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1-08

殿前欢:一受封疆 1 - 5

剑寒九洲不如一受封疆。 别跟吾说礼义廉耻, 吾乃一万年总受,名曰殿前欢。

【序】

京城有一位名人,名叫华容。此人爱穿浅青色长衫,拿把墨绿色折扇,又拿翠玉做扣,一年四季打扮得象棵嫩葱。他有句三二一名言。凡官居三品之上,家有良田两顷,能够一夜长举的官人,他都不介意一见。一见之后如果合缘,他也不介意人家叫他“小容容”又或者“小亲亲”,一概甘之如饴。合缘之后被压上床,他也绝对好相与,要前便前要后便后,耍花样绝不喊疼,如果非要边抽边笑,也只需加银百两。这样一只绝世好受,又怎能不名扬京师。要说缺点,此君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叫床,能听不能说,是个哑巴。
和官人们交流他一般打手语,如果对方看不懂,他还能写字。字是绝顶好字,颜体行书,和他人一般潇洒风流。用这手好字他在自己的扇上题词,词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词牌名好。殿前欢,这个词牌名他总是写得很显眼,折扇一开众人皆可得见。


【第一章】

抚宁王府内阁,香雾妖娆氤氲。
一人慵懒地半坐半躺在正中的太师椅上,锦服半敞,头发披散。
堂内依旧静谧,他微噙一丝冷笑,抬眼横扫堂下站立许久的新状元郎,终于漫不经心发话:“状元郎你是天子门生,没没等到殿面圣,就着急来拜我,是否想诬陷本王于私结同党,送我个不忠的罪名?”
一通泛酸官场话罗嗦完毕,他没耐心等到回复,倏地含笑起身:“状元郎此来,是不是想从本王这里探听,明日早朝,圣上是否让你官居三品?”
“下官不敢妄自揣摩。”状元俯身,否认,但一双眼灼灼,明白写着欲望。
堂上那王爷阖言,微笑起身,来到状元郎人的跟前。
停步的那刻他袍带松懈,原本就松垮的丝袍顺势逐渐滑落,大半的身子袒露在外。
新状元几乎惊呼出声,除了这大袍,这位韩朗王爷里面空无一物。难道他每次都是这个模样私见大臣的吗?
心如撞兔的状元郎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抚宁王韩朗,果然如朝野传闻那样,眉梢眼角风流无限,透着说不出的妖媚,令人心痒不已,却又不寒而栗。
这时,廊道外传来脚步声,韩朗蹙眉,从足音分辨,已知来人是谁。
果真,雕栏木门被倏地推开。
“流年,皇上药都吃了吗?”韩朗再不多看那个没出息的傻状元一眼,只问闯进房内的侍卫流年。
“禀王爷,圣上一直在批阅凑章,药我是温了再温,劝了再劝,他却一口未碰。”
韩朗轻哦了声,俯身上前扣住他下巴:“我留你在宫里,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什么都不用再看,只看流年发青的脸色,就知道眼前这位王爷用了多大的劲力。
“奴才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韩朗沉思片刻,当下做出决定:“算了!流年你进内房替我更衣,陪我进宫。”
“王爷,那我呢?”新科状元这才想起自己此行,连名贴都没递上。
“怎么,你……出府还要我说个请字不成?”
“学生不敢,不敢……”在他俯首之际,韩朗已经不动声色地系带好腰上的金绦,艴然离开。

悠哉殿,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殿内除一人端坐正中龙案以外,所有的人,都长跪在地劝药。
而那正主儿,闷头仔细批阅的奏本,一声不吭。
“万岁爷,这药再过会又要凉了,如果您再不吃,王爷是不会轻饶我们的。”
批阅的朱笔顿了下,继续起书。
“陛下!”在他身边的太监忽地低唤,“王爷来了。”
皇帝这才举首,只见抚宁王头戴紫凤银冠翅摇,锦绸紫纱袍披身,腰系莽,赫然站立,招牌样的盈盈微笑。
笔头一颤,皇帝不安地扫了下四周。
“是我没等你的叫传,闯进来的。”韩朗适当地解释了下,便下令其他人退出悠哉殿。皇帝迟疑了下,没有反对,继续批阅。
最后只剩下这君臣二人。
“悠哉殿,让你住,原是给你调养身心用的。”上方闻来一声叹息。余音未断,韩朗已将皇帝抱起,入秋已久,大白天倒不觉出什么不妥,可到了夜晚,还是瑟瑟凉意袭人。
他抚上扣住皇帝的手指,自己猜的果然没错,皇帝的手冰凉。
“你是皇上,肩上的单子自然很重。只是,也要注意身体。”
皇帝安静地任韩朗抱坐在身上,动也不动。
韩朗瞥见案前,药碗里的汤药仍然冒着热气,伸手端起送到皇帝唇边。
“入秋了,我该注意让你多添件罩衣的,怪我疏忽了。来,趁药还热着,先把它喝了。”
皇帝微顿,终于张口喝下那黑色的药汁。
这药逐渐见底,韩朗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一口噙住皇帝霜冷般的唇,舌尖断续推送,分享着他口中的苦涩,不知那气息彼此交缠了多久,皇帝突然狼狈别头,身子前倾,想脱离他的怀抱,却又最终安分地停止了动作。
韩朗笑着,灯下夜瞳璨亮:“我知道你在为你那秦将军担心,可他说错了话,传错意,就该受罚。邻邦东夷是个和平的民族,而那里的边疆驻扎的军饷十万白银足够了,他偏弄成了三十万。虽然是个小错,国库也不紧缺这多出的二十万,但给他个教训让他长点记性也是应该的。”
皇帝好象还是赌气,一言不发,埋头批阅。
“你如果真是心疼他,我等会放他回来就是了。”说着,韩朗抽拔出批阅的狼毫,随手一掷,微笑着又揽他入怀,再次吻上少年天子的唇,沿着他细颈不停往下,十指松开腰上明黄色绦带,探入其中,在他两腿间摩娑。
开始那被侵犯的身体还有少许的僵硬与抵抗,到后来呼吸却也急促起来。
韩朗冷笑,横抱起他走进内堂。
激情后的满足使得皇帝沉沉入睡,却让韩朗脑子异常清晰。
沉沉夜色之中他下榻,为枕边人掩好被子,又转回殿厅,将君之朱批换成臣用的蓝批,继续看折子。

