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信来使
初春的天气,驱除冬的寒气,屋子里显得有些闷了。命了人开窗,这才舒畅点,只是瞅着屋外还未曾来得及消融的薄雪,又觉得有丝寒意,终还是关了去。
陈元兴冲冲的奔进来,禀告着关外的有密函送到。嘴角轻扬,缓缓的溢出笑意。罢了罢手,跟随她多年的陈无自然知道意思,忙宣了人进来。
来的是同一个人,手里拿着的也同样是盒子。打开,里面装的还是花。小小一朵,有时是菊,有时是梅,有时是不知名的小花。都全都是黄色的,小小一朵黄花,安静的躺在盒子中,花瓣已经有些枯黄,量是小心的加上冰块保藏着,必竟是路途遥远,不如刚摘下时那般鲜艳,却无端的觉得,赛过那刚开花。
“近日战况如何?”她合上盖子,却没有放下,状似随意的询问。
“回娘娘!肖将军用兵神准,我军达到赤城后,连番胜仗,目前兴袁先锋大军,已经溃不成军,退至百里之外的元突。”说起边界之事,信使脸上,不免神采飞扬,就连眼里都是星光:“如此下去,搬师回朝指日可待!”
“哦?”君思轻应一声,嘴角难掩的笑意,看着信使兴奋的样子,可见那朵小黄花,确不用自己操心,早已笼络了军心了。
“这是此次将军送回的军书!请太后过目!”他双手呈上一封信函。
“皇上可有事先看过?”
“皇上已有批示,特让臣来请示太后。”信使回答。
君思这才示意陈无接过,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报告的皆是边境如今的形势和状况,言词及近恭敬谨慎,字字都似是斟酌后才下的笔,如这几个月来的信函一般。可见不是出自芳华的手笔,必是楚天华代为写的。
她大体看了一遍,内容与信使说的相关无几,兴袁十万大军,如今已只剩三成不到,退兵百里之外的元突,虽未退兵,但兴袁围困赤城已久,粮草几乎已经耗尽,想必不日便可退兵。
要回来了吗?清冷的眼底滑过一丝释然,起身走向桌前,翻到信函的最后一页,上面朱沙红批是皇上的笔迹。基本都是稳定军心之类的言词,并无不恰当之处。如今朝中的大部分事情大都是他亲自处理,她也从不过问。
只是偶尔遇到大事,也会请来问她的意思。如边境的战事,每次有信使送密函,必会让人送到凤仪宫内让她过目,再行回复。
只是他的方法,从未有不妥之处,她也仅是阅处一遍而已,标个阅字而已。
当今大庆乃多事之秋,他能坚持下来,确属不容易,却从未叫过苦。也不会如以前一般,凡事都来找她,并让她回朝。想来是已经想通了,这些迟早他会要背负,所以在学会着忍耐。一切都好似像预计的方向发展。
轻叹一声,拿起桌上的笔,缓缓落笔,写上字阅字,正要合上。
“太后娘娘!”信使却突然出声,眼里闪过一些什么。
“何事?”
“肖将军特别吩咐,太后的意见……往往有独到之处,所以物必请太后,多为指教!”信使壮着胆子,把临走时肖将军的交待传送。自己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交待?太后的事,虽然在朝里曾经是个神话,但如今国家大事皆由皇上亲自处理,虽然每次的信函,都会送到凤仪宫,但往往她也只是写个阅字而已。
“这是将军说的?”君思眼神轻眯。
“是!”他点头,又想起军中那个万分崇拜的人,临走时,那样慎重交待:“肖将军交待,太后的意见很重要,务必太后多提建议,多写几个字。”
君思一愣,多写几个字?希望她写什么?还是说,只是想多看看她的字而已?这般的小心思……
眼里的笑意慢慢的加深,似是要藏不住,眉眼微弯,半会才缓声道:“竟然如此,便如他所愿!”
“谢娘娘!”信使大喜,虽然师军说,此次不必禀告也可以,但肖将军那般慎重其实的样,他不禁也当成了军令。还好完成了,暗暗松了口气,却忽略了上方之人眼里,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于是她利落的提笔在那个大大的阅字前,加上了几笔!
于是……十天后,当某人,一脸欢喜的打开信函,激动的一一翻过,至最后一页,万分期待的看向她的字迹时——
“已阅”两个斗大的字,跃然纸上!
“……”
还……真的多了个字!
谴退了信使,眼神不经意撇向屋外,薄薄的一层雪从枝头滑下来,今年的春天好似来得特别早。时间却也过得特别的快。
如今已经近三月了,凤仪宫难得有这般安静,以前她极少有空闲的时候,此时也能注意到,屋外的枝头,已经开始爬满了绿芽。一派生机,一切都在成长。
“皇上现在在何处?”她突然问起。
陈无愣了愣,这几个月来,到是头一次,见她主动问起皇上的去处:“回娘娘,皇上目前在勤天殿议事!”
“嗯!”她轻应一声,不紧不慢的道:“你去勤天殿外守着,待皇上空闲了,再通传一声,让他有空便来我这里一趟!”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是!”
见他领了命出去,又重新回到桌前,打开那只盒子,取出里面的黄花,轻抚着上面黄灿灿的花瓣。
直至晚膳时,陈无才回来,前面是走得有些急的轩辕念,好似是急着赶出来,有些微的喘。
“儿臣叩见母后!”
“免了!”她抬了抬手,看了眼桌上未来得及开动的菜:“你可吃过了?”
“未曾!”
“那便一块用吧!”她淡声道,交待下人添上碗筷。
轩辕念愣了愣,看向那边,仍是一脸淡然的人,有些莫明,又有些欢喜,这几个月来,他除了每日的请安,从未见过她如此亲近。
“站着干什么?坐吧!”
“是,母后!”他这才坐下:“母后有事叫我,命人直接通传便可,不一定要等我议完事!”如若知道是她找自己,必不会让陈无在殿外等到晚上。
“我并无什么大事,自然以国事为重!”她随口道。
轩辕念不语,心里有些微微的堵得慌,像是有好多话想说,却不如以往那般,可以畅所欲言。自从肖将军出征后,他和姑姑的关系,好似就隔了什么。虽然不似之前那般刻间避开,但见了面,总是少了一份亲近,多了一份疏远。像这样一起吃饭,更是没有。
其实对于那天的事,他心里一直都有份愧疚,分明知道不应那般说,却还是出了口。当时在气头上,一切都已经失去理智。固执的认定,就是那个人出现,所以姑姑才会撒开他的手,逼他一人面对。固执的以为,在姑姑心里,血浓于水的姑侄比不上那个陌生人。
直到她那句:他本应是你的姑父!
他才猛然惊醒,才学会慢慢开始回想,当年她答应入宫,拼尽全力,扶自己上位的背后,到底牺牲了什么?
那夜,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般冷的天气。她一向畏冷,那天却唯自一人,游走在街上,直至遇到他。当时才五岁的他,未能理解她的心情,但现在懂了。
却还是说了那些话,再后悔却来不及。终还是伤了姑姑的心了吧!
【第四十三章】 新帝大婚
“起风了。”不经意的开口,眼光随意的打在窗外,有风吹过,窗户哗啦做响,寒风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暖流。宫婢立马上前,关了起来。
“念儿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般的天气。”
轩辕念一震,心底一阵激动,她终于肯叫他念儿了,是不是代表,肯原谅自己了?眼睛大睁满是期盼的看着眼前的人。
君思却好似不打算解释什么,回过神,遣了人下去,亲自动手乘了汤递了过去。
“要喝吗?”
再次一愣,似曾相识的场景,触动了心里的某根弦,顿时眼睛有些泛酸。那个冬日,她在街头,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
“嗯!”连连点头,双手接过,万分珍惜的喝着,一口一口。
她仍是一脸淡然,缓缓的开口道:“当时你才五岁,跟着我绕城转一圈,我原想着,你总会跟不下去,结果你却一路跟到了入夜!”
他轻笑着微低下头:“那是因为父王交待过,只有姑姑能帮我!但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忙又低下头,有些尴尬继续道:“头一次见姑姑,还是有些……怕的!”
“哦?”君思轻哦一声,到是有些惊讶。
轩辕念不语,当时他还小,却已经是皇子之尊,身边的人无不对他尊敬奉承之至。虽然父王和母后管悚慎严,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但姑姑却不同,第一次见着时,她全身上下散发的便是一种淡溥一切的气息,好似什么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什么都如风过无痕,可随风而逝。但那股冷然中,又夹着一股让人折服的英气,哪怕只是淡淡的撇过,都带着惊人的气势,令人诚服。仿佛天下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只要她愿。所以他怕了,怕了她的冷陌,怕了她的目空一切,怕了父王所说的那个唯一可以帮自己的人,会转身而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完全想不到对策,只能远远的跟着她,即使冻得身板打颤,饿得心慌难耐,却还是不敢把她跟丢了。
“当时的姑姑对念儿来说,只是……陌生人,所以念儿怕姑姑不答应!”现在回想起来,他还不能相信,她当时竟真会答应他。明明她是不愿的,却是应了。“但是我当时却万分确定,您必是能帮到我的人,即使爹和娘都不在,也一定能保护念儿不受欺负。”
他抬起头,眼里灼灼星光,此话不假,这是他见着她的第一个念头,而且一直深信着的念头,而她确也做到了。
君思手间一顿,缓缓放下手里的碗,看向他一脸激动和认真的神情,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欣慰的弧度。
一个五岁的小孩,虽然生为天之骄子,但必竟承受了太多他所不能承受的压力,所以才会在父母无意的言词中,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当他看她,并不是看着这个人,而是本能的想要找个依靠,本能的看着她身上,能扶起他的那双手。
她曾经以为,他的不成熟,他的依赖,只是来自于习惯,习惯凡事有她。却不想,从一开始,他便已经走错方向,寻错了解决之道。如今再想回过头来,必是万分辛苦。以至于她一放开,便走上那种极端。以为她是要抛弃他!
