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2

红九: 我的青春你的城 (声色年华) 1-25


  第○○一幕

  十九岁这年,卓燕到外地上大学。此前从未离过家,突然间身边再抓不到父母,这令她感到无助和彷徨,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心里总是不踏实。开学之初,她无论如何无法适应这远离父母的校园生活,每天都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抽搭流泪,一面忆家乡思父母,一面觉得人生实在充满忧伤。
  好在思忆的时光并不太久,后来她总算渐渐适应这群居生活。
  同住者均是年纪仿佛的青春少女,半大丫头们聚在一起,每天唧唧喳喳都像有说不完的高兴事。
  大家对彼此的家乡、曾经就读过的高中都充满无限好奇,总是没完没了的互相打听着,你的高中可有学习又好长相又帅的男生?你那时有没有偷偷喜欢过人家?那人是不是也同时偷偷喜欢着你?
  每每说起这些,大家便会不约而同变得羞涩,一边嘻嘻笑,一边摆手连声称无。
  这天午睡过后,卓燕同宿舍里另三个女孩展开会谈。大家说着说着,便从从前高中聊到现在的班级。
  上铺路阳问向卓燕:“你觉得咱班男生,谁长得帅?”
  卓燕很认真想了想,对她答:“你觉得咱班男生,有长得帅的?”
  就着这话,路阳和临铺小余竟七扭八歪笑在一起。卓燕实在佩服她俩笑点之低。
  笑过以后,小余想想说:“其实我觉得,班长江山还可以,蛮帅。”
  卓燕听过这话,在一旁不胜唏嘘:“咱们宿舍小余同学很有前途啊!看吧,这刚哪到哪?才大一,离入社会还三四年呢,她就已经晓得要给当官的溜须啦!人才!人才呀!”
  小余凶狠瞪她一眼,从桌上随意捡了本书,瞄准她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气愤的脸,用力飞掷过去。
  卓燕闪身躲过,拍拍胸口洋洋得意说:“还好小爷身手敏捷!”
  她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声刺耳哀嚎。
  原来她倒是躲了过去,可巧坐在她身后的孙颖却倒了霉,无缘无故替她白挨了这一下。
  彼时孙颖还在认真思考先前那问题。刚要说出想好的名字,只来得及讲出一个字,那本书便夹带凌厉风势出其不意地砸在她脸上。那名字立刻被她的惨叫割裂得支离破碎,“许——啊——坤还可以——喂你们砸我干嘛!小余你看准了再丢行不行!”
  卓燕路阳和小余,几个女孩早已经在一旁笑倒成一团。
  小余捂着肚子叫:“孙颖啊孙颖,原来你也是闷骚大军中的一元猛将呀!平时老说家里不让你大学时处对象,结果现在被砸了还念念不忘人家许坤呢,哈哈哈!”
  孙颖瞪着小余,毫不留情地掀她老底,“你……我……小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恋土木系那个因为会唱歌跳舞打篮球就特别愿意装冷扮酷的张一迪!”
  听到这个骚包八卦,卓燕立刻来了兴致。她猛地扑把小余扑倒在床上压着她使劲盘问。小余却呲牙裂嘴的一直扯东扯西,说什么也不肯好好回答。
  这时有人在楼下喊卓燕宿舍的房间号。
  听到喊声,卓燕暂且放过小余,冲到窗边探着头向下望。
  站在那里仰脖子喊的,是班长以及另外三个同班男生,他们来给女生送教材,门卫阿姨却挡门口不许他们进,无奈他们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叫女生自己下楼来取书。
  卓燕这时已同班长江山混得烂熟一气。
  在此之前,别说班长,她和整个班级里任何一个男生都不熟悉。早前时光主要都被她利用在流泪望乡上,和同学沟通感情这件事,她根本还来不及做。也因此她留给男生们的最初印象据说竟是非常“文静”,甚至当初有好多男同学是这样说的:“全班女生,有一个算一个,就数卓燕最文静有气质,剩下的没一个稳当的!”
  路阳回到宿舍跟大家学这话时,卓燕已经对姐妹们完全暴露了其真实面目。因此路阳对她极其嗤之以鼻,“咱们班的男生,眼神都长哪去了?怎么能把你看成大家闺秀呢?你明明就是个疯婆子啊!”
  卓燕却一本正经对她说:“历史洪流中,多少先烈用鲜血和生命验证了同一件事——那就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阳阳,相信那些人说的话吧!勇敢些去面对自己的心!”
  她说完以后,床上多了一个枕头。
  路阳十分不能忍受的把自己枕头砸在她身上;砸完以后往回要,卓燕却不肯给。
  她问路阳:“姑娘,我要是给你,你还拿它砸我吗?”
  路阳答:“尽量不吧,你要是不恶心我的话,我就不砸。”
  卓燕摇头,“那这个我保证不了。枕头还是不还你了,你今天就枕自己书包吧!”
  下一秒她感觉到眼前猛地一黑,鼻端忽然一片窒息。
  路阳把被子整个从上铺丢下来,砸在她头上……
  那一晚,路阳很惨,她没枕头没被子,蹲在卓燕脚边一直苦苦哀求。
  卓燕问她:“你觉得咱班男生的话说得对不对?”卓燕想,假如她肯答对,她一定立刻把她那点行李还回去。
  路阳却面容扭曲,咬牙切齿不断运气,似在下着极大决心想要说服自己妥协,可无论如何却始终无法做到令自己点头。
  最终她恨恨地说:“就让我这一宿冻死算了!”
  后来这事从宿舍里流传出去,过程中说法渐渐变得走形——说是卓燕强行没收了路阳的枕头被子威逼她说自己文静有气质。
  再后来卓燕的真面目终于曝露天下。此后大家会时不时就将这段子拿出来重温一遍,万分嗨皮的消遣奚落卓燕,无论之前已经讲过多少次都从不觉厌烦,每一次重新说起时总会收割到全新笑声。卓燕为此气结,一次又一次地捶着墙问:“你们的后半辈子,是不是就指着这一个笑话活了!”
  男生们还给卓燕起了个绰号,他们叫她“卓文静”。
  大家每天都文静妹文静妹的叫来叫去,从不喊她真名,日复一日下来,叫得导员甚至以为他们自动三班又来了一位新同学。
  渐渐的,连系里的各科老师们也都开始知道系上有个叫“卓文静”的女生,而对“卓燕”这名,他们却竟然毫无印象。考试时总有监考老师会指着卓燕的姓名栏奇怪的问:“怎么是卓燕呢?卓文静,你把自己名字写错了吧?”
  每当这个时候,卓燕总会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班长江山站在楼下,朝上边大声喊卓燕的名字——当然是假名。
  “卓文静——下来!领书!”
  卓燕住在六楼。趴在窗台上,她与江山遥遥对望,“班长,爬楼梯什么的,太不智能啦!不如我给你顺下去个筐吧,你把书放里边以后,我用绳给它拉上来,你看怎么样?”
  隔着漫漫六层楼高度,卓燕觉得随着她的喊话,她似乎能看到江山君脸上浮现出不屑神色,“卓文静,我说你怎么就懒成这样?你还是不是女生?”
  卓燕这小半辈子,最恨别人质疑她性别。上高中时,为了全力学习不耗散营养,她的头发一直很短,几乎就快剪成板寸。课间上厕所时,总有插班女生(卓燕的高中是当地重点,好多外地学生为了考大学都会中途转学到这里)会对她惊声尖叫:“啊啊啊!有男生耍流氓闯女厕所啊!!!”
  每次听到这种呐喊,卓燕都会忍不住抓狂,一边使劲挺胸一边据理力争:“喂喂喂!拜托看清一些再喊!流氓什么流氓!我是女的、女的!你见过胸前长了两只凸起包包的爷们吗!?”
  这样的误会一多,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也紧跟着出笼。大家开始质疑卓燕真身究竟是男是女,亦或干脆是人妖。
  别人读高中都可以情窦初开偷偷早恋,卓燕却迟迟没能获得少女怀春的机会。平时说笑大家甚至会逗她,“卓燕你看你外形这么英武,我觉得其实你该找个‘女’朋友才对!”
  美好青春豆蔻年华,守着可口俊秀的异性同桌,却迟迟不得早恋眷顾。那样美好的时光就此虚度,一去不返,从此卓燕对质疑她性别的人,通通有种恨之入骨的迁怒。
  卓燕甩甩正蓄着的已经很长的一头乱发,对楼下江山君奸笑着吼:“江山啊江山,纸条啊纸条,吴双啊吴双!”
  吴双是她老乡,邻系学土木。某日吴同学来找卓燕借书,不巧被江山看到,江君见人家女孩温柔秀美,不禁在心里生出邪念,写了婉转情书一封委托卓燕转交佳人。二人如今正处于半推半就的暧昧勾搭阶段。
  江山声音陡然变了调,“卓文静你给我闭嘴!我掐死你!”
  卓燕觉得此刻江山的脸一定红得如同猴腚腚。
  最后在卓燕一片狂笑声中,江山含恨妥协,极不情愿将书放进从楼顶顺下来的竹筐里,分四趟被那可恶女孩拉上六楼去。
  过程中这壮举竟吸引不少人驻足观看,唏嘘感叹。
  江山觉得这种瞩目令他非常丢脸,一劲把面孔扭向别处。
  卓燕不禁嘻嘻奸笑,嘲弄他欲盖弥彰。邻近两栋楼里住的大都是同一学院的学生,谁又能不认识谁?
  卓燕热火朝天往楼上运着书,忽然听到楼有人问:“同学,我能问一下,你这竹筐是从哪弄来的吗?”
  卓燕循声向下望。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男同学。
  他正仰头等她回答。
  卓燕气运丹田对他大声答:“这筐是买苹果时候带的!”
  那男生表示疑惑,“怎么我买苹果的时候,给的都是纸箱,并不是筐?”
  卓燕呵呵笑,一边笑一边告诉他:“那是因为你买的苹果太好了呗!你买的一定是富士——它卖得贵,所以包装好,用彩色的纸盒箱;可我买的是果光,小小酸酸的那种,便宜着呢,就随随便便给个破筐来装咯!”
  那男生听后也跟着呵呵笑起来,仰着脖子对她喊了句:“谢谢你啊!”
  等他走了,江山站在楼下,往筐里垒好最后一摞书后,抬起头恨声问卓燕:“你认识他?”
  卓燕摇头答:“不认识啊!”
  “不认识你也能唠得那么大声!”江山咬牙切齿。
  卓燕不服气地吼他:“你废话!隔这么远,我不大声点,人家能听见啊!”
  江山愤愤地“哼”了一声,“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没有不丢人的时候!”说完转身即走,仿佛再多耽搁一秒,会有人来要他的命一样。
  卓燕对着他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无限深情地吐出一个字:“呸!”
  收好苹果筐,从窗台上爬下来,一回头,卓燕几乎吓一跳。
  小余正一副魂游天外的痴呆样子,怔怔地望向窗口。
  卓燕小心地捅捅她,“喂,干嘛呢?大白天的思春了怎么?”
  面对□裸的调侃,小余居然点了下头,“文静,你知道刚才跟你说话那男生是谁吗?”
  卓燕耸耸肩两手一摊,“你和江上肚子里有同一型号的蛔虫吧?怎么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呢!那男生是谁不是谁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上哪知道去!”
  小余一下变得躁动起来,“你这混账!快给我住口!你简直是孤陋寡闻的呆头猪!那男生,他是张一迪、张一迪啊!!”


  第○○二幕

  卓燕哦了一声。
  “原来那男生就是传说中会舞功的篮球健将张一迪吗?”
  想起他那副斯斯文文的劲瘦身板,卓燕有些质疑,“他就是张一迪?看他身形家里倒像做排骨生意的——长得那么瘦,别说打篮球,就是跳舞的话,他那胳膊腿什么的,能有劲抡起来吗?”
  小余狰狞了脸,冲过来掐她脖子,“不许说他坏话!人家瘦归瘦,可是身上有精肉!”
  卓燕做着惊惶的样子猛点头,顺着她的话使劲地应承,“对对对!他一身都是精肉——里脊精肉!”
  小余眼珠暴突,“你才一身里脊肉!”
  卓燕严肃摇头,“不不不,我是一身人肉!软软的,白白的,嫩嫩的,滑滑的……”
  她还没说完,小余已经忙不迭松手,转身和路阳孙颖一起排排蹲做啊喔呃的干呕状。
  卓燕看着她们摇头嗟叹:“你们的肠胃真是太不给力,总是挑在我最真诚的时刻想要发炎,罪过呀罪过!”
  话音刚落,身边已堆满凌空抛来的书本尺子,甚至拖鞋袜子……

  上思想道德修养课时,江山凑在卓燕身旁位子坐下。
  卓燕皱眉看他,“今天可是你自己主动坐我旁边的,先说好,要是发生什么事,是你自己找脸丢,别赖在我身上!”
  江山没好气地喷她:“文静妹我说你就不能不让什么事发生吗!”
  卓燕立即反击回喷:“可是江山哥不是有句俗话叫世事无常吗,我拿什么跟你保证我根本保证不了的事情啊!”
  江山凶狠的盯着她,只运气不出声,仿佛正苦苦挣扎是否该抬屁股走人。好一会儿后,他闭了闭眼,长出口气,看着卓燕狰狞地说:“卓文静,今天哥豁出去了,我忍你!”
  卓燕笑眯眯点点头,“孺子可教啊!好孩子,继续保持!别忘了你老婆还捏在我手里呢!”几天后就是吴双生日,她知道江山想在那天把吴双约出去。
  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卓燕笑嘻嘻对江山说:“这老师讲的东西太难听,自吹自擂的,我听得心特烦。你赶紧想个笑话讲讲,要是能给我讲乐了,你想在吴双生日那天约她出来这事就包我身上,我会义无反顾为你拉皮条;可我要是没被你讲乐,哼哼,你就等着那天赴约的人是我吧!”
  江山像被她吓到一样,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叫:“卓文静,我跟你没什么血海深仇,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卓燕不服气起来,一下一下慢慢拍着他肩膀,阴阳怪气地问:“怎么着?什么意思啊?姑奶奶气质不好配不上你不成?”
  江山连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不,好好,非常好,好极了!其实我是怕我配不上你!”
  卓燕狞笑,“好说!只要你乖,姐不嫌你。要知道,姐粉有爱心的!”
  江山做出一副谦恭状飞快摆手,“别别,姐你人这么好,弟不能害你!”
  卓燕看着他,颇惆怅地叹口气,“你可以害我,真的没关系的。唉!都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有个人能害害我,可是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啊!”
  江山两条眉毛几乎纠在一起,揉揉额角,他一拍桌子叫一声:“卓文静你怎么还演起没完了?行了别闹了,给我正常点!”
  卓燕白他一眼,撅嘴嘀咕:“切!没默契没情趣。算了,开始讲笑话吧,记住,得让我乐啊!”
  江山认真地想了想,开始一本正经讲起笑话。
  “从前有只烦人的兔子——就跟你这么烦人——有天特别特别早,她就去拍面包房的门板,biabiabia硬把老板给叫醒了,问他:老板老板,请问你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老板没好气的回答她:没有!烦人的小白兔垂头丧气走了。到了第二天,又是特别特别早,烦人的小白兔又去拍面包店的门板,biabiabia把老板又吵醒了,问他:老板老板,请问你有没有一百个小面包?老板接连被吵醒两天,非常暴躁,冲她怒吼:没有!小白兔哦了一声垂头丧气滚蛋了。到了第三天,这没长记性的烦人精又特别早特别早去拍面包店的门板。老板经过前两天之后,第三天特地在天还没亮就起床做够足足一百个小面包。所以当小白兔再问‘他老板老板,请问你有没有一百的小面包’时,老板非常得意的告诉她:有!小白兔一下高兴得跟上天了似的,欢天喜地从怀里掏出一团手绢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把手绢扒开,结果里边还有层手绢。于是再扒,结果还有;足足扒了七八层手绢之后,里边露出来贼破贼破的两块钱,小白兔兴高采烈把两块钱递到老板手里,对他说:太好啦!给我拿两个!”
  卓燕笑点奇低,堪称与吐鲁番平地看齐。江山的笑话刚讲完,她立刻噗噗笑喷。
  讲台上正大秀夫君多爱自己的某老师,听到卓燕的爆笑后,还未及出口的那些甜蜜蜜当即卡死在嗓子眼里。
  某老师脸色变得青白,望着卓燕江山的方向,冷着声音问:“笑什么呢?我讲得很好笑吗?下边那两位同学,下课以后到我这来一趟!”
  卓燕缩了缩肩膀,灰溜溜地吐吐舌头。
  她转头去看江山,竟吃惊地发现他脸色几乎媲美紫茄子。
  她实在担心江山一不小心会把自己憋死,巴巴的凑过去宽慰他说:“兄弟,所谓是福不是祸,把这些身外的东西尽量看得淡一些,别自个憋气了,再憋一会儿你该麻烦我给你收尸了!”
  江山两条眉紧紧揪在一起。他抬手扶住额头,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说:“卓文静啊卓文静,我就说我不能挨上你!一旦我挨上你,准没好事!”
  坐在卓燕另一边的路阳,此时忽然横插一嘴。
  她极吃惊地低叫一声:“什么?江山你刚才说什么?文静他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他就不能爱上你,他一旦爱上你,就准没好事!”
  卓燕一下凸了眼珠。
  她被路阳这抽风一句雷得几乎魂飞魄散。
  她一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严厉更正路阳:“小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是爱上,是挨上!这要是传出去,大伙都得以为我撬自己老乡墙脚呢!”说完斜眼睨向江山,发现他居然也在不停搓着手臂。
  这一幕让她顿时心生不爽。
  她满脸邪恶对江山呲牙低叫:“再说,就算撬,我也不能撬一姐妹啊!啧啧!”
  江山闻声对卓燕怒目相向,“卓文静你什么眼神?姐妹?你觉得自己身上有一星半点堪称女性的特质吗?要我说,你就是个还没来得及变声的爷们儿!”
  卓燕立刻回他一句:“呸!你个死相,胡说八道吧!”说完被自己雷得一哆嗦,飞快搓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江山听到“死相”两个字,不禁也是浑身一颤。
  路阳看看卓燕又看看江山,眼神游移在两人身上好半天后,坏兮兮地笑起来,“我有个销魂发现!你俩动作可真默契呀!”
  卓燕江山闻声同时向对方看去。
  匆匆对视一眼后……再次不约而同狂搓起自己手臂,边缩脖子颤抖边发出无法忍受的一声叹息:“恶……”
  路阳在一旁兴奋地拍手直叫:“哇塞!真齐真齐!你们俩从动作到表情到音调,怎么就能这么齐!”
  卓燕当即转头啐她:“闭嘴!你这巴嘎!”
  路阳却依然拍手欢叫,浑像智力还没发育完善。
  老师站在讲台上,几乎已经气急败坏。
  “那两个同学旁边的女生,你笑什么?我刚说完他们俩,你就在一旁笑个没完,怎么是在对我挑衅吗?真是不像话!下了课,你跟他们俩给我一起到前边来!”
  卓燕斜眼瞥着路阳,幸灾乐祸地对她小声斥骂:“叫你得瑟,活该!”
  路阳冲着讲台上的老师努努嘴,问她和江山,“这老师怎么这么暴躁啊?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卓燕接话:“她更年期!”
  江山紧凑补充:“她躁狂症!”
  路阳来不及插话:“她……”
  卓燕紧接着又说:“她母老虎!”
  江山毫不迟疑地跟上:“她河东狮!”
  路阳依然来不及插话:“她……”
  卓燕:“她如狼似虎!”
  江山:“她欲求不满!”
  路阳嘴巴张了合,合了张,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两人,啧啧有声的感慨道:“你们俩这配合,太绝杀了!我算看清了,只要你俩一张嘴,这一替一句的,别人是甭想着能说话了!”
  卓燕和江山闻声不由再次齐齐向对方望去;面无表情故作镇定地互相凝视两秒钟以后,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打起哆嗦来,一边嘶着气一边狂搓起自己手臂。


  第○○三幕

 下课铃响,卓燕、路阳和江山三人走到讲台前。
  某老师用凌厉眼神逡巡着他们,视线最后落在卓燕身上。
  “你刚才笑什么呢?”某老师瓮声瓮气问。
  卓燕装乖扮巧可怜兮兮地垂头答:“老师,我错了!”
  路阳曾经这样总结:卓燕身上有三点最无耻。
  一是太愿意夸自己,从不把恶心别人当成一种罪过,这一生恐怕都不晓得到底何谓害臊。
  二是没长脊梁骨、没有气节、太能见风使舵,意识到惹谁生了气,立马能做出笑脸去哄、能丢掉脸皮去软绵绵地不住道歉,正所谓不折不扣的狗腿子。
  三是骨子里虽然疯癫得要命,可一旦扮起乖来,却能把人生生唬死。
  她曾这样说:“卓文静同学,假如你不动不说话,只眨巴眼睛看,搁谁都能以为你是个柔弱滴文静滴需要呵护滴丫头片子;可是啊可是,只要你一开口,所有美好假象就会立刻咔嚓嚓地碎一地——你啊你,我现在看你整个就是一男扮女装的痛苦感觉!”
  卓燕本人对路阳这番话嗤之以鼻;可意外地,它却得到大家非常坚定的一致认可。
  对待某老师,卓燕一下便连连用出无耻二和无耻三两招来。
  路阳早已经习惯她的路数,颇为镇定不为所动。
  江山就惨了,缺少实战经验的他,一下便惊悚于卓燕道貌岸然的忏悔和泫然欲泣的乞怜中,毫无防备情况下生生被刺激得虎躯狠狠一震。
  卓燕怕他露陷,百忙里分神踩他脚背一下,警示他如有笑场格杀勿论。
  某老师像是觉得卓燕认错态度良好孺子可教,于是没有赶尽杀绝,只唾液横飞地教训他们一顿,就把他们放了生。
  离开阶梯教室,江山不禁扶住墙壁喘粗气。
  他瞪着卓燕痛心疾首地悲叹:“妖孽啊!你就是妖孽啊!”
  卓燕一听,立即变得笑眯眯,她蹦过一级台阶蹦到江山面前,很高兴的样子对他说:“谢谢谢谢!江山哥你知道么,现在夸一个人魅力无边都用妖孽这词!想不到我在你心里,形象已经上升到如此高度!真是感谢厚爱了!”
  江山崩溃地横她一眼,人已经变得有气无力,“卓文静,最近几天,拜托,当我求你,离我远点!我元气大伤,跟你折腾不起!”
  卓燕虔诚乖顺一点头,“哦,好!”瞬间神情一转,眼角眉梢挑带上一丝邪佞,“嫌我是吧?成,吴双那边,你自己去约吧,姐不跟你玩了!”说完一扭头,蹦过两级台阶凑到路阳身边,挽上她胳膊跨步就走。
  路阳本以为她在生气,小心抬眼一瞧,不禁有些怔愣起来。
  ——这姑娘居然一脸喜滋滋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奸计可以得逞一样。
  她纳闷的问卓燕:“文静妹,你没事吧?你刚刚可是被人嫌弃了,不过你怎么这么高兴?我想问,你的羞耻心究竟长到哪里去了?”
  卓燕用力一甩头,气势万千说:“切,居然敢嫌我?!也不看看他老婆追到手没,就敢嫌我?”她拍拍路阳肩膀,眼神俾睨天下一般,“妹子,等着看江山君怎么悔不当初的来求我原谅吧!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会低声下气对我求饶,我就兴奋地想要尖叫呀!哇哈哈哈!”
  路阳一下变得木木的,如同被雷劈过……
  狠狠奸笑数声,卓燕甩一甩头,一脸严肃对路阳说:“杨阳,记住,这就叫——与班长斗,其乐无穷!”

