站台的警察再次聚拢,一天下来,他们的样子也不比被记者踩掉鞋的年轻科员好多少。

    火车停下,车门打开,一列兵哥鱼贯而下,浅褐色的军装,扎紧的武装带,乌黑的枪管和头顶的钢盔,即便在阳光下,也能让对面的人感到一阵寒意。

    兵哥们一直保持沉默,十分自然的接替了警察的工作,看着这些不声不响却一身杀气的大兵,对比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记者们即便想往前“冲”,也是有心无力。

    北六省大兵同其他部队的表现完全不同,那些大兵身上或许还带着些许和善,这些大兵,只要扫一眼,额头就得冒冷汗。

    百战之师,铁血之师,不外如此吧?

    又一节车厢门打开,楼少帅抱着楼二少走了下来,站定之后,白老才从车上下来。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镜头全部对准了楼少帅和他怀里的楼二少。

    楼氏兄弟单个出现,就不是一般的吸引眼球,摆出这个“造型”,简直就是为了谋杀菲林。

    楼少帅表情不变,抱着楼二少,在兵哥们“开辟”的道路中前进,白老步态悠然,记者们为了自身“安全”,始终和他们保持相当距离。

    比起其他部队到时的人荒马乱,楼少帅一行,简直可以用秩序井然来形容。

    总统府的车子停在路边,见到从车站中走出来的一行人,楼夫人推开门走下车,迎上前几步,轻扶住白老的手臂,笑着说道:“爹,路上可还好?”

    楼少帅把楼二少放下,兄弟俩向楼夫人问好。

    眼见穿着相似,神态动作也越来越相似的兄弟俩,楼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想乐。

    这一身,肯定是言儿的主意。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

    楼五和戴建声夫妇也坐在同一列火车上,却是等到人群大多散去才下车。小胖墩也换了一身军装,同样是李谨言送的,下了火车,不要爹娘抱,四周张望,没见着楼二少的影子,拉着楼五的手就往站台外边冲,“气势”十足。

    “娘,快点!去找小舅舅。”

    楼五一边笑,一边弯腰顺着小胖墩的力道往前走,戴建声无奈,护在母子俩身侧,随行的还有几个兵哥。记者们有认出戴建声的,却基本没人上前,比起辞去了军政职务的戴建声,还有更多的“大鱼”等着他们去抓。

    小胖墩一家走出车站,总统府的车子还没离开,车窗摇下,楼二少朝小胖墩招手,“云儿,在这里。”

    “小舅舅。”小胖墩刚要抬脚,貌似想起什么,抬头望向楼五,“娘。”

    “去吧。”楼五拍拍小胖墩的脸蛋,直起身,将他送上车,自己和戴建声坐上了戴家派来接人的车。

    按理,这不和规矩,小胖墩该先回戴家,可无论是戴建声夫妇俩还是来接人的戴家管家,都没提出异议。

    楼家七个女儿,生了儿子的不只有楼五,偏偏只有小胖墩得了青眼,这样的事旁人怕是求都求不来,戴国饶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总统府内,楼大总统,白宝琦和展长青都推开公务,亲自迎接白老。

    白宝琦尚好,白家的两个女婿,甭管是楼大总统还是展部长,见到白老绝对是个顶个的恭敬。老爷子高兴了,指点两句,不高兴了,两个女婿一起提心吊胆。

    白老没急着休息,也没过问“军国大事”,而是详细询问关于京城博物馆的相关事宜。

    “东西两馆已经建成,主馆的工程也接近收尾。”白宝琦也对此也十分关注,任午初被留在京城,抓了壮丁,白总办隔三差五给自己放假,晃悠到建筑工地去查看工程进度,闹得孟工程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国家银行的总办总到建筑工地来干什么?建博物馆也不归银行管吧?

    “此馆建成,是为华夏文明之传承,必慎之重之。”

    “是。”

    父子翁婿在客厅叙话,楼夫人则带着楼二少和小胖墩到去见了白夫人和展夫人,楼少帅在和长辈问安之后,就起身去了驻地军营,不只是为了阅兵准备一事,从关北带来的那批军装物资,还有宋家和廖家的事,都必须尽快处理。

    白夫人和展夫人见到楼二少两人,反应和楼夫人一般无二。

    “这身穿着可真精神。”白夫人把楼二少揽到身前,“快让大舅妈看看,睿儿又长高了。”

    “可不是。”展夫人抱起小胖墩,“沉了不少,也结实了。”

    小胖墩被展夫人抱着“傻乐“,楼二少却坚决不让抱,还说外祖父教的,他七岁了,不能抱。听得三位夫人又笑了。任谁看到这么一个娃娃,板着小脸说出这番话,除了笑,再不会有别的反应。

    楼二少咬定了不让抱就是不让抱,结果楼夫人问了一句,“怎么让你大哥和言哥抱?”

    “大哥和言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楼二少拧着眉头,一板一眼答得认真,小胖墩在一边附和:”小舅舅说得对!”