“你可知,我初见你时,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她轻叹一声,喃喃的开口。
轩辕念一愣,摇了摇头。
君思看了过来,眼神轻轻眯起,收起那抹淡陌,只是认真的看着,仿佛看着当年那个五岁的小孩。
他顿时一阵心慌,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那个小镇的粥铺,有一瞬,她也是这般的看着自己。眼神直视,似是可以透过人心,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别的。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她终是开口道,声音淡淡的分不出情绪:“我在想……这是大哥的孩子!”
他眼睛暮的睁大,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吃了一惊。心里暖暖的流淌着什么,溢得满心都是。
“哥生前常说我性子淡,凡事皆不上心,就算是人家欺上门来,我怕是只看一眼,便也就随了去了。更或许会站得远些,也免得麻烦!”她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一声:“但他却着实错了,我不是不上心,而是有私心,别人怎么样,我大可不在乎,只因为他们皆是外人。念儿,姑姑,其实并没有什么国家天下的志愿,唯一有的……唯一有的便是这点私心。对你也好,其它人……也罢,唯私心而已!”
“姑姑……”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却淡淡的道:“我当时想,大哥的孩子,自是不能让外人欺了去!无论是哪儿?”
轩辕念低下头,手间止不住轻轻的颤动。他总以为姑姑眼里看到的,只是那个总有一天要亲政的新帝,而不是自己的亲人。所以他才万分厌恶她叫自己皇上,直到肖芳华的出现,她能叫他芳华,却只叫自己的亲侄儿皇上。让他错认为,她之所以帮自己,全是因为大庆,全是因为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皇帝,因为她曾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公主。她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到了,却唯独忘了他是她的侄儿。
原来……从一开始,她看的就不是这个大庆,而是那一丝血脉相连的亲情,如她所说,她有的只是一颗私心。从未把自己当外人,把人当外人的——是他!
“姑姑……我,我……对不……”
“不需要!”道歉的话还未说完,她却先一步阻止。
轩辕念以为她怒气未消:“姑姑……”
“你是否记得,当初我问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你是如何回答的?”她轻声道,神情淡然着似是平常的闲谈。
微呆了呆,轩辕念脸上闪过一丝晃乎,半会才低下头,沉声道:“保住大庆天下,守住大庆的基业!”
“大庆……”她长舒一口气:“念儿,再过几月,你便十三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竟然已经选了,就得走下去。你将来,必是大庆最尊贵的人,你所处位置的尊严权威不容许,所以不需要……除了坚持下去的信念,什么也不需要!”
就算是道歉,也不需要吗?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更加痛恨自己,为何当初会对她说那般绝情的话,以至于现在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他甚至有些想念起,那些她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日子。至少……当时她没有真正的放手。
而如今……
她说的没错,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不是因为他的出生,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在五岁那一年,那个寒风晚,在那个粥铺里,自己亲口所说的,所以他注定要背负这一切,注定孤身一人。
这些早已经在心里定了形,只是他一直不敢去面对而已。
半晌……
“朕懂了!”有些事一但想通,便不再是烦恼:“谢母后教诲!”他抱拳行礼,语气客气非常,不再是之前耍小性子的故意为之,真心的话说出口,才发觉原来母后并不比姑姑更难唤出口。
嘴角轻扬,君思头一次,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念儿……已经长大了!”
笑得含蓄满是释然。
“是母后教得好!”他回着笑,眼里依赖的星光渐渐的隐去,脸上的稚气也随之消失,露出几丝青涩的光芒。
君思缓缓的转头,望向门外雪化后湿润的地面:“如今已经是入春,用不了多久便要入夏了!”
听出她意有所指,轩辕念接口道:“儿臣有一事,还望母后,帮我参详参详!”
“是吗?何事?”她回过头。
轩辕念继续道:“入夏后,正是儿臣十三岁生辰,男儿十三成年。前些日子,严尚书有凑,希望儿臣尽快确立皇后人选,母后看……”
君思轻笑,知他已经下定决心,大婚就意味着亲政,他是真的想通了:“不知严尚书提议的是何人?”
“是……”
树枝儿冒出根根新芽,孕育了一个严冬的花苞初时绽放,满室的纷芳。
大庆怀仁七年六月十三,新帝十三岁生辰之日大婚,择立莫左使之女,莫氏为后。普天同庆。同日,持政七年之久的太后君氏,移居养和殿,修身养性,不再上朝听政,是为新帝亲政!
边境赤城!
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合上手里的诏书,脸上神情略变,沉了半会转身对旁边的信使道:“此事,你先不必向肖将军禀报!”
“可是……”信使有些犹豫,刚要开口,却有人快他一步。
“什么事不必向我禀报?”营帘掀起,蓝色的身影步入,手里一柄长剑,渗着冷冷的寒光,一滴血迹沿着剑沿滑了下来,明显是经过了一场撕杀,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刚下战场的绻意,反而有些——漫不经心。
“出天花的,你又想搞什么鬼?”
他随口道,眼神一转,未等对方反驳,看到旁边的信使,噌的一下眼睛似是点亮了光,上前一步一脸激动的道:“是你,你回来了?信呢信呢?”
说着,眼神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扫射起来。
“肖将军!”信使连忙行礼,掏出那封军书,双手递了过去。伸到一半,就被眼前的人一把抢了过去。
翻开长长的页面,直接查看最后一页,一脸激动的看向,那大段的红批后,两个清秀的字体——已阅!
满心的期待一如继往的,哐当摔了下来,笑容顿时下拉。
楚天华瞅了眼那信,顿时喷笑出声:“哟!不错,现在多了一个字嘛!”
冷眼刹时扫了过去!
脖间一寒,那神情分明就在说,再说一个字,我就灭了你。顿时有些后悔,他哪句不好说,非撞枪口上,一阵讪笑,立马改口:“呃……不是,师兄,我是说……那个,多一个算一个嘛!呵呵…… 多一个也是多一份心意,师兄该……知足了!”
肖芳华一愣,这才收回那冰得彻骨的眼神,又去盯那凑折上的两个字,一眨不眨。多一个就多一份心意吗?小花的心意?
“呵呵……呵呵呵……”真好呢!摸摸那绢秀字体,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嘴角上扬。
余下一头黑线的楚天华,嘴角拼命抽搐。这大师兄,明知道这凑折上不能写什么私密的话,依某人严谨淡然的性子,也绝不可能多写,他却还天天盼着能多看到几笔。如今还笑得这般……
唉!
信使也忍不住瞟向那个蓝影,他在军营,却从不穿盔甲,常年一身蓝衫,起初曾在军中引起颇多的非议,也遭众多副将反对过,他却只扔了一句碍事,便仍旧我行我素。
一开始人人都对他有不满,但自从见过他上战场的表现后,大家却也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他那般的武功……咳咳,那盔甲对他来说的确是碍事了一点。
往往只要是两军对战时,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一抹蓝影,飘乎不定在眼前闪,所过之地,只有大片翻滚在地上哀嚎的敌军。而且个个都是伤了双腿,血流如注,却不危及性命。
他只伤人,却从不杀人,即使是战场。这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但却不影响众人对他的崇拜,或许一开始人人视他是朝廷任命的将军,但现在都打从心底的臣服。
可是如今……他们神一般的将军,居然……
莫不是他眼花,刚刚那笑容难道是——傻笑?
“你先下去吧!”楚天华忙挥了挥手,遣人下去,再让他笑下去,是人都会瞧出他那点小心思。
信使这才抱拳退去,却还是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咦,那是什么?”肖芳华指着楚天华手中的纸问。
他心叫一声糟,想藏起来已经来不急了:“诏书!”
“什么诏书?”
“大婚!”干脆也就说开了:“下令大赦天下,以视普天……哎哟!你干嘛?”
“什么大婚?”未等他说完,肖芳华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厉声道,那眼神顿时有些恐怖。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家那位!”心知他误会,白了他一眼,甩手抽出来,真狠,这是要把胳膊拧下来吗?
“不是……”肖芳华一愣,这才冷静下来:“那……是谁?”
“还有谁,大婚自然是皇上!”
“皇上?”眼前闪过一个小鬼的影子,很是模糊。正要略过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时大睁,急声问道:“他大婚了,那就是说会……”
“亲政!”他接下他的话。
顿时狂喜席卷而来,亲政,那就是说所有的事,都会由小皇帝处理,这就意味着小花不用再管朝中的事,那么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咦,你……你上哪去?”楚天华一惊,一把拉住正要夺门而出的人。
“放开,我要回去!”
“现在!”楚天华恨不得给他一拳,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不想告诉他:“现在兴袁还未退兵,你要是走了,他们卷土重来是小,你失信于人是大!到时你道她会见你?”
他脚步一顿,果然有些担心,弱弱的转头问道:“小花真会怪我?”
不会,但这种情况下……
“绝对会!”不会也得会,笑话!将军头一个当逃兵,这仗还怎么打?“如今首要的就是尽快让兴袁退兵,让他们不敢再来犯!”