  接下来两天,宿舍气氛比较低迷。经过一番悉心探索后,卓燕找到原因所在。
  原来这几天爱抽风的小余很专心于怔怔发呆。
  无论大家说什么聊什么,她都不大搭话,一副文艺女青年的忧郁样子,带着满脸明媚的忧伤,痴痴呆呆的一遍遍听迈克尔杰克逊的激狂音乐,着实变态。
  卓燕颇有些崩溃。
  她觉得小余那脸娴静的忧伤配上满屋激狂的音乐,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她甚至担心看久以后,忧伤的正主还没怎样,旁观的无辜群众却已被刺激得率先精神分裂。
  为了健康着想,她对小余殷殷询问:“小鱼,怎么这么忧郁呢?让猫盯上了怎的?”
  小余转头看她,眼神似大梦初醒般混沌迷蒙,冲她慢腾腾做了个口型:“歌——屋——恩!”
  彼时《武林外传》还没有问世,这句郭芙蓉用在吕秀才身上的经典台词却已提早一步被小余用在卓燕身上。
  乍听之下,卓燕一头雾水,根本没懂小余在说什么。
  歌——乌——恩,是什么东东呢?
  怀着满腹疑惑,她重复了一遍。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懂了!
  滚!
  万般凶狠地望向小余,卓燕恨不得抽死她才好。
  她报复地对小余叫:“思春妹!”
  本以为小余会暴跳打人,结果她却受惊似的抬起头,心虚气短的看着卓燕问:“你、你看出来我在想什么了?有、有那么明显吗?”
  卓燕当即怔住——原打算做人身攻击,不成想竟是一语道破!
  收收神,她贼兮兮笑,拉过小余的手语重心长,“小姑娘,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别不好意思,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有什么困难姐帮你解决!”
  小余两只眼睛立刻放出光芒,“这可是你说的!”
  被她绿幽幽的眼神扫过,卓燕觉得后背简直窜起凉气。
  小余反握住她的手,无限热切,“文静,你帮我办件事!我知道这事放谁身上都不行,可是你行,你一定行!你不是一般人!”
  卓燕非常配合的点头附和,“恩恩,我是三班的。你也是。”
  小余无视她的打岔,依然热切的往下说:“文静,我先给你介绍下时代背景。是这样的,这学期教室不够用,我们班的英语课和土木系一个班级一起上。”她停下,眼神似火烧般炽热的望着卓燕。
  卓燕不禁一哆嗦,“然、然后呢?”
  小余猛的向前探身,脸庞瞬间放大N倍,“然后,土木系这个班级里,有个学生叫张一迪!”
  卓燕向后退了退,“哦”了一声,端出一副智者架子摇头晃脑,“想让我帮你拉皮条是吧?”
  小余狗腿的连连点头,眼珠仿佛放射出颗颗红心,“恩恩!其实我也没有太多想法,只要能让他坐在我身边,陪我上完一节课,我就知足了!”
  卓燕撇撇嘴,“这想法已经够淫荡了好伐!你还想干嘛?”
  见小余有勃然变色征兆,她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为什么要找我帮你去说呢?”她其实是在暗示小余快快夸赞自己。
  小余却说:“这还用问?你脸皮厚啊!”
  卓燕立刻绝倒。
  她大声地叫:“呔!你这厮忒不上道了吧!我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你提供表扬我的机会,你居然不懂得珍惜!巴嘎!啪布!厮丢配嗒!另外你说,哈男人的你和被你逼着要帮你去哈男人的我,咱俩到底谁脸皮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为顺利完成拉皮条工作,卓燕特意认真打探一番,欲在行动前做到将张一迪其人了解透彻。
  不打探时并不觉得,打探后方知真当惊叹。
  面对张一迪各种光芒四射的荣誉和头衔,卓燕不禁也跟着大家一起心神荡漾起来。
  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偶像!
  ——从小学习跳舞,舞功高强。
  尤其擅长迈克尔杰克学的太空舞步——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小余那天幽幽思春时,不听戚戚然的二泉映月,反而要听激昂澎湃的beat it,原来是闻歌念人。
  ——初中开始打篮球,球技超群。
  相传牛津大学曾想以体育特招生录取他的,结果他却对招生同志say道:“爱木扫瑞,我热爱自己的祖国!”导致招生同志悻悻而归。
  此事究竟为真为假,并无谁人前去考证,反正大家津津乐道的,不过是其中的传说意味,而非真假本质。
  ——学习成绩虽不至顶尖,却也始终出类拔萃,隶属上中下三等里的上等偏上。
  外语尤其突出,似乎不只精通英语一门,据传张君最精纯语种实为法语。
  ——最后关于相貌。
  全校女生一致认为只两个字可用以形容张君:招风!
  有人说他长得像刘德华,有人说他长得像古巨基,还有人说他长得像谢霆锋,更有人说,他长得像周润发!
  听过这些人说,卓燕顿感迷惑。
  说像前三个倒也罢了,好歹脸型均是长长类型。可最后那周大爷的出现,实在令她无法认同——他显然是个圆圆方方的脸型,怎可以同长长脸放在一处相比较呢?!
  去食堂打饭时,卓燕一边下楼一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在脑子里想着那四个人的长相,努力将他们的脸叠加在一起。
  叠完以后还来不及看清那究竟是副什么样子——叽里咕噜咣当!
  她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上栽下去了……
  路阳惊叫着跑到她身边,满脸心疼的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摔了呢?”
  卓燕呲牙裂嘴的嘟囔:“我头晕!”
  “好好的,怎么会头晕呢?”
  卓燕极尽委屈,“你试试把刘德华古巨基谢霆锋周润发的脸挤在一起,那么多鼻子眼睛嘴堆一块儿,你看你晕不晕!”
  路阳一把推开她,再多看她一眼都不肯,快走两步挽着别的同学施施然先奔向饭堂而去……
  卓燕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满心忧伤。
  她仰头一叹:在这世上,为何聪慧女子总是这般的寂寞如雪啊……


  第○○四幕

 第二天英语课,卓燕小余早早赶到教室,在最后一排占了三个位子。
  快上课时,同学们陆陆续续往教室里进。
  卓燕把眼睛瞪得老大,直盯着门口,进来一个男生就问小余一次:“是这个吗?是他不?是吗是吗?”直问得小余想掐死她。
  小余没好气地直叫唤:“给我闭嘴!你复读机啊!张一迪进来我告诉你,表(不要)进一个问一个,我说你烦不烦!”
  卓燕眨眨眼,看看门口那里又转过来看看小余,再看看门口那里再转过头来看看小余,看来看去,就是不说话,脑袋简直像拨浪鼓。
  小余不禁更加躁狂,“你在那转什么呢?你脖子转筋了怎么?”
  卓燕还是看完门口看她,眨眼,问:“是这个吗?是他不?是吗是吗?”
  小余立刻挂了满脸黑线……
  她抓狂的掐住卓燕脖子来回的晃,“我让你复读机!我让你复读机!我掐死你个复读机!我掐死你个复读机!”
  卓燕一边翻白眼吐舌头,一边挣扎出声:“咳……你别这么激动……你看你激动得……自己也变成复读机啦……咳……”
  卓燕使劲扒拉开小余的九阴白骨手爪子,指着刚刚走进教室的男生,一边咳嗽一边问:“咳……那,这个呢……”
  小余刚要再扑,忽然一扭头,看看门口又看看卓燕,身上戾气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从每根毛孔都散发开骚包之气,“快去快去!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别让他跑了!快——去——!”
  卓燕一面翻白眼一面抱怨,“你这厮忒不厚道,还说我是复读机,可你复读起来,谁与争锋啊!!”
  结果她被小余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
  卓燕汗涔涔站起来,走向门口,去截张一迪。
  堵在过道上,她满脸堆笑,硬了硬头皮,对正要错身而过的张一迪打了声招呼:“嗨~”
  张一迪侧头看她一眼。
  他脸上全是迷惘,眼神颇有内容,仿佛在问你是谁。
  卓燕尽管已经笑得脸酸,可还是坚强的继续保持令嘴角上翘,“嗨~同学你好!那个什么,其实吧咱俩见过的!”
  张一迪脸上的迷惘更盛,连眉毛也开始上挑起来。
  随他挑眉,卓燕不由心想:嗷……别说,他眼睛还真有些周润发的味道,亮晶晶的,像在里边种了能惹人心慌意乱的粉红桃花。
  这样一双能勾人的眼睛,就算漫不经心瞧谁一眼,也足够令那人想入非非了。
  “抱歉,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他声音淡淡的,很礼貌,但也很有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味道。
  卓燕在心里合计着,八成这就叫作星范儿。
  她学着他的仪态,也尽量表现得像他那样温淡有礼,弯着眉眼提醒他说:“那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一只苹果筐,运书,纸盒箱,富士,果光!”
  她把几个关键词全都摘出来丢给他。
  这下他应该想起来了吧。
  张君皱皱眉,忽然一笑,“你是那个拿苹果筐运书的女生?”
  他这一笑,实在俊得可以,卓燕脑中瞬间闪过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见他笑,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呵呵呵呵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
  然后将话锋悄悄一转,小心道出正题:“那什么,张一迪同学,我能不能邀请你这节课到后边去坐?”
  她指了指小余,“就在那儿!”
  张一迪看看最后一排又看看她,头微微倾侧着,眼珠咕噜噜转了两转,间或慢慢眨了下眼。
  他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左右。
  卓燕个子很精华,只一米六出头,加上穿的平底鞋,所以看他时,自然而然要仰起一些脖子。
  他低头看她,她仰头望他。
  她对他提出邀请,静静等他答复。
  在卓燕眼里,就这么简单又纯洁、透明又清澈的过程,居然引来旁边男生起哄吹口哨……
  卓燕脑门前开始冒出黑线。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无论如何小余不肯自己不出手,非叫她来冲锋陷阵。
  原来就是惧怕这囧囧有神的场面啊……
  二十来岁的大丫头片子,上课前在教室里公然打劫帅哥!这是怎样荒淫无道的一幕啊!
  两个人凝视造型依旧。
  一旁口哨声未落,又有人开始怪叫。
  张一迪一直不说话,只在那骨碌他的黑眼珠。
  卓燕就算再没皮没脸,可这万众瞩目的口哨和怪叫听多了,也还是会觉得有些害臊。
  一时脑筋有些错乱起来。
  脑门一发热,卓燕开始胡乱抛幼饵,“张一迪,你是不是挺看好我那万能苹果筐的?那什么,我打算下了课以后把它白送给你!”
  张一迪仿佛觉得她这番话颇为好笑,不由“噗”一声轻笑出来,“好,一言为定!”
  顺着他的笑,卓燕往回快速复习一遍刚才的对话。
  温故完毕,她不禁有些凌乱了。
  她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费了好大劲,她使出的撒手锏竟是一只苹果筐!
  而更加让人绝倒的是,她是病急乱投医,可张一迪居然肯吃这一套!
  终于,一片嘘声中,她把张一迪成功引向最后一排。
  小余满脸痴呆的站起,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十足一副完蛋花痴相。
  卓燕横她一眼,示意她镇定,别太丢人,刺溜一下钻进最里边。
  小余紧跟着进来,挨在她旁边坐下。
  张一迪站在过道上看着两个人,眉眼间全是疑问。
  卓燕想擦冷汗。
  她对小余捏着嗓子苍蝇似的小声又快速的嘀咕:“这厮一定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才勾引他;他一定想不到我其实是个情操高尚甘愿奉献肯为姐妹义无反顾去勾搭男人的大好女青年!”
  小余看都没看她,只在桌下又狠狠踹了她一脚。
  张一迪不坐,状况些尴尬。
  卓燕忍着被踹的疼痛,讪讪的对他笑,“你坐,你坐!”指指小余为他介绍说,“这位是我同宿舍的姐妹,跟我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我们俩一向资源共享,所以我俩谁挨着你坐都一样、都一样哈!”
  张一迪别开脸。
  卓燕听到很轻的“噗”的一声。
  他似乎又在笑她……
  而后他坐下来。
  小余兴奋得几乎不知如何是好。
  她热泪盈眶向卓燕投来激动一瞥。
  卓燕顿时觉得自己的身躯在无限的变大,变大,变大……
  她激动的问:“姐妹,是不是觉得,姐乃伟人!”
  小余当即别开脸。
  此后时间,她一眼也没瞧过卓燕……

  卓燕平时抽归抽,闹归闹,认真学习起来倒也还算认真投入。
  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她根本看不清老师的板书。挨到第一节课下课,她立即收拾好书本对小余说:“不行不行,坐这我什么也看不着,我得上前边去!”
  小余一脸感激涕零的望着她。
  她以为卓燕是在为她无私做贡献,自动自发消灭自身这颗硕大灯泡。
  上课时卓燕一直在专心听讲,几乎忘记张一迪的存在。
  此刻看着小余一脸感动,她终于想起张君。
  出于礼貌,临走前她不忘和张一迪摆摆手,打声招呼:“那什么,你们坐,我看不清黑板,到前边去了哈!哎你不用动不用动,我从那边出去行了!”
  说完敏捷闪人,踩着上课铃声嗖嗖蹿到第二排路阳身旁一屁股坐下。
  路阳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说:“卓嬷嬷,难为你小小年纪拉起皮条来居然心不慌、气不断、脸不发红、人不害臊,恭喜你!你又多了一项强大的生存技能,以后肯定饿不死了!”
  卓燕啐她一声:“呸!胡说八道!”威胁她再敢不尊敬长辈就把她培养成小伶倌挂牌接客。
  路阳呸了一声,“跟谁充大瓣蒜呢!”忽然神情一变,一脸贼兮兮的问,“文静妹,你说张一迪长那么帅,你怎么没给自己留着啊?你不垂涎他吗?”
  卓燕一拍她脑门扫开她的脸,大义凛然的呼喝道:“放肆!说什么呢!我是那样人吗!”
  路阳想都没想就点头,“是!”
  卓燕用力敲她的头,“去你的!”
  路阳立刻也回敲她一下,坚持不懈地问:“你真不口水他?”
  卓燕老气横秋叹口气,“实话跟你说,姐其实是一个曾经沧海的人。”
  路阳看着她,嘴角抽搐。
  平复很久才终于又能说出话来,“编吧,继续编,再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来!”
  卓燕看着她,无比认真,“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心里有一个人,我喜欢他很久了。只要他过得好,我就觉得自己很快乐;他一天没有女朋友,我就一天不找男朋友!”
  路阳一脸受不了,扶着额头对她叫:“文静妹,拜托,别酸了!文艺的气质根本不适合你!我现在要给你总结你的第四条无耻:当你严肃认真说什么是真的时,这事百分之百、千、万的都是屁话!而在你嬉皮笑脸说什么话的时候,”卓燕于此处果断抢过话头,“我说的就都是真的,是不!”
  路阳又呸她一声:“真个p!你要是嬉皮笑脸说什么话的时候,那些话简直就是比屁话还屁话!”
  卓燕大叫:“kao!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感情我在你眼里就没句真话了!你这厮也忒能侮辱我了吧!”


  第○○五幕

 下了课回到宿舍,卓燕问满脸憧憬得几乎有些痴呆的小余:“如何?把握住机会没有?张郎有否被你拿下?”
  小余对她翻了个圣洁的白眼,“文静妹,你思想不要那么龌龊好不好,什么拿下不拿下的,我们发乎情止乎礼!”
  卓燕有些跳脚,“你这是过河拆桥!求我帮你勾引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龌龊?”
  小余理所当然,“废话!你自己都说了,我那时不是有求于你吗!”
  卓燕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内伤……
  小余斜眼看她,面无表情。半晌后忽然又开口:“文静,不如你去帮我把张一迪手机号或者q q号搞来吧!”
  卓燕立即凸了眼珠,“沃特?又来?又是勾引的活?你当我有几个苹果筐?”转头瞧见路阳正抠着手指头看热闹,她连忙愤怒一指,“这回让她去!”
  小余断喝一声:“不行!”
  卓燕扬着嗓子问:“为嘛不行?!”
  小余答:“她没你脸皮厚!”
  卓燕狂喷:“我呸!”
  她痛心疾首捶着胸口问小余:“我都给你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了,你第二节课干嘛了啊?你自己怎么没亲自问他要?”
  小余满脸哀戚,“我有什么办法嘛!我只要一看他的脸,立刻就变得话都不会说了!!”
  卓燕不禁扶额长叹,“大姐,那你不会不看着他的脸和他说话吗!”
  小余摇摇头,泫然欲泣,“没用的,就算不看他的脸,想到他就坐在我身边,我还是舌头打结不会说话!”
  卓燕一下萎了,“姐姐,我服你!”顿了顿,又换上一副哀戚样子试探小余,“余姑娘,你最好看了!这次我不想去了行吗?再去我肯定就出名了!别人都得以为我花痴,一上英语课就打劫帅哥!”
  小余凉凉瞟她一眼,“文静,难道你想每天半夜被我叫起来十次八次的去起夜?”
  卓燕悲愤地看着她,“你这只……禽兽!”

  吃过晚饭,卓燕趴在床上背单词。
  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她。
  “卓文静!下来!”
  听见这声音,她立刻奸笑起来,“哈好你个江山,终于沉不住气了吧!”
  跳下床,扑到窗台边,她探着脑袋对楼下江山故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同学,这里没有叫卓文静的人,你别瞎叫唤了,该哪哪去,快走吧哈!”
  她遥遥望去,觉得江山好像在跳脚,“卓文静!卓燕!你别闹了,赶快给我下来!”
  “切!有意思,谁跟你闹呢?我认真的!就不下去!”卓燕笑嘻嘻的气人,“我说江山同学,你不是嫌我烦人来着吗?”
  楼下好多人在打羽毛球。
  看到卓燕和江山,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一个女的一个男的,互相剑拔弩张的对吼对叫,似乎很感兴趣,都兴致勃勃停下来歪着脑袋看起热闹。
  他们大概是把这俩人当成在闹别扭的校园小情侣了。
  卓燕自诩心无邪念,有人爱看就随他去看,她一点不觉得心虚。
  江山却显然不如她那样“光明磊落”,众目睽睽下,他迅速遁开了。
  卓燕从窗前缩回脑袋。
  她笑嘻嘻坐在凳子上,盯着手机默数一二三。
  她预感江山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半分钟不到,她的手机开始唱起歌来。
  卓燕贼笑一声,接起电话,瓮声瓮气地叫:“少爷,这么爱打电话呢?家里钱多烧的慌是不是?反正我接电话不要钱,咱俩就先可俩小时唠着!”
  江山在电话彼端恨声说:“你给我闭嘴!你就不能不气我!”
  卓燕一下拔高调门,“哎呀!你这态度很蛮横嘛!你到底想不想约我老乡了!”
  那边憋着不说话,话筒里传来呼呼呼的喘气声。
  卓燕老神在在的等。
  她心里暗爽无比——反正,不是她消费。
  最后还是江山先沉不住气,“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卓燕声音变得迷惘起来,“哎?你这话不像认错,倒像是我要把你逼良为娼!不行不行,态度非常不端正,我拒绝帮你!”
  江山实在忍不住,愤愤冲她叫一声:“卓文静你磨人精!”
  卓燕立刻反击回去,“磨‘人’是吧?那我磨谁也磨不到你头上!”
  江山叫:“臭小子!”
  卓燕回他:“死丫头!”
  江山气得笑起来,“胡说八道!”
  卓燕依然不甘示弱,“满嘴放炮!”
  江山声音渐渐平和下来,“行了行了,你是一句也不吃亏!我道歉成了吧,我不该嫌弃你,你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是最有女人潜质的女人,虽然你的外表不仔细看会让人误会你是一个搞艺术的男人!”
  卓燕吸着气,捏着嗓子问:“你什么意思?”
  江山一本正经答:“你发型多浪子啊!”
  “我呸!滚蛋!”卓燕怒,“想追老婆自己想办法去!别找我这浪子!”
  江山赶紧讨饶,“文静文静,好姑娘,别说着说着就掰啊!哥难得求你一回,你看你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咱俩以后日子还长呢,不带这样的噢!”
  卓燕不禁有些困惑的皱皱眉。
  说来说去,怎么最后弄得倒像是她在小心眼呢?
  晃晃头,她说:“要不这样吧,姐也不是小气的人,再说我也懒得和你这么瞎缠巴,忒没劲,幼稚!你想道歉是吧?请给我看看你的诚意——我等下把筐放下去,你兜着它去小超市,觉得我能爱吃什么,你就买什么放里边;注意啊,一定要装满,装不满就是诚意不够!听明白了吗?”
  她觉得江山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不太好吧……这天还亮着呢……等天黑点人少点……成吗?”
  她立刻斩钉截铁道:“不成!再讨价还价挂电话!”
  江山悲愤地吼叫:“挂挂挂!挂什么挂!把筐放下来吧,磨人精!!”
  卓燕大笑收线。
  与江山君斗,就此,她大获全胜!


  第○○六幕

 第二天吴双生日。
  卓燕去找她,开门见山便问:“你到底觉得我班班长怎么样?”
  吴双想想对她说:“长得还行。”
  卓燕直翻白眼,“我晕!我自己有眼睛;虽然外貌的问题不必过多讨论,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驳你一句,我不敢苟同你的意见。”
  吴双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那你觉得他长得丑?”
  卓燕不禁皱眉,“倒也不是丑的问题,而是觉得他长得烦人。不过你好像不太烦他哈!双儿,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对我们班长挺有感觉的?你俩不是已经暗中配对成功了吧!”话音末了配以数声猥琐奸笑。
  吴双一下红了脸,变得扭捏起来,“别瞎说,捕风捉影的!”
  卓燕一点不放松,“双儿,我说你干脆就从了我们班长算了!你俩都暧昧这么长时间了,还扮演纯洁的路人男和路人女,不厚道哦!说起来,今天不是你生日么——啊对了,生日快乐哈!——我们班长大人吧,要我给你带个话,他想约会你晚上一起吃大餐,说是想给你庆生!”
  她贼兮兮地问:“你去不?去不去不?去是吧?去哈?那我告诉他一声你说你去!”
  吴双拧着眉毛,脸上看不出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一把夺过卓燕手机,“等一下!”
  卓燕满脸疑惑,“干嘛?不是不想去吧?我明明闻到你身上有了春心大动的味道,怎么这会儿偏就这么矜持呢!”
  吴双看着她说:“要去也行,我有个条件!”
  卓燕惊愕,“呃……啊?这还带谈条件的?”
  见吴双一脸认真,不由“哦”了一声,抖抖地问:“那,啥条件啊?那什么,双儿啊,我们班长他还年轻,刚上大学,我觉得你现在就要求他有车有房的话,这事好像不太现实!”
  吴双嗔了她一句:“去你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条件是,想我答应的话,今晚你得跟着!”
  卓燕被她说得一下怔住,挂了满头满脸的问号——怎么是这么个变态条件?有带着红娘一起谈恋爱的吗?
  她问吴双:“为嘛?”
  吴双答:“因为,你们班班长好像不怎么爱说话,然后我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总冷场,怪尴尬的。要是带着你这话痨一起去,就不怕冷场了,再沉闷的气氛也能被你给说活。”
  吴双的一席话让卓燕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我说双儿,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我就是有活络气氛的功能,你也别用话痨来比喻呀!”顿了顿,带着满脸的无法认同,她又对吴双说,“另外,你居然说江山君不怎么爱说话,噢no!这绝对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说我是女生里的话痨,那他江山同志当之无愧就是男生里的碎嘴子!从来我说什么他都能对付上,哪句话从我嘴里出去都没机会掉在地上,他稳稳都接得住,嘴巴就没一句吃亏的时候!”
  喘口气,她郑重地问吴双:“你确定我们班长不爱吱声??”
  吴双很肯定的点点头,“非常确定!我们每次见面都会冷场,搞得我一要和他见面之前就特别紧张,担心没有话题聊。”
  卓燕彻底呆掉。
  从来没发现,原来班长大人竟是双重人格……

  当江山见到卓燕和吴双一起出现在包间时,卓燕觉得他的眼神里饱含震惊。
  他瞪着她,本来就不小的两只眼睛扩张得一颗比一颗更加硕大,仿佛她是一只来自远古的恐龙。
  “吴双,生日快乐!”尽管震惊,他依然不忘先祝福寿星。
  祝福过后,他开始调转炮口对卓燕暗喷邪火。
  “卓文静,你也今天生日?”他声音压得很低,虽然面带微笑装得挺平易近人,但那话里蕴藏着的邪恶味道实在不难被听出来。
  卓燕不说话,她转头看吴双,眼睛瞪得滴溜圆。
  她发现想要表达自己非常无辜的时候,只要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一言不发,如果情绪到位再追加一条泫然欲泣,那模样一准会让人心软得不行,百试百灵的谁见谁怜。
  吴双果然一脸心疼。她赶紧对江山解释说:“我觉得过生日还是热闹一些好,就把卓燕一起叫来了。你不介意吧?”
  江山听她这样说,连忙摆手,“不介意,当然不介意!的确过生日的话,热闹些更好;卓同学一个人说话抵得过千军万马聊天,叫她一起来很好很好!”
  卓燕有些抽搐。
  他居然文绉绉叫她“卓同学”?!
  她有些头皮发麻……

  三个人坐下来。
  江山挨在吴双一侧,卓燕坐在他们对面。
  考虑到好歹自己是红娘身份,卓燕做出一个艰难决定——她决心为了吴双,今晚就给江山留些面子不跟他斗嘴好了。
  她低着头专心吃东西。
  她不说话,另外两人也没有说。
  房间里除了三个人的咀嚼声,一时倒安静起来。
  卓燕夹了一筷子金针磨大快朵颐。
  她吃得正开心,脑瓜皮上空忽然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卓同学,你慢点吃没关系,不够可以再叫,没有人同你抢的!”
  卓燕叹口气。
  她不想和他斗嘴,真的不想。
  她猛抬起头,将裹着怒火的视线向江山脸上砸过去。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江山嘴边噙笑,一派道貌岸然,装得自己好像翩翩公子一般。
  他那副德行让卓燕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她瞪着他压低声音,“班长大人,你可别逼我!我要是控制不住,不小心说出你的真实本性,到时候你双儿不肯跟你,你可别哭着喊着的来怨我!”


