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8

来自远方: 谨言 261-完

261、第二百六十一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215日,郑怀恩一行抵达京城。在同楼大总统,司马君及宋舟三人见面之后后,郑怀恩又于17日启程南下,目的地却并不是上海,而是广州。

    郑夫人接到京城发来的电报,叹了口气,无奈丈夫主意已定,又特意在电报中叮嘱事情一定要保密,便是对两个儿子,郑夫人也没露出半点口风。

    218日,华夏军队攻占鹿儿岛,同后续部队会合后,分两路向熊本和宫崎挺进。此时,登陆九州岛的华夏军队已达到两个师近两万五千人,坦克,装甲车和火炮也陆续加入进攻序列。

    崎岖的山路并不好走,面对密林,兵哥们采用了和美国大兵进攻阿尔贡森林时一样的办法,大炮开路。

    轰一片,走一段。走一段,再轰一片。

    上峰有令,稳扎稳打,切勿冒进。

    兵哥们不急,看哪不顺眼,先轰一炮再说。

    这种进军方式相当奏效,让试图依靠山区和密林伏击华夏军队的熊本师团计划落空。部分矬子隐藏得太好,伪装得太逼真,直接被大炮当做障碍物一起轰了。兵哥们是当真没看到有人,还是另有原因……反正都是敌人,用枪打,用炮轰,有区别吗?

    小池中将接到报告,气得脸色发青。

    有没有这么打仗的?欺负人也没有这样的,简直是太不讲理了!

    由于日本只是对德宣战,并未真正向欧洲派遣军队,理所当然不会知道,在欧洲战场上,比这更不讲理的阵仗比比皆是。记者刊登新闻,协约国和同盟国对外宣布战果,也不会具体到他们在进攻中用了多少发炮弹,消耗多少吨炸药。

    只有亲临战场,才能知道战争的残酷,也只有亲眼见证欧战,才会知道华夏军队的确是一点也不“过分”。

    在进攻和防守的过程中,第六师团的部分军官意识到,华夏军队很可能提前“勘察”过熊本的地形,要么就是有详细的地图,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游刃有余。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当即叫了一声糟糕,如果猜测属实,第六师团绝对有大麻烦了。

    密林,激流,高山,天然的地理障碍都无法阻挡华夏士兵进攻的步伐。临时架设的铁丝网和掩体非但不能发挥作用,反而会引来密集的炮火攻击。日本没有兴登堡防线,矬子们玩不起。

    师团长小池安之不得不下令部队收缩后撤,这样下去,只是白白死伤而已。

    后撤时,日军利用地形之便埋下少量的地雷,不是不想多埋,实在是数量有限。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留下几名全身绑满手榴弹的挺身队员,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在华夏军队出现时扑上去,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地雷和挺身队,起初给华夏军队造成了一定损失,遇到的次数多了,也渐渐不再管用。看到没穿衣服的日军,就知道肯定是要喊着“板载”往前冲的,不用喊话,直接用子弹和手榴弹招呼。

    华夏军队就这样一步步推进着。

    在宫崎,同样的一幕也在不停上演,久留米师团的抵抗决心不下于熊本师团,木下中将比小池中将更善于用兵,可眼前的情况,再多计谋也毫无用处。发出去的电报一直没有回应,拉下脸请求“战术指导”,照样没人搭理。

    下边报告上来的只有坏消息,木下的脸色阴沉,看着放在桌上的指挥刀,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海面上,萨司令下令停止炮击,长崎的海岸防线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海风吹过,卷起阵阵浓烟,也带来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冲锋舟再次被放下,又一次抢滩行动开始。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兵哥们的行动相当迅速却又十分谨慎,防守的日军很狡猾,貌似被轰得一点渣都不剩了,距离近了,不知道哪里又会响起枪声。

    进攻在继续,传回后方的电报也越来越多,李谨言看到拿着电报的季副官,当真很想上前问一句,“熊本师团被歼灭多少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谷寿夫的?”

    事实上,李三少还不知道,就算把第六师团里的日本兵逐个点名,也找不到谷寿夫。

    此时,谷寿夫还在日本陆军大学当教官,宣扬他所谓的陆战理论。

    “作战时的掠夺、强盗、强奸是保持士气的重要手段。“

    无耻,毫无人性。用这六个字来形容谷寿夫再合适不过。

    季副官脚步匆匆,李谨言没叫住他,而是在他离开后去见了楼少帅。

    军官们已经散去,墙上的地图标注着几条进军路线,摆在桌面上的沙盘插着颜色不一的小旗,楼少帅立于沙盘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没说话,只是向李谨言招招手。

    “少帅,遇到问题了?”

    楼少帅依旧没说话,待李谨言走到身边,拿起指挥棒点在沙盘某处,“这里,比预期少用了半天。”

    “我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好事?

    “若是再快,会出问题。”

    李谨言看着沙盘上那一点,打仗的事,他的确是不明白,但能让楼少帅忧心,问题应该不小。想到这里,眉头不知不觉的蹙了起来,脑后却突然被一只手罩住。

    “不用担心。”楼少帅收回手,“能解决。”

    “……”话说,先提起这茬的是谁?

    正无语时,楼二少和小胖墩在管家的“指引”下找来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关北的学堂都已经放假,小豹子和小胖墩无学可上,每天的功课完成,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大帅府里找李谨言。偶尔遇上登门的军官和政府官员,表现有礼得体面。反倒是突然看见越来越像楼少帅的小豹子,旁人有点适应不良。

    少帅会笑……太吓人……

    同样一身军装的小胖墩,若是剃个光头,倒是颇有几分楼大总统的风采。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两个小的行礼问好,不用多问,李谨言就知道肯定是来找他的。没等他开口,楼少帅却示意楼二少和小胖墩过去,拿起指挥棒,点着沙盘,“看得懂吗?”

    小豹子和小胖墩满脸兴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楼少帅给两个小的简单讲解了一下战场局势,随即让他们推演接下来的战况。两人思索片刻,分别抓起几杆小旗,围着沙盘忙活起来。

    桌子太高爬凳子,手臂太短……看看负手而立,没什么表情的楼少帅,再转头看看李谨言,有志一同的求助:”言哥。”

    “言舅。”

    李谨言四十五角望天,所以说,就算有楼少帅转移注意力,到最后他也甭想轻松。

    撸起袖子走过去,接过小豹子手里的旗,“插在哪?”

    “这里!”

    顺着小豹子的指引插下小旗,再朝小胖墩伸出手,楼少帅却已经接了过去。李谨言勾了勾嘴角,貌似这样也不错。

    沙盘“游戏”一直玩到傍晚。

    吃过晚饭,李谨言安置好两个小的,回房之后,就见楼少帅正坐在桌边等他。

    “少帅,公事处理完了?”

    “恩。看看这个。”

    接过楼少帅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完第一页,李谨言的眼睛就亮了。

    这是他提出的黑帮计划,经过完善后的计划!

    从头至尾看过一遍,李三少只得感叹,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才去做啊。这是经过哪几位的手?他只打算撬一撬墙角,这几位干脆是要把整面墙给挖倒!

    李三少不得不翘起大拇指,神人,狠人,佩服!



262、第二百六十二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219日,农历腊月三十

    除夕之夜,关北城内,家家户户都燃起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大帅府中,李谨言带着一串豆丁,在院子里看礼花,几个年纪大些的还试着自己动手,小豹子和小胖墩对管家手里的二踢脚跃跃欲试,李谨言吓了一跳,一手抓一个,都给逮到身边来。

    “等大些才能放。”

    貌似认真的在“考虑”了一会,小豹子开口问道:“言哥,大些是多大?”

    “十五,至少十五岁。”他记得自己也是到十五岁的时候才摸到二踢脚,之前也只能点小炮仗过过瘾。

    “恩,听言哥的。”

    李谨言松了口气,没承想这两个刚按下去,那边楼六的姑娘和楼七的小子突然哇哇哭起来,抱着他们的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见李谨言走过来,都挂着眼泪朝他伸手要抱,李三少无奈望天,碰巧七姑爷和六姑爷走出来,李谨言眼珠子一转,壮丁自己送上门,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李三少笑眯眯的走过来,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帮把手,随即带着两个最小的不见了踪影。楼家的两个姑爷对视一眼,再看看院子里一群豆丁和团子,顿时头大。

    年夜饭还没上桌,楼大总统和楼少帅在书房里谈事,楼家的姑爷们起了牌局,楼夫人和楼家的几个姑娘在偏厅里看电影,放的就是关北电影厂新拍的片子,讲的是市井街巷,寻常人家的故事。没有催人泪下的情节,平常的剧情里,却能让人感到家的温馨。其中几个小演员的表现尤其出色,每当他们出场,总会引来观者会心一笑。

    在大帅府里放电影是李谨言的主意,原本想着过年时家里孩子多,放几部动画片也能让他们“安静”上一时片刻,他实在不想再尝一把豆丁叠罗汉的滋味。结果豆丁和团子没跑去看礼花,观影的位置让楼家女眷们给“霸占”了。

    片子放完,隔壁打牌的楼家姑爷们在门边探头,想和岳母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放个战争片?《军人》一片,从上映至今,每隔一段时间,各大影院就要放映几场,还场场爆满,当真是让人百看不厌。

    没等楼夫人说话,李谨言先开口了,“二姐夫,家里没这个片子,倒是有几段相声和京戏。”

    二姑爷咂咂嘴,有总比没有好,转头去叫几个连襟。

    李谨言让奶娘把还在抽噎的两个小的交给楼六和楼七,自己去院子里叫那一串豆丁。相声,这些豆丁也喜欢,前年听广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听到有相声,豆丁和团子们没兴趣再看礼花了,六姑爷和七姑爷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走到李谨言的身边一拱手,故意拉长了调子,“在下服了啊。”

    只是这么一会,还没自家那两个小的,他们就手脚僵硬,一个头两个大,对比李谨言的“游刃有余”,不服成吗?

    楼大总统和楼少帅从书房出来,没见着人,找来管家一问,才知道人都在偏厅里看电影呢。

    当时,正在放关北电影厂新上映的一部动画短片,依旧取材自西游记,讲的是猪八戒高老庄娶亲。故事经过了“艺术加工”,变得更加有趣,其中有一幕,高小姐发现了猪八戒的真身,没有被吓到,反而抓起了门闩把天蓬元帅一顿好打,鼻青脸肿的天蓬元帅可怜兮兮叫一声娘子,笑声差点掀翻屋顶。

    楼大总统和楼少帅的到来,并没“影响”到房间里的人看电影,坐在门边的李谨言拉了拉楼少帅的军装袖口:“少帅,一起看,挺有意思的。”

    楼少帅在李谨言身边坐下了。

    看着腰板笔直的儿子,再看看笑眯眯的儿媳妇,楼大总统摸摸光头,几步走到楼夫人身边坐下。见楼夫人侧头看过来,楼大总统嘴一咧,“夫人,等四月回关北,为夫陪你去剧院好好看上几场。那个关北大世界,只听孩子说,老子还一次都没去过。”

    楼夫人点点头,转过头,没再说话,嘴边的笑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吃年夜饭时,各式菜肴摆满了桌子,推杯换盏之后,饺子上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谨言。

    李谨言刚夹起一个饺子,意识到到众人的目光,拿筷子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这是什么状况?

    没等他想明白,饺子就被楼少帅抢了过去,众人的目光又转向楼少帅,只见楼少帅将饺子送进嘴里,咬几下,吞下肚。

    铜钱?没有。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李谨言疑惑的看看楼少帅,也没多想,又从碟子里夹起一个饺子,蘸点醋送进嘴,低头,一枚铜钱落在了面前的碟子里。

    楼家众人:”……”

    看着碟子里的铜钱,李谨言恍然,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他了。想了想,又从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送到楼少帅碗里,有“福”同享。

    李三少夹了十个饺子,和楼少帅对半分,楼少帅的碟子里空空如也,他的碟子里已经堆了五个。

    看看碟子里的铜钱,抬头,楼少帅也正侧头看他,李谨言想说,不用看他,他也想不透这到底怎么回事。二选一的概率,也没这么精准的……

    当碟子里的铜钱攒到两位数时,李谨言也豁出去了,爱咋地咋地吧,总不耽误他吃饺子。

    运气来了的确挡也挡不住,就算他只朝一个盘子下手,碟子里的铜钱数量也是直线上升。楼家人看得稀奇,楼大总统哈哈一笑,想说什么,撞上楼少帅看过来的目光,到底没说出来。

    不孝子,敢这么看你爹!

    一顿年夜饭,李谨言开创记录,包进饺子的铜钱,他一个人吃出来一多半。

    等到年夜饭撤下桌,大人摆上牌局,孩子们又跑去看电影,李谨言让丫头奶娘们看好,自己躲了一会清闲,拧开收音机,听着里面播放的新曲,靠在沙发背上捶了捶胳膊。

    楼少帅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累了?”

    “还好,少帅不去玩牌?”

    “恩。”

    大手揽住李谨言的肩膀,李三少顺势躺在了楼少帅的腿上,动了动,给自己挪个舒服点的位置,“大总统四月就要卸任了吧?”

    “恩。”

    “留在京城还是回关北?”

    “回来。”

    “娘是不是先回来?”

    “恩。”

    “那要好好准备一下。”

    “恩。”

    “少帅,至少换个词。”

    “哦。”

    “……”

    李三少再次确定,和楼少帅“闲话家常”非寻常人能做到。若非对楼少帅的性格十分了解,就凭这个态度,李谨言绝对会怀疑七年之痒挪到第八年来了。

    收音机中一连播放了三首新曲,接着是几位京剧大家的经典唱段,被谭大家的一曲定军山唱出精神,李谨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再过两三年就要发生啤酒馆政变,小胡子蹲监狱时,《我的奋斗》也将新鲜出炉,自己收藏的那副元首画作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吧?

    不过该怎么运作?再派人去欧洲还是同尼德联系?

    李谨言陷入了深思,楼少帅静静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愈发幽深。

    华夏家家户户欢喜过大年,日本九州岛的枪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出征在外,传统的节日也不能忽略。条件所限,炊事班的兵哥们没法做饺子,只得给馒头里夹上肉,也是个意思。

    华夏兵哥们咬着馒头夹肉,喝着热汤,已经快被他们赶出熊本的第六师团却在冷风里又冻又饿,尤其是负责断后离得近些的,还能闻到肉汤的香味,对决定为天皇玉碎的帝国武士来说,这种滋味简直像在受刑。

    子弹打过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手榴弹炸响也只是砰的一声,可闻着肉香肚子咕噜咕噜叫,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发下来的饭团早就吃完了,冬天的林子里很难找到吃的,矬子们只能红着眼睛挨饿。

    日本政府正焦头烂额,向国联申述一途走不通,内阁大臣一边大骂欧洲鬼畜,一边愁得长吁短叹。

    最能打的熊本师团都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久留米师团也在苦撑,继续鹿儿岛和长崎,熊本和宫崎也离陷落不远。如果两个师团再挡不住华夏军队的进攻,让华夏军队踏入福冈和大分,后果将不堪设想。福冈是九州的门户,还是日本重要的产煤区,八幡制铁就在那里。

    若是福冈被华夏军队占领,一切就都结束了。

    哪怕已经停产,八幡制铁依然是日本的一个重要象征,若是落进他国之手,内阁倒台是必然,陆军大臣恐怕也要自裁谢罪。

    “必须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和华夏人谈判!万不得已,将九州岛南部交给他们,必须保住福冈和大分,还有佐贺!”

    “华夏人不会答应的。”高桥首相开口说道:“要谈判就必须有筹码,和做生意没有区别。可是,我们手中没有足够的筹码,勉强坐到谈判桌上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高桥是清这番话彻底打破了部分内阁成员的幻想,被华夏逼到如今境地,哪怕退后十年,都无法想象。

    经历过明治时期和日清战争,这种感触尤为强烈。

    高桥首相站起身,“我去见山县阁老,诸位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内阁大臣们同时一惊,最坏的打算?

    几个小时后,熊本师团和久留米师团先后接到命令,不许后撤!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挡住华夏人的脚步!

    “混账!”

    小池中将把电报纸扔到桌上,抽出指挥刀,一劈两半。

    “师团长阁下,我们被抛弃了。”师团参谋突然开口,“内阁那群家伙一定在想着什么,或许他们想同华夏人谈判,我们就是他们谈判的筹码。”

    “哦?”

    “我等拼死,必然给华夏军队造成损失,损失越大,华夏接受谈判的可能性就越大。”

    小池中将没有说话,沉默,代表着他同意了参谋的话。

    久留米师团的木下中将反应很平静,他将电报折好,派人将师团内的几名高级军官叫来,宣布了内阁发来的命令,接着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诸位,内阁放弃了我们。不会有援军的。”木下中将说道,“诸位是要毫无意义的死去,还是活下去?”

    在场的几名联队长倏地抬起头,木下将指挥刀放到面前,“这样死去毫无用处,现在的日本已经不是华夏的对手。”

    室内一片沉默。

    “我,木下宇三郎,打算向华夏军队投降。”

    “就这几个?”

    “不是,是整个师团。“

    “什么?”兵哥们都不怎么相信,“该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文书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对兵哥们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得报告连长。你们在这看着,我回一趟连部。”

    文书走后,兵哥们探头一看,打着白旗那几个还是站在原地,没往这边走,也没撤回去。

    十五分钟后,前线指挥部也接到了久留米师团要投降的消息,反复斟酌,前线指挥官决定冒一回险。

    经过几个来回,条件谈妥,久留米师团的官兵一个个高举着手,排着队,出现在了华夏兵哥们的面前。

    步枪,子弹,手榴弹,都被堆放在一起,根据华夏军队的要求,日本士兵必须解除一切武装,避免双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师团长木下宇三郎走出队伍,向华夏军队代表交出了指挥刀,同时,再一次言明,希望华夏军队遵守承诺,保证投降人员的生命安全。

    北六省第十师师长戴晓忠接过指挥刀,一呲牙,“那是自然。”

    随军记者拍下了这一幕,照片来不及传回国内,消息却能很快见报。

    二月二十四日,大年初五,久留米师团投降的消息传回国内,木下宇三郎也成为继大岛义昌之后,最高级别的日本投降军官。

    消息见报却没引起多大的波澜,虽在头版,却不是头条。

    国人的目光,多集中在政府颁布的新一年经济计划,以及四五月间即将召开的国会。

    楼大总统卸任,新一任总统选举,南北各省全都闻风而动,还有两三个月,下边的人就都忙活开了。

    除了“大热人选”司马君和宋舟,还杀出一匹黑马,云南督帅龙逸亭。

    川滇黔桂,再加上一个广东,公推龙逸亭。

    此时,华夏国内军阀派系,抑或是政治派系,初见端倪。

    北方系,南方系。

    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再加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原,楼盛丰卸任,派系间的争夺也将彻底摆到台面上。

    北六省的实力超然,其他联省的实力算得上旗鼓相当,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起兵戈,是蠢人才会做的,官场上的争夺,同样不亚于在战场上的厮杀。

    大帅府内,白老的“官场厚黑学”升级为“政治论坛”,听讲的除了李谨言和小豹子,还多了一个小胖墩。

    “国之存亡,只因几人之功过?非也。国民二字,何解?”

    小豹子和小胖墩听得津津有味,李三少的脑子里却始终缺了那一根弦,白老所讲,他听是能听得懂,继续往深层次想,就未必能做到了。

    见白老看过来,李谨言立刻端正坐好,心里却叫了一声苦。

    只想老实本分的做个生意人,怎么也这么难呢?