“不退兵,就不能回吗?”
“不能!”斩钉截铁。
肖芳华低头想了想,打仗他到是不怕,怕的是小花怪他!
眉头收紧,突然转身又往外走。
“师兄,你又想去哪?”心一惊。
“出征!”
“又出征?”他不是刚回来?
未回头,愤愤声音传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刚刚下手太轻,现在回去补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走不走?”
“……”
【第四十四章】 遗失遗诏
“小姐!”昏暗的房里落下一个黑影。
“如何?”清冷的女声,自纱帐内响起,隐隐的带着一丝沉重。
“已经查探过了,圆空大师家中父母早亡,自小在朝天寺出家,并没有什么亲人,而且也从未与人有什么私交,更别提朝中之人!”
“不是!”君思微皱起眉,来回的走了几步:“自开国以来遗诏皆是供奉在朝天寺,竟然主持都不知道,又是如何丢的?”
星影未回答,眉头也是拧起的。
君思长叹一声,脚下的步子也多了分焦急:“大婚后五日,去往朝天寺祭祖,重宣先皇遗诏,这是大庆祖训,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遗失诏书……”沉吟了半会,越发有些心烦:“星影,遗诏可是你亲自去取?”
“是!”
“途中可曾遇到什么人?”
“未曾!”星影回道:“属下去的时候,遗诏就已经不在了!”
“遗诏所在的位置,当初只有你、我、皇上和圆空大师四人知晓,其它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是选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丢失。
“属下不知!”
“唉!”原以为总算可以过些安生的日子,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出:“朝中各人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星影回道。
君思一愣,没有?选在这种时候动手,如若是朝中人所为,定会有所动作才是,至少也会放出点风声,如今偷取遗诏却又不声张,到底是为何?
想了半会,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按说念儿亲政,于公于私,都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有理由要破坏。
“星影,此事你尽快通知袁将军,让他可暗中派人查探兵部吴侍郎,户部黄大人和李环将军近期的的举动,看是否有异常的地方!”
“这些人是……”星影一愣!
君思皱了皱眉:“当初择立皇后的时候,他们的女儿皆在入选之列!”虽然不是不满亲政,原因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皇后人选。当初一共有四个人选,虽然莫家女儿是众望所归,但也不保其它人不会心怀怨言。
星影这才明白过来:“是,小姐!”
再次抱拳行礼,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殿内。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外头传来几声虫鸣,漆黑一片,时值深夜,却分外的清醒。长叹一声,推开窗,任夜风打在脸上。
明日便是皇上大婚的日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念儿的慌张,显而易见,他虽已经下定决心,要坐实那个位子,必竟还是太年轻。很多经验,只能用时间来赚取。况且他亲政在即,她该避嫌的自然要避,能帮的也有限。
隐隐觉得遗诏失窍一事不简单,只是耐她如何细想,都猜不透其中原由。如若为了阻止轩辕念亲政,于谁都没有好处,就算念儿不登基,大庆的江山还有一个她,它人想要染指绝无可能,朝中更是不可能有包藏如此野心的人,而她不知。
再者,如若是其它三人对皇后人选有异意,所以才采取这种方法,更是有些莫明。当初选后之时,名单是经她之手的。四人虽然都是适齿女子,但明显莫家的女儿更为适合。加上莫氏一族,甚少涉及朝堂之事,就算是其父莫左使,也只是个闲职。谁都知道,选个没有背景的皇后,为防止外戚干政,是历来选后默认的传统。
所以当初宣布的四名皇后人选,真正人选其它只有莫氏一人,其它人也只是陪着走走过场而已。其它三位大臣,也都是朝中老臣了,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再者,就算是对此有异意,就凭他们的经验,断不会借遗诏来大做文章。
遗诏远在朝天寺,除了知情的几人,就只有主持圆空知道准确地点,但出家之人,四大皆空,自是不能参与此等世俗之事。星影也调查过,他并没有什么不常的举动。
那竟究是谁?
为何要偷这遗诏?有何用处?还是说遗诏里还有什么连她也不知情的?
“娘娘!”屋外传来陈无刻意压小的声音。
“何事?”
“皇上派人来传话,问娘娘是否睡得安好?”陈无恭敬的道。
闻得里面沉静了半会,才传来回应:“你去回禀皇上,就说我已经睡下了,不曾醒来。明目便是他大婚之日,让他也早日休息,凡事以大婚为重,其它烦心之事……不必理会!”
“是!”他应了声,恭身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屋内的人,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淡淡的月光打在那清冷的脸上,泛着纯白的光泽。眉头渐渐舒展,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如今也只能先让念儿安下心来,遗诏的事,若如她所想,明日必要见分晓。
出乎君思意料的是,大婚当日,却一片平静。一切都按照预先计划的进行,没有丝毫的打断和突发状况。
从迎娶到行礼,有的只是她曾经历过一次的喧闹和喜庆。就连她特意嘱咐袁将军加派人手也完全没派上用场。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令人起疑。
直到第二天,轩辕念携同莫氏,跪在地上请安,她心中的那个疑惑却始终没有解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莫氏,她与念儿同岁,却比他多了一份清灵,少了一分成熟。虽然已为□,但脸上仍是不脱稚气,那只水漾的眼里,清澈一片,藏不住大多的心思。这样的女子,若不是皇后之尊,如何在后宫待下去?
“莫蓉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轻福了下身,礼数到是周全,只是眼神,仍是忍不住愉愉的上瞄。
这让她想起,另外一个人。安苹如她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时常露出这种眼神,背着她悄悄把药倒掉。那个人便会跑到她房里,跪在地上拉着妹妹哭诉一整夜。虽然她当时并不生气,她却固执的认为终是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曾经那个笑得很和气的人,曾经那个对她说:“小姐,老爷不在了,但还有我,如你不嫌弃,我和安苹都是你的家人。”的人。
是否……真的不悔?
叫了莫蓉起来,竟然已经有了皇后,后宫以后自然是交给她,按规矩吩咐了一些事情,皆也是场面上的话,便让她退了下去。
她虽有些好奇,到底也是官家出身,不多问,到也是规矩的退下了。轩辕念却留了下来,待莫氏离开,那脸上的客套的笑容,便隐了下去,换上些许愁容。
命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开口。
“母后,遗诏之事……”
君思脸色略沉:“皇上有什么看法?”
“儿臣觉得应不是朝中人所为?”他开口,见君思有询问之意继续道:“若是朝中所为,昨天大婚当日,必将有所行动。可是却一切太平!”
她点点头,端起旁边的茶轻眠一口,示意他说下去。
“如此看来,对方看中的并不是这个皇位,目的也不在于我。”
“那你看,他是为了什么?”
“这个儿臣一时也想不明白!”他眉头轻皱,握了握拳继续道:“不过我定会尽快查出来,母后……此事,交给我可好?”他看了她一眼,眼含担忧。
君思手间一停,看向恳求的眼神,轻笑一声:“你是担心他的目的不在于你,而是我吗?”
“不仅于此!”他低下头,脸上浮现几丝不服输的神情:“这是念儿亲政以来遇到的头一个问题,我想……自己解决!”
她微微愣了愣,看了他半晌,这才缓缓点头:“好!”自己解决,这到是让人心喜的答案:“其实此事我本也不打算多管,竟然你提了,那便任你查下去,不过……祭祖便在四日之后,皇上可不要识了时辰!”
“儿臣记住了!”轩辕念点点头,脸色一正,神情之中皆是誓在必得。
君思嘴角轻扬,这是她一直期待看到的情景,他能真正的长大,不望他能立刻独立挑起这个担子,但愿他能有这个勇气。只要他能面对,那么她也能断定,必比先帝更适合当个好皇帝,也算是做到了当初对哥的承诺。
轩辕惜眉不算是一个好皇帝,他性子软,少了帝王应有的霸气。优柔寡断,所以才会任由凌家做大。她虽没少出谋划策,终还是身在局外,不能审时夺势。但他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兄长。
当年爹带她离宫,为了安全,未留下蛛丝马迹,隐于江湖之内。就连她那亲生父母也从未来找寻过。他却自懂事以来,便一直在寻她。
她仍记得,十岁那年,初见他时,他早已经脱去稚气,比起同岁的她,更显得像是个大人。紧抓着她的手,高兴的全身颤抖,哄着她叫他哥。虽然不愿,却强带着她逛遍了某个小镇,无论她喜欢什么,他定会做到她如意,仿佛要把十年内她所缺少的亲情,一次性全都补给她。
自小她跟着爹,早已养成了淡陌的个性,不擅大喜大悲,就算是关心之类的话,也从不说出口,不似哥,她头一次有被家人宠着的感觉,头一次知晓家人的含意。
如今念儿已经长大,定也能成为一个赛过他的好皇帝,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家人做的,虽然这过程走得很坚难,虽然她牺牲了自己,或是它人,但却不悔!
【第四十六章】 真相如此
君思一愣,退了一步:“遗诏上多出的话,不能让我知道吗?”
“……”星影不语,一脸沉重的跪在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向远处星光点点,沉吟了半晌,才道:“星影,你道我这些年来,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何?”