  第○○七幕

 江山闻声嘴角隐隐抽搐,那抹装饰文雅气质的微笑被他抽得破碎扭曲,惨不忍睹。
  吴双坐在旁边掩着嘴巴笑,那副模样看起来真是娇俏无比。
  江山看了吴双一眼,眼底亮了亮;又斜睨向卓燕,用不屑的眼神告诉她:“看看人家是怎么笑的,这才叫真小姑娘!你再瞅瞅你,跟个纯爷们似的!”
  卓燕忍无可忍的眯起眼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深吸口气,准备开战。
  江山见她一副开拔的架势,面容一鄂,随后立即在眉宇之间填充上求饶谄媚的神色。
  他把筷子飞快戳进菜盘子里,东扒拉西扒拉的挑着金针磨,然后把它们夹到卓燕碗里,笑嘻嘻说:“别撂筷子啊!赶紧的,吃菜吃菜,等下该凉了!”
  卓燕嗤笑提醒他:“大兄弟,那黄瓜金针磨本来就是凉菜好伐!”
  江山面部肌肉微见抽搐。
  吴双用手掩着嘴巴咯咯娇笑。
  卓燕问她笑什么,她答:“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说话真有意思!”
  卓燕啐她,“去!当我爱和他说话呢是吧!”顺势白了江山一眼,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对食物发起第二次猛攻。
  结果菜还没沾到嘴唇,就听到江山用一种凉凉的、等着看好戏的调调问她:“卓文静,我听人说外语课的时候,你对土木系的张一迪大胆表白来着;哎,这事是真的不?”
  江山高中时学的外语是日语,所以大学外语课他和英语生们分开上。
  卓燕一边磨牙一边看他,问:“你听谁说的?”
  吴双在一旁小声插话:“我好像也听说了!”
  卓燕闻声一怔。
  她扶着额头低叫:“我晕!这事怎么能传这么快?传得快倒也没什么,可是怎么会传走样了呢!!!”看看面前俩人,她严肃认真说,“二位,请相信我,传言不实,我没对张少年表白过!”
  江山“哦”了一声, “没有也好,反正表了也是被拒绝,到时候会更难堪。”
  卓燕立时崩怒,“你敢瞧不起我!”她瞪着眼睛恶狠狠问江山,“为啥我一定会被拒绝?”
  江山看着她,一派从容地答:“你看啊,张一迪他跳舞是吧,这说明他是个艺人。既然他本身就是个搞艺术的人,根据同性相斥原理,你说他怎么会再找一个艺术浪子做女朋友呢?”
  卓燕被江山这番话气得简直快要吐血,坐在对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暗暗考虑要不要扑过去抓花对面恶人那张脸。
  吴双坐在一旁懵懂发问:“什么艺术浪子?我有点没听懂……卓燕,你、你怎么了?怎么脸憋得那么红?”
  卓燕憋着气不说话,两个腮帮憋得鼓鼓的。
  江山满脸贱笑问吴双:“你看卓同学的发型,有没有艺术浪子的气质?”
  吴双一下喷笑出来。
  江山对卓燕扬着下巴,无比惬意的做出一副自以为儒雅潇洒的莞尔状。
  卓燕血气上头,一时冲动之下,咬着牙冲他问:“我要是能让张一迪和我交朋友,怎么办吧?”
  江山一脸不以为然,“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玩文字游戏,你说的是‘交朋友’,不是交‘男女朋友’!”
  卓燕额前垂下无数黑线……
  “好样的啊小子,耳朵居然这么奸,这都被你给听出来了!你要不与我为敌,还真堪称得上是我知音了!”她怪声怪气的说。
  吴双再一次插话,“我听说张一迪这人很有性格的,好像他不怎么爱理女同学,多漂亮的都不例外。还有啊,他似乎从来不肯照相,据说对那个很抵触。”
  江山听完一拍巴掌,奸笑说:“有了!这么的吧,让你和张一迪做男女朋友吧,这事你可能无所谓,但对他来说多少有点悲惨了,再说这事难度确实太高,张一迪的眼睛如果不突然患个急性近视到一两千度的话,我觉得这事基本没戏。所以也别过分难为你吧,男女朋友就算了,你只要弄张你和张一迪的合照,那就成了!”
  卓燕听完扬扬眉毛,问:“我要是弄到了,怎么办?”
  江山做着气度非凡的样子,“你做到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卓燕摩拳擦掌地奸笑:“什么要求都行?”
  江山点头,“恩,都行!”
  卓燕一拍巴掌,大叫一声:“行!你给我等着,我还不信我弄不来一张合照了!”

  给吴双过完生日,江山送两个女生到宿舍楼下。
  卓燕热心地为他们制造奸情机会,“我自己上去成了,你们俩去溜达溜达吧,看今晚月亮长得多俊,别浪费了美好月光!”
  江山看着吴双,眼底饱含期待,静等她拿主意。
  吴双却皱一皱眉,“要不改天吧,今天有点累了。”
  江山不免有些失望。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对吴双温和的笑着说好。
  他那体贴的样子卓燕从没见过,一见之下竟然觉得颇为惊艳。
  和他见面没有不拌嘴的时候,她还真是从没来得及正眼的好好瞧瞧他。从来没发觉原来这小子的确如小余她们所说,有着几分姿色。
  小余她们曾经这样评价江山与张一迪两个人:“他们俩呀,各有各姿色,堪称我校俩根劲脆校草。”
  她们说张一迪的帅是不容忽视的,让人第一眼就能够强烈感受到。至于江山,对比于张一迪逼人的帅气,他的容貌就显得温淡许多。也许第一眼时并不太引人注意,可是时间久了,不知不觉间却会发现,原来这人竟也是一位身上透着清隽之气的儒雅美少年。
  上楼时,卓燕对吴双说:“嘿,原来我班班长同志倒也有几分姿色,还行,可以配得上你了!”
  吴双没有回她的话,一直默默迈台阶。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了口:“燕子,江山这一晚上说的话,比之前我俩所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要多!”
  卓燕有些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半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发不出声音。
  她拿不住吴双是不是在怪她喧宾夺主,话说得有点多。
  见她局促不安,吴双笑了笑,“傻样!别想太多!我就是羡慕你跟谁都会聊天的本事!”
  卓燕吁出口气,把手搭在吴双肩膀上,嘻嘻笑着说:“这个你不用羡慕,等你跟姐混得多了,姐保证把你耳濡目染成新一代经典话痨!”


  第○○八幕

 上高数课的时候,卓燕一直在走神。
  路阳坐在她旁边,本来好好的抄着笔记,忽然暴躁的把笔往本子上一摔,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听课?”
  卓燕不禁奇怪,“我听不听课,关你啥事?”
  路阳冲她横眉立目,“你知道不知道我下一次好好学习的决心有多难?你知道不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我好不容易想认真听一次课,结果你居然坐在我旁边走神?!你说,你让我怎么专心下去吧!”
  卓燕:“……”
  愣过后,她对路阳感叹:“小妞,你这厮的思维真是越来越彪悍了!”
  小余坐在卓燕另一侧,本来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她和路阳说话,扑棱一下就从桌子上爬起来,“太好了,都听不进去课是吧?来来,聊天的话加我一个!”
  卓燕:“……”
  她终于知道,原来人世间真的有种情绪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路阳十分雀跃表示对此提议very赞同,“好好好!反正有孙颖听课,回头抄她作业就成了!”
  卓燕觉得有雷在劈她……
  抄作业而不是抄笔记……这是种什么觉悟……
  她一边擦汗一边唉声叹气。
  小余问她怎么了,她蔫蔫地答:“佛曰,冲动是魔鬼啊,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
  小余皱起眉头,“这句话是佛说的吗?我怎么记得是郭冬临同志说的?”
  路阳接茬:“哎呀哎呀都一样!反正都是秃脑瓜瓢!”
  卓燕:“……”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正常人与这群疯癫的姑娘们格格不入,她们早上一定都忘记了吃药……
  卓燕把昨天和江山打赌的事对两人描述一遍。
  末了她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为了一个男人,去勾引另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是我老乡的男人,另一个男人是我姐妹看上的男人,你们说,我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听完她的话,旁边二人面色各异。
  路阳若有所思,小余一脸兴奋。
  小余脱线的表情让卓燕很不能理解,“我要勾引你心仪的男人去了,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小余热切的望着她,低声叫道:“太好了!文静你就放开怀抱去勾引吧!你如果能够成功,就意味着可以帮我搞到他的q q号,哦也真是太棒了!”
  卓燕不可思议极了,“妞,你没事吧?这么大方?不吃醋??”
  小余“切”了一声,摆摆说:“你情商怎么那么低?张一迪对我来说是偶像,知道什么是偶像不?偶像就是用来流口水的对象,是在脑子里YY用的,要是有机会能一起坐下来聊聊天吃吃饭那更好,当然吃不上的话也不至于要死要活。我只是崇拜他,但不是爱他,你滴明白?他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在现实生活里给咱普通女老百姓当男朋友当老公,忒让人不放心。所以,文静同志,”小余拍拍卓燕肩膀,一脸的正义凛然,“大胆的去勾引他吧,我不怪你,我支持你!但务必记得,一定要给我搞到他的q 、q、号!”
  卓燕一下变得目瞪口呆。
  这疯狂的余姑娘,她可真真是应了那首歌: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路阳一直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卓燕。
  卓燕被她瞧得寒毛倒竖,后背发冷。
  她问路阳:“我说,你瞧嘛呢?”
  路阳顺嘴就答:“我瞧爹呢!”
  卓燕犹豫也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唉,乖女儿!”
  结果路阳的一只手神出鬼没探到她大腿内侧去,掐住,旋转,往死里拧……
  卓燕咬着衣袖忍住尖叫,满眼闪烁悲痛的泪花。
  路阳眯着眼斜睨着她说:“瞧你这落魄相,跟街头浪子似的,就这形象还想去勾引张一迪,我觉得你基本相当于是在痴心妄想。”
  卓燕松开衣袖,仰头哀叹,“得,又一个人说我是浪子。我实在无法苟同你们这些狭隘者分子的错误说法,明明就算浪,我也是浪女好伐!”
  路阳嗤笑一声,“不识好歹!成,你是□,贼浪贼浪的!”
  卓燕飞快白她一眼,耷拉下眼皮嗲兮兮地叫:“讨厌啦,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
  路阳搓着胳膊怒吼:“闭嘴!给我好好说话!舌头大回去用减肥茶好好簌簌口!”
  卓燕怕她又掐自己,赶紧换了正常腔调,“那你说得咋办好?”
  路阳抬起一只手,凑到她的蘑菇头旁边,用非常姨太太的烧包动作理着鬓角说:“这事好办,等下了课,我带你去弄头发。啧啧,瞧瞧你这脑袋,不仔细看都让人觉得是拖布被倒竖过来了!”
  卓燕:“……”
  她本来想谢谢路阳的,可听完从那副毒嘴魔牙里溜达出来的那些话,她更想做的是等下回宿舍把某人的被子枕头都藏起来……
  冻死她!

  下了课,路阳带卓燕去弄她的拖布脑袋。
  卓燕的头发比较厚,从短到长的过程蓄得毫无章法,一直任其自由生长,从来没有修剪过,整颗脑袋看起来非常乱蓬蓬。美发师足足摆弄了两个小时才把她的拖布头雕琢完毕。
  在路阳的建议下,她干脆又来了个离子烫。
  待一切完成,路阳冲着她啧啧直叫:“哎哟喂!这还是卓文静吗?简直脱胎换骨啊!不行,等会我得拿绳把你拴我腰带上,这小模样人模狗样的,再让人给拐跑了,我可得看住喽!”
  卓燕让她说得脸颊直发燥。
  她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的确和刚才判若两人。
  发型是美发师给拿主意选的,据说这是埃及艳后最爱的造型。
  美发师说这发型比较适合她,可以把她显得脸更小眼睛更大,给人以灵气逼人的感觉。
  对着镜子,摸着齐刷刷贴在额前的黑刘海,一向豪爽的卓燕竟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路阳,我怎么觉得有点不自在啊?是不是太烧包了?”
  路阳对她狂翻白眼,“同学,你不过就是披肩直发,你这要是烧包,那我这一脑袋方便面岂不就是淫荡?啧啧,真可怜,当了半辈子黑寡妇,突然给你一件花衣裳,不知道咋穿了是不?”
  卓燕仔细想想,还真是这道理。
  回到宿舍,小余抬头瞬间眼珠暴凸,“我的妈呀!这是文静妹吗?阳阳你是去带她整头发了还是整容了?怎么感觉变样了呢?”
  她这反应让卓燕非常之爽。
  她对小余扬着下巴傲然叫嚣:“小余同志,这件事对你而言是具有教育意义的;它教育你平时不要过多使用旺财的眼睛看人,这样会错把大美人看成丑八怪的!哈哈哈哈!”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得意地仰头哈哈狂笑起来。
  “你看吧,其实姐姐我好好收拾收拾,也是可以上台面的嘛!”
  小余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疯狂摇摆,万分痛苦的样子对她说:“得得得!我求你赶紧把嘴闭上吧!你不说话跟那装还挺好的,一张嘴直接让人什么想法都没了!”

  第二天,卓燕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抬头挺胸奔赴英语课堂。
  照相这件事不是一蹴即成的,要慢慢来。
  卓燕想自己首先该做的,是要攻克张君的心房,让他把自己当成朋友。
  等他对她产生伟大友谊以后,她就可以厚颜无耻的提出照相要求了。
  卓燕特意稍晚一些才出门,以保证张君在她之前先到教室。
  这样她可以直接奔他身边一坐,省得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姑娘家还得二次打劫男色。
  进了教室,卓燕放眼一扫,果然于教室后半部某处瞄到目标人物的身影。
  好巧不巧,张一迪身边居然还留有一个空位。
  她忍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天助我也”!
  卓燕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座位前一屁股坐下去。
  毛主席说得对,兵贵神速。
  攻就攻他个措手不及。
  假如她做了淑女给他时间考虑,“同学请问我是否可以坐在这里?”
  他不必直说不可以,只要说“不好意思,这位子有人”,她就立刻全军覆没了。
  张一迪正在背单词。
  卓燕一屁股坐下,他不禁抬起头看向她,一双晶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两道黑眉慢慢蹙起。
  此刻卓燕对张君只有一种感觉:小伙真俊。
  此刻的张君,双眉微蹙,目光炯铄。他两颗黑亮眼珠就像两柄照妖镜,仿佛天下一切妖魔鬼怪,在这样的注视下,都不得不幻化出丑陋原型。
  卓燕额头上开始嗖嗖的冒出冷汗。
  早前拉皮条是为了别人,想着反正这事与自己无关,所以就算当众打劫帅哥她也没觉得特别窘迫。
  可这次她却是为了自己。
  什么事情一旦是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总会叫人变得无法淡定,特别容易有种害臊情绪。
  迎着张君扎人的视线,卓燕讪讪一笑,对他问:“你不是又不记得我了吧?”
  张一迪双眉蹙得更紧,眼底浮出许多疑惑。
  卓燕连忙说:“我是那个,苹果筐啊!”
  顺着她的话,张一迪眉心紧了紧,确认的确是那女生以后,又慢慢舒展开。
  他眸中渐渐凝起一丝笑意。
  见他想笑,卓燕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说得多么有病。
  于是她连忙纠正,“不是,我不是筐。那什么我是说啊,我什么时候把筐给你呢?”
  张一迪微微笑了一下,眼珠轻轻转动着想了想,看着她说:“就这节课下课吧。”
  卓燕连忙点头说好。
  而张一迪还是看着她,嘴角处的笑痕渐渐变得清晰,仿佛有话停在嘴边。
  卓燕被他弄得有些局促,摸摸刘海对他问:“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百无禁忌的!”
  张一迪抿抿嘴唇,慢吞吞地说:“我说了希望你别介意。其实,我觉得,你原来的头发,还真的蛮像只筐的!”
  卓燕满脸的灿烂笑容就此生生僵住。
  她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尊痴呆雕塑。
  筐对比于艺术浪子,前者真真是让她更加的悲从中来,痛不可抑!


  第○○九幕

 英语老师似乎不怎么舒服,第一节课勉强讲完,第二节课(他们大学都是上大课,两小节连上那种)只上了不到十分钟就让大家自习。
  卓燕不淡定了。
  她觉得这是老天爷赐予她同张君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她必须要不负天望好好把握。
  歪头小觑一眼身边人。张君正目不斜视看着课本。
  卓燕有些小小意外,想不到该少年竟然这般热爱学习。
  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唱了一会儿一休之歌,卓燕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让“我和你”能够“心连心”的好点子。
  她找出一张纸,用尺子和圆珠笔在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经纬线。
  笔尖划过纸页的刷刷声是如此的让人闹心,可邻座张君竟然半点不为所动——卓燕觉得他好像一点都不好奇她在干什么,只是低垂视线专心看书。
  她不由在心里赞他一句好样的,然后深吸口气,颇有几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烈,把那页纸慢慢推到张君眼皮子底下。
  不出所料的,张一迪果然转过头看她,眼神中带着疑问,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她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因为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不高兴。
  在张君充满询问的目光里,卓燕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似乎有点唐突。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刘海,对着张一迪囧囧有神的呵呵讪笑起来。
  笑着笑着,转念一想,假如不唐突,那她得等到什么年月才能与这位哥哥展开伟大友谊?
  于是立刻释怀,笑容渐渐变得自然。
  她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和蔼可亲、表情婉转友好,试探地对他问:“我们一起玩圈圈叉叉吧?”
  她的话说完,张一迪君很明显的怔了一下,半边眉毛高高挑起,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也跟着呆了一呆。
  快速回想一下,猛然醒悟自己刚刚说的那什么什么,它听起来实在有点喝屋昂黄,不禁囧得又是害臊又是瀑布汗狂流。
  顶着两颊的火辣辣,卓燕连忙对张一迪解释说:“呃……我不是说我们那个……的意思,我是说,我们玩五子棋吧!我和身边朋友平时都管玩五子棋叫圈圈叉叉的——那个这么叫是因为吧,玩的时候得一个人画圈圈,另一个人画叉叉,于是,所以,然后,就……”
  真是难得,想她无坚可催的金刚厚脸皮居然也有发烧发烫的时候。
  张一迪君嘴角处渐渐浮起一抹笑意,微微点下头, “圈圈叉叉?恩,这个说法比较强大。”
  卓燕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尽量不叫对方发现自己其实有点局促,“那个,玩不?”她充满期待的小心问。
  她隐隐记得吴双在过生日那天好像说过,张君不怎么愿意和女生打交道。
  此刻她真怕他会开口拒绝,心里七上八下得不得了。

  张一迪看看“棋谱”,拿起笔,又抬起眼看向卓燕,问她:“你选什么?圈圈还是叉叉?”
  卓燕有些惊愕,“恩……啊?!”
  她想不到张君竟然真的答应和她一起玩。
  一时间,她兴奋的简直想要尖叫。
  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心里的亢奋情绪,卓燕果断作出选择,“我要圈圈!”
  于是张一迪便是叉叉。
  赶在开始前,卓燕想了想,对张一迪又说:“那个什么,我吧,五子棋造诣挺不错的,一般和别人玩都不白玩,通常都要赌点啥。要不,咱俩,也赌点啥?”
  她提完要求,张君没有立即回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面对他澄亮的目光,卓燕有些心虚的感觉。
  她开始反省,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有些操之过急兼得寸进尺。
  要知道,坐在她旁边这哥哥他可是位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天子骄子,万一他不耐烦了她的没完没了婆婆妈妈,一甩手说不想玩了,那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卓燕正在心里忐忑着,张君慢慢开了口。
  他应着她的话说:“恩,那就赌点什么吧。”
  卓燕惊得一下凸了眼珠。
  他居然没有嫌她烦并给了她回应!
  她忍不住有些亢奋——她居然能让一个不近女色的帅哥点头答应和她一起玩五子棋并且是在上课时间带着赌注的玩——她决定回宿舍以后要献吻苹果筐,想不到它这样给她长脸,让她在张君处获得如此不一样的殊荣。
  越想越兴奋,再想下去卓燕几乎担心自己会不小心爆血管。
  悄悄瞥一眼张一迪,一瞥之下不由怔了怔。
  他居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视线里充满探寻,好像在问有什么事是值得乐成这样的。
  卓燕赶紧冷静一下。她一本正经地坐直身体。
  现在还不是原形毕露的时候;万一张君喜欢的是娴静少女,在他知道她其实很癫狂以后,从此一定会对她退避三千里。
  那照片她可就没法搞了。
  假气质的笑一笑,卓燕对张一迪眨啊眨啊地说:“具体赌什么我没想好,你呢?啊,你肯定一时半晌的,也没想好是不是?那要不这样吧,就赌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你看成不成?”
  张一迪看着卓燕,抿着嘴唇,也眨了两下眼睛,长且浓密的睫毛竟然像两柄小扇子一样地呼扇——卓燕忍不住要想,这不是暴殄天物么?一个男人长这么极品的长睫毛,让女人可怎么活?!
  他眼底像是隐着笑意。
  卓燕暗喜。
  这可真是个好兆头!他越是有笑意,代表她越有可能与他发展伟大友谊。
  他眨了两下眼睛,说:“我还能说不成吗?你连我想没想好赌什么都帮我决定了!”
  他的话里含着几分戏谑味道。
  卓燕抓抓头,讪讪的冲他笑。
  一面笑一面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卓燕觉得张君戏谑归戏谑,但好像并没有太过介意,于是大大方方地放了心。
  出于绅士风度,张一迪让卓燕先走。
  卓燕忍不住得意地偷笑起来。
  五子棋这个东东,她从初中开始就已经所向披靡。
  遇到实在听不进去的课,她总会拉着同桌一起对战。多年的战斗积累,早已经将她打造成圈圈叉叉界一名经验多、技巧好、能让对手欲生欲死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路阳每次不服气向她挑战,每次都会输得浑身上下只剩下小裤裤——她们俩比谁输谁脱衣服的。
  说起这个,还有一个典故。
  路阳先前输过两次以后,心眼变得贼起来,以后再要对战前都会躲到厕所去,一套就套十层八层的内裤。
  往往二人对战直到熄灯时分,路阳身上依然还有三四条小NK没来得及被卓燕扒下。
  为此卓燕含恨不甘将路某人专封为NK之母。
  NK之母据说曾经也是称霸她家乡五子棋界的精英一枚。
  然而当精英遇到卓燕,从此也只有赤?裸惨败的份儿。
  卓燕悄悄看向张一迪——这是位多么热爱学习的好少年啊!上课时那么认真的K书,想必他一定不会精通此道。
  她忍不住偷偷激动起来。
  她有种预感——等下的比试,她赢定了!

