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陛下召臣妾侍寝,是对那个人死心了吗?”一进去,周姬便咄咄逼人地问。
还记得她第一次为一个打碎酒杯的奴才仗义执言的时候,皇帝略显惊奇的眼神。继而她被宠幸,因为她在他心中,有了一分特别。
而现在,男人对她的特别不再感兴趣,虽然她很像那个人,但她不是。然而她却不知收敛,这是她生来的性格,她不愿拿它作为被宠幸的资本纵然它沦为累赘也不肯改变。
魏帝拿著酒杯,但已不再叫她斟酒,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你告诉他了是不是?”
手轻轻一握,杯子应声而碎:“你违背了诺言。”
周姬却笑了,只听她说:“皇上既然爱他,为什麽不肯承认?难道……”她挑衅的带著阴谋的笑容像在说:难道皇族最拿手的就是干这做婊子又立牌坊的事?
魏帝不语,纵然她是第一个人用‘爱’字来形容他对他的感情,在她口中这就像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他感激她,但是这份感激在深思熟虑之後已经没有了,因为看似单纯的问题往往都不是单纯的。
面无表情的天子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周姬并没放弃游说,她太放肆了,仿佛在她的心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遇到有好感的那个便可畅所欲言,倾尽自己的孤独和另类:“皇上,臣妾并非干涉您的私事,不过是为了还自己一个愿而已。臣妾曾有个爱人,他是臣妾的侍卫,臣妾其实也很喜欢他,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把话说出口去,直到他死……”
周姬的脸上是哀而不伤,仿佛那些过往已被自己妥善地埋葬。但是她的眼角闪烁著的,却像是泪花一样的目光。这是一个痛失爱情的可怜的女人,就算她犯了错也不妨网开一面,不是吗?
“那个人叫什麽名字?”
周姬不知他为何突然这麽问,有些惊疑不定地问答:“才英。他叫才英。”
魏帝倒了杯酒,递给她:“才英在等你。快去吧。”
周姬一下就楞了,她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要杀了她。她以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皇帝不会那麽绝情,毕竟他们曾秉烛夜谈,互诉心事啊。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看著手中的毒酒,她凄哀地笑了。
而远在北方的阮汗青自然不知有人因自己被杀,他的脑海只有‘做朕的禁脔还是做朕的将军’这句话。
然而他给自己制定了另一个目标,他凭什麽必须在他的允许下进行抉择?难道自己要的东西就他能给?真是笑话!
马上就要决战了。就用这一战来证明自己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到那样的事,在大战的前夕。
说起来这要怪那个精虫上脑的皇帝,明知道大战前是兵士训练的紧要关头,还让他伤得那麽重,然而阮汗青可能不知道,其实皇帝有偷偷把药瓶放他口袋里,擦了那药不出两天伤势就会痊愈,结果他没在意,就这麽随手扔了,因为他极端厌恶宫廷里的东西,直到在骑马时伤口再度崩裂,他不得不找来草药,在晚上众人入眠的时候拈碎了塞穴里止血消肿,但不小心被人看见,给当成了营妓。
早在一百年前,皇帝为了慰劳士兵便特意安排了营妓,只是营妓的人数有限,何况上战场主要是为了打仗,但那些士兵年轻力壮,个个如狼似虎,况且才打了胜仗,都想找个漂亮点的营妓满足下自己。只是,由於供不应求,每个营妓皆被使用到不能再用为止,能用的也是靠夜晚拼命擦药白天勉强上阵,还有的人不堪摧残便躲了起来。
被发现後阮汗青并未惊慌,只是他低估了男人在饥渴下的疯狂,几乎是一人呼百人应,反正他们也无须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要是个女人就好。这下可苦了阮汗青,要对付一个自然没问题,然而附近的士兵全体出动就有些吃不消了,何况这些人还是他天天面对、出生入死的战友。而那个看见他臀部的人还把他描绘得不仅丰满还细皮嫩肉,搞得大家群情振奋,还约定谁先捉住就归谁。
72.
被无数只手按住,衣衫被猴急的士兵们扯得七零八落,更有人分开了他的腿,而他不能出声,必须把脸死死地埋在泥土中,即便今晚不幸被轮暴,也不能让人看见他的面孔。
这是何其痛苦的一刻,被自己的战友侮辱,他却什麽都不能做。他感到那些沾满汗液的手掌拂过他的长发,他的大腿以及背部,带著嚣张的欲望以及粗俗的笑声,其实那个人对他做的一切跟这些人没什麽不同,皆是狼心狗肺、衣冠禽兽的掠夺,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有掠夺值得信奉。胃里翻江倒海,心头原本清明的东西也变得浑浊,但在这似曾相识的暴行下,他仍试著找回那个无所畏惧的自我。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那个绝不会被轻易打垮的阮汗青,一时的坚强谁都会有,但内心的强大却是如此难以练就,但他相信自己,别人无法戒掉软弱,他能够。
就在他暗自积蓄力量寻找时机脱身的时候,一声厉喝响起,震耳欲聋:“住手!”
伸出刀柄狠狠敲向仍在那人身上乱摸的手,李烈阴鸷的目光将众人扫视了一圈,直到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噤若寒蝉。他这才解下披风盖在那人的背脊上。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遇到如此险境她竟一声不吭,在自己替她解围之後反而发起抖来。他哪里知道,对於阮汗青来说,就算被当成泄欲的工具凌虐一整夜,也没面对他更令他痛不欲生,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他抱著最真挚、最纯粹的期望,这个人无疑就是他李烈,他害怕他知道真相,他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按理讲,至从他发誓要报仇雪恨那天起,就没有了他害怕的事情,他害怕是因为心中重新有了希望,李烈对他的教导让他感到了一丝意外的曙光。
难道今天,这线曙光也要熄灭了?
李烈只当她得救後难掩激动,未在意,把人小心地扶到军帐中坐下後,命人倒水,又找出几件干净衣物,那人却不接,只紧紧地抓著披风,低垂著头。
他不好说什麽,自己的兵太放肆了,都是自己教导无方惹的祸,正准备给那人赔罪,哪知那人突然发难,手轻扬,射出一件暗器,趁他躲开之时,风驰电掣地向外奔去。
只是那人运气不太好,离门只有几步之遥却撞上端水进来的士兵,那名士兵不愧为李烈的贴身侍卫,反应灵敏,立刻就用魁梧的身躯堵住了门。李烈向来不是好打发的,从後面扑了上来,那人见逃脱无望,只好束手就擒,经过一番折腾,裹在她身上的披风给撕成了两半截,鞭痕交错的後背以及青紫斑驳的大腿一览无余,李烈微微一愣,鞭痕是马鞭留下的,而大腿上的痕迹却来自激烈的床事,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竟浑身布满了精瘦的肌肉,只是那头姣好的长发将他的视线混淆了,他正琢磨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的侍卫竟率先叫出了口:“你、你……余先锋?!”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绝不会去堵那扇门,更不会在偶然间看清那张脸时直接叫出了声,他以为这是个立功的机会,却不料竟丢了性命,他跟了李烈三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他已去了见了阎王,不能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侍卫的头颅停下了滚动,在地上拖出一道浓重的血痕。李烈的刀还没有收回去,刀尖仍滴著血。两人默默无语。好半晌,李烈才把刀扔在地上,皱著眉道:“穿上衣服,立刻把这里打扫干净。”
久久,阮汗青才抬起头:“为什麽?”
男人什麽都没说,只摇了摇头。也许是说没有理由,也许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如今他明白了一切,可他宁愿什麽都不知道的好。知道了秘密的人谁又有好下场?他李烈只是想功成身退罢了。
你是在为我保住名誉吗?但阮汗青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们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无论是何缘由,都该於心不安。其实他无法理解李烈的所作所为,後来他才知道对方此举有另外一个深意,每个人都有可耻的一面,不管是李烈心中的阮汗青,还是阮汗青心中的李烈。所以无须介怀,因为这才是真实的生命。
73.
阮汗青感觉到,从那之後,他和李烈渐渐疏远了。即便两人碰面,那人也和他保持著距离,连眼神都吝啬地不愿向他投去。
阮汗青有些沮丧,虽然男人什麽都没问,但显然已是心知肚明,恐怕在他眼中,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皇帝的妃子。因此才对他敬而远之,免得惹祸上身。
在面对生死抉择,或者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利益时,谁也难免落俗。也只有极少数人重义轻生,哪怕就这样匆匆了却此生也不愿做半个恶人,他们是真正的圣贤,即便没有卓越的成就,也是当之无愧留芳千古的。而他和李烈,挣扎於是是非非,迎著腥风血雨,心间早就是一片疮痍,哪还有一丝的光泽?
李烈也许是看出了他满腹心事,在一次操练结束後提醒他不要多想,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能战胜之前的挫折,又何不能战胜心中的流言蜚语?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养好伤打败敌人。阮汗青抬起头,发现他正认真地看著自己,时光似乎又回到自己第一次立功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是这样,带著一种无比庄严的严肃和认真,让人情不自禁地断了所有的杂念,仿佛这铿锵的眼神将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因此不敢轻视半分,而他从中看到的,还有友情。
***
那次风波过去後,很快就迎来了他们与敌军较量的时刻。
身为先锋,阮汗青自然不敢怠慢,在经过三天的思考过後,他已抚平了心头的刺痛,那天说是劫後余生亦不为过,要不是动静太大李烈以为发生了兵变,也不会亲自前来,更不会有完好无损的阮汗青了。命运就是这样,有时何不换个角度去想?何必小肚鸡肠。
视线转向战场,敌我双方已经摆好阵型。晋军摆的是圆阵,意在防守,这种环形防御的体系基本上没有破绽,可谓不容小觑。而我军摆的是数阵,这种阵型的要旨便在於集中力量进攻或者防守,所以敌人暂时无法摸清到底对方是要攻还是守,因为它并没暴露出攻击的意图或者守备的痕迹。
两军原地不动,谁也没有贸然出击,就这样僵持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下午,强烈的阳光直射,人马皆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时候,晋军的圆阵突然出现了数道裂口,十队以上的骑兵从那裂口里涌出,而魏军的阵型前沿全是步兵,在当时的条件下,步兵对抗骑兵没有任何把握,即便装备完全状态充足。又何况魏军在死守两天之後士气低落,这个时候若还不能出奇制胜怕是天要亡我。
双方仅隔数百米,骑兵奔出之後,魏军毫无反应,估计是被吓傻了,也不能怪晋军如此作想,因为他们位於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借势而下,骑兵冲锋达到了最快的速度,一时天摇地晃,尘灰滚滚,光是铁蹄踏出的响声,就让人有闻风而逃的冲动。
可晋军也不想想,既然他们能耍手段,对方又为何不能?兵不厌诈这一招谁都可以运用。魏军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还不到时候,时机的重要性身经百战的李烈不会不懂。待晋军的首领终於察觉不对已经晚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已经踏入敌人的陷阱,任其宰割。
本以为能够冲进敌阵痛快厮杀一番的骑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对方飞快地变动阵型,数阵分成两部分向後撤去,露出了整整一排弓箭兵,晋军的先锋脑子里立刻涌出两个想法,要麽回头逃命,要麽继续冲锋,但是他们已经快冲至敌营了,如果现在回撤,岂不是前功尽弃?而向前冲去,尽管会有死伤,但弓箭有著严重的缺陷,一是并不精准,二是射程有限,弓手每射出一发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点空当他们的好马不知又奔出多远,因此他不打算放弃。
然而他失算了,弓箭兵不止一排,而是共有三排,这三排轮番齐射,节奏紧凑,晋兵人仰马翻,一时场面无比血腥而混乱。而这些骑兵十分勇猛,他们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既然回头也是死,向前也是死,还不如拼一拼了。
74.
然而他们又失算了。除了这三排弓箭兵,还有一排弩兵潜伏在後。因为弩的射程极为有限,只有近距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何况他们手中并非普通的弩,而是一连十发的连弩。连弩自古以来是骑兵的克星,正所谓,军之利器,不可示人,要打胜仗就不能去做对方希望你去做的事,原因很简单,他知道你会怎麽做,因此有了对策。必须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效果。
这下晋军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场上只剩下残兵和伤马惨叫不绝。这时,魏军阵型的两翼打开,一个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男子骑著马率先飞奔出来,此人正是阮汗青,他带领众将,以风卷残云之势剿灭了场上的残兵败将,而後以牙还牙,向敌阵冲去。
情急之下,晋军赶快在前方洒下拌马钉,於此同时将木车挡在步兵前面,抵御对方骑兵的冲击,然後调来弓箭兵在木车後频频射箭。可由於准备仓促,这一切并不能有效地阻挡魏国的骑兵。再加上骑兵的先锋可怕至极,长矛飞旋,视箭弩为无物,冲到前方洒满拌马钉处,狠扯缰绳,轻轻一跃,连人带马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落入弩兵当中,後面的人也纷纷效仿,跃进敌阵後操起马刀一阵猛砍。弩兵是远程部队,哪经得起近战,顿时死伤无数。
然而这支部队毕竟是晋国的主力所在,整整三十万人,哪是这麽容易被歼灭的?主将立刻下令集结兵力,阵型的後翼散开朝两边包围,再怎麽说李烈手下也只有十万人而已,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三倍,何不来个甕中捉鳖?
魏军嗅到风声,立刻回撤,晋军趁胜追击,杀掉了跑在後面的一两万人,途中落下的不少散兵,皆被他们一网打尽,魏军也曾回头抵抗,但都因为经不住对方的人海战术而败走。果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加之双方兵力悬殊,是无法进行持久战的。尽管魏军曾占了优势,但也是一时的胜负而已。由於轻敌吃了个大亏,现在正有这麽个机会一雪前耻,晋军自然不会放过,只是追到一处山谷便遭遇了伏兵,晋军的首领暗暗吃惊,原来参战的并非魏军的全部兵力,李烈还放了後著在这里,正想回撤,却发现周围到处都是魏军事先修好的工事,然而这里又并非是他们的大本营,莫非自己又中了计?
然而这位将领在李烈面前只能後知後觉,李烈的意图很明确,不光是打胜仗,而是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就算打十次胜仗,而敌军的元气尚在,也是白忙。所以他故意在力挫敌军之後寻找机会败走,引得对方追来,被自己埋伏在山谷里的精兵厮杀一通,手忙脚乱下必然会掉进那些事先铺好的陷阱──不远处有木塔,塔上安置箭术最好的弩兵,敌人一入圈套,便箭如雨下;脚下有置人於死地的坑,坑里布满人腿粗细、顶端被削尖的木桩和竹竿,掉进去非死即伤;装满水或者扎满荆棘的壕沟比比皆是,为夺命而设。果然,不出一会就尸骨成山,整个山谷血雾弥漫。
阮汗青左冲右突,奋力拼杀著,他深知,此时离胜局已定还早得很,尽管他们用计使得敌军损兵折将,但也并不能在决战中帮上大忙。最终还是要靠军队的凝聚力以及每个战士的意志力。
不断有敌人疯了一般地扑向自己,怎麽杀也杀不完,但渐渐他发现不对劲,如今和他交手的这些人跟之前不一样,他们都会武功,而且武艺高强,他们虽著晋兵的装束,但神色以及气质与晋兵相差太多,他们并不去找别人麻烦,只默契地朝他围拢。阮汗青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指使。兵荒马乱,如果他死在这里,谁又会怀疑他的死因?只是那人太小看了自己,他阮汗青岂是那麽无能的人?会奈何不了几个小角色?!
就在他一一解决掉他们後,一个血人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心头一惊,以为这又是那个幕後指使者布置的杀机,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半点杀气,要知道,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感官非常敏锐,特别是对杀气有著直觉上的感应。这个人别说杀气,连生气都快没了。看他的服饰是来自中军,难道中军出了什麽事?
75.
“快、快去……李、李将军他……”话未说完便已气绝。
为那人合上眼睛,阮汗青双目圆睁,难道他当真遭遇了不测?!随即紧紧拽住手中长矛,疾奔而去。
尽管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缝,但他仍放不下这段情义。古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李烈从未对他有过肝胆相照的表示,可就是为他去死又何妨呢?一切尽在不言中,君子之交淡如水,岂不是?
当他终於冲入告急的中军,李烈已经死在了那里。他浑身插满了断箭,却倚在一棵树上没有倒下去。原来晋军力挽狂澜不成,便转向插著帅旗的中军,集中三分之一的兵力对中军发起了猛攻,而李烈最终战死。
一刹那,阮汗青感到两股热热的液体顺著脸颊淌下,李烈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兄弟,亦是他的老师。虽然两人相处不久,却极为投缘,谈起用兵之道两人常常是打得火热、难分难解。虽然他看过很多兵书,但打仗依旧是一个朦胧的概念,若无人指引唯能纸上谈兵,可说李烈是将他带入军事的启蒙人,而且还为了他杀掉了身边最亲近的侍卫,宁愿受到良心的谴责,也要守住他的秘密。
想到这,胸腔燃起一股悲怆的怒火,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今日自己不能够败在这里!否则他如何向黄泉之下的他交代?绝不能让他含恨九泉!我要为他报仇!!
晋军怎麽也想不通,李烈一死魏军该军心涣散才是,然而却越发勇猛,几乎以一挡十,本来双方的兵力相差无几,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军要略多上一些,但如此一来,反而呈不敌之势,晋军的将领不禁再度陷入沈思:擒贼先擒王,杀死李烈,难道我又错了不成?