    二月二十七日,继久留米师团投降后,熊本师团也被歼灭大部。

    二月二十八日,华夏军队挺进福冈。

    三月二日,九州岛上最后一股日军举手投降,熊本师团师团长小池安之剖腹自尽,自此,“黑色皮肤红色血”的第六师团,彻底成为了历史。




26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月中旬,日本就华夏出兵九州岛一事再次向国联提出申述。

    彼时,大不列颠正同法兰西密谋瓜分巴勒斯坦与叙利亚,意大利因国内经济和政治等多方面问题焦头烂额,对于日本的申述,三国有志一同的采取了冷处理。到三月底,华夏占领九州岛全境,并将全岛一分为二,鹿儿岛,熊本,宫崎,长崎归属琉球,大分,福冈,佐贺另立知事,同时从北海道调派全部由日本人组成的警察管理当地治安。新任的警察局长,原本在大岛义昌手下做事,矿工工作做得很得力,做警察局长同样不差。

    四月初,华夏从福冈等地撤军。除了两艘巡洋舰之外,其余战舰也全部掉头返航。

    华夏在九州岛上的举动,几乎是照搬北海道租借地,却一直没提出签订正式条约租借或是割让。若日本政府派兵收回,同样理由正当。帝国陆军打不过华夏军队,打警察武装却绰绰有余。

    直到福冈几地先后祭出革命的旗号,宣布“独立”,号召国内的有识之士前来支持,高桥内阁才明白华夏到底想做什么。

    “鹿儿岛等地是琉球的固有国土,作为联邦发起者,华夏有义务保证成员国的领土完整。至于九州岛其他地区发生的事情,与华夏无关。”

    为证明所言属实,华夏还以国联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建议组成国际观察团,对九州岛的情况进行实际考察。

    日本人再次棋差一招,总是落后一步,注定没有翻盘机会。

    等观察团乘坐的轮船抵达九州岛,鹿儿岛和长崎正在修建机场,之前被炸毁的军港也开始重建。福冈等地的工厂和煤矿也陆续开工,尤其是八幡制铁和九州岛上的煤矿,都与华夏工厂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高炉开始运转,失业的工人重新得到了工作。

    除工业之外,岛上的农业和渔业也开始恢复,对比日本本岛的情况,九州岛的经济正逐渐复苏。

    临近的四国岛上,不少居民跑到大分和宫崎寻找工作,大阪商人的身影越来越频繁的在岛上出现。

    日本的知事,日本的官员,日本的警察。

    国际观察团成员在福冈等地,没有看到一个华夏官员,更没有华夏军人。

    在鹿儿岛等地倒是有一支华夏军队驻扎,但这是应琉球国王之请,白纸黑字明摆着。

    接受过日本知事下田和警察局长小山的招待后,国联派出的观察团本次九州岛之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鹿儿岛属琉球国土,华夏驻军于此理由充分。福冈、大分和佐贺三地乃日本国内政治分歧,日本政府需自行解决。”

    给出以上结论,观察团拍拍屁股走人,日本政府彻底傻眼。

    李谨言看到报告的誊本,冷笑一声,历史上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华夏提出申述,国联也是像模像样的组织了一个观察团,亲自到东北考察。结果呢?期望这帮西方人能“主持公道”的国民政府,不一样希望落空?

    就算做出日本是侵略行径的结论又如何?

    日本干脆退出国联,占领东北全境,用华夏的粮食和资源养肥了军队,一举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炮火硝烟,中原大地生灵涂炭。

    回首往昔,留给后世的只有一道不抵抗的命令,沦陷的国土,受苦受难的百姓。

    日本想要侵占华夏的野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历史上的1920年,华夏开始军阀混战,欧洲各国为了恢复战后经济,正在华夏身上割肉吸血,谁和华夏讲道理了?谁又同情华夏了?

    如今呢?

    华夏军队灭掉日本两个师团,西方人连谴责都没有一句!

    事实证明,只有自己的拳头硬了,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在后世,世界警察动不动打着自由的旗号出兵,联合国谴责了?最常做的,反而是跟在世界警察身后充当一把“正义使者”。发生在自己国内的就是恐怖袭击,发生在其他地方的就是“争取自由独立”,“应当给予同情”。林林种种,还有什么可说的?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李谨言开口说道:“豹子,那个投降的日本师团还在九州岛?”

    “没有。按照少帅的命令全押去了大连。”

    “那个师团长是叫木下?”

    “是,下边人报上来,这个日本人心思恐怕不一般。”

    现如今,豹子稳坐情报局一处处长的位置,在手下面前说一不二,对李谨言却一日比一日恭敬。自从上次全城的抓捕行动过后,他就对李谨言有了新的认识,做起事来更加不遗余力,务求不出一点差错。

    “是吗?”李谨言沉思片刻,“再往九州岛派几个人,具体名单你知道就成,不必告诉旁人。”

    “是。”

    “熊本师团真没有一个叫谷寿夫的?”

    “真没有。”豹子弄不明白,言少爷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豹子离开后,李谨言又在房间中坐了一会,直到自鸣钟敲响,才起身去了二楼书房。

    从九州岛撤回的部队已陆续返回各省,或军衔军职晋升,或另有奖励。

    华夏海军首战告捷,楼大总统亲自予以嘉奖,萨司令和军中将领却坦言,此次出兵只是配合陆军进攻,并未发生海战,剑虽出鞘,却没有真正染血。

    “论功行赏,得先有功。此役,海军上下只是尽了本分,算不上有功。”

    “这话不对。”楼大总统摆摆手,“自北洋与南洋之后,华夏便无海军,更无海防。洋人与倭人坚船利炮,每抵华夏,如入无人之境。九州岛一战,未有海上较量,却提升士气,于海防更是意义重大,何言无功?”

    听到这番话,萨司令神情微动。

    没等他开口,楼大总统接着又道:“这么文绉绉的说话,真够老子受的。总之一句话,老萨啊,只要舰队出海,甭管是不是海战,只要开炮了,杀敌了,就是有功!”

    带着匪气的一席话,把萨司令和在场的海军将领全都说笑了,萨司令抱拳道:“大总统英明!”

    楼大总统也同样抱拳,“过奖过奖。”

    笑声更大了。

    看到这一幕,一同前来的司马君和宋舟各有思量。楼大总统所言所行,他们学不来,与其东施效颦,不如另辟蹊径。他们也曾是独掌南北的人物,行事手段自然不缺。是不是能比楼茂功做得更好,暂时无法定论,总要做了才见分晓。

    不过,楼茂功有个军事政治一把抓的好儿子,还有个会搂钱的好儿媳妇,又老来得子,聪明伶俐不再兄长之下,仅是这些,旁人就不得不甘拜下风、

    司马君和宋舟互看一眼,心有戚戚焉。

    书房中,楼少帅正在处理公文。

    出征部队已经归建,伤亡数字也报上了上来,抚恤金的发放有专人负责,最终却要送递楼少帅审阅。

    这些年处理的贪官,不只有政府人员,也有军队中人。其中就有掌管抚恤金发放的。情况一经查明,不管贪污多少,楼少帅都只有一个字:“杀!”

    弟兄们为国尽忠,为民流血,敢朝这些钱伸手,哪怕只有一个铜板,也该杀!

    当时,一些资历老的官员和军官,猛然想起楼少帅刚回国时做的两件事,剿匪,杀官。

    经过了这些年,以为楼少帅的杀性不再如早些年那么重,却没想到,该举刀时,楼逍依旧比任何人都狠。那一次,不说彻底清除了军中蛀虫,也足以让多数敢生心思的人胆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敢冒险,就要有“不要命”的觉悟。

    室内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谨言敲门进来,楼少帅恰好看完最后一页,拿起印章,盖在页末。

    “少帅,在忙?”

    “没有。”楼少帅合上公文,抬起头,“有事?”

    “恩。”李谨言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楼少帅对面,“有件事想和少帅商量。”

    “什么?”

    “那个投降的日本师团,少帅打算怎么处置?”

    “关着。”

    “然后呢?”

    “送去西伯利亚。”

    “少帅,我听说木下宇三郎不是个简单人物。”

    在楼少帅面前,有话直说才是正理。依两人现在的关系,掩饰来掩饰去,猜来猜去纯属矫情。

    “依清行之意,该当如何?”

    “分批进行思想改造教育,教育好了另作安排,教育不好再送去西伯利亚挖矿。”

    有了给俄国水兵上课的经验,又得到了李谨言的建议,沈和端正着手编写相关“教材“,身边还聚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些日本兵,正好给沈和端他们“练手”。

    当初答应日本派遣留学生的事总要兑现,就算华夏国会不通过,日本矬子也会想方设法把人送到华夏。与其事后防范,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日本人也的确够奇葩,前脚九州岛刚打完,后脚就上门询问留学生一事,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谦恭。

    “少帅,这个主意怎么样?”

    楼少帅静静的看着李谨言,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好。”

    “那我派人去通知沈先生。”李谨言站起身,“少帅你忙吧。”

    结果,没等他走到门边,就被一把捞了起来。

    “少帅?”

    “恩。”

    “你想干嘛?”

    “你说呢?”

    “……”这又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摸摸有些凉的桌面,李谨言颇有些无语。

    实情是,就算事情办完了,李三少也不该这么“急着”走,很容易给人一种“用过就丢”的错觉。

    楼少帅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当然不会。

    结婚八年,李三少对楼少帅了解远没他想象中的透彻……

    四月十六日,华夏政府正式照会日本驻华公使,允许日本向华夏派遣留学生,每年三十个名额,后期视情况增减。期间的学费及其他相关费用均需自理。

    “在校期间,留学生同样可以申请奖学金,毕业后也可以留在华夏工作。”

    除此之外,必须保证遵守华夏的法律,不得从事任何损害华夏安全和利益的行为,一有发现,立刻驱逐出境。

    “正式入学之前,每个留学生都要经过华夏语考试,不合格者需要进行一年的语言学习。”

    简言之,想到华夏上学,先学华夏语。语言不过关就要学习,再不过关,继续学习。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正式“的留学生活。

    具体要上几门课程,考核要达到多高的标准,自然是华夏说得算。

    芳泽谦吉对写满十五页的条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发给大本营的电报中,重点提及,首批留学生最好选派熟悉华夏语之人,这样才能确定华夏制定的这些条条框框根本用意为何。

    吃了这么多次的亏,面对如今的华夏政府,就算是傻子也该学乖了。

    按照日本矬子的说法,那就是华夏人大大的狡猾。和华夏人打交道,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还不够,必须加倍。

    四月二十六日,楼盛丰以华夏联邦大总统的身份向国民发表了最后一次讲话,在讲话末尾,宣布不再连任的消息。

    翌日,全国各地的报纸头版均刊登了这一消息。

    楼盛丰卸任,新总统会是谁?

    司马君,宋舟,还是突然杀出来的龙逸亭?

    或许是觉得报纸上的新闻不够有“爆点”,亦或是三个候选人还有点“太少”,西北三个马大胡子也凑了一把热闹,马家人多力量大,三个胡子推举马庆祥为代表,昭告天下,老子也要参选总统。

    马少帅们看着自己的爹和叔伯们“胡闹”,只能无语望天。

    对于马庆祥这匹“黑马”,司马君等人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算是阎淮玉和宋琦宁也比这位靠谱……

    不管靠谱不靠谱,总之,华夏联邦成立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总统选举就此展开。

    比起候选人,更忙的反而是下边的幕僚和官员。报纸上,广播中纷纷开始造势,争取民意。就算最后投票的是少数人,决定总统位置是不是能坐稳的,还是多数人。

    有楼盛丰珠玉在前,不说更胜一筹,也必须做到可丁可卯。

    况且,竞争者多了,压力也就大了,华夏虽然没有什么党派,却也有各个派系,亦有不同的政治主张。

    到了后来,根据施政纲领不同,干脆分为了北方系和南方系,其中又各有分支,例如西北,东北,中原,西南,东南等。

    这一迥异于多数国家的现象,引起了不少学者的研究,可研究来研究去也不得所以然。搬到自己国家来用?成功的难度相当大。

    后世对此做出了总结:“华夏人的政治,只有华夏人懂。别人无法复制。”

    简单,直白。

    楼大总统再度变成了楼大帅,联合政府内部本欲为其留一官职,却被楼大帅拒绝。

    “既然要退,就退得干脆利索点。”

    《名人》杂志又对楼大帅做了一次专访,几名总统候选人的访问也没落下。让人觉得意外的是,除了楼大帅,竟然是马庆祥那期的专访销量最好。

    究其原因……实在是马家人的“集体照”太出彩。

    这个道理,和用楼少帅的照片做封面一样。旁人想要效仿,也是学不来的。

    五月下旬,轰轰烈烈的总统选举有了结果,司马君以微弱优势战胜其他候选人,成为了华夏联邦第三任大总统。

    原宣传部部长周炳勋就任副总统,宋舟在总统选举中失败,却出乎预料的成为了国务院总理。教育部部长陶德佑以年老体衰为由辞去公职,余生致力于民间办学。

    同时辞去部长职务的还有原外交部部长展长青。

    往事已矣,却不是不留痕迹。为国为民,展长青才能与司马君共事八年。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如今想走,没人能拦住他。

    华夏国家银行总办白宝琦也有去意,因为白老的一封电报,最终留了下来。

    新总统上任,楼大帅无事一身轻,六月初携家眷乘车返回关北,楼少帅和李谨言亲自到车站迎接。

    火车进站,车门打开,楼大帅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着楼少帅的肩膀,大笑三声,“儿子,你爹我又回来了!”

    楼少帅和站在一旁的楼二少同时面无表情的看着老爹,李谨言的表情也相当精彩。

    看看若无其事的楼夫人,李谨言不由得惭愧,论起处变不惊,他果然还差得远。



264、第二百六十四章

    华夏总统选举期间,邻国同样不平静。

    苏俄上层的权力竞争更加激烈,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这种权力争夺明显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弗拉基米尔的劝说毫无作用,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结成了同盟,共同对抗威望日盛的基洛夫和他的同伴布哈林。

    哪怕不再是红军缔造者,托洛茨基在军中依旧有相当的影响力。伴随着领导层的争夺,苏军内部也开始出现分裂,这种情况十分糟糕,严重到可能会致命。

    通过安插的间谍,白军获悉了莫斯科目前的混乱局面,经过商讨,高尔察克亲自率军队,同邓尼金的部队联合向莫斯科进军。

    参与行动的还有沙皇时期的哥萨克第九骑兵团,团长谢苗诺夫和北六省戍边军们算是老相识。

    苏俄仓促间应战,接连失地,托洛茨基效仿基洛夫之前所做,登上装甲车开往前线鼓舞士气,效果却并不大。

    与此同时,四月初便开始集结的乌克兰和波兰军队,趁苏军和白军鏖战时,将乌克兰境内的苏军全部赶走,占领了基辅。他们是否和高尔察克的白军是否合谋暂且不论,趁火打劫却是一定的。

    白军的攻势十分猛烈,车里雅宾斯克,乌发,喀山接连被攻陷,速度最快的先头部队已经逼近了莫斯科。

    高尔察克的指挥部就在前线,他有种预感,是否能战胜苏军,成败就在此一举。

    生死存亡之际,一切的权力争夺都被放在了一边。

    苏军派出布琼尼和图哈切夫斯基领导的部队守卫莫斯科,伤势痊愈的喀山,奉命迎战波兰和乌克兰组成的联军。

    同样身为华夏情报人员的苏军上尉,已升任少校,继续在喀山手下担任参谋一职。

    “真留在这了?”

    “恩。”

    “不想回家?”

    “想,做梦都想。”喀山骑在马上,刻意蓄起的胡须,让他和布琼尼成为苏军中最著名的两个大胡子,“但是,我留在这里还有用。”

    黑海的海面上,苏军舰队同白军及英国的联合舰队展开海战,战斗规模远远比不上日德兰大海战,却一样的惨烈。

    苏军与白军都期望能彻底战胜对方,但是,出现了变数的历史,注定这场内战还将继续打下去。当双方都无以为继时,两个政府并存的情况,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都不会发生改变。

    双方打得正热闹时,西伯利亚政府和苏俄政府驻华代表也积极活动起来,苏俄想从华夏购买武器,高尔察克则希望华夏能直接出兵加入干涉军。

    双方都许下了各种承诺,西伯利亚政府甚至愿意再让出一部分国土。

    外交部给出的答案很直接,“华夏选择中立。”

    不帮苏俄,也不会出兵帮助白军。

    当然,这只是政府的表态,私人的商业行为不包括在内。

    国内各省军队正在裁汰旧式武器,老套筒,汉阳造,早期进口的步枪,还有少量的火炮,都在此列。扔了实在可惜,堆在仓库里耗费不少,又不会再用。

    得知这种情况,李谨言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楼少帅商量过,联合西北三马又做起了军火走私的买卖。

    东南亚那边的“市场”已趋近饱和,老毛子的生意也未必能做太久,再过两年,买卖的大头就要向美洲转移。美国黑帮,墨西哥帮派,都是潜在的大客户。

    对于楼少帅和李谨言都在做些什么,楼大帅极少过问。回到关北至今,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喝茶听戏,偶尔陪楼夫人看几场电影,手痒了,步枪手枪轮换着过瘾,像早年一样骑马却是不成了。

    “老了。”楼大帅摸摸光头,“不服老不行啊。”

    每当这个时候,楼夫人都会坐在他的身边,笑得温婉,“大帅哪里老了?我瞅着和三十年前没什么区别。”

    “人生七十古来稀,都快七十了,怎么不老?”

    “这话大帅可千万别让爹听着,”楼夫人语气轻缓,“小心他老人家找你下棋。”

    “这个……”

    提起泰山大人,楼大帅也不说自己老了,就没比和老丈人下棋更遭罪的事了。

    “之前都是戏言,戏言!就算是八十岁,我楼盛丰照样打枪耍刀,一顿饭能吃三四碗!威风绝对不减当年!对吧,儿子?”

    坐在对面的楼二少点头,没等楼大帅高兴,又开口说了一句:“父亲,大哥能吃六碗。”

    楼大帅:”……”

    他儿子,果真是他儿子!

    六月十二日,苏军从波兰和乌克兰的联军手中夺回基辅,喀山亲自率军冲锋的照片出现在了莫斯科的报纸上,弗拉基米尔亲口称赞他是民族英雄,连带着基洛夫在军中的声望也再一次水涨船高。

    南线的战斗对苏俄来说并不顺利,即便有布琼尼这样的猛将,面对孤注一掷的高尔察克,也会感到棘手。最危险的时候,莫斯科几乎要落入白军之手。

    高尔察克在政治上不怎么精明,在军事上,却的确有可称道的地方。

    六月十八日,李三少对苏俄的军火生意正式开张,下订单的是苏俄驻华外交代表霍克斯,李谨言声明不要卢布,霍克斯用来付款的除了少量英镑,全部是黄金和宝石。

    苏俄政府本身是没钱的,这些黄金和宝石是从哪里来的,不用多费脑子就能猜到。

    想起之前从高尔察克手中截胡的那批黄金,李三少忍不住咋舌,尼古拉二世到底是多有钱?

    六月二十二日,李谨言又接到了一笔军火订单,只不过,这次的买家不是苏俄,而是远隔一片大洋的美国帮派组织,他们要的武器也不是步枪,而是冲锋枪。

    把订单交给李谨言时,司徒竟并没有多说什么,李谨言却清楚,禁酒令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美国的历史,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年代。



265、第二百六十五章

    俄罗斯的内战一直持续到七月下旬。

    莫斯科被白军三面包围,苏军发动了几次反攻,损失巨大,依然无法解除白军的威胁。高尔察克和军官们在前线指挥部举起了酒杯。

    不过,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

    同波乌联军交战的苏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继占领乌克兰之后,又开进了波兰。作为先锋部队,喀山率领的一个师逼近了华沙,这引起了德国的警惕。

    即便有《凡尔赛和约》的压制,德国依旧保有相当的军事实力,还有大量参加过欧战的退役军人,若苏俄军队威胁到德国边境的安全,德国人不会坐视。

    苏维埃上层陷入了两难的抉择,继续进军,还是中途放弃?