  历史告诫人类,人是不可以随便轻敌的。犯了这种错误的人,往往最后会死得很惨。
  卓燕没有辜负历史。她败得灰常灰常惨烈。
  张一迪君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想不到他会如此变态,不仅舞功高强,不仅号称校园篮板王,居然在五子棋这种小竞技比赛项目上,他也那么霸气嚣张!
  看着经纬纵横的纸面上,那些可怜的、零落的圈圈,和那些含着杀气的、无往不利的叉叉,卓燕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满心悲愤。
  这无言的结局令她觉得肝疼。
  她好歹也是位圈叉棋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想不到竟然这么轻易就落败在张一迪手上,甚至连纸面棋谱的四分之一都还没用到,她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这感觉就像她看小余在q? q游戏里玩拖拉机时,以滑翔机的牛掰身份最后竟败给负分数赤脚一样,让人忒呕忒憋屈了!
  抬起头,卓燕瘪着嘴无限哀戚地看向张一迪。
  张君如世外高人一般,挂着一脸与世无争的云淡风轻。
  她看他他也看她。
  对视中,她说:“三局两胜!”
  卓燕想好了,这个时候就算被说无赖也绝不能轻易言败!因为世界从来都是掌握在厚脸皮手中的!
  卓燕觉得张一迪的风度着实不错。对于她的变态提议,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看了她两眼后,无所谓的点点头,应道:“好,就随你。”
  然后……过了三分钟……
  “五局三胜!”
  “OK。”
  然后……又过三分钟……
  “还是七局四胜吧!!!”
  “我无所谓。”
  然后……再过三分钟……
  “我觉得九局五胜好些……”
  “那就九局五胜好了。”
  然后……然后……然后的然后……
  局数一直在无限增加着。
  于是直到下课铃响时,两个人依然“不分胜负”。
  摸摸额前的刘海,卓燕一脸认真地说:“看样子今天只能进行十局了,有点不太尽兴。要不我们就定成二十一局十一胜吧,下次继续较量!”
  面对她这番荒诞严肃,张君竟然没有笑场,他甚至一本正经地配合点头,“好,期待下一次你能够连胜十一局!”
  卓燕:“……”
  卓姑娘石化了……
  她很想追问张君一句,他刚刚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TAT……


  第○○十幕

 卓燕和张一迪本来约好下课以后一起去取苹果筐,可没等走出教室,江山就像个火箭炮一样冲进来窜上讲台大声叫道:“自控三班的同学都留一下,班导要给我们开班会!”
  说起班导,这其实是学校的新兴产物。
  上几届学生都没有所谓班导的,所有事务都是系导一个人管。
  到了卓燕他们这届,学员大大扩招,纵使导员练过哪吒大法可以三头六臂,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那么多张忒能犟嘴的嘴,于是干脆,给每个班级都安插了班导师。
  好好的大学,这么一弄倒跟高中没什么两样了。
  班导师责任制实施以来,最显著的成效不是学生犯罪率……那个犯错率下降了,而是班会召开率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势不可挡的在节节攀升。
  一听要开班会,卓燕就头大得要命。
  哀嚎一声,她对张一迪说:“我班的班会从经验角度去看,怎么说也要开个一节课。你看这筐……”
  她奸奸诈诈的想,张君应该会说不然改天好了,然后为了方便联系顺便故意不小心给她留下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结果此君的做法却颇令她感到意外——想不到他竟对生命中那只萍水相逢的苹果筐产生了浓厚爱意,“不然这样吧,我就在你们宿舍楼前的篮球场那儿打球,等你开完班会回去了,顺便把筐给我吧。”
  卓燕呆呆地眨眨眼,经过一小下错愕后,对张君迷乱地点头应道:“呃……啊?啊……啊!明白了!行行!!没问题!!!”
  她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又忍不住在心中暗忖:此君莫不是有恋筐癖吧……
  张一迪转身离开。
  卓燕找了位子坐下。
  江山从讲台上走下来坐到她旁边。
  坐下后,他斜着眼睛睨着卓燕,嘴里啧啧有声,“啧啧!古人怎么说的来着?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说文静啊,你这为了一张照片,算是下了血本了!”
  他本来挺好看的一张脸,因为神情颇有些猥琐,卓燕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此刻真是非常欠揍。
  江山无视卓燕对自己的轻蔑,又连连啧啧两声,怪里怪气说:“啧啧!看来你拾掇拾掇倒也能对付个人样出来,别说,你居然还真让那张一迪同学允许你靠近他。要说这人和人啊,虽然都吃五谷杂粮长大,可毕竟还是有差距。你看他张一迪冷冷酷酷的,而我却温文儒雅得很。不过话再往回说,你说张一迪允许你近身,这事是说明他的忍耐力好呢,还是说明你的皮比较厚抗击打能力比较强?”
  卓燕严重怀疑江山同志脑子被他们宿舍门夹过。
  “江同学,请问你刚刚是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不得不说,你脸皮比鄙人要更厚一点——说得那么乱都不忘见缝插针的夸你自己,你真是太有才了!”
  江山一脸认真,“我有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另外,我不觉得实话实说和脸皮厚能扯上关系,谢谢。”
  他那副认真表情让卓燕几乎抓狂。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他采取以毒攻毒、以厚脸皮治厚脸皮的整治措施。
  卓燕抬起手,矫揉造作的扮出一副从容优雅的样子,掠了掠鬓边丝丝垂顺的一缕头发,看着江山慢声细语说:“你刚问我张一迪怎么会允许我近身是吧?哎哟,这得怎么说呢?天生丽质吧!秀发很出众,谁看不心动?!”一边说一边转头冲江山飞个媚眼,嗲兮兮继续,“大兄弟,用海飞丝吧,它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自信!”
  江山立刻受到强烈刺激,二话不说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一手压在胸膛前,一手风势凌厉如刀的指向卓燕挣扎叫道:“赶紧闭嘴!佛不是说不恶心人胜造七级浮屠吗?卓文静算我求你了,你给自己积积德造造浮屠吧!”
  路阳凑过来,一屁股坐下,满脸同情的看着江山,“班长命苦啊,看不透红尘罪恶。我们宿舍这小妞,恶心别人时一向是下死手的,今天只给你弄个内伤没要你吐掉半条命,属实是您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卓燕横了路阳一眼,自觉眼皮翻得风轻万种,“唉,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这是红颜遭嫉啊!”
  路阳当即痴呆了一张脸,僵尸似的看着她说:“我真想杀了你!”
  卓燕不理她的恫吓。
  她知道路阳向来有这想法,总惦记着可以一生宰她千百回,她早习惯了。
  江山却不淡定地低嚎起来,“路阳我求你,你还是把我杀了吧!我活不下去了!”
  卓燕扭头怒视江山,冲他叫道:“活腻了是吧?还想不想娶老婆了!”

  班导站在讲台上罗里罗嗦的说着什么事,卓燕很想注意听,可是耳朵越认真眼皮却越打架。马上就要睡过去时,路阳在她腿上狠扭了一把,她一下精神过来,愤怒望向路阳,低吼问她:“干嘛掐我?”
  路阳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个白痴!昨天烫的头,今天就趴桌子上睡觉,那不压弯了吗!!!”
  卓燕一听,觉得路阳确实是在为自己好,不禁有点感动,“阳阳你真好!姐耐你!可是你下回叫醒我能不能不掐我?掐我也行,能不能不可大腿里子掐?我疼!!!”
  路阳却不看不理她,一脸严肃的望着前边。
  卓燕连着“啊?行不行?说啊?问你呢?”对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有丝毫回应,就是执着地望着前边,仿佛那里正交叉高悬着神圣的镰刀和斧头。
  江山在桌子下边用脚踢向卓燕。
  卓燕迅速转头冲他恶狠狠地问:“干嘛踢我?别动手动脚的!别忘了你是快有家室的人!”
  结果江山却和路阳一样,也不看她不理她,两眼直勾勾望着前边,一脸的道貌岸然。
  卓燕慢慢有点回过味来了。
  她感觉到了异常: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教室里竟然变得静悄悄的,连班导都不再讲话……
  她慢慢、慢慢的转头,再慢慢、慢慢的抬头,诚惶诚恐的向讲台上看过去,然后发现——
  伟大的班导师正在全神贯注的望着她!
  卓燕被班导凌厉的眼神瞪视得浑身一激灵,受惊鸵鸟似的连忙又把头垂下去。
  班导师开了腔,“卓文静啊卓文静,你算把大家对你的期望和寄托给辜负了个彻彻底底啊!还文静呢,你就说你有文静的时候吗?坐下边认真听我说话,不许再捣乱了!”
  卓燕垂着脑袋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怎么没有文静的时候?一开始人家不是挺文静的吗!”
  江山在她旁边跟蚊子嗡嗡叫似的小声溜话,“拜托,你那不是文静好不好!你刚才那叫‘困了’!谢谢!”
  卓燕不爽极了,在桌子下边要多狠有多狠的往江山脚背上凶残一踏。
  耳边听到他痛苦隐忍的闷哼一声……
  听到他哼唧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百花盛开春回大地一样——这世界它是多么的美好啊!

  班导师召开班会的真正目的,直至会议进行到第三十分钟才被他渐渐揭露出来——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在表演个人演讲与口才。
  他说过几天教育部有领导要到学校来检查工作,为了营造良好的校园气氛,他要求男女同学之间在相处的时候,注意不要有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比如拉手、拥抱、甚至接吻等。
  他还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进了大学以后,你们就是大人了,按说你们是可以谈恋爱、搞对象的,但是不要忘了,你们还是学生,学生就要以学业为重,最起码大一、大二的时候,你们不要让太多别的事情牵扯了自己的精力。比如说有的女同学喜欢上外系外班的男同学,那她晚上胡思乱想,白天老师上课时她就会困。这样下去,成绩肯定是要下降的……”
  卓燕越听越觉得班导的话有点含义深深意有所指。
  怎么像在说她呢?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去看班导——总觉得他的视线在有意无意从自己身上扫过。
  她眼睛认认真真看着前面,嘴巴却悄悄蠕动起来,小声斥责向身边的江山君:“哥们,你忒不仗义了吧!是不是你跟班导打的小报告?不然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那么意有所指!”
  江山也专心致志的望着前边并不看她,嘴里怒道:“呸!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
  卓燕立即回喷他:“也呸!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稀罕我!”
  江山不甘示弱,“也呸什么也呸!呸你个贞子头!你的风流韵事一传十十传百的,早就全校皆知了,还赖我?不讲理的小刁婆子!”
  卓燕被江山的话震怒了。
  她回他: “首先,呸!我为你的无知感到可耻!我必须纠正你,我的头不是贞子头!贞子没我头发直,她压根没烫过离子烫!记住,我是埃及艳后头!谢谢!!!其次,再呸!我的风流韵事还不是你给逼的?我不赖你赖谁?!”
  两个人全都一副目视前方专心听讲的样子,嘴巴里却在不停唇枪舌剑的奋战着。
  班导师宣布散会时脸上表情迷惘极了,皱着眉头纳闷感叹:“真奇怪?是我耳朵最近不好使吗?怎么总觉得下边有嗡嗡声,但也没瞧见谁俩在唠嗑啊?怪了……”
  路阳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问卓燕:“文静,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班长君有奸?情?”
  卓燕惊悚瞪眼,“啊?!阳阳,你不是被班导师墨迹得傻掉了吧?怎!么!可!能!朋友汉、不可乱呀!”
  江山也在一旁忙不迭地极力澄清,“路阳同志,我想说作为班长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往我头上这么扣屎盆子啊!”
  卓燕立刻怒视他,“呸!你才屎盆子!”
  路阳皱紧眉头,“难道我听错了?老师在上边说事的时候,我一直听到你们俩在那叽叽咕咕的说我稀罕你、你稀罕我什么的,那个热烈啊,听得我太阳穴都要抢在鼻子之前爆血管了!”
  卓燕瞬间痴呆了,“阳阳,我眼含热泪跟你说句肺腑之言:你这对皇上的驴耳朵,亏没长在包拯脑袋上,不然得制造多少桩冤假错案啊?!”


  第一十一幕

 开完班会,路阳她们直接去了食堂,卓燕和江山往宿舍方向走。
  走到宿舍楼下时,卓燕果然看到张一迪在打篮球的矫健身影。
  有很多群众在围观,中坚力量是年轻女性。
  傍晚的天空除了漂浮着猴腚腚色的火烧云以外,就是弥漫着这些女同学们的呐喊和尖叫声了。
  江山看着那些状似癫狂的女生们咂舌说:“啧啧,现在你们这些女生哟,一个色过一个,看见好看男生就忍不住扯嗓子直叫唤,多不矜持,多么轻浮!”
  卓燕凉凉地瞥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想与他作对,于是站在球场边,扯脖子就喊了一句:“张一迪……”
  其实她想喊的是“张一迪加油”。
  可由于发力过猛,刚喊完名字还来不及说加油两个字,她的嗓子居然破音了!
  她嗓门本来就不小,大嗓门喊到破音的境界,可想而知 “张一迪”三个字被她叫得是多么的响彻云霄,简直力压全场一切熙攘吵闹。
  ——那一刻,江山同志像脚下长了弹簧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远离她的方向速速斜窜开去。
  ——那一刻,场下的女生们,全都向她身上投来震惊目光。
  ——那一刻,场上的张一迪同学正要上篮的两只脚丫子,在听到她的尖叫以后,非常错乱的一只收不住前进的势头依然向前迈着、一只却生生停顿下来——这样纠结不统一的步伐直接导致他一个大劈跨坐在地上。
  而球,从他手里,咕噜噜、咕噜噜滚到地上,咕噜噜、咕噜噜滚到对方球队某人脚下……
  ——那一刻,卓燕痴呆僵立在场外,血气上涌,双耳嗡鸣,大感丢人。
  她心中自有一番苦楚纠结——知道真相的,会明白她只是想和江山作对、只是想单纯的吼叫一声加油;而不知道真相的会天经地义的觉得她是在躁狂发花痴。
  卓燕认真想了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貌似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不知道真相的,却是宇宙中除她以外的一切生物……
  看来,她烧包的美名是挡也挡不住,注定要被传颂开了……
  ——在那一刻的下一刻,卓燕耳边忽然爆开一片尖叫声:“哇!!好帅耶!!真的真的好帅耶!!连跌倒都像在跳舞一样!哇!!张一迪张一迪张一迪!!!”
  卓燕:……
  =_=!
  卓燕囧囧有神的抬起手擦冷汗,心中无限感激让张一迪同学跌倒的那块地皮。
  假如没有它,她不会这么快就脱离众女的视线凌迟……
  吁口气,她一把扯回江山这关键时刻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打算就思想道德方面好好损损他。
  还没来得及开腔,球场上似乎发生了某种逆转性变化,场下众女齐齐欷歔哀嚎起来。
  卓燕想抬头观望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没等视线到达球场,她就发觉自己好像再次成为众人怒视的对象。
  战战兢兢向愤怒女神们回望过去,卓燕发现她们每个人都在咬牙切齿。
  她不容江山从身边二次窜逃,用力揪住他胳膊不放,扭头问他:“怎么回事?为嘛这群大姑娘都瞪我一个人?”说话时发现嗓子居然哑了。
  可见刚才那一声,她喊得有多么受伤。
  江山表情错乱,似乎很想表现得他其实并不认识抓他的这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被这女的给抓住不放了,“哎哎,松开,大庭广众的,别拉拉扯扯,班导刚才不是说了吗,让我们注意言行举止,乖,快把哥松开,注意影响!”
  卓燕非常执着,“你告诉她们为什么全都用眼神剜我,我就松开!”
  江山低下头看她。
  他个子很高,差不多也是一八零左右,两人离得又近,所以他看向她的姿态非常之俯视轻视以及蔑视, “真罪过,你刚刚作了什么孽你自己居然不知道?你头先那嗓子鬼叫不是让张一迪把球丢了吗?然后那球不是让对方白拣去了吗?然后对方端着那球一个干脆利落的三步上篮,进了;然后直接导致张一迪同学这一方以一分之差落败了。恭喜你文静妹,你祸害人间的本领越来越登峰造极了!还有姐姐喂,算我求你,快把我松开吧,等会都让你搓出皴来了!”(皴:就是洗澡时从身上搓下来的大泥巴,奸笑!)
  卓燕瞪大眼睛看着他,满心满肺的无法置信,“我居然改写了一场比赛的胜败结局?!”满怀激动的,她嘶哑感慨,“天啊,想不到我也有成为红颜祸水的一天!”
  江山崩裂地挣开她的手爪子,语气真挚到天塌地陷,“文静,别胡思乱想,你是祸水没错,不过不是红颜级别的,那级别对姿色有要求!”
  卓燕立刻愤怒了,“就是说,你觉得我没姿色呗?!”
  她想好了,江山要敢说是,她立刻大飞脚踹他!
  江山同志很上道。
  他狂摇头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卓燕刚要称赞他懂事,谁知他接着又说,“你不是没有姿色,你只是没姿而已,色倒是一直挺色的!”
  这回卓燕同学很果断。
  她二话没说,毫不犹豫的抬起脚往江山身上狠狠踹过去……
  江山一边向旁边躲出去老远,一边对她叫:“快别闹了,张一迪找你算账来了!”
  卓燕闻声动作一滞,赶紧收脚,一回头看见张君可不是正从场上向她这里走过来了……
  张君越来越靠近。
  卓燕心里非常紧张,她怕张君会责怪自己出言不逊搅了他的胜局。
  越紧张头就越往下低,张一迪走到面前时,卓燕已经把脑袋整个耷拉在胸前——一副低头认错争取宽大处理的主动认罪状。
  “你刚才叫我?”他在她头顶发问。
  从他声音里卓燕辩不出张君到底是喜是怒,索性一直垂着头不肯抬起来。
  “呃……啊……那个我一不小心……就……”她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好像不论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很花痴。
  “是等久了吧?本来只是随便玩的,没想到会打起比赛。不好意思!”张一迪却这样淡淡的说。
  卓燕惊讶抬头,“啊?”
  他居然以为她叫他是因为她等不及想要把筐给他?
  不会吧……
  这看起来酷酷的少年郎居然秉性这么纯良?!
  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同志,卓燕觉得自己的愧疚心一下被激活。
  她抬头看张一迪,他正在用毛巾擦汗。
  旁边有几个女生在羞答答小声嘀咕着。
  卓燕猜她们大抵在说眼前张君擦汗的样子是多么的帅气迷人。
  她有些讪讪地对张一迪说:“对不起啊!我那一嗓子害你坐地上不说,还丢了球输了比赛!真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喊一声张一迪加油,结果没等喊完,嗓子居然破音了!我觉得可能是我平时喊得太少了,冷丁一下声带没怎么适应!”
  她的话说完,旁边响起“扑哧”一声。
  江山那无良的厮居然在笑话她。
  卓燕觉得有点囧。
  而让她觉得更囧的是,张同学竟然也在嘴边浮起笑意。
  她有些想要流泪。
  她真有那么可笑吗?!
  收起那份囧囧的悲戚,卓燕对张一迪说:“你等我下,我这就上楼去给你拿筐!”
  临走前不忘狠狠剜了江山一眼。
  结果她白白浪费了愤怒感情,江山这厮居然并没有看她,而是在深情打量张一迪。
  卓燕被江山君那专注的眼神冻得浑身一激灵,心中无比感叹:莫非张君魅力无边,已经男女通杀?
  抖……真是恶寒……

  再下楼时,江山和张一迪双双不见踪影。
  卓燕猜江山应该是回去了。可张一迪去了哪里,她很纳闷,说好他等她拿筐的不是。
  孙猴子似的左张右望了小半天,卓燕终于看见张君从小超市方向翩翩行来。
  她连忙迎过去把筐递给他,“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接着又随口问了一句,“你住几楼啊?住的楼层越高,这筐的优越性越能被无限体现!”
  张一迪接过筐,淡笑一下,回答她:“二楼。”
  “二楼?”卓燕有点小惊讶,“那其实也用不到筐啊,东西什么的,直接撇来撇去就行吧?”
  张一迪看她一眼,“我不是用它运东西。”
  卓燕更加奇怪起来,“那你这么急着要它干嘛用啊?”
  张一迪收回眼神,没有回答。
  卓燕摸摸刘海,无所谓地耸一耸肩。
  人家不爱说,自然不能强问。
  嗓子哑哑的,每说一句话都丝丝拉拉的疼。卓燕想回宿舍喝点热水润润喉,就对张一迪说:“那什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结果却被他拦下来。
  “等等,”张一迪叫住她。
  卓燕停下来,看着他,满眼疑问。
  张一迪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一小盒东西递过来,“我听你嗓子喊哑了,这是喉宝,晚上含几粒明天就能好了。”
  接过那盒喉宝,望着张一迪转身离去的背影,卓燕在夕阳红彤彤的霞光里,化成一副痴呆系数很高的僵立雕像……

  卓燕美滋滋一步三颠的上楼时,手机响起来。
  接通,竟然是江山那个混球。
  “干嘛!”她凶狠的问。
  “在哪呢?到宿舍楼下来,快!哥等下还有事呢,别磨蹭!”江山恶里恶气的回她。
  卓燕转身蹬蹬蹬下楼。
  刚一出楼门口,她就对江山嘶吼:“你怎么像个事爹一样?快说有什么事!”
  江山一拍她头顶,皱着眉说:“声儿都快哑成乌鸦了,还牙尖嘴利不饶人,嗓子不疼吗?”
  卓燕立刻卖乖,一副小可怜相,凄苦地嘟囔着:“疼!贼疼!火燎燎的疼!”
  江山鄙视的横她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小盒东西。
  那东西卓燕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这个拿去,晚上含几片,明早应该就不疼了!”江山一边说一边把小盒递给她。
  卓燕接过来一看,立刻惊了。
  居然也是喉宝!
  她忍不住得意的仰天长笑,“哎哟喂!姐今天人品大爆发呀!居然人见人爱谁见都怜!!!哈哈哈哈……咳咳……”
  由于太过忘形,她忘记了人世间有句俗语,叫做乐极生悲。
  她得意的笑、得意得笑,笑得那么勇猛那么嘹亮,最后在江山同志极为轻蔑的目光里,她把自己笑得更加像只乌鸦……


  第一十二幕

  等大家吃完饭回到宿舍,卓燕往屋里当中一站,带着满脸银笑挨个的问:“小妹妹,吃糖吗?”
  她嗓子哑兮兮的,听得路阳直皱眉,“这是让谁给糟蹋过怎地?怎么这副动静?喊的?挣扎?啧啧,看来最后是没被得救啊,被刺激得精神都不太正常了,真可怜!”
  小余最爱吃糖,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来一边抢一边叫:“我吃我吃!给我!”
  孙颖最有人性,体贴询问卓燕:“你嗓子怎么了?”
  卓燕先贼兮兮递给小余一块喉宝,再嬉皮笑脸转头回答孙颖:“喊救命喊的!”
  孙颖无奈扶额。
  路阳在一旁叫:“我就说吧,这家伙你就不能同情她,你越同情她她越蹬鼻子上脸!”
  卓燕“呸”了一声,“我不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呢吗,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赖呢?”
  路阳指着她对孙颖说:“看见没看见没?这小妞多混,倒打一耙呢,也不知道我俩谁不知道好赖!”
  这时小余突然在一旁大叫起来:“卓文静,你给我吃的什么糖?!怎么一股药味?!”
  卓燕叽叽咯咯笑倒在床上起不来,声音又哑又钝,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小余拿起桌子的小盒,看到上面的喉宝字样,知道自己被卓燕耍了,怒不可遏,“呸”的一口吐掉喉宝,转身飞扑到床上对乌鸦女暴力的拳打脚踢,“好啊卓文静,你胆子肥了!竟敢骗老娘吃药!!!”
  卓燕连连告饶,“别打别打,这药和别的药不一样,我要告诉你这药的来历,你肯定后悔刚才把它给吐了!”
  小余掐她,“掐死你个吹牛精!”
  卓燕左扭右闪的躲,“哎哟,住手!没能耐的才动手呢!有本事咱俩斗嘴的!哎你别掐我啦,我没骗你呀,这喉宝有一盒是张一迪买的!”
  小余立刻停手。
  “你说谁?”她无法置信的问,“他给你买药?你们俩怎么了?他为什么会给你买药?”
  卓燕“嘁”了一声,说:“你不往歪里拐着说,是不是心肝脾肺肾加肛肠什么的都难受啊?搞得像我和张一迪苟且过似的!哼~”她用力翻个白眼,“不过呢,说起来我嗓子哑还真是为他叫的。唉唉,太投入太用力了。你们大家要以我为戒,以后为男生叫的时候,要注意掌握分寸和力度,不然事后嗓子一定会又哑又疼的。”
  她一脸真诚的告诫,让小余憋气憋得几乎内伤。
  路阳忍不住开口:“文静,我怎么觉得你自己说的,比小余说得还黄还暴力呢?感觉就像,今天你要不把这喉宝吃了,十个月以后就会有个小孩儿跟你叫妈咪跟张一迪叫爹地似的!”
  卓燕立刻喷她:“你傻呀不识数呀没常识呀!你家孩子一生下来就会喊人啊!!!”
  路阳忍无可忍,宁可晚上睡冷觉,也奋不顾身把枕头被子一股脑砸去卓燕身上。
  小余把卓燕从被海里挖出来,满脸郑重其事地问她:“你说这喉宝是张一迪给你买的,这事是真的吗?”
  卓燕用力点头,“绝对真!比我的胸还真!”
  小余瞥一眼她胸前,“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得好好合计一下。谁不知道你那里海绵大于脂肪啊!”
  不等卓燕反扑,她立刻又岔开话问,“他为嘛给你买喉宝?你们俩好了吗?你勾引成功了?既然成功了你要嘛喉宝啊,要q ?q号多好!嗓子这东西你就不吃喉宝只要少说点话过几天它自然而然也会好,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珍惜机会呀!哎哟我的q ?q号喂!”说着说着就被凄苦苏三给附体了。
  卓燕嘴里嚷嚷着“真没人性”,扒拉开小余的手爪子,跳到地上,把傍晚时分的情形给三个人仔细描述一遍。
  路阳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对卓燕问:“文静,你说要是江山和张一迪俩人让你选,你会选哪一个?”
  卓燕翻着白眼答她:“选嘛选?不着边的事。江山是我妹夫,他给大姨子溜须是应该的,不然我给他穿小鞋让他婚姻不幸福。张一迪嘛,嗯嗯嗯,小余不是说那厮不适合做老公,只适合做偶像吗?此君没事YY一下就成了,真跟他动心谈恋爱不得让他那些迪士尼们挠死我。”
  路阳斜眼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没说实话。”
  卓燕眨眨眼,收起嬉皮笑脸,换上认真的样子,看着她说:“好吧,我说实话给你听。是这样的,姐是个曾经沧海的人。在我心中,有一个梦,可以和他生死与共,灿烂星空,有我们笑容,以后我们生个孩子起名叫英雄!”
  到最后面几句时,她居然开始用真心英雄的调调唱上了。
  沙哑的音色几乎让人痛不欲生。
  路阳小余孙颖三个人一齐皱眉喊停。
  路阳不屑的叫:“我看你这败家孩子是一天不撒谎心难受!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假的,剩下那半句还是废话!”
  卓燕小声说:“可我说的真的是真的!”
  三个人对她齐刷刷的喝:“去边儿的!”