不,他没有错,只是战场上没有常规可讲,也就是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一个将军墨守陈规,他很快将不再是将军,而是一个败将、甚至一缕亡魂。
李烈刚死的时候,魏军的确面临崩溃,毕竟李烈对他们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是他们的信仰和希望,可李烈一死他们的信心便崩塌了,然而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有人站了出来悲恸地狂吼了一声:“为李将军报仇!!”接著当场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魏国的士兵皆被这个人的怒吼所感染,一声怒吼变成了千万声怒吼,很快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传遍军中,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提著几个血淋漓的头颅。
在这样可怕的士气之下,晋军岂有不败之理?!魏军扑上来,不做其他,只将刀锋朝敌人颈项招呼。晋军吓破了胆,几乎是落荒而逃,半途又遭遇拦追堵截,叫苦不迭,一来二去,兵力便所剩无几了。
要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光凭士气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一个人接替李烈主持大局,而余先锋呼吁大家替先烈报仇,杀敌又是最狂的一个,在这种即将暴走的状态下还能指挥军队围堵逃兵,最後又带领五百轻骑一路追杀过去,种种无不昭示著他接掌兵符乃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
魏帝最近被吵得头疼。
先是天边出现异象,据说是凶兆,频频有人暗示是天子做了违背天意的事,後来皇後宫中的大树被雷劈倒,便被那些好事之徒断定跟皇帝和皇後有关,既然跟两人有关,不外乎他们的两个儿子。
本来好好的,但那天早朝,突然有人站出来弹劾他立太子没立长子的陈年旧事,明儿自小就聪明,又深得他喜爱,况且两者皆由皇後所出,立谁不是一样?尽管他如此表示,群臣却坚决不依,说什麽“自古以来,立幼不立长,天下必大乱”,差点把他气死。问太尉,太尉大有从善如流之意,不过话倒是说得委婉动听:“其实微臣跟皇上一样溺爱著小儿,但是这些文臣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他们跟我这个武将不一样,只认死理。虽然他们迂腐固执,让陛下常常不愉快,但他们也是为了国家,如果没有他们抱诚守真的直谏魏国会有今天的繁荣和富强吗?皇上,臣看,不如就依了他们吧。”
76.
尽管太尉的回答天衣无缝,魏帝还是起了疑心。
毕竟这几年,他说话从没如此圆滑过,向来都是据理力争,甚至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味,今个儿却斯斯文文的,显得宽厚和气,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
皇帝正思索这个问题,就有人进来密报阮汗青的事。他听後大怒,当场就掀翻了桌子,刘公公正好进来,若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打个圆场,可他从未见过主子像今日这般火冒三丈,也就不敢多嘴了,只跟那些下人一样乖乖地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小心翼翼。
待他发泄完了,已是满目狼藉,刘公公这才朝身边的人招了招手,意思是你们都下去吧!而魏帝余怒未消,在地毯上跺来跺去,嘴里咬牙切齿:“敢动朕的人,简直岂有此理!”
刘太监装作没听见,只专心泡茶,端上茶请主子坐下,给皇帝捶背的时候不经意似地问:“陛下,怎麽生这麽大的气,气大伤身啊。”
茶动也未动,魏帝只面无表情地坐著,眉间冷冷的,凝聚著一股肃杀之气,好半晌,才异常缓慢地说:“怪不得他们串通起来逼朕立长子为东宫,这不正是太尉和皇後一手策划的麽?”
这个时候,可不能装作听不懂,只见刘公公中规中距的模样一变,顿时变得精明起来:“不光是皇上,奴才也觉得奇怪,太尉平时极其厌恶文官,可突然又替他们说起话来……”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显得意味深长,“自以为棋高一著,其实早被陛下看穿了……”心里却暗自佩服曹仁艺高胆大,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他们是怎麽知道阮公子的呢?”
见皇帝望著自己的那种眼神,刘公公自知失言,赶忙补救:“对阮公子的事,奴才向来守口如瓶,在外绝不敢泄露半句,至於他们两人,就不敢保证了……”那两人自是指的张宇和薛忌,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不忘对别人落井下石,也只有刘公公做得如此自然而娴熟。
皇帝不再言语,而是陷入了沈思。曹家人果然厉害,自己再三保密仍是被他们探到了阮汗青所在,置人於死地也就罢了,居然用那种歹毒而龌龊的法子……如果汗青真被那些男人……他不敢再想下去,猛地站起身,待心里平静了一点,才问身後的人:“你认为朕该如何是好?”
刘太监拿不准对方是真的毫无办法还是另有目的才做此一问,因此回答得极为谨慎,充分显示出他作为皇帝心腹的水平:“无论如何,太子人选已定,绝不做出更改。这关系到魏国的将来,也关系到陛下的权威。至於太尉,可吩咐御史大夫密切注意他的动向,再令丞相对其进行牵制,有这两座山压著,谅他不敢乱来。”
魏帝点头。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待人老生常谈之时,他便当庭宣告:“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议此事。”
本以为就此安宁,不料群臣竟反响激烈,大有不改太子绝不善罢之意,甚至有不少人死谏,步步紧逼。这下皇帝彻底火了,下令再议此事者廷杖五十。然而却毫无用处,上奏者一批接著一批,每日早朝棍棒打在肉体上的响声不绝於耳,有些人养好伤又继续慷慨赴死,而有些人年纪大了没打几下就归了西,可就算哭声震天魏帝也毫不手软,来一个打一个,就是三朝老臣也照打不误,管你人微言轻,还是位高权重,皆一视同仁。直到传来李烈阵亡的噩耗,这不间断的找茬才告一段落。
李烈的离世,可说举国悲恸。这个事实,显然天子也难以接受。毕竟李烈是魏国的老将了,名震天下,战功显赫。但老天如此安排,谁也没有办法,只有厚葬,好好安置他的家人。在哀悼完毕之後,魏帝招来薛忌问此战的战果,薛忌如实交代了,接著理所当然地提起一个姓余的人,说他立了头功。魏帝一愣,问道:“此人可是余恨?”对方却卖了个关子:“陛下,明天您就知道了。”
77.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皆带著好奇的眼神。
他们都想知道在与晋军主力对弈的那一役中扭转乾坤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纵观天下,谁能比得上李烈的大智大勇,用兵如神?大小将军,无不望其项背。
然而听说有个姓余的人,将一支强弩之末的军队变得所向披靡,全歼敌军,完成了李烈的意志,最後凯旋而归,听起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想必这也是天子召见他的原因。
议政完毕,全场鸦雀无声,只将目光望向门外,果然,皇帝示意宦官传唤那人进来。
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皇帝跟平时不一样,似乎精神了许多,眉眼间隐隐藏著笑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唯恐错过了什麽。宦官领命而去,只是迟迟不见人进来,眼看天子就要等得不耐烦,一阵脚步声传来。
那些迫不及待想见识下庐山真面目的无不屏气凝神,仿佛光是这异常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就让他们头昏目眩。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似光芒耀眼的人会那麽年轻,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他在沙场上表现出的种种老练。而且俊美无涛、英气逼人,一身银色铠甲更是衬得他挺拔威武,这卓越风姿岂是人间所出?
不光是这些臣子惊叹不已,就连皇帝也是心潮澎湃,坐立不安。多日不见,他的汗青竟出脱得如此完美,那古铜色的皮肤、那浓浓如一笔挥毫的剑眉、那狭长的眼眸似潺潺秋水,那薄薄的颜色恰如其分的嘴唇……就在他沈沦於男色里不可自拔时,突然一道厉喝响起,煞风景至极:“大胆!见到天子还不下跪?!”
群臣这才如梦初醒,望向站出来朝那人严词厉色的太尉。而男人根本不理他,他的眼神始终冷冷的,就像两块冒著寒气的黑冰,似乎朝堂上所有的人包括坐在上面的天子皆不配映入眼帘,太尉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家夥颇像年轻的自己,不过那时候,自己就算目中无人也会留几分余地,毕竟,主要是想抬高身价。而这人完全是性子如此,别说皇帝,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让他卑躬屈膝。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可惜,但脸还是要黑到底:“你是聋子?叫你跪下没听明白?!”
男人这才朝他转过头,动作很慢很慢,那本来就缺乏感情的眼神更加阴冷了几分,大有你再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的意思,太尉见这眼神不善,可又不相信他敢在天子的眼皮下乱来,正欲发作,就听皇帝说了声:“算了。”
皇帝都说算了,他也不好再固执下去。但就是有点嫉恨,天下人见到皇上谁不下跪的?别说位高权重的三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能省了这礼节,何况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子?岂有此理!
“乡野匹夫,不懂规矩,望陛下见谅。”阮汗青让皇帝颜面扫尽,自己若不说点什麽,恐怕一时双方都下不了台阶,心里暗怪他众目睽睽下意气用事。
有了张宇的帮衬,魏帝面子上总算好过了些:“你就是余恨?”似乎没指望他回答自己,便接著道:“李将军向朕提起过你,说本来想升你为副将,你却执意要当先锋,有没这事?”
阮汗青也不望他,只嘲讽般地‘哼’了一声。
魏靖恒知道他笑自己明明认识还装作不认识,还尽说废话,心想这家夥还是老样子,非要和自己过不去,於是给自己找了个一解相思之苦的理由,晚上一定要好‘教训教训’他。
他不想再找气受,如果让他继续呆在这里谁知道他还会给自己什麽难堪?“後生可畏啊。”魏帝故意似笑非笑地称赞了一句,继而面露乏色,“今天就这样吧,退朝。”
张宇上前一步,挡在皇帝面前,垂下头似乎有话要说。然而皇帝朝他摆了摆手,十分不悦,只见丞相半开的嘴又合住了。然而在散朝後的人流中,太尉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78.
魏靖恒并非不知道丞相拦住自己的意图,那是之前他们商量好了的──当场册封阮汗青为将军。可如果当时这麽做了实在不妥,他那麽不懂规矩又如何给他封官加爵?另有就是出於私心,如果那人真成了将军,那麽他们两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君臣,他一国之君,怎好意思去碰自己的臣子?岂不是坏了原则?再说既然封了他将军必然要赐将军府,自己怎麽舍得他搬出去住?
到底按耐不住,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魏帝就启程,驱车向那人暂作休息的小院而去。途中脑海里满满装著男人身穿盔甲、器宇轩昂的样子,感到下腹阵阵发紧,於是催人加快了车速,到了地方,那人果然还没脱下盔甲,正合他意,哎,左看右看,明明这人就是个须眉男子,且面冷心硬,可自己总向著他,成天心神不宁,真是……
阮汗青似乎知道他会来,背向著门,对任何动响都不理不睬。
他坐在那里,尽管取下了头盔,长发披肩,却没有半点的温润,只有无尽的冷冽。
男人手持长矛,正襟危坐,完全是一夫当关的意思,哪有作为人妻等待丈夫的甜蜜,心里很不舒坦,魏帝走过去,叫人搬来桌子,拿来几坛酒,嘴上和颜悦色,然而脸色却是微微阴沈著:“你不是想好好醉一场吗?怀著明儿的时候喝不了,在军中也不能碰,今天朕就拿宫里最烈最好的酒,让你一次喝个够。”说著降尊纡贵,给他斟上一杯,见他仍是不动,便将酒杯塞进他的掌心,有些意乱情迷地感受著他掌心的温热。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听‘哢嚓’一声,男人手中的矛突然往下沈去,戳进了地里。
魏帝不说话了,本来夫妻间提及孩子是很欢喜的事,可是到他们这就成了忌讳的话题,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不小心落在了他修长的脖子上,尽管男人脸色很冷,可对他来说浑身都是绯色,见男人举起酒坛,仰著脖子就喝,上下滚动的喉结不禁让他联想到……越发心猿意马,还记得上次交欢,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果然不该放他去沙场历练,可又觉得他从边关回来之後更有魅力,如果能压著穿著盔甲的他……魏帝想入非非的,恨不得立刻将他拥入怀里做自己想做的事,要不是碍於自己的身份……
当然阮汗青不觉得对方是来找他谈心的,只是好酒当前何必客气,本来他就是个豪爽中人,何况李烈的死让他很难受,加之又没谁能听他吐露心声,只得借酒消愁,可也只有愁更愁的份。
皇帝只在旁陪著,让他尽兴地喝,其实这气氛还是挺好的,秋风萧瑟,反而衬得两人的沈默有些微的暖意。这时一阵大风过来,将男人的一头青丝吹得肆意飞舞,魏帝心血来潮,捉住朝自己飘过来的发尾,嘴里淡淡地道:“为什麽你和他那麽不一样呢?”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男人听罢猛地一个起身,杯子从桌上滚落摔得粉身碎骨,转眼,已不在身边。
魏靖恒并不跟著转身,只说道:“到现在你还不放过自己?”老记著过去的事,他们之间能有将来麽?继而冷冷一笑:“连你自己都不放过自己,朕又何苦放过你?”
而就快跨入房门的男人脚步一滞,随即身体像是软了下来,不得不靠在门边,魏帝仍是不看他一眼,只望著不远处那旺被阳光照得明晃晃的湖水:“一而再再而三辜负朕的心意,又是何必?”
想来也是,对他再好都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大庭广众下从不给他面子,连亲生骨肉也刀剑加之,的确太让人失望了点。一个随便辜负自己心意的人,有什麽好在意的?而他特殊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抛开一切去打动对方的心。所以总觉得心里憋著一股闷气。
而阮汗青紧贴著门的背影微微颤抖著,没一会就缓缓向下滑去,魏帝这才起身,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幽幽地说:“今天,你就好好伺候朕吧。”
阮汗青猛然转过头,只见他满脸大汗,额上青筋毕露,他喘著粗气,狠狠朝男人唾了口:“卑鄙!”
79.
骂著便将手里的矛朝他挥过去。
皇帝轻轻一闪,顺势将他抱了个满怀,用顶起帐篷的地方迎了上去,触到那抹淫秽的热度阮汗青像是受到天大的刺激般歇斯底里地挣扎著,嘴里一边急喘一边嘶吼:“你杀了我!你怎麽不杀了我!”竟然给他下这麽猛的春药,没想到他在沙场流的血换来的竟是侮辱!
从没听他叫得这麽凄惨,叫声里带著泣血的控诉,皇帝心一软,他知道,如果男人真的一点都不稀罕自己,就不会跟他说这些,他会像很久之前那样就算被弄死也面不改色,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也不愿意依附自己。给他喝酒的时候没把握能骗著他,可他想都不想就喝了,他感觉自己心里甜蜜了一下:“告诉朕,你为什麽愿意信朕了?”