    难题最终被波兰人解决,七月二十二日,莫斯科打退了白军的又一次进攻,波兰主动向苏俄求和。

    苏维埃上层暂时松了一口气,西边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可以放心调派部队增援莫斯科,胜利的天平到底会倾向哪边,目前还很难说。

    不过,为解除波乌联军的威胁,争取更多的支持,苏俄承认了立陶宛独立。这一举措帮助苏俄赢得了西线的战争,却也显露出了自身的虚弱,造成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先后宣告独立。

    情势所逼,苏俄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同意。

    七月底,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得到支援的苏军终于解除了莫斯科的威胁,白军被赶到下诺夫哥罗德。基洛夫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前线,他挥舞着拳头,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然后跳下装甲车,端起步枪,像普通士兵一样对敌人发起冲锋。

    西伯利亚的战斗生活,让基洛夫拥有托洛茨基和斯大林等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他敢于面对面同敌人战斗,能够表现出对危险的蔑视,这让托洛茨基之前所做的努力大部分化为乌有。

    乌拉声在战场上响起,喀山在战斗,就像所有苏军军官一样,弹匣打空,刺刀,枪托,拳头都是他的武器。

    他在战斗,为了继续留在这里,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战斗!

    不是为了俄国,而是为了自己的祖国!

    他必须活下去!

    进入八月,白军被迫撤回鄂木斯克。

    苏军在陆上战斗取得了胜利,在海战中却是一败涂地。

    高尔察克曾是黑海舰队司令,在水兵中威望很高,战斗刚一开始,一部分战舰就投降了白军。

    在干涉军与白军舰队的联合进攻下,大量的苏军战舰被击沉和俘虏,少量侥幸脱险的,也无法继续和敌人正面对抗。若是不能冲出去逃走,就只能选择投降或者自沉。

    战争进行到现在,苏军和白军都明白了一件事,短时间内,他们是无法彻底击溃对方的。

    妥协保存实力,还是战斗到分出胜利的那一天?

    苏俄上层开始激烈的争吵,西伯利亚政府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白军一方,塔基杨娜站了出来,她以沙皇的名义,赞成同苏俄进行和谈。

    “我对这些反叛者抱有憎恨,但是,我的将军们,我们应当面对现实。”

    从国内革命,全家被流放,再到那个恐怖夜晚,父母和姐妹的死亡让塔基杨娜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不再是一名生长在父母羽翼下的公主,她是罗曼诺夫王室的继承人,她发誓要重塑祖先的荣耀。

    能够信任的人很少,除了她的弟弟和忠心的伊莲娜,因此,她必须学会忍耐,必须学会妥协。除了国内的支持者,她必须另外寻找可靠的势力,英法支持的是掌握军权的高尔察克,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

    塔基杨娜表明态度,白军上层也很快达成一致。

    “和谈。”

    英法对此表示遗憾,却没有反对。实际上,干涉军的指挥官,对于白军能同苏军战斗到现在,多少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碍于军令,英国人会立刻带领士兵离开这里。

    “庸碌的军官,一盘散沙的军队,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依靠这样的军队取得最终胜利,除非发生奇迹。

    苏维埃领导层分成了三派,以托洛茨基与斯大林为首的一派坚决不同意和谈,基洛夫和布哈林为首的一派则持相反意见,余下的人只同意与白军接触,是否和谈,要在双方见过面之后再说。

    表面上看,三派各执一词,实际上,所谓的中间派更加倾向基洛夫。

    四年欧战,国内革命,再到如今的内战,俄国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男人们都去打仗,劳动力大量短缺,余粮征集制引起了许多农民的反感,这样下去,恐怕没等到战胜敌人,自己内部就要出现大问题。

    斯大林与基洛夫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桌子拍得山响,却没能吵出结果。

    八月七日,拖着病体的弗拉基米尔突然现身克里姆林宫,他的出现,为这场争执画上了句号。

    “为了人民,为了苏维埃,我们愿意和谈。“

    就像当初同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时一样,弗拉基米尔再次说服了托洛茨基,斯大林孤掌难鸣。

    双方分别派出代表,进行了试探性接触。燃烧了近三个月的战火,终于熄灭了。

    李谨言一直在关注俄国的消息,交战双方决定和谈,势必会对他的军火生意有一定影响。但在开辟“美国市场”之后,这些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苏俄与白军和谈竟然会邀请华夏“旁听”。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难理解。

    苏俄被整个西方社会排斥,有英法在一旁虎视眈眈,在和谈中必将处于劣势。

    德国正面临严重通货膨胀,经济萧条,美国在进行总统大选,对俄国的内战也没多大兴趣。请华夏参与到谈判中来,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华夏给予苏俄驻华代表公使级待遇,几次声明中立,即使不帮自己,至少也不会去帮高尔察克。

    苏俄的提议,西伯利亚政府没有反对。或许,高尔察克同样不怎么信任约翰牛和高卢鸡。

    华夏有助人为乐的传统,俄国人求上门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经讨论,新任外交部长将作为代表,出席苏俄与白军的和谈。

    与此同时,华夏政府再一次声明立场,保持“绝对的中立”。

    八月二十日,苏俄同西伯利亚政府代表在乌法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和谈。

    谈判桌上,双方代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谈判桌旁,英法代表不时窃窃私语,华夏代表却始终一副稳坐泰山,八风吹不动的样子。

    八月二十二日,李谨言接到了第二笔来自美洲的军火订单。

    同日,关北电影公司拍摄的《库页岛》第一部杀青。

    八月二十五日,一部名为《光头船长》的动画片在上映后获得了不错的评价,文老板旗下的娱乐报纸还对该片做了专门报道。作为创作人员之一,沃尔特迪斯尼为自己取的华夏名字也出现在报纸之上。



266、第二百六十六章

    “迪斯尼先生,你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动画制作公司吗?”

    初听这句话,沃尔特以为李谨言在开玩笑。

    “不,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李谨言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我是个商人,一个喜欢投资的商人。”

    李谨言的声音和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你有天才的创意,不过分的说,我个人认为,你不会满足于只做一名普通职员。”

    沃尔特沉默了。

    十九岁的美国青年,未来的米老鼠和唐老鸭之父,在李三少眼中绝对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这支股票能回报给他的,远不只金钱上的利益。

    “是的,我渴望成功。”沃尔特迪斯尼握紧了双手,他并不甘心一辈子平庸,“我渴望拥有自己的事业。”

    对动画的热爱,对工作的热忱,对成功的渴望,这些,就是李谨言要的。

    “你很诚实。”李谨言笑了,取出一张一千五百美金的汇票,“沃尔特,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

    沃尔特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数字,对他来说,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合作?创办公司?”

    “是的,我出资,公司的运营与销售我不会插手。当然,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很乐意。”

    “李先生,我不明白。”沃尔特提出了他的疑问,“你已经有了一家电影公司。”

    “不,沃尔特,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李谨言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这家公司不会开在华夏,而是美国。”

    “美国?”

    “我认为美国是个相当不错的市场。”

    “你可以自己做,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李谨言敲了敲手指,“沃尔特,你是美国人,我是华夏人,这就是区别。”

    “……”

    “不要和我说美国是一个完全平等自由的国家,南北战争后美国宪法赋予黑人选举权,至今为止实现了吗?排华法案的存在,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很抱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李谨言放缓了语气,“我举这些例子,只为说明我选择与你合作的原因。”

    “为什么是我?”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欣赏你天才的创意,我需要的是一个合伙人,生意伙伴,而不是一个傀儡。”

    沃尔特再次沉默了,五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正视李谨言,伸手接过了汇票。

    “我知道,你的目的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但是我愿意同你合作。”

    “那么,合作愉快。”

    李谨言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

    两只手握在一起,一家名为沃尔特迪斯尼的动画片制作公司,即将在美国历史上创造一个商业奇迹。

    1921年开始,将有一部又一部脍炙人口的动画片被搬上银幕,沃尔特迪斯尼也将成为一个神话,一个“美国梦”的缔造者。

    迪斯尼动画片,迪斯尼乐园,迪斯尼的各种卡通形象风靡了整个世界。在动画制作行业,唯一能同迪斯尼公司分庭抗礼的,只有华夏北方电影公司。

    这家自一战时就存在的电影公司,经过岁月的洗礼,留下无数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影片,由其投资人创办的华夏电影节以及在电影节上颁发的奖项,更是全世界电影人梦寐以求的荣誉。

    实际上,不过是某位投资人一时兴起,才有了比奥斯卡小金人“年长”四岁的华夏小胖墩。

    按照李三少的话来说,同样是金人,咱们的小胖墩就是比美国佬的小金人大气,至少在分量上就高下立现。对于这尊金光闪闪的小胖墩,后来的华夏陆军总司令戴宏云曾提出严正抗议,奈何形势比人强,胖墩用尽全力,也不够老虎和豹子塞牙缝。

    华夏电影节的最高奖项,就此拍板,定形。

    迪斯尼公司制作的动画影片曾多次在电影节上被提名,三度斩获金像奖。其中一次,是在二战爆发前一年,李谨言亲自亲自颁奖,领奖的正是沃尔特迪斯尼本人。

    两人的照片,很快出现在华夏,美国以及欧洲的各大报纸上,报道的重点却不是在美国闻名遐迩的迪斯尼公司老板,而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李谨言。

    华夏总统的伴侣,资产无法估算的实业家,慈善家。并有传言,华夏博物院和闻名世界的关北图书馆,都是由他出资创建。

    初次见到李谨言的人,都会感到些许不可思议,因为比起实际年龄,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沃尔特在他晚年的回忆录中这样写到:“时间仿佛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受到上帝的宠爱,尽管他总是和我说,他不信仰西方人的神。”

    沃尔特的回忆录,同欧洲首富尼德的回忆录,成为了后世学者研究李谨言生平的重要参考资料。因为在某些人眼中,李谨言的形象被过度“美化”,由于楼家和其姻亲的庞大实力,国内根本没有多少人敢说“真话”,只有外国人的话才能够采信。

    奈何能够找到的所有资料,都不“支持”他们在脑子里描绘出的真相。

    有人不死心,费尽心思的从档案馆中找到了民国初年的几份报纸,还有一本日本人留下的“著作”。

    他写出来的东西的确造成“轰动”了,只可惜,被口诛笔伐的不是李谨言,而是他自己。

    不是没人写文章批评李谨言,但多有真凭实据,例如他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大发战争财,还利用二十年代末股市崩盘,掏空了半个美国。有证据的可以写,却不该把凭空捏造的东西强加在一个对自己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身上!

    “胡说八道!良心被狗吃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对记者的镜头,住着拐杖,“我当年和父母逃荒到关北,我和我娘,我妹妹就住在关北收容所里,不用上街要饭,有地方住,有饭吃。我娘在工厂做工,我上午卖报,下午还能上学,有学堂里的小先生教我们认字。要是没有李先生,没有那些好心人,我们一家都要饿死!拍着良心问问,当年多少人受了李先生的恩惠?没有李先生首开义举,没有那么多好心人,那样的年月,多少人要被冻死,饿死?!”

    说到这里,老先生的声音变得哽咽,“做人不能没良心,外人说李先生不好,那是他们不知道,咱们自己知道的,还非要往李先生身上泼脏水,图什么?啊?!你说你图什么?!”

    老先生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那之后,一心要查出李谨言“不为人知”秘密的人,大部分偃旗息鼓。倒是日本人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谁让那名“学者”偏偏要引用日本人的“著作”,而“著作”中的内容又和现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抵制日货,断绝对日经济援助的呼声不断出现。楼氏商业集团和廖氏商业集团联手国内金融大鳄,在日本的金融证券市场玩了一把大的,致使刚走出贫穷国家行列的日本又被打入了谷底。

    日本人想喊冤,这本书根本不是正规出版物,日本国内都未必能找出几本,怎么偏偏会被一个华夏人找到?还用到了这么“要命”的地方?

    可惜喊冤也没用,书是日本人写的,这总没错吧?

    整件事到底是凑巧还是有背后势力在推动,不得而知。当时日本正暗地里发展军备,又和山姆大叔眉来眼去倒是真的。但在这次之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日本都会老实许多。

    此时的李谨言自然不会知道几十年后发生的事。在和沃尔特迪斯尼谈妥之后,李三少心情大好,吩咐司机开车去关北子弟小学,接小豹子和小胖墩回家。

    “言少,时间还早。”

    “哦,那先去关北大世界一趟。”李谨言语气轻快的说道:“我记得王叔爱听戏?”

    “是,就爱听谭大家的空城计,可惜谭大家这两年不登台了,别人唱,总是少了那么点味道。”说起京戏,王叔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言少也喜欢听戏?”

    “恩。”李谨言含糊的应了一声,他是刚想起二夫人之前和他提起,同谭大家齐名的孙大家将在关北大世界登台,自民国八年,孙大家再没登台,此次能请到他当真是不容易。

    自从放出消息,售票处就排起了长龙,李谨言到时,买票的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大世界的经理得知李谨言突然来了,以为是有要紧事,可等李三少张口,他却愣住了。

    “言少是说要戏票?”

    “两张,不对,三张。”

    “……”

    “不方便?”

    “言少不是开玩笑?”剧院都是他开的,想看戏直接进来就成,用得着买票吗?

    “不是。”

    经理没辙,只得“卖”给李谨言三张戏票。没想收钱,却被李三少把钱硬塞进了手里。

    走出大世界,李谨言把一张戏票给了王叔,另外两张是给乔乐山和丁肇的,这两位竟然也是票友,刚知道时,李谨言半天没反应过来。

    化学狂人和京剧票友,实在是联想不到一起去。

    李谨言也没忘了楼少帅,不过大世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一个包厢给他留着,买票,的确是用不着。

    接楼二少和小胖墩回了大帅府,碰巧赶上楼大帅,楼夫人和几个姨太太在玩牌,李谨言问了一声好,把小豹子和胖墩“转交”,自己上楼去找楼少帅。

    这几天公务没那么忙,这个时候,楼少帅基本都在家。

    听到敲门声,楼少帅抬起头,李谨言推开门进来,背着手,笑眯眯的说道:“少帅,明天有空吗?”

    “恩?”

    “不忙的话,和我出去一趟?”

    “你和我?”

    “啊。”李谨言点头。楼夫人喜欢听旦角,孙大家唱的是老生。

    “好。”

    低沉的嗓音滑入耳际,似乎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笑意,李谨言小心肝不由得颤悠了一下。

    “少帅,咱打个商量?”

    “什么?”

    “下次别再这么说话了成不?”

    “为何?”

    “我发憷。”

    “……”



267、第二百六十七章

    公历1920827日,苏俄与白军在乌法签订了和平协议。

    协议规定,双方以乌拉尔山脉为界,以东包括西西伯利亚平原,亚马尔半岛,新地岛均属西伯利亚政府统辖,以西地区,包括原沙俄在欧洲疆域均归于苏俄政府。

    在西伯利亚大铁路欧洲段,双方出现了分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决定以喀山站为分界点,以西到莫斯科段属苏俄政府运营,以东到鄂木斯克归西伯利亚政府。双方可在己方运营路段组织铁道守卫队,作为中心点的喀山实行共管,但双方均不得在此设兵,任何挑衅行为都将被视为战争的讯号。

    从协议签订开始,苏俄政府与西伯利亚政府需依照条款规定,从非管辖地撤军。

    协议还对交换战俘,归还被俘战舰做了规定。最迟十月底,被俘的士兵和武装平民都将被释放。

    由于苏俄与白军在陆地海上互有胜负,战争赔偿自始至终没有被提及。

    在谈判过程中,华夏代表建议双方可以考虑在喀山等地设立“自由贸易点”,允许国内国外的商人在此办厂,开设店铺,苏俄与西伯利亚政府分别派遣人员,共同管理该地的税收,制定各项规章。

    这一提议得到了英法的赞成,西伯利亚政府代表没有反对,苏俄谈判代表经过与莫斯科沟通,也表示同意。

    苏俄要恢复经济,西伯利亚政府也要为长远做打算,贸易恢复,商品流通,对双方都有好处。

    “同意。”

    “同意。”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苏俄政府与西伯利亚政府代表在和平协议签字。

    自此,俄国出现了两个“合法”政府并存的局面。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后很长时间才被打破。后世习惯将布尔什维克政府称为苏俄,而将高尔察克和沙皇后裔共同领导的西伯利亚政府称为白俄。

    为俄国带来和平的乌法谈判与《乌法和平协议》,因其象征意义和深远影响被载入史册。

    但在喀山等地设立自由贸易点这一问题,后世一直存在争议,尤其是俄国国内部分学者,认为这是列强国家为进一步在俄罗斯攫取利益设下的烟雾弹。

    “很显然,华夏,大不列颠,法兰西在当时达成了密谋。他们对俄罗斯矿产和黄金的掠夺,就是最好的证据。从乌发协议签订到德国再次挑起世界大战的二十年内,他们以极少的代价,从俄罗斯获得了难以计数的财富!”

    不过,也有相当数量的人持反对意见,“若是没有这些贸易点,俄国的经济很难在短时间内回暖。不能否认,华夏和英法等国的商业行为,的确对俄国有不小的帮助。”

    争论一直持续了一个多世纪,也没分出结果。

    在此期间,还曾有人寻找史料,试图解开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黄金之谜。几百吨的黄金,在西伯利亚神秘失踪。无论是苏俄政府还是白俄政府,都否认这批黄金落在自己手里。罗曼诺夫王室后裔还曾公开指责苏俄政府派遣军队,从喀山的国库中盗走了这批黄金。

    苏俄却指责白俄血口喷人,全部都是污蔑!黄金肯定是被当时的西伯利亚政府得到了,否则,白俄的经济如何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双方都没有切实证据,最终只能停留在打口水仗上。

    有人提出,黄金的失踪或许与当时在俄国的欧洲干涉军有关,另有观点认为,黄金实际落在了华夏人手里,但这种说法比苏俄和白俄的互相指责更不靠谱。

    不过,大多数人都无法想到,往往最不靠谱的答案,才是事实的真相。

    无论后世的人如何想,当时绝大多数的俄国人都在为停战感到高兴。

    俄国二月革命推翻沙皇尼古拉二世,十月革命推翻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战争。战争让俄国的经济停摆,人民生活困苦,无论是后方还是前线的士兵都厌恶了打仗。

    但所有人都没能想到,不再和外国人打仗,内战却又爆发。

    三年的内战,俄国的农业,商业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双方军队过处,最先遭殃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人们对战争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最高点。他们所期望的之后一件事,那就是和平!

    “战争结束了!”

    莫斯科和鄂木斯克当地的报纸,第一时间报道了停战的消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互相询问消息是否确实,直到政府公开宣布和平协议已经签订,全面停火,一时间,欢呼声充斥了所有角落。

    “上帝,感谢上帝!”

    所有人都在笑,在哭,在狂欢。

    不打仗了,终于不打仗了!

    鄂木斯克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活动,继承皇位的塔基杨娜和皇太子阿列克谢出现在庆典上,塔基杨娜与阿列克谢的笑容,让人们觉得,皇族与贵族并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我的臣民们,我宣誓尽我所能,做我应做的一切。摆脱饥饿,摆脱贫穷,我们是永不畏惧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

    听到塔基杨娜这番话的伊莲娜,缓缓勾起了嘴角。

    莫斯科也举办了盛大的游行,弗拉基米尔,基洛夫,托洛茨基,斯大林接连发表了演说。人们高呼着弗拉基米尔和基洛夫的名字,高呼着和平万岁。

    “苏维埃的英雄,万岁!”

    “弗拉基米尔,万岁!基洛夫,万岁!”