有主顾的一夜,华容入帐六百两,也付出小小代价。
那位候姓武官兴奋之情难以抑制,到最后劲使得大了些,把华容右手手骨生生折断。
华容却不沮丧,第二天带下人去医馆接骨,接好后还特地去画馆,差人在他绷带上画了朵兰花。
兰花画得栩栩如生,华容很是开怀,于是又带下人上街去逛。
这位下人十分之有性格,不仅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华贵,还昂首挺胸走在前头,瞧也不瞧主子一眼。
华容急行赶了两步,拿扇子敲敲他肩膀,比个手势:“既然你瞧不上我,那你大可以拍屁股走人。”
华贵立在街心,嗓门比锣还大回他:“我干吗要走。你又没有亲人,万一哪天被男人干死了,你的那些银票不就都归我了嘛。”
华容气得打跌,连忙打开扇子扇风,朝打量他的路人摆出个绝顶潇洒的姿势。
而华贵人却气宇轩昂,呆立了一会又道:“主子我要买把剑,做个有抱负有理想的真男人。”
这句话兜来转去还是讽刺华容,华容也懒得理他,干脆笑得春花烂漫,一路陪他选剑。
大街上扯破嗓叫卖的能有什么好剑,华容一路撇嘴表示鄙夷,直到看见一把乌鞘剑时才止了步。
华贵知道他识货,于是一把将剑拔开。
没有意想中的宝光四射,这把剑沉静温吞,只在离鞘时发出一声极低的铮鸣,还有道无法言说的沁人寒意。
剑的主人低眉敛首,只有一句:“这把剑二百两,不还价。”
华贵一时咋舌,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华容。
华容比个手势示意值得,将脖子伸得老长,非要去看那人埋着的脸。
那人迎风抬头,目光凛凛和他对视,形容落魄但人却坦荡。
华贵的大嗓门又亮开了:“这把剑我要了,主子快付钱。”
见主子拿眼别他,他的嗓门更大:“我没钱,你也莫要这么小气,反正你死之后银子都是我的。”
华容不别他了,看着那人舒朗的眉眼似笑非笑,又比个手势。
“连人买下多少钱?!”华贵的脚立马跳高:“主子你以为男人都象你,个个都能买吗!”
“在下林落音。这把剑来日定当赎回。”剑的主人这时又说了句,双拳往前一抱。
说这句话时他双脚一飘,脸色煞白似雪,往前栽倒那刻看见人影一闪,有人斜斜扶住了他。
醒来时林落音无有例外的躺在床上,有人在他床边静坐,见他睁眼启齿一笑。
多么典型的美人救英雄桥段,唯一的意外是美人前要加个男字。
华贵的大嗓门在外头亮起:“饭好了,大夫说林大侠是内伤郁结外加饿坏了,林大侠如果方便起来,那就先用饭吧。”
饭菜极其可口,林落音很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吃相,而华容照旧是吃流食,女儿红配稀粥。
一旁华贵自作主张,拿来一包袱银子,和那把乌鞘剑搁在一起,很是豪迈宣布:“大侠一时凤凰落架,这点银子先拿去花,剑也先拿着。”
华容不喝稀粥了,打个手势说:“我还没死。”然后掏出张二百两的银票,把包袱和剑一把拢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居然还能笑,居然还举起酒杯,朝林落音遥遥一敬。
林落音颔首,结果这顿饭吃的极其舒畅。
从始至终华容不曾对他表示好奇,也懂得他的尊严当不起施舍。
这样一个浮华的男子,居然有种懂得一切后的堪破。
不过最后的客套总是难免,他难免还是抱拳:“多谢公子搭救,林某来日必当报还。”
华容比个手势,大意是识英雄重英雄大侠何必放在心上。
结果华贵翻译官译道:“我家主子是个奸诈小人,连大夫都说了,林大侠内力丰厚当世少有,林大侠将来得了势,可千万别忘了我家主子姓华名容。”
林落音莞尔,将破落衣衫掸了掸,道别得磊落自然,落架凤凰却从容依旧。
门里这时进来个小厮,穿得很是彰显主人门楣,拿张拜帖敛首:“我家老爷余侍郎来问,今晚公子可有空过府一趟。”
华容比个手势,华贵讪讪翻译,嗓子尖刮得磨人:“我家主子说他愿意带伤服侍余老爷。”
小厮领命而去,林落音却留在了原地,有些不置信的回望。
华贵的嗓门益发尖了:“你什么也不必说,我家主子必定回你人各有志,还说他这辈子最不看重的就是脸皮。”
这次华容颔首,对华贵人的话很是赞许,左手打开他的招牌折扇,露出了“殿前欢”三个字。
林落音再不方便说些什么,只好抬眼,又说了声告辞。
这一眼恰巧和华容四目对视,林落音怔怔,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不管他这个人如何,那双眼却是烟波浩淼,望进去好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还有个不能触及的深处。


【第二章】

余侍郎是个文官,为人内敛深沉,在床上华容就表现得七分安静三分狂浪。
这东西其实和烤肉也差不多,几分生几分熟,最要紧是客人喜好。
做事情的时候有夹板不方便,华容事前就将绷带拆了,只将右手微吊着。
他自己不以为意,对方就反而会懂得怜惜,事情做完后余侍郎亲自替他上绷带,还在兰花旁题了首小诗。
华容对诗不感兴趣,只喜欢侍郎桌上的香茶,牛也似的喝那极品大红袍。
没位没品加上爱钱如命,这样的华容却不让人觉得粗鄙,那也是桩极大的本事。
一旁余侍郎看他,不多久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时我最轻松快活,什么弦都松了。”
华容转过来看他,明显一副装作能听懂的样子。
“现在要轻松一刻还真是不容易,韩太傅阴晴难定,皇上又是三天说不上两句话……”余侍郎又叹口气,全无意义的感慨,并不指望华容能够分忧。
感慨完他掏出银票,华容连忙比个手势说谢谢。
这个手势他比得十分优美,他的感情总是在收到酬劳时最最真挚。
一个傍晚又进账五百两,华容的心胸也忽然宽大,破例带华贵去望江楼吃晚饭。
望江楼是个很高级的地方,菜很贵碟子很小,华容照旧穿得象棵葱,很暴发户地点了一桌子老菜。
华贵的嗓门还是依旧的大:“不用你比划,我知道有钱人的菜是点来看的,这次我一定不再拼死吃完。”
他们所坐的位子临江,是望江楼里最好的位子,隔壁立刻有雅士咳嗽表示不满。
华容抬头,认得那人是丁尚书,连忙示意华贵噤声。
“既然是体验民生,又不许人说话,何苦来哉呢。”一旁又有人发话,闲散的两句,声音微沙。
丁尚书连忙拱手:“能够和抚宁王一江望月,这些草民是何等的福气。”
抚宁王韩朗,这名头一出全场立刻寂静,所有人连呼吸都弱了三分。
韩朗回头看向江面,看着朗月寒照江水死寂,就这样在满楼的胆战心惊里体验民生。
就在这最不合适的时机,华容居然发声,‘哗’一声打开了他那把折扇。
韩朗的余光朝他扫来,丁尚书投其所好,连忙进言:“这位就是华容,我记得曾经跟王爷提过,他是……”
“是堆能放在称盘上,若干银子一斤叫卖的软肉。”韩朗扬起唇角,余光又从华容身上收回:“我对这种货色没兴趣。”
丁尚书一时讪讪,尴尬了好一会才道:“王爷说的极是,王爷是何等身份,为国操劳为君分忧……”
“身份?”韩朗又接过他话头,眼里寒光闪烁:“怎么你觉得这身份很好,抚宁王很好当吗?正所谓夫差也是夫,伴君如伴虎。你来当一天试试看。”
丁尚书的汗滴了下来,谨慎又谨慎地挑了句话来说:“别的不说,单说王爷的才情就是了得,刚才一开口就是绝对,怕是满朝翰林没一个能对上来。”
马屁还没拍完楼厅里又是一响,华容居然又在最不合适的时机将扇子“啪”一声合上。
“这位华公子的意思是你能对吗?”韩朗霍然回首,看他看得十足玩味。
一根葱华容先生居然点了点头,不仅点头还立身,又一把打开折扇,很是潇洒地前迈两步。
这下连华贵都察觉到他不识时务,在后头跺脚:“禀告王爷,我家主子根本不会对对子,他是个哑巴!”
“哑巴未必不会写字。”韩朗很是和气地回了句,不知朝哪里抬了抬手。
立刻有飞毛腿将笔墨送到。
华容很是潇洒地执笔,左手运墨,不消片刻就已经写完。
韩朗将纸凑到眼前,看的时候众人心跳集体停止。
结果看完后韩朗神色如常,只是将一根修长的手指顶上华容那柄折扇,在殿前欢三个字上流连。
“殿前欢。”他缓声念道,一字比一字冰冷:“你在哪个殿前承谁的欢,谁教得你这般放肆!”
“给我打!”起身离开那刻韩朗挥手:“打到他说话为止!”
桌上那片纸随即也不见了,被韩朗收进了袖管。
“夫差也是夫,伴君如伴虎。
君瑞若是君,过墙何必梯。”
纸上如是写。
夫差者王也,君瑞者贼也,这华容的胆是比天还大,居然讽刺韩王爷窃国做贼。
韩朗一路冷笑,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对那一根葱似的软肉感兴趣。
“打到他腿断为止好了。”想到这里韩朗突然顿步:“我倒一时忘了,将个哑巴打到说话,可不就是把他打死。”