男人的回答却是狠狠扭过头,魏帝觉得他倔强的样子十分可爱,便舔咬著他的耳朵说:“你不想这样也行,自己把铠甲脱了。”
也不能逼他太狠,这身铠甲是他的骄傲和荣耀,他是明白的,不如给他放宽政策,何况男人主动把自己脱个精光也挺有趣的。而阮汗青急喘著,双腿抖得越发厉害,往往蹭一下就摔回去了,皇帝见他的样子有些可怜,便放开了他。失去了支撑,男人双腿跪在地上,伸出手试著解下盔甲,可手指不听使唤,魏帝只好帮了他一把。
阮汗青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了,他能做的就是不要污了这身跟随自己冲锋陷阵的铠甲,毕竟也只有在沙场上他才能找回那个失去已久的自我,只有胜利才能让他获得重生,让他得到尊重。他的尊严曾被面前这个男人撕毁,而现在他重新铸造了它,因为他深知,尊严并非建立在空洞的骄傲之上,想托起它,必须要有实力作为支架。可就算依靠自己站了起来,那个人硬是要打压他他又有什麽办法,但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够做他的禁脔,就算死也不在胯下偷生,然而……阮汗青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痛苦袭击了自己的心脏,似乎体内的每根经络都在抽搐。而那个男人低敛的眼皮下淫光闪烁,他不禁想起被对方进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死了,可人却又清醒著……
待男人脱下铠甲只剩内衬,魏帝便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阮汗青居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头砸进了冰冷的水池里。
“你……”
皇帝震怒,但终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怒形於色。虽然怪他从不讨自己欢心,可他爱的不正是对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你要在水里呆著,就呆著吧。”想通了其中道理,皇帝便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坐下跷起腿,喝起了酒,又叫人上了几盘糕点,偶尔朝他望上一眼,也是漫不经心。
时值深秋,百花凋万木枯,风吹万里,何处不寒冷刺骨,那点点阳光不过杯水车薪,哪能让这寒风含上一丝沁人心脾的温度。何况是在水中,那水就像是被池子盛著的孤魂,凄哀、单薄、失落,浸在里面连灵魂都冻碎了,又何况那来自尘世的欲火?似乎还嫌不够,阮汗青往池心走去,直到池水漫到胸膛,淹至颈项,他才站住不动了。就像一尊说不出意味的雕塑。
这一站不知站了多久,天暗了下来,周围的景物罩上了几分寒色,少了阳光点缀的池水显得格外阴冷,风越发凛冽,吹得树枝摇晃不止、园中沙尘四起,魏帝抬头看了看天,似乎快要下雨了,果然没一会,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在地面上敲出沈闷的声响。他站起来,朝池水靠近,只见那个人身体斜斜地靠在旁边的假山上,双眼半闭,就像是融入了这抹凄冷而寂寞的秋色里,渐渐有些分不清谁是谁的生命。
他不由看得更加仔细。男人穿著一件白色单衣,全身浸在冰凉的水里,一动不动的,仿佛身心分离,而脸色,是不染尘埃的苍白,透明得有些失真。魏帝在岸上轻轻地踱著步子,走走,又停停,耳边只有雨点的叮咚声,单调的、清脆的、嘈杂,但也宁静。
你到底心疼了吗?他感受著自己的心情,他试图利用这一刻来分辨男人在心中的分量,是不是真的一点也挽回不了?他的存在就那麽那麽重要?那次杀了他多好,或者今天就干脆让他冻死,自己就可以永远当一个无欲则刚的帝王。
80. H~
转眼雨就下大了,阮汗青的头发和脸很快就湿透了,往下滴著水,他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又似乎早就失去了知觉,皇帝看得心痛,禁不住大喝一声:“还不出来?你要在水里呆多久?!”虽然声音有点凶,只有他才知道这凶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装出来的。
见他仍无动静,魏靖恒终於忍不住了,这都几个时辰了,不要命了是不是?只是刚伸出手碰著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往下滑去,还好他眼尖手快,揽住他的腰迅速将他抱了起来,然後跃上假山,蜻蜓点水般回到了岸边。
男人的身体冷冰冰的,而且异常僵硬,皮肤冻得发紫,嘴唇乌黑,魏帝赶快替他脱下湿衣,随之解下自己的龙袍给他擦干水,又解下一件将他裹紧。阮汗青眼皮抬也不抬,任他摆弄,仿佛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魏帝却是暗自著急,搂起他两步并作一步往小屋走去。
房间里有现成的火盆和被褥,而魏帝哪里等得及,对於一个落水的人,有什麽比人的体温肌肤相贴来得更温暖更有效的?干脆也上了床,手臂始终放在他腰上,放开一点就有种莫名的恐慌,看著蜷在怀里微微颤抖的男人,心里竟然无比的柔软,魏帝不由半撑起身,就这麽看著他,一不小心就看得出了神。直到对方动了动眼睑,可眼睛却没睁开,身体倒是蹭了几下,发现他这儿暖和,就禁不住靠了过来,像初生的婴儿那般,凡事皆凭著美好的直觉。
但是没多久,他就越动越频繁,脸不再惨白,而是白中透著不正常的红。知道是离开了冷水的浸泡,春药发作了,这种春药是特制的,且没有解药,之前他是铁了心要对方主动与自己狂欢一回,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到底是咎由自取了。除了点几盏安神的龙涎香恐怕就没有别的办法,眼看药性已经完全上来,男人疯了般在他身上摩擦,一头才烤干的青丝又乱了,汗液沿著背脊、颈项、额头顺流而下,古铜色的肌肤泛著异常魅惑的光泽,就是久经情场的皇帝也呼吸急促起来,抬起目光与他迷离的眼神相接,一刹那,连自己的神智也无法保得清明。这个人,竟是这样的美丽、妖冶。那扭动的身躯让人联想到漂亮而光滑的蟒蛇,每一下扭曲都充满挑逗以及危险的意味。
本来轩辕一族的人就暗藏淫荡的天性,春药正是与其不谋而合,也怪不得男人热情如火,只恨不得把亲吻著自己的人啃来吃了。魏帝享受著他充满激情的主动,这正是自己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感觉,并非肤浅的寻求爱抚,而是深爱,那种深深的爱著。不但贪恋自己的触摸贪恋到发狂的地步,想得到自己的心就像自己想得到他的心那样狂热。唇刚贴上那汗湿的脖子,男人就激动得浑身抽搐,仿佛这样的失控还不够,还不足以诠释肉欲的终极之处。魏帝正忙著对付那颗小小的乳粒,哪知手突然被对方捉住往下拉去……这……光是想就忍不住鼻血长流了,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身为一国之君,手中握著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然而阮汗青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是一场权力触及不到的梦境,纯粹、神圣,远离尘世。
“呜……啊……”只见阮汗青双腿张得大大的,水淋淋的肉穴含著他竖著插进去的手指,身体上下起伏著,一边动作嘴里一边发出呻吟般的颤音、哽咽般的喘息,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了除了那根不断在体内勾动的手指所带来的冲动和热度,“汗青,亲亲朕……”皇帝将声音放得低低的,就像是哄小婴儿吃奶的语气,气人的是男人直直盯著他的那双眼眸,眨巴了几下,突然之间泪如泉涌,可把他吓得半死。他知道他是清醒过来了,感到屈辱,然而身体又十分享受,这才受不了地泪如雨下,而对方就这麽眼泪花花地骑在自己身上,感觉实在刺激极了。过一会再看,男人又闭上了眼,只是泪痕犹在,表情万分痛苦,鼻子也红通通的,魏帝倍感喜欢,就倾身过去咬了咬他的鼻子,他经常也对明儿这麽做,只有爱到了骨子里,才会做这样幼稚又无聊的事吧。
81. H
要想征服阮汗青这样的人,就千万做不得君子。否则一旦让他占了上风,你就永远近不了他的身。就是要把他讨厌的东西强行灌输给他,用世间最俗气的事物玷污他,他就无法再清高下去了,这样就容易掌握他,魏帝很清楚该怎麽做,在与对方的游戏中如何扮演角色,可谓轻车熟路,只是常常出乎所料,往往自己就这麽心软了,不过心软归心软,帝王那一套原则还是不能免了的。
魏帝将手指抽出那柔软的洞穴,覆盖在布满粘稠的滑嫩的花瓣上。那种感觉非常美妙,就像触摸到了一件只属於自己的稀世珍宝,不会再有人知道,更别说与他一起争抢。“嗯……呜……”男人夹紧双腿,似乎生怕腿间的花蕾化作春水流走了,魏帝不置可否,就让他这样夹著掩耳盗铃地让自己爱抚,食指和无名指将花穴撑开了一条缝,中指则伸进去揉弄那小小的发硬的花蒂,每按几下颤抖的肉穴就会微微张开泻出汩汩淫液来,这时他会用指头堵住那个洪水泛滥的小孔,仗著足够湿润手指顺势就滑了进去,另一只手则大力套弄著他站立起来的阴茎,以及涨得鼓鼓的卵袋。让他背靠著自己,双腿始终维持著大开,有时用手掰开那总是像含羞草闭合著的蓓蕾,快速拨弄著绕著指尖荡来荡去的湿肉。皇帝发现,这两个地方总是连锁反应的,後面有了感觉,前面则更加销魂了。
全身赤裸著,自己最害怕暴露的地方被人如此随心所欲地玩弄,而在女器的衬托下显得讽刺的男性象征却欣欣向荣,“啊……啊啊……”阮汗青感觉就像不认识自己了,腿间的愉悦感强烈得发痛,如果不叫出来似乎就会全身溃烂,坐在男人身上光是被那火热的玩意顶著就已是一败涂地了。
“汗青……你是朕的……”将人翻过来,就这麽面对面地双手握著他的臀尖缓缓地分开,“朕要你怎样,你就只能怎样。”总归要让他清楚这一点,伸手捏住他的下下巴,逼迫他将脸转过来,所有的狼狈在自己面前摊开。“要不是朕……你,”那几个字他咬牙启齿地说得很轻,“你什麽都不是!”说著倾身压住他,一口咬住他的嘴唇粗暴地吮吸,吻得他几度喘不过气,然後把身体嵌了进去,让他的双腿圈住自己的腰呈半坐半躺的姿势,勃起的龙根抵著那蠕动不止的穴眼,揶揄似地按压上面的褶皱。他这麽一弄,阮汗青的身体一下就被汗液湿透了,皮肤上的光泽与腿间的水色彼此辉映,红肿的乳头与那微微张合若隐若现的粉红花心是一道交错的、异曲同工的美景。叫人看了血脉贲张,只想狠狠捅进去捅得他只能发出凄凄的惨叫。
这一刻阮汗青是真的害怕了,他想挣脱对方的纠缠,却又像是天方夜谭般的企望,在情事中不断迎合的身体将他从前的坚持和骄傲全部打消,他凭什麽把自己放得那麽高,又凭什麽笃定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到底不过一介凡人罢了。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他的内心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世上根本没有战无不胜的阮汗青,所有的坚强都不过神话罢了。
魏帝也知道他心中非常矛盾,想到他平时也总是给自己添堵,不如今天就让他难受一回。“朕现在就想要你,”他俯低身体,却很是趾高气扬,“把腰抬起来,腿张开。”随著几声清亮的水声响起他的喘息更为低沈、纠结,“腿再张开一点……”在男人往後缩,伸出手抵住自己的肩窝时,天子停了下来,沙哑的嗓子里晕著几分罕见的柔情:“痛?”
一滴汗滑过鼻尖,阮汗青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有些空洞,嘴唇微微张开,瞳孔更是蒙著一层灰,“你就这麽不喜欢?”在他眼皮上洒下碎碎的吻,遮盖住他眼里那失去色彩的世界,直到男人随著他的进入而紧张起来,紧张渐渐演变成痉挛,魏帝知道他改不了这个毛病,也没打算如何安慰他,反正他又不懂床第间的情话,但还是觉得遗憾,看看别的妃子,端的就是风情万种啊,後来又想不能拿男人跟她们比,连自己也搞不懂为什麽地叹息了一声,魏帝用两指揉开窄小的肉口,试著在软绵绵的犹如情色陷阱的花道中抽插。
82. H~
慢慢地抽插著、抽插著,深深浅浅,仿若是怜惜,又像是引诱,然後突然一下,狠狠将他穿透,“啊……”阮汗青低叫一声,仰起脖子,拱起的胸膛迟迟没有落下。
魏帝捉住他悬在半空中的腰身,往後稍退,紧接著身体向前干脆有力地一耸,只听‘啪’的一声,男人的身体连著痉挛数下,终於瘫软在他胯下。
但他仍不善罢甘休,身体微倾,让两人结合得更加紧密,同时小幅度地撞击著,动作越来越大,直到男人的身体跟著自己剧烈晃动,就著视觉上的盛宴,魏帝捉住他的一只大腿很享受地抚摸,一边特别用力地往斜上顶著,那人抖得厉害,简直就像害了急病一般哆嗦,只见他肿胀的前端不住地喷溅著白浊,而被花瓣簇拥著的穴眼也吐著浓浓的粘稠,快速进出的肉棒渐渐沾满了来自花穴深处的淫液,毛发湿嗒嗒的蜷著,受尽鞭挞的雌花呈糜烂的鲜红色,似奄奄一息又似生机勃勃地半开著,让人很想掰开那层层花瓣看清肉穴里晦暗的每个角落。
从傍晚做到接近天亮,魏帝才勉强偃旗息鼓了,想著刚才激烈的一幕,心里觉得分外满足,闭上眼睛,刚睡一会,耳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模糊的晨光里,他看见男人挣扎著起身,他那彷偟无助的颤抖的背影让他心里一紧:“你去哪?”说著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臂,这麽烫!难道春药还没解?被他抓住的男人反应激烈,狠狠挣开了他却‘哇’地声吐了口血。
“你……”见他眼神涣散,面如金纸,便急忙将他搂过来,拭去唇角的血迹,魏帝不由皱了皱眉头,随之手放在他额头上,才知道不是药性是高热,最後他只得叫来太医。
太医诊完道:“陛下,公子是冻伤了肺,导致旧病复发。”
难道是那次……要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他怎会年纪轻轻留下病根?魏帝有些懊悔。其实有些事并非不可挽回,只是自己非要执意去做,比如明知道他畏寒,还让他浸在冷水里,活该自己如此心痛。
“那该如何是好?”
太医听到皇帝忧心忡忡的询问,答道:“主要在於调养。调养则在於‘静心’二字。公子除了肺部有所损伤,心中还有郁结。‘治身’之前先要‘治心’,只是‘治心’的药方,臣这里恐怕没有。”
魏帝有些不悦:自己真的表现得那麽明显?以至於谁都看得出他对他的感情?还是对方只是实事求是,无意中指对了症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等那人转身,他又问:“药什麽时候熬好?熬好了立刻端上来。”
***
这次男人是真被折腾得元气大伤,躺在床上连气息都微弱了。
见到这情形,从来都按时上早朝的皇帝也不上早朝了,管得别人说什麽,阮汗青可只有一个。
“先喝粥,再吃药。”他端来一碗肉粥,用勺子搅著,心里在想该如何与男人和平相处,只是自己强势惯了,再美的妃子、再奸的权臣,哪怕是残忍的生父,自己也不曾有过半分的小心。而面前这个人,总让他一二再再二三的破例,不厌其烦地。
阮汗青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差,微微搭著眼皮,病恹恹的,而以前总是雄赳赳气昂昂,不服输的神色时刻挂在脸上,足以晃花人的眼。魏帝知道他在为被下药并被强要的事而怄气,但他是帝王是他男人有什麽是不可以做的?
不过还是哄哄他吧,否则不吃药就麻烦了,不吃药自己又不可能硬来,到底还是要把他的心结打开,估计这家夥对自己误会很深,就是不说出来。
“是不是觉得朕对你一点也不好?”皇帝搅粥的动作慢了下来,“朕答应以後不再碰你,你觉得怎样?”说著挖了一勺,缓缓递了过去:“朕知道你在气什麽,这次你立了头功,做得很好。”见男人偏过头,躲过了冒著热气的勺子,便权当作烫了,拿到嘴边吹了吹气:“朕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等你病好了,”说著一把将他搂了起来,让他靠在怀里,“朕就封你为将军。”
83.
他知道他不稀罕这个头衔,但也并非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光凭这个还不足以打动他的心,再说功名利禄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所以见他仍旧不理魏帝并不泄气,他没有放下碗证明他是有把握说服对方的。
“汗青,先不说这个,朕有话要问你。”他语气严肃地:“李烈到底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而阮汗青猛地转过脸,缓缓睁开的眼里有一股连空气都冻结的杀气,还有深深的悲恸和哀思。
魏帝从他陡然强盛的目光中已经知道了答案,提到这个话题不仅是因为自己必须搞清楚李烈的死因,更是要他知道那些人并不是自己派去的。密探已经告诉他关於那些神秘刺客的一切,包括阮汗青差点被玷污的细微末节,而李烈碰巧救了他才成为敌人狙击的目标,很可能是这样的。
“朕会还他个公道。”魏帝做出了承诺,也算变相的示好,“凭你跟他的关系,他肯定教了你不少东西,怕是不留余力,你就是这麽报答他的吗,汗青?”
他怕他还在跟自己赌气,便率先将了他一军,果然李烈是他的死穴,只见阮汗青慢慢张开了嘴,虽然并不十分愿意。
魏帝还是了解男人的脾气的,李烈算是他的恩人,自己对他的恩人有义,他对自己也会有所交代的。於是重新抬起勺子,伸到他嘴边,心里很有成就感,面上却装著若无其事:“朕打算把李烈的军队交给你,你要好好带这些兵,朕相信你能当好这个将军……”
“但我有条件……”
见他沈默这麽久终於肯与自己说话了,皇帝的脸挂上了一抹笑意:“什麽条件?”
男人冷硬地答道:“既然你把这支军队交给我,我就要按照我的方式训练它领导它。你不能干涉我。”
尽管对方没尊称他为陛下,说话的口气也不太好听,就像不准违抗的命令,但魏帝仍旧笑眯眯的:“好,朕答应你。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朕也有个要求。”
阮汗青抿紧了下唇,皇帝却当作没看见:“朕不许你再叫什麽‘余恨’。还有,”他脸上的笑意更浓,看上去温和至极,一点也不像威严的九五之尊:“你先吃饭,尽快把伤养好。”过不了多久,就要派男人出征,建立更高的威信,更主要的是,接下来的任务只有阮汗青才能完成。
喂完饭,又给他拉上被子,被子盖在胸口以上,免得胸膛著凉,魏帝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朕去一会,等下就回来。”
回来的时候皇帝怀中抱了个小儿,他非常自然地走到男人床边,有意无意地把孩子给他看:“你走了之後,明儿长得飞快,看,和他才出生那会相比,可长大了不少。”
阮汗青闭目养神状。
有意干扰对方,皇帝故意把孩子逗弄得哈哈直笑:“汗青,你要不要抱抱他,你从来都没抱过他,小心他记恨你啊。”
男人就像是睡熟了,连眼都懒得睁。恍惚间,有人进来通报什麽,只听见那人说:“有点急事,朕去去就来,你帮朕照看下明儿。”
他正要反驳,怀中便多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睁开眼,只看见那人走掉的背影,倒是那肥嘟嘟的小婴儿将他眼帘塞得满满的。把他丢给我,你就不把我掐死他吗?阮汗青好一阵咬牙切齿,把手放在那肉呼呼的短短的脖子上,只要一用力……可小家夥什麽都不知道,只抬起小脸,一双大眼睛闪啊闪地望著他,天真极了,一时竟然下不了手去。
提起他的後颈将他扔在一边,继续补眠,这胖小子没之前那个女孩好动,规规矩矩地坐在床尾,这样自然省心,阮汗青巴心不得。只是,生为太子的小家夥从没受过这样的冷落,而他的父皇又迟迟不回来,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几次爬到床边翘首企盼,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他‘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
在宫里大家都把他当宝贝围著他转,从来没受过苦受过痛,如今孤身一人,还摔得这麽惨,居然没人哄,他不禁哭得更大声了,就像是一只小狼在嚎似的。阮汗青本来不想理他,但哭著实在让人心烦,於是过去将坐在地上的小婴儿拧了起来,阴森森地盯著他:你再哭!
84.
皇帝回来的时候看见明儿好好的坐著心里十分高兴,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己高兴得太早,怪说不得他不哭不闹原来是被点了穴道,还好点得不重,没怎麽费力就解开了,刚被解开穴道小婴儿便嚎了起来,魏帝则在孩子如雷贯耳的哭声中唠叨:“怎麽可以对这麽小的孩子胡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麽办?”