    在高呼声中,基洛夫用力挥舞着右手,大声回应:“苏维埃万岁!人民万岁!”

    苏俄政府第二把交椅,弗拉基米尔的继承人,未来苏俄的最高领导者,这些荣耀将不再属于托洛茨基,也不属于斯大林,而是基洛夫。

    喀山站在基洛夫身后,军装下还绑着纱布,但他始终站得笔直。现在,直到将来的很长时间,他都是苏俄的战斗英雄,受到弗拉基米尔赏识,被托洛茨基和斯大林忌惮,未来苏俄领导人基洛夫最忠实,最亲密的战友!

    参加乌法谈判的三国代表并没出现在任何一方的庆祝活动上,华夏代表在谈判结束当天启程回国,英法代表则需要商议如何划分在喀山等地的利益,就像瓜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一样,就算有些争执,约翰牛和高卢鸡最终也会达成一致。

    彼时,李谨言正坐在剧院里,一边剥花生,一边等着孙大家的戏开场。

    楼少帅难得没穿军装,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腰板笔直,身高腿长。

    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托着杯底,目光转过来,李谨言笑着摊开手掌,“少帅,吃花生?”

    楼少帅没什么动作,李三少拿起一颗,送到他嘴边,“尝尝看,挺香的。“

    下一刻,手指被含住了,花生被卷走,指尖还被咬了一下。

    李谨言:“……”

    好吧,是他不对,忘记了老虎的秉性,被咬活该。捻了捻被咬过的地方,不疼,只有些麻。于是,不怕死的又递上了一颗……

    楼上落下都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慕孙大家名声而来,送茶水点心的伙计在人群中穿梭。谈笑声,论戏声不时传来,可等到锣声一响,说笑声顿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戏台之上。

    孙大家在台上一亮相,台下立刻掌声与叫好声四起。

    古稀之年,依旧步履稳健,双目炯炯,嗓音浑厚,气息丰沛。

    几句念白,便博得满堂喝彩。

    李谨言不通京戏,可孙大家的《二进宫》却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到精彩处,被现场气氛所感染,跟着众人一起用力拍手,大声叫好。

    “好!”

    此时的票友,对名角的追捧绝不是一般二般。李谨言可是听说,上个月喜庆班到关北演出,武生青衣一出场,台下不只叫好,金项链金耳环都往台上扔。

    一段《长坂坡》,丰神俊朗,一身正气的赵子龙下场时,满台金光灿烂。

    孙大家退回后台休息,台下仍叫好声不绝。李谨言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转过头,“少帅,孙大家还会在关北演出十一场。咱们下回再来?”

    “好。”

    锣声又响,李谨言也没心思说话了,心思又转回了台上。

    听完了孙大家的戏,时间还早,李谨言想着给家里的小豹子和小胖墩买点零嘴回去。

    车开到关北百货公司,透过车窗,李三少看到街上的人流,突然想起了什么。

    “少帅,要不你在车里等我一会?”

    “为何?”

    “你太显眼。”

    “……”

    “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沉默两秒,楼少帅开门下车,握住李谨言的手腕,迈开长腿,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少帅?我说真的啊。”李谨言朝四周看看,有点急。穿着军装显眼,不穿军装一样显眼。这两年,楼少帅的照片在报纸杂志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剧院里还好,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太容易引起围观。

    “少帅,咱打个商量?”

    “……”

    “少帅,你出个声?”

    “……”

    “楼长风!”

    “恩。”

    “……”

    李三少彻底无语了。

    两人一路走过,果然如李三少所料,从头至尾惨遭围观。唯一能让李谨言感到安慰的是,再围观也没人敢往前凑,不携带武器的楼少帅,同样不怎么“亲民”。

    楼少数仿佛对围绕在周身的视线毫无所觉,拉着李谨言,直接朝一楼的食品柜台走去。几个身着便衣的兵哥跟在两人身后,还有五六个情报人员分散在四周,就算是在关北,两人的身份也注定了这些人不能少。

    一路走过去,李谨言也想开了,正主都不在意,他紧张什么?围观就围观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少帅,咱们去那边,”指着左边透明的玻璃橱窗,李谨言说道:“睿儿喜欢这里的咸面包,云儿喜欢甜的。”

    保罗正将一炉新烤好的面包拿出来,转身看到站在柜台前的两个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德国人,一个曾经参加过一战,和华夏军队交战过,还曾有过战俘经验的德国士兵,哪怕只是个厨子,保罗也对楼逍留有深刻的印象。来到华夏之后,更是从报纸和杂志上了解到不少关于楼逍本人和楼家的事情。

    若是在欧洲,楼家完全代表着比国王更有权势的大贵族。

    对李谨言,保罗知道得并不多,仅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若只单独见到他,未必能认出来,可两个人站在一起……保罗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初见到德国皇太子亲临前线。

    皇太子殿下可没尝过他做的土豆,甚至连“厨房”都没踏足。这位华夏最有权势的年轻将军,却和他的夫人一起到自己的店铺里买面包?

    上帝!

    “请问……”

    “是的!“

    “这个面包……”

    “是的,阁下,这是面包!”

    李谨言:“……”

    他知道这是面包,他只想问一问,刚出烤箱的这些是咸味还是甜味。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的楼少帅突然开口,等他两句话说完,保罗已经干脆利落的将李谨言之前想买的面包分类装好。

    “给您,阁下。”

    “谢谢。”

    付过钱,楼少帅单手托着装面包的纸袋,侧头问李谨言,“还想买什么?”

    李谨言没说话,他第一次看到楼少帅这个“造型”。穿着长裤衬衫,抱着两袋长条面包也能帅成这样,是不是太没天理了?

    “怎么?”

    “没什么。”

    李三少摇头,暂且把天理什么的抛到脑后,再瞅瞅四周,很多人的神情也明显带着吃惊。这样也好。他始终记得楼少帅曾经在火车上说过的话,要想成为总统,给旁人的感觉,总不能一直像个万年冰块吧?

    不亲民,至少也能“居家”。

    李谨言买东西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十分钟,除了他自己和楼少帅,连同身后几个兵哥的手上都提满了。

    看着从“硬汉”降级到“苦力”的兵哥们,情报人员们一致认为,还做“幕后”工作更好。

    回到大帅府,小豹子和小胖墩正在玩迷宫游戏,楼夫人坐在一旁,不见楼大帅,估计又被白老请去品茶对弈了。

    楼大帅感叹“年迈”的那番话,不知为何还是进了白老的耳朵,自那以后,楼大帅的“退休”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娘。”

    “回来了?”

    两人坐到楼夫人对面,楼二少和小胖墩也没心思继续走迷宫了,一起看过来,小胖墩的鼻子还抽了两下。

    “大哥,言哥。”

    “大舅,言舅。”

    楼少帅冷眼一扫,正想往李谨言身边凑的小豹子和小胖墩马上立正站好、

    碰巧这时季副官送来电报,是俄国那边的消息,楼少帅起身去书房处理公事,小豹子和小胖墩这才来了精神。

    “言哥……”

    “行了,过来。”

    楼夫人笑着摇摇头,看着李谨言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情形,又感到欣慰。

    大帅说他老了,她何尝不是?

    揽镜自照,早已双鬓染雪,

    睿儿才八岁,逍儿的性子摆在那里,有言儿在,当真是楼家之幸。



268、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入十月,因苏俄与白军内战停运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欧洲段,重新恢复通车。

    虽然修复路轨和车站设施花费了不少时间,运行的车厢也显得老旧,落后于时代,可再次响起的火车汽笛声,还是让在场的俄国人全部兴奋的挥舞起了帽子。

    《乌法和平协议》签订后,苏俄政府与白俄政府分别开始实行新的经济政策。

    苏俄以粮食税代替了余粮收集制,将在1918年之后收归国有的一部分工厂和店铺还给私人,并准备将部分企业租给外国商人和在革命中流亡的本国资本家。

    这一系列举措一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弗拉基米尔坚持认为,恢复国内经济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工厂里没有机器声,田间没有劳作的身影,看看吧,我们的人民在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工作,没有面包,生病了没有医生,没有维持生活必须的一切!”

    “几千家工厂停工,农业的发展几乎停摆。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是让这个国家的齿轮继续运转,是让我们的人民重拾希望!”

    “只结束战争还不够,远远不够!”

    弗拉基米尔和基洛夫在领导会议上的讲话,被全文刊登在报纸上。

    莫斯科人再次涌上街头,他们聚集在一起,大声高呼,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主义,而是面包,是衣服,是鞋子!是能够养活一家人的工作,是能够耕田的农具!

    白俄的情况也是一样,但他们比苏俄幸运,鄂木斯克通往中西伯利亚的铁路段并没有被破坏,大量的华夏商品,可以通过铁路运往西西伯利亚。

    李谨言几乎搬空了仓库,六省内的多数商家也闻风而动,一车又一车的面粉,罐头,毯子,还有肥皂毛巾等其他日用品,换回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聚集在高尔察克身边的军官和沙俄贵族,虽然在革命中失去了部分财产,随身携带的首饰,怀表,烟斗甚至是外套上的宝石纽扣,却可以派上用场。

    生存还是维持体面?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除了真金白银,宝石古董,我只收大洋和华夏纸币。”

    李谨言已经成了北六省商家行动的标杆,原本会收英镑美金的商人,对俄国人拿出的他国纸币也开始摇头。在白俄办厂的华夏商人,收购原料,出售货物,发给工人的薪水,全部使用华夏货币。

    长此以往,潜移默化之下,华夏货币成为了白俄全国流通的货币,进而影响到苏俄以及中亚的部分国家和地区。到了后来,乌克兰,立陶宛,芬兰南部,挪威东部也开始大量使用华夏货币。

    加上朝鲜半岛,琉球群岛,日本北海道和九州岛,缅北,越南北部,华夏货币几乎遍布整个亚洲。在这些国家和地区,除了本国货币,流通最广泛的就是华夏货币。

    后世对此有个形象的称呼“华元区”。

    就这样,李三少一边向美国走私,一边向俄国渗透,同时不忘提醒楼少帅,若有机会,可以和未来的中东土豪们接触接触。巴黎和会刚过去没多久,欧洲人瓜分中东也没那么快,见缝插针,总是能和几位苦大仇深的土豪建立起友谊。

    廖祁庭在南方的生意也有了起色,目前正一心一意的发展海运公司,不久前给李谨言发来一封电报,字里行间倒是颇有些感叹的意味。和北方不同,南方,尤其是上海等地,开设有英法的船运公司,廖祁庭想要发展,就要先和他们竞争。赢了,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提起海运,李谨言就想起约翰船公司新下水的两艘货轮,一艘是大连造船厂制造,另外一艘是从美国一座造船厂买回来的。

    排水量和性能暂且不论,李谨言对其中一艘货轮的船名很有意见。

    威廉波特尔号。

    当约翰兴高采烈的告诉他,这是船公司迄今为止最大的货轮时,李谨言就觉得这船名熟悉,回到关北后,看到报纸上关于美国总统的消息,顿时一激灵。

    难怪他觉得耳熟!

    威廉D波特尔号,二战史上赫赫有名的美国驱逐舰,炮打海军基地司令部,差点用一枚鱼雷干掉罗斯福,又被自己击落的飞机“送”下海的那艘“神”船。

    比起波特尔号,日本的三艘海军祥瑞完全不够看,再祥瑞也没见它们向天皇开炮。如果它们能发愤图强向波特尔号学习,二战历史说不定会因为而改变。

    “改名,必须改名!”

    李谨言一连给约翰拍了三封电报,电报内容完全一样,必须给这艘商船改名,否则不许下水。甭管是不是迷信,反正他的商船不能叫这倒霉的船名!

    对于李谨言的坚持,约翰有些莫名其妙,耸了耸肩膀,还是为这艘新船重新命名。

    一场“抢注”风波消弭于无形,赫赫有名的波特尔号,依旧会在二战中继续它的“辉煌”。

    李谨言放心了,罗斯福总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与此同时,欧洲各国之间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永久中立国瑞士举行全民公投,决定加入国联。

    迫于压力,法国和比利时军队撤出了在一战中占领的德国城市。德国并没感到多高兴,因为在不久后签订的边境条约中,北石勒苏益格被并入了丹麦国土。

    土耳其发生革命,废除了苏丹,土耳其要实行民主,不在需要国王。希腊却计划举行公投,决定是否再设立一位国王。

    在意大利,墨索里尼的战斗法西斯改名为国家法西斯党,暗地计划组织黑衫军向罗马进攻。

    在慕尼黑,希特勒发表了一场又一场演说,并雇用一批打手成立了冲锋队。冲突,暴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战争表面结束,实际上,该解决的问题压根没有解决,矛盾始终存在,就像一座活火山,注定会再一次爆发。



269、第二百六十九章

    欧洲局势如何,暂时影响不到华夏。

    十月中旬,德国与华夏就贸易等多方面合作签订补充条款。

    同月,首批德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抵达华夏。

    《凡尔赛和约》对德国做出了种种限制,巨额赔款也造成了德国国内经济困难,却并没打垮这个国家。强大的工业体系,陆军总参谋部的核心,以及由俾斯麦一手创建的统一德国,依旧保存了下来。

    因战败和其后种种不公平对待,仇恨的种子也在日耳曼人心中生根发芽。就算不是小胡子,也会是其他人,德国人的愤怒,总会找到宣泄的途径。

    这个途径,就是战争。

    正如法国元帅福煦所说:“这不是和平,而是二十年后的战争。”

    最终,他的“预言”在一九三九年得到应验。

    抵达华夏的德国工程师将被安排在东西伯利亚的赤塔工作。新建的机械厂,飞机厂,和汽车制造厂都可以让他们发挥所长。

    随着华夏对东西伯利亚的开发,煤铁等矿产资源也源源不断的输送回国内。建立在赤塔的机械厂,首要任务就是发展矿山机械。研发过程中,华夏的技术人员遇到不少难题,有了这些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德国人,算是解了机械厂的燃眉之急。

    进入飞机制造厂工作的,除了二十五名技术工人,还有四十名德国试飞员。其中就有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二战时的德国空军元帅赫尔曼戈林。

    一战结束后,他本该到丹麦工作,闻听德国政府招募“试飞员”,便和朋友一起报名,没想到,工作地点竟然是在华夏。

    在轮船上,戈林发现,这四十名试飞员全部是参加过一战,有战斗经验的退役军人。

    是计划,还是巧合?

    戈林不清楚,但他猜测到了某种可能,并开始对这次华夏之行充满期待。

    赤塔的汽车制造厂分为一厂和二厂,一厂主要生产卡车,二厂是拖拉机厂。德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大多被“分配”到拖拉机厂工作,从事“拖拉机底盘和车身”的研究。只不过,根据他们的研究成果制造出的“拖拉机”,没在农田中发挥作用,全部被开上了战场。

    飞机试飞员,坦克驾驶员,还有以各种各样名义来华的德国退役军人,开始了在华夏为期五年的工作生活。

    在此期间,外部的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切为了德意志!”

    华夏与德国的合作没有瞒过英法等国的眼睛。英法两国公使同时照会华夏政府,表示出了对这件事的关注。华夏政府给出的回答是:“这是民间合作,不是政府行为,只发展民用工业,并不违背任何国际条约。”

    同时,华夏政府还表明,他们开展合作的不只有德国,还有白俄,苏俄,美国,包括英法两国,都同华夏有商业往来,民间合作。

    “商业行为不涉及军事,华夏爱好和平。”

    老谋深算的朱尔典因健康问题在几个月前卸任,返回英国,大不列颠新任驻华公使艾斯顿爵士把不准华夏的脉搏,法国驻华全权公使柏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在表面上接受华夏给出的答案。

    但英法两国始终对德国与华夏的合作保持高度警惕,派遣间谍失败之后,转而想方设法收买当地人。遗憾的是,能够接触到机密的人员很少为财帛美色动心,愿意“帮忙”的人,送出的消息毫无用处。

    花了不少钱,却无法得到想要的信息,反而引起华夏的警觉,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误会”,再不甘心,艾斯顿与柏卜也只能暂时收手。

    除了整天在屋子里打转的艾斯顿和柏卜,李谨言也很想到赤塔去看一看,提出要求,却被楼少帅打了回票。

    赤塔的工厂,名义上是民间出资,实际上却是政府在幕后操控,其中牵涉到太多问题。他是个商人,不是军人,也不是政府官员,冒冒失失的跑过去,的确不太合适。

    失望是难免的,却不是不能理解。

    “想去的话,等我有时间。”

    李谨言摇头,“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是吗?”

    “我说真的。”李谨言靠在桌边,“就是一时兴起,也没什么可看的。”说白了,飞机厂,汽车厂,兵工厂,关北哪样没有?

    楼少帅拍了拍李谨言的脸侧,李三少一咧嘴,按住楼少帅的手背,“少帅,这事按下不说,我之前提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哪件?”

    “到苏俄办厂的事。”李谨言笑眯眯的说道:“白俄那边不是问题,苏俄那里有喀山他们在,只要运作得当,厂子开起来盈利会相当可观。现在那边什么都缺,尤其是粮食和生活用品。苏俄又出了新经济政策,允许外国商人租厂,我估算了一下,成本不会太多,稳赚不赔。”

    “想好了?”

    “恩。”

    “派谁去?”

    “冯经理,还有不少商人都有兴趣。可以组个商团,顺便以少帅的名义送去一批援助物资,也算是敦亲睦邻。”

    “我的名义?”

    “对。”李谨言点头,“要不就大帅?反正钱是咱们家出的。”

    “哦。”

    “……少帅。”

    “怎么?”

    “咱们说正经事呢。”

    李谨言握住探入长衫下摆的手腕,试图讲理。不想对方却直接用牙咬开了他的领扣。

    温热的气息拂过喉间,带起一阵麻痒。掌心所到之处,一片灼热。李谨言咬着嘴唇,恨恨的扯开军装外套,隔着衬衣咬上了楼逍的肩膀,他就知道,和楼老虎谈正经事,十次有九次没法正经收场……

    到苏俄开厂,李谨言之前也考虑了很久。

    现在是1920年,还有四年,弗拉基米尔就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如果继任者是斯大林,这件事还需要再斟酌一下,但实际情况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基洛夫的地位和声望都排在斯大林之前。就算是托洛茨基和布哈林,也比斯大林的威望高出许多。

    再没政治眼光的人,都能清楚看到这一点。

    只要没有哪只蝴蝶再不负责任的扇翅膀,硬把斯大林给扇到苏维埃主席的宝座上,李谨言完全可以肯定,接替弗拉基米尔的除了基洛夫不做他想。退一万步说,基洛夫再遭暗杀,托洛茨基和布哈林等人也不是好对付的。斯大林想要干脆利落的扳倒所有对手,几乎不可能。

    何况,经过战场上的洗礼,基洛夫已经发生了改变,想要对他实行暗杀,绝非易事。一旦露出蛛丝马迹,被送去见马克思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喀山得到基洛夫极大的信任,与国内的联系变得更加小心。李谨言开始考虑,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暂时停止同喀山联络。直到在苏俄设立更隐秘的联络点。

    站的位置越高,身边的危险就会越多。李谨言不想因为自己或其他人的疏漏,给喀山以及和他一样的情报人员带来危险。

    在这段时间内,潜伏在俄国的情报人员会变得格外“孤独”。

    “哑叔,这件事你来办吧。”李谨言轻轻叹了口气,“从四处挑两个人,想办法留在莫斯科。”

    哑叔点头。

    不需要李谨言仔细说明,哑叔就能猜到这两个人是要长期潜伏的。在脑子里把手底下的人挨个过一遍,要机灵,还要是生面孔……挑来挑去,最终圈定了生活在后贝加尔的一对兄妹,谢沙和霍娜。

    当年,东西伯利亚边境军总指挥米哈洛夫被许二姐等人给抓了,接替他的安德烈是个大俄罗斯主义者,对境内的少数民族实行残酷压迫。

    谢沙兄妹和加入了西伯利亚反抗组织的米尔夏,都是当时的幸存者,被许二姐等人所救。米尔夏现在在基洛夫身边工作,时常出入克里姆林宫,谢沙兄妹认识米尔夏,却不认识喀山,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哑叔取出纸笔,将他计划的人选写出来,递给李谨言。”哑叔,这对兄妹可靠吗?”