  第二天上课,卓燕起来有些晚,赶到教室时正好打铃。
  来不及往路阳事先给她占好的位子奔,她就近窜到靠着门口的座位坐下。
  一转头,发现旁边居然坐着江山,不禁心情大好,立刻对他绽放一朵极灿烂的笑容,“嗨~江山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江山皱眉,“没个正行儿。昨天吃没吃含片?怎么嗓子好像没什么起色啊。”看她满脸讪讪的贼样儿,转念间立刻明白过来,“你肯定跟个话痨似的没完没了唠嗑来着,不然不会还这么乌鸦!”
  卓燕瞪大眼睛很真诚的样子拍他马屁,“江山哥威武!江山哥英明!江山哥……”
  江山打断她,“捞点干的说,夸这么多都不踩点。来,乖,跟哥学着说:江山哥英俊!”
  卓燕当下一副被噎到的样子,一边捶胸一边摇头,“我还小,你不能引诱我说谎话,这样人家会长不大的!”
  江山眼神邪恶的瞟向她胸前,“你还小貌似是真的。可还能长大……这事有点悬吧?”
  以前关于胸部凸起问题,在宿舍大家没少开玩笑。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被江山两道龌龊视线诡谲一扫,卓燕竟然脸红起来,“你……你往哪看!你……怎么什么都说!”
  一副伶牙俐齿奇妙失灵,她瞪着江山想骂他一句臭流氓,偏偏舌头像木掉一样不听使唤。
  江山看到她一脸罕见的羞赧焦促,一时竟然也变得笨嘴笨舌。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不知不觉的,脸也悄悄发起了燥。
  “哎哎,别急别急,哥跟你闹玩呢,闹玩还带急眼的啊?别气别气,以后不这么玩了还不行!”他赶紧一派大大咧咧的化解尴尬。
  卓燕半天没说话。
  吐气再吐气,终于卸下满脸绯红。
  然而心里依然堵堵的,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咬咬牙,暗中做个决定。
  她转头夹了江山一眼,对他哼哼地说:“你答应给我唱一首歌,我就不生你气!”
  江山看着她歪头歪脑、瞪眼撅嘴、满脸奸诈的样子,忽然笑起来。
  “成!你说吧,什么歌,等下课了哥一定给你唱!”他信誓旦旦保证着。
  卓燕“哼”了一声,豁出去的一扬下巴,对他说:“就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鸟!”
  江山君听毕,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呆掉了……


  第一十三幕

 这节课内容实在索然无味,卓燕百无聊赖之下,灵机一动,对江山提议对战五子棋。
  江山也正听课听得呵欠连连,此主意一出,两人立刻一拍即合。
  开局时,江山并不在画好的棋盘中央落笔,而是跑去纸面的犄角旮旯画了个圈圈。
  卓燕一看就抿嘴笑起来,小声地说:“一看你就是上课经常不听讲、深谙此道的老手,不用人提醒,自己就知道省棋盘!”
  江山一耸眉,泰然自若地问:“是不是得赌点什么?”
  卓燕正中下怀,低声叫:“嘿,跟明白人办事就是省劲儿!就赌谁输谁画棋盘的!”
  江山没有异议。
  两人正式开战。
  两局下来,各自有输有赢。
  卓燕咬着笔头闷闷说:“怪了,以前我无往不利,最近怎么竟遇高手,不管和谁玩都这么不爱赢呢?”松开笔头呼口气又说,“不过还好,跟你玩起码我还有赢的时候。跟张一迪君玩,那整个就是一TCL,太惨了!我只能长时间寄希望于未来。”一边说一边惆怅摇头。
  江山不动声色。
  到下课时,整理战局,卓燕多输掉两盘。
  “嗷……怎么搞的!”卓燕无法置信地仰头嚎叫,“难道天将降大任于美人也,必先输其五子棋吗?”
  江山用笔敲她头顶,满脸的受不了,“真服了你,脸皮越来越厚!”忽然神色一变,起身叫道,“坏了,导员叫我下课过去一趟,我给忘了,快闪开,哥现在得赶紧去!”
  卓燕懵懵懂懂站起来,江山一边往外窜一边不忘对她嘱咐说:“记得回去画棋盘啊,你输了!”
  卓燕呲牙裂嘴的“哦”了一声,看着江山急匆匆往教室外面走的背影,忍不住皱起眉头。
  路阳凑过来想喊她一起回宿舍,看到她一脸迷乱的望着某人消失的方向呆呆不动,不禁贼兮兮问:“文静,人都走远了,别看了,啊!想的话,再上课你就挨着他坐!”
  卓燕扒拉开路阳的脑袋,一脸思索地说:“别捣乱,姐想事呢!我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还是挺要紧的事!你让我好好想想,我感觉马上就能想起来了!”
  路阳在一旁直撇嘴。
  卓燕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上当!江山这个死狐狸精!我刚想起来,导员这星期出差啊!他是在跟我耍花腔逃避唱歌!”
  路阳拍着胸脯哭丧着脸直叫唤:“姑奶奶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亏我早上吃的干饭没喝粥,不然这会儿失禁没失禁都不好说!”
  TAT……

  再上英语课之前,小余郑重对卓燕交代,“这节课下课时,务必把张君的QQ号给我搞来,否则你就别回来了,你的铺位我们会想办法改装成躺便的。”
  卓燕很虚心地问:“躺便是个啥东东?”
  小余一脸严肃地答:“知道坐便吧?请自行类比,相信你的智商会让你懂得什么叫躺便。”
  卓燕立刻被小余的变态创造力所折服。
  到了上课时,她先小心翼翼问张一迪:“老师讲的那些东西,你都会吗?”
  张君淡淡地答:“还可以。”
  卓燕直直身子,点点头,“哦。我回去自己好好看一遍的话,估计也能会个差不离。”停了停,脑袋又凑过来说:“反正都能会,要不,咱俩继续圈圈叉叉呀?”
  张一迪侧头看她,忍笑似的抿着嘴说:“我没意见。”
  卓燕立刻把事先画好的棋盘找出来,铺到两人中间。
  接收到张一迪充满玩味的眼神后,她讪讪地说:“这个这个……见笑了哈,我确实是有备而来、有备而来!呵呵呵呵……”
  张一迪闻声转过头去,手空握成拳挡在嘴巴前轻轻咳嗽一下。
  等他再转回头,卓燕看着他愣呼呼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想笑?”
  张一迪挑高眉毛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快要发毛时才云淡风轻一点头,“恩。”
  “呃……啊?”
  卓燕忍不住更加地愣,“那个其实……你想笑就笑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没被你笑过,你不用假装咳嗽什么的,忍多了再把自己搞得内伤。”她一本正经地说。
  张一迪也一本正经地答:“好。”
  卓燕觉得自己的刘海似乎全都幻化成了黑线头,密密麻麻从额前垂下……

  和张一迪正式对战前,卓燕内心豪情万丈自信满满。
  她觉得近日来通过与江山同志进行的拉力对抗赛,大大积累了她的圈叉经验,提高了她的圈叉战斗能力。
  她美滋滋的想,这次站胜张君应该希望大大地有。
  然而人的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灰常残酷的。
  一节课下来,她的连败纪录已经累计到四十三局。
  面对张一迪君微微带翘的嘴角和眉梢,卓燕勇敢决定要将厚脸皮这一高贵品质发扬到底!
  “咳恩!”清清嗓子,她起了个话头,“那个筐,还好用吧?”
  “恩,很好。”张君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殷切的询问过后,话锋突然一转,“你看咱们定成八十七局四十四胜怎么样?”她绽放出一脸纯真无邪的甜蜜微笑,满怀憧憬的问出来。
  张一迪这次没有转过头去咳嗽。
  他对着她直接就笑出来,“我没问题。”
  停了停,看着卓燕笑得像偷吃到肉似的开心,最终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懂得曲线救国的。”
  卓燕愣了下,瞪大眼睛,“啊?”反应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呵呵呵讪笑着说,“这不显得亲切嘛,也不能上来就说我们把战线拉长吧,那显得多唐突啊你说是不是?”
  张一迪又转过头去咳嗽一下。
  卓燕囧囧有神地摸了摸自己刘海,撇着嘴巴在心里悄悄说:那么爱咳嗽,真该也送你一盒喉宝治一治!
  想到喉宝,她眼前忽然贼光一闪,心头顿时邪念一生。
  她转头对张一迪说:“那个,之前你送喉宝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谢谢啊!别说喉宝还怪好吃的呢!啊对了,你今天总是咳嗽,我看不如你也吃一片吧!”一边说一边从口袋小盒子里掏出一片喉宝递过去。
  张一迪稍稍迟疑一下,接过喉宝放进嘴里,看着卓燕说:“你嗓子好像还是有点哑。不然你自己也含一片吧!”
  卓燕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也含了一片……
  其实她特别不喜欢喉宝的味道,苦不苦甜不甜不说,还嗖嗖冒凉风,她特别害怕含完之后会闹肚子——总有抽了一肚子风的感觉。
  她本来只是想戏弄张一迪吃药,结果没想到张君虽然不动声色却道行高深,轻描淡写就把她拐去一起有难同当进补大药片。
  卓燕实在不喜欢喉宝的味道,刚含一会儿就忍不住嘎嘣嘎嘣嚼碎了。
  往肚子里咽渣渣的时候,感觉到身旁张君似乎正在用探询的眼神望着自己,她连忙转头绽放笑容,诚恳真挚地说:“那什么,这是我小时候水果糖吃多了养成的习惯,什么东西放嘴里都含不住,就想把它立马给嚼了才过瘾,呵呵!”
  张一迪没做声,转过头又轻轻咳嗽起来。
  卓燕垮下脸忍不住小声问:“其实,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缺心眼啊?”
  张一迪抬起头,收了笑容看向她,很严肃地说:“没有。”
  卓燕心里一乐,觉得总算保住一分形象。
  结果张一迪却跟着又说:“就是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傻乎乎的!”
  卓燕的表情一下僵住……
  她看着张一迪喃喃地说:“这回可完了,你把我自尊给伤了!”
  张一迪挑着眉毛问:“哦?这样。那,怎么样能弥补一下呢?”他问得满脸认真。
  卓燕用眼尾迅速扫向小余,小余十分敏锐地感知到她的视线,满脸狰狞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卓燕立刻收回视线看着张一迪说:“我现在还想不出来,要不你把你Q ?Q号告诉我吧,回头我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弥补,想好了告诉你!”
  话音落,两人之间一片寂静。
  卓燕慢慢慢慢垂下脑袋。
  她直觉自己刚刚又唐突的丢了一次脸。
  在她的头就要敲到桌子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
  卓燕迅速抬起头看向身边人。
  张君正在嘎嘣嘎嘣地嚼碎喉宝。
  她瞠目结舌的望着他,怎么都无法把“嘎嘣嘎嘣”的粗犷声音和细致俊秀的美少年联系到一起去。
  张一迪这时转头看向她,一脸淡定地说:“恩!这么嚼着吃,感觉确实不一样,挺过瘾的!”
  他说话时,卓燕似乎都能感觉到从他唇畔飞逸出来的薄荷的凉风。
  看到他眼睛里似乎隐着满满的笑意,她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咧开嘴巴笑起来。


  第一十四幕

 卓燕把张一迪的QQ号告诉给小余,小余兴奋得像嗑了摇头丸。
  她握着卓燕双肩猛烈地摇,“文静,你长大了,知道上进了!我为你能保住自己的床铺而感到骄傲!”
  卓燕在摆荡中扶额叹息:“可耻啊!小余我为你因为哈男银不只威胁我还威胁我的床感到太可耻!”
  小余无暇继续斗嘴,松开她兴奋地冲到电脑前,霹雳巴拉敲着键盘。
  申请加为好友的消息发送出去。
  等了好久,却一直不见通过。
  小余在等待中从兴奋变得怀疑,从怀疑变得焦躁,从焦躁变得暴力。
  “卓文静!”她用力揪住卓燕衣领非常母夜叉的问,“你不是随便编了串数字坑蒙拐骗以及敷衍我吧?!”
  卓燕被勒得连翻白眼,忙不迭挣开她说:“不孝的孽障,想掐死你卓前辈吗?!”咳嗽两声顺过气后又啧啧啧地怪叫,“还随便编串数字,这奸诈可耻的馊主意你想到我都没想到,你说我拿什么敷衍你吧!”
  路阳在一旁及时的溜着小话:“小余你先冷静点哈,今天这事我觉得文静确实是无辜的。你想啊,她长那份智商了吗?”
  听前半段时,卓燕带着一脸感激附和着路阳的话用力点头。
  可听到后面半段,她不禁“恩?”的质疑出声,对路阳愤怒啐道:“你给我闭嘴!我就不该心地善良觉得从你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喷完一个转头又去谄媚安抚另一个,“小余姑娘,你表急嘛,我觉得兴许是张同学这两天手指头感冒了不方便回弯什么的,所以就没上网呗。等再上英语课我给你好好咨询投诉一下子哈!”
  小余黯然销魂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卓燕的人生就像长在了五子棋盘上一样。
  其他课上,她往江山旁边一坐,两个人头不抬眼不睁课不听昏天黑地圈叉做战。
  外语课上,她往张一迪旁边一坐,先问一句你怎么不上QQ呢,得到一个电脑拿去修的合理解释能够交掉小余的差以后,两人也开始头不抬眼不睁课不听昏天黑地圈叉做战。
  一个礼拜下来,卓燕对江山感慨喟叹:“现在我满心满肺满脑子满眼睛都是圈圈叉叉,早上看粥和饼是圈和叉,白天看老师板书也是圈和叉,晚上闭眼睛睡觉感觉面前还是飞满圈和叉!一个个圈圈和一个个叉叉它们飘来荡去飘来荡去,嗷……我看我早晚要交代在圈圈叉叉上了!”
  江山闻声嘴角眼角无不狠狠抽搐,“卓文静我算服你了,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就冲你刚才那番话,别人要是听见了一准认为你是一典型不知节制有纵欲倾向的圈叉豪放女!”
  卓燕狠狠瞪他一眼,把尺子对着他一丢,凶巴巴道:“你羞辱我的人格!罚你画棋谱!”
  和江山对战五子棋,说不上怎么就那么邪门,每次过程中她不见得不赢,可最后结算时却总会以两三盘之差落败。
  赌注一直是谁输谁画棋盘。
  于是每次输掉后她总会找千奇百怪的刁钻理由赖着想让江山去画棋盘。
  有时能得逞,有时江山就像抹了油的泥鳅,滑头得要命,说什么都不肯就范。
  这次卓燕以尊严做要挟,险险得逞。
  “好吧,你的尊严也实在是没剩多少了,怪可怜的,这么少还肯给哥丢一丢,哥就赏脸替你画一次棋盘好了!”
  卓燕一声“呸”啐过去,半壁江山立刻被喷溅得水花四溢。

  和江山玩五子棋,偶尔卓燕可以赖着他画一画棋盘。
  和张一迪玩时,棋盘却一向是她自己提前画好。
  这一天白天各科老师不知是不是一起商量过,齐齐留下作业要求第二天交上去。
  直到熄灯前卓燕才将将把这些任务完成,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再画棋盘。
  第二天英语课上,她对张一迪讪笑说:“那个我今天没准备棋谱,不过没关系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画,很快的,我画这个东东超有经验,立刻就好,瞬间!”一边说一边挥舞起尺笔。
  张一迪却阻止她。
  “不用那么麻烦了。”他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本子。
  卓燕看得清楚,那是一本练习书写abcd的英文四线练习本。
  “用这个吧。”张一迪把本子放在两人中间,淡淡说。
  卓燕好奇地去翻本子。
  一翻之下,她不禁惊讶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连连吸气。
  “哇!壮士你太有才了!你怎么想到用这个画棋盘的?”
  本子上就着原有的横道道,又人工画过无数条竖道道。
  一页页翻下去,卓燕变得越来越吃惊。
  “哇!居然一本都是棋谱,这也太帅呆了吧!”扭头看向张君,其人一脸淡定不动声色。
  卓燕笑眯眯问:“都是你画的呀?”
  张君轻轻点头。
  “英雄,你真是热血又性情的好人!我再也不用挑灯画线了!”
  张一迪浅浅一笑,“总让你一个人画棋盘,也不太好!”
  卓燕迅速把头扭到另一侧,趁着张一迪看不到她表情时,狠狠奸笑数声。
  她心里实在兴奋,觉得自己与张君的伟大友谊正在急速升华中。
  照这充满光明的趋势发展下去,她想自己与张君照相这事正变得越来越指日可待。

  晚上闲聊时,卓燕对路阳总结说:“在我的五子棋生涯中,遇到过两只凶猛对手。阳阳你冷静点别激动我没说你,你太菜除了就仗着自己内裤多其实你根本不是姐对手。”
  躲过路阳一番暴力袭击后她继续说:“这两只对手呢,通过我长时间实践摸索,我觉得江山同志要稍微逊一点。和他对战我多少能赢回一些面子。可是和张一迪吧,×的,说来可能是我骨子里太怜香惜玉的缘故,我到现在就没舍得赢过他!如今我俩的战线已经拉长到一千一百二十三局五百六十二胜了,这可真真是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呀!”
  正在喝水的路阳听完她的话,鼻子里立刻喷出两道水柱。
  她一边涕泪横流的咳嗽着,一边指着卓燕嘶哑吼道:“你给我闭嘴!以后我喝水时候你不许说话!厚脸皮,还你没舍得赢人家,我呸!”
  卓燕还来不及回喷,忽然听到孙颖在一一旁接话。
  她的声音饱含纳闷,“文静,你说江山五子棋比较逊?”
  卓燕点头,“对啊,逊还是保守说法。狠狠心说他菜也是可以的!”
  “不对吧,”孙颖摇头,皱着眉表达自己心里的惊讶,“我在导员那儿帮她整理材料的时候,看到江山的履历表上明明写着,他曾经获得过A市五子棋比赛少年组冠军的!”
  卓燕惊得一下凸了眼珠。


  第一十五幕

 高数课上,卓燕一脸凝重。
  江山见她神色不对,小心地问:“文静,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怎么一脸阶级斗争呢?”
  卓燕面无表情看着他,“今天下棋,咱俩谁要是装假谁就是乌龟君!”
  江山带着一脸无辜的疑惑,“啊?”
  “啊什么啊!我听说有人好像得过五子棋比赛青年组冠军!”
  江山神情一跨。
  卓燕瞪着他恶狠狠说:“你要是再敢装假,你就是江乌龟!”
  江山拍她头顶一下,“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卓燕气鼓鼓地在纸上先画下第一笔,拉开此番对战的帷幕。
  过程中见她脸上一直不带半点笑容,江山心里不由忐忑起来,手下也不敢再隐藏实力。
  于是卓燕干脆利落的一局局落败下去,惨况空前。
  “唉!我还以为我和你不相上下呢!”比试结束时,卓燕闷闷地说,“结果我比你差多了!原来你和张一迪才叫不相上下!”
  江山摸不准卓燕心里有没有生气,一径的笑着不敢轻易搭话。
  “江山,”卓燕忽然抬头叫他,一脸风雨欲来的皮笑肉不笑,“干嘛隐藏实力?逗我玩是吧?”说到最后,表情倏然一收,一脸的怨气冲冲。
  见她一副随时可能发飙的样子,江山赶紧讪笑着解释说:“我不是害怕打消你积极性嘛!你看你天天在张一迪那儿输得那么惨,要是在我这也一样整天都是输输输没完没了的输,我担心你从此会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不是!”
  卓燕本来很阴郁的绷着脸,听完江山的话,她忽然“噗”的一声笑出来。
  “呸!我就那么不抗活?你真是小看我!我告诉你吧,小强都没有我生命力旺盛,哼哼!”
  江山见她笑了,一直紧绷的情绪也终于跟着松懈下来。
  “哎呦文静大姑娘,你总算是笑了,呼……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哈!你别生气,哥这不也是为你好才骗你,你要理解哥的一片苦心,乖哈!这样,以后哥答应你不隐藏实力了,成吧?”
  他有心忏悔,结果却听到卓燕断喝一声:“我呸!想这么简单就了解这件事,没门!!!”
  江山一脸诚惶诚恐的望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折腾自己。
  卓燕斜睨着他,眯着眼睛掐着嗓子说:“注意,以后你要学会控制自己在结算的时候,让我赢的局数比你的略多!至于过程嘛,依然要保持像以前那样不着痕迹,仿佛我俩厮杀得非常激烈以及水平真的是不相伯仲,知道吗!”
  江山一下愣起来,继而满脸不可思议。
  卓燕神情一变,不再绷着脸忽然灿若春花般对他笑,“江山哥你真是大好银,想不到在你猥琐龌龊的外表下竟也有一颗细腻善良的心!人家不小心被你感动鸟!酱紫吧,你说你有什么心愿,姐在你有生之年一定想办法帮你答成它以作回报!”
  江山看她忽然笑起来不由呆了一呆,随后也跟着一起傻笑。
  他想了想说:“我最近也没什么别的大愿望,就是你老乡吴双吧,对我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的。你要是真心想帮哥,就捧点干柴火到她脚底下给我点着了烧出一把烈火来!”
  卓燕坏兮兮笑起来,“你坏啊你,居然要我帮你干柴烈火!”忽然一皱眉沉思道,“不对耶,你和她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暧昧不明呢?正常来说你俩的娃都应该可以打酱油了!”
  江山又去拍她的头,“你到底有多厚的脸皮,胡说八道都不脸红!”一边躲过卓燕的反击,他一边叹息,“女孩子的心可真难捉摸呀,我倒是觉得她挺喜欢我的,可就是不给准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卓燕冲他翻个白眼,“不知道咱俩谁脸皮厚!反正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不是我!”又拍拍他肩膀郑重承诺说,“兄弟,放心,这事就交给姐吧,回头姐就去化身为你俩感情道路上的一剂催情春药,务必做到让我姐们儿对你含羞带怯俯首称江郎!”

  晚上卓燕蹲在凳子上一颠一颠的背单词。
  小余忽然尖声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吓得她从凳子上“咣当”一下栽倒在地。
  爬起来一边呲牙裂嘴揉屁股一边冲到小余面前,卓燕掐紧小余脖子凶狠地问她:“你无缘无故没有征兆地鬼叫个什么?!害老娘摔倒!!!”
  小余闪着花痴的泪光看着她尖声地叫:“文静我好激动!小迪迪终于理我了!”
  路阳正躺在床上听音乐,忽然把耳机一摘,冲小余问:“小?弟弟?什么小?弟弟?哦小余你越来越黄了耶,在女生宿舍公然讨论小?弟弟!”
  小余一本书撇过去,对她凶巴巴地吼:“给我闭嘴!论打岔谁都不是你对手!还小?弟弟,我看你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叫!我说的是小迪迪!张、一、迪!!!”
  卓燕被这两个人的乌龙对话逗得狂笑不止。
  小余白她一眼,嫌恶的把她扒拉走。
  “走开走开,别耽误我和小迪迪神交!别跟这杵着,看别人聊天是侵犯他人隐私,回头我找我律师起诉你你就等着蹲大狱吃窝头吧!”
  卓燕啐她一口:“我呸!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外加卸磨杀驴,你也不看当初是谁给你拉的皮条!”
  小余一脸不耐烦,“驴姑娘,yu……去吧回你自己那儿啃树皮去,乖啊,等姐神交高兴了明天给你牵头高头大骏马来让你俩一起制造举世无匹的帅骡子哈!”
  路阳在一旁拍手叫好。
  卓燕先对她砸本书过去,又一脚踹向小余,“你这只可耻的母流氓,简直禽兽不如!”