星影抬起头,看她一眼,这才道:“为了对公子的承诺。"
她轻笑一声,果然他才是看得最透彻的人:“不错,大哥也好,念儿也罢,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我至亲之人。我不能不管,所以我处心积虑,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这七年,只为了对他一个承诺。应了,就要做到!即使要牺牲其它的承诺,但却不能背叛那血脉之情。"她笑容闪过一比痛楚,立马又掩了下去,继续问道:“这是我七年来,坚信的事,如今念儿已经亲政,你入我对当初的承诺又做到如何?”
他沉了半会,眉头紧了下,咬咬牙,一字一句的道:“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她再笑:“竟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让我做完这最后一步?”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全是纠结的情绪:“属下认为小姐为公子所做的一切,已经了够了,不差这最后的一步。"
君思敛下眼,看着地上的星影,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遗诏真的变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星影不语。
“你如此紧张,可见那遗诏之上的话,定也是哥亲笔所写的。"她继续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遗诏七年前我便看过,那多出来的话,又是如何上去的?”
“香隐草。"星影回道。
原来如此,香隐草的汁叶初时为透明,若是放得时间长,才会慢慢化为极似墨汁的黑色,年岁越久,字迹越清,用这种药汁书写的字,少则一年,多则三四年才能显现出来。这就是为何当年明明遗诏在她手里,她却不知的原因。
“星影,你可知,为何今日你未现身,我却知道你就在这房中?”
星影摇起头。
“其实我并不知。"她继续道:“我并不确定你在附近,但还是唤了,如若你不在,当是我唤错,但若你在了,却定会现身。”
他紧了紧手。
“这么多年,你仍是唤我一声小姐,可见你从未把我当外人,正因如此,今日我才会出口唤你。私藏遗诏是何等大罪?你当知,此时我能想到是你,终有一日皇上也会猜到是你。"她叹了一声:“到那时,就算是我想保你,怕也是力不从心。"
他眉心紧了紧,却不敢其坚决:“属下不怕死。"
君思骇然,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固执,原以为那遗诏定是有关于他的交待,历来暗卫所做的皆是皇族私下,一些隐私之事。一但泄露,轻则引起动乱,重则动摇国本。所以暗卫的下场,皆是不得善终。
哥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极有可能是有关于他的事。但从他的话语中,却完全没有俱怕的意思,就算是她故意暗示,只要交出遗诏,定会保他性命周全,也不为所动。
难道上面说的不是他,竟然不是,那又为何还要冒险藏起遗诏?而且还甘愿冒生命危险?就是为了阻止宣旨,而且还有意不让她查看遗诏。
莫非……
遗诏说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心猛的一沉,再次转头看向星影,他双目如光,神情坚定,俨然就是一副虽死无悔的神情。显然早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突来的事实,惊得她退了一步,当真是关于她。这次又是什么遗诏?七年了,哥走前还是放心不下吗?所以才留了这么一句密昭?
是怕她背弃当初的承诺?还是希望她永远留在这深宫?深吸了一口气,又何必如此,这次不是早已经注定了吗?
“星影,你是最早知道我身份的人!你道这些年来,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轻笑,心里已经有几份了然。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了沉:“小姐是属下见过,最重情重义之人。"
“重情重义,你到是第一个这般说的人!人人都道我生性凉薄。"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小姐。”他微怒着反驳。
她点了点头,继续道:“了解?这个世界又怎么会有人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如你,也不是全然的了解。你道我重情义,其实我只是自私护短而已。人家怎么说,我不在乎,但是自家人的事,我却不能不管。所以我才会入宫,用七年的时间,帮念儿稳住这个皇位。不是因为我原姓轩辕,只因为他是我侄儿,因为这是我哥临终的遗愿。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办到。"
“已经够了。"他突然抬起头,满脸的激动,眼里隐隐的有着怒意:“小姐为公子做的,牺牲的、伤害的已经够多了,不必再下去了。如今新帝亲政,你大可功成身退,远走高飞,和珍视你的人一起,过原本属于你的日子。为何还要囚禁在这里?耗尽你一世的幸福?”
君思一愣,从未见过星影这般失控的模样,更加肯定那遗诏的内容,必是让她为难的事。真的是让她在宫中终老一生吗?不必如此,当真不必如此。
“星影,你的好意我心领。"她轻闭上眼,再次睁开道:“但是你不必做至此,其实早已从答应哥入宫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已经下定了决心,陪上这一生幸福。"心底隐隐的浮现了一个影子,一个笑得似是树上开满的小黄花的身影,一个藏在心里多年却永远触及不到的身影。
轻笑一声,缓缓的淡去,亲政又如何,他回来又如何,她仍旧是太后,近在咫尺,却注定不能相守。从进宫当日,早已成了定局,改变不了。
但是……
“我从不曾后悔。"亲情与爱情,无论是选哪一边,都注定会有遗憾,无所谓后不后悔?
“值得吗?”他看向她的眼底:“你又怎知别人也如你一般……”重视你的选择,重视你的牺牲。
“就算是让我重新选择一遍,我仍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她一字一句的道:“所以……就算是哥还有什么交待,会有什么后果,那也是当初我选的路,我认。"就算是哥想让她此世都不离开皇宫,那也是她当初所选的结局。
星影紧盯着她的脸,身侧的手早已经掐进了手心,隐隐渗出了血丝,神情尽是挣扎,沉了半晌才愤愤的道:“只怕实情,远不如小姐所想。"
君思一愣,没由来的心一沉,却见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绵色的布料,其上圣旨二个字,格外的醒目,隐隐隐在下方还有黑色的字迹是从里面渗出来的,那是香隐草所写的字。她顿时明白他为何非拿走遗诏不可,那行字,怕是只要遗诏一现,皆可看得见。
星影递了过去,有些迟疑,咬了咬牙才递到她的手上,紧盯着似是要在那上面烧出一个洞来。
君思心中疑惑,遗诏是折叠起的,她动手打开,入目的仍是轩辕惜眉熟悉的字迹。她一一看下去,只到目光定到,最后一行,格外浓黑的字体。
帝临亲政时,君氏,诛之!废后!此为初赦!
刹时呆立,脸白如雪……
盯着那句不能醒目的字体,一时间有什么在心里炸开,甚至连呼吸都差点遗忘。
她不是没有想像过遗诏的内容,或许哥会说,让一生不得出宫,倾尽一生辅助朝政!或许他会说,为了大庆的江山,命她可以不必忌于念儿的权威;她甚至还想着,或许哥会知道芳华的存在,而让她下令杀他;更私心的期盼,他念及这七年,能找个名目让她离宫。
但结果……
手间一抖,眼前顿时模糊起来。
“小妹,你是哥唯一的妹妹,血脉相连。"
“小妹,血浓于水啊,我怎能不找着你。"
“小妹,只能信你,我只有你可信。"
“小妹,你可是我的亲妹子啊。"
昔日的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响,她那般的信着这些话,信着他说的血脉之情,拼全来力的付出。从来没有怀疑过,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字!
诛!
诛!
“诛……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我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换来的结果?”突然觉得刚刚她信誓坦坦的那句不悔,变得万分的可笑起来,却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小姐……”星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她却越发的笑得大声,眼神不离那诛字,一笔一画的刻进心里,顿时这些年,她坚持的,执着的,信任的一切,一点一滴在心里土崩瓦解。
留下这么一个字,他到底在怕什么?怕她架空自己儿子,怕她一人独大,怕她支手遮天。怕她轩辕君思夺了她轩辕惜眉的江山?
好笑,太好笑了,她这一生从未遇到如此可笑的事?她视他为唯一的亲人,到头来……
呵……她却从来不是他的亲人。
什么亲情,什么血脉相连,以为永远不会变的东西,原来什么都不是。
“诛?他居然是要杀我,那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是为了什么?”看着那清晰得不容忽视的字体,她已经分不清了,看不明了。
甚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只信你,一边却又写下要诛杀的诏书!而那个人,还是她所谓的唯一的亲人!
“如果我做这一切毫无意思,我还剩什么?星影,你告诉我……”她求助的问,只想要一个答案,什么都好。
星影看着她迷茫的神情,开不了口。
门外却突然有了通传,刚出门的宫婢已经回来,跪着回禀。
“启禀娘娘,边境的信使来报,我军大破兴袁新增的五万大军,目前敌国已经撤军,但……肖将军带领的一百精兵先锋,中了敌人的埋伏,无人生还,必是皆已殉国。”
刹时耳边轰鸣。
血色刹时尽褪,心底有什么,一瞬间尽碎!
【第四十七章】 祭祖宣诏
夜风从窗外卷入,缕缕的檀烟,顿时被吹得支离破碎,消于无形。
屋内静得只余浅浅的呼吸声,本是闷热的天气,却由于这种安静,没由来的让人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地上躺着一块锦色的绸缎,其上似绣着龙纹。地上零星点点的血迹,似是红梅绽放,鲜艳夺目,应是刚刚洒落。旁边椅上有一人,始终没有说话,目视前方,没有焦距,一向淡然的眼底,此时更是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嘴角隐隐可见几丝鲜红。
黑衣男子,静立一边,看着椅上过分安静的人,嘴角张张合合数次,却没有声音传出。脸色深沉,满是纠葛。
仿佛是过了一世……
那双清冷到似是结上了千年寒霜的眼,缓缓的闭起。似是想要把那濒临崩溃的情绪,统统按压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眼里那寒霜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静,宛如一汪死水,再不起半点波澜。
“星影,你今日没来过。"淡淡的语调,平缓得没有起伏。不像是询问,更不像是命令,而似如在缓声陈述着事实。
“小姐。"星影一惊,上前一步:“明日便是祭祖。"
“无妨。"她打断道,缓缓起身,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星影眉头紧收,似是还想要说什么,见她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闭了口。想想小姐一向做事都有分寸,定也能解决此事。只是今日……
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紧了紧身侧的手,担心的看了她一眼,终还是满腹纠结的转身,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顿时屋内只余下她一人,愈发的安静,直到完全没有声息。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架,满满的书目中央,显着几个醒目的盒子,那是她这几个月都会收到的礼物,打开最新的一个,一朵枯黄的花朵,安静的躺在里面。
花瓣一片片的卷起,枯皱成一团,她小心翼翼的拿起,刚要捧入手心,花心一散,片片花瓣簌簌而落,随风吹散再也寻不着踪迹,只余一枝枯黄的花梗。
呆立……
她还剩什么?