    “可靠。”哑叔继续写到,“会再安排人照看他们。”

    李谨言点点头,没有再提出疑问。

    十月二十八日,北六省商团代表启程前往苏俄。在此之前,苏俄驻华外交代表霍克斯亲自前来关北,向楼少帅和李谨言转达了苏俄对商团的重视,以及对援助物资的感谢。

    因苏俄有欠账不还和没收私人财产的前科,英法等国对到苏俄办厂都存有疑虑,更不用说在革命中遭受到最大冲击的沙俄贵族和资本家。相比起苏俄,他们更乐于到白俄投资办厂。喀山的自由贸易点也是不错的选择。

    富有“冒险精神”的美国人倒是对苏俄的市场很感兴趣,可意识形态的不同,加上其他顾虑,还是拖延了牛仔们的脚步。历史上,美国人哈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并因此收获颇丰。此后,他还成功劝说反共的老福特在苏俄开厂,有了不错的开端,越来也多的国外资本涌入苏俄,为苏俄后期的工业建设奠定了基础。

    对利益的追求,可以打破任何壁垒。

    李谨言要做的,和美国人哈默没什么不同。行动的步伐却比哈默早了一年。

    时间就是金钱,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俄国内战停止,自然灾害和疾病却无法避免,城市和乡村,每天都有人因饥饿和疾病而死亡。这场灾难曾经造成几百万人的死亡,导致了民间叛乱,曾坚决支持十月革命的喀琅施塔得水兵也卷入其中。

    如今,灾荒已经发生,矛盾却还没有重度激化,苏维埃领导层比历史上更早提出新经济计划,李谨言的商业触角先美国一步探入了苏俄版图。

    “小麦,罐头,布匹,鞋子。”

    华夏商团带去的不只有办厂计划,还有大量的援助物资,当火车抵达的那一刻,莫斯科火车站外已经挤满了人群。

    听到汽笛声传来,人群传出一阵骚动,秩序变得更加混乱,车站前的士兵几乎控制不住激动的人群。当得知华夏开来的火车上装有大量的面粉和罐头时,饥饿的莫斯科人,很难再保持冷静。

    直到两个大胡子军官带领“援军“赶到,混乱的场面才被控制下来。

    喀山和布琼尼,两位苏俄英雄一起出现,骚动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喀山下马,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走进车站,经过十几分钟,华夏商团成员和他一同走了出来。冯经理等人是见过大场面的,却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这些苏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一口。

    惊吓过后,众人却变得兴奋起来,他们从这一张张激动的面孔上,看到了商机。



270、第二百七十章

    华夏商团代表受到了苏俄政府的热烈欢迎。

    基洛夫和托洛茨基分别与商团成员进行了交谈,基洛夫能说还算流利的华夏语,托洛茨基的英语相当不错,这为双方交流提供了方便。

    翻译人员基本无事可做,只能对着餐桌上的美酒和熏肉大快朵颐。宴会上提供的食物,至少有一大半来自华夏。酒类都是俄国“出产”,沙皇和其他在革命中流亡的贵族,不会带着酒桶逃跑。

    弗拉基米尔的精神很好,在基洛夫和托洛茨基等人同华夏商团成员交谈时,斯大林走到他身边,表情严肃的说了些什么。他先是认真的听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斯大林同志,你错了。”

    “可是……”

    “你可以到发生饥荒的地区去看一看,或是亲自同农民和工人们交谈,你就会知道他们真正需要的什么。”

    弗拉基米尔留下沉默的斯大林,走向正不时发出笑声的基洛夫等人,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战争使工业停摆,农业欠收。人民的生活困苦,国家就像是一个生锈的齿轮,无法继续转动。”弗拉基米尔的语气中带着忧郁,“我们打破了旧的秩序,推翻沙皇,可人民的生活依旧困苦。”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基洛夫等人,表情也变得沉重。

    弗拉基米尔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不畏惧任何困难!新经济政策,善意的帮助,将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苏俄的资源,人力,市场,都是吸引外资的条件。

    “我们怀抱最大的诚意,欢迎你们的到来!”

    话音未落,掌声已经响起。

    带头鼓掌的是基洛夫,随后是托洛茨基,布哈林……很快,掌声连成一片。

    宴会结束之后,苏俄政府与华夏商团就经济合作方面进行磋商。

    虽然计划早已经拟好,但在抵达莫斯科后,商团成员经过协商,认为其中的某些部分可以做一下修改。不会影响大局,却能为大家带来更大的利润。

    弗拉基米尔的讲话固然动人,但他们是商人,在商言商,商人追逐的永远是利益。

    商团停留在莫斯科期间,喀山没有同他们中的任何人私下接触。欢迎宴会上,他也表现得同其他苏俄军官毫无二致。只有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他才会疲惫的叹息,只是一瞬间,很快又会武装起自己。

    只要还在苏俄一天,他就是喀山,苏军上校,苏维埃的战斗英雄。

    十一月十二日,华夏商团与苏俄政府达成了第一笔合作计划。冯经理等人,成为了首批在苏俄经营租让企业的外国人。

    厂房和工人都是现成的,只要更换一批机器,准备充足的原料和染料,机器的轰鸣声将再次响起。

    十一月十五日,商团成员启程归国,半个月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会再次来到莫斯科。

    李谨言很快得到消息,对冯经理增加的投资额并未觉得不妥、相反,他始终认为之前的计划有些保守,至少能带来两倍的利润。

    想着即将到手的大把钞票,李谨言就忍不住想乐。

    赚钱的乐趣,还真是妙不可言。

    在一旁习字的楼二少早已处变不惊,手都没抖一下。第一次听李谨言这么笑,他还会惊讶,现在,基本连头都不抬了。

    十一月二十日,李谨言又接到了一批军火订单,六百支华夏二型冲锋枪,购买者是一名叫博兰的爱尔兰商人。

    李谨言很长时间没关注过英国消息,接到这笔订单后才恍惚想起,马尔科夫在欧洲活动时,曾和爱尔兰独立运动组织有过接触,一边冒名向对方出售武器,一边将他们的消息卖给英国人。

    被他坑了一把的是爱尔兰兄弟会和爱尔兰国民军,在一战中期就被英国消灭了。通过这个爱尔兰商人购买武器的又会是哪路人?

    李谨言不会天真的认为,一个爱尔兰商人购买六百把冲锋只是单纯的“商业”用途,美国最大的帮派也没如此大手笔,这完全是武装军队的标准。

    查归查,生意一样要做。

    得知幕后BOSS是爱尔兰共和军后,李谨言将每支枪的售价定在了三十二英镑,比起卖给美国黑帮的价格,算是相当优惠。毕竟闹革命搞独立,能捞的油水实在比不上走私发家的黑帮。

    生意谈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继美国黑帮之后,李谨言又在大不列颠开辟出了一个新的军火市场、

    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会不会因此找他麻烦?

    李谨言表示,所有武器都是通过正规渠道出售。至于“合法”购买者又把武器卖给谁,就不关他的事了。

    汤普森冲锋枪的制造企业,曾在报纸和广播中打广告,“鼓励”美国人购买他们的枪械,帮派,就是他们最大的潜在客户。这种在五十年后看起来相当“荒谬”的行为,在这个时候,政府却压根不管。

    既然如此,美国牛仔又凭什么来找他的麻烦?

    约翰牛就更是管不着了。

    几天前,大不列颠的一个“使团”刚被西藏僧俗给驱逐出境,不只班禅和噶厦政府态度明确,连达赖都失去了以往的“热情”。英国人灰溜溜的离开不算,华夏政府当即照会英国驻华全权公使,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英国打算做什么?

    没等英国给予答复,华夏政府又抛出消息,将在西南边境举办一场军事演习。地点被定在缅北附近,虽没“越界”,却和阿三们遥遥相望。

    消息一出,英国人顿时紧张起来,这次换成他们来问,华夏到底想做什么?

    楼少帅接到司马总统的电报时,李谨言就坐在一边。

    得知事情经过,李谨言笑得直拍大腿,说什么“民间团体”友好访问,再友好几次,难保会弄出第二条麦克马洪线。

    从电报中也能看出,这次的确只是演习,目的纯为“吓人”。如果英国人还不识趣,就未必只是“吓人”这么简单了。

    毕竟,司马总统和楼大帅一样是军人出身,要动真刀枪,谁都不含糊。



271、第二百七十一章

    进入十二月,关北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北风冷得刺骨,路上的行人全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棉帽,行色匆匆。

    李谨言加了两件衣服,又披了斗篷,围了围巾,坐在车里,却还是觉得冷。

    同车的楼二少在棉衣外加了一件斗篷,戴上帽子护耳围巾,再多就免了,他拒绝再被包成一个球。

    车子开到子弟小学,下车前,小豹子开口说道:“言哥,下午只让王叔来接我就行了。”

    话落,也不等李谨言回答,推开车门就走了出去。

    李谨言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被迎面的北风“吹”回了车里,连打了两个喷嚏,只能看着楼二少大步流星朝前走背影。

    必须承认,开始抽条的小豹子,越来越有楼少帅的“风采”了。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李谨言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没心思去工厂,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回大师府。

    因为民国三年的那场大病,每到冬天,李谨言就手脚冰凉。刘大夫看过后,说是身体底子伤了,得慢慢调养,还开了几副滋补的方子。

    前几年楼夫人在京城,二夫人也不住在一起,没人看着他。等到情况好些,李谨言就不耐烦再喝那些补汤,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味道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楼少帅在外边打仗,更是没人能“管”得了他。去年和前年都还好,没承想今年入冬,李谨言有些着凉,直接被楼夫人“抓了现行”。

    不只李谨言没逃了,楼少帅也被叫来一顿好训。

    楼夫人语气和缓,不见疾言厉色,可李谨言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仗着年轻就疏于调养,当大夫的话是耳旁风?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才好?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

    楼夫人说一句,李谨言的头就低一分,说到后来,完全是一副“认罪”模样。

    楼少帅刚开口叫了一声母亲,就被楼夫人瞪了一眼。

    “还有你,等会我再和你好好说道!”

    楼少帅不出声了。

    李谨言偷眼瞅瞅,终于发现,楼家最厉害的不是大帅也不是少帅,是楼夫人才对……

    最终,楼夫人又派人去请来刘大夫,给李谨言重新诊脉,开了方子。吩咐下边的人,每天按时端给李谨言喝。

    “我看谁还敢不听话。”

    当初喝补汤喝得肝火上升,李谨言至今记忆犹新,原本还想“抗争”一下,说他只是着凉,过几天就好了,话没说完,被楼夫人目光一扫,声音全都哽在了嗓子里。

    自此,李三少重启进补生涯。

    二夫人得知后,笑着说道:“先前我说你,你总说没事,就该这样!要是你再不听话,娘就亲自喂你。”

    亲自喂?

    李三少的脑门开始流汗,二夫人的“喂”,和“灌”可是挂等号的。

    在两位夫人的高压之下,李谨言就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想翻身也难。

    回到大帅府,李谨言下车之后一路小跑,也顾不得形象,的确是太冷了。

    楼夫人正和几个姨太太打牌,见着李谨言,第一句话是“回来了”,第二句就是让厨房把熬好的补汤端上来。

    “趁热喝了,驱驱凉气。”

    李谨言接过瓷碗,二话没说,仰头喝完,经验告诉他,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不如干脆点。

    喝完汤,李谨言才被放行。

    房间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补汤的味道,身子却渐渐暖和起来。李谨言脱掉了外边的长衫,把桌上的文件挪到床上,腿上盖着毯子,开始“工作”。

    李谨言的毛笔字已经写得很好,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拿起毛笔在文件上签字。但多数时间还是习惯用钢笔。

    临近年终,楼氏商业集团却一连接了几笔大订单,加上苏俄和白俄的工厂,美国拓展开的生意,集团上下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工厂车间日夜不停,工人们三班倒,四班倒,技术工人和老师傅们是最累的,却没人开口抱怨,“黑心资本家”一类的说法更是再没出现,只因工厂给出的薪水,福利,的确是其他厂子不能比的。

    最显著的表现,那些外来的打工仔,包括欧洲人,得知一名家化厂普通工人的月基本工资之后,全都羡慕得眼睛发红。每次楼氏商业集团旗下工厂招工,应聘的人都能挤破头。

    没多少技术含量的工种,不算工厂福利,每月也有十几块大洋,随着工龄的增长,工资还会逐年增加。技术工种更不用说。

    起初,有人心不足的,也闹过几次小范围的罢工,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工会,有各项完善的规章和法律,李谨言不需要亲自出面,一切按照规则来,就算是想抓新闻爆点的记者,也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

    工钱少?不说国人开办的工厂,对比洋人在华夏投资的工厂,甚至是欧洲和美国本土的工厂,李谨言给出的工资都足够优渥。

    工时长?这的确是现实,但工厂也严格规定了休息时间,如果工人不愿意加班,同样不会强制,只不过取消加班费,工钱和福利都不会少,压榨一说,完全无从论起。

    除以上两项,还能提出什么?

    每天两顿工作餐,加班有晚餐和夜宵,加班费一分不少,还有各项标准福利,就连来采访的记者,都觉得这工罢得有点莫名其妙。

    看到罢工者提出的要求后,大多数人都在摇头。

    一个月四十五块大洋,算不上多,厂子里的老师傅基本都能拿到这个数,可进厂才几个月不到,就要和老师傅拿一样的工钱,是不是有点欠考虑?

    做一份工,拿一份工钱。

    出几分力,得几分报酬。

    天道酬勤,脚踏实地的做事,这是老辈传下来的道理。

    由于罢工者的要求有些离谱,加上没多少响应者,只有零星一两家报纸对此做了报道,言辞同之前报道上海英资工厂大罢工时完全不同。

    上海英资纱厂罢工,起因是一名女工被怀疑偷窃,在没有任何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被强制搜身。事后证明这名女工是被冤枉的,可工厂却一点歉疚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开除该名女工。

    当地工会出面要求纱厂管理者向女工道歉,并赔偿一定损失。

    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

    上海市政府闻听消息,也派人同纱厂交涉,依旧未果。

    纱厂聘请的华夏经理声称开除这名女工有充足理由,对之前无理搜身一事概不承认,而纱厂的实际拥有者却一直没有露面。

    期间,上海的各家报纸一直追踪报道,待到市政府出面未果,彻底激起了民众的愤怒。

    工会领导商议决定,罢工!

    最初只是英资纱厂,其后规模逐渐扩大,包括所有英国人出资的企业和工厂,都被波及。上海几家英资船运公司的华夏海员全部拒绝出海,声援纱厂女工。

    货物堆积在码头,每天的损失都在增加,为了减少损失,货主不得不另外选择船运公司,廖祁庭和宋家合办的船公司趁势而起,赚了个盆满盈钵。

    罢工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英资纱厂的厂主亲自出面,向女工道歉,承诺重新雇佣她,并赔偿给她一笔损失,工人们才在工会的组织下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在这场罢工运动中,在华英资企业损失最大,尤其是纺织纱厂和船运公司,有三分之一在罢工中倒闭。其他欧洲企业和美国工厂虽有部分波及,基本没太大的损伤,反而因减少了竞争对手,利润有所增加。

    国外报纸也对此次罢工事件做了报道,国际工会组织对罢工表示同情和支持。苏俄成立的第三国际也对此十分关注,弗拉基米尔发表了讲话,支持华夏工人团结起来,为争取合法权益而斗争!

    看到报纸上转载的这篇讲话,李谨言摸摸下巴,该说弗拉基米尔同志的“思想觉悟”已经达到一定境界了吗?他在讲话中说的是“华夏工人”,而不是“全世界工人”,是故意的吧?

    对于上海的罢工事件,李谨言最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在上海的情报人员传回消息,纱厂罢工实属偶然,英国人开办的船运公司卷入其中,背后却有宋家的手脚。

    打击对手,同时发展自己,这种手段的确是宋武习惯用的。想想英国人曾经在华夏的所作所为,宋武的手段,着实算不上什么。

    至少,华夏没因为赚不到钱就往大不列颠运鸦片。

    否则,光是丁肇研究抗痉挛止痛药的“附带品”,就足够让约翰牛好看。

    屋内很安静,屋外的丫头们也没有说笑,而是聚在一起,做起了针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谨言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自鸣钟,加快了看文件的速度。

    小豹子说不要去接他放学,李三少可没答应。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李谨言放下笔,单手捏了捏后颈,抻了几下胳膊,掀开毯子下床,房门被从外边推开,楼少帅迈步走了进来。

    “少帅,你怎么回来了?”

    “……”

    楼少帅站定,没说话,李谨言意识到这话问得有点不对,扯扯嘴角,转移话题,“学堂今天只上半天课,我等下去接睿儿,少帅一起去?”

    “……”

    “少帅?”

    “我去。”楼少帅把李谨言捞起来又“丢”回床上,“你留下。”

    “不是,少帅,这怎么说的?”

    李三少的问话没得到回应,直接被毯子包成一团,楼少帅单手撑在床上,拍拍李谨言的脸,眸子深黑,声音低沉,“留下。”

    对视两秒,李三少老实点头。

    自鸣钟恰好在这时敲响,李谨言在毯子里动了动,楼少帅直起身,又拍了他的头一下,“听话。”

    李三少:“……”

    好歹他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样的语气和动作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李谨言还是没能去接楼二少。

    在楼少帅接楼二少回家的途中,兄弟辆进行了一番简短却意义深刻的对话。

    “睿儿。“

    “大哥。”

    “你和母亲说,要我来接你?”

    “没有。”

    “……”

    “我只说天气寒冷,言哥不宜外出。”

    “做得好。”

    “恩。”

    “以后继续。”

    “是。”

    对话结束,楼氏兄弟沉默到家。



272、第二百七十二章

    十二月十一日,动画片《光头船长》第二部上映。

    与此同时,根据动画片改编的真人版话剧也在关北剧院开场演出,一连二十五场,场场爆满。剧中那个貌似凶恶却充满了正义感的船长形象,登上了《趣谈报》增刊,报社编辑模仿《名人》封面,为光头船长“拍摄”了一张半身照,还制作了一篇“专访“。

    让人没想到的是,增刊的销量格外“火爆”。光头船长的照片,尤其吸引孩子们的眼球。

    随着影片被京津沪等地各大影院接连放映,光头船长成了华夏南北家喻户晓的人物。

    无论是动画片还是话剧中的主角,那颗亮闪闪的光头,总会让人产生某种联想,尤其是报纸上的照片,把船长外套换成总统礼服,完全就是动画版的“楼大总统”。

    当然,船长要比总统年轻一些。

    有好事者将第一期《名人》封面和报纸上的照片做了对比,然后,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李谨言不知道方氏兄弟在设计主人公形象时,是否以“真人”做了参考,据说主要的灵感来源于未来的米老鼠和唐老鸭之父。无论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公司,手下人出了纰漏,李三少这个做老板的必须兜着。

    “大帅,这个,那个……”

    看到楼大总统摊开在桌子上的两份报刊,李谨言词穷,想好的说辞全都哽在了嗓子眼里。

    楼大帅举起报纸,对比一下,“真那么像?”语气轻松,倒是没像在生气。

    李谨言:“……”他该说像还是不像?