邹起是京城一个无名的小摊贩,唯一会做的生意就是早上卖粥。
而每天让他心跳最厉害的时候,就是清晨为一位特殊的客人盛粥。
这特殊的客人非是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抚宁王韩朗。
事到如今,邹起还清楚记得那第一次相遇情景:他傻傻地盯着看人家吃完,自己茫茫然地收好帐,过了很久才缓过了神;随后逢人就说他碰到个神仙样的人物。
那一整天都是那么兴奋,手舞足蹈介绍着,说那是个很漂亮很高贵很仙骨的神仙。
最后,旁人实在是于心不忍,万分小心地告戒他,他心里的神仙其实是个大恶人,大坏蛋,叫韩朗。
于是,邹起又傻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晨,恍惚地摆好摊头,再次见到那漂亮的大坏蛋,听到他说“老板,来碗清粥。”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一点都不介意别人的话,在他心目里,韩朗就是最好看的神。
而从那时起,长得神仙样的坏蛋几乎是天天惠顾他的生意的,可以说大多是风雨无阻的。
慢慢地他也掌握了韩朗的规律。
韩朗有两个贴身小厮兼任护卫,一个叫流年,一个叫流云。
他们轮流当差,一人一天。
流年会坐在韩朗身边陪他喝粥,流云却只会站在韩朗身后干等。
韩朗只叫清粥,配他摊上自制的酱菜。
来他这里吃早点的百姓,见这位大人来就纷纷让坐,有的识相的离开,有的找个角落围观窃窃议论。
韩朗从不会热情招呼,也不会命令人回避,慢条斯理地吃完他的早点。
结帐的时候,也会根据他吓走客人的数量,多给银子。
渐渐地,邹起早上的客头少了很多,而韩朗给的银子却没有少过。
今天天气晴朗,他起早了,刚设好摊头,就听得有人问:“请问这里哪个粥最便宜啊?”
“清粥。”邹起随口答道,瞥见位男子,衣衫有些破落,可样貌英挺。
“便宜就多来几碗!”
邹起看看天色,时辰还早,忙招呼那人坐下。
然而结果却出乎他意料……
“大人,这……清粥都让这位小哥抢吃光了;要不我给您盛碗红豆甜粥?”
当韩朗脸色铁青地站在粥铺前,邹起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好胆战心惊回话。
韩朗挥手示意不必,在抢掉他早饭的那人面前坐了,目光打斜问他:“你是外乡人吧,叫什么名字?”
“是外乡人。”那人开始头也不抬:“在下林落音。”
“林落音……”韩朗重复,低低沉吟,将他从头到脚看过:“好名字,出门在外做事一定很辛苦,平常用左手还是右手?”
身后的流云叹气,人命真贱,老天没眼。如果主子一知道答案,这林落音是绝对保不住一只手了。
昨晚接班的时候就听流年说,主子心情不佳。而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主子越喜欢装作若有所思,就是他越使小性子计较的时候。
可一大早沾上血腥总是不好,他思忖,小跨一步:“主子上朝听政的时候快到了,皇上还等着呢。”
韩朗狠狠回瞪他一眼,遗憾地回轿,又故意叹口气:“算了,走吧。”
心腹也有不知心的时候,方才他问那句,却不是要和林落音为难。
这人胸有丘壑武功颇高,而且还惯使左手剑,这就是他从林落音那里看出的信息。
方才那一问,就仅仅只是个确认而已。

抚宁王书房。
流云跪坐在书房一角围棋桌旁的蒲团上,专心将棋子累叠堆砌起来。一个接着一个,黑白相间。
他的主子为碗粥,下完朝到现在,都没好脸色过。
“王爷,有个叫邹起求见,说是……给您送粥。”门外有人通报。
过了许久,流云终见主子笑了。
没想到粥摊的老板那么上心,事后还亲自送粥上门;而且居然还有人肯来通报,可见他为进来塞给下人不少的好处。
韩朗吩咐让邹起进来后,却没等人开口便说:“我除了早上外,是不吃外食的。”
原来兴致勃勃的邹起听完这话后一呆,果然是怕被毒死的坏人啊。亏自己为早上的事,伤神到现在。
“粥老板,你为进来花了不少银子吧?”韩朗托腮扫了眼粥,还冒着热气。
“是啊……”紧张得说不出话,他居然记得自己姓什么,真是……眼眶有点发热。
“愿意留下做我府上的厨子吗?住进王府,只要你负责我的早餐,待遇一定比原来的好。”韩朗拨弄下手指,开出条件。
坐在角落流云一不留神,没掌握好重心,推砌好的棋子散落在棋盘上。果真还是那么耿耿于怀,那么小气。
“你可以考虑下,不急。”
邹起握拳,上前一步,正准备答应,忽听到房外带着哭腔的嚎啕:“王爷,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韩朗嘴角缓缓上扬,形成美丽的弧度,“粥老板,你看我这官邸像什么话,谁都能想来就来;想哭就哭的。”
没等邹起告退,哭喊的人已经闯了进来,一阵香风飘入,梨花朵朵皆带雨,可惜做得太过,令人悚然。
在韩朗的授意下,邹起有了免费看大戏的权力。
这位邹老板听了老半天,才明白来的是群官娼。官娼都可以来这抚安王府,韩朗王爷真是不拘小节啊。
他半张的嘴巴,费心消化所听到的内容。
什么三二一格言,什么私娼受宠……
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你已经告过他的状了。”韩朗万般不耐地打个哈欠:“今年起码已经告过两次。”
“王爷,每年九重我院发放请柬,赏脸的各位大人多的很,可今年……”
“够了!娼院男女皆备,不及他华容一人?那关门大吉吧。”
“王爷,其实我们失面事小。只是看不惯,他华容靠着媚功套来枕边风,到处去宣扬。说什么……”
“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能到处宣扬什么?”韩朗大笑。
官倡本来还扬扬自得,这会子也终于听出韩朗话里的讥诮,一时噤声。
“可王爷,正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所以好多不该知道的事儿,他可知道不少啊。”有人插了那么句不该插的话。
韩朗眯起眼,下了决定。反正没有事能消遣,正好拿这开刀。
华容,私娼,今天就玩他吧。
“流云备马。”