一股揪心的痛,自心底泛开,传入四肢百骸,深植进灵魂。腹间翻搅,口里又充斥上那浓烈的血腥味。
闭上眼,咬紧着牙关,生生咽下。
良久……
合上盖子,放下,拾起地上的遗诏。
“来人。"
身着宫服的婢女,应声而入:“娘娘?”
“去勤天殿传个话,就说皇上要找的东西,本宫已经帮他找着了。明日便是祭祖之日,让皇上好生休息。"
“是。"
大庆怀仁七年六月十三,新帝亲政临朝,祭祖之期!
按大庆祖历,必先在文武百官面前宣读遗诏,再行入朝天寺祭祖,才算完成。
轩辕念看着底下黑压压叩拜的百官,从今日起,他将是大庆,真正的至尊。自豪与压力两种冲突的情绪同时席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君思。
她虽为太后,却也是以先皇任命辅政之臣,必然要出席。突然又想起昨日边关传来的紧急军情,顿时有些愧疚,那个人……殉国!
姑姑定是最为伤心的人吧?
可是如今见她清冷的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疑惑她是太过伤心到麻木,还是已经想明白了,或是那人在她心中的份量,没有想象中多。
早初他命肖芳华领兵出征,确实是带着对她怨气。如今有些结局,确也是他的责任,不过换作是如今的他。却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因为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母后……”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
旁边的人却没有反应,仍旧是一脸正色的注视着前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再唤了一声,她却仍旧没有回过头来,顿时有些疑问,但碍于现在的形势又不好开口,只道她还在为肖将军的事伤心。
于是不再开口,认真的听着太监的祝辞。
直到宣旨词仪,宣布宣先皇遗诏。他才再次转头看向她。
遗诏他久寻不着,早已经命人重造了一份,昨日她却突然派人传话,暗示丢失的遗诏已经寻回,他是万分欣喜的,连夜赶去她的寝宫,想要问清详情,她却称已经睡下了,闭门不见。他这才发现,她知晓了肖将军殉国之事,由是也没多加追问。
今日就是祭祖之日,他虽相信姑姑的能力,但心底仍是有几分担心的。
转头看向身侧的人,对方却仍是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坐着,好似与现场喜庆的场面格格不入。
轩辕念心中一紧,莫非遗诏还没找回来吗?沉了半会,向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念那份早已经准备好的诏书。
太监领会意的点头,正要上前。君念却突然开口:“陈无。"
淡淡的声音唤的是她身边的太监。
“是。"陈无行了个礼,拿出诏书,双手捧着呈到轩辕念面前。金丝龙纹,隐隐有几分旧色的锦锻,虽然刻间折叠了一下,却正是先皇遗诏。
轩辕念顿时松了口气,大声道:“宣。"
忍不住感激的看向一旁的君思,果然姑姑向来说到做到,遗诏终还是由她找到了。想到这又暗暗笑自己,当初还大言不残的说自己找。看来他要学的,还不只一点点。
陈无领命,上前两步,展开遗诏大声朗读了起来。
“母后……”趁着宣旨,他忍不住转头,想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帝王之尊不能道歉,感谢总是可以的吧?
旁边的人,仍是没有回应,就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轩辕念一阵莫明,总觉得今日的姑姑有些有一样,虽然知道肖将军一事对她打击甚大,但是……好似又不止这些。今天的她……
再次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是眼神有些不对,虽然以前也很冷陌,但今天却更甚,好似……好似少了生气?
没由来的,心里一阵忐忑,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寻不着不原因。再次看她一眼,或许是他多想吧!
如今遗诏都已经寻回来了,还能有什么事?暗暗摇摇头,拉回心神,专心听着那万分熟悉的遗诏。
“……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念,心妃所生也,年七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即遵典制,持服十日,释服,即皇帝位。皇后君氏代为辅政,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然,女子入朝论政,自古未有,天理不畅,朕亦不敢违之,遂帝临亲政时,君氏……”
陈无念到一半,突然停下,眼睛猛的瞪大,盯着最后一行字,手突然不断的抖动起来。
“怎么停下了?”轩轩念一愣,厉眼看了过去。
跪在下方的百官也纷纷疑惑的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陈无的手抖得愈加的厉害,眼里尽是惊恐,回头看了看微怒的轩辕念,再转向旁边冷淡的君思,脸色刹时惨白:“这……这……”
“如何?”轩辕念见他脸色有异,不免也心生疑惑,回想起来,他刚刚的最后一句,他怎觉得有些耳生。正要唤上前!
“念。"冰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君思缓缓抬头,双眼似是寒冰一般,正扫向宣旨的陈无。一个字的单音,从口中溢出,清冷异常,音量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大殿,全然压过在场的渲闹。
陈无只觉心间一寒,身形一个颤抖,那句语更加的念得哆嗦:“遂帝临亲政时,君……君氏……诛……之!废后!此为……初赦。"
语落,若大的殿内,寂静。
半会,连连的抽气之声才响起。
轩辕念更是一脸的骇然,突然似是反应过来,照不得什么尊卑,起身一把夺过陈无手里的诏书,紧盯着上面最后一行字体。一笔一画皆是他所熟悉的字体。
瞬间脸色惨白,手间微微的颤抖,这……怎么可能!那是——姑姑啊!
“大胆奴才。"心神一凛,急忙换上怒颜,只是那脸色显得有些勿忙,少了气势:“你竟敢假传圣旨,这诏书上哪……哪有什么……什么诛杀之词?”
“皇上饶命?”陈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不敢起身:“奴才只是照实念而已,并没有假传。"
“朕亲眼所见,难道还冤枉你不成。"他怒言,诛?怎么可能是诛?父皇怎会写下这种话?
“皇上饶命,那行字……墨迹已经渗出来了,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皇上怀疑,大可将遗诏公示。"
“放肆。"轩辕念厉斥一声,更加的慌乱,却还是不自觉抓紧着遗诏:“太后是父皇心系之人,怎么可能会下诛杀的诏书,况且太后辅政这么多年,只有功,没有过。怎可诛之?就算有此话,定也是父皇久箔…糊涂了!对,就是糊涂了!母后……”
他有些慌乱编着理由,反弹性的转头,看向前方的君思!
后者,清冷的脸色,自进殿起就没有变过!眼神缓缓转过来,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轩辕念一愣,终于发现今天的她有何不同了。她太平静,平静得似是一个死人。
“母……后”姑……姑,她早知道遗诏的内容?
座上之人,缓缓起身,那艳丽的红衣锦衣,似是火艳一般的燃烧着每个人的眼睛。
“天牢的路,我识得。"嘴角轻扬,画出一个完美的孤度,刹时美得令人心颤。
“母后。"轩辕念一惊,还想要说什么。
她却一转身,缓缓走下台阶,步稳如山,清冷的目光,一直注视前方,满身的傲气与威严。令台下的群官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来,看着她走出大殿。
如同那一日,她牵着他的手,在群臣面前,一步一步登上那个高台一般。一步步的走向门口,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只有唇边,那浅淡的笑容,格外的醒目。
【第四十八章】 一世太苦
阳光从地牢小窗撒下来,圈起一束光明,全全打在白色的身影上,环了一身纯白的光,令人不敢直视。
“姑……姑。"门口一身龙袍的轩辕念开口唤道,这是他决定亲政以来,头一次叫她姑姑,却不禁带着丝哽咽。
前方的人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缕阳光下,看着高窗上的那个方向,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看出了神。
轩辕念紧了紧手侧,心底的愧疚更深,有自己的,更有父皇的。心里哽着什么,想要开口说些话,却不知如今的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自然能明白,当初父皇立下这遗诏的用意,姑姑的能力,父皇比他更为清楚。一方面希望她能助他,一方面却又怕她。怕有朝一日,这天下尽在她手,会取而代之。所以才留下了这么一句如此残忍的话。
父皇终还是担心自己,就算是去了,也挖空心思想要保他上位。为人子女,他确没有资格评断他的不是。
可是如此做,他又将姑姑置于何地?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那姑姑呢?当真是父皇所说的唯一的妹妹吗?一个可以写下诛字的妹妹?
“姑姑,念儿……不会的。"他终是找到了适合的话:“无论遗诏上说什么,念儿只认你是我姑姑,所以……您随了侄儿这个愿好不好?”
那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回过头来,看向门口的人,隐约间似是看到了同似的影子。
随即轻笑一声:“随你愿?我还有什么是可以给的吗?”她连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是可以给的?
“姑姑。"轩辕念一急,上前一步道:“只要你跟念儿出去,我送你离开,这次我绝不再拦你,任姑姑想去哪?想要做什么?”