  两天后的英语课上,卓燕隐隐感觉到身旁张君的气场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又输掉两盘棋,正在第三盘试图打开新局面时,卓燕听到张一迪忽然开口:“你喜欢我?”
  闻声卓燕怔了怔。
  这话明显是在问她。
  张一迪边问边扭头看向卓燕。
  他眉稍欲挑未挑,眸仁精光闪动,嘴角似翘非翘,于不动声色中酝酿着无数汹涌暗潮。
  卓燕一下被问得愣住了,她瞪大眼睛半张着嘴,那样子就像含着整颗鸡蛋没来得及吞。
  “没、没、不、不、别、别误会,我不喜欢你!”喘口气吞口口水,镇定一下之后她又补充说,“我是说,我不是那种喜欢你……那种就是男、男女方面的……”说到后面还是掩不住局促的有些吞吐起来。
  卓燕心底其实奇怪极了,她不知道张一迪无端端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张一迪慢慢点下头,“恩,不喜欢。”顿了顿,他转回头去看着棋盘缓慢却清晰地说,“我有女朋友。”
  卓燕呆了呆。
  “那个,”沉默小半晌后,她艰难开口,“你别多想,我没打算纠、纠缠你!”
  她无意间又结巴起来。
  “我、我其实也有喜欢的人!我、我找你下棋就是为了、为了……反正你放心,我不是、不是想倒追你!”磕磕绊绊的,总算把意思表达完全。
  张一迪盯着棋盘,半天没做声。
  一片沉寂中,卓燕小心翼翼喘着气,心在胸膛里像打鼓一样怦怦直跳,七上八下的猜不透张君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诡谲莫测。
  沉默一会以后,张一迪又问:“在QQ上和我聊天的是你吗?”
  卓燕眨眨眼睛,心里叫了声“坏了”,硬着头皮讷讷地答:“呃……是……吧……”见他歪过头看向自己,眉心紧锁,一脸质疑,心立刻虚下来,垂下头断断续续说,“那个……其实……不是……”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比蚊子嗡嗡叫唤的动静大不了多少。
  一侧脸颊热辣辣的。
  她觉得他在用凛冽的眼神瞪着自己。
  “你把我的QQ号随便告诉别人,”他用很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她却听得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事先却不对我说明;我以为那人是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
  卓燕只觉得自己理亏,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我觉得你不懂得怎样尊重别人。”一会儿以后,张一迪再次开口。
  卓燕臊红了脸,低着头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不会介意……而且我们宿舍的女孩是真的很仰慕你、想和你交朋友……不是那种男女朋友的,她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天而已……”
  张一迪又是半天没说话。
  卓燕心里越来越惴惴不安。
  直到快下课时,她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啊?”
  张一迪慢慢转头,也看向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只是开口时,嘴角隐隐含着几分讥诮。
  “我始终觉得,人和人相处需要真诚,”他一字一句的说,“你能不能和我实话实说,你接近我究竟是为什么?”
  卓燕心里立刻悚然一惊,她瞪大眼睛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为了想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
  卓燕觉得又羞又窘,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是的!对不起!”
  “我从来不和女生打交道,这次差一点就要破例把你当成好朋友了。”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含着几分惋惜和后悔,“以为你是个豁达简单的人,结果好像我想错了,”他慢慢说,“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和人照相的习惯,尤其和女生。不好意思无法帮你完成你的赌局。”
  听他这样说,卓燕莫名鼻子一酸。
  原来被人当众挑明一切是这么的窘,窘得人想要掉眼泪。
  她郑重道歉:“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
  伴随着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张一迪对她说:“以后上课大家还是好好听课吧,不要再下棋了。”
  他夹起书本先走。
  她沮丧得像吃了败仗的阵前将军。
  他们的伟大友谊还来不及建立成型居然就这样断裂得粉碎,在对战记录达到五百六十三局连败时。
  她有些想笑。
  她的友谊最后就像她的战绩,惨败得一塌糊涂。
  她坐在那里不动。
  小余和路阳凑过来叫她一起走。
  她抬头看向小余,神色有些凄惶,声音隐隐发着抖,“你是不是对张一迪胡说八道了?”


  第一十六幕

 面对卓燕的质疑,小余怔了怔,“啊?”看着提问者脸色几乎接近惨白,意识到事情恐怕有些大条,赶紧认真想了想,回答说:“我、我好像没说什么啊?就是,就是把他狠狠夸了一顿以后顺便很真诚的告诉他我很仰慕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看着卓燕,又说,“然后他问我是你吗;我才想起来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就诚实的告诉他不是……”吞口口水,她强作轻松的对卓燕问,“怎、怎么地了?文静你滴脸色怎么介么死啦死啦地坏呢?”
  卓燕长长出口气,委顿的耷拉下脑袋,闷声哼唧着:“没事儿,就是西洋镜被人当面拆穿了,我正害臊呢。”想一想,抬起头又问:“小余,除了这个,你还说什么了没有?不是,张一迪他怎么知道我和江山打赌的事呢?”
  小余立刻瞪大眼睛,心虚惶惶的说:“我那个……你知道的哈,我吧,一和自己崇拜地人讲话就容易嘴巴不带把门……然后那个张君他好狡猾的耶,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下套套我,结果我就一不小心……中计鸟……”再吞口口水,硬着头皮继续,“可是我觉得他听完实话以后也没什么特殊反应啊,我甚至以为他挺高兴的呢……然后……这事我就没跟你说……那个,不是他因为这事找你算账了吧?”
  卓燕愁眉苦脸的点点头,“恩,不仅算账,还是当面的、直接的、残酷万分的、十分不给狡辩机会的算账!小余啊,你就是我亲姑奶奶啊!你说我以后这张老脸可往哪放吧!”
  小余懊恼的抓头问:“文静啊,我说不是张君翻脸了吧?”
  卓燕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再对她点点头。
  小余立刻尖叫:“哎哟喂!这哥哥真太有性格了!”
  卓燕一时呆住。
  她竟听不出小余到底在说正话还是反话……
  “呸!性格毛啊性格!我看你就是完蛋没出息,男色面前总是晕头转向把该招的不该招的都一股脑招给人家!”
  路阳在一旁总算听出个眉目,于是开始不遗余力的损起小余,“不是我爱说你,你呀你,可真没节操!人家都是为小兄弟小姐妹两肋插刀,到你这,你却是为小兄弟能插小姐妹两肋几刀!”
  小余面带愧色,凑到卓燕身边蹲下,抱住她大腿摇啊摇,嘴里不住奉承着“文静真的你说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呢”。
  卓燕坐在凳子上被她摇得来回晃荡,要死不活的瞪着一双死鱼眼咬牙切齿地哀嚎:“姑奶奶你别摇了再摇我要吐了!”忽然语调一变,恨恨地说,“小余我严肃以及负责任的警告你,你以后处对象最好别叫我知道,只要我知道我非折腾死你们不可!”

  第二天上课,卓燕回归宿舍队伍和路阳她们坐在一起。
  一节课上完的课间,江山屁颠颠凑过来问:“文静妹,你今天没什么吧?”
  卓燕一脸怏怏的回他:“没什么啊。怎么了?”抓头想想,又说,“哦对了,忘跟你汇报来着,江山哥以后上课你不用再陪我玩五子棋了,我已经决定洗尽铅华从良听讲。”
  看他满脸问号,她叹口气把原因解释给他听,“是酱紫的,张一迪君呢,一不小心被我给惹毛了,我估摸着他今后是不打算再搭理我了。关于咱俩之间那个赌局,唉去第三人称之令堂的!虽然我很不甘心很不情愿很不乐意可是我不得不说,我输给你了!”
  不服气的哼唧两声,她有些蔫蔫的嘟囔着,“唉……可怜我啊,还一局没赢呢,就这么跟人家闹掰了,真是的!他倒好,拍拍屁股就算走了从此也是东方不败,我呢?我是悲催到家的独孤求胜啊!”
  江山看着她呲牙裂嘴浑身都不痛快的样儿,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眼神悄悄闪烁几下,他忽然又笑起来,笑容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样儿,“大妹子别上火,不就是打赌输给哥了吗,这事正常!咱事先预想的不就这结果吗!你要真赢我了那太阳才叫迷路或者转向了呢!”
  卓燕立刻没好气的喷他:“你给我哥——屋——恩!”
  路阳捅捅她,神秘兮兮小声说:“我忍不住了,你先让我提个问题再去轰他行吗?文静文静,你说张一迪是东方不败,那么我想问:是谁动了他的小弟弟呢?”

  这两天卓燕总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那感觉说愁算不上愁,可是乐却也乐不通透,就像一口气悬在半空中,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若有似无的亘在腔子里,绵绵絮絮缭绕不散。
  反正静不下心,干脆丢开书本跑去找吴双。
  吴双见她第一眼先怔了下。
  卓燕笑嘻嘻搂着吴双肩膀问:“突然见到我很惊喜是吧?呵呵呵,一看你就是想我了!”
  吴双扯动嘴角笑一笑,问她:“怎么今天会过来看我?”
  卓燕答:“好久没看到你,想你了呗!”忽然眉眼间神色变得暧昧起来,问:“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当我班娘啊?”
  吴双皱眉,“班娘?是什么?”
  卓燕笑答:“班娘就是班长家的美娇娘嘛!”挤挤眼,贼笑着又说:“我们班长大人非常苦恼的对我曰,他心仪的小佳人直到现在表态依然尚不明确,他说这事让他这新五好青年感到压力很大呀!”
  吴双笑问她:“新五好青年?哪五好?”
  卓燕一本正经回答:“就是,做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好学习,的青年!”
  吴双笑容不变,不着痕迹的拉开卓燕两只手,慢悠悠说:“你们俩可真能捣蛋!不过说起来,他和你真是无话不谈,什么都肯和你说!”
  卓燕虽然大大咧咧,但并不太笨。
  吴双的话让她微微觉得尴尬。
  “双双,那个你别多想啊,”卓燕摸着刘海,有些讪讪的解释着,“我和江山我就是他哥们他就是我姐们,性别差异在我们之间是不存在的!”顿一下,心里忽然涌起几分涩涩的惆怅,“再说,我前几天不都对你坦白过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点心事。”
  吴双一下笑开,“你看你,让我别多想,其实就你自己想得最多!我哪想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了,”她拉住卓燕的手,温柔的安慰她,“你也别一提起那点心事就闷闷不乐的,都不像你了!你和他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想他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思的!”
  卓燕勉强笑一笑,心里无端端更加惆怅起来。

  每当再上英语课,卓燕就会觉得卡在胸前那口气不上不下得更加厉害。
  她和张一迪就像两个完全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各自坐得老远,彼此没有眼神交汇,没有话语问候,没有半点交流。
  路阳很三八很狗腿的告诉她:“文静文静,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在私下里传,说你追求张一迪未遂呢!我问你噢,对此传言你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很囧很丢脸?”
  卓燕无奈的扶额,叹着气说:“NK之母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你对我问之前那问题,问完以后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很囧很欠揍吗?”
  路阳一派天真的摇头,“不会啊!”眨眨眼说,“反正你一向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卓燕:……
  她觉得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杯具,而她自己就像一张茶几。
  她感到非常忧桑。
  不只为路阳的无厘头刺激,还有张君那决然冷漠的态度。
  本来她以为过一段时间他气消了会原谅她。
  可是渐渐通过他的言行举止她察觉到,她和他之间的交集应该真的是就此为空了。
  他们的友谊之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经黯然凋零在花苞之中。
  她就此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何时人不能纵容自己轻易犯错。有些错误,尽管开始时是无心的,可日后一旦认真起来,却会让人变得从此再也无法翻身。


  第一十七幕

 中午在食堂一起吃过饭,卓燕让路阳她们先走,自己去食堂后面的烧水房等开水。
  刚把水接满,手机叮铃铃响起来。
  她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提着水壶往回走。
  清清脆脆的“喂”了一声,听到对方笑着喊她的名字,她立刻怔在那里,酥麻的感觉顺着挨着手机的那只耳朵一路迅速窜开,窜得半边身子都变得软软的。
  “董成!”她一下叫起来,声音充满惊喜。
  董成。
  那是一个多么温文俊秀的男孩子,嘴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眼睛亮得像两汪泉似的明媚。
  她总是记得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古时候最最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气度风华那样的卓然不凡,仿佛一笑一颦能够放射出耀眼光华一般,总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从初中开始,就和他同学。
  考入高中时以为会分在不同班级,结果想不到她们之间会那么有缘分——他们不仅再次同班,更加奇迹般的成为同桌。
  彼此肩并肩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数年时光,见证了她从天真烂漫渐渐变得情窦初开。
  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脑力心里处处是他的影子。
  看不到他的时候会想,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又会无缘无故变得怯懦。
  他坐在身边和自己说话时她会觉得有些不自在,而他与别的女生谈笑风生时,她心里又会微微的发疼发涩。
  她一直以为他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其实他应该是有的。
  只是啊,只是……
  每每想起那个只是,她便总会陷进熟悉的泥淖里去。
  那个泥淖里有狰狞的漩涡,既给人希望,又让人在希望背后感到绝望。
  她对自己说,除非他先有女朋友,否则自己一定不找男朋友。
  她对自己说,她会等他,一直地等,直到他不再犹豫,肯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
  “董成!”卓燕兴奋的叫着对方名字,“怎么是你!你好久没有现身了,还好吗?”仔细听会发现,她声音居然隐隐在颤。
  对方在电话里和她笑语相谈。
  她所有心思都放在这通电话上,走路时全顺着本能在找方向,根本没有仔细去看周围环境。
  只觉得这通联系实在弥足珍贵,此刻其他一切都不能与之相比。
  暗中秉着承欢讨巧的心,小心翼翼的措辞应答,绞尽脑汁的想令他笑,唯恐他会早一分挂掉电话。
  高中毕业以后,两个人分开到异地读书。
  这段日子以来对于看不到他的生活,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得很好,可直到听见他叫她名字那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明白,原来在自己内心深处,她是那样的想念他。
  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她已经觉得拥有了巨大幸福。
  穿过食堂前的篮球场时,她依然在全神贯注地接电话。
  前一秒还在对着话筒巧笑嫣然,后一秒手机却已经脱手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狠狠迸开,后盖和电池争相飞舞。
  同时爆出的,还有“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她两只耳朵嗡嗡直叫。
  不,不只耳朵在嗡嗡叫,她整个脑子里面也全都是嗡嗡乱响的声音……
  卓燕坐在地上,一时觉得又是头痛又是腿痛,然而这两处的痛即便合加在一起,也没有心口那里来得更痛。
  路过球场时,她没有留神,脑袋被横空飞来的篮球砸了个正着。
  她一下就被冲倒在地上,水壶爆掉,开水迸溅到左腿上,右腿小腿以一种非常扭曲的角度盘坐在身下。
  看着摔出去老远的手机,卓燕心里涌起一股股的悲哀感觉。
  从来她只能被动的等,好不容易他给她打了电话,好不容易她可以听他的声音、对着他笑、从他一字一句中去窥探他的心,可总共还没说上几句话,这短暂美好就硬生生覆灭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悲伤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对着她凶狠的兜头罩下来,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即便觉得再委屈也不得不去面对与承受。
  她再也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又一颗,滚滚而落。
  “砸到人了!”
  好多人向卓燕围过来。
  “呀!好像挺严重的!”
  卓燕坐在地上,泪眼朦胧中,感觉有人扒开人群挤进来,凑到她身边蹲下,对她急急地问:“你怎么样?哪里疼?要不要紧?”声音听起来无比熟悉,其中似乎充满焦虑和担心。
  卓燕抬起头看向来人,一边流泪一边哽咽出声,“是你砸到我?”
  对方见她一脸梨花带雨,不由蹙紧双眉,轻轻点下头,柔声再问:“告诉我,你哪里痛?”
  卓燕抽着鼻子,用手扶了扶头,“这疼!”泪眼朦胧的又指指左腿,“疼!”哽咽的吸着气,再指指右腿,“也疼!”一路指下来,泪珠霹雳啪啦的掉不停,红红的眼睛和鼻头看上去好不可怜,直搅得人心头发软。
  指来指去,似乎全身都在疼。
  就着这股说不清的疼劲,卓燕忽然觉得无比委屈。
  她一下子放声哭起来,呜呜咽咽的说:“头疼!腿疼!心疼!胸口疼!浑身哪都疼!”
  对方额前已经开始渗出汗珠。
  卓燕的眼泪一颗连着一颗滚下来,一颗又一颗砸在她身上或地上,瞬间隐去,留下暗湿的痕迹。
  那些泪珠像带了重量,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
  她看着他一抽一抽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气我骗你、就报仇、就砸我!”
  她本来问得无比伤心,却把对方听得无奈抓狂到笑起来。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
  张一迪嘴边带着一抹自嘲的笑,看着卓燕一字一字地问。
  卓燕那一下,好巧不巧,正是被张一迪给砸到。
  她看他一眼后,低下头自顾自哭得伤心伤肺,无论他再问自己什么,她都不肯说话。
  张一迪试着想去扶她起来,她刚刚挺起一点点,就颓然的又坐回地上去。
  她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白得几乎有些凄惨。
  他看得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切切地问:“你是不是疼得厉害?”
  她胡乱点点头。
  的确疼得厉害,尤其是她的右腿。
  她吸着气的哭,一抽一抽的声音里带着嘶嘶的风,听得他心烦意乱。
  再顾不上其他,他豁出去的探过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啊”的惊叫一声。
  她只听到他说:“稍微忍一下,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便感觉自己在一阵飞旋的风里向着学校门口快速移去。
  那股飞旋的风中夹着他汗水的味道,也夹着他怦怦的心跳。
  这是她第一次与异性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她感觉到横在自己后背和膝下的他的两只手臂,苍劲而有力,她被他抱得稳稳的。
  她被他奔跑的惯性冲撞得不由自主靠向他胸前。
  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沉稳的钟摆在不疾不徐的来回游走,咚嗒咚嗒咚嗒,听起来让人莫名心安。
  渐渐的,她止住了泪。


  第一十八幕

 半躺半靠在病床上,卓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两条腿。
  一条被开水烫伤涂了药,一条骨折打着石膏被吊在床尾。
  不过是接个电话的功夫,想不到竟修炼出这么一个悲惨境界来。
  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下半身,努力想让自己通过凝视来接受悲催事实。
  张一迪站在病床前看着她。
  他两条眉毛一直皱在一起。
  “别太忧虑,”他说,“医生说如果恢复得好不用几天就可以出院,烫伤不算要紧,很快就会好,骨折稍微麻烦些,需要养得久一点。”
  卓燕抬头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别人半身不遂都是不遂在左半身或右半身,这样就算走起路来人有点偏,可毕竟还有个自理能力。我就与众不同了,我是论上下半身不遂的;不过还好是下半身,要是不遂在上半身的话我就变成张海迪了!”
  张一迪看着她,眉心蹙得更紧,眼睛幽黑像两汪深潭,悠悠之中隐隐闪烁着别样的光。
  像是有些懊恼,也像是忍不住在自责。
  “还痛不痛?”他轻轻问。
  卓燕摇摇头,“不痛了!”歪一歪头,咧嘴一笑,看着他说,“那个,你别再皱眉了,再皱你的眉毛都要变成麻花了!断腿的明明是我,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愁!”
  张一迪稍稍放松下来。
  低头沉默一小会儿,他忽然抬起头,神情有些凝重,看着卓燕说:“我并不是故意!”
  卓燕愣愣的瞪着眼睛,“啊?”反应过来张一迪是在对自己澄清,赶紧摆摆手,“嗨,没事没事,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肯定不是故意砸我的。我那时候就是疼糊涂了,乱说的,你别介意。再说你还送我来医院了呢,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顿了顿,先轻叹口气,忽然又咧开嘴巴笑嘻嘻地说:“之前我办错事情惹你生气,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总感觉自己好像欠你点什么似的,这回可好了,你把我砸了,就算是我还给你了吧!不如从现在开始,咱俩扯平,谁也别生谁的气,你说好不好?”
  说到最后好不好三个字时,他听得出,她声音里充满期盼。
  他看着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深深的,像从两汪幽泉深处反射出来的两道水光,晶亮耀眼,闪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收敛视线慢慢低下头。
  “呃……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借着断腿跟你要求这个要求那个的,”她低着头,手指搅着套在身上的住院服,絮絮叨叨的自行说下去,“其实我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不如你回学校吧,都耽误了一下午的课了……”
  张一迪突然打断她。
  “卓燕,”他喊她,她愣愣抬头应,“啊?”
  他看着她一眨不眨,看得她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怎、怎么了?”她满脸小心地问。
  他抿抿嘴唇,皱一下眉心。
  静谧空气似乎吞咽掉不知谁的一声呢哝叹息。
  他慢慢摇摇头,“没什么,”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就是想说,你的手机恐怕不能用了,”他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不如你先用我的吧,里面的手机卡是你自己的。”
  她那时只顾哭得一塌糊涂,由他帮她从手机残骸里捡回了卡。
  卓燕一脸呆呆的问:“我用你的,那你用什么啊?”
  张一迪答:“我还有另外一部,放在宿舍里。”
  听他这样说,卓燕手下手机。
  开了机,收到一条短信息。
  顾成问她怎么突然挂断电话关机了,还说自己要进实验室,最近会很忙,以后再同她联络。
  卓燕心里涌出一股酸涩,这股酸涩溺得她想要从鼻子里面向外呛水似的难受。
  她有些哀伤的想,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注定她和顾成之间会磨难多多,连通个电话都要搞得她半身不遂,手机报废。
  尽力压下心头那股悲怆感觉,卓燕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要总是去想那些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不开心的事情想多了,总有一天人要变得消极抑郁的。
  她的眼神游离向张一迪裤子口袋上面,左瞄右瞧间,忽然很脱线的问:“别人打球身上好像都不带这么多东西的。你口袋里除了钱包,居然还有手机,真不可思议,你揣这么多东西在身上,蹦啊跳啊跑啊冲啊的时候,难道不会把它们甩出来吗?”
  她问得极其认真,仿佛这是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
  张一迪却撇着嘴巴笑起来。
  她讪讪地摸摸刘海,小声嗫嚅:“难道我的问题很好笑?”
  “我的口袋有拉锁的,”他回答她的问题。
  嘴巴上尤自带着浅浅弧度,看起来既愉悦又好看。
  “所以不论口袋里面有什么,都不会被甩出来!”
  为她解惑完毕,他依然看着她,眉眼间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很明显,他有话想对她说。
  可等了半天他也没开口。
  卓燕抬手又摸了摸额前刘海,忍不住先出了声:“那个……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啊?没、没关系,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百无禁忌的!”
  张一迪慢慢点点头,皱了皱眉心,嘴巴张了张,好半天却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又隔了一会儿,他才慢声地问:“还疼不疼?”
  卓燕又是一愣。
  憋了半天,他难道只想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她回他:“其实这问题你刚才好像已经问过了,呵呵!”干笑两声,眨巴眨巴眼睛,她又说,“好吧,有问必答人品好。其实还有点疼,不过是在可以忍受的疼痛范围内。”
  张一迪再慢慢点点头。
  从他心底响过一声淡淡叹息。
  其实刚刚他真正想对她说的,是一句对不起。

  傍晚时分,张一迪下楼去买饭。
  回来时病房里多了路阳小余孙颖,三个人正挤做一团围在卓燕腿边,你拱我推互不相让。
  激烈的肢体纠缠还伴随着血腥的叫嚷呐喊。
  “躲开躲开,这块地方我先占的!”小余尖着嗓子嚷嚷着。
  路阳推搡着她,“你给我边去!当占座呢怎么?你都霸占多大面积了还想占!你个面霸!不贪心会死呀!”
  孙颖语气颇含不屑,“非可一个地方抢,有这功夫我都占领广袤土地了,真是两个缺心眼的贰姑娘!”
  卓燕声音最凄厉,“你们太无耻太没有人性太缺少天良了!我是患者啊!我是病人啊!我卧床不能动啊!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好伐!你们倒是给我本人留点地方呀!!!”
  仔细看过去,她手里还挥舞着几张破旧人民币,“喂喂喂,你们三个人表那么臭无赖,不是说好小腿一处两块、脚面一块、脚底五毛嘛,你们这点银子已经不够了,想继续画赶紧补钱补钱啦!”
  四个姑娘忙叨得不亦乐乎,谁也没发现门口处站着满脸黑线的张一迪同学……
  好在此时是住院淡季,病房里只卓燕一个病号;假如还有其他人,真是要被这几只麻雀姑娘给闹腾死了。
  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张一迪悄悄挪到病床前。
  他定睛看过去,一望之下,俊秀非凡的面孔上,霎时间黑线加倍。
  这几个人正用记号笔在卓燕右腿打的石膏上面涂鸦!
  这一瞬,一向不怎么轻易流露情绪的张一迪同学,有些难以抑制的怔愣起来……
  自从认识卓燕,他觉得自己对于女生的认知有了太多新突破。
  有哪个断腿的人能像她这样乐观呢?她看起来不是没有自己的心事,可是无论她多烦恼,在还能够笑出来的时候,她就一定是笑着的。
  并且她不仅自己笑,也努力感染着身边人让他们和她一同笑。
  不像他,总是闷闷的,即便快乐也像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纱,欢欣得从不透彻。
  卓燕第一个发现张一迪靠近。
  看到他突然现身,她不由浑身向后一颤,“噢哟”的低呼一声,带动另外三个姑娘一起抬头瞪她,“老实点!帕金森啊,抖嘛抖,字都写偏了,这钱算你的啊,我们可不给!”
  见卓燕眼神斜向一边,神情比较受惊,她们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当看到张一迪如鬼魅乍现后,她们忍不住齐齐“啊”的一声叫出来。
  张一迪淡定无比的同她们打招呼:“嗨,你们过来了。”把手里的粥递给卓燕,他叮嘱她,“趁热吃。”又转头看回三个姑娘,“不知道你们这个时候过来,所以只买了她一个人的晚饭。”
  孙颖笑一笑没有应声。
  小余满眼红心的花痴着顾不上说话。
  路阳觉得小余的样子非常丢人,狠狠瞪过她一眼后,方转头回答张君:“没事没事,我们吃过了!”语毕看看卓燕,再看看张君,他们两个前者痴呆后者从容;她觉得这二者之间的气场颇为诡异,不由眯起眼睛笑容可掬地问:“问一句哈,你们俩那个……是不是已经彻底一笑泯恩仇了?”
  听她一问就问了这样唐突的一个问题,卓燕连忙开口低声啐着,“小八婆,不八卦你是不是生无可恋?”
  张一迪却面色如常。
  他并不回避这问题,一派淡然地回答路阳:“不是一笑泯恩仇,是一哭泯恩仇才对。”
  三个人都露出不解神色。
  卓燕囧囧有神的缩缩脖子,盼望张君就此停口,最终却没能如愿。
  “来医院之前她哭得都快要水漫金山了。”
  俊美无俦的张少年波澜不兴的叙述着,三个姑娘却隐隐觉得听出几丝不一样的感觉。
  张君走后,小余对卓燕兴奋地说:“文静,张一迪他救了你耶!不如就趁这个好机会用你的身体对他报恩吧!勇敢地去以身相许好了,千万别犹豫,姐支持你!”
  卓燕看着她,眼神邪恶,一脸狰狞,“拜托你去补补脑子吧,猪头贰姑娘!我把你的腿先敲断,再送你去接骨,然后请你不要犹豫的为我暖床吧,因为我对你有接骨之恩呐!”