也不能说得太多或者说得太重,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免得物得其反。阮汗青虽然装作没听见,但还是忍不住向那个好似委屈得不得了、哭得地动山摇的小屁孩瞟了一眼。估计这麽会哭的孩子他从没见过,怎麽也想不通这家夥居然会是自己生的,但随即止住了这带著某种承认的埋怨,魏帝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不小心想深了,不过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谁家娘子不把孩子当心肝宝贝,生怕他吃不饱穿不暖,哪有对自己骨肉这麽不闻不问、不冷不热的?只是今天的目的不光是想让他和明儿亲近亲近,更希望对方能融入这个家庭,他们都有一儿一女了还像陌生人一样那怎麽行?始乱终弃向来是皇帝最擅长的,可如今却反过来了,倒是那人比他这个天子还无情。什麽世道啊。
魏帝一边给明儿擦眼泪,一边转头朝著门外大声说:“蓝蓝,还不快点过来哄你弟弟?”而那人只露出半个小脑袋,就是不进来,仿佛害怕什麽似的,只探出一条翘翘的小辫子、一只怯生生的大眼。
阮汗青并不知道他叫的是谁,但看见门边那有点眼熟的矮小的身影,顿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对不起他的人是魏靖恒,但他更讨厌这两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看见他们内心就变得痛苦、恐慌,怎麽也不自在,因为这块伤疤实在是太深了,别说痊愈,只要不继续溃烂就很好了。
魏帝向门外喊了几声,小家夥这才磨磨蹭蹭地钻了出来,向屋里跑了几步又调头跑回门边,皇帝见状吼了一声:“蓝蓝!”虽然并不和爹爹生活在一起,但爹爹经常去看他,她知道这是爹爹即将发怒的征兆,也就不敢再闹下去了,只是仍旧一副怕怕的样子,睁著水汪汪的大眼很是哀求地看著皇帝,哪知道这招居然行不通了,她只好靠了过去但坚决要赖在爹爹怀里,只是爹爹却不知怎的非要抱著她朝那个坏人靠近,她不由偷偷扯爹爹的衣袖,爹爹却不理她自顾自地说话,她急得快哭了,还好是背对著那人,否则她早吓得魂不守舍了。
魏帝看出了女儿心中的惧意,便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说:“蓝蓝别怕,没人再伤害你了。”见她仍然抖得厉害,把头埋在自己怀中不肯拔出来,便用心疼的语气说了声‘乖’。
这里似乎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上演著的这三人的种种亲密也十分碍眼,於是起身想离开,却被男人抓住不放:“汗青,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要去哪里?”阮汗青顿时有种作呕的感觉,亏他能把这话说出口,什麽一家人,放在这里简直狗屁不通!魏帝似知他心中所想,便道:“汗青,不管怎样,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说著把小女孩扭著的身子掰回原位,让她正对著男人,而小家夥死活不肯,还生气地用没长全的乳牙去咬皇帝,明儿也同仇敌忾,从离阮汗青最远的床尾爬过来帮姐姐助威,见状魏帝哭笑不得,只好对他们讲:”傻孩子,这是你们的亲爹,快叫爹爹。”
两个孩子一头雾水,明明是欺负小孩子的坏人,怎麽突然之间变成自己的爹爹了?况且他们已经有一个爹爹了,这变化也太大太离谱了点。两屁孩儿坚决不同意,不满地瞪著这个吃里爬外的狗皇帝,而魏帝是下了决心要让他们接受彼此,否则他和阮汗青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有实质性的转变,於是当起了这个不太好当的中间人:“明儿,快叫爹爹。”这两个孩子中他和明儿的感情最好,微服私访的时候,在民间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带给他,所以说明儿最听他话了。
85.
魏帝见他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似乎不打算开口便悄悄塞了颗糖给他,凭父子的关系加上贿赂保证万无一失,小婴儿终於动摇了,但还是仍不住转头看向他姐姐,他姐姐呢也不瞧他,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看上去就像摇著玩,让那个严厉的老爹抓不到把柄,没有充分的理由自然打不到她的屁屁了。
“嗯?!”皇帝心如明镜,知道女儿鬼机灵,在给弟弟打暗语,於是故意发出一声‘嗯’,提醒儿子到底该听谁的,那颗糖还在你手心呢!气人的是小家夥毫不客气把糖吃了,居然跟著蓝蓝摇起头来,动作颇为夸张,似笑非笑的,仿佛在对他说:老爹,不行啊,这是原则问题,至於糖,哈哈,老子就笑纳了~
当然这是皇帝老爹的自行想象,虽然两屁孩玩弄了他,但他一点也不生气,表面上的顺从并不代表骨子里的软弱,太子这麽小就有自己的主见挺不容易,女儿也这麽聪明,让他这个皇帝讨不到半分便宜,看来他和阮汗青的结合是对的。
突然想到什麽,他觉得这事不必急於一时,孩子这麽小哪里会懂得这麽复杂的道理,於是转头对女儿说:“你知道爹爹为什麽给你取名叫阮初蓝麽?”初蓝有纯净之意,然而女儿不过一两岁,怪她心思复杂还不至於,何况对方也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所以说这话他其实是说给男人听的,让女儿跟著他姓阮,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果然阮汗青听了神色微微一动,不知道是脸皮抽搐还是别的意思,总之有了点表情。
魏帝赶忙趁热打铁:“那就不叫爹爹,叫干爹。干爹很会打架,爹爹也曾被他打得四脚朝天。明儿,以後让干爹教你。”
“我呢?”连爹爹都惨遭凌虐,干爹肯定很厉害啦,蓝儿仰起小脸,用手指著自己,“我也要学!”
魏帝不禁失笑:“女儿家学什麽打架!”学打架就是学武功,让她学了武功,还不变成个闯祸精?
“不嘛,爹爹,我要学嘛~”蓝蓝抱著他的肩膀撒娇,好一阵软磨硬泡,结果皇帝还是没答应,後来实在顶不住她的胡搅蛮缠,才不得已松了口:“爹爹说了不算数,要干爹答应了才行。”他很狡猾地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阮汗青。
阮汗青正想著心事,哪知小家夥突然就扑了过来,先前还怕他怕得要死,一副我讨厌你的样子,如今为了学打架也就不计前嫌了,一头撞进他怀里做出乞怜状:“干爹,教我。不准教弟弟。”强迫他教她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准人家学,真是够霸道的。阮汗青下意识对强权非常反感,女儿的性子又与他父皇最像,再加上自己不习惯被小孩子当作撒娇的对象,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她又那麽小,谁都不能说她不可爱,言行举止稚气得让人心头温软,也就不好把她推开,何况以前这个小家夥还差点死在自己手中,不如答应她就当作补偿好了,但一想到这无疑是自找麻烦就忍住了。
蓝蓝见对方像石头一样任凭自己怎麽哀求都不动於衷,便把头转向皇帝。皇帝装作没看到,要他帮腔还不如不帮的好,男人绝对不会听他的,他有这个信心。哈,真丢脸。当然他主要的心思是想让阮汗青尝尝带孩子的感觉。
只是他利用女儿行一己之私很快就遭到了报应,蓝蓝见学打架无望便安静下来了,就像个小大人一样,魏帝觉得很奇怪,这也太反常了点,果然,没一会那家夥的裤子就湿了,而明儿与他姐姐相当有默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一声不吭地跟著尿了……
两个大人的脸几乎是同时黑了下来,特别是被尿在身上的阮汗青……
“哼!”男人起身将蓝蓝推开,到里间换了一身干净衣物,不理这干人是什麽脸色,便大步走出门去。
86.
尽管换了一套衣服,但那股尿味仍是挥之不去,阮汗青感到厌恶,但是除了厌恶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由得再次审视自己,前後经历了两次分娩,皆是九死一生,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蓝蓝和明儿始终是他的亲生女儿和儿子。
想著眼前便出现了两张稚气的面孔,一双眼睛带著总让大人莫可奈何的狡黠,一双眼睛老实巴交但事实上并没那麽单纯。生在皇家的孩子总会提前学会很多东西。这种感觉类似心疼更类似窒息。他并没有母爱可以给他们,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他绝非自以为是,曾经他并不在乎这副身体的秘密,直到後来他偿到了这秘密所带来的世上最可怕的报应……
回过神来发现迷路了,也不著急,散步似的乱转一气,那人最近总是拿孩子说事,一再强调血缘关系,他都快烦死了,而且老是占用他独处的时间,正暗恨,不远处传来一阵动听的琴声,丝丝缕缕,犹如天籁,他不由寻著琴声而去,心想这麽偏僻的地方怎会有人,还是琴技如此高超的高人?
他曾经住的地方已经够偏僻了,可这里不知还要偏僻多少倍,难道……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出这麽远?
这个地方一点也不美,连一棵长青的树也没,四处皆是杂草,房子也旧得看不出颜色,就只有一汪面上飘著残败荷叶的湖水还勉强泛著光。
湖边甚至没有一座亭子,只有几块岩石,而那人就坐在岩石上,一身白衣飘飘。
阮汗青没有直接过去,他只是站得远远的,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是凭那分气度可以断定对方绝非常人。他管得住自己的脚正因为这间陋屋的主子跟魏靖恒有某种相似,他对这种相似非常敏感。
琴声倒是很好,听上去极其世外,人在世上,要经历太多的不愉快,即便能获得心灵的平静,也只能是暂时的。心魔总在。活到现在,他已经疲倦,不愿再与人深交,就这样相对自由地活著,尽量不受别人的影响就很好了。不管是友谊还是情爱,皆是敬而远之,每件事物都有著双面,在不知道另一面是什麽时,最好不要轻试。
一曲终,他转身要走,不料一把声音响起:“是在下弹得不好吗?”
两人隔著一汪湖,那人分明身怀武功,声音从湖那边远远地传来,但并不浑厚,到耳边时变得异常单薄。
“不。”偷听别人弹琴也就罢了,再这麽不声不响地离开的确太无礼了,从咄咄逼人的语气来看这人怕是十分清高,虽是萍水相逢,伤了人家的自尊心也不大好,何况他琴技不错,选择离开不过是因为这琴声勾起了自己的惆怅,还是申明一下比较妥当:“并不是兄台弹得不好,而是这首曲子过於寂寞,在下不忍再听下去了。”
那人似是笑了:“你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多久?”
阮汗青答:“不知。”
“你过来说话,好麽?”尽管对方并不以‘阁下’或者‘兄台’称呼他,但仍是礼貌对话。
宫中并没什麽新鲜事物,在眼前来来往往的皆是各式各样的卑躬屈膝,没有一个人值得结交,真性情的人少之又少,阮汗青早就厌倦了。最後他上了战场,将人生中的绝望和痛苦通过杀戮发泄了出去,只有通过不断发泄他才能维持正常的自我,才能掩盖那无人能懂的灰色寂寞。
和阮汗青不同,对面的人说了几句,功力就青黄不接了,过了一阵才调侃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倒是欢迎你赶快来吃了我。”
那人调子中的挫败和孤独之意让他心中一动,朋友易结,知音难求,不如就当一回知音,也算报答对方给他这个陌生人弹奏一曲的恩德。
87.
白衣人见他施展轻功跃了过来终於露出了一丝微笑:“年纪轻轻便有这等功力,前途无量。”
阮汗青抱拳:“过奖。”
这时,他才把男人彻底看清楚,刚才他只能看见对方脸部轮廓,近看才发现这人长得十分英俊,只是身体偏瘦,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而看他的修养和气度明明是武功上乘之人或者掌权之人才有的,却不料他的丹田如此空虚,连隔湖喊话也喊不到几句。
男人任他把住自己的脉,一脸悠闲地:“今天天气不错,我运气更不错。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好多年都没人来了……”说著便转头望著他,似笑非笑地:“怎麽?”
阮汗青的表情极为认真,就像在处理一件大事:“你是不是中了一种毒?”
白衣人暗想:果然不负我望,他到底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脸色不变:“你说笑了,这里除了我半个人影都没有,谁给我下毒?”
阮汗青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再追问下去,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那把琴。
白衣人轻轻一笑,表示心领神会,便微微调整坐姿,奏了一曲。
一曲完毕,阮汗青仍沈浸在适才波涛汹涌的音律里。
白衣人若有似无地抚摸著指下的琴弦,缓缓地打破这有些沈重的宁静:“你留在我这吃个晚饭。”毋庸置疑并显得冷漠的语气却十分暖心,只见他起身,开始摆弄简陋的厨具。
他的瘦削和高大非常之不搭配,连苍白也显得有些蛮横。似乎有股怨气深埋在体内。阮汗青想过去帮他,但对方没一会就将晚饭端了上来,锅里全是野菜,怪说不得他那麽瘦,光吃这些怎麽行。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朝湖里望去,只见一圈圈水纹。阮汗青不禁道:“这湖里有鱼?”
白衣人明白他话中之意,便说:“这几条鱼一直陪伴著我,我怎可能将它们弄成美味佳肴吃了?”见阮汗青微微脸红,知道他是因为变相提出这个庸俗的问题而不好意思,不由露出了笑容:“你等等。”
阮汗青不知他要做什麽,见他赤著脚踏进湖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不愿让他颜面受损,便下湖捉鱼给他烹饪,阮汗青心中感动,这几条鱼是他的命根子,我怎配他忍痛割爱?於是连忙招呼他上来,说自己最讨厌吃鱼。
刚才还想一走了之,如今却是流连忘返,两人相遇,不说相见恨晚,至少也有一见如故之感。吃晚饭,那人即兴发挥,又弹了几段,阮汗青听得津津有味,但天色已暗,他必须离开。被魏靖恒关在这个地方,不是意图造反的亲王就是忤逆过他的重臣,如果被他找到逗留在此的自己,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更会连累白衣人。
他想知道他的身份,却不好直接询问,心想来日方长,对方想告诉自己自然会告诉自己,不料临行时,那人却主动泄了秘:“你是魏靖恒身边的人,是不是?”
阮汗青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也能看出来,只得实话实说:“是。”
那人不语,片刻才说:“这儿是皇宫最为偏僻的一偶,你自己回不去,会迷路的。”意思是我送你一程。
虽然他们才接触不久,但很多话都不用挑明,彼此心领神会。想到这,阮汗青感到一丝丝的振奋。
走了一截,那人停了下来:“我就送你到这里。”说完也不走,站在原地。阮汗青再次抱拳:“後会有期。”不料那人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太子已死?”
感到心脏狠跳了几下,阮汗青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含糊其辞:“也许。”
这个男人极会察言观色,阮汗青不禁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
现在不比原来,他早告别了天真。男人对他的了解不能用缘分来解释,而是有企图的。
特别是最後那句尖锐的问话:你相信太子已死?让他更加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被关在此处与世隔绝,还中了那样的毒,说他不是重要人物谁会相信?
言谈举止中,对方无不透露出要自己相助之意。如果他的身份真是……一个计划不由在他脑海中形成。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
88.
回去後傍晚已过,魏靖恒也没问他去了哪里,只叫人端来可口的饭菜,然後站在旁边看下人捣鼓。
阮汗青并不饿,但不吃恐怕会引起男人的怀疑,便只好往桌边坐下,吃饭期间两人都不吭声,还是魏帝主动拿来两只杯子和一坛好酒,加入到这场盛宴之中。
吃完饭,阮汗青照例在院里练武,皇帝则在树下一边喝茶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著,男人也不避讳他,一招一式都展现得清清楚楚,搞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欣赏得过於仔细了。但是透过眼角,那人一会飞旋、一会跃起,长矛在飞舞的发丝中灵活地穿梭,月光洒下,照得那修长的身影、优美的姿势说不出的出尘和洒脱。不知不觉,茶溢出了杯沿,在手心沸腾的温度下不知所踪……
没过几天,阮汗青就被封为镇军大将军。从一个小小先锋升为将军恐怕跨度太大,而阮汗青能力出众,因此破格提拔,大臣并无太大的异议,毕竟要有地位必须有所作为,也就是具备让大家承认的实力。
拿到兵符後,男人就很少回小院了,而是抓紧时间操练军队,几乎把校场当作了自己的家,见他如此用功魏帝非常欣慰,同时也知道他是不想见到自己才夜不归家的。虽然男人不愿回来,但并不妨碍他以阅兵的名义去校场和他碰面,并以‘从小开始熏陶太子’的借口带上明儿一同前往,操练是很辛苦的,他还带去了一些比较实际的慰问品。看著排成方阵的士兵所穿的盔甲银光闪闪,站得整整齐齐,在阮汗青干脆果决的指挥下,声势浩荡地後退或者前进,魏靖恒感到阵阵说不出的心悸,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男人如此意气风发,就像是一幅由自己绘成的雄伟图画,不仅赏心悦目并且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他一直期待这麽一个人,统领百万雄兵,驱使无数铁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替自己打下一个完整的天下,他是独一无二的。而如今,这个梦想触手可及,只是很多地方不如人意。阮汗青对他没有忠诚,也就更谈不上爱意。最尴尬的莫过於自己万般维护他却又要对他保持戒心。
“再过一天阮将军就要出征了,不如今晚到朕那叙一叙。”有好多天都没和他亲近了,魏帝想得紧,阮汗青在的这段时间,晚上他从没有招人侍寝,尽管对方并不在乎他的私生活如何糜烂,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性欲,结果落得个孤枕难眠。
阮汗青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注意著场上的状况,哪管对方为了求得一夜春宵而近乎低声下气。
最後天子仍是独自一人回到了寝宫,气鼓鼓的。正好丞相找他有事相商,见他如此便询问原因,於是他把阮汗青不给他面子的事说了,张宇也知道皇帝是个并不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的人,心胸足够开阔,阮汗青经常惹他不快,他也没怎麽抱怨,然而男人对於他来说跟别人并不一样,因此心里这才有了块垒。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尽管说。”
张宇道:“俗话说,一种米养百种人。大多数人普普通通,只求安安稳稳地过一生,性格没有特别之处,自然就没有什麽作为。而有一种人,生性孤傲,极不好接触:国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为臣。论性子,的确让人头疼,论才德,却是千年难遇: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他们心中没有中庸之道,没有圣贤之书: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得意则不惭为人君,不得意则不肯为人臣便是这群人的真实写照。而阮汗青正是这种人,所以说陛下不能以看待常人的准则来看待他。”
听丞相这麽说,天子茅塞顿开,有过人之处必有讨厌之处,无可厚非,上天必定会想办法中和集合在一个人身上的完美。“丞相这话,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朕明白了。”
後来他们又谈到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太尉曹仁,魏帝频频冷笑:“他折腾不了多久了。”
89.