【第三章】

入夜,华容百无聊赖地卧床,华贵则拿着林落音那把剑,怒气冲冲地刮猪脚上面的白毛,边刮边声如洪钟:“要寻死你干吗不跳江,早跳银子早归我,省得被人打得半死不活。”
华容的一只手两条腿都断了,只剩下眼珠子还活络,于是拿眼横他,艰难地打手势:“那你干吗趴我身上替我挨打?半边脸被打得象猪头。”
华贵哼一声,侧过身给不像猪头的那半边给他看,又哼哼唧唧:“这剑快是快,可就是不顺手,劈柴不顺,刮毛居然也不顺。”
华容又艰难地比个手势:“这把是左手剑。”
“剑还分左手右手?”华贵眨眨眼,突然间开了半个窍:“主子你怎么知道?你别告诉我你会武功。”
“我当然会。”华容摆个造型,鼻子朝天看他,又指指头发比划:“那看在我也是大侠的份上,你可以替我洗头了吧。”
华贵肿着半边脸恶毒的笑了:“有本事你自己洗,头发比拖把还臭,看哪个男人还肯上你。”
“不如我来帮公子洗吧。”
窗下突然响起了人声,余音未落人已在房内。
抚宁王韩朗,居然不敲门,趁夜翻墙来访。
华贵受惊,猪脚扑通坠地。
韩朗朝他拂了拂手:“我的马在门外,你去牵它进来。牵进来之后慢慢喂它草吃。”
“我家没有草。”蠢奴才华贵半天才挤出一句。
华容笑,异常艰难的起身,朝他比手势:“那你最好去找,饿坏了王爷的马,王爷肯定又要打到我说话。”
华贵连忙听命去了,韩朗于是转身,朝华容盈盈一笑:“洗头的话不如全身洗,你家澡盆在哪?”
华容的澡盆很大,还非常暴发地镶了金边。
韩朗很是怜惜地将他放了进去,掬把水淋上他头顶。
水汽中华容冷汗如瀑,左手握住盆沿,享受的表情已经做的很勉强。
“腿疼还是手疼?”韩朗近前,很是怜惜地问了句:“如果华公子不喜欢可以不洗,我这人并不霸道。”
华容连忙比手势,要钱不要命地表示喜欢。
韩朗上来捧住了他脸,双唇覆了上去,湿漉漉地一个吻,几乎将他肺里空气吸尽。
“也并不比别人的嘴巴好吃。”吻完之后韩朗结语,将华容下巴紧紧捏住:“长得好却也未必颠倒众生,那你是凭什么抢了官娼的生意?”
“是凭这里吗?”朦朦水汽中他又问,另一只手前行,找到目的地后探进去一只手指。
一只之后就是整个手掌,猛然前刺之后又迅速回缩。
后穴被撑到极至后也迅速回缩,韩朗再放进一只手指,还是被炙热包覆,紧紧包覆,象情人吸吮的唇。
“功夫是好却也未必一支独秀。”韩朗又是喃喃:“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有哪里过人?”
华容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你打手势,我能看懂。”韩朗吻上了他颈脖,每一个唇印都是道烈火:“是不是你琴艺过人?”
抚宁王韩朗居然懂得哑语,对此华容却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比手势回他:“琴只见过没弹过。”
“那就是有见地,是不是读过许多书?”
“读是读过,不过记住和喜欢的只有一部。”
“哪部?”
“佛经。”
这个回答是大大出乎韩朗意外,居然让他停止下吻抬起头,问道:“这么说,是佛经教你让男人压在下面?”
“是。”华容坚定地比个手势,一字字认真比划:“佛语有云,当受则受。”
“当受则受?”韩朗朗笑,将眼眯起:“一俗到底,却又什么都明白通透,这就是你的趣味所在吗?”
华容静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看他。
“你要我亲自尝尝?”韩朗挑眉,一把抱住他腰身提起:“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水珠一路下坠,华容赤身裸体挂在韩朗腰间,身下如被熔岩穿透。
还好是他比较喜欢的前位,他想,伤处痛极反而开始笑,余光撇向桌面。
桌上放着他那把被人打烂的绿扇子,殿前欢三个字依稀可见。
冲着这三字华容又是笑了,笑里意义不明乾坤无尽。
半夜云雨颠倒,到最后韩朗整顿好衣衫,华容趴在地上,连眼珠子都不活络了。
华贵已经回转,正在替他翻译:“回王爷,我主子说那天对对子,是为了要引起王爷注意,好傍上王爷。”
韩朗饶有兴味听完这句,整下衣衫准备扬长而去。
回身时却看见华贵正将什么东西塞到书桌下。
“你藏什么?”
事迹败露,华贵涨红了脸,心越虚嗓子越大:“主子都成这样了,这人还送拜帖要他明天过府,我替主子挡一下难道不可以?”
韩朗挑了下眉,面露难色:“我看还是别挡了,因为我扫了恩客的雅兴,那多不合适。”
“这样吧。”他将掌一合,笑得无比快意:“你主子不方便,我就明天派人来抬,只要有口气在,抬也把他抬去。”
华贵的眼珠子突了出来,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只好恨恨:“王爷好像还没付钱,钱可是我家主子的命,您可千万别吃霸王餐!”
“来日方长,我赊帐月结吧。不过话说回来,华容,你的奴才嗓门真够亮堂的,如果被送进宫做了公公,是有点屈才了。”韩朗悠悠回句,眼光瞥向华容。
华容也算配合,提上一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华贵立刻一记眼光杀到,只差没把他活劈当场。
“放心,明日我一定记得差人来抬你。”韩朗带笑转身。
“那么有劳。”华容比个手势,居然还表示谢意。
当受则受,他还果真是无所不能受。
此人有趣,离开后韩朗一路上想,快鞭催着飞马,终于推翻了自己好受必须铁骨铮铮的愚见。
“当受则受殿前欢先生。”他扬起嘴角:“我等你来傍,游戏还长。”
回到王府,沐浴后,他换上袍子,人歪在锦绒塌上,闭目养神,流年尽职替他倒水沏茶。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流年一边倒水,一边道。
“方子呢?”韩朗闻言一下来了精神,睁开眼睛问道。
流年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乖顺地递上,并拿来将烛灯照明,让韩朗验收;偷觑他主子的神色,还算愉快。
“主子,这法子老这样,也不能长久。”韩朗睨了他眼,示意继续。
“京城猝死一两个平常人是没什么问题,可总死的是大夫,即使是意外,也是很令人费解的。”
韩朗一听眉锁,似有不虞,但还是淡然道:“知道了,我会另想办法。”
“那主子还要更衣进宫吗?”流年小声问。
“皇上晚上把药喝完了?”韩朗又问。
“是。”
“哦,太晚了,不去了。”
“那要流年特地进宫禀明吗?”
韩朗眨眼,这小子什么时候愿意勤快了?“如果皇上问你,我为何不去,你会怎么说?”
流年一顿,低头施礼,正经百倍地回道:“说主子今和一根青葱折腾久了,倦了。今儿不提前面圣了。”
韩朗听闻也不恼怒,手指弹了下流年的脑门,还没手上干涸的水珠弹溅在流年额头上,缓缓沿着脸颊滑落。
“流年不敢欺君。”
韩朗非常大度地笑笑,大度得有点刻意,“这天看着要下雨了,你就别去了。我也睡会儿,门外候命去。”
“是。”流年应声告退,却在出门前又被韩朗叫住。
“那个卖粥的,是不是已经答应在府内干活了?”看来主子也有记性不好的时候。流年忙回复称是。
韩朗呵呵一笑:“明早不用到外面吃早点了,至于他的住所你安排个院落给他,尽量清净些。”
一个刚进府的,竟如此让主子上心;流年有了疑惑,却也不敢多嘴,领命退出了屋。