    正牵着小胖墩走进来的楼夫人听见了,问了一句,“大帅说什么像不像?”

    楼大帅把报纸放下,“夫人来看看,就这个。”

    趁着楼大帅和楼夫人研究现实中人物和动画主人公“相似度”这一问题,李谨言开始思考,到底怎么才能把这茬给揭过去?照目前来看,难度相当高。

    楼夫人放下报纸,“大帅在意这个?凑巧了也说不定。就算真照着大总统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片子我看过,故事不错。”

    小胖墩也朝报纸看了一眼,抬起头,十分诚恳的说道:”只有一点像外祖父,比外祖父好看。”

    楼大帅:“……”

    李谨言脑门上的汗刷的下来了,胖墩,孩儿,言舅舅可待你不薄啊……

    正忐忑着,救星回来了,同样军装马靴加斗篷的楼家兄弟从门外走了进来。这段日子一直是楼少帅接送楼二少,兄弟俩的“感情”突飞猛进。趁学堂休息,又赶上天晴,楼少帅带楼二少去林子里遛马打猎,楼二少的小马驹是楼少帅送的,整套的马具马鞭,还有为他量身打造的猎枪,则都是李谨言准备的。

    原本也想给小胖墩备上一套,楼五却说,这些都该让戴建声准备。

    “戴家在热河有马场,我公公早就给云儿预备下了。”楼五笑得温婉,神态间愈发像楼夫人。说话间,便将话题转开了。

    事后想想,李谨言也觉得自己有点考虑不周。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事的确是有点扎眼。其他的楼家女儿会怎么想?不管是不是对小胖墩另眼相待,为人处世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否则就不是对小胖墩好,而是给他找不是了。

    楼少帅带着楼二少出去打猎,小胖墩却没跟去,前些日子他有点着凉,和李谨言一样被追着灌汤药。这两天好了些,却还是多少有点没精神。

    “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言哥。”

    楼少帅向父母问好之后,坐到李谨言的身边,楼二少绷着小脸,却掩不去眼中的兴奋。

    楼夫人见着了,开口问道:“睿儿想说什么?”

    “娘,我打了两只兔子!”小豹子终于没绷住,“白色的,还有一只灰的,给娘做护手。”

    “睿儿真厉害。”

    楼夫人貌似想把楼二少搂到怀里,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楼二少七岁之后,楼夫人极少再抱他,连拍他头的举动都很少再有。

    气氛正好,李谨言也想夸两句,楼少帅忽然开口,“我也抓了只兔子。”

    李谨言抬头。

    “活的。”

    “……”

    这是在说”实际情况”,还是有“引申含义”?

    经过楼老虎和小豹子一打岔,有关“光头船长”的话题被暂时遗忘。李谨言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若是楼大帅再问起,他到底该怎么解释?

    想了半天,无解。干脆丢到一边,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再放老虎……

    虽然引起了一些“小”问题,《光头船长》却连续拍了很多部,形成了一个经典的动画系列,衍生出许多有趣的故事,在电视机普及后,光头船长系列动画片,不只风靡华夏,还走出了国门。

    后世评选二十世纪最经典动画形象,光头船长每次都名列前茅。

    不过,也有人对《光头船长》提出质疑,认为该系列动画片是以华夏的政治人物为原型,船长和船员们经历的海上冒险,登陆小岛被卷入的部落战争,以及在冒险途中寻找到的宝藏,都是在影射二十世纪初的重大历史事件。其中不只涉及到华夏,还有欧战,俄国内战,甚至是美国帮派。

    “这不只是单纯的动画片!拍摄这一系列动画片的人,明显是别有企图!”

    对于这类的质疑声,方氏兄弟的后人直接站了出来予以驳斥:“完全是胡说八道!”

    “我的祖父制这部动画片,为的是带给人们欢乐。不该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蔑!至于民国早年的那份报纸,更不能成为证据,连孩子都知道这是一份什么性质的报纸,报纸上的内容不过是一个玩笑!”

    关于《光头船长》的争论,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提出“政治说”的专家学者,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找出相关证据。他们的坚持不懈,造成了一个意外的效果,间接导致《光头船长》系列一部接一部的大热。

    到后来,有人玩笑似的提出,这些专家其实是用独有的方式,对这部动画片爱得深沉。否则,为何如此不遗余力的为这一系列动画片“做广告”,还坚持了这么多年?

    这一结论提出,竟然有不少人相信。

    所以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世界很奇妙。

    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光头船长》第二部再次取得成功后,沃尔特迪斯尼带着一份合同,一张汇票和两部《光头船长》的样片,登上了返回美国的客轮。

    李谨言没有亲自到码头送行,却在沃尔特临行前,送了他一份礼物,关北文具厂生产的两套绘图工具,一册用光头船长形象作为封面的日记本。

    翻开日记,空白页上,用英文和华夏语写着相同的一句话:“梦想之轮即将远航,成功的秘诀就是播撒快乐。”

    合上日记本,沃尔特走上船头,仰望蓝天,伸出手,曾遥不可及的白云,仿佛正被他握在手中。



273、第二百七十三章

    元旦刚过,大连造船厂传来消息,经过一年多的摸索,造船厂成功将一艘排水量两千五百吨的驱逐舰进行了改装,舰体上层建筑及火炮全部移除,重新铺设飞行甲板,可供飞机起飞降落。

    从整体来看,这是一艘典型的“平原型”航母。

    由于舱室过于狭窄,改装后也只能搭载两架黑旋风双翼战斗机,工程师考虑将飞机停放在甲板上,却依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终,造船厂只能向李谨言申请改装一艘“大船”。

    接到报告,李谨言不需要多想,当即拍板:“改!”

    巡洋舰目前不可能,战列舰更是想都别想,运输舰和货轮都是不错的选择。

    钱花光了,可以再赚,掌握领先于各国的造船技术,巩固华夏海防,发展海军才是根本。对一国而言,强大海军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历史上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英国皇家海军,世界警察的航母编队,种种例子不胜枚举。

    欧战结束不久,华盛顿海军条约还没签署,机会摆在眼前,不趁机迎头赶上,还要等到何时?

    不付出,怎么可能有回报?不管花多少钱,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李谨言决心一定要把航母造出来!

    约翰接到李谨言的电报,很有朝天翻白眼的冲动。船公司很忙,不是一般的忙。欧洲,美洲的生意都排满了,这个时候不买船,还要卖船?

    “李,这很难办。货物堆在港口,公司里没有一艘空船。”

    犹太商人试图和李三少讲道理,可惜不成功。

    李谨言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美国那边的生意,早一天晚一天算不上什么。现在不是他担心会没了生意,而是美国佬对华夏的各种酒类需求量巨大。

    比起自酿的“苹果汁”和粗制滥造的假酒,华夏的酒堪称“价廉物美”,从第一笔生意做成之后,李谨言的货就再不愁销路。

    “约翰,我要的不是新船,只是两艘老式商船。”李谨言为了这两艘船,特地从关北跑到了大连,不只他来了,连楼少帅也“带”来了,“要是说不通,我让少帅和你谈?”

    “……”

    给船还是和楼少帅面谈?

    约翰屈服了。

    和楼少帅面谈?无异于同鲨鱼共进午餐。

    两艘排水量分别是七千四百吨和一万一千吨的货轮开进了船坞,有了改造驱逐舰的经验,老师傅们大部分时间不需要亲自动手,而是指挥徒弟和其他技工进行船体改造。

    按照老师傅们的话来说,要想造船,就要先学会拆船。

    货轮开进船坞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拆。

    “大家都打这会过来的。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背书背得再好,也要手底下有真活。咱们这群老家伙,再过几年都走不动了,把身上这点本事都教给他们,等真到了那一天,咱们也能笑着合眼了。”

    看着脸上布满皱纹,却精神气十足的老师傅,李谨言眼眶发酸,唯一能做的,只有向老师傅深深鞠了一个躬。

    从大连回到关北,已经是十天后。

    不是李谨言不想快点回来,而是楼少帅看到那艘由驱逐舰改装的航母之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除了向老师傅们请教,还给北六省海军军官学校发去电报,定下了四月的海上演习计划。

    大连造船厂改建的第一艘航母也被定为军官学校的练习舰。虽然于实战中不能发挥更大作用,让海军学员熟悉舰船操作,了解新战术却绰绰有余。

    期间,北方飞机厂也传来了好消息,几名年轻工程师共同设计制造出了一种能够垂直起降,并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

    在人类飞行史上,直升机的概念更早被提出,华夏的竹蜻蜓,达芬奇的飞行设想都是先例。

    莱特兄弟制造的双翼机飞行成功的同时,人们对直升机的探索也从未停止。

    法国人科尔尼研制出第一架载人直升机,并试飞成功,俄国人尤利耶夫在一战前设计的单旋翼带尾桨式直升机,成为后世直升机的雏形。

    由于制造技术等方面原因,真正具有实用价值的直升机,直到三十年代中后期才宣告问世。制造这架直升机的是德国人。虽然这架直升机能垂直起降,还能真正在空中盘旋,但机身前的发动机和代替机翼的螺旋桨,都让它看起来十分奇怪。

    此刻,摆在李谨言面前这架,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一架有着普通飞机机身和方向舵,却带着四个螺旋桨的新时代航空航天飞行工具……好吧,这是直升机。

    垂直起降,还在三百米左右的高度盘旋了一段距离。就算外表怪异,也不能因此否认它的内在。

    “言少,您觉得怎么样?”

    看着脸色微红的年轻人,李谨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很好,继续努力!“

    有了这架直升机,黑旋风战斗机简直就是美人中的美人,轰炸机“鬼见愁”的名号也可以退位让贤了。

    美,果然是需要对比的。

    看着击掌庆祝中的工程师们,李谨言单手捂脸,他对北六省科技工作人员的审美观,当真是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就在华夏第一代直升机“赛钟馗”试飞成功后,华夏川滇两省军队,在西南边境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联合演习。

    除了缅北土司派出的两百人,西藏噶厦政府也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

    指挥室内,龙逸亭下达了演习开始的命令。

    隆隆的炮声响起,经历过欧战的滇军和川军,头顶钢盔,手持步枪和冲锋枪,几乎是踩着炮弹的炸点在前进。

    飞机在空中呼啸而过,茂密的森林,崎岖的地形,坦克不适合前进,火炮和机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空中的飞机在防护阵地前投下一枚又一枚炸弹,新配发的高射机枪对空射击,两架飞机退出了战斗。

    伴随着腾起的烟雾,进攻方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冲锋。

    铁丝网,地雷,各式各样的陷阱,机枪架设的火力,埋伏在掩体后的神枪手,防守方同样寸步不让。

    这场演习并未预先设定胜利一方,两省军队也被打乱编排。军令之下,真的打出火气,谁管你是川军还是滇军,面前开枪的都是“敌人”,只有身边的人才是“战友”。

    一些被子弹击中后失去“战斗能力”的兵哥,只能在被“击毙”的地方或蹲或趴,不忘向冲锋的弟兄喊一嗓子:“给老子报仇!”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听懂。

    若有“重伤”后还继续往前冲的,立刻有医务兵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前死按住“抢救”。

    兵哥:“老子还没死!”

    医务兵:“腿折了,两条。”

    兵哥:“……”

    战斗异常“激烈”,最突出的几处阵地已经三易其手,进攻方和防守方却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参与演习的“友军“反应各异。

    藏族汉子们看得胸中火热,这才是军队!

    缅北土司的两百”亲军“却腿肚子打颤,死死的藏在掩体后,打死也不肯动一下。

    这是演习,没错吧?

    不真打,没错吧?

    枪里的子弹都是空包弹,不假吧?

    在印度的英国殖民政府和驻印军指挥官此时也高度紧张,英国军官驱赶着菠萝头来到边境,严阵以待,时刻预防华夏军队以演习为名,对印度边境采取行动。

    华夏军队的“大手笔”,只是让英国军官惊讶的一下,却让菠萝头们心惊肉跳。

    “炮来了!”

    一枚“打偏”的炮弹,落在距边境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炮弹没有给菠萝头造成直接的损伤,空中压低飞过的机群,却让菠萝头们彻底炸窝了。

    英国军官的哨子和鞭子都不再管用,好一点的还知道拿着枪炮,惨一点的,甭管是机枪还是步枪,全都扔掉。火炮也不管了,逃命要紧!

    英国军官大声呵斥,毫无用处,结果被菠萝头们挟带着一起“后撤”,帽子都在中途丢掉了。

    华夏演习的军队正打得火热,阿三这边也是热闹非凡。

    英国人在事后向华夏讨说法,华夏政府直接拿出证据,炮弹的落点距离边境至少有几十米,全都在本国境内,任何指控的理由都不成立。

    展长青辞职了,不代表华夏外交部就容易打交道了。

    朱尔典离开了,约翰牛在华夏面前越来越束手束脚了。

    演习结束后,进攻方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两省军队之间互有攻守,很难判定到底谁胜谁负。最终,龙大帅和刘大帅把酒言欢,下边的兄弟也坐到了一起,川音如何,滇音又如何?他们都是华夏军人!

    “军人不言败,上了战场,打了枪的就是好汉!”

    此次演习,非但达到了震慑英国人的效果,还给华夏联邦政府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自此,每年的春秋两季,华夏都会举办联省军事演习,一为训练,二为磨合。

    兵者,国之利器。

    隔三差五的磨一磨刀,出鞘时,才足够锋利。



274、第二百七十四章

    民国十二年,华夏政府举办的西南边境地区军事演习意义深远。

    搀后的十余年间,每年的炮声都会准时响起。年复一年,华夏大兵们不只在自己的地界演习,还到其他省份演习,条件合适时,也到联邦成员国内走走,飞机坦克,火炮机枪,队伍过处,那叫一个威武霸气。

    一夏大兵养成这种“良好”习惯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英国人再没打过西藏的主意,安分守己的在印度“开公司”。东南亚的民族独立运动之火熊熊燃烧,却始终没有烧到华夏边界。朝鲜总统和琉球国王,每次对国民发表讲话时都要提及:“我们是华夏联邦的一员,我们以此为荣。我们能有今日和平稳定的生活,首先要感谢我们的邦国……”

    日本北海道租界地与英法托管的青森等地,贸易发展上了一个新台阶,强烈对比之下,日本国内的乱局也上了一个新台阶。九州岛效仿西方国家举行“全民公投”,正式选举总统,组建政府,宣告独立。临近的四国岛有样学样,却被日本政府派兵严厉镇压。九州岛上有华夏驻军,还有武装警察,日本政府没有太好的办法,四国岛两样都没有,不过是几个“野心家”妄想分裂国家,绝对的不能忍,通通死啦死啦地!

    对于日本每隔两年就要闹一回的内乱,华夏选择冷眼旁观,英法同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苏俄白俄忙于恢复国内经济,防备近邻,有能力也没空关注日本。美国立足于菲律宾,试图插手亚洲事务,举着“自由和民主”的大旗,到日本扶贫多次,成效不能说没有,可认真算起来,付出绝对大于所得,相当的不合算。

    等到乐于助人,喜欢扶贫的罗斯福总统卸任,新总统杜鲁门上台,远渡重洋的扶贫行动立刻终止。

    经过两次世界大战,华夏的工业实力,军事力量和国际影响力全部今非昔比。组建“岛链”围困华夏?确保华夏的铁血总统不会以牙还牙,组织军队到美洲大陆自助游吗?

    后世对楼逍在总统位置上的作为颇具争议,与他相关的回忆录和传记就不下三位数,其中还有一个参加过一战的德国老兵,从有些意外的角度,向世人展示了楼逍的另外一面。

    他在回忆录中写到,“华夏的总统和他的夫人,曾到我的面包店里来买面包。总统的德语很地道,总统夫人很和善,我至今仍记得,他们买了两种口味的面包,是楼总统亲自付的钱。当时他们还很年轻,漂亮。当然,他们看起来一直都很年轻,就算是现在也一样……很多人说我在撒谎,但我以一个普鲁士军人的名誉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保罗的回忆录中,不只记录了这次奇妙的“邂逅”。还讲述了一战结束后,他是如何来到华夏生活,以及如何将一家不起眼的面包店,变成享誉世界的连锁商店。

    “这是一场冒险,一场让人永生难忘的经历,我希望能将这一切刻在我的墓碑上。我的孩子,你要相信,祖父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曾经参加过一战,作为一名非战斗人员英勇战斗,也曾被华夏军队俘虏,这不值得沮丧,他们很厉害,被他们打败并不耻辱。你知道吗?在当时的华夏远征军中,至少有四位未来的华夏总统,两位总理,还有两位外交部长。很奇妙,对不对?战争结束,我来到了华夏,那之后的故事,你的父亲会代替我告诉你……”

    说到这里,保罗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边带着微笑。

    三天后,一百零一岁的老人与世长辞。

    像保罗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例如曾和他是战友的里奥。无疑,保罗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

    时间退回半个世纪,楼少帅还没有成为华夏总统,李谨言一边光明正大扩大商业版图,一边忙着走私,未来的另一位楼总统和华夏陆军总司令,正在沙盘对战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

    簀大帅又被老泰山找去下棋,辞去公职后无事一身轻的展长青,当起关北图书馆的馆长,整天泡在古籍珍本中,看得华夏国家银行总办白宝琦眼热不已。

    谀月初,访问华夏的英国哲学家罗素受邀到关北讲学。

    他主张自由教育,认为教育的主旨应当是培养“活力,勇气,敏感和智慧”四种品质。学生不应该受到过多约束,不应担心自己的想法和言行被视为怪论,因为人们所接受的每一种观点,都曾经是怪论。

    “如果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那你就不是在浪费时间。”

    圀素在关北大学的讲座,不只吸引了学生,还吸引了不少教师和大学里的教授。他所持有的种种观点,很多都与华夏传统的教育观点相悖,中途不断有人提出疑问,往往一场计划四十分钟的讲座,会延长到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对此,无论是作为主讲人的罗素还是听讲者,都乐在其中。

    “华夏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罗素对担任记录员的一名年轻教师说道:“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华夏的很多种认识都是错的。”

    一谨言曾听过罗素的一场讲座,听完之后,获益匪浅。

    圀素是无神论者,被誉为时代的先知,他在华夏的讲学,对华夏学术界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他反对战争,曾因坚决反对英国参加一战被判处六个月监禁。与他有类似遭遇的是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因反对意大利对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行动,墨索里尼在监狱中度过了五个月。

    在走出监狱后,罗素继续反战,墨索里尼却矢志不移的走上了法西斯扩张的道路。

    若提前预知有二战的发生,法官还会把“反战”的墨索里尼投入监狱吗?或许只有上帝知道。毕竟,在墨索里尼为小胡子元首的战争事业添砖加瓦时,面条军也在不断的给德意志战车拖后腿,捅刀子。

    谀月六日,罗素被聘请为关北大学的客座教授,在关北的讲学时间延长到四月。访问华夏的时间也因此延长了一年。

    谀月七日,农历腊月三十,华夏总统司马君在广播中发表了新年讲话。在他之后,副总统周炳勋,总理宋舟,南北各省督帅也发表了新年祝词。

    猀北城内,家家户户都响起了爆竹声,五颜六色的礼花在空中绽放,耀眼夺目,像是从天际洒落的瀑布,流动的银河。

    大帅府中,楼家人齐聚一堂,大大小小的团子豆丁排成一列,从高到矮,一边给长辈拜年,嘴里说着吉祥话,一边捧着厚厚的红包,笑得像一个个年画娃娃。

    簀豩少岁数不大,辈分却摆在那里,平时摸爬滚打玩在一起的小胖墩,笑嘻嘻的伸手要红包,亏得李谨言事先给他塞了厚厚一叠,面对个头比他还高的外甥外甥女,小豹子才能表现得一副大将之风,格外淡定。

    搀蚖籎大帅和楼夫人,只有李谨言身边是“重灾区”。

    团子豆丁们都知道言舅舅脾气好,只要大舅不在旁边,保准里三层外三层围个结实。

    一谨言被缠得没辙,红包撒完,只得用动画片解围,《光头船长》总算让孩子们转移阵地。擦一把汗,李三少总算松了一口气。

    动画片结束,鞭炮放完,一家人围在桌旁吃年夜饭。

    簀大帅夹起一个饺子,众人拿起筷子,李三少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个,馅大肚圆,蘸点醋,笑眯眯的送到楼少帅的碗里,“少帅,吃饺子。”

    簀少帅不语,一口吃掉,叮一声,一枚铜钱落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一三少又夹了一个,楼少帅再吃,又是叮的一声,夹起第三个,继续吃,继续叮。

    众人瞪大双眼,简直不可思议!