阮汗青出征的那天,文武百官都来了,天子亲自相送,一个从三品的将军能享受如此大礼,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可男人并不在乎这顶级的虚荣,把热情的臣子和稳重的皇帝抛在身後。魏靖恒有些尴尬,哪个将军在这种情形下不是感激涕零,对他这个天子又跪又拜的?也只有他恨不得连头都不回,打马即走。他压抑住心头的不快,手持金杯,上前敬酒。阮汗青还算不太过分,伸手接了,但眼神落在远处,不与他接触。
按惯例做皇帝的要说些场面画,比如此途凶险什麽什麽的,如此隆重的送行一是给主帅打气,二是让主帅有身负重任之感,在沙场上才不会掉以轻心。然而这招对阮汗青没什麽用处,就像丞相所说,不管他有没伤害过他,他都不会臣服在他的权威之下,同样,不管自己是否前来送行,亦不影响他对待胜负的态度和决心。
阮汗青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阳光照著他淡漠的表情,竟显得有几分令人心动的冷峻。 魏帝伸出手,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然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保重。”虽说勉励出征的主帅是天子的职责,这一声‘保重’却带著特殊的感情,而不是一个空洞无物的形式。
阮汗青并不急於折断他伸出的橄榄枝,在宫里几年,他也明白光是意气用事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当碰见那个白衣人时他发现了复仇的契机,只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他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这期间不能离皇帝太远也不能太近。
在阮汗青转身的那一刹那,魏帝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不舍,他很想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扯进怀里,在他唇边印上深深的一吻,这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告别仪式。只可惜在天下人的面前,他只能是臣,他只能是君。虽然这种冲动在大臣的注目礼中转瞬即逝,但心中的遗憾仍是不减。魏帝目送他率领军队缓缓走远,直至不见,才转回头,心事重重地望著天。
晋国的三十万主力在李烈大军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只剩下五万残兵败将,全部归拢於盟友越国,越国虽然没有晋国那样的兵力,但是越国有三位将领,在天下排得上名次的武将中绝对首屈一指。这便是魏帝忧虑的原因,阮汗青虽然胆识过人,但越国那边皆是曾经叱吒风云的老将,於沙场上拼杀多年,像阮汗青这样的新起之秀简直是小菜一叠。後来又想,能够让他碰碰壁杀杀他的锐气也是一件好事,便略略宽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虽然打了几场胜仗,阮汗青并没有骄傲自满,狂傲里带著谦虚是最完美的状态。他深知此行任务之艰巨,所以进入越国境内首先便派人勘察地形,按照魏国传统,师出必祭,军营驻扎地必须建立祭坛,杀牛羊拿军服祭祀,然而阮汗青不肯按部就班,选好营地立刻进行军事部署,坚决不打无准备之战,他只相信成事在人,从不把胜负寄托於封建迷信。
挡在他们面前的第一座城池叫茂城,这座城池是到达越国内陆的屏障,如果硬行攻城,势必要花费大量时间和兵力,如果外援赶到便是腹背受敌,他派探子了解这座城,探子不久回报,正如他所想,此地固若金汤。
思考间,有人走进帐篷,帐篷里顿时充斥满茶叶的清香:“阮将军,我们是该攻克茂城,还是该绕道而行?”
阮汗青微微一愣,这把声音是如此熟悉,转头果然看见是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他当然没有惊讶地叫道:”小贵子,你怎麽在这里?”通过磨练,他早就变得胸有城府,何况处事不惊是将领最基本的素质。小贵子也发现阮汗青变了不少,可说与之前判若两人,稳重得叫人触目惊心。两人分开了半年多,没有彼此的消息,有时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阴阳两隔的错觉,可如今相见,自己欣喜若狂,对方却像是没有什麽感觉,这让他分外灰心。
90.
阮汗青首先意识到这一定是魏靖恒的安排,把小贵子要过来带在身边,他一度想提出这个要求,但都没有开口,因为自己不想求他,哪怕是一件小事。没想到那人这麽精明,不动声色地送了自己一份大礼。说是不欣喜那是假的,只是想到这是对方收买自己的手段,也就对这次重逢没什麽热情。
可无论怎样,这是一件喜事,阮汗青露出了笑容:“你把茶放下,拿壶酒来,咱俩喝几杯。”
有好久都没看见对方真心实意的笑容了,小太监有些受宠若惊,之前的不快烟消云散:“奴才不敢……”
阮汗青笑得越发爽朗:“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才,否则我可要生气。”说著拍了拍他的肩,表示两人的关系跟主仆无关。
叙旧完毕,转回正题:“阿贵,你认为我军该如何处理茂城?”
对方叫他‘阿贵’,分明是没把他当作太监,他从未奢望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能得到将军的青睐,因此被这个不起眼的细节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嘴上还是实话实说:“小的只会打杂,并不懂这些,不过也听说军中的意见不一致,有的建议强行攻下茂城,说如此不仅打开了越国的门户,也给自己留下了退路,有的则笃定这是敌军的奸计,故意用茂城转移我军的注意力,然後寻找机会将我军一网打尽……”
阮汗青也知道手下的将领对下一步怎麽走意见有所分歧,便道:“让他们立刻过来商议此事。”
在座的人各抒己见,想法可谓五花八门,阮汗青并没被搅晕,他深知自己才是决策者,最终还是要依仗自己的判断,何况真理向来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所以没必要故意去顺应大流。十万人的身家性命紧握在自己手中,决定必须慎之又慎。
最後,他选择了攻城。攻城又有几种方法,阮汗青则主张强攻取胜。这很符合他的风格。
对於主帅的决议,有人兴奋难当,有人忧心忡忡。殊不知他们的表情被阮汗青暗收眼底,作为评判其性格和能力的依据。这一仗打完,他就知道谁是佼佼者,谁又是无能者,然後实行职位的调动,以提升战斗力。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如今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战斗打响以後,魏军攻势猛烈,令人纳闷的是,若是强攻,一般要用上弓弩石炮,这位阮将军却让兵士运土筑土山、竖云梯、架飞桥,而且云梯还是巨大笨重、结构较为复杂的一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过程不顺利,其後患无穷。也有人找到他说明道理,可他不接纳任何人的意见,一意孤行,气得那些军中老将恨不得撒手不干了。要不是阮汗青下了一道命令:谁不听从指示一律军法处置,那些人才作罢了的。
就在攻城攻得热火朝天时,有人急匆匆奔来,跪道:“禀告将军,越军援军即将赶到!”他急得额上直冒汗,因为对方来得太快太隐秘了,他侦查到时已经有些晚了,何况他只发现了援军的痕迹,却不知具体有几路、从哪里来、有多少人,对他这个资深的侦查兵来说是不小的失职。哪知阮将军并不担忧,甚至嘴角微微勾起:“哦,来得太是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来不及细想对方这句话的含义,就被前来报告战况的将领赶离了主帅的视线。随後阮汗青叫来副将:“都准备好了吗?”
副将左涛答道:“都准备好了。”语气间颇为自得,见状阮汗青神情一凛:“切记不要轻敌,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
越国援军的首领拉克申见魏军盲目攻城大喜过望,因为茂城在魏军和晋军交手时就开始加固,不仅拓宽了护城河,该城外还另设了一道城墙,双重城墙让敌军无法迅速攻破城防,搞不好反受其累。心中不由暗叹:巴特尔不愧为大越第一神将,料事如神。初出茅庐的阮汗青与他相差太远了!
不料他刚将两人做了个比较前方不远处便传出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一人跌跌撞撞来到跟前:“大帅不好了,我们中了埋伏!”
91.
听闻拉克申大吃一惊,这姓阮的不过二十来岁,年轻人总爱意气用事,站在沙场想的就是如何建功立业,听说他正用足兵力轰轰烈烈地攻城,这完全符合越国将领对他的猜测。如今自己才明白过来,这家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故意攻城等著他们来救,然後在半途设下伏兵,对来援各个击破,攻城的笨拙和粗鲁全是装出来的,就是想让他们麻痹大意。想到这里,拉克申好一阵心惊肉跳,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智谋,怪不得魏靖恒放心将十万大军交到他手中。
没一会,其他探子也到了,果不其然,其他援兵也惨遭伏击,他这边的情况已算很好的了。
此时,阮汗青正在帐中盘算著这次的战果,茂城被围,敌军分三路援救,本来是想趁机实行打击,不料自己将计就计,反而消磨了他们的有生力量。如今,这三路敌军,有一路消息灵通,得以全身而退,有一路反应机敏,损失不太惨重,剩下的那一路在我军的伏击下一溃千里,连主将也战死沙场。阮汗青见好就收,停下了所有的攻击倾向。至於茂城见援兵迟迟不到,便知事情不妙,军心不禁动摇。再磨它一阵,想必就能拿下了。
刚进入越国就一阵大刀阔斧的确有躁进的嫌疑,不过,随著事态的发展,所有的疑虑都不攻而破,问题也迎刃而解。经过这麽一场插曲,军中不再有人怀疑阮汗青的能力。首先这个计谋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第二,就算想到了,是否能够严格保密、如何才能顺利进行,最难的一点便是要准确估计敌军选择什麽样的方式来与我军对垒,从哪条路来,哪一路援军是重点,如此才能做出完美的伏击,否则就是凭空浪费兵力和时间。阮汗青彻底为自己树立了威信,他也知道这件事表面上很容易,实际上并不简单,他能够收放自如,是因为在出征前他便熟识了越国的地图,并对几个著名的越国守将进行了深入研究,对他们用过的战术烂熟於心,亦针对他们的弱点打定了注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有大量的付出是绝不可能旗开得胜的。
这时,侍卫来报,茂城来信,说要归降於魏军,求主帅接见。小贵子正在替他泡茶,听闻便不无担忧地对他说:“将军别去,茂城定是诈降。”
这座城的太守叫旭日干,性子是出了名的顽固,拿来守城再合适不过,曾经几国混战,在兵临城下之时他坚守城池一年不出,打破了守将守城的时限记录。这样的人会主动投降,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假的。连一个太监都清楚这一点,阮汗青还会不了解?小贵子阻止他是怕他遇到危险,所谓擒贼先擒王,在暂时打不过自己的时候敌军难免要搞点阴谋什麽的。只是这事看上去漏洞百出,他相信旭日干不会这麽傻,对方到底玩的什麽花招,还是要看看才能水落石出。
因此他没有拒绝使者的求见,何况他并没理由拒绝茂城的白旗。谁都希望兵不血刃便能达到目的,他同样如此。纵然旭日干是想来刺杀自己,也没什麽不可,看问题不仅要换个角度、还要站到一定高度去看,说不定能把坏处变做好处。
第二天,茂城的使者一行六人便手持降书来到魏军军营,阮汗青亲自迎接了他们,身边只带了一个女人,而且这人下盘不稳,一看就不会武功。男人似乎对他们的来访并不怎麽戒备的样子,神色间十分放松,言行举止也彬彬有礼,茂城的使者暗自佩服阮汗青的胆识,虽然这一切极不符合常理,可他竟宁愿相信对方确实乃光明磊落之人。
众人按尊卑次序一一坐下,便表明立场,开始与阮汗青大谈条件。阮汗青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始终把握住问题的要害和关键,不禁让几人刮目相看。言谈中,阮汗青注意到这几人双目有神、太阳穴高鼓,皆是武功上乘之辈,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突然发难,自己也恐怕制不住他们。
92.
但从头到尾他们动嘴不动手,这让阮汗青觉得十分奇怪,难道旭日干真打算投降?来使见他心中仍有疑虑便再次强调鸟择良木而栖这个道理,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不再多说,言多必有失,於是约定明天正午茂城打开城门,阮汗青特意将时间提前了两个时辰。
众人准备离开时,阮汗青表示挽留:“大家以後就是兄弟,再不用兵戎相见,也就别忙著走,再说天色已晚……”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你们恐怕还没见过我军的营妓吧……”说到这声音嘎然而止,神情间带著几分臭味相投,刚才他故意带了个美女在身旁,这些野蛮人虽然装著不感兴趣,其实颇为心动,自己阅人无数,哪会看不出来。五国之所以频频骚扰魏国,不外乎眼红魏国的金银财宝、居住环境,其次便是漂亮女人,在蛮荒之地,资源相当贫瘠,他们自然渴望得到魏国的土地。何况留在这里一晚,不但享受了,还能刺探魏军的军情,果然,他们推脱几番後最终同意。
忍著恶心将一群人送走,小贵子便兴冲冲地赶来,说是在当地找到了一种有提神功效的茶叶,毕竟这几天为了打好头仗,他几乎没怎麽闭眼,小贵子身为他的近侍,特别担心他的睡眠,而自己两次分娩皆留下了病根,对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气候很是敏感,那人想办法弄些偏方替他减轻身体上的负担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在想刚才的事,一事还回不过神来。
他有预感,今晚是事情进展的关键,没有告一段落,自己决不能放松警惕。只是到了半夜,突然一阵昏眩袭来,身体似乎出现了不适,阮汗青有些吃惊,难道……之前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些人的拳脚上,说不定对方故意找些模样十足的武林高手前来谈判就是为了误导自己,他们不一定要伤自己下毒同样可行,思及此赶忙端坐,运气,发现内力阻塞,却并非中毒的症状。正疑惑,突然感到体内涌起一股奇异的瘙痒,他的脸一下就红了,接著由红转青,由青转紫,露出一种屈辱的表情。
阮汗青忍著怒气叫来了小贵子:“这茶哪来的?”
小贵子没想到一来就遭到劈头盖脸的质问,心中十分委屈:“是左参将给的。”其实给茶的另有其人,由於主子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敢说实话而已。
左想右想还是不对,阮汗青道:“越国使臣是否还在军营中?”
那人答道:“两个时辰前便已离开。”
阮汗青接著问:“六个人都走了?”
小贵子用微微吃惊的眼神道:“将军,他们不止六人,一共是七人,另外一个在外面等著。”
帐篷里安静得让人发狂,半晌阮汗青才冷冽出声:“你什麽时候学会说谎了?”
他差点就问你没接触第七个人怎知他等在外面?想必这便是那含有春药的茶的来源。
他宁愿茶里是毒药,却偏偏是……他的身体对春药非常敏感,而且这几天恰巧是他的情潮期,凭著磨练出的意志他本是可以克服,哪知如今……
这春药下得比毒药都还要毒!
他感到心头一阵发虚,到底是有人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很可能是前者。他越想越不安,心一乱也就越发压抑不了药性,何况这并非普通的春药。小贵子见他神色不对也紧张起来,今天的使臣非常友好,带来了许多本地的特产,茶只是其中一样。“不会这茶有问题吧?”尽管他内心不愿面对这个可能,但他必须承担属於自己的责任。见阮汗青摇了摇头,他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了下去。
“以後不要随便收礼。”小贵子毕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他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刻一直陪伴左右,他性子过於率真,根本不知局面的复杂,这事也不能怪他,所以他不想对他说重话。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敌人会通过这种的方式来与他对话。
“去把左涛叫来。”感到自己快撑不下去了,阮汗青赶紧吩咐道。
小贵子离开不久,副将左涛便走了进来,他见男人端坐在桌後,表情异常严肃,就知道接下来有重要的任务要交代。
93.
果然,阮汗青将接下来的战略部署一一交代了他,重要环节特别加以强调,就差让他立下军令状,这明显是对他不信任,虽然他心里很不舒服,表面上仍是一再保证,谁叫对方是自己的主帅,听命於他是理所当然。“末将认为旭日干不会轻易投降。”虽然这显而易见,但是他依然担心阮汗青被敌人的怀柔政策所迷惑,男人听後并不反驳,反而微微笑起来:“明天正午,他们一定开门投降。”尽管语气轻柔,但十分笃定,这让他更加纳闷了。
不久奇迹竟然发生了,第二天清晨茂城内的一偶突然失火,正午时城墙上伸出了白旗,然而城门并未打开,见状,围城的左涛不由想起阮汗青的叮嘱:此乃缓兵之计,不可轻信。果然不出半个时辰,附近出现援兵的踪迹,这让他不能不服。
然而此时,阮汗青在军帐里却并不安稳,就算自己经过反复推测料到了当前的形势,但是战况瞬息万变,他不亲临战场很可能会出纰漏,只是他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说敌人完全参透了他的心理,一想到这个他就心乱如麻,用来专门对付轩辕一族的媚毒突然出现,说明下毒者定与自己有关。可知道自己弱点的就只有自己的亲人,何况连他情潮期发作的日子都算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感到很痛苦,然而这只能是无人能懂的苦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昨天的计划还算成功,在那些使者和营妓肆意享乐的时候,其中一人被他事先选好的刺客杀掉了,然後那个刺客戴上人皮面具,扮成死者的模样,就这样混进了城中,如期烧掉粮草,这才让魏军占据了优势。
“将军,浴桶准备好了。”突然响起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就著突然变得空白的脑子,他吐出了一口浊气,见布帘那边的身影似乎不打算离开,便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那人走後,他才走到桶前,桶里装著满满的水,水面上还飘著几块浮冰,还好初冬来临,否则这三天他一定会疯掉,不禁忆起那间他们几兄弟每月都要造访的黑屋,虽然很冷,但是很有安全感,有时大哥和二哥会陪伴在身旁,哪像现在这样孤独,满心怕人发现,但身体的反应又抑制不住。小贵子好是好,但毕竟和大哥相差太多,不能依靠,更无法深交。
冰水寒冷刺骨,他也只有忍了,就在他冷得有些神志不清时,有人进来报告战况,几乎每隔一盏茶的时间耳边就会响起脚步声,然後他必须打起精神拟定对策,而且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压力之大他简直忍无可忍。
“禀告将军,第一路援军已被我军击退,但是左参将在追击的时候不小心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
看上去是先报喜後报忧,无可厚非,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噩耗,阮汗青的脸一下就黑了:“不是叫他别追吗?他怎麽就是不听劝告!”