皇宫内院。
有人开始后悔乖巧喝完了药,让其他人散去,只留下他一个。
殿内火烛高烧,一股略黑的热气蒸腾而上;外敲三更鼓。
弹劾韩朗的奏章,就放在他的桌案前。
既然每份奏折,韩朗都会在呈上前粗略审查一遍,那怎么还能出现在当今皇上的面前?
他居然没半点避讳。不是当真扪心无愧,就是太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昨晚承诺该来的时辰早过了,还没见他的身影。
坐在案前的人终于按耐不住,愤愤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字后,发疯似地用双手紧拢,将那带字的纸揉捏成一团,狠掷向窗外。
殿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细如银毫,不动声色地打湿悠哉殿前的雕窗。
皇帝沉静片刻,突然站起身,冲出门外,苦找到那已经湿糊纸头团,默默放在手心摊开。
笔墨未干,雨水滴在纸上,溶化成一片,但依稀还是可以辨别纸上的字:韩朗。
“扔都扔了,为什么还要拣回来?”一柄雨伞替他遮去了逐渐密集的雨点,幽幽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天子没回头,迈步准备走回殿堂。
“难道你还要等他到破晓吗?”声音又问,皇帝依然不答,也没有转身。
“皇上,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皇帝伫立在屋檐不动,身体有些不稳,甚至可以说是摇摇晃晃。
“没有我,你当不成皇帝;没有你,我不可能再活在这世上。韩朗说,现在我们的命运,一人只能一半,分不开的。陛下,你真的想要这样活一辈子吗?”
雨越下越大,雨水有节奏地击打屋顶,那声音仿佛有了魔力,让雨落在人心上,一路滴答不停……

翌日依旧秋雨缠绵,近傍晚时分,华容真的被韩朗差人抬到了赖千总府上。
一路上颠簸,华容强撑,折扇虽然没了,却还能硬撑个倜傥,可意识却有些恍惚,像是魂灵一不留神,就能从这疲惫不堪的身上漂移出窍。
果真,还没到了赖府门口前,意识终于涣散,他昏睡了过去。
清醒过来,华容第一眼看到就是华家第一名仆——华贵。
“主顾呢?已经做完?银子收到?”他连忙比手势,关心交易状况。
“你暂时死不掉,本来还想跟来给你收尸呢。”华贵耷着脸,“还能走吗?不能走,我可没钱请轿子抬你回去。”
华容别他一眼,想潇洒地赏他个笑脸,却也万分困难。
“钱没赚到?”他沮丧,咬了咬牙。
是他昏迷的关系,没让客人满意?
华贵立刻大嗓门回他:“今天你的主顾,没工夫上你了,都去朝里商量韩朗那点破事呢。”
华容困顿地眨眼。
华贵知他要问什么,截道:“据他们说,金銮殿上皇帝与那个杀千刀的韩太傅闹翻了!”
华容听后又是一愣,忙虚弱地打着手势:“怎么可能会闹翻?“
“那我怎么知道啊。只听说,那姓韩的在读自己的奏章,皇帝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把韩朗的则子给撕了个粉碎,粉粉碎啊!他还眼瞪了韩朗很久呢,就差没下旨把他给拖出去砍了。”华贵把刚打听到的,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下,“喂,你说他会倒吗?”
华容笑着虚弱地比划:“要他倒未免太快了,我还没傍上他,赚够银子呢。”
“就是!他还欠我们银子!你记得死前,一定要讨回来。那个抚宁王和我可没的比,连送佛送到西的道理都不懂。只知抬人过来,怎么回去他就不管了。”华贵一边搀扶着华容下榻,一边不甘愿地嘀咕。
“只因为我死后家当都是你的,不是他抚宁王的。”华容虚弱地打着手势,到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


【第四章】

殿外,韩朗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睫毛上盖着层霜,居然已经不再融化。
朱门开了一条窄缝,皇袍的一角掠动,有些迟疑地停在了他跟前。
“皇上若不解气,臣可以一直跪下去。”韩朗低头,这句话不是在折磨他自己,而是在折磨他的皇帝。
皇帝果然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他,脸孔小小眼神无助,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韩朗这才笑了,替他将风裘系紧:“对了,这才是我的好皇上,您应该相信,臣才是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皇帝还是不说话,由着他慢慢将自己扶起,又慢慢将自己拥进门去,慢慢抱在了怀里。
“苏棠通敌叛国,论罪的确当诛。”韩朗将他的皇帝抱在膝上,炽热的唇咬上他耳垂,吞吐着欲望:“皇上不应该撕了我的折子,耽误了军国大事。”
皇帝挣扎,一如既往地徒劳,韩朗右手轻车熟路握住了他分身,几下厮磨已经让他化成汪水。
“这样,省得皇上劳顿,诛苏棠九族的圣旨就由臣来拟,皇上就盖个朱印如何?”韩朗在他耳边低声,铺开一卷皇绫,将他手按上了玉玺。
皇帝抬手,却执拗着不肯落下,在韩朗怀里挣扎。
韩朗并不用强,只是咬开他衣衫,沿着他锁骨一口口地咬,真的咬,一口一个浅浅牙痕。
皇帝高持着的手有些颤抖,两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一个角度。
韩朗松开底裤刺进,右手仍不肯饶过他,握住他涨大的欲望,时而挑逗时而疯狂套弄。
快感象浪般一层层涌来,高峰到来时皇帝无声张大了嘴,人往前栽倒,玉玺盖上皇绫,落下一个鲜红端方的圣印。
“谢皇上成全。”韩朗哑声完成最后一个穿刺,双臂拥上来,抱住了他无力低垂的头。
皇帝再不挣扎,慢慢缩进他怀抱,就这么沉沉入梦。
一天一夜,韩朗门前立雪,他又何曾合过片刻眼。
现在他累了,需要一个安稳的怀抱入梦。
韩朗动也不动抱了他很久,直到他睡得沉了,这才将他抱去内房。
“皇上,我的皇上。”跪在床侧时韩朗低语,伸手轻轻抚摸皇帝额头:“我一定治好你,一定让你再开口说话。”
皇帝翻了个身,在梦里依稀叹息,然而叹息依旧无声。
韩朗眼里闪过一道寒芒,缓步绕过大床,轻车熟路地扭开殿里机关,打开了暗门。
暗门里是一间暗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枝烛火半明。
有个人蹲在床边,抱着膝盖对牢烛火发怔。
韩朗上前,一把卡住了他颈脖,将他顶上后墙:“是皇上放你出来的吗?你跟他说了什么?!”
“王爷以为我能和皇上说什么?”那人冷冷回道,正是前天和皇帝对话的那把声音。
“说什么都没用,你永远也没有希望报仇。”韩朗将手握紧,在那人垂死一刻才松开,放他颓然倒地。
“他永远不会背叛我,因为他爱我。”韩朗一字一顿,蹲下身去,在那人的绝望里笑得肆意。
那人嘶吼了一声,象只困顿的兽。
韩朗长笑,挥袖将烛火掩灭。
“你只是个声音而已,永远见不得光的声音。”离开那刻韩朗又道。
暗门应声合拢,屋里再没一丝光亮。
“我只是个声音,永没希望见光的声音……”门后那人喃喃,声音起先还有讥诮,到后来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变成绝望的呜咽。