“离开?”她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唇边的笑意更深:“时至今日,你道我能去哪?”她还有地方可去吗?或许曾经她是有的,就算没有她自以为是的亲人,她亦是有地方可去,至少还有一个人,寻了她十年不曾放弃,至少还有那么一个傻瓜,愿意只为她等侯。至少有那么一个,自始至终都怀着最纯粹的一颗心,只盼她回头一顾。
她的笑容更盛,更苦涩,带着了悟后的凄凉与自嘲。一切都太晚了,她明白的太晚,悔悟得太晚,她亲手毁了这一切,亲自扼杀了那份最真的情。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轩辕念已说不出话来,其实他看得出,祭祖那日,她是故意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宣旨,为的就是让此事成定局,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他想要救她,也找不着名目。
遗诏宣了有一个月,朝堂早已从之前的惊异中恢复。这些天来,已经有不少大臣上凑,以遵循遗命为由,让他处斩姑姑。他却迟迟不愿定下处斩之期,无论父皇如何想,但他只认她是自己的姑姑,唯一的亲人他怎能下这个手?
所以他才不顾众人反对,多次前来,想要放她出去。可是一个月来,她却始终待在这天牢之中,一步都未曾踩出,更是不领他的好意。
“姑姑……你就信念儿一次,可好?”只要她离开这里,那他就有办法平息此事,有办法让她今后过得安心,有办法能让自己的愧疚不那么深。只要她愿离开!
“信你?如今我还能信什么?血浓于水吗?”她放声大笑。曾经她有多信,信那人说的没一句话,但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姑姑。"轩辕念一急,天知道,他有多想救她,这些天来,他天天来,天天劝,就是盼着她能跟自己出去。甚至连这牢的让,也从未锁上过,就是希望她能出来。只是锁住她的,却是好自己。她入天牢,不是盼能有一个公道,只因为心已冷,情已逝,无牵无挂,只是赴死而已:“我绝对会救你,会给你个公道,我只是想救你,只要你跟我走。"
“走?笑话!我为何要走?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这是他为我安排的结局,如若我一生的幸福换来的只是如此,那么……我接受。"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姑姑……是恨了父皇吗?”
“恨他?恨他什么?用最不堪的方法,毁了我心中曾经最珍视的东西?还是恨他,让我这么多年来倾尽一切所换来的,只是一个笑话?”她冷哼一声,不是对轩辕惜眉而是自己:“不,我从未恨过?这一切,全是我的选择,咎尤自龋他当时竟然能写下那个诛字,那又有什么是值得我恨的?”
对,她不恨!因为那不值得他去恨!这世上,唯有一个傻瓜,其它全不值她牵挂,不值。所以纵使要恨,也决不浪费在别人身上。
她要恨的,要怨的,只有那个傻瓜,那个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却在她不想再赶的时候,扔下她的傻瓜。
她恨他,他为何十年来都曾放弃,现在却放了;她恨他,为何在总是让她疼到心尖上,却又放不下;她恨他,为何她的话都听了,独独忘了最重要的一句,好好活着;她恨他,那样粘人的个性,黄泉路上,却要一个人走,不等她?
所以她认了,所以明了,就算是追到黄泉,她定也要把这份恨意传达。
“姑姑……”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一甩袖,背过身去,明显不想再听他说。轩辕念自知,多说无益。姑姑这回,是已经凉到了心底里去了,再也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一时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父皇的决定,伤她太深,还是因为肖将军的死,打击太大。在她的眼底,已经完全寻不着一丝的生机。那他竟然该如何做?如何做才能救她?
长叹一声,满是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退出牢房。或许等她冷静下来,她能听进自己的话。
转房步出,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抹白影,似是要与那窗口的阳光同化,飞入那片蔚蓝的天空,再无牵挂。
顿时心底一阵抽痛,姑姑这一世过得太苦。
【第四十九章】 天牢大火
空气中飘浮着几丝烦闷的气息,虽只是初夏的夜晚,仍是抵不住的炎热。勤天殿里,明黄的身影来回的走动着,一步急过一步。仍是有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双眉紧皱,眉宇之间怒气诈现,暮的紧收。手中一甩,啪的一声,一本厚厚的折子砸在了地上,顿时散落在地。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骂声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却仍是止不住轩辕念心中的气愤,狠狠的瞪着地上的凑折,指着道:“他们难道都忘了,之所以有今时今日,全是拜谁所赐?若不是母后当年的提拨,又怎会有今日的位及人臣。可事到如今……”
他已经说不下去,愤愤的一甩袖,走回上位,却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满朝文武,居然连名上书,逼他处斩姑姑。领头居然还是当年母后一手提拨,栽培的可信之人!哼,什么可信,分明就是可恶。
“怕是翅膀硬了,知道飞了。忘了知恩图报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你说,今后留这些人在朝中有何用?”说着又瞪向地上的折子,狠不得再冲上去踩上几脚,以泄心中之愤。
一直静立一旁的袁青,轻叹了一声,缓步上前,拾起地上的凑折:“他们自然都是可用之人。"看向殿上似是又要暴发的某人,接口道:“只是太后所选的人,是为大庆所用。而不是为皇上一人所用。"
轩辕念脸色一沉,刚要起身,却听他道。
“我大庆之帝,仍九五之尊,出口的话,自然也是金口玉言,颠覆不得,何况是遗诏?先皇遗诏,如若不从,岂不让他国笑我大庆,国不国,君不君。他们悍卫的是帝王之尊,而不是个人恩怨。有此良臣,皇上应该欣慰才是。"
他这才坐回,手心缓缓的掐进掌心,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只是那个牢中的是姑姑啊,他唯一的至亲。他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报答的姑姑。可是到头来,他却要亲手送上走上不归路不成?
“此事已经有数月之久,就算皇上不忍,必拖不了多久。"袁青道:“皇上还是早下决断吧。"
“我不会杀她。"轩辕念毫不犹豫的反驳。
袁青摇了摇头,“皇上如果无视朝臣的上书,誓必动摇国本。"顶多三日,必会二次上书,到时只怕也由不得他了。
脑中顿时一片混乱,从来没有如今这般毫无办法过:“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救姑姑。
袁青眉头轻拧,紧了紧手中的折子,斟酌了半会才道:“朝臣要的只是一个遗诏之上所书的结果,而皇上则是希望亲人活着,这是两码事。"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知他话中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我又如何不知,他们只是要太后已死的事实。我大可随便找个人,埋了,说是已故的太后。可是……可是……她不肯走!无论我怎么说,她却始终不肯出天牢一步。"他的笑满是苦涩,天知道,他如今是多么希望她能远走高飞,无论是跟谁都好,只要离他,离这座皇城远远的。可是……
“如今……又还有谁可以带走她?”如今在姑姑的心里,又还有谁,值得她付出?
“……”
阴暗的天牢内,昏黄的油灯升腾着缕缕黑烟。有狱卒进入,行了个礼,弓身放下手中的饭菜,一一摆好,回头愉愉看了一眼牢中的人,白衣如雪,背于中央,诈看之,仿佛全身浴着一轮纯白之光,不似陷狱的重犯,到像是那下凡的谪仙。
狱卒甩甩头醒了醒神,不敢再看,再次行了个礼,弓身准备恭敬的退下。
刚到门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你是新来的?”
狱卒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牢中的人已经转过来,清冷的眸子正打在他的身上,连忙又福身:“回娘娘话,是……是。"好似没有料到她会问话,手间顿时有些颤。
君思扫过他恭敬的姿态,眼里闪过一些什么,半会才道:“下去吧。"
狱卒这才急忙转身出去,那脚步比之来时更急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君思这才收回视线,眼光扫过一如平常丰盛的饭菜之上,嘴角轻扬,却全然没有笑意,脸上更加的冷然:“新来的吗。"
转身绕过那桌饭菜,看向那巴掌大小的窗洞,再不曾移动。
不知是过了多久……
一声“走水了”,远远传来。
刹时,火光冲天,飞窜的火苗,顿时吞噬狭小的窗洞。滚滚浓烟窜入,浓咧的焦灼气味迷漫了整个牢房。
越来越多的惊呼,还有脚步声,呐喊声,求救声响起。外面的火势也越来越大。
哐当一声,是铁门开启的声音:“咳咳……快,快把囚犯转移。”
开口的是牢头,他早已经是一头大汗,天牢起火,这是多大的罪责埃,这里的人要是丢了一个,他小命都难保。
越想越急:“快快快,你们几个上那边去。"
大批的狱卒进来,啪啪的全是开牢门的声音。牢头却是眼光一转,一头冲进最里边,唯一敞开的牢房,迎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刹时眼睛大睁,脸色瞬间苍白,像是没有料到这情况,不时不知如何反应,硬生生的呆了半晌,这才想起行礼来。
“娘……娘娘!你怎么没有……”忍不住回头瞪向身后跟进来的狱卒,正是先前送饭之人。后者一脸的茫脸,眼光直瞅桌上那未动分毫的饭菜。
“娘娘,走水了,请随属下转移他处吧。"牢头硬着头皮说完。
君思淡淡的看了一眼,轻声一笑,开口的话却不是对地上人说的:“走水如何?我本命已该绝,怎么死法都是一样,你又何必白废心机,布这么个局,未免太过可笑。"
从那狱卒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猜到饭菜中有问题,只是没想到轩辕念居然会用火烧天牢这样的办法,迫她出去。
墙角的黄衫一动!