  第一十九幕

 受不了医院里的孤单寂寞,只住两天卓燕就嚷嚷出院。
  烫伤已经基本无大碍不会感染,骨折那条腿还是使不上力。
  卓燕吵着出院这天,赶上张一迪有考试,他没有来;路阳小余和孙颖三个女孩正愁该怎么往楼下搬运文静大奶奶,江山君竟如救世神主一般很意外地翩然而至。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吴双。
  路阳小余孙颖看到江山时,激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班长,你可来了,我们快让文静妹折磨死了!”路阳冲到江山跟前,张牙舞爪的痛诉,“这厮忒顽皮不听话,不遵医嘱非要回学校,说再在这待下去不憋疯也躺傻;可是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走路都不能自理,还学人家玩出院!我们抬她吧,一个人抬不动,俩人有点多下楼很费劲,能扛动她那肇事者今天有考试她还不让告诉人家,我们这正研究解决方案呢,您老人家就出现了,您实在是俺们三个人的大恩人啊!”啰嗦一番后,她又转过头去不忘顺便调侃吴双,“大恩娘好!”
  吴双霎时红透一张脸。
  江山却蹙紧双眉。
  从进屋开始,他就直盯盯地看着卓燕,一句话没有说,神情颇有几分凝重。
  “什么时候出的事?怎么没告诉我?”江山沉声问。
  卓燕被他问得浑身发毛,直觉自己做错了事一般,一边摸着刘海一边讷讷地答:“一早你不是说,要和双双趁周末去邻市爬山?好不容易的机会,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破坏你俩大好奸情的发展呢……”
  吴双微嗔,走过来敲她的肩膀,“快别说了,你都这样了,还这么皮!”说话时脸红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江山白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是爬山要紧还是你住院要紧?爬山什么时候不能再去,你要是摔残了我看你还有没有心情跟这扯淡!”
  听着这话,卓燕心中微微一动,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不安在心底悄然滋生。
  她抬眼去看吴双,见她脸上红晕正在急速淡去,不由心下一急,连忙说:“哪儿那么严重啊,还咒我残,真是!”她对小余悄悄使了个眼色,小余立刻借口一起去询问医生注意事项把吴双带出病房。
  随后路阳和孙颖也被她催去办出院手续。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江山两个人。
  她坐直身体,冲着江山呲牙裂嘴地说:“江山你脑子让山神踢了吧?爬山不要紧?不要紧的话,之前一天你揪着我一起商量俩小时就为能拐骗得动吴双?爬山这事是你挑的头,回身你又说它不要紧,还是跟我住院的事比着说,你这态度这说法,我要是吴双,我一定觉得咱俩之间有点不清白!”
  江山脸上浮现出几许不自然的神色。
  “瞎说什么呢,我身为班长,班级同学出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这边有人闹到住院,我那边却还在悠闲爬山,你说这像话吗?再说,”他顿一下,也学卓燕呲牙裂嘴,“吴双她知道我梦中情人是她那种温柔婉约类型的,至于你呢——不是我说,其实你要不是头发长点,谁不当你是男的看啊!”
  听完他的话,卓燕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吐血。
  “我呸!你打官腔不说,还刺激病号,找喷吧!”

  关于如何把卓燕搬运出病房的问题,一群人商议过过后看,最终结果由吴双给出。
  “江山,这里就你有力气,你背她吧!”
  卓燕讪讪的笑着。
  虽然和江山明明已经熟得要死,可当着吴双的面被他背,她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要不我……”她刚开口,话音就被吴双打断。
  “别要不了,再磨蹭一会,你不如在医院再多住一天好了!”她转头对江山说,“你背燕子,我先下楼去叫出租车。”
  路阳看着吴双的背影,连连唏嘘赞叹:“多好的姑娘哟,太有眼力价儿了!怕你俩会因为接下来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而感到尴尬,人家先闪出去打车了,啧啧,这妞真是太懂事了!”
  卓燕大言不惭的接话,“不愧是我老乡吧!”
  小余一副受不了要吐的样子,扯着路阳往病房外走,“我让她恶心着了,快扶我去吐一吐!”孙颖跟在两人后面。
  出了病房,小余一脸若有所思问路阳:“你觉得吴双怪怪的不?”
  路阳摇头,“人家多懂事啊,我觉得你怪怪的!”
  孙颖在一旁搭腔:“可我觉得吴双是怪怪的!”
  路阳一脸迷惘。
  小余问她:“要是你男朋友帮忙背文静,你用躲出去吗?”
  路阳不解。
  孙颖替她回答:“我觉得不用。假如是我的男朋友,就算我在场,他帮忙背文静我也不会躲开的,没有必要。假如躲开,那就说明我心里介意。”
  路阳顿时被孙颖一番话说得豁然开朗。
  她一边下楼一边兀自思索体会,“哎呀,看来吴双她表现得越大方,说明心理越有芥蒂呀!等回头我们点一点文静妹吧,省得她傻乎乎的,和江山天天跟哥们似的勾肩搭背也不注意!”
  小余说:“点一点吧。不过话说回来,那妞倒未必一点不察觉,不然刚才也不会给我使眼色了……”
  三个人渐行渐去,声音渐渐消失在楼道里。

  病房里,江山要背卓燕离开。
  卓燕趴到江山背上去。
  为了背牢她江山需要用手去托住她。可她的两条腿都坏着,尤其被烫那条腿,臀部以下大腿根处有一片创伤,他刚去托她的腿,还没等使力,就听她“哎呀”一声叫唤,他的手正碰到那片创伤处。
  他连忙松手,她不禁从他背上往下滑着。他怕她坐倒在地上伤着自己,一急之下,双手径向她屁股上托去。
  一时间卓洋又羞又囧,猛捶江山肩膀让他放下自己。
  江山把她放回病床上时,尽管面容镇定,耳朵却悄悄红起来。
  好在她没有注意到,一门心思的想通过玩笑化解那股熬人窘迫:“不行不行,可不能这么背下去,这么被你掰着我的玉臀背下去,等到了楼下我非被你掰得肛裂不可!”说完忽然察觉这笑话似乎比刚刚的动作还囧,于是一张脸呼啦一下,红得一塌糊涂。
  江山见卓燕脸红,自己反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说你哪里像个女孩子,什么话都敢说!”
  他忽然一弯腰,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臂一伸一下将她从病床上横抱起来。
  卓燕“啊”的一声惊叫:“哇!你简直快吓死我!倒是提前吱一声啊!”
  江山面无表情地:“吱!”
  卓燕立刻傻掉了……

  医院楼下,吴双打了两部计程车,路阳小余孙颖商量着她们三个人坐一辆先走,剩下一辆留给吴双江山和卓燕。
  正说着,路阳眼尖的看到吴双脸色一变。
  她立刻顺着吴双的视线扭头往医院大楼门口看过去;而当看到来人时,她自己也不由跟着呆了一呆。
  卓燕不是被江山背出来的,她竟然是被他打横抱出来的!!!
  路阳迅速转头去看小余和孙颖,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也都变了好几变。
  三人视线交汇,碰撞出统一火花:这动作看着实在够暧昧!
  江山把卓燕抱到计程车前,一脸淡定。
  卓燕却讪讪的有些不自然。
  她看着吴双解释说:“那个,没法背,一背两条腿都被压到,疼得慌!”一边说一边用力抓头。
  江山弯腰把她塞进车里,顺便抬手拍了她头顶一下,“解释什么呢?多余不多余!”起身对路阳小余孙颖说,“你们和她一辆车,我和吴双坐另外那辆,咱们一起往回走。”
  分配明确,各上各车。
  车子一启动,路阳就忍不住抓着卓燕的胳膊说:“文静文静,这感觉太奇怪了!我觉得要不你还是离江山君远点吧!”
  卓燕怔怔一点头,“我还以为就我自己觉得怪,看来大家都是正常人。”说完忽然在身上狂翻起来。
  “扭什么呢?刚住两天院而已,身上就生虱子了?”小余看着她忙忙叨叨的样子,忍不住挑着眉毛问。
  卓燕没理她,翻出张一迪留给她的手机,找到他的号码,传了条短信过去:
  “嗨,不知道你考完试没有?”
  对方很快回复。
  “已经考完了,我这就可以赶去医院。有事?”
  卓燕连忙告诉他,“你别来了别来了,我出院了,现在正在计程车上,等下就到学校。那个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会你要是没什么事,能不能那个,帮我上楼?”
  短信传出去,卓燕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燥燥的。
  谁都知道,这个“帮”她上楼,要怎么“帮”。
  既然连路阳她们都已经感觉到江山“帮”她出院有点怪怪的了,她还是赶紧换个别的帮手比较好。
  张一迪的回复又迅速又干脆。
  “好!”
  路阳一直在一旁偷瞄着手机屏幕。跟着看完最后一条短信,她兴奋地对卓燕说:“文静文静,你注意到没有?他回复你的是个感叹号、感叹号耶!”
  卓燕一手拍开她的脸,“可耻的丫头!谁准你偷看的!”


  第○二十幕

  学校有规定,出租车一律不得驶入。
  江山下车与门卫好一番周旋,希望能够得他通融,放行一次。
  门卫走过来趴在车窗外一通猛看,确认过卓燕的确行动不便,才不甘不愿网开一面把她坐的那辆车放行。
  至于江山和吴双坐的那辆,就说什么也不肯开绿灯。
  “她腿坏了,难道你们俩腿也坏了?”黑脸门卫如是说。
  卓燕坐的那辆车子重又启动,开进校园。
  车行起来那一瞬,看着车外拉长了一张脸的江山,卓燕拍拍胸口吁出一口气,“呼~真是天助我也!正愁等下怎么跟他说呢——嘿老江,我找了一替班的,不用你伸手了!——这回正好省了!缘分呐!我觉得我前世一定救过看门那哥哥,我是人他是蛇什么的,于是他今生特意投胎当了门卫来找机会报答我!”
  路阳浑身颤抖一下,转头凉凉地斜她一样,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话,“大姐,你该吃药了!”
  车子开到宿舍楼前停住。有人向车子这边走过来。
  卓燕探头探脑的往车外看,认出来人正是张一迪。
  “他倒是挺积极哈,一早就跟这等了!”路阳笑嘻嘻对她说。
  卓燕不耐烦地把她往车外推,“就你废话多!去去去,抓紧时间交钱下车,等会儿江山他们两口子就该冲上来了!”
  路阳不服气地哼唧一声,扭扭哒哒下了车。
  卓燕挪着屁股往车门口蹭。
  刚探出个头,就看到张一迪出现在车门旁。
  “呵!”她不禁往后一仰,“你怎么走路这么快?!”
  刚刚还在数米开外,一眨眼就晃到眼前来了,难道他会移形换影的妖术?
  张一迪淡淡一笑,轻声叮嘱她:“我抱你出来,你自己小心不要撞到头!”
  一面说着,一面弯腰捞起她。
  卓燕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突然被张一迪发力往上一抱,不由惊了一下,低低的叫了一声:“呀!”
  他力气竟似乎比几天前更大,抱起她的动作又快又干脆。
  卓燕感到有股冲力迎面而来。
  她立刻本能的张开手臂,迅速环上张一迪的脖子,紧紧锁住,稳住自己。
  这一瞬,她离他极近极近。
  下巴就卡在他肩膀上,一呼一吸全喷洒在他颈窝间。
  鼻端嗅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区别于少女的馨香软腻;那是属于男孩子的清爽阳刚。
  似乎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生,离得这样近过,近得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脖子上那根大动脉在怦怦地跳。
  她忽然就涨红了脸。
  卓燕像被烫到一样,倏地松开手臂。
  偷偷瞄一样张君,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且看得堪称专注,完全的目不转睛。
  卓燕一下就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她连忙讷讷解释:“我刚才……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真的我不是想占你便宜……”
  结果越说声音越小,从头到尾的语无伦次。
  张一迪嘴角隐隐像要上翘,“嗯。”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淡的嗯了一声。
  卓燕却觉得更加囧,不好意思的直去抓头。
  旁边路阳突然咳嗽起来。
  “咳咳……嗯嗯……嗯——!!嗯——!!!”
  卓燕转头看她,一脸狰狞,没好气的嗔她:“好好的你又在那儿整什么景儿呢?!拜托阳阳你讲点卫生好么,有痰的话就吐出来,别老在嗓子眼里来回咕噜!即便不嫌脏难道你还不嫌咸吗?”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擎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抖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
  张君的面孔倒是一派严肃。
  只是在他眼底,却实在氤氲了太多笑意。
  卓燕不禁在心底暗叫一声糟糕。
  一不小心,原型竟然又败露了几分。
  想在人前留个淑女形象,它怎么就这么难……
  路阳本来想以咳嗽声唤起那边忽然之间搂抱得相当忘情的一对男女注意——别光顾着玩拥抱,该进楼要抓紧进楼。
  结果她一片赤诚好意,竟然换来卓燕心狠手辣的毒讽。
  她恶狠狠地盯着卓燕看。
  卓燕却对她说:“阳阳,有,就放吧;别憋坏了!”
  路阳盯着卓燕嘿嘿阴笑两声,忽然一抬头,视线越过她和张一迪,脸上绽放出灿烂得像黄鼠狼去给鸡拜年时才有的笑容,怪声怪气地叫:“呀班长!这么快就走过来啦!”一边说着一边斜斜横了一眼卓燕,用眼神谴责她不识好歹。
  她刚刚明明是想以咳嗽提醒她注意——既然想要避开和江山撞面的尴尬,那么能不能先不要玩猴子搂大树?
  想抱想啃什么的,等进了门洞天不光日不化了,还不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啊……
  卓燕循声看到江山赶过来,不由缩了缩脖子,回头狠狠剜路阳一眼,低声斥责她:“你个不给力的!关键时刻咳嗽个鬼!直接说啊!”又转头再看向江山,对他呵呵呵地讪讪笑,手指戳戳张一迪胸膛,“好巧啊好巧!车子一停我刚好就遇到他了……于是那个,由他把我运上楼成了!呵呵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卓燕觉得有点上不来气的感觉。
  她偷偷观察吴双的表情变化。
  那文秀女孩一直站在一旁温婉微笑,从头到尾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
  再看江山,他也在微笑;还一边笑一边对她点点头,“天可怜我,我解放了!”
  卓燕垮下脸,眼前爬满黑线……
  他还真是长了一张毒嘴,但凡能讽刺她的时候,就绝不放过机会。
  她听到江山又对张一迪说:“辛苦了!”
  她感到张一迪胸腔起伏震动,“应该的!”
  她觉得脑子里像有根弦被人轻轻弹动,“铮”地一声,响得耳畔一片低低嗡鸣。
  “应该的!”
  这是那个男孩曾经对她最常说的三个字。
  问他问题,听懂以后她对他说:“谢谢!”
  他会答她:“不客气,应该的!”
  放学赶公共汽车,她跑得慢一些,眼看车门就要阖死开走,一双手及时卡住车门,手的主人对司机大声的叫:“司机师傅还有一个人,请再等等!”
  他把她拉上车。
  她气喘吁吁对他说:“谢谢!”
  他温和的笑着回答她:“不客气,应该的!”
  阴天出门,她总是忘记带雨伞。
  他把他的伞丢给她,自己跑去和别人共用一把。哪怕淋湿了半边身体,也一样笑呵呵。
  还伞时她说:“谢谢!”
  他却毫不在意,“怎么还是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
  她一直对他说两个字的“谢谢”;他也一直回复她那三个字:应该的。
  可其实,她最想对他说的话早已经不只是两个字。
  她多想像谈论天气那样轻松又没有负担地对他讲出一句话,一句深深埋在心底、令人又苦涩又甜蜜、又煎熬又回味、又忐忑又期盼的一句话:
  董成,我喜欢你。

  一整个晚上,卓燕异常安静。
  她直挺挺躺在床上,两眼盯着上铺的床板,一直在发呆。
  偶尔叹一口气,无限惆怅,仿佛有满腹心事一样。
  路阳无声无息凑过来,蹲在她床头凳子上,双手捧着脸,对着她使劲挤眉弄眼地笑。
  卓燕闭一闭眼睛,长出口气,又睁开眼,对杨阳阴沉沉地问:“你在干什么?”
  路阳不理会她的面瘫脸,自顾自笑得灿烂非常,“文静文静,难道你竟看不出来我在干嘛吗?我是在扮成一朵花来取悦你呀!!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
  她还没唱完,卓燕便一巴掌呼在她脸上,“花姑娘我拜托你闭嘴!你这不是取悦,你这是取命!”
  她狠狠捂住路阳的嘴巴,让她再不能发出一个音来。
  路阳用力挣开她,一脸奸笑,“文静文静,你一直在叹气耶!好像很不开心哦!很烦恼哦!来来,给姐讲一讲嘛,你到底在烦恼个啥子哩?”她眼珠滴溜溜地转,“是不是——”尾音被她拖得又长又暧昧,仿佛后面有着无限香?艳刺激的内容。
  “是不是——在烦恼究竟该选谁呀?”小余凑过来,跟着路阳一起打趣卓燕。
  卓燕翻个白眼,没好气的答:“瞎说什么呢,哪跟哪啊,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烦?江山跟吴双是一对,张一迪早就跟我说他有女朋友,这都是有主的人,我选什么呀我!”
  路阳往她身上一趴,“那你烦的是不是喜欢上两个有妇之夫?”
  卓燕皱着眉拍走她,“去去去!越说越离谱!谁喜欢他们呀!我喜欢的是……”差一点就要把董成两个字说出来,还好及时收住了口。
  小余欺近她,推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是谁是谁?文静你喜欢的是谁?你快说你快说!”
  卓燕被她推得来回直晃。
  “给我停下来!!你是不是想让我两只胳膊也骨折啊!”
  她看看小余和路阳,无奈又惆怅地叹一口气,“你们就别三八兮兮了,是谁你们也都不认识。唉,别说你们,其实连我自己也快要不认识他了!”
  她猜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心思。当然他也一定同样知道她好友林娟的心思。
  她们都在等他表态,他却一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就那样有说有笑地游离在她们两个人之间。
  从她介绍林娟给他认识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再也不是她对他说“谢谢”、他回她“应该的”那段美好时光了。
  现在的他们,她说:“嗨董成,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他答:“嗨卓燕,最近太忙;你还好吗?”
  已经无端端变得疏离与陌生。
  “还可以,谢谢你的问候!”
  “呵呵,你还是那么客气!对了,周末时见到林娟了,她说如果我们联系的话,让我帮她给你带个好!”
  呵呵,她还是那么客气。可他已经不再对她说:“应该的!”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让她无限心动的“应该的”三个字,他已经不再赠予她?
  本来这股失去的惆怅感一点也不清晰,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为此觉得特别疼或者多难过。
  可是今天当从张一迪嘴里又听到这久违的三个字,她忽然发现,她的心其实并不是不疼的,她的人其实并不是不难过的,只不过一直以来,她始终在自己麻痹着自己,自己欺骗着自己。
  然而不论她如何逃避,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原来董成与她,真的,已经渐行渐远了。

  虽然出了院,可由于腿脚实在不方便,卓燕并没有去上课。
  她请了病假,名正言顺待在宿舍里。
  张一迪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借给她,她每天躺在床上,床边摆着数也数不清的各种零食,她一边吃一边捧着电脑中邪一样一集又一集地看着连续剧。
  那一段时间她对四大名著有了兴趣,陆续看完了西游、红楼、和三国之后,又开始攻克水浒。
  有天她看着看着睡着了,连宿舍回来人都不知道。
  路阳她们叫醒她问她要带什么饭菜,她看看屏幕抓抓头,没头没脑来一句:“咦?张飞哪去了?刚才他妈被老虎给叼走了,他正要去杀虎呢!”
  路阳等人闻声僵立……
  她们问卓燕:“文静,水浒里头这个是张飞的话,那三国里头桃园结义的三个人又都是谁啊?”
  卓燕气定神闲地答:“so……easy……刘备、关羽、李逵呗!”
  路阳等人彻底风中凌乱。
  这段子后来路阳帮卓燕还电脑给张一迪时顺便学给他听了。
  张君听罢,但笑不语。
  回去以后,他给卓燕发短信,问她:“请教一个问题,张飞和李逵,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卓燕挂着一脑门黑线回:“我认为他们其实是可以等价互换的关系,因为他们长得太像啦!都有熊一样的身躯、一脸的络腮胡子、和满脑袋乱糟糟的头发!”
  张一迪:“这回答很好,很有创意!”
  卓燕:“啊!我终于遇到伯乐了!谢谢你,伯乐张!!!”
  张一迪:“不客气,应该的!”
  卓燕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手和心倏地同时一抖。
  手机从她掌心里,一下滑落到了地上去。


  第二十一幕

  不知不觉已经是期末。
  卓燕的腿,被烫到那条已经好得差不多,骨折那条却依然打着石膏,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一下。
  她依然没有上课去,每天留在宿舍里抱着书本自学成才。
  考试时间表公布以后,小余给她抄了一份回来。她把时间表贴在床头,每天都看着它咬牙切齿地念叨一遍:“五十九白费,六十分万岁,六十一浪费!卓燕,加油!每科不用多,六十就够了,你行的!”
  离最先考那一科大学外语还有两天时间。大家或者去上自习,或者到老师那里以答疑之名去套题,宿舍里只留下卓燕一个人。
  她躺在床上背单词。
  忽然宿舍门被“砰”的一下撞开。
  随后三道高亢错乱的叫喊声伴随着杂沓慌张的脚步声,传进卓燕耳朵里。
  卓燕从床上撑起身体往门口望过去,“喂,你们三个怎么了?尾巴让人踩到啦?”她对她们打趣着。
  路阳小余孙颖却无暇和她拌嘴,她们一股脑冲到卓燕床边,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她,给她套外套的套外套,找鞋子的找鞋子,顺头发的顺头发。
  “快点快点!别废话了!已经来不及了!”
  卓燕一头雾水,头发被小余揪得发疼,她呲牙裂嘴地叫:“喂喂!小余松手!疼!我说,你们有话先讲清楚再忙忙叨叨的成不成啊?谁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路阳找好鞋子,从床下爬起来,一边去拉卓燕让她穿鞋,一边急急忙忙说:“你就别挑在这时候添乱了成吗!乖,别闹,我们怎么摆弄你你都先由着!大家全是为你好!”喘口气,她终于在一堆废话后,讲出问题关键所在,“文静,你听我说哈,咱把考试时间抄错了!外语考试不是两天以后,是今天!现在!!!要不是刚才碰到张一迪,他问我们怎么不一起去考试,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卓燕表情一呆,“啊?”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今天?考试?!”转头盯着小余,她恶狠狠地问,“你从哪抄的考试时间?!”
  小余瑟缩一下,讷讷答:“跟……跟江山那儿抄的……”
  卓燕翻个白眼,一把扫开她,低下头捞起鞋子乱七八糟穿起来,“你个败家女人,真是巴嘎到了家!你不知道江山他学的是鬼子话吗?他的外语和我们的外语不是一个外语好伐!!!”
  孙颖扶她起来,“快,都别废话了,这不是算账的时候,回头我们再一起扒她的皮!这功夫已经开始答题了,再啰嗦一会咱们干脆等着明年集体重修吧!”
  卓燕站起来,在三个人搀扶下跌跌撞撞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呲牙裂嘴地感叹:“你说咱们四个命格怎么就能这么新奇呢?别人的一辈子——啊不,应该是哪怕几辈子——累积起来,也未必能赶上一次抄错考试时间这样的蠢事;等到了咱们这,嘿!一赶一个准,四个人在失意路上还正好凑足一副麻将!”
  路阳翻白眼,“这哪跟哪啊?这么忙道都堵不上你的嘴,不胡说八道难受吧?”
  卓燕哼一声:“那是!宁可断了腿,不能短了嘴!啊!——”她忽然毫无征兆惨叫一声,“崴了崴了!疼、疼、疼!停一下停一下!”
  原来走得太急,她又只顾着说话,脚下一个不注意劲使得偏了,立刻震到了伤处。
  孙颖不由顿足,急得团团转,“你看你!就添乱!”
  卓燕瘪着嘴巴再也不敢聒噪。
  孙颖是要拿奖学金的……
  她不想给姐妹带来遗憾,狠狠心咬咬牙,在孙颖和小余的搀扶下,重新抬腿迈步,决定忍着疼撑到教室去。
  路阳抱着一堆纸纸笔笔跟在旁边。
  她眼尖,瞥见卓燕鼻尖上起了细细密密一层汗,再一瞧她脸色,已经煞白一片,不禁叫起来:“文静!我瞧你怎么不太对劲?你是不是腿疼啊?我说,疼你可吱声,别硬挺哈!”
  卓燕吸口气,回答她:“没事!知道了!”她虽然这样说,可声音却有些颤,说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
  孙颖和小余都慢下来,“唉,文静,你看你,这又是干嘛呢……”
  话没说完,三个人听到路阳忽然充满惊喜大叫一声:“班长!!”
  三个人听到路阳充满惊喜的大叫:“班长!!这时候看见你实在太好了!快快快,帮我们一把!!”
  卓燕抬头,看到江山。
  算一算倒很有几天没见到他了。她窝在宿舍,他忙着跟吴双促进感情,除了偶尔他发几条短信过来慰问她的病情,此外两个人在她出院以后,竟再也没见过面。
  “嗨!”卓燕对江山摆摆手,扯着一副笑容出来,“江山哥,好久不见!啊,江君,真是,英俊不减当年呐!”
  江山死盯着她的脸看,拧起眉心,“你们不是考试吗?怎么还跟这瞎磨蹭?”
  小余苦着脸回答他:“我们记错时间了……班长,我抄的你的考试时间,她们又都是照我抄的……”
  江山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脸哭笑不得,“我真是服了你们几个!我看你们都是跟卓文静呆得时间太长了,全都变得越来越不靠谱!”
  卓燕一听这话,眉毛一下扬起来;可还没来得及发作,忽然被走进到面前背转过身蹲下去的江山给搞得愣住,“喂你干嘛……”
  小余不由分说从旁边助纣为虐,半强迫地扶着她把她往江山后背上送,“你这呆子!当然是背你去考试啊!靠你自己这条残腿,咱们还不如折回宿舍等明年那回呢!”