事实证明,华贵对华容估计过高了。
四只蹄子被人弄断三只,又被韩朗折腾半夜,他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走路回去了。
华贵人于是只好折腰,拉着鞋拔子脸把他背了回去。
回去之后他又拉着脸天天炖猪脚汤,林落音那把剑很快变成了白毛剑。
古语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华容在猪脚汤的滋养下,居然不到一个月就下床了,照旧打扮得象根葱满街溜达,生意照接不误。
天赋受禀,他的确是只绝世好受。
这一个月来韩朗百事缠身,没曾抽出空来让他来傍。
所以这天他现身时华容有点意外,之后连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
韩朗的心情看来是不大好,没空和他逗乐,喝了杯茶之后就切入正题:“你是怎么哑的,为什么能听不能说。”
华容有些扭捏不肯说。
大喇叭华贵老早就熬不住了,赶紧上前一步:“王爷我知道,主子跟我说过,他这是心病。小时候他爹心脏有病偏偏又好色,在家偷女人,他刚巧回家,看见爹和个女人在床上滚,就破锣似地大喊了声‘爹’,把他爹给吓死了。从那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
说完他自己就乐不可支地颠了起来,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
韩朗的神色却渐渐凝重,握住杯沿问得肃杀:“你爹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
“我爹叫华艺雄,我是浙江余姚大溪镇人。”华容蘸水在桌上写道。
韩朗再没说什么,将桌一推转身离开。
三天之后韩朗回转,看华容的神色突然变得和善万分,仿佛他脸上开着朵花:“没错,浙江大溪是有个华艺雄,你没说谎。因为你这么诚实,我决定接你到王府,替你治哑症。”
华贵这时正拿那把剑杀鱼,闻言又是受惊,青鱼扑通坠地。
华容当然是不会拒绝,当然是受宠若惊,就差涕泪交流。
“王府有的是人服侍,你还要带你这位华贵人去吗?”韩朗闲闲加了句。
华贵连忙提起那把沾满鱼鳞的乌鞘剑,朝华容亮了亮。
“带……”受到胁迫,华容只好拖泥带水地比划:“我只吃得惯他做的饭菜,别的吃了一概要吐。”

华容终于傍上了抚宁王,青葱头顶开花,变成了高贵的水仙,被眷养在抚宁王府里,这可是个绝好的八卦题材。
京师街头巷尾八卦得热闹,朝廷也不太平。
当今皇上不知何时,又身体不适,终于那日没早朝,直接下旨:“秋冬交替,朕身染风寒,久病难愈;深恐于养病之际,耽误国之政事,现诺:君之朱批,换臣之蓝批。所有奏则转呈抚宁王府,由韩太傅劳神代阅,钦此。”
从这日起皇帝就绝迹朝堂,悠哉殿大门紧闭,宦官们众口一词,说是圣上已经南下避寒养病。
抚宁王府从此益发热闹了,门口永远排着等候觐见的大人们,一天十二个时辰轮岗。
华容如今就在这样一个权欲中心养病,那心情可就别提多舒畅。
韩朗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大夫是一拨拨地请,拿绳子栓成一溜替他瞧病。
而华容也绝对是个好病人,让伸手就伸手,看舌苔时舌头伸得象个吊死鬼,是药就往嘴里灌,扎针扎得象个刺猬也决计不皱眉头。
这么折腾了几天毫无进展,进府的大夫就开始少了,开始一个比一个高深。
其中一个白皮胖子顶爱给华容把脉,把完左边换右边,把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道:“公子没有病,公子脉相很好。”
华容双眼一翻险些气昏,那胖子却还是不肯撒手,握住他手送出一股真气。
真气逆筋脉向上,象记重锤‘通’一声敲上华容心脏。
华容嘴巴张大,发出了一声极低极低的嘶叫。
白胖子继续握着他的手:“受刺激还有本能反应,说明你发声的功能还在,只要突破障碍发出第一个音,应该就能恢复。”
这话顿时引起了韩朗的兴趣,让他一下坐直,一字字问道:“那么怎么才能让他发出第一个音?”
胖子摸着他的山羊须犹豫:“这个很难说,也许要很强的刺激,也许要找出他心病的根源,解了他的心结。”
华容连忙比手势:“心结是肯定解不了,我爹肯定不会活过来给我再吼一次。”
“那我们就来很强的刺激好了。”韩朗轻声道,笑得婉转风流。
说是很强的刺激,其实韩朗还是手下留情,只不过拿一根绳子绑住了华容的小指。
绑好之后他也不过就是把他吊起来,稍稍吊离地面,整个人的重量吊在一根小指头上而已。
韩朗怕他冷,又很是怜惜地在他脚底放了个火盆,让他只能弯着双腿,道:“我其实也不想这样,这都是为你好,你只要喊一声停,我马上放你下来。”
华容很是识趣地点头,韩朗打个哈欠,表示自己也很心疼后去睡了。
一夜干吊十分无聊,到后来华容比手势,问眼前的华贵:“我踩着火象不象哪吒。”
看着他小指乌紫,华贵的脸色发青,难得正经回他:“你真觉得那王爷是好心对你?”
华容眨眨眼,拒绝回答。
华贵的嗓门不自觉高了:“我真奇怪你到底图什么。”
华容翻眼,对他表示鄙夷,缓缓比划:“当然是图当官发财,镶金牙坐金马桶,出门螃蟹一样横着走。”
华贵气急,一梗脖子拂袖而去。
大厅里于是只剩下华容一个人枯吊,细绳下一根乌紫的小指,缓缓渗着鲜血。
他将牙咬得死紧,好像并不打算突破障碍发声。
后半夜的时光慢慢变得难熬,他开始踮脚,尝试在火盆里立足,好缓解小指上的疼痛。
这一站袜子起了大火,忽一声向上烧去,他足踩烈火两团,真正成了哪吒。
“喊一声我就替你灭火。”身后有了人声,正是越夜越清醒的韩朗:“喊什么都可以。”
华容连忙张大嘴,脸上青筋突起,做了个王爷的嘴型。
这次努力白费,王爷两个字没能出声,而脚下两团火却是越烧越烈,烧出了肉糊味。
韩朗唇角上扬,似乎很欣赏他的痛苦表情,上来慢吞吞替他灭了火。
华容打手势表示感谢,一口气还没喘定,腰身已经被韩朗双手环抱。
火盆咕咚一声被踢得老远,韩朗踮起脚尖,从后面狠狠刺入了他,两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吊上了他那根小指,在火光中前后摇晃。
“随便喊一声什么,我们就到床上继续。”起伏的间隙韩朗不忘耳语。
华容张大嘴,做了个徒劳的努力后又快速闭上,上牙齿咬住下嘴唇,力气使得大了,把自己咬成了个三瓣嘴的兔子。
韩朗的动作益发快了,嗓音也开始沙哑:“喊不出你就哼,高声呻吟也算。”
华容尝试了下,结果喉咙只会忽忽作响,象个破漏的风箱。
小指着力被越拉越长,已经能见到白森森的指骨。
韩朗低吼一声,扯住他头发疯狂律动,命令他看着自己。
华容依言回头,看他时眼神却已经涣散。
小指再承受不住拉力,临空‘嘶’一声断成两截,射出一朵血烟花。
华容将牙死死咬紧,就这么倒地落到韩朗怀里,还配合地将后穴收紧,让韩朗最终达到高潮。
试验宣告失败,可韩朗不虚此夜,手指在华容背上留下深深划痕,喘息许久都不能平静。
等眩晕过去他才发现跟前多了双脚,而脚的主人正低头看他,眼里满是愤怨。
“敢问韩太傅在做什么。”那人比着手势,十指微微颤抖。
韩朗猛然起身握住了他双掌,将他十指扣在胸前,又回头去看华容。
华容紧闭双眼,尾指鲜血长流,居然在最合适的时机昏迷,没曾看见这一幕。
闯进那人愤恨地推开韩朗掌握,随手操起一旁拨火碳用的铁棒,含泪疯狂砸向韩朗。
韩朗也不避闪,肩背结实地挨了好几下。顷刻,条条血痕横生。
看他受伤,那人又开始舍不得,将怒气又撒在昏迷的华容身上。
韩朗看出他的意图,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往华容头顶挥落的铁棒子。“够了,怀靖!”
疯狂的人,一下顿住。
多年来,这是他第一唤他的名。天蓝雅帝的本名。
皇帝眯起眼睛,没放开铁秆,大声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韩朗开始后悔,本来就不该心疼皇帝,帮他混出宫闱,来自己的府上逍遥。现在……
突然皇帝松开了手,将铁棒交到韩朗手上,坚决:“杀了他!”
韩朗平静地将棒子仍了几丈远,摇头:“他对我有用。”
眼泪硬生生地凝在眼眶里,不再下坠,皇帝眼带鄙夷,利索地比划:“王爷专爱后庭花,他是不是这个用处?”
韩朗皱眉,还不及解释,皇帝的手已经慢慢握拳,指甲掐进皮肉。
韩朗叹息着探去一只手,想要安抚。
皇帝后退,这一次拒绝他的怀抱,双手飞快比划,清楚地表达着:“我避嫌,还请韩太傅慢用。”