他也知道,这并不能全怪左参将,只能怪他和手下的将领磨合不够,毕竟有的比他的年龄大得多,却要听他使唤,难免口服心不服。
“那右参将呢?我不是他们两人彼此照应互相配合?”
那人道:“右参将已率兵去救,只是在途中被敌军分出来的部队截住。”
“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见阮汗青怒气上涌,他不敢再有所隐,於是言简意赅:“形势非常危急,搞不好会全军覆没。左参将年轻气盛,追击时并没带多少人,虽然都是精锐,但毕竟人寡势薄。”他心中暗骂:这家夥一心想出风头,恨不得将逃兵赶尽杀绝,结果捅出了篓子,害得老子替他挨骂,真他娘该死!
就在两人各自转著心思的时候,又有人来报,一出声便喜气洋洋,显然带来了好消息:“被围的士兵已脱离了危险,围困我军的敌人反被全歼!”
阮汗青有些不敢相信,战场上不会发生任何奇迹,奇迹只能靠自己创造,绝不会凭空出现,何况他至今未在军中发现一个能够替魏军力挽狂澜的军师,於是他问道:“这都是谁的主意?”
94.
由於事出蹊跷,阮汗青起身,穿上厚厚的衣物,从帘後转了出来,至於媚毒,刚才沈淀在体内的寒气足以抵挡一阵。
两个斥候皆低著头,後来的那个回道:“是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救了我们。”他脑里立刻出现四个字:天降神兵。并露出一种敬畏的表情。
阮汗青并没被他的表情所感染,他的脸上透著冷漠和理智。其实他刚才不用问,这只能是魏靖恒的主意,自己并不需要他插手这本该只属於他的战局,何况这个时候就给他增兵也未必太小瞧他了,就算是落到九死一生的境地也不必他来操心,阮汗青心中荡起一股傲气:“前来相助的是哪位将军?”
斥候答:“不知,并未看见他们中军挂有帅旗。”
他一边在心中猜测著主帅的反应,一边补充道:“我本想去刺探刺探,只是他们歼灭敌军後便无踪无影。”
听言阮汗青面露异色,“让几位将领注意警惕,你们都下去吧。”两人走後,他目光转向躺在不远处的盔甲,眉间的焦虑转为决绝:不管如何,自己是该一一穿上它了。
***
夜晚,一切归於静寂。只有火把无声地燃烧著,腾起的火焰试图撞击天地间的沧桑和寂寞。
副将左涛率著一队士兵进行巡逻。转了几圈,突见前方人影晃动,他拔刀,厉声道:“谁?!”
刀剑出窍的响声在夜里格外凸突,猝不及防很容易惊吓过度。然而那个人影显得十分淡泊而沈著:“是我。”
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刀刻的五官在火光下缓缓展开。这一刻的阮汗青看上去真实又虚幻,坚定又虚弱,竟是透著一股难言的魅惑,左涛不敢再看,只俯身:“阮将军,你怎麽来了?”
“难道我不该来麽?”看似无意的反问,却带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严。战场是他的家,除了杀戮,他的灵魂似乎无处可去了。无论是面目全非的惨烈,还是惨烈过後的萧瑟,他都必须面对以及承受。
“立刻召集五千人,今晚夜袭!”他的命令铿锵有力,满怀必胜的决心,他手握长矛,抛开一干人往前走去,背影在火光下微微的飘忽不定,就这麽缓缓走入夜色席卷的漩涡里。大家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心中已是壮志凌云。
此刻越军退後数百里,路途遥远,料魏军不会来袭,於是夜晚抓紧休息,积蓄精力,以逸待劳,准备白天再与魏军对决。
但阮汗青偏偏给马蹄裹上了布,长途跋涉杀了过来,让拉克申苦不堪言。还好对方来得快,去得快,他并没遭受更大的损失,只是军营被弄得七零八落,士兵惊魂未定,他正要松口气,又是一路魏军杀了进来,原来他们兵分两路,一半进攻时,另一半则趁机绕到後面,烧其粮草,乱其後勤,如果五千人尽数绕行,动静太大,不易得逞。待拉克申想通时,阮汗青已大胜而归。不过受挫後他并未消沈,而是灵机一动,立刻飞鸽传书,叫旭日干开门迎击没有主帅的围城的魏军。
阮汗青也想到了这一点,天亮前他无法赶回去。茂城必定蠢蠢欲动。何况留在原地的魏军不足六万,茂城粮草被烧,势必背水一战。就算他们只有三万人可参与反击,战斗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魏军的左参将常常轻敌说不定反让对方扭转乾坤。不过,这正是他要给旭日干的错觉,所以他故意调走三万人,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如果今晚跑这麽远光是为了夜袭也太不划算了一点,何不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话说旭日干收到拉克申的飞鸽传书後,集结了城中所有的人丁,但并没立刻开门击敌。他深知,这一举,若是成功还好,失败则是引狼入室。不得不慎之又慎。但老这样又不是办法,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想要胜利不可能不承担风险。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他最终决定放手一搏……
95.
天蒙蒙亮时,一干人还有数里路就要到达营地,但在这个时候,阮汗青突然慢了下来,众人只得跟著慢下了步子,望著他的眼神皆是不解。
“你们快马加鞭赶回去,我随後就来。”
虽然不明白主帅的决定,然而他们习惯於,只要是命令便毫不犹豫地执行,很快,广漠的天地间就只剩阮汗青一人。
待马蹄声再也听不见,男人身体一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良久,他才动了动,艰难地爬向旁边的水坑。
中了媚毒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折腾了大半夜,他逼著自己才熬到了现在。要不是夜色浓重,掩饰住了情欲的痕迹,他怕是早就当众出丑。
水坑边长满了杂草,坑里尽是淤泥,阮汗青也不顾不上自己如何狼狈了,他急需寒冷的东西给身体降温,於是扯下盔甲便往里面滚。浸在肮脏的冷水中,他抬起头,望向天边的目光有些茫然,心里满是、满是孤独之感,他这个样子活著何尝不是悲哀?
除了围城的魏军,另外有一双眼密切注意著茂城的动向,便是右参将徐航。他是阮汗青的一步暗棋,早在夜袭之前,就带兵潜伏在不远处的一片凹地,只待茂城出击就冲上去。然而这家夥急於求成,见茂城开门,尤其兴奋,也不探探虚实便挥刀而上,旭日干见机不对,立刻回城,心中余悸动未消:差点中了阮汗青的声东击西之计,自己项上人头险些不保!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意外便发生了,城门居然无法顺利关上。这也就罢了,更让他绝望的是,眼前的六万人突然变做了二十万大军,密密麻麻的人头上竟然出现一片黄灿灿的旗帜,上面的龙形隐约可辨,迎风飘扬,看上去似在吞云吐雾、张牙舞爪,就像是活的。他不由大吃一惊,魏国皇帝御驾亲征!他现在才醒悟过来,之前那支神秘的军队就是魏帝,当时他不表明身份是因为还未到时机,他在等待这千钧一发之时!要胜就胜个彻底!自己无疑大势已去。
皇帝亲征,群情振奋,茂城几乎是瞬间就攻克下来,而旭日干不肯投降,纵身跃进了护城河里。
阮汗青回来时,发现越国边境已经变成了魏军的领地。
但他一点也没感到高兴,勉强挪动步子缓缓迈向军营。
天明明亮了,他却感到自己仿佛仍身处黑夜。心中的阴暗始终挥之不去。
走了一会,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土坡上竟屹立著一抹人影。
那人侧身而站,衣袂飘飘,似乎感到他的视线,高大的身躯转了过来。
此刻阮汗青已是疲惫不堪,视线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能睁著眼就已是极限。
所以那个人朝他走来时,他没有任何防备。仿佛自己是影子,对方才是真实的存在。
“朕,一直在等你。”低沈的嗓音像是鹰的翅膀扇出的风声在耳边回旋。
阮汗青软绵绵的身体陡然僵直,刚才他差点就彻底放松倒进他怀里。
“怎麽弄成这样?”那声音里含著的温柔和心疼他咬紧牙关才能抗拒。
不依靠他,亦不原谅他。永远不能。他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可以。
但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什麽,自己是那麽软弱,浑身都使不出力气,他想念大哥,想念那些兄弟。可这些想念,都只能因为绝望嘎然而止。
一抹等待自己的人影,让他感到如此温暖,只可惜,只可惜,到底是……残忍的。
男人面无表情与自己擦身而过时,魏靖恒什麽都不再说,只默默跟在後面。
就算对方看上去那麽需要他的搀扶,他亦没伸出手。因为他不想再去破坏男人努力构筑的尊严。
不知何时起,自己开始注意他的感受。他相信如此,他与他之间就会渐渐多出一些温情。
就算自己曾带给他的伤害永不可磨灭,但至少它不会再延续。
没多久,两人便走进营地。
看著阮汗青穿过军营那副对任何人视而不见,对一切都没有感觉的样子,他竟感到有些窒息。仿佛这个行尸走肉般的人就是自己。
走到一顶军帐前,男人突然回头,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你不许进来。”
堂堂天子就这麽被扔在了外面。尴尬地面对无数射向他的视线。
96.
到了半夜,阮汗青才装著便装走出来。
只是没走几步,手臂便被捉住,他这才抬起低垂的头。
魏靖恒望著他,定定的:“他们在找你。”
他一直守在这里没离开过?阮汗青不愿细想,他现在只想独处,找个偏僻的地方,不想参加庆功宴,更不想跟他一起。
魏帝不由感到一阵烦躁,这种烦躁至从见到男人起就开始了。他不知怎麽了,从帐里出来,脸色简直可以用灰白来形容。这样沈默而萧瑟的阮汗青他从没有见过。
“不想去就算了,朕陪你走走。”
似乎对他的纠缠忍无可忍,阮汗青语气恶劣地:“不用!”
但魏帝还是跟在了後头,不管他脸色难看到什麽地步。倒有些不折不饶了。
一路上热闹非常,四处都是篝火,许多士兵和武官对他们恭敬之余,纷纷邀请他们加入,魏帝心情很好,一一婉拒了,拉著阮汗青就跑。
待终於脱离了大家热情的包围,阮汗青第一时间就甩开了他的手,走到树下牵马。魏帝也不生气,选了匹好马,只是他刚坐上去,那人已是奔远了。
还好他马术不错,很快就追了上去,此时,天边开始泛白,朝霞淡淡的,并不刺眼,却有著令人炫目的美,就好像他和他共同迷失在了一个梦里面。
男人追著像要飘走的云,而他追著就像要永远离开自己的阮汗青。朦胧的伤怀,黯淡的期许,越发让这一切看上去……像那既定的命运。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唯有马蹄声,相互交错,给予地面美妙的敲击。
不知向前跑了多远,阮汗青终於停了下来。脚边是一片草坪,尽管有些贫瘠,但暗含蓬勃的生机。它在等待春天的到来,就像他在等待他的回应。
草坪上长著几株矮树,挡住了此地的几分开阔,而男人下马後,就在树边躺了下去,见他一副倨傲中带著落寞的神情,魏帝心头一热,便走了过去。两人就这麽简单的肩并肩地躺在一起。
他一直想与他交心,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只占有他的身体,又很不甘心。也许今天就是个机会,只要能够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哪怕一点点,都让他倍觉快意。
“汗青,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左想右想,还是从战场谈起比较好。
阮汗青却不说话,只半睁著眼,望著天际。
魏靖恒又说:“接下来一定比之前更为艰难,越国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将掐住他们要害的手松开。”
说著他声音陡然一顿,俯视著男人的目光渐渐变深。心中不由苦笑,看来自己仍旧无法与他坦然相对,他对他的渴望不可能不掺杂私欲,不可能淡泊到完美。其实他看上阮汗青就是因为对方让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几年过後,男人不再表现出激烈的抗拒,却是怀有理智地保留著仇恨。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单纯的仇人,因此他的一切举动一切变化都被排除在他的关注和理解之外。就算自己对他再好,他不会觉得感动,也不会觉得奇怪。一想到这个就很是焦虑,魏靖恒无意识俯下了身体,他迫切想要了解他,可又不得其门而入,那他们要如何才能前嫌尽释?
“汗青,你走了之後,朕……很想你。”身为国君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是件很荒谬的事,可他一点也不觉得。仿佛这不仅是顺其自然更是理所当然的。他可以在政乱时保持镇定,但是他却无法在男人面前装作不削於。如今他满心都盛著他,只要世间有他,自己的心就不会干涸,在最苦涩的时候也能感到甜蜜,就是这麽神奇。
听见他的话,阮汗青把头转了过来,双眼直直地看著他。魏帝陡然屏住呼吸,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铁定很傻,但是有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得到过对方的注视了。这仿佛是天荒地老才有的一次。
男人就这麽望著他,一动不动。眼神有点冷,但那不是冰冻三尺的冷,而更类似於一种光泽。还有一点点尖锐,然而那尖锐不会刺伤人,只是下意识不让人靠近的堡垒。
魏帝眯了眯眼,他感到自己分明是情动了。这是世间最难以抗拒的勾引。这样的诱惑是如此的鲜美。带著些诡秘,带著些刺激。像一场,裹著热情的悲。
97.
嗅著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魏帝感到自己有些醉了。
想要他,很想很想,压著他,进入他,抚慰他,用力地,在他身上和心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但是他曾许诺,碰他必须得到他的允许。想著,他突然失笑,觉得自己很傻,男人永远也不会同意自己对他做那种事。换个角度来说,只要他不反对,自己就可以做下去,何必那麽迂腐,变通下比较实际。
阮汗青没有任何反应,他神色淡淡的,就像冬天的某个早晨,有些清冷,如果能够多出一抹暖阳,会非常迷人。魏帝不再犹豫,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手臂缓缓圈在了他的腰上。就像一个胆小的孩子逗弄一只睡得迷迷糊糊的猫,生怕对方突然发难,用爪子或者牙齿攻击,但是又不肯放弃这种难得的享受和另类的刺激。
阮汗青一动不动,身体也没有瘫软或者紧绷的痕迹,仿佛跌入了一场沈睡了很多很多年的记忆里。魏帝压抑住心中的亢奋,缓缓地攻城掠池,男人离开营地,带著自己来到这里,又躺在面前,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定意有所指,於是更加大胆,指头挑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几经辗转,伸向他的裤子。
差一点,还差一点点,眼看就要触碰到对方微微鼓起的裤头,那人却突然翻身站了起来,动作之快,魏帝愣住了,刚才美味还在眼前,转眼就空空如也,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而阮汗青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就翻身上了马,紧接著一阵飞沙走石,从头到尾,男人只留给他一个怒气腾腾的背面。魏帝无可奈何,只得硬著头皮上了马,就算自己惹他生了气,也不能打退堂鼓,哎,他这个丈夫,也太难当了。
其实每次和阮汗青在一起,他都感到很放松,尽管会有些小摩擦,但他早就习以为常,且不断从里面挖掘情趣。所以不管两人的相处方式多麽糟糕、或者一直就这麽下去,他都不会沮丧、不会腻。一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牵挂和感情,这个人就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眼中,他是灰色里唯一的绚丽、是浅水里唯一的深沈。
托著阮汗青的那匹马几乎是在狂奔,就如一道洞穿世俗的雷霆,袭过大漠山川,留下漫漫孤单、长长灰暗。魏靖恒有些痴了,一个人的身上竟然有那麽深重的痛苦,平时看不见的东西,他在这个独特的旅程中看见了。然而自己除了追赶他什麽都不能做。他从没有这麽无能为力的刻骨铭心的感觉。
尽管此刻奔跑於极其崎岖、危险的山路上,他却狠狠打马,不慢反快。也许是怕惊著对方的坐骑,等跑到比较宽敞的路段时才旋身而起,施展轻功稳稳落在了男人後面。阮汗青并没回头,只是双腿一夹,将速度提到了最高点,剧烈的颠簸中稍有不慎便会摔下马,然而魏帝丝毫不惧马背上的惊险万分,而是大大方方地接下他的挑战,凭借实力在这特殊的战场上占得一席之地。他并非不知道对方是动真格的。
迟迟甩不掉他,阮汗青很是咬牙切齿,他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可这家夥偏偏要追来,让他一刻也无法安宁,他恨。最重要的是,那个不仅在战术上和自己配合得天衣无缝,於关键时刻替自己解围的神秘人竟然是他,阮汗青觉得分外失望,为什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偏偏是他?这太不公平了!