“母后。"轩辕念一脸急色的从墙后转出,他就知道她定不会走,所以才想到下药,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天牢已经起火,您就随孩儿出去吧。"
君思没有回答。
火光更盛,就连这最里间的牢房,都已经充斥了黑烟,劈啪的燃烧声,近在耳边。他忍不住咳嗽出声。外头的人声更加的鼎沸,这火越来越大,不能担耽。
“母后!再不走就来不急了。"轩辕念忍不住上前拉人,君思却侧身躲开,清冷的脸上,有着不容质疑的坚持。
“母后。"轩辕念心急如焚:“咳咳……就算是念儿求您,再大的怨,再深的恨,离开这里再说好吗?我会送您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离开这个囚了你一辈子的皇城。”他哑着声哀求。再不走,就算没有被赶来救火的人发觉,也会被这大火吞噬。
但眼前的人,却仍是不为所动,清冷的神情依旧,只是缓缓的闭上眼,所是将要卸去满心的疲惫,就此超脱。
死?那到是好事!
轰隆一声,半根吐着火舌的房梁,塌了下来,整个天牢都在摇晃,就连墙壁也出现了裂痕。早已经被烈火焚烧得不堪一击,随时都可能倒塌。
“皇上,天牢快要塌了。"牢头忍不住提醒,瞅了瞅那摇摇欲坠的墙壁,努力压下被浓烟熏烤的不适,心下也慌乱非常,再这么下去,用不着一炷香的时间,他们都得死在这里“皇上,龙体为重啊。"
轩辕念看向那被火光和浓烟围绕的白色身影,仍是固执的挺立着,仿佛不属于这世间的存在,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姑姑对这个人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留恋。
“姑姑……”轩辕念再也忍不住叫出声,焦急的转到她的身前,拉住她的手:“我知道现在如果说是为了念儿,你一定不会再上心,但……哪怕一次也好,最后一次,别扔下念儿一个人。只要您跟我出去,父皇的过错,念儿补给您!念儿会让姑姑得到幸福的。”只要她活着!
前方身影总算是有了回应,清冷如寒冰般的眼神缓缓的看了过来,半会微微眯起,却是掀唇笑了起来。
笑得了无生机!
“补?你如何补……”她再笑:“我用尽了所有的心血,尽了一生的幸福,不惜伤害一切能使我幸福的人。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补?”
轩辕念手间一顿,缓缓下滑,却不得不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姑姑……会找一个……一个比姑父……更好的人,会……”
她笑得更加的大声,牢房内尽是她那似喜甚悲的笑:“更好?笑话,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肖芳华,自然也不再需要君思。”
轩辕念低下头,满心的愧疚仍他无颜再说出一个字。是他派姑父出征,是他自己亲手毁了姑姑的一生。如今他又有何资格求她离开。
“没有人可以补什么。"她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道:“轩辕君思已死,我的幸福,谁都给不了。"
清晰的语调,所是似是落入心口的寒冰,丝丝渗入心肺,刹时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
“如果是我呢?”似是响应她的话,浑厚的男声自牢口响起,蓝衣染血:“我给你幸福……好不好?如果是我……是我的话,你还……要不要?”
一时间,宛似幻听!
【第五十章】 逃出天牢
仿佛是梦转千回,又似是天际传来的遥远回响,通彻得似是可以扎入最心底。世间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已经消失,她听不见火焰吞噬的回响,听不见墙壁的塌陷,更听不见旁边人那惊骇的抽气声,唯独只有那踏入牢房,轻缓而至的脚步声,一步步是似是打在心口之上。
浑身顿时僵硬,她甚至忘了呼吸,手死死的握进了掌心,却不敢回头,更是怕回头。怕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只是幻听。
“你是何人?”旁边是轩辕念的质疑的声音。
来人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看向牢中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声声入心:“如果……是我呢?”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花了多大的决心,才敢回头。
蓝衫依旧,虽是破烂不堪,却仍是如往常一样,似极了那慰蓝的天空,仿佛可以包容下她的一切,任她翱翔。绝色的容颜,爬满了疲惫,发丝已经散乱,唯一那一双凤眼,亮如骄阳。
一如无论她如何改变,他总能一眼认出她一样,她也能认出。
刹时,那一涌而上,占据她心口的情绪是欣喜,还是悲伤?她分不出来,只是再也止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身影,却不舍眨眼。
他却一步步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带着探试,带着彷徨:“小花,我给你……我给你幸福,你还……要不要?”
肖芳华问得甚是紧张,盯着她的眼睛,紧紧的抓着手,似是怕她甩开一般。那紧张的神情,哪像是个给予者,更像是在索求。
心底再多的疑问,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他,这便是他的小黄花,世间唯一个傻瓜。纵使她怎么对他,却仍是追了她数十年的人。
“我负了你十年……”伸手扶上他的脸侧,声音似乎都已经哽咽:“时至今日,你……还要我吗?”还要她这个一次又一次伤害他的人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却更让她疼到心坎上。
“或许……我以后还会伤你。"也要吗?
“要。"
“或许……我会误你一生。"要吗?
“要。"
“或许……我永远都不能如你待我一般。"要吗?
“要。"
“或许……”
“只要是小花,我就要,只要小花。"
“……”再也无声。
“小花,我回来了。"
悬着的那块石头,顿时落了地,眼里的泪,无法控制,如断线的珍珠,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再忍不住,上前抱住身前的蓝影,生平第一次,像个孩子般哭出声。
闭上眼,埋首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带我回家……”任性的要求。
腰间环上他熟悉的手臂,温温的刹时温暖了她冰封的心。
绝色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好。"
牢内的火更甚,牢中那条狭小的通道,几乎已经被烈火占据,满世界都是焦灼之气。轩辕念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相貌惊人的男人是谁,但姑姑肯出天牢,便是天大的好事。
“天牢要塌了,事不宜迟,赶紧出去吧。"他催促着。
肖芳华也知道不宜久留,抱紧身前之人,转身冲了出去。到处都是火海,不时还有烧毁的残渣掉下来。他不得不一边出招挡开,一面冲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出了天牢,却见前方人声鼎沸,是救火的人已经赶到。其中不乏朝中重臣,若是被发现,怕是功亏一篑。轩辕念一急,顿时也没有办法。
“走这边。"却听见旁边树丛传来一声。
“袁爱卿。"来人正是袁青。
袁青看了旁边陌生的男人一眼,再转眼看向他怀中的君思,有几分疑惑,却仍是对轩辕念道:“微臣等侯多时,皇上,请随我先到偏安殿,待火势过了再做打算。"
轩辕念一听大喜,偏安殿位处于冷宫右侧,平时甚少有人走动,而且过去,就是西宫门。
不再犹豫,一行人紧随他而去。
一路上肖芳华都紧抱着君思,他们走得极快,风吹着他的衣衫,哗哗做响,他呼吸很急,似是累极,鼻间隐隐袭上几丝腥甜。
君思心知有异,要求他放下她,他却笑着不肯放,反而是抱得更紧,像是他一放手,她便会不见了一般,直到到了偏安殿,才放下怀里的人。却仍是抓着她的手不放,贴近她的耳边,意外的有些喘。
“你怎么……”她顿时有些担心,他内功深厚,按说这么一段路,也不至于如此累?想要看清楚,奈何已经入夜,看不清明。
突然他身子一沉,倒了下来。
她擅未反应过来,支撑不住他的体重,随之一块坐倒在地。
君思一惊,脸色瞬间惨白:“你……”突的手间却触到一片温湿,巨大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是什么?”
袁青这才反应过来,打开火折子。
君思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口顿时紧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蓝色的衣衫上,早已经是血迹斑斑,胸口还粗略的缠着几根早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条,似是旧伤,夸过整个前胸,可见伤口有多大。
“这……你……”
“我……我没事。"他好似看不见那片惊人的血红,明明气若游丝,却仍是呵呵的笑:“这是……旧伤。"
“旧伤?你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禁不住双手颤抖,触上那还在流着血的伤口,一时什么都慌了,乱了!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如果他再次离开她……再一次……她不敢往下想。
“是打仗,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杀他们,我答应过你的。"他眼神有些闪烁,不安的撇开。
“笨蛋。"她哪担心的是这个:“你为何不医治?”如若是战场的伤,如今已经数月,怎么可能还这般严重。
他更加笑得欢,缓缓的拉她的手,靠近心口,似是想偷偷藏进心里,眼神迷离起来:“我想……想见小花!所以……没时间……我想……”
就因为想她,所以他甚至来不及花时间治自己的伤,因为想她,居然顶着这样的伤口,冒着大火跑来找她!
胸口涌上一股气,不知是恼他好,还是心疼好。
“小花,你不会走吧?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他却甚是慎重问。
不禁心里一酸,重重的点头:“不走,我永远都不走,你去哪,我便去哪?”