【第五章】

灼痛的感觉,烧到最后是全身一片麻木。
第一次醒来,华容没见跟前有人,只听见华贵的破锣嗓门:“你们的王爷呢,人家昏迷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影。你们少了个烧粥的师傅,他倒是热乎的很啊,王府都被掀翻,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准备把京师都要翻过来?”
接着,华容眼前出现流云脑袋,近在咫尺。
耳边听到简单的两个字:“醒了?”倏然,世界清净了一下。接着,他眼里又窜进了华贵的大盆脸。
而后,又听见流云闲闲道:“银票我交给你的手下了,主子说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银子不够尽管开口,当自己家一样。现在没什么要求的话,我告辞了。”
“有钱了不起啊……你们大夫都不请个,常识有吗……”
流云横扫了华贵一眼,缓缓手动:“这里会比划的不止你一个,如果还想在这里呆着,就乖乖地把你惊人的音调调低些。”简单的手势轻松地打消了华贵的气焰。
最后,在华贵的怒目中,华容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他又冷又饿,没想过皇帝有挨冻受饿的那天。
人之所以在闹市附近溜达,实在是因为食物的香味太过诱人了。不想回宫,却又好象没地方可以去,正慢慢踱到街口,突然听到后巷有女子惊呼救命的声音。
居然在他心情最差的时候,遇到这类事。管辖这个区的是谁!他脑子的第一反应!
“卖都卖了,还在乎什么地方干什么事,做什么?” 轻佻的挑衅声后,是女子越来越微弱的求饶声和猥琐的起哄声。
好奇的皇帝将身体贴着墙,歪脑袋一看,一群衣着鲜亮的纨绔公子,正在调戏个女子。
女子已经跌坐在地上,背对着皇帝,看不见面容。
而那群公子围圈,正在步步逼近,模样是要把她生吞。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绯色锦罗,腰配宝刃,看着就像是练家子,还是这群人的头目。
头目当然是一马当先,手指最先碰上女子衣衫,撕拉一声就扯开了条长缝。
美味眼看就要到嘴,身后却有了异动。
一只水盆不知从哪里横空出世,呼啦啦直往那为首的男人飞来。
那人忙上举一拳横击,毁了木盆,却不可避免地被水泼了一身。
楼廊红灯下映照下,这水反射着油腻腻的彩光,看了已经洗刷过不知多少脏碗。
“谁敢伤你大爷!给我死出来!”
“湘酝楼洗碗小斯,林落音。”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酒楼后的小门慢慢地走出。粗布卷袖,右手端瓷碗,脸色风霜而气概不减,正是那天卖剑的林落音。
为首的公子愤恨地眯眼: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洗碗的!怎么这婊子是你相好,那成,等等我们玩够了,也给你留个份儿。”
落音毫无惧色,将瓷碗里的水又是那么一泼。
水有质无形,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光的弧线。
那绯衣公子根本来不及躲闪,又给油腻的脏水泼了一脸。
“你是活着腻味了吧!”男人嘶叫,腰间长剑一抽,出手就是杀招。
落音身影微动,出手避开剑峰,伸出两指,只是这么一夹,四两立刻拨动千斤,将剑锋迎了开去。
绯衣男子反应不及,身子一时收纳不住,冲了出去,长剑划上石墙,居然回头,在他右脸划下道不浅的血口。
好厉害,偷看的人在心里赞叹,这才发现自己头顶有阴影笼罩。
前面是看得太专心,没注意到有人停滞在他的身后,已经站了很久。
他转身,负气地凝视那黑影——韩朗。
韩朗没有紧紧的拥抱,却给了他个吻,蜻蜓点水。他想别过头,却被韩王爷预料到,出手制止。
“百姓袭击官家子弟是有罪的。皇上,你想帮谁?”夜里只见韩朗的嘴角微扬,诡笑。