    不管旁人怎么想,三个饺子“喂”完,李谨言任务完成,夹起一个饺子送进自己嘴里,不出意外,一枚铜钱进嘴。

    簀少帅自己夹一个,照例只有馅,没钱。

    匀夜,李三少吃到的铜钱再次打破记录,楼少帅的碟子里始终维持三这一数字,就算他一个人独吞四盘饺子,也没变过。

    所以说,败家爷们转运什么的,纯属封建迷信。

    至于楼少帅那三个铜钱怎么吃出来的,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三少知。

    蠀夜时,楼大帅和楼夫人都开了牌局,包子豆丁们要么在牌桌边凑热闹,要么在游戏房中大战,李谨言躲了清闲,楼少帅也没打牌的习惯,见李谨言有些酒气上头,晕乎乎的笑,干脆将他捞起来,抱回房。

    一谨言的确喝了两杯,却压根没醉。

    只是靠在楼逍的肩膀上,他却不想动,就当是自己醉了。

    “少帅。”

    “恩?”

    “楼逍。”

    “恩。”

    “长风。”

    “什么?”

    “老虎……”

    “……”

    “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

    簀少帅的脚步顿住,李谨言凑近他的耳边,气息温暖,还带着些酒香,低低的声音,缓缓流淌。

    片刻后,楼少帅侧过头,对上李谨言的眸子,神情微动,最终化成如冬雪融化的笑,低头,以吻封缄。

    时光继续,岁月流淌,当年华老去,当华夏已今非昔比,只有这个冬夜,这句低语,会永远刻印在记忆的最深处,凝固不变。

    “遇你,是我此生之幸。”

    ————全文完



275、 番外一

    民国二十年,秋

    六岁的小豹子,到十六岁的少年,仿佛不过眨眼间的事,就算是不习惯伤春悲秋的李谨言,也不免感叹时光匆匆,片刻不肯等人。

    “睿儿,决定了?”

    “恩。”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低哑,却和他愈发肖似兄长的气质相得益彰,不得不承认,老天对楼家兄弟当真不是一般的厚爱。

    “我以为你会考虑陆军学校。”李谨言一身淡青色长衫,坐在沙发上,笑得温雅。小豹子在成长,他也一样,就像一块温玉,随着时间过去,愈发的隽秀内华,“为什么选海军,和你大哥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楼二少端正的坐在李谨言对面,少年的轮廓,愈发英挺,“大哥同意了。而且……”

    “什么?”

    “宏云明年会报考陆军学校。”

    李谨言默然。

    当年的小胖墩早就抽条成了小白杨,长得不像戴建声,也不像楼五,按照楼夫人的说法,更像年轻时的楼大帅。对比之下,李谨言这才相信,楼大帅年轻时,也是相当的丰神俊朗,浓眉虎目……好吧,他依旧在庆幸,自家老虎长相随了楼夫人,更像白大舅。

    小豹子进海军,小胖墩考陆军,空军不会也有安排吧?岂不是海陆空占全了?

    “易武中学毕业会考空军学校。“

    钱易武,楼六的小儿子,北六省一师师长钱伯喜最小的孙子。长得虎头虎脑,于军事上一点就通,简直就是小胖墩第二。性子上,却随了有“滚刀肉”之称的钱伯喜,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易武刚启蒙吧?”

    “这和他将来考空军学校并不冲突。”楼二少一脸严肃,“若他懈怠,睿儿会尽到长辈之责,效仿大哥,对他严加督促。”

    说着,还握了握拳头。

    “……睿儿。”

    “是,言哥。”

    “其实言哥一直很好奇,你们哥俩谈话时都说些什么?每年你大哥带你到军营,又都训练些什么?问你大哥,你大哥也不说。”

    楼二少:“……”

    “睿儿?”

    “言哥,我想吃保罗面包店的肉松面包。”

    “……”这话题转得未免太生硬了点。

    最终,不管李谨言怎么问,小豹子还是咬紧牙关,一字不露。

    李三少只能无奈长叹,从小豹子被楼少帅带进军营那年,他就开始好奇,好奇了六年,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问小豹子,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借口遁掉。

    问楼少帅,要么就是沉默以对,要么就是以腰酸背疼收场。当然,腰酸背疼的只有他,楼老虎永远都是神清气爽。

    几次三番努力不得其果,非但没打消李谨言的好奇心,反而让他更想知道答案,从而导致腰酸背疼的次数呈直线上升。

    他开始怀疑,楼少帅是不是故意闭口不谈,借此来等鱼上钩?

    转念又一想,都老夫老妻了,至于吗?摇摇头,肯定是想多了。

    所以说,和天生缺少某根弦的人,是玩不来情趣那一套的。

    面对这样的李三少,楼少帅也时常会有无力感,解决办法,直接把人捞起来,扛肩上,迈开长腿,回房,深谈。

    十月十六日,北六省海军军官学校开学典礼。

    楼二少一身戎装,和其他的军校学员列队站在宽阔的操场上。

    经过多年的发展,北六省三所军官学校,无论硬件还是软件,教学设备还是师资力量,在华夏均名列前茅。每年都有大量怀揣报国梦的年轻人从各地汇聚而来,报考三所军校。虽然各联省都开办有军校,但华夏年轻人的首选,始终是北六省。

    除了本国学员,三所军校中还有少量外国留学生,大多数来自德国。

    日本也曾想派遣军校留学生,只可惜,无论日本政府怀抱多大的“诚意”,驻华公使几乎要踩破外交部的门槛,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此路不通。若是还不死心,每年的官派留学生数额将视情况缩减。

    “警告”相当有效,日本公使总算不再三天两头到外交部喝免费茶,外交部上下的耳朵也清净了许多。

    至于日本是否会真正死心?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不过,有了沈和端等人的“思想文化”和“语言课程”教育,加上从楼大总统时期延续下来的“外交政策”,日本矬子无论想出什么主意,都注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久后,接受了“先进教育”的日本青年,还将在日本国内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运动,日本政府自顾不暇,华夏只需端茶看戏即可。

    日正当空,北六省海军军官学校的操场上,所有学员始终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立于台前的卫兵全部持枪敬礼,肩扛上将军衔的楼逍,迈步走上礼台。

    褐色的军装,黑色的军靴,巴掌宽的皮带,雪白的手套。

    宽大的黑色帽檐下,下颌线条紧绷。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现场的气氛便随之一变。

    将军百战,军人无畏。

    上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走过,在腥风血雨中拼杀过,才是军人,真正的军人!

    楼逍在台上站定,负手跨立,腰背挺直,像一柄永远不会弯折的钢刀,锐气,锋利。

    魄力,使人折服。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学员,教官,还是卫兵,站得更加笔直。

    台下的楼睿,像同期学员一样,仰望台上的楼逍,年轻的小豹子,胸中燃起了不肯服输的斗志!

    大哥正当壮年,他还年轻!

    以“楼李谨言”身份来参加开学典礼的李三少,看着台上的楼少帅,耳热之余,忍不住磨牙,三十六岁的男人,简直迷人得令人发指!

    立于台上的楼逍,或许不知道李谨言在想什么,也或许知道。但从今天开始,楼二少生活的“重心”,将从大帅府转移到军校,三年后军校毕业,军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让楼少帅的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相当好。

    所以说,表象总是具有非同一般的迷惑作用,李清行想要彻底了解楼长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276、番外二

    楼二少开始了封闭式的军校生活,年节时才有假期,平时想见一面并不容易。小胖墩正为来年的陆军军官学校入学考试努力。已被“圈定”向空军进发的某团子,还在读书识字中。在他长到十六岁之前,还有一段“好日子”可以过。

    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突然间分开,李谨言的确有些不习惯。与其说他把小豹子当弟弟照顾,不如说是当儿子养大的。不舍固然有,欣慰却更多。

    小豹子长大了,乳牙换掉了,爪子磨利了,总是要离开长辈身边,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李谨言想起了梁先生的少年说,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朝气蓬勃,意气飞扬之时。用不完的精力,洒不尽的汗水,道不尽的理想。

    年轻如朝阳,激情而豪壮。

    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即将傲啸山林的猛虎,高踞峰顶的豹。

    想到这里,李谨言开始回忆,自己十六时,都在做什么?

    上一世,忙着念书,忙着考试,亲人有似没有,所幸走出校门之前,生活方面并不需要担忧。这一世……半晌无言,只能四十五度角望天。

    别人是为华夏崛起而读书,他是为华夏崛起而……嫁人?

    李谨言不知道后世会如何看待自己和楼少帅这段婚姻,按照最初的想法,不过是被逼得没办法,也为心中的一些念想,抱大腿,顺便搭伙过日子。

    十几年过去,很多事的发展,早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喜欢吗?

    喜欢。

    爱吗?

    ……肉麻。

    初见时,一把勃朗宁,再见时,不容置疑的一句话,下月初八,等着他。

    漫天飞雪,策马扬鞭,铁灰色的军装,黑色的斗篷,于风中掀起的一抹鲜红。

    冷峻,恣意,狂妄。

    只要他想,没有做不到。只要他要,没有得不到。

    如此的理所当然。

    至今回想,李谨言仍会心跳加速。

    二十岁的楼逍,失却一丝沉稳,难掩锋刀利刃的光华。三十岁的楼长风,锋锐内敛,军刀出鞘,仍披荆斩棘,如斯魄力。

    四十岁的楼长风,又会是什么样子?

    羡慕是自然,嫉妒,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单手执起茶壶,茶香漫溢。浓郁的祁门红,如今也是李谨言的最爱。

    端起茶盏,薄薄的水雾中,视线略有些模糊,记忆却愈发清晰。

    十六年的岁月,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烙印在脑海里,像是细心保存的书页,翻开,始终鲜活如初。

    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此刻所思所想也会成为记忆深处的一页,偶尔心血来潮,翻开细品,读到的却是另一番滋味。

    茶水有些凉了,李谨言收回思绪,单手搭在桌上,轻轻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些。

    或许是因为小豹子突然“外出求学”?

    要么就是年纪大了?

    李谨言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果然人不能闲,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原本想“偷懒”给自己放几天假,如今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邹小先生实验室中研发的电视机经过几次试验,下个月正式投产,丁肇和乔乐山已经掌握了提高青霉素产量的关键,大连造船厂第一艘万吨级航母明年三月下水,还有酒厂的国外订单,家化厂扩建,大量的罐头订单……不需细想,工作就能堆成小山,他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想东想西?

    李谨言捏了捏额角,想起上个月从美国发来的电报,著名的米老鼠已经在迪斯尼笔下诞生,不久后,第一部米老鼠动画短片即将上映。和历史上不同,这部短片是有声的,虽然制作比不上《光头船长》精良,从各方面看都略显粗糙,却已经有发行商表现出不小的兴趣。

    故事新颖,动画人物形象讨喜,有声影片,全都代表着一件事,赚钱。

    进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默片的黄金时期即将过去,有声电影的时代即将来临。

    尽管欧洲的许多制片人和批评家仍对有声电影持怀疑态度,但华夏电影的强势,美国好莱坞的崛起,以及欧洲电影行业的日益衰落,让他们明白了保守的坚持毫无疑义。

    就像是蒸汽机代替畜力,电气时代取代蒸汽时代,时代在进步,技术在不断革新,默片也会随着有生电影的冲击,被归入历史的某一个阶段,最终,只能在博物馆中找到它们的身影。

    在给迪斯尼的回电中,李谨言对米老鼠的形象大加赞扬,“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沃尔特迪斯尼先生,你是一个天才。”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预言,一个注定会实现的预言。

    米老鼠来了,唐老鸭还会远吗?

    动画片有了,主题公园也可以筹建了吧?

    米老鼠刚诞生,创建迪斯尼乐园还不到火候,光头船长和他的朋友们,却可以挑起大梁了。不只在国内挑打量,还可以冲出国门,走向世界。

    光头乐园,多么的高端上档次,霸气侧漏!

    想到这里,李谨言仿佛又看到了一个个呼扇着翅膀的金元宝向他飞来……

    楼少帅推门进来时,李谨言正徜徉在金元宝的海洋中,笑得无比“梦幻”。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静默五秒。

    良久,李谨言才扯了扯嘴角,“少帅……”

    “恩。”

    “你看到了?”

    “恩。”

    “……什么想法?”

    “要听实话?”

    “是。”

    “赚钱。”

    “……”

    室内再度陷入了沉默。

    由此可见,楼长风对李清行的了解,的确是非同一般的透彻。

    在这一点上,时常猜不透楼老虎在想什么的李谨言,只能甘拜下风。



277章 番外三

公历192311月,法国和比利时以德国不旅行赔偿义务为由,出兵占领德国鲁尔区。其主要目的,为迫使德国放弃延期支付战争赔款的计划,保证法国和比利时的战后利益。
德国的战后赔款有百分之五十以上要支付给法国,对于因战争造成经济衰退的法国至关重要。
至于德国因首次赔款引起的通货膨胀,经济衰退,人民生活困苦,法国政府表示,那不关他们的事。
被法国拉上的比利时,一来为战争赔偿,二来,欧战中德国对比利时的军事占领,让比利时人憋足了火气,愤怒并未因战争结束而彻底消失。不管法国是否能达成最终目的,趁机踩德国一脚,也能为自己出口气。
英国政府拒绝参加法国这一军事行动,并照会法国,对鲁尔区实行军事占领不符合《凡尔赛和约》中的任一条款。同时,对法比军事行动造成的后果表示出了担忧。
法国和比利时联军不顾英国劝阻开进鲁尔区,对该区实行“监管”,必要时,直接从该区扣除应得赔款。
德国政府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即下令占鲁尔区内的工矿企业一律停工。所有的德国人,都不为法比军队提供任何“服务”。
想扣钱?做梦去吧!
这一命令导致鲁尔区陷入全面停工,五十万鲁尔工人失业,只能靠政府救济生活。法国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逼迫德国政府低头,反而要为联军的军费买单。
德国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法国人,就算被凡尔赛和约束缚,他们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不过,很快德国人也意识到,任何对协约国的“反抗”,同样会对德国本身带来损害。
停产的工矿企业,失业的工人,巨大的经济压力,使德国政府陷入了危机。
于此同时,获得前陆军参谋长鲁登道夫赏识的希特勒,率领纳粹冲锋队,在慕尼黑发动了啤酒馆政变,妄图以武力绑架在啤酒馆中举行庆祝活动的巴伐利亚军政头目,推翻州政府。
因计划不周等原因,行动以失败告终。
希特勒被判处了五年监禁。鲁登道夫同样被问责,因其在德国的声望和在欧战中的贡献,最终被免责。。
实际上,希特勒也只在监狱中呆了九个月便被释放。
在这九个月中,希特勒完成了《我的奋斗》一书,全面阐述了小胡子元首的伟大“理想”,成为了所有法西斯分子的必读之物。
希特勒被关押期间,德国政府继续对法比两国进行消极抵抗,通俗点说,破罐子破摔,爱咋地咋地。英美等国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法国得不到赔偿,英国同样得不到。德国经济不能恢复,美国也无法获取利益。
为缓和局势,由英国牵头,组成五国专家委员会赴德调查,研究关于赔款问题的解决办法。
研究和讨论花费了五个月时间,19244月,美国银行家道威斯提出,用恢复德国经济的办法来保证赔款。
“单纯向德国借款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有让德国的经济恢复,才能最好的办法。”
道威斯委员会报告引起了各国的重视,并就其再一次展开了讨论,从四月到八月,始终不能达成最终意见。
并未被“邀请”参与到赴德调查委员会,也未加入到讨论中的华夏,却先英美等国一步,做出了行动。
19246月,时任华夏联邦政府监察院院长的楼逍携夫人访问德国。
此次访问,不只带来了华夏的“友谊”,还带来了一批援助物资和工业合作计划。
上百万德国人失去了饭碗,只能靠政府救济过活,华夏却正因人才缺额头疼。
在西伯利亚的厂矿需要工程师和熟练的技术工人。随着政府和民间办学风潮席卷全国,教师的缺口也迅速增大,尤其物理,化学等方面学科,正急需大量的人才补充。
随着农业和工业经济的发展,就算是马大胡子们,也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
本国人才无法完全补足缺口,只能从外部引进。
苏俄,白俄,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全部过一遍筛子,德国,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有先期的合作基础在,通过陶德曼的牵针引线,加上华夏政府承诺的援助和投资,才促成了这次楼逍和李谨言的德国之行。
原本,李谨言是不想来的,他的工作已经够忙了,美国的赚钱计划正如火如荼,任午初和白宝琦亲自操刀,制定了一份针对美国股市的捞钱计划,李谨言迸发出无比的学习热情,摩拳擦掌,打算大捞一笔,不想却被楼少帅告知,要到德国走一趟。
“一定要去?”李谨言皱眉。
除了股市的捞钱计划,小豹子正面临中考,李三少还想过一把“陪考”家长瘾。
“恩。”楼少帅将行程计划递给李谨言,根据上面的内容,李谨言才是“重头戏“。
援助物资,政府会出钱,涉及到商业计划,引进人才,就需要“专人”出马。
此人,非李谨言莫属。
“合作开厂,引进人才……”李谨言摸摸下巴,眼珠子一转,单手撑在桌上,“我去了,是不是就能先下手?”
简言之,土豆挑大的捡,红薯找大的挖,先到先挑,先挑先得。
楼少帅点头。
“还真是这样?”李谨言笑了,“成,我去!”
事实上,在确定行程之前,楼少帅就和现任总统宋舟谈妥了“条件”。
宋舟事后和楼大帅通电话,楼大帅哈哈一笑,“我儿子和他那口子,都不是吃亏的主。”
光出力气不给好处,怎么可能?
放下电话,宋舟摇摇头,也笑了。说到底,最不吃亏的,还是那个楼大光头!
除了楼逍和李谨言,出访人员中,还包括作为联合政府代表的宋武,军方代表的马少帅和龙少帅。
随行的护卫人员,几乎清一色威武兵哥,彪悍猛男。北六省情报局的许二姐,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衬衫长裤,束起的马尾,丰润的红唇,像是一朵绚烂绽放的玫瑰。
访问团中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许二姐,见李谨言大大方方将她带在身边,楼少帅也没什么表示,就算有所猜测,也不会述之于口,反倒马少帅来找了李谨言一次,话出口,李谨言愣住了。
“提亲?”
“我堂弟。”马少帅往椅子上一坐,摘下帽子,宽肩长腿,姿态随意。
“正式提?”
“要是能成,等回国,我叔叔和婶子亲自出面,我就是探探口风。”马少帅笑得爽朗,俊眉朗目,下到八岁,上到八十,绝对的秒杀,“那小子前年去北六省的时候见着了,想得觉都睡不着。嘿!”
“二姐的身份……”
“咱们马家不忌讳这个。”马少帅一摆手,“只要楼家不介意就行。”
李谨言没马上点头,“我还得问问二姐的意思。”
“成。”
马少帅离开后,李谨言坐在房间里,半天想不明白,马家到底是单纯的“提亲”,还是另有所想?
按照常理来说,再不计较,也不会一点不在意吧?
毕竟,许二姐的身份可是摆在那里。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干脆不想了,把事情直接告诉楼少帅。
楼少帅的反应很平淡,“你看着办。”
他看着办?
“三马的夫人都有来历,”楼少帅靠在床边,顺手把李谨言拉到怀里,“他们的确是不忌讳这个。而且……”
“而且?”
“没什么。”
李谨言没有再出声,向后一靠,打算明天问一问许二姐的意思。
另一个房间中,龙少帅放下手里的牌,看向大咧咧推门进来的马少帅,无语半晌,“马兄,能敲门吗?”
“忘了。”
“……”
“一个人玩没意思,走,叫上楼长风宋破军,咱们开一局。”
“……”
“怎么?”
“没什么。”
龙少帅叹了口气,依照他的性格,怎么就和姓马的有了交情,这事,至今想不通。