“好……好……”他这才松了口气,嘴角扬得高高的,眼睛却开始一寸寸的合上:“只要小花……不走,就好。"
心顿时一抽,用手的抓紧他的手:“芳华,芳华……”
出口的称呼,仍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样貌陌生的男子,竟然就是肖芳华。
然而地上的人仍是缓缓的合眼,挡去她的身影,嘴里似是呓语的呢喃。
“不走……别走。"
脸上的光彩,也正缓缓的掩去,似是要化做死灰。于是那连心的恐惧更盛,像是要把她吞噬下去。
“芳华,芳华……肖芳华。"她疯狂的摇着他身子,喊着他的名字,却阻止不了,那正要陷入晕睡的双眼。
又一次……他要离开她!不行,绝对不行……
“肖芳华,你这天字一号的大傻瓜,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笨的笨蛋!你敢死给我看看!我保证……不,我发誓,发誓你这一辈子……永远别想再看到我!永远别想。"她撕声力竭的威胁,脸色惨白如雪。
肖芳华刚要合上的双眼,却突的睁开,似是真的怕她离开一样,强撑着摇头:“不会……不会,我不死……不死,你不走。"
“好……好!你的伤会治好的,会好的。"她这才稳定了点心绪,开始茫然的看向旁边的人,一把拉住轩辕念,大声的道:“太医,太医呢!快救他,快叫太医救他!快……”
轩辕念呆住,回握住她的手:“姑姑的医术,远胜过太医啊。"
君思一愣,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回身把上肖芳华的脉门,只是那指尖,却仍是颤抖的,抓了好几次都不小心滑落。
半天才诊出个所以然,似是松了口气,才任由肖芳华昏睡了过去。
轩辕念从未见过那般慌乱不知所措的姑姑,就连自己会医术都忘记了,不过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以至于往后回想起来,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否是幻觉。肯定的她是对姑父的心,未必比姑父对她少。
【第五十二章】 如此迎亲
骄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大好的日子。
仅一个晚上的工夫,左府就变了个样,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大红的喜字高高挂。不用猜,定是东主有喜,人人脸上都扬抑着喜庆的神色。
前厅后堂到处皆是鞭炮齐呜的轰响,相效于后院新娘的闺房内,却要安静得多。
“小姐,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呆子?”安苹满脸含怨的看着前方一身红嫁衣的人。
君思将最后一根发簪插入发间,回头看向身后一脸不满的安苹,嘴角轻扬,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指着桌上道:“把盖头递给我可好?”
“小姐。"安苹顿时有些恼:“你当真不再考虑看看?天下的好人很多的。"
君思手间一顿,看向她气极力劝解的神情,笑道:“怎么?”
“小姐这决定也太突然。"话说几天前,失踪了七年的小姐,突然和小黄花双双出现在家门口,她喜欢得只差没把地面蹦达出一个洞来,求神拜佛的谢了一圈,拉着小姐整整哭了一夜,也没把那激动给哭尽了。可惜还没等她上天入地的谢完各路神佛,她却临空扔了个炸雷下来。
成婚!
好吧!按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姐的年纪虽然……咳咳……还好!找个如意郎君也合情合理,但为何偏偏是那朵小黄花?
没错,她是对肖芳华不满,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帮忙寻回了小姐以为,她实在生不出一滴的好感!可是无论她如何苦口婆心的劝着,小姐却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完全不为所动。
“小姐,要不我们再想想,凭小姐的条件,一定可以找个更好的。"坚持不懈的劝解。
淡淡的眼神转过来,微微上扬:“是吗?”
“是,当然是。"见她有所松动,安苹眼前一亮:“肖公子能把小姐找回来,安苹也很感激,但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呀!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小姐要谨慎才是。"
“哦?”她轻敛下眼,嘴角仍是淡淡的笑着。
“嫁人当然要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可靠之人。"她继续道:“而那个小黄花,我可看不出他有什么可靠之处?”
“是吗?”君思缓缓起身:“何以见得。"
“不说远的,就说昨天晚上,这迎亲的前一天,男女双方是不能相见的!他到好,哼。"似是想到什么气愤的事,安苹冷冷一哼道:“我嘴巴都磨破了,他却仍是要进来,挡都挡不祝前门关了,他走后门;后门关了,他走旁门;旁门关了,他居然爬墙。"想起当时她满院子赶人的场景,她现在都恨得牙痒痒:“您说您说,这样的人能嫁吗?”
君思淡笑不语,难怪她觉得昨晚这院里异常的热闹,原来有人夜探。
“小姐,您怎么还笑呀。"见她笑出声,安苹更急了:“安苹说的是实话,您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她却径直接拿起身后的盖头道:“安苹,你何时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安苹一愣,的确,小姐一向有主张,所做之事皆是考虑周全,不差分毫。可是这是成亲呀,况且时隔七年……
“我知你担心。"她握住她的手道:“不过,我从未如此肯定自己的决定。我考虑得……已经够久了。"
七年……十年,她的确已经考虑得太久,太久。
安苹张了张口,还打算说什么,但见她平和神情,却开不了口。这次回来小姐的确是变了,虽然表情上仍是那般淡淡的,但她就是觉得那里不再一样了。以前小姐虽然凡事不上心,但眉宇间总是郁结着什么,好似永远无法真正的开心起来。
但此时笑着的小姐,却是打从心里欢喜。这样的小姐,让她再无法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迎亲的来了吗?”安苹正要出门查看,却见门口出现一紫衣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上,隐隐的透着几丝贵气,却是陌生的面孔。立于门口,紧盯着房内的君思,手心紧握,眼神轻敛,似是带着些忐忑。
君思刚刚还轻扬着的嘴角,落了下来,眉头几不可见的紧了一下。
“你是……”安苹正要问,君思却突然开口。
“你来了。"淡淡的出声,转头又看向安苹道:“你且去前面,看看迎亲的人到了没有?”
安苹一愣,应了声这才出门。回头看了看两人,小姐何时认识这般大小的少年,而且总觉得有些眼熟。
轩辕念一脸歉意的看着眼前的人,身侧的手紧了紧,才找到合适的话:“姑姑……还好吗?”
君思轻轻一笑:“你看……我好是不好?”
看向她手中的红盖头,轩辕念脸上这才舒展开来,能跟姑父在起来,她应是相当开心的吧?但是曾经的那些伤害,却仍是让他觉得愧疚。
“念儿……以后定会好好对姑姑的。"补偿父皇所犯下的错。
君思没有回头,只是眼神又沉了一分。
“姑姑和父皇一样,本是金叶……但这些年却为了父皇,为了念儿受了太多的苦,念儿都记在心里。往后……”他继续道:“往后无论姑姑有任何愿望,念儿都会努力做到的。"
他说得肯定,却也是下了决心,一眨不眨的看着君思的眼睛,好似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用来补偿她一样。君思却缓缓敛下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喜帕,轻笑道:“我只有一个愿意……永远别再来找我。"
“姑姑。"暮的睁大眼睛,她仍是忘不了那道遗诏吗?
“念儿。"君思上前一步,伸手抚向那已经和她一般高的孩子,含笑道:“姑姑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只想认认真真的记住一个人,记住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所以……有些事其实我早就忘了……你是我的侄儿,就只是侄儿。”所以他用不着为了他人的过错如此自责。也用不着觉得欠她什么,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等待着花轿迎门的女人而已:“我这些年,的确是做了很多事,想了很多事。但却谈不上是苦,只是……累,姑姑只是觉得累而已,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休息,你懂吗?”
所以她不让他来找她,是不想再卷入那道宫墙后的恶梦,而不是记着父皇的背叛?她只是——累?只是想远离纷争!不惜永不见他。
“念儿懂了。"轩辕吸了吸微酸的鼻头,重重的点着头,或许放她离开,才是补偿她最好的办法:“姑姑嫁了,就是别家的人,就算……就算以后姑姑受了任何委屈,侄儿也是绝对绝对不会再去找姑姑的。"接过她手里的喜帕,慎重的帮她盖上,由心的祝福:“侄儿恭喜姑姑。"
语落,笑容再次缓缓的爬上喜帕下的容颜。
“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大老远的就听见安苹的急呼:“小姐,外面说新郎官已经到了门口了,我们快出去吧。"
一把扶住已经一身喜服的君思往外走。耳边鞭炮齐响,喧闹之声更盛,君思被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低眉顺目,随着安苹前行。
只是越往前走,那阵喧闹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少,疑惑着是否是走错方向,但一路行来,就算是有盖头,脚下的路也不难看出,的确是往前门而去。
“怎么这么安静?”安苹也有些莫明。
正疑惑间,身边的声音就更小了,直到跨出门口,就连一直在说着话的安苹,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唯一声响,是偶尔发出似是惊讶的抽气声。明明身侧都是人影,为何会如此安静?
顿时心里一阵莫明,隐隐生出几分担心,直到喜帕的下方,出现的那双万分熟悉的手。耳边响起温和、坚定,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花。"
唇间轻扬,再不犹豫,伸手握住,她一生所有的幸福。
“等……等等。"刚要踩步随他而去,耳边却传来安苹的急呼:“你……你是来干嘛的?”
“迎亲啊。"肖芳华回得理所当然。
“迎亲!有你这样迎亲的吗?”安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把他瞅了个遍,除了亦条条的“小黄花”一朵,硬是在他背后找不出半个迎亲的人影来:“花轿呢?媒婆呢?人呢?”
那迎亲的花轿,不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吗?怎么到了当天,就失踪了!一个人迎亲,这也太惊人了吧!
“哦,她们啊。"肖芳华恍然大悟,呵呵一笑道:“我看她们走得太慢,又不会轻功,所以我自己先来了。"
“……”全体瞬间石化,她总算明白,如此安静的原因了。
肖芳华可没空管她那可以吞下一颗鸡蛋的表情,紧紧握住一君思的手,讨好的笑着道:“小花,我们走。"
说完,扔下一干石化的大众,抱起身边的新娘,飞身而去。眨眼的工夫,已寻不着人影。那急切的模样,一时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来迎亲的,还是来抢亲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