    三位夫人笑得更厉害了。



248

    十月八日,李谨言和约翰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中提及的购船计划,引起了美国籍犹太商人莫大的兴趣。

    “美国海军只对日本的战列舰和巡洋舰感兴趣,但日本的潜艇,驱逐舰,以及部分运输舰,经过改装同样可以有大用处。”

    李谨言不讳言,他想用更低的价格,从美国人手里购买日本战舰。不是主力战舰,而是一些美国人并不看在眼里的驱逐舰和运输舰。

    例如鞍马,筑波,金刚比睿等战列舰,就算出高价,美国人也不会松口,尤其是大正初年建成下水的比睿号战列舰,无论性能还是火力,在当时都是一流的。

    比睿号下水时,日本还没没穷成现在这样,明治时期积累的老底子还在,“六六”,“八八”舰队计划接连提出,无一不在昭示这个民族的野心。

    如果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进程,这艘比睿号会经过几次改装,成为日本“最强”战列舰大和号的测试舰,然后在祥瑞雪风的的护航下,被己方鱼雷击沉。

    如果护航的舰队中没有这艘“不死鸟”雪风号,作为旗舰的比睿号是否不会沉得这么“窝囊”?

    天知道。

    比起武藏号,比睿号还算是“幸运”的,它只遭遇了一艘“祥瑞”,武藏号却是被“雪风”和“野分”左右夹击,堪称史上最倒霉战列舰,没有之一。就算是后来的大和号,也只能望其项背。

    在和约翰商定计划之前,情报局给李谨言送来了一份日本海军舰队的名录,上面列出了日本海军两支舰队的详细编制,包括八个战队和一个附属舰队。

    李谨言要做的,就是排除战列舰以及美国人看重的巡洋舰,从余下的战舰中挑拣出符合要求的舰船,再通过美国人的手,把这些船划拉到自己手里。

    当然,好处是不能少的。不过,只要运作得当,付出的价钱肯定比自建或是从他国购买要少得多。

    更重要的是,节省时间。

    “李,这个计划很好。不只是你需要船,我也需要,应该说我们的船运公司需要。”约翰并不意外李谨言能得到日本海军舰队的详细名录,他拿起笔,在名录上又划出了几艘船,“我该感谢你的提醒,这样比买新船要节省许多,无论是哪个方面。”

    李谨言看着约翰动笔,眉头跳了一下,这个美国佬比他还狠。照这样,未来二十年内,日本人出海恐怕只能坐渔船,还是木质的那种。

    “另外,李,你给的价格太高了。”约翰摇头,“这些都是旧船,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加上购回后的维修费用,又是一大笔支出,价格完全可以再压低五成,或者六成,七成就更好了。”

    约翰一边说,一边提醒李谨言,美国大西洋舰队得到这些船,根本不用花一分钱。

    他们付出的钞票,与其说是船价,不如说是给对方的好处和封口费。隐瞒上级做这样的“生意”,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李谨言点头受教,老祖宗说得对,学海无涯,在做生意一途上,他还是不够黑。

    同时,李谨言还担心一点,就算他和约翰现在商量好了,万一对方不上钩,那该怎么办?

    “这点完全不需要担心。”约翰拿起纸笔,把划定的舰船抄录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有钱,就能敲开天堂的大门。”

    对于撬美利坚墙角,向合众**人行贿一事,约翰没有任何负罪感,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国人。

    送走约翰,李谨言叫来豹子,和约翰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总要留一手。

    十月十一日,约翰给李谨言发来电报,计划有了初步进展,就是在相关的“费用”上,还没能和对方达成一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停留在日本的这支分舰队对这笔生意相当有兴趣。

    有兴趣就好。

    李谨言将电报纸折起来,只要有兴趣,讨价还价还不容易?这笔生意对美国人来说,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在“恶人”的基础上,再凶恶一点,反正他们到日本的目的也是接收战舰,完成任务之余轻松赚些外快,何乐而不为?

    约翰给出合适的价码后,日本人的拖延计策终于不再奏效,美国人下了最后通牒,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日本必须按照条约规定交出战舰,不只是战列舰和巡洋舰,还有相当数目的驱逐舰和作为补给和运输用途的舰船。

    “这和条约中规定的不符!”

    “我并没看出有任何不对。”美国领事和舰队指挥官都得到了相当的好处,自然不会将日本人的抗议放在心上,“这些战舰必须在规定期限内交付,否则,后果全部由贵国承担。”

    强硬的态度,不容置疑的语气,原敬内阁遭遇了组阁以来的最大危机。

    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日本很可能会遭到美国的报复,何况,还有华夏在一旁虎视眈眈。

    原敬对条约的处理意见,是和辞呈一起上交的。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平民首相,他的从政生涯提前走到了尽头。

    十月十三日,日本政府最终同意执行《凡尔赛合约》中向美国移交战舰的要求。日本海军部对此的反应相当激烈,陆军部难得站在了海军一边,大量的日本水兵在军港集结,高呼着口号,即便凿沉战舰,也不交给美国人。

    没等他们动手,停泊海上的美**舰已经调转炮口,天空中也出现了战斗机的身影。日本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视为骄傲的舰队,成为美国人的“战利品”。其中一部分会直接开到大连,以低到离谱的价格卖给华夏人。

    卖船的钱,分舰队的全体官兵加上参与进来的美国领事,都会分得一份。

    开到华夏的日本战舰则会被送进大连造船厂和约翰船公司,在那里换个国籍,开始它们的“第二春”。

    生意敲定的当天,李谨言就给京城发去了电报,电报直接送到楼少帅的手里,看过之后,楼少帅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显然,对于李三少时常出现的“惊人之举”,楼少帅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