番外四----出访德国二

“嫁人?”
许二姐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让她进马家,是马家有不妥?
“是言少的计划吗?”
“啊?”李谨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许二姐在问什么,连忙摇头,“不是,是马家人提起的。”
“这样?”许二姐并未考虑多久,摇头道:“言少,我没想过嫁人。何况,您说的那人也不合适。”
“因为身份?”
“只是一方面。”许二姐将一缕黑发拨到耳后,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成熟诱人的风韵,“要是我没记错,那位马少爷不到十八。您觉得,合适吗?”
李谨言沉默了。
好像,的确是不太合适。
“言少,不如让我去美国吧。”许二姐话锋一转,“师傅和我提过这事。明面上的,私底下的,都要照看到。师傅年纪大了,二虎他们怎么样您也知道,我去最合适。”
“二姐,你真想好了?”
“言少,”许二姐笑了,“我早些年遭过罪,也犯过错。当初被关在牢里,没想着能有今天。其他的话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我这条命是您的。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我再想想。”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
思来想去,李谨言还是找了个机会回绝了马家。至于后来某位马少帅为追妻远渡重洋,跑去山姆大叔的地盘,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就不是李谨言能预料到的了。
马少帅的“诚心”和“毅力”是否能打动许二姐……时间,才是最好的证明。
通过这件事,李谨言也明白了,马家人全都是属狼的,瞅准了,轻易不会放手。
19248月,楼逍一行抵达柏林。
德国魏玛政府总理威廉马克思和军方代表出面迎接。总统艾伯特因健康原因,很长时间没有公开露面,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的出现,弥补了这个缺憾,年逾古稀的兴登堡元帅,身着德意志传统元帅礼服,出现在了欢迎仪式上。
他的出现,也预示着来年的总统大选不再有任何悬念。
艾伯特不可能连任,鲁登道夫因为啤酒馆政变离开德国,没有人是兴登堡的对手。
在华夏代表团进入柏林之前,第一批援助物资已提前抵达,并由华夏驻柏林领事馆和魏玛政府共同发放。
面粉,罐头,香肠,被视为奢侈品的糖果,香烟和巧克力,还有大桶的啤酒,八月的柏林街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除了失业的工人和流浪者,还有不少因为裁军而是去生计的军人。
运往其他城市的援助物资也分批装上火车,虽然每个人能领到的份额有限,但在充满灰暗的日子里,一块面包,一盒罐头,一颗糖果,都弥足珍贵。
天生的刻板严肃,注定德国人无法如法国人一样奔放热情,可是这一次,当带有华夏标志的敞篷车驶入柏林,四周响起的欢呼声,让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吓了一跳。
街道两旁站满了手持德国和华夏国旗的人,楼逍站在敞篷车中,挺拔,冷峻,抿紧的嘴唇,形于外的刚硬,很多德国人甚至认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华夏将军,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普鲁士军人。
坐在同一辆车里的李谨言感到十分不自在,有身边这个高亮生物在,不可避免,很多目光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想起此行重任,李谨言打起精神,尽量笑得自然些,向车外挥手。
其他三名少帅出现后,大部分注意力被转移,李谨言暗地松了口气。
当面对德国总理和元帅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一只大手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背,李谨言微侧目光,楼少帅正同德国政府代表互道问候。
外交辞令总是显得枯燥乏味,却与德国人相当契合。
“欢迎您的到来。”
比起德国总理,楼少帅同兴登堡元帅更“谈得来”。一样军人出身,更有共同话题。
欢迎宴会上,楼少帅见到了现任德国总统艾伯特,他的健康状况的确很糟糕,只是短暂露面,便让他看起来更加虚弱。
楼逍一行访问德国期间,艾伯特总统很少再露面,好在这并不妨碍接下来的磋商和谈判。
对于华德此次合作,英法等国家同样重视。
获悉华夏将向德国提供贷款并开展多方面的商业合作,英国和美国都坐不住了。尤其是美国,提出道威斯计划,归根结底,是为外国资本,尤其是美国资本进入德国铺路。同时,也是美国插手欧洲事务,逐步扩大国际影响力的重要手段。
对外实行孤立主义,不参加国联,不代表美国对“世界老大”的位置没有兴趣。
道威斯报告提出后,德国议会经过商讨,倾向于接受该计划,但战胜国成员尤其是法国,始终对报告内容存在异议,拖慢了计划执行的脚步。
华夏突然派出代表团访德,并与德国商定了合作计划,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完全属于中途截胡。
有道威斯报告为前提,华夏提供的无偿援助,低息贷款,有偿引进人才,进一步扩大合办工厂规模等,对德国人来说更具有吸引力。
华夏不要德国的战争赔偿,间接增加了德国人的好感,之前用面包还借款的行为,也被视为可以接受。
兴登堡元帅对楼逍本人的赏识,使谈判进行得更加顺利。即便是监狱中的希特勒,也听到了不少有关华夏的消息。这让未来的帝国元首更进一步认为,德意志与华夏,是可以达成深厚友谊的。
八月十日,道威斯计划正式通过之前,华夏先一步同德国签订了《柏林协定》。
这份协定直接促成了华夏资本大量涌入德国,也为华夏影响欧洲事务打响前哨战。
后世一直有学者认为,德国有能力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华夏必须负责!尽管华夏在战争中途对德国宣战,但德国的经济恢复,军队发展,武器装备,都不缺少华夏的影子。
“邪恶的轴心,不只有柏林和罗马!”
不过,这样的观点一直无法占据主流。红口白牙,说话要讲究证据!有了证据,也要有实力为依仗,否则谁理你?
就像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的,没有宣传的政权,是不成功的,而没有政权的宣传,更是毫无意义。
拳头大,声音才能响,底气才够足!
在英法各国都欠了一屁股债,美国经济长期衰落无法恢复,苏俄白俄国彼此斗鸡眼时,还有谁能阻挡华夏前进的步伐?
答案,根本不需要费力去猜。
本次德国之行,李谨言算是满载而归。
站在轮船的甲板上,李三少很想“文艺”一下,想了半天,也只冒出两句:“蓝天啊白云,大海啊波浪。”
正绞尽脑汁,背后贴上一片温热,有力的臂膀将他圈在其中,李谨言干脆不想了,向身后一靠,仰起头,“少帅,帮忙补两句?”
楼逍没说话,单手托起李谨言的下巴,将他唇边的笑意含进了口中。
房间中,摆开的牌局,再次三缺一。
马少帅单臂搭在椅背上,“有媳妇了不起?等老子回去,娶他个八九十房!”
宋武好悬才没笑出声。
龙少帅再次摇头,误交匪类,悔之晚矣。


番外五

公历1926121日,苏俄缔造者,苏维埃第一任主席弗拉基米尔因病与世长辞。

这一天,比历史上足足推迟了两年,也让苏俄的历史轨迹进一步偏离了原有的方向。他推行的新经济政策,引进外资和促使俄国资本回流政策,都取得相当效果。到1925年底,俄国的农业和工业已经部分恢复到战前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华夏资本的大量流入,苏俄的轻工业比重工业发展更为迅速。勘探开采出的煤和石油等矿藏,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源源不断的运往华夏。

以斯大林为首的党政委员曾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轻工业并非首要,应大力发展重工业,尤其是军工。矿产资源也要严格限制出口。但弗拉基米尔却坚持,在“实现荣耀”之前,应该先为人民的温饱考虑。

基洛夫坚定的支持弗拉基米尔,站在他一边的布哈林等人同斯大林一派展开争执,托洛茨基与斯大林的联盟裂痕加深,国内经济的恢复,民生的好转,使他无法认同斯大林的许多主张。

沙皇时代的教训还不够吗?

让人民吃饱穿暖,比什么都重要。

斯大林独木难支,最终只能妥协。

李谨言旗下的工厂,在苏俄和白俄的投资开始收到回报,华夏同“两国”领导层的关系越来越“紧密”。部分东欧国家也日渐倾向于华夏。

闻听弗拉基米尔去世的消息,华夏政府发去唁电,同时派代表前往莫斯科参加葬礼。

122日,基洛夫,托洛茨基,斯大林等中央委员前往哥尔克村致哀。隔日下午,弗拉基米尔的遗体被运往莫斯科。

127日,苏维埃领导人,苏俄各界代表以及莫斯科市民,冒着大雪和寒风,向弗拉基米尔遗体告别。

装有灵柩的马车驶过莫斯科,街道两旁站满了身着黑衣的人群。

马蹄的哒哒声打破了沉默,哭泣声响起,许多人无法抑制悲伤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士兵搭起的人墙,

无论弗拉基米尔曾犯过什么样的错误,但在他逝世的前几年,击退了白俄的进攻,一力主张的新经济政策,接受基洛夫建议提高工人待遇,减免各项税收,缩减契卡“权力”,这一系列行为,实实在在的让国人得到了好处。

他的声望,再次达到了最高点。

葬礼十分隆重,除了华夏,白俄也派遣代表出席了葬礼,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在葬礼过后,白俄代表说出了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要求苏俄交还沙皇尼古拉二世夫妇和几位公主的遗体。

新任苏维埃主席的基洛夫经过慎重考虑,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应该答应白俄的要求,但在大部分委员都投了赞成票的情况下,反对的声音无足轻重。

随着尼古拉二世,亚历山德拉皇后,以及三位公主的遗体被从掩埋地找到,装上灵柩运往恶鄂木斯克大教堂,苏俄与白俄日趋紧张的关系出现了缓和,后世对此有一个相当形象的称呼,破冰。

事情的整个过程中,华夏驻苏俄外交代表发挥出不小的作用,同时,不久前晋升元帅的喀山也给了基洛夫相当重要的建议。

作为苏俄最年轻的元帅,基洛夫最亲密的战友,喀山将众多的苏俄名将,如朱可夫,华西列夫斯基,布琼尼,甚至是铁木辛格都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只要基洛夫能够屹立不摇,凭借喀山苏俄战斗英雄的称号和在军中的声望,面前的路将会是一片坦途。

米尔夏仍是基洛夫的秘书,她已经同潜入莫斯科的谢沙兄妹取得了联系。在传递情报过程中,为了不引起怀疑,她的行动比任何时候都小心翼翼。

这个美丽的鞑靼姑娘,不再是青涩的花豹,已然绽放出了最美丽的眼色。

很多人向她求婚,但她心中早已进驻一个高大的身影,为了他,她愿意等。

从她的少女时代,从西伯利亚的茫茫原野,哪怕到了白发苍苍,她仍愿意为了这个男人等待。

葬礼结束后,华夏代表启程回国,也带回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工业合作计划。
李谨言接到消息时,正准备出门。今天是李谨铭的长子满月,他接到了请柬。

“我知道了。”向送来电报的刘副官点点头,“等少帅回来,请他过目。”

车子离开大帅府,穿过长宁街,十多年过去,街道两旁的建筑和景物变化并不太大,或许是为了保留关北城的“原汁原味”,即便城中的其他街巷开始拓宽,建筑陆续翻新,长宁街的一切仍保留原貌。

街旁店铺里的老板常说,当年少帅迎娶夫人,马队就是从这经过。

“等我孙子大了,就指给他看,少帅的马队打门前过,那个威风!”

饭庄里的伙计还会接上一句,“如今廖氏的当家,当年还吃过咱们的蒸饺,在报纸上都说关北的蒸饺馅大,实在!您老要么来一笼尝尝?”

“瞧见没?属猴的!这就做上生意了。”

一番话,引来一阵笑声。

李谨言从车窗向外望,嘴角缓缓勾起,慢慢溢成了一抹笑。

历史上的1926年在记忆中渐渐模糊,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才是真实。

李府大门前停了不少车辆,有李庆云生意上的朋友,也有早些年的故交,还有冲着李谨言的关系上门道贺的。

管家在门前迎客,见着大帅府的车子开来,立刻让人去通知李三老爷,等到车子停下,司机拉开车门,李庆云和李谨铭早亲自迎了出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每入冬便终日与药为伍的李谨铭,看起来精神不错。

“三叔,二哥,恭喜。”李谨言笑着说道:“我来见见侄子。”

三夫人和陈家姑娘听到李谨言来了,脸上都多了几分喜意。几年没回关北的李锦画,也带着儿子回来道喜。赵家如今不再只做皮毛生意,又开了工厂,借着便利,生产出的衣服鞋子,大多销往了白俄和苏俄。

正如李锦画之前说的那样,她能把日子过好。

孩子日渐长大,时常会问爹在哪里,李锦画给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因病去世。

再问赵亢风是什么样的,李锦画的笑会渐渐变得朦胧,“你爹是个商人,生意做得很大,对娘也很好。当初娘跟着你爹过草原,还说要带娘去打猎……”

人已逝去多年,好的不好的都渐渐淡去,留在记忆最深处的,只剩下那个爽朗笑着的男人,和那句并未实现的话。

“夫人,等回了察哈尔,我带你去草原上打猎,猎到草原狼给你做一条狼皮褥子垫脚。”

这样,也好。

李锦画笑了,看到走进来的李谨言,站起身,温婉的叫了一声:“三哥。”

李府长孙的满月宴,热闹,喜庆。

李谨言并没停留太久,看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的侄子,虽然喜欢,却远不如当初见着襁褓中的小豹子亲近。

孩子的大名还没起好,只是宝儿,宝儿的叫着。李庆云说是请李谨言起名,不管是认真还是玩笑,李谨言都笑着推了。

走出李府大门,李谨言没有再回头,只想让车子再开得快一些。

他想见楼逍,从没像现在这么想……



番外六

车子回到大帅府,司机打开车门,李谨言下车,站定,抬起头,二楼书房的灯光亮着。

听到敲门声,楼逍想到是李谨言,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楼少帅有点懵。

书房的门关上,李谨言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书桌边,先是十分“礼貌”的问了一句,“少帅,忙吗?”

“还好。”

“那好。”

下一刻,楼少帅手中的文件被抽走,一个还带着些许冷意的身体覆了上来,温热柔软的唇突然压下,辗转。

白皙的手指解开了楼逍军装外套的铜扣,一颗,两颗,随着手指的滑动,似乎变得不耐烦,直接开始撕扯。

楼少帅没有出声,也没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李谨言,直到武装带被甩到地上,金属卡头碰到了桌角,发出一声钝响,军装已然敞开,衬衣也被扯开,温热的手掌直接覆了上来,带着一种往日未见的热度。

大手扣住李谨言的手腕,下巴被扣住,抬起,对上一双黑色的眸子,似深潭,要将人吸入一般。

“怎么了?”楼少帅靠在办公椅上,低头望着李谨言,神情未变,目光带着探索,呼吸间的热度与略显低沉的声音,却泄露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绪,“遇上什么了?”

“没有。”李谨言笑了,单膝跪上楼逍的腿,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任由楼逍钳着他的下巴,舔了舔嘴角,慢慢靠近,“想……”

身体前倾,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楼逍的耳边。

片刻,腰被有力的手臂扣住,托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和笔筒被扫落在地,李谨言的视线猛然颠倒,背部一片冰凉。一只手支在他的颊边,另一只手,正沿着小腿慢慢向上。指腹和虎口的枪茧,隔着布料,触感依然清晰,不由自主的颤栗。

李谨言笑了,抬起手,中途却被扣住,两只腕子都被扣在了头顶,“少帅?”

他都这么主动了,用得着这样吗?

“是你惹我的。”楼逍俯身,扣着李谨言的手腕,另一手压在他的腰际,嘴唇覆上他的喉间,咬开了长衫的盘扣,气息灼热,声音愈发的低沉,“你惹我的,懂吗?”

“……”

李谨言没说话,手不能动,一条长腿直接盘上了楼少帅的腰,他惹了,怎么着吧?

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他惹楼老虎的次数还少吗?

唇与手,像是在周身燃起了火苗,布帛的撕裂声与喘息声格外清晰,冰凉的桌面也无法缓解体内的热度,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发。

视线晃动,模糊,不曾停歇。

仰起头,拧起眉,将最脆弱的颈项送进了对方的口中。耳边的声音失却了冷静,带着让人沉沦的磁性与沙哑,“疼?”

“不,”李谨言用力睁大双眼,手腕已经被放开,撑起身体,手指侵入了楼逍乌黑的发间,“继续。”

纠缠,喘息,承受不住的低声,全部被堵回了口中。

指尖用力得发白,却只能在强健的脊背留下几道浅痕……

“少帅,不成了,真不成了。”

“你惹我的。”

楼逍再次埋头,咬住了李谨言的侧颈,李谨言欲哭无泪,切身体会到了后悔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他只是撩了撩虎须,没想到会被生吞活剥……

良久之后,李谨言被横抱了起来,长衫和里衣都撕碎在了地上,包在他身上的,是楼少帅的军装外套。

“少帅?”

“恩。”

“去哪?”

“回房。”

“哦。”

“继续。”

“!!!!”

楼少帅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李谨言,侧头蹭了一下他的脸颊,“你惹我的。”

“少帅,我错了还不成吗?”

“不成。”

“……”

李三少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真傻,真的,单以为十多年过去,对楼少帅有了颇为透彻的了解,殊不知完全都是错觉!

当夜,李谨言对楼少帅的“饭量”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代价是,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

古人云:老虎屁股摸不得。

摸了的后果,那是相当的严重。

或许也意识到这次过分了点,接下来的几天,楼少帅的“睡觉”两字一直维持在名词范畴。

李谨言注意到了,单手撑头,捏了捏楼少帅的耳朵,在对方侧头时,咧嘴一笑,“少帅,我明天在家……”

话没说完,熟悉的气息与体重再次压了过来,床帐垂落,他家的这头老虎,该摸的时候还是要摸的……

隔日,李谨言的腰虽然有些酸,却并不影响行动。

起床时,枕边还留着睡过的痕迹,人却不在了。

掀开被子,没等下床,房门就被推开,黑色长裤,白色的套头毛衫,黑发墨眉,宽肩长腿,褪去军装,也除却了一丝冷硬,带着一抹温和,像是冬雪初融。

李谨言愣了一下,原来,没有最迷人,只有更迷人……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在犯罪!

“醒了?”

“恩。”

“嘴角……”

话未尽,李谨言下意识擦了一下嘴角,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李三少怒瞪,不语,却直接被抱进了怀里,嘴唇被用力亲了一下,笑声传进耳朵,咬咬牙,这哪里是“蔫坏”,整个一良心大大的坏了!

“清行。”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吻落在李谨言的发顶,渐渐向下,温热的气息滑到耳边,一句熟悉却又陌生的话再次流入耳际。

李谨言捂着耳朵,没说话,半晌后,眼睛微眯,一把扣住楼逍的后颈,抬起头,用力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男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谁敢抢,他和谁急!

“楼长风。”

“恩?”

“你是我的!”

楼逍抵住李谨言的额头,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声音中带着安抚与无可置疑的坚定,“我是你的。”

话出口,便是誓言,终身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