而他背後的魏靖恒虽然得意,却不敢造次,手脚放得规规矩矩,这种时候还是别随便惹他比较好,自己倒没什麽就怕对方不小心受伤。“你可不可以别生气了……”虽然风吹得耳膜沙沙作响连马蹄声也听不清了,但魏帝还是自言自语自得其乐,说著说著便不由自主地将他抱住,抱紧了。不分开,仿佛天空在说,仿佛高山在说。山盟海誓亦不过如此了。
这麽美好,这麽美好,这样的美好为什麽就是不能停留得更久一点呢?
98.
他正飘飘欲仙,不料前方突然空了。
这是一处悬崖,万丈悬崖。
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然後向上跃起。
非常惊奇的一刻。
脚下是高高的悬崖,以及参差不齐的浮动的薄云,悬崖上长满了常青藤,视角缓慢移动,时间近乎停止。
天边也是很美的,那麽开阔,一望无际,偶尔一只鸟飞过,留下一道飘逸的剪影。
世外桃源仿佛突然在眼前出现,为他们敞开了。虽然什麽都看不见,但是能感到那种空灵,能听到那种富足。再不见凡尘、俗世,只有难分难舍、得道成仙的你我……
虽然平安落在了对面的山崖上,看著被马蹄踢落悬崖的石块,两人亦久久发不出声音。
特别是魏帝,心情非常复杂。他万万没想到男人会采取这种方式发泄情绪的同时来考验自己。
因为当时速度太快了,风驰电掣一般,要不是他反应快,借力腾空而起,他们早就落入崖底,马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只是很奇怪,那样危险的时刻,他没有只顾自己,没有丢下他让他一人去冒险,而是和他一起去挑战命运。
做出这样的举动,阮汗青并不後悔。首先,一切顺其自然,并非刻意。之前他总有些事想不通,而郁结於心,在跳过悬崖之後,所有的痛苦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曾经的阮汗青已在曾经里结束。这些他无法解释,因为太微妙了。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居然会懂。
没错,魏靖恒是懂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放开手,更没在脱险之後数落他的不是。这没什麽大不了的,想必对方也是如此作想。只是这麽决绝的行事方式让他又爱又恨、又惊又喜。阮汗青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放在眼里。死亡也可以是轻描淡写的事。他喜欢他这无人能消受的残忍和特别……
想到这里,他感觉似乎有什麽要从体内喷薄而出,那是来自灵魂的渴望,那是压抑已久的情欲。於是径直朝他走去,低头咬住了他的嘴唇,激情就从这一刻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
阮汗青下意识偏开头,可下一秒就被捉住下巴扭过来,他退了一步,似乎想躲开,然而男人紧逼过来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控制了他的敏感地带。
阮汗青发出一声惊喘,他想装作不动於衷,可他低估了对方精湛的技巧和层出不穷的调情手段。魏帝可说是动用了所有的肢体语言以及非肢体语言让他迅速沈沦,扭转他既定的想法,让他明白自己带给他的快乐并非是羞耻和难堪。
在对方的纠缠中,阮汗青踉跄了一下,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仍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放纵,这猝不及防的合欢。魏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断给他打气,他知道他正处於节骨眼上,今天的选择很可能决定了他以後对待情事的态度,他要让他彻底敞开自己,放下所有的思想负担,“把自己交给朕,朕会好好对你……”皇帝的声音里充满蛊惑,但更多是一种责任感,他要让他知道,自己是怀著一种怎样的心情和他做爱。
也许男人不看重这些,但是他不能抹杀摆在面前的真诚。事实证明魏靖恒看问题的眼光的确毒辣,阮汗青最终心一横,选择闭上眼,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衣衫一件又一件掉在地上,纷乱的脚步和喘息声,紧紧贴著的两具半裸的身体……
被对方小心翼翼放倒在铺著衣物的地面上时,阮汗青已是脸颊绯红,他的身上只剩下薄薄的内衬,衣袖掉了一只,半边肩膀露在外头,头发正缓缓散开,说不出的惊豔。侧躺在地上的他,拼命伸出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著一根灌木,皇帝怕他划伤了手,半强迫地逼他收了回来。阮汗青只好将五指插入泥土里,魏靖恒觉得好笑,他还没开始呢,这家夥就紧张成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99. H~
不愿自己的表现太像个雏儿,努力深呼吸,只见他手指深深地陷入土里,又抽出来,身体蜷紧一点又铺张开,经过久久的调整,他才终於放松下来。随著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表情也越来越冷。
“不要这麽严肃,汗青。”这横眉冷对的样子就仿佛是要跟他同归於尽似的,真是服了,魏靖恒不由俯身,双手捧住他的头,一边深深地望著他一边缩短两人的距离,最後成功在他嘴角印上一吻:“欢爱是夫妻间最习以为常的事。为什麽要排斥?”
说著撑起身,大大咧咧地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阮汗青的身体微微向上弹了一下,随之绷紧,魏帝停下动作,同他咬了咬耳朵:“朕会让你很舒服,你只需要感受。”
然而阮汗青的表情像是有点复杂,又像是有点茫然,魏帝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著笑著,那笑容就突然消失了,於此同时,重重一下捏住他的分身,放在指间来回搓弄,力道和速度拿捏得十分老练,阮汗青只得忍住愉悦远大於不适的羞耻和折磨,对方一旦面无表情,自己再扭捏就显得拿乔了。何况他绝不在他面前认输。
见小东西有勃起的迹象,魏帝变脸似地再度露出了笑容,渐渐有些粗暴的动作也回到了最初的柔和。“你也帮朕弄弄。”见他不肯,便耍赖似地攀住他的肩膀:“不会朕可以教你,你看著,”说著开始了邪恶的教学,“一般是上下套弄,不过你好像不喜欢,”他的眼睛转离手中,落在了男人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揶揄道:“也许这样做,会更快乐。”说完便用大麽指狠狠摁在茎头上,指甲也派上了用场,刮得那小眼直冒淫泡,阮汗青没经得住,就这样凶巴巴地瞪著他泄了。
趁他被高潮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手顺著股缝往下游走,如一股飘渺的青烟来到了後方的禁地,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柔韧的花瓣中,挤压肉瓣的同时轻揉那窄小的花口,时而一个探入,抚过肉壁,然後指尖带著一丝销魂的湿意回到花瓣上舞动。在他中指整根侵入的时候,阮汗青一下就撑了起来,而魏帝猛地压住了他,随之敛住刚才不小心外露的强势,柔声说:“别怕,只是手指,不会痛。”
阮汗青咬住嘴唇与他对视,魏靖恒沈住气,这个时候他必须掌握好火候,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不能一味相让,处於主导地位而不让对方看出来才是高招。
中指灵活地来回伸缩著,其他的指头也忙中不乱地抚慰著外围的肉瓣,享受著它们的簇拥,就像辛勤的蜜蜂喜滋滋地原地转悠。阮汗青到底还是接受了他所设计的前戏,只是他缓缓转开视线,仰起脖子,软软倒下去的模样太勾人了,战战兢兢、欲语还休,如此的风情万种,叫人看了一眼就不肯移开视线。这从来没有过的顺从,并不显得轻贱,反被他的安静触到了心弦。这样的阮汗青成熟而不世故,比他冲动时浑身散发著火光的样子更为迷人,皇帝越看越喜欢,差点就把持不住。他知道今天的男人很反常,至於原因他现在不想去追究,免得破坏了两人的和谐相处。只是发现他里面犹如被人进入过一般湿润,魏帝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多次欢爱他早就摸透了他身体的规律,欲望未抵达顶点,男人那里绝不会彻底湿透。除非……
那点戾气很快被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情欲气息掩盖了,魏帝开始专心伺候眼前的美色,一点点地深入、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很轻很轻的钩动,阮汗青被他的手指弄得气喘吁吁,体温急剧上升,夹著他的双腿、腰杆皆出现轻微抽搐,但这还不够,只有让他彻底沈入欲海,那深深的象征著极乐的黑暗,断绝世俗供给的空气,将他从固定的观念里剖离,直面内心淫秽的渴求,他才会依赖自己。今天他之所以做这麽长的前戏,就是想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他,给他灌输更多有利於自己也应该是那样的东西。
100. 激H~
手指搅动一会便抽出来,然後再度插进去抚慰,接连几次,弄得花穴粘答答的,一副通体舒畅的样子,魏帝才悄悄地用自己的硕大取而代之。只是两者的粗细程度相差太大,暗渡陈仓的可能性为零,阮汗青本来迷迷糊糊的,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将屁股迅速挪离,魏帝却紧紧抓住他不放,嘴里粗喘著挺身往里蹭:“一会就好了,别动!”
也许是被对方情欲满满的喘息声所感染,阮汗青的脸再度泛红。火热的巨跟与手指的触感完全不同,别说承受它勇猛的掠夺,光是含著就感觉特别情色,阮汗青羞得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感和紧绷,如此一来,更是抽动不能,磨蹭了半天,分身才进去了个蘑菇头,花穴像是怕怕的不停的蠕动,魏帝只好选择暂停,调整了下体位和角度,确定应该能水到渠成,才缓缓推进,只是整个过程太难熬了,阮汗青好几次都差点蹦了起来,而另一个也几乎一泄如注。
当肉棒终於被花穴完全容纳时两人已是累得半死,魏靖恒就著他们被大火包围的错觉俯身将他拥入怀里,能够与男人这样激情相贴就是热死也值。世人只知道阮将军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敬畏他的斗志,钦佩他的果决,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最为世俗最为平凡的一面,可能谁也不会相信像他这样的铁面将军会有著奈何不了的情欲,会与一个男人抵死缠绵、翻云覆雨。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突然从身边窜过,阮汗青受惊地抬起头,扯起地上的衣服想要挡住自己,颊上的汗液浸得肌肤竟有些透明,显出一丝丝娇媚和脆弱,皇帝心里一动,捉住他把衣衫弄得一团糟的手:“只是一只鸟,这里没有人。”见他仍是揣揣不安,便抱起他跃上身後的大树。虽然颇为尽兴,但他暗中一直不满阮汗青对他不够亲热,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岂有不好好利用之理。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大半边天,但树枝过於狭窄,阮汗青怕掉下去便不得不伸手攀住他的背,顶多停留一秒又将手迅速收回,显然心存芥蒂,明明主动勾引他却不肯好好地跟他肌肤相亲,这怎麽行?魏帝故意将动作放大,弄得险象环生,男人果然中计,几经犹豫还是将抓背改成了搂脖子。
“朕要动了。”话音刚落就重重一个拍击,用力往上顶,顶几下便狠狠一击,又是画著圈圈搅动又是斜著来回戳刺,大树被他一人之力带动得摇晃不止,可见他有多麽狂热。刚才还温温柔柔的,不料他突然变得那麽不要命。
“呜……”阮汗青被巨根突击得眼眶微湿,半张著嘴表情懊恨地呵著气,魏帝低下头像老鹰看自己的孩子那样一副爱怜的样子,拨弄著他的下巴半是逗弄半是宠溺地和他说著话:“汗青,是不是这里……”在他敏感点上挑逗地顶了一下,“想要更快吗……”直来直去地捅著他淫液横流的花心,在抽搐不止的甬道中游刃有余地鞭挞著热得快要化掉的内壁,“呜……啊啊……”男人就像一只熟透的虾米,微微哽咽著在他怀里失神地蹭动,体内痒得就像爬满了蚂蚁,巨根刚扫过又爬满了,这种窘况唯有杀了自己才能摆脱,要麽达到高潮,不过皇帝可不是那麽好说话的,在他花穴即将爆发的时候撤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分身上全是白花花的粘液,还往下滴著水,阮汗青哪里敢看,忍著下体的瘙痒蹭离他的大腿,爬向另一边,可刚爬出几步就被抓住腰拉回来一个激烈的贯穿,“啊啊啊……”只见插著肉棒的鲜红色的穴肉在剧烈的痉挛里翻开了,狠狠飙出几股淫水,空气里顿时弥漫著淡淡的酸味,高潮之後男人便脱力般摔了下去,皇帝哪里肯让他摔著,风驰电掣地射了过去抱著他稳稳落在了地上。
101. H~
下了树後男人就再没有明显的反应,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像是困了,魏帝试著将他摁入怀里,他竟没抗拒,就势埋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魏帝大喜,将他温顺、乖巧的模样看了又看,做了几番确定,才不再那麽疑心。待他呼吸变得均匀,便轻轻放下他,自己则在附近转悠,看有没有什麽野味。
阮汗青是被一股香味给馋醒的,他睁开眼便看见魏靖恒正蹲在不远处做叫化鸡,鸡刚烤好,他正剥下裹在鸡皮上的那层泥,白花花的鸡肉层层裸露出来诱人得紧,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咕噜’了一声。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後撕下一块鸡肉,胸脯最美味那个部分,走过来塞进他嘴里,阮汗青也不客气,大口咀嚼起来,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皇帝又很狗腿的拿来鸡翅和鸡腿,阮汗青一把夺过来,抓在手里狼吞虎咽。待男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填肚子,一只鸡就这麽大点,不出片刻就被两个大男人解决得一干二净,“我们出来这麽久了,也该回去了。”说著,魏帝便牵去马,阮汗青则站起来整理衣襟,只是越整越乱,干脆就这麽乱糟糟地上了马,两人情意正浓(渣攻自作多情),皇帝自然与他共骑一匹。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不仅天空,周围的植物、脚下的土地,连吹著的风也失去了生气,魏帝从後面抱住男人的胸膛,与他肌肤相贴便又心猿意马了,想在马背上做又怕弄伤他,何况对方干不干还是个问题,但一想到回去之後他们情侣间的情又要化作君臣之间的义便觉得十分不舍,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於是掩耳盗铃地将手伸进对方的衣里,先是隔著一层单衣,接著层层递进,而阮汗青也不回头,只像赶苍蝇一样用马鞭狠狠抽在他手上,魏帝只好灰溜溜地收了回去,但仍旧贼心不死,这月黑风高的,不为非作歹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劣根性。於是又伸出爪子吃起豆腐来。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何况还有这麽远的路要赶,阮汗青懒得理他,自然没怎麽动怒,魏帝趁机得寸进尺,将他的裤子一点点地拔了下来。此刻天色全暗,凭眼力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幸而这马认得路,两人完全不用操心,在马背上自然无所事事了,“朕知道你还想要。”说完不顾他反对便掏出涨大的分身缓缓揉进他湿润的甬道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那小小的呜咽声以及忍不住扭动的臀部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想象空间。
阮汗青没去较真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发泄一次根本不够,彼此积得太多,在军营要顾及影响什麽都不能做,还不如就地干脆彻底地解决了。再说两人都有些疲惫,在马背上做的好处就是插进去就可以不管了,想慢点就让马走著碎步,想激烈点打马狂奔就是了,魏帝不禁为自己的创造暗自得意,为了和男人多一点时间相处,不惜让千里马以龟速前进,阮汗青不耐烦了,偏偏举起的鞭子被那人捉住:“这麽好的马,你舍得打它?”其实男人是在发泄对他的不满,误了时辰是表象,慢吞吞的性爱太磨人才是真相,然而他却装作糊涂:“汗青,这样不好吗?不好你还那麽湿。”正因为太难熬才湿得一塌糊涂,可这个谁会用嘴去解释。皇帝伸出手去摸男人的耳朵,果然烫烫的,他动了动呆在那避风港弯里的小弟弟,调笑道:“爱卿究竟想怎样,告诉朕好不好?朕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朕怎麽知道?”说著狠狠顶了他一下,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水声特别清亮,搞得两人都有些害躁,只是彼此不知各自心中所想。魏帝享受著这一下带来的快感,越发斗志昂扬,阮汗青则不住地吸著气,发出低微的哀鸣,夜色弥漫著旖旎的味道,要不是马儿叫了一声,魏靖恒还沈浸在这温馨甜蜜的氛围里,连今朝何年何月都忘了。“我们还是好好赶路吧,否则永远也到不了营地。”到底还是军务为重,他和阮汗青都不在军中,时间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麽事情,还是尽快回去掌控全局的好。
102. H~
可正准备退出来,分身就被夹住了,魏靖恒愣了,他以为这只是对方无意识的举动,不料男人夹住就不放了,坚决不许他离开。“汗、汗青?”耳边响起自己不确定的声音,有些结巴,听上去憨憨的,然而阮汗青什麽都没说,就著和他相连的姿势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地抱在一块,然後动了动臀部,开始上下起伏……整个过程静得可怕,仿佛彼此都忘记了快感,而专注到这超乎常理的现象中去了。魏帝更是一片茫然,连思维都不灵活了,心里的惊讶和震撼在爆发之前彻底僵住,直到男人自顾自动了七八下,他才反应过来,抑制不住激动地使劲迎合,本来阮汗青没有发出呻吟,这销魂的一切在沈默中进行著,皇帝加入进来之後,他一下就破功了:“啊啊…啊嗯…呜啊啊……”叫得极其低沈而缠绵,让天子觉得这简直就像一场梦,这是他一生中所做过的最美的美梦,心中满是感动,可他哪里知道,阮汗青这麽做只不过想让这场性爱快点结束,却不料铸就了这麽轰动的效果。
正在兴头上,胯下的马儿却嘶鸣著停下了脚步,开始原地转圈,弄得两人摸头不知脑。他们停下来,马儿就往前走,魏靖恒觉得奇怪,後来才找出了原因,都怪男人叫得太凄惨,马儿以为自己主人受难了,所以不安,不久,阮汗青似乎也猜出了来龙去脉,於是他们选择了分开,做了这麽久也差不多够了。这次男人是真的困了,倒在他怀里到回营都没醒来,而魏帝仍在回味刚才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後悔自己过早将他放开。
阮汗青醒来皇帝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爱卿,你睡了整整一天。”
他装作听不懂那话中藏著的揶揄和暧昧,低下头喝著小贵子递给他的茶水。
睡了这麽久,又渴又饿,还好没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
魏帝的态度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对他十分热情不说,表情比以前丰富得多,显然这一切皆出於爱情的滋润,相比之下,阮汗青的样子还是那麽冷。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从来没融化过,即使融化了也不过融化了一角。
吃完饭,坐在床边的皇帝说:“汗青,朕给你带来一件礼物。”
另一边,两人抬了个箱子进来。不知他葫芦里藏的什麽药,阮汗青狐疑地凑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奏折,他拿出几本翻了翻,全是弹劾自己的。
魏帝在一旁解释说:“你走後,朕每天都会收到无数这样的奏章,有人说你太过年轻,之前的战绩全是侥幸,说朕不该轻信於你,更不该眉也不皱地交给你十万大军;还有人更夸张,说你和丞相密谋造反,跑到越国边境是为了策划兵变……”但朕都没有信,独自顶住了压力,最後实在受不了,才跑来找你的。
这些话不用说出来,他相信男人都懂。说出来反而显得虚伪,有标榜自己的嫌疑。因此,他留下了最关键的部分让他自己去想,去领悟自己的心意。不过他提及这事还有另一个目的,“朕如此信任你,而你呢?你有没有相信过朕?哪怕只有一丁点?”他柔和的嗓音忽然转厉。
阮汗青不语。
这让他更加愤怒:“汗青,朕说过,不要利用朕。否则,朕会很生气。”
那人并没被他即将发作的模样吓到,反而不怕死地朝他转过头:“我就是利用你,怎麽著?”