接下来的几天,抚宁王府的八卦,更新得厉害,版本也多样。
一会是邹起收的徒弟找到了;一会是韩府来了个林大侠。
小徒弟自然就是皇帝,而林大侠自然是林落音。
这一出皇帝出走,倒是成全了林落音,让他蒙得韩王爷赏识,成了抚宁王府门生。
而这段时间,华容几乎都是浑噩与清醒之间度过的。
醒来时他常见到韩朗。尤其是晚上,因为这些天,韩朗就一直睡在他的身边,与他同榻、共枕而眠。
不过真是单纯同床,无比纯洁,只是同床。
同床也有收获,华容慢慢摸到了韩朗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他发现韩朗是个很浅眠的人,晚上只要自己稍有翻身动作,他就必定会醒,而且醒后很难入睡。
因此即使华容醒了,也尽量不动,大气也不敢多喘,生怕影响到他。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今晚,华容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身子蜷缩再蜷缩——
“你抖什么?”不悦的声音响起。唉,还是惊醒了韩朗。
华容抬头,面向着韩朗,将手伸出棉被尴尬地打手势:“小人肚子不舒服,想去茅房。”
“不能忍吗?”
华容勉强地笑,点头。
韩朗轻哼了声,带着恼意起身,下床将华容横抱起。
华容惊诧地忘记捂肚子,双手在空中比划:“我自己能行。”
韩朗没放下他:“你这么虚弱,怕你掉进去。”
“王爷,可以叫华贵。”
“本王不如他?”晚上韩朗冷笑声愈加骇人。
“人有三急,谢王爷体恤。”办完正事后,他还不忘记道谢。月亮东落,是该鸣谢。
韩朗还是不怎么理他。
回到屋子,韩朗将华容放回床榻上,前额垂下的一缕头发,搔弄着华容脸麻痒。
华容抬手,将那缕头发撩到韩朗耳廓之后。韩朗整个人一僵,好象对这个特殊的动作起了反应。
过了会,他略带嘲弄地盯了眼华容的肚子:“你不会这会儿想勾引本王吧。”
华容忙摇头。
韩朗也不追究,合衣在华容身边躺下,真个没再会周公的打算。
“华容,你看上本王究竟是什么?”
“银子。” 反正无聊,华容揉揉肚子,索性也不睡觉了,手语聊天。
“只是银子?”带着微笑眸子忽然僵住,凝重的压力逐渐向华容袭来。
华容摇头:“还有本事。”
“华容,你知道为什么韩家几代一直权倾朝野吗?”
华容头一缩,手没敢多动,抽了口气。
“韩家一脉,或者胡作非为,或者浴血止戈,不管怎么样的,却都拥有护帝的天命。”
华容皱眉,肚子又开始不适了,突地他歉意地一笑,双手比动:“王爷,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可否再带我去次茅房?”
“你都吃什么了?”韩朗皱眉问。
“身体不好,小的就喝了粥。”
韩朗沉默一阵。
喝粥拉成这样,不消说,粥里肯定有手脚。
已经十八岁的当朝皇上,居然还玩这种把戏。
先是要他和华容同床,却碰也不许碰他,说是考验他的定力。
下来居然是在人家粥里落药,要人跑肚拉稀。
“护帝是没错,只是恨铁不成钢啊。”他苦笑,一把横抱华容,目标明确,直奔茅房。
翌日,韩朗派流年送来新衣服,让华容试穿。说如果衣服不合身,就当场派人来改,晚上穿新装应酬时用。
“应酬?不是去什么淫秽场所吧?”华贵见今天当差的不是流云,音量又开始攀升。
“去给老王爷祝寿。”
老王爷是朝廷上韩朗唯一没动过的元老。
原因无他,只是——老王爷实在是太老了,老到他前说了后句,忘了前句的地步。
以前老王爷有很多诰称:镇北王,扬荣王,安夷王……
而现在“老王爷”这三个字就足够代表了他一生的尊严与荣耀,以及无法追回的时光。
华容还没见到老王爷人,先看到的是老王爷的肚子。岁月果然不饶人,超级硕大的肥人,谁都不会想到他曾是叱咤风云的沙场英雄。
“我就说,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原来今天是你的寿辰。”一见面,老王爷就亲热地搀起韩朗,径自拉他回客厅。
“今儿是老王爷您的寿宴。”一旁的大臣小心提醒。
“原来我和韩王爷同天寿辰啊,那同喜同喜。”老王爷不好意思的搔耳朵。
“是老王爷您一个人的。”又有大臣插嘴。
此时,老王爷这才如梦初醒地哦了声,接着又开始与韩朗唠起家常来。
“韩朗,他们说你是奸臣,真的假的?”抽气声比比皆是。
“他们是谁?”韩朗兴奋地坐直了身。
“他,他还有他,好象还有他!”老王爷皱眉认人,每认一个,就跪地大呼“冤枉”一个。
韩朗朗笑,“老王爷太平盛世才会出奸臣,他们说有大奸臣正好告诉您老,天下太平不得了啊。”
“哈哈……也是!太平,天下太平!”老王爷声如洪钟,猛拍韩朗的肩,“我就说嘛,韩焉怎么可能是奸臣?” 老王爷哈哈大笑,浑然不觉周围寂静一片,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韩朗那瞬铁青的脸。
“韩焉”,这两个字一直是韩朗的禁忌,已经尘封多年无人敢提的禁忌。
韩朗眯眼微笑,成功地掩饰住眼里升腾的阴鸷之气,“老王爷,我是韩朗。”
“哦,是韩朗啊。”老王爷的语气略透出少许的失望,“韩朗你年纪也不少了,成亲了没?有孩子了没,几个是男丁啊?”
韩朗笑容满面,答道:“王爷深入浅出,可能不知道我好男宠吧!”
“你好男宠?那可不成,男人怎么生得出孩子嘛!”老王爷极其不乐意地摇晃着脑袋,“什么男宠啊,韩焉这可不行,韩家的血脉不能断的。”
韩朗只笑不答,也没再纠正。又聊了会,有人请示该开席了。
百官入座,华容这才发现,韩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最后,与流年在一边窃窃私语,流年好象给了韩朗一张小纸,韩朗一把夺下,瞅了眼,略带沮丧说了句话。
华容看他唇动,好象在说,……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宴会开始,韩朗还算正常:“老王爷,我敬您一杯,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声音清澈精神抖擞,百官跟从起立举杯。还未嬉笑,却见韩朗将瓷杯高高举过头顶,缓缓倾下——清酒润湿了韩朗满脸。谁会想到他把酒倒在自己的头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呆若木鸡。而韩朗却相当平静地将杯放回桌上,好象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坐下吃菜。
华容呆呆地盯着韩朗猛看。
韩朗身后流年低眉默不作声,而今天跟随在流年身后的“黑脸”小斯不知天高地厚地耸了下肩。
老王爷也探身问道:“韩焉你这样是逗我老头子开心吧。”
韩朗不温不火地环视周围,徐徐道:“自然是逗您开心喽,如果圣上在的话,想必也会更开心的。各位,本王说的对吗?”
赞叹之声四起,大臣纷纷照做将酒倒到自己的头上,哈哈大笑。盛况空前!
华容半张着嘴,一时忘记给自己“灌”菜,耳边又听得韩朗喃喃:“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