‘哢嚓’一声,皇帝感觉控制脾气的那根神经彻底断了,他怎麽可以对他这麽讲话?!何况在他如此重视如此敏感的问题上!之前的亲密是假的吗?他们抱得那麽紧做得那麽狠,都是假的不成?!“你再说一遍!!”
哼,说一遍就说一遍,阮汗青完全不理会他的咆哮,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既然这麽想听,就成全你好了!
整个空间似乎骤然暗了下来,然後开始电闪雷鸣、天崩地裂。剑拔弩张已不足以形容当前可怕的气氛。阮汗青却泰然自若,仿佛头上是一片蓝天,周围风和日丽。
最终,皇帝败下阵来。既然一下压住他有难度,不如慢慢来,采取迂回战术是有必要的:“是不是有人对你下了药?”
103.
这个他在第一次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当时不确定,故此没有点破,最後一次做完之後男人一睡不醒,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分明是药性解了之後而产生的脱力症状,要不然在军营门口他早就蹦起来了,怎会允许自己抱他进去,让士兵看到他们卿卿我我?
果然,阮汗青的气势直线下降,侧过脸不吭声,神情也有些黯淡,半晌才应了声:“是。”
见他坦率承认魏帝对他的失望程度有所减缓:“你知道毒是谁下的吗?”
阮汗青咬牙道:“知道。”他垂下眼皮,头无力地在枕上蹭了蹭,显得无比沮丧:“为什麽会是我最亲的人……”
这一句话让他毫无条件地心软了。男人看上去那麽难受,被亲人背叛的痛苦自己深有体会,何况亲人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希望和信仰,魏帝决定帮他一把,毕竟他是自己心爱的人。
“汗青,或许……朕见过他。”
男人听闻,立刻抬头看向他,十分不安地等著他的下文。
“他跟你一样姓阮,但脸上有道伤疤……”
阮汗青很震惊:“你确定?!”嘴里不敢置信地喃喃著:“是他?他……他还活著?他现在在哪?!”
魏帝却只是看著他,不语。
男人从床上撑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在哪?!告诉我!”模样很是焦急。
魏靖恒正要开口,哪知对方突然靠过来,吻住了他,他不禁苦笑,这算是酬劳吗?这家夥什麽时候也学会这样的招数了?为了补偿他,在他面前自己从不露出势力的一面,而是坦诚地、温柔地、细心地待他,难道一步错就终生错了吗?
他缓缓扯开男人,很认真地说:“汗青,不要因为朕曾经伤害了你,就把朕看做唯利是图的小人,那样的话,朕会伤心。朕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那个人,朕的确见过,他来过皇宫,不过又离开了,朕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朕会帮你打听。”
阮汗青却只是不停地摇头,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发浓重:“你不懂……你不知道……”
男人泫然欲泣、语无伦次的样子让他心中剧痛:“朕知道,朕都知道……汗青,别这样……别再去想……”
见他仍是皱著眉头,仿若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便语重心长地说:“事情通常与我们想象的不同,你不要胡乱猜测。朕虽然不了解你们的家事,但是朕希望你能坚强,连朕都不曾把你打倒,难道你会输给这麽一件根本就不确切的事吗?何况敌军已在外面叫阵好一会了,之前看你睡得香,朕才没有把你叫醒。你现在不只是阮汗青,而是十万士兵的将领,是朕最欣赏的将军,是支撑起魏国的栋梁,该你出战的时刻到了,你却这样,你说你对得起一直信任你、敬仰你,发誓要成为你的那些人吗?”
经过天子一番劝告,阮汗青终於冷静下来,他淡淡地说:“魏靖恒,我告诉你,我打仗不是为了你,我不是你的奴隶。你不要奢望我十年如一日地忠心耿耿地为你效力。我恨你,你知道吗,我恨你!!”他抬起头望著他,眼里闪烁著仇恨的光芒,“但是不管怎样,我会完成我的任务,我会履行我的责任,不要你来提醒!”
听闻魏帝松了口气,但同时也为男人的这番压抑在心里今日终於脱口而出的话而倍感寒心。但他深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对方将自己最害怕的说出来了总比不说出来以後在他背後捅刀子的好,至少让他有了心理准备,到时候不会因为过於惨烈而难堪。
魏靖恒叹了口气:“汗青,你非要朕难受吗?你明知道朕对你……已经无法自拔。朕不会替以前犯的错找借口,但你能不能……”他动情地说,“稍微通融一下?朕对你是真心的,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如果你的生命里注定会闯入一个人,与你斯磨到老,那麽朕希望自己就是这个人。不管我们在一起会有多痛苦,朕都不会却步。这一生,朕,都是你的男人。”
104.
阮汗青听言好半晌没说话,脸色阴晴不定。然後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恐怖。
魏靖恒压根没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还好他没有说什麽绝情的话,但是这样的笑容比骂他更刺痛他的心。
他偏开了头,这个时候他很难受,这难受他根本收拾不了,刚收起来便散开了落得到处都是,只能默默地灰心,默默地丧气。
“帖木儿在外面叫嚣好一阵了,说要和你单挑,打不过你他自动让道,如果打赢了魏军就得退兵。”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他赶快转移了话题,虽然转得有些生硬,至少脱离了难以说清的恩怨问题,不用再尴尬下去。
他知道阮汗青生来好强,因此故意把那人说得极为嚣张,果不其然,阮汗青听说有人找他挑战,顿时来了兴趣,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哦?有这等好事?
魏靖恒继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这家夥身经百战,战无不败,可不好惹。他并不精通兵法,你知道他是以什麽取胜的吗?”
见男人眼中闪出求知的火光,他的心情不由放晴了些:“每次他只带两万人,摆好阵形後就叫对方的主将出来应战,有人受不住激将,有人不好意思以多欺少,毕竟,没有什麽比一对一更公平了,不是吗?但是他们没想到站在帖木儿对面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黄泉……”
“我知道,”阮汗青接下话,“和他交手过的三十一人,不是身残就是身死,证明他身手极好。”
其实魏帝并不想让他去冒险:“事实很简单,帖木儿抓住了我们一个共通的弱点,不愿折面子,特别是像魏国这样的大国。而他提出的要求,虽然合理,但相当於变相的擒贼先擒王,主将一死,敌军军心涣散,自然不战而降。”
他分析得十分透彻,只是阮汗青从不懂知难而退,只会迎难而上:“那赢了他不就行了?何不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
魏靖恒十分佩服他的勇气和眼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阮汗青却冷冷地朝他瞪了回去:“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摆平?何必遮遮掩掩的。”
“汗青……”
“不要解释!”
“……”
“那就明天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皇帝愣愣地看著他狂傲的一面,心里满是快慰,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他的汗青本就那麽优秀,并不需要自己的粉饰。没有什麽比发现自己情人越来越多的优点更让人开心的了,总是这麽一个又一个瞬间,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愿意投身於爱情的凡夫俗子,爱他不可估量不可控制,有时如细水绵绵,有时又如黄河决堤,可谓悲欢交加、乍寒又暖……
***
经过三天的调整,阮汗青基本上恢复了状态。
他并不畏惧出战,反而十分期待。这虽然是圈套,但也是一条通往胜利的捷径。
这种单挑胜负不过在於两个因素,人和马。马就用之前那匹,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只信任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至於矛,这个不用担心,狗腿皇帝已经帮他打磨过了。
去马厩取马的时候碰见正在给马喂草的小贵子,见到自家主子穿著崭新的盔甲意气风发的站在面前,他乐呵呵地笑个不停:“将军是来找青恒的麽?”
“青恒?什麽青恒?”
小贵子把他心爱的马牵了出来:“就是它呀,青恒是陛下取的名字,他说这麽好的马怎麽可以没有名字,昨天他还亲自给它喂水。”
阮汗青:“……”
“听说你们那天到青恒山打猎去了?”
阮汗青的额上多了几道黑线:“是谁说的?!”阮汗青、魏靖恒,那家夥在他们的名字上各取了末尾那个字给马儿和那座山命名,真他娘幼稚!敢情魏国天子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小贵子当然不了解主子的纠结,在那自我陶醉地说:“青恒,多好听啊,如果我能有个好听的名字就好了……”
阮汗青无语,如果他也叫青恒,成天跟在身边的话自己一定会做噩梦!太肉麻了,他受不了……
105.
一切就绪,阮汗青骑上马,戴上头盔,准备出战。
被成千上万的士兵包围著,魏帝就在群情振奋的呐喊声中将裎亮的矛递给了他的将军。
他的脸上并没有担忧之色,对他充满了信心,这也是阮汗青乐於见到的,谁会希望自己的国君婆婆妈妈的像个胆小如鼠、杞人忧天的妇人一样泫然欲泣。
敌人的军队就在不远处。
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冷酷地注视著在魏国士兵的簇拥下缓缓走出的年轻将军。
他们的站位根本不算是什麽阵形,纯粹是作为看热闹的围观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派上用场,顶多给对方的将领施加心理压力而已。
帖木儿已经走进了决战的场地,场地周围全是围拢过来的越兵,他冲阮汗青使了个挑衅的眼色,毕竟,和他对弈过的人从没有一个是他那样的毛头小子。
帖木儿长得异常高大,可谓胸腰虎背,壮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手持戟,一手持槊,这两样皆是一般人不熟悉的兵器。戟是一种既可刺杀也可勾啄具有双重性能的武器,呈‘卜’字形,杀伤力极强;槊长约二米,粗约一把,柄端装有一长圆形锤,上面密排铁钉八行,柄尾装有三棱铁,是适合於马上作战的重型兵器。如果换作别人,看见这架势,会非常之犹豫,然而阮汗青却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年轻人,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帖木儿权当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是,这麽个漂亮的小白脸,死了可惜,他大笑三声,以表轻视。
待对方嘲弄了个够,阮汗青才抬起那双冰冷的眼睛。他什麽都没说,只是一件又一件地脱下了铠甲,最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
站在山坡上魏国的一干高级将领全部愣住了,魏帝还算淡定,只握了握拳头,他把军营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两件最结实的盔甲,他居然就这麽随手扔掉了!!真是气死我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这家夥太乱来了!尽管很生气,也只能把这股怨气憋在肚子里。
帖木儿似乎也被打击到了,他将阮汗青重新打量了几圈,也没看出他哪来的自信,只得跟著脱下了盔甲,别人都脱了,他不可能不脱吧?
照他看来,今天这一战对方根本没有胜算,光是自己手里拿著的戟,战斗力就不知比矛要强上多少倍,这家夥敢於出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细皮嫩肉的,我说你做什麽将军,还不如去当皇帝的男宠!”
他生来就是野蛮人,心直口快,见到不符合自己期望的总要讽刺几句才安逸,哪知阮汗青根本不和他打唇战,二话不说,舞动长矛就朝他杀了过来!帖木儿赶紧迎战,一边想:我不会看错人了吧?这家夥铁定是仗著皇帝佬儿在身後,就狐假虎威起来了,看来,老子得给他个教训,杀杀他的威风才行!
但他万万没想到被他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阮汗青居然有两把刷子,毕竟自己曾经战绩辉煌,有几次一锤定音,他和敌军将领首次对冲就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几万士兵吓得丢了兵器就跑,哈,别提多威风了,看来他把这个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幸而这个时候重视还不晚。双方各有打算,一时便胶著起来。
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虽然站在高处俯视芸芸众生,魏靖恒却没有一点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优越感。他的视线直直落在战圈里那个人的身上,没有离开半分,对弈的两人时而节奏缓慢,时而打得激烈,每当阮汗青呈现败象时,他的内心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这该死的决斗快点结束,免得自己提心吊胆的。
皇帝身边的人注意战况的同时注意著皇帝的反应,虽然主子的表情并不明显,但是这些人察言观色惯了,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麽。当阮汗青的背上被划了一刀时,魏帝差点跳了起来,仿佛受伤的是自己一般,跟随他观战的一位将军立刻张弓,将箭头对准了正意气风发的帖木儿,他是朝中箭术最好的武将,有百步穿杨的美誉,根本没有把这点射程放在眼里……
106.
这时,魏帝朝他转过头,直直地盯著他,盯得他头皮发麻,这是什麽意思?到底射还是不射?但那眼神异常严酷,难道射死正威胁著阮将军生命安危的帖木儿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吗?
然而他还是放下了弓,在未捉摸到皇帝想法前不益妄动,当他看见对方的脸色缓和下来,将头转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帖木儿看上去十分笨拙,身形却异常灵活,当然与阮汗青相比要差点。而阮汗青就是靠这点差距与他不停地周旋,中途两人同时被逼下了马,阮汗青知道这对自己极为不利,对方左手拿的戟,近战大大增加了杀伤力,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果然帖木儿扔掉了槊,将戟换至右手,一步一步朝他逼了过来,阮汗青的瞳孔蓦地收缩,自己决不能败!身後一片湿热,他知道那是伤口涌出的血,他的时间不多了,敌人还没仁慈到让他包扎好伤口再继续上场决斗的地步,在失血过多产生晕眩之前,他必须取得胜利,必须!
起初他对戟有些陌生,待几次短兵相接後,他很快摸透了对方有哪些招数,不外乎以剁、刺,勾、片、探、挂、磕为主,不仅如此,他还看清了关键所在,戟其实是戈和矛的结合体,两人相距较远时,便以矛那部分打主力,半试探半挑衅,当两人突然拉近,弯刀一般的戈就会狠狠划过来,稍微躲闪不及就得鲜血横流,失了契机。
此时的魏帝跟刚才大不一样。阮汗青越是险象环生,他的表情越是平静。
周围的人彻底搞不懂了,一个个战战兢兢,毕竟主子这般不动声色绝不是好事,说明形势极其严峻,他的内心说不定焦灼难当,迟早会爆发出来,到时谁也免不了灰头土脸,只得盼望那个人千万不要落败……
不仅呐喊助威的士兵们全部消声,那个不远处站著人的山坡也是一片沈默,恰恰天边飘来一朵乌云,将本来就单薄的阳光尽数遮住,整个战场变得压抑,因为压抑而又显得庄严,几十万人屏住呼吸,等待最後的结果。
这个时候,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别说长时间的体力消耗,光是紧绷的神经就足以让人累倒,可以想象,期间不能有丝毫松懈,一边要想办法自保一边又要试图攻击对方,又要做到环环相扣,招式亦不被用老,那得用多少心思,还得保证万无一失。
血液的流失,使得後背渐渐麻木,反应也不如先前灵活,但阮汗青并不著急,因为他深知胜负只在刹那之间,现在帖木儿占得优势,可这点优势并非胜利的基石,只要把握住机会……这时敌人的戟刺了过来,他虽然闪开了,但十分狼狈地跌在了地上,矛脱离手心,滚到一边,见状帖木儿大喜,连耐以生存的武器都丢掉了,这家夥还不输吗?他阴森森地看著阮汗青侧过身拼命去抓不远处的矛,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他决不会给他机会东山再起,此刻他给他的只会是致命一击!然而就在他双手握著戟朝男人狠狠扎下去时,男突然转过身,动作之快,他还没看清凶器为何,左眼便一阵剧痛,几乎一瞬间,他的意志就垮了……没什麽比从天堂跌落地狱更让人难以接受,从胜利到失败,从完好到残疾,这个跨度实在太大了,他的尊严拒绝承受这无情的现实,所以他禁不住嘶吼、狂嚎,茫然无助……叫声中带著他已经感觉不到的痛苦和绝望……
“结束了。”魏帝衣袖一甩,下了山坡,“你们不许跟著朕。”虽然不大高兴,但嗓音难掩雀跃,只见他快速走进战圈,给阮汗青止了血,然後带著他出来,他之所以这麽做,一是以防越兵趁机发难,有他亲自坐镇,谅他们不敢。二是担心男人身子虚弱,毕竟他流了这麽多血,三是阮汗青配得上这至高无上的待遇,宁愿血流干,他也不肯坏了规矩去管一管,最後他战胜了强敌,不仅给魏军造就了有利的形势,也替自己增了光,不愧为他的将军,他的汗青!这一刻,他感到无比、无比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