  卓燕趴在江山后背上,感觉身下少年健步如飞。虽然他还背着她,可速度却飞快,早把另外那三位给落在了后边。
  迎着呼呼风声,卓燕拍拍江山肩膀,邪里邪气地逗他:“小伙,好久不见,姐觉得你气色非常不错!我说,是得逞了吧?”
  江山毫无征兆的托着她往上使劲一颠,“我说你可真长了大心了,这时候还有心思跟我扯淡呢!”
  卓燕惊叫一声,“啊!我说你能不能稳当点!你是人是驴?怎么还带忽然尥蹶子的!”
  江山不理她,只顾匆匆往前赶。
  教学楼遥遥在望。
  他忽然开口:“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轻飘飘的!”
  卓燕愣了愣,“……啊?”要等一下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腿脚不灵便,多少有点耽误吃饭,就瘦了呗!”停一停,居然有心思开玩笑,“大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多日不见我,一见之下鄙人变得特有股耳目一新的气质?就是,啊呀,她咋一下变这么窈窕了呢,哈~”
  江山脚下一软,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卓文静,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教学楼门口。
  卓燕敲着江山的肩膀,“成了成了,就这儿放我下来吧,她们扶我进去成了!”
  江山迟疑,“来得及?”
  卓燕爽朗一笑,“来得及来不及也不差这几分钟了!我要是自己走进去,坐下就能答题;可你要是把我背进去,坏了,不用等考完这门咱俩就能传点绯闻出来;哇!我还得守身如玉呢,可不能就这么让我的节操受到玷染!”
  江山放她到地上站稳,回头对着她嗤地笑了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就你?还节操?文静真的,可能有件事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全校同学都知道:自动化有一大姑娘,就爱在英语课纠缠一男同学,下棋要照片什么的,人家不肯给,她就不惜自残双腿以苦肉计相逼……”
  卓燕看着江山,嘴角开始抽搐,“……江山你这……”她忽然咆哮起来,“混蛋!!!我居然落得这么一个臭名声了?啊!!!江山你给我等着,等我考完试的,你死定了!!!这都是因为你!”


  第二十二幕

  孙颖小余扶着卓燕往楼里走,路阳抱着三个人的东西颠颠的跟在一旁,一边喘一边念叨:“最近我吃肉挺少的,希望能得佛祖怜惜,让我旁边坐一个学习好的主吧!比如张一迪这种的……”
  她诚恳的碎碎念被小余无情截断,“路阳,你脑袋被文静踢了吧?还想着挨张一迪?你没听过这说法么——张一迪这个人,别看看起来跟很帅很潮,可是骨子里那绝对是正统到不行的作风!你抄,没问题,他可以假装看不见,不给你告老师什么的;可是你想照他抄,那却是绝没可能的事!啊,你们说现在怎么还能有这么正值的男人存在?真叫我惊艳呀!”
  卓燕翻了个白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不给别人抄?”
  小余“切”一声,“我这么关注他,当然关于他的一切都会不遗余力的去打听喽!据说他们宿舍那几个大兄弟比你还能缺课呢,几天前就贿赂张君企图买他个屈服让他考试时候能佛光普度一下众生;不过让张君给拒绝了。张君教育他们:不给你们长点教训,下学期你们还得这样混,四年大学等于白念了。唉,这小哥随便说句话都那么有道理,真是的,叫人家怎么能够不喜欢他嘛!”
  卓燕做着一副要吐的样子,“呕~姑凉,你这么喜欢他,那等下让佛祖保佑,他就坐在你旁边好了,让你赏心悦目考完这一门!”
  小余尖叫一声:“卓文静你不要咒我!我才不要挨着张君!挨着他我就死定了!他一定不肯给我看答题卡!”
  路阳在一旁奚落她,“你不是特欣赏张君的高尚品质么,怎么这会又把人家当蛇蝎似的,说一套做一套,姑凉你太无耻了哈!”
  已经赶到教室门口。
  进屋前,小余不忘为自己竭力狡辩:“谁说爱他就一定要占有他?没听过距离产生美么!”

  卓燕在黑板的座位图上找到自己位置,在小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过去。
  已经开考十分钟,大家都在认真听听力。
  卓燕对小余小声地问:“听力多少分?把这个抠出去,咱有及格希望没?”
  小余也小声地答:“要能抄到的话,行!要抄不到的话,听天由命吧!”
  走在过道,卓燕遥遥看着她那空位子旁边的人头有点眼熟。正想进一步确认,那颗黑脑袋像感应到了什么,一下抬起来。
  卓燕看着那张确实非常熟悉的脸,声音抖地一变,充满惊恐地低声哀嚎,“小余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你这个败家的乌鸦嘴!”
  小余应声抬头,看到卓燕座位旁边那张熟悉的面孔以后,也不由惊呆,“哎我妈呀!文静,你命苦啊,你咋会挨着张一迪坐啊!”
  卓燕撑着身子慢慢坐下,心底冰凉冰凉的一片。
  看来十有八九这一门是要重修了。
  无限哀怨的打开卷子翻到阅读页。
  听力已经来不及挽救,她决定干脆放弃,直接从阅读开始奋斗。
  忽然感觉有道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沙哑,有些飘曵,若有似无,却让她听得真切,“先写作文!”
  这声音好熟……
  卓燕一下抬起头,向旁边张一迪看过去;对方正在调整耳机,并不看她,一脸若无其事的严肃。
  卓燕转回头,皱皱眉。
  刚刚总不会是她幻听了吧?
  那到底是先阅读还是先作文?
  阅读?作文?作文?阅读?
  最后,卓燕还是把卷子翻到最后一页,鬼使神差地先做起来作文……

  一篇作文居然用掉卓燕大半堂课那么久的时间。
  转回前边开始做阅读时,她偷瞄了眼张君,发现他正在写作文。
  卓燕一下愣了:他这是怎么个顺序?他到底是比她还慢还是答得飞快?他前边那些究竟是答完了,还是没答呢?
  她抓抓头,越抓越觉得人生充满诡异,处处塞满她参不透的玄机。
  想不通弄不懂,索性不再研究下去,她转回头闷嗤闷嗤的使劲抠那几个让她云山雾绕的大阅读。
  第一个阅读刚刚连懵带虎的糊弄完,就听见旁边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身旁有人站起来。
  卓燕扭头去看,大吃一惊!
  张一迪居然准备交卷子了!?
  她连忙回头审视自己的卷子:厚厚一沓,她只写完一个作文,只懵完一个阅读;可是隔壁人士,他居然要交卷了!
  卓燕心里开始慌起来,脑门上一下就溢出一层汗。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同样都吃大米饭长大,她答题的步子和张君比起来,实在太TMD稳重了……
  卓燕戚戚地觉得心底刮过一阵冷风。
  她的考试刚刚在作文和阅读中开始,人家的考试却已经全部结束。
  恐怕明年今日,她是难逃重考一次的厄运了……
  卓燕无限哀凄的用指甲抠着卷子,仿佛它跟发票一样,抠着抠着就能抠出个几等奖来。
  她抠得专注又认真;但几等奖并没有被她抠出来。
  只是……她什么时候抠纸练出越抠纸越多的本事了?
  她盯着自己的卷面——卷子上并没有被抠出洞来,反而不知怎么搞的,她竟然抠多出一张纸条!
  卓燕猛抬起头。
  她看到张一迪已经走在过道上,背影那样从容挺拔。
  卓燕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
  她想找机会确认一下,这纸条究竟是她抠出来的,还是他传过来的……
  可那张君却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走到教室门口,他才稍稍顿住脚步。
  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旋转,拉开,迈动脚步向外。
  卓燕叹口气。
  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就要收回眼神。
  却在下一瞬,看到正在旋身关门的张一迪同学,向自己这边望了一眼。
  那一眼,匆匆一瞥而已,却眼神幽幽若倾若诉欲言欲语。
  仿佛在对她说:嘘!别说话,静静抄吧……
  教室门轻轻一响后,关死。
  卓燕低下头,用手掌压住纸条。
  心里澎湃暗喜。
  天!她这腿断得也太值了吧?!
  什么时候,是不是也可以以断腿之名,和他一起合个影留个念什么的呢……

  期末考试在卓燕一瘸一拐中,总算挨到最后一门结束。
  考完试,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回家过寒假。
  晚上吃过晚饭,路阳和小余出去采购,孙颖在卓燕口头指挥下,帮她这个行动不便人士整理皮箱。
  一边拾掇着,孙颖问卓燕:“你明天怎么上火车?我一早就要走了,来不及送你。”
  卓燕坐在床边托着脸笑眯眯答:“你就安心的去吧!小余和路阳说她俩送我。虽然我的腿脚不好,可是笨鸟先飞嘛!我就不信提前四个小时就出发,会蹭不到火车站!安啦安啦,你尽管先走,别担心我!”
  孙颖哂她一句,“谁安心的去吧,我又没死,没个正行,胡说八道!”顿一顿,若有所思一般,又说,“不如你叫张一迪或者江山背你算了,不是可以快一些?”
  卓燕连忙摆手,“耶?不好不好!男女授受不亲呐!再说人家两个现在都是有女朋友的人呢,我要找也得找个光棍扛我才行啊!”
  孙颖耸耸肩,闷闷哼唧一声:“说得就跟你没被他俩抱过背过似的,还男女授受不亲!”
  卓燕没听清她咕哝什么,刚要问,宿舍门“碰”地一下被人用力撞开,声音又大又突然,把她吓得一哆嗦,什么要说的话都哽在喉咙口里,运气又运气后化作一声凄厉尖叫。
  “啊——!!!”
  看到路阳和小余火车头一样冲进来,卓燕想也不想捡起一只拖鞋就向着她们砸过去,“你们两只禽兽,从来进屋就不知道温柔一点!吓死我啦!”
  路阳躲过拖鞋,放下东西,一溜烟窜到卓燕身边,扑上去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眼睛瞪得溜溜圆晶晶亮,无比兴奋地问:“文静文静,你听我说!你猜,我和小余回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卓燕看着她愣了愣,眨眨眼,“啊?看到,什么了?”
  小余也扑过来,“我们看到人间奇景!”她激动得像快要脑溢血,“文静你知道么,我和路阳回来的时候,看到楼底下背阴处有俩道缠在一起的人影;本来我们没当回事,可是走近一看,妈呀!不得了啊!那俩抱在一起要接吻的人你猜是谁?!”
  卓燕受到气氛渲染,不由也跟着瞪大双眼激动起来,“谁?谁?难道是我们导员和某学生之间发生了不伦师生恋被你们给撞破奸~情啦!!”
  哐当……
  路阳一脚绊在凳子腿上,摔了……
  “什么啊!!!”路阳一边揉屁股一边抓狂地叫,“卓文静你个猪脑袋!扯哪去了!导员跟人跟猪奸~情,谁稀罕管啊!我们看见的那俩人是,江山和吴双啊!!!”


  第二十三幕

 学校统一订票,本来卓燕应该和吴双一起回家;但是吴双两天前忽然告诉她,她还有个什么课程辅导,要在学校多留几天。
  卓燕听完路阳和小余的描述,混沌的思绪一下豁然开朗,呵呵阴笑起来,“无耻,太无耻!她这哪是什么课程辅导啊?她就是打着学习的幌子大搞男女关系啊!哇哈哈哈……”
  她淫笑阵阵。
  路阳和小余一起同声附和。
  “哇哈哈哈哈……我们得让江山请客,他不干就给他告诉班导,堂堂班长带头不正经!”小余没心没肺地叫。
  “哇哈哈哈哈……好神奇好神奇!好兴奋好兴奋!我还以为江山同志是打着亲近吴双的幌子在接近我们文静妹呢,想不到事实居然是反过来的!哇哈哈哈……”路阳的笑声癫狂得别有几分深意。
  卓燕差点从床边栽下来,“路阳你这乌鸦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拿江山那个倒霉蛋和我绑一起说事儿!当心我腿好以后大飞脚踹你!”
  孙颖在一旁直摇头,“乱,乱啊,真够乱的!”
  小余赶紧把刚采买回来的几大包东西从地上捡起来,“这回好了吧!”
  孙颖叹气,“我说的不是屋子乱!”
  路阳学她,也叹一口气,“唉,人家孙颖说的是男女关系乱!唉,乱,乱啊,真是够乱的!”
  卓燕狂翻白眼,“切!其实一点也不乱;不过是你们三个大妖怪在唯恐天下不乱!”

  第二天出发前,吴双来找卓燕。
  “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吧!”吴双笑眯眯说。
  卓燕纳闷,“你不是有事要留下?”
  吴双有些支吾地答:“那个课程辅导……等开学时提前回来些再弄也可以的!”
  卓燕懵懵懂懂,“啊,这样啊!”继而马上开心起来,“哦也哦也,这下路上有人跟我作伴了!我终于又可以不停聊天啦,哈哈!”

  几个姑娘又搀又扶把卓燕搬下了楼。
  楼前居然站着个人。
  见她们从楼里出来,那人迎过来,人走到吴双身边停下,眼神却落在卓燕身上,“小瘸子,你有福了,这次哥跟你们一起走!”
  卓燕看着江山笑得颇欠揍的脸,满心愕然,“啊?”转头望望吴双,“他刚刚在说日语是不是?我怎么听不懂?”
  路阳也怪声怪气,“班长,导员不是留你帮他整理资料吗?”
  江山随口答一句,“等开学之前再说!”
  卓燕对吴双小声说:“他学你耶!都这么热爱开学前夕!”
  吴双笑一笑,帮江山解释,“别闹了!你不是腿不方便吗,早走几天,大家一起,还能照应你一下!”
  卓燕拖着长声怪叫:“哦……是这样!”她对吴双挤着眼睛,贼笑兮兮,“谢谢你们啊,班长以及——班娘!”
  这边一群人正在说话,那边忽然有人叫一声:“卓燕!”
  大家一齐转头去看。
  抻着脖子,越过眼前两颗人头,卓燕看到不远处的张一迪。
  “卓燕,”他走过来,肩上背着背包,站定在她面前,微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卓燕再一次错愕,“恩,收拾好了……啊?你是要和我……一起走?”
  张一迪轻轻一点头,“你的腿是因为我断的,我有责任负责照顾你回家。”
  他说得云淡风轻,卓燕却变得有些莫名局促,“没事、没事!不用、不用的!多麻烦!你和我又不顺路,绕这一趟远,多折腾!你看——”她抬手指一指吴双和江山,“我们是一路的呢,没问题!而且到了站,家人就来接我了!”
  她怕父母担心,始终没把断腿的事告诉家里,只说行李太多,要爸妈进站来接。
  张一迪抬眼看一看吴双和江山,又看回卓燕,顺手把背包卸下来递给路阳,“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谢谢了!”转头对着卓燕,嘴角漾起一抹笑,压低了声音,“我猜你并不好意思去破坏人家的二人世界!走吧,再磨蹭就赶不及了!”
  一边说一边转身半蹲下去。
  卓燕看看路阳,有些不知所措。
  路阳二话不说,和小余对一对眼神后,拉着卓燕往张一迪后背上用力一扑,“真能磨蹭,多大点事啊,又不是抢你家鸡蛋!赶紧的吧!”
  半推半就之下,卓燕伏在了张一迪的后背上。
  江山走过来,接过路阳手里张、卓两个人的行李,对张一迪微笑说:“其实我顺路,可以送她和吴双回家的,你还要绕一次远,多过意不去!”
  张一迪淡淡笑,淡淡答:“没关系,应该的!”

  在火车上,卓燕嚷嚷要上厕所,吴双只好扶着她去。
  解决完毕,往座位返回时,趁着这功夫,卓燕赶紧盘问:“双儿双儿,小余和路阳说,看见你和江山你们俩,接、吻、了!”
  吴双一下红了脸,“卓燕我真是……服了你!唉!你怎么什么都说!” 抬手推她一把,人羞得不行,“你和你们宿舍那几个人,真是讨厌死了!”
  卓燕哈哈笑,学她的样子一扭肩膀,“讨厌死了!”
  有人突兀地横插一句进来:“讨厌死了!”
  卓燕觉得这一瞬自己像被雷劈到。
  她转头,对学着江山没好气地叫:“干嘛乱学人!你从哪冒出来的?我们女生说悄悄话呢知道不知道,你听什么墙脚?是不是大学生啊,有没有素质啊!”
  江山嗤一声,“墙脚什么的我没听见,我就听见你在这恶心人了!好好的话不说,学人家发嗲,呕……”
  卓燕瞪起眼睛,“呸,谁发嗲了,我明明学的是你老婆!”
  看她们要掐起来了,吴双赶紧在一旁打圆场,问江山:“你怎么来了?”
  江山对她说话时,语气倒是和煦温柔,“你们这么长时间没回去,我怕出什么事,赶过来看看!”
  卓燕翻白眼,“我又不会把你媳妇吃了,至于这么挂虑么!”见江山皱眉,怕他又开口损自己,连忙赶在他前边问,“张一迪呢?”
  江山语调平平答:“在看东西。”顿一顿,忽然挑高眉毛笑一笑,“你倒挺记挂他啊,文静妹!”
  卓燕哼一声,白他一眼,不理他,扶着车壁自己往前蹭。
  越过江山以后,她隐隐听到他在她身后小声问吴双:“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卓燕邪恶一笑。
  她总算逮到机会可以报之前被奚落之仇了!
  她回头,对着江山大声问:“班长,虽然你学的是鬼子话,不过简单英语据说你还是知道一些地!那你说,kiss这个词,到底是名词还是动词啊?”
  江山看着她,脸僵一僵,不说话。
  卓燕笑得无比灿烂,“我们刚才是在说啊,有人看见经过你和双儿你们俩人的实践,充分验证了kiss这个词,它其实是个连词呐!”
  听完她的话,吴双在一旁羞得直跺脚。
  “卓燕你……你真是的,就胡说!”
  她一扭身快快跑回座位去。
  留下江山拖长了一张脸,两眼直愣愣瞪着卓燕。
  卓燕被他看得发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嘿!哎!干嘛,要吃人么!”
  江山拍掉她那只挥来舞去的手爪子,依然没说话,一转身也走了。
  卓燕望着他背影足足愣了好几秒钟。
  等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她才回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嗷嗷直叫:“喂喂喂!你们两个人,太过分了吧!!有异性没人性!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你们俩倒是等等我啊……倒是扶我一把啊……”
  任她喊得哀怨,前边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卓燕无限幽怨地叹口气,哼唧两声,嘟嘴扶着车壁,自己一步一步往回蹭。


  第二十四幕

 这个寒假,卓燕带给父母带来极大惊吓。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宝贝女儿活蹦乱跳的上学去,回家时居然断了一条腿。
  卓妈心疼得直掉眼泪,卓爸变着花样儿的给闺女做好吃的,大补特补。
  卓燕没心没肺,笑嘻嘻对父母说:“你看你们俩,大惊小怪了吧!不就断腿吗,又不是断头呢!这对我其实是种历练、历练知道吗!这是好事嘛!”
  她这番话惹得卓爸卓妈直啐她胡说八道。
  父母的伤心难过很快被她安抚好。可随后她自己却紧跟着变得失落惆怅起来。
  郁郁的心情随着听说董成不回家过年、要去外地他祖母那里,腾腾升起,不休不灭。它们一团团簇拥在她胸口,憋得她难过到想哭。
  然而又怎样都哭不出来。只是憋闷着,快要窒息一样。
  盼了一个学期,急急忙忙的赶着放假回家,为的不过是能和他尽快见上一面。结果他却一句在奶奶家过年,就把她一切美丽憧憬化为肥皂泡沫。
  他们通话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林娟说,以前高中忙着学习,我已经几年没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年了,今年是我读大学的第一年,怎么说也应该过去陪陪他们……卓燕,真遗憾,我们这次聚不了了;下次吧,等放暑假的时候,我回去,我们一定聚!”
  ——林娟说。
  原来是她的建议。
  曾经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然而从很久以前、从她认识董成开始,她们便在渐渐地、悄悄地、心照不宣地,变得疏远。

  因为行动不方便,卓燕哪也不能去,每天都窝在家里。
  爸妈并不知道她的心事,以为她整天闷闷不乐是不能出去玩的缘故。
  为了让女儿开怀一些,他们两个出资给卓燕买了台笔记本电脑,让她上网解闷。(注:二十世纪初,大学生不是人人有手机、人人有电脑的^_^)
  卓燕手捧着崭新的电脑,兴奋的心情只是那么一瞬,随后便又是漫长无止境地百无聊赖。
  董成奶奶家在乡下,即便她可以上网了,董成却不可以。
  有了电脑又能怎样?终归是联系不上他。
  卓燕依然闷闷不乐。
  过几天,家里电话响起来。
  不一会儿,卓妈拿着无绳分机从客厅走进她房间,嘴角的微笑中隐有暧昧,“闺女,找你的!一个男孩子!”
  卓燕接过话机,“喂?”一声。
  卓妈在一旁急忙问:“这是谁啊?谁啊?闺女你说这是你男朋友不?”
  卓燕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立刻朝卓妈翻一个白眼,“妈你可别瞎猜了,什么我男朋友啊!这是我班班长、吴双的男朋友!”
  卓妈努努嘴,怏怏地走出房间。
  卓燕听到话筒里传来某人很不高兴的声音,“卓文静!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到处提着前的给我制造绯闻!什么叫‘吴双的男朋友’?我们俩现在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呢,谢谢!”
  听他这样说,卓燕不禁愣了愣,心直口快地问:“啊?都接吻了还不算?!那得什么样才算啊!!”
  话筒那边沉默好久。
  卓燕吞口唾沫,为自己刚刚的唐突变得有些战战兢兢,“你是不是……特别不爱被人提你和吴双你们俩接……呃,那个的事啊?你要是不高兴我提,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提……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哈,别生气,为这个咱俩可犯不上伤了和气……”
  “文静妹!”江山突然开口。他叹口气,问她,“你的腿怎么样了?”
  卓燕瞄一眼自己的残腿,“唔,不疼不痒,等到开学那时候应该可以好得七七八八了。”顿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便问江山,“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座机号码的?”
  江山 “切”一声,不以为然地答:“这问题问得真够笨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咱们班班长啊!咱班谁的户籍资料我这没有备份啊!”
  卓燕见不得他那副得意样子,想也不想就朝他泼冷水,“你这么本事,那我问你,你知道吴双家电话吗?”
  “……”江山语塞。
  过一会他狡辩:“别赖皮,她又不是我们班的!”
  卓燕不依不饶,“粗心!太粗心!什么不是我们班的,要我说,就是你自己功夫做得不够!”
  “你就跟我胡搅蛮缠吧,这怎么能算功夫做得不够呢?她不是有手机吗,我们可以打手机啊!”江山说得理直气壮。
  卓燕忍不住嘲笑他:“是是是是是!江少爷您银子多着呢,哪在乎那点儿漫游费啊!可是吧,话要这么说,那我可得挑挑理了,凭嘛您老人家对别人就毫不吝啬,漫游都舍得,到我这就抠门得要命?那我也有手机啊,你干嘛打我家座机!你歧视我和我的手机以及我家座机是不是!”
  江山被她抢白得连连运气,“卓文静你!你说说你!你说说你有多歪吧!你这个小刁婆子!”


  第二十五幕

 过几天,卓燕又接到电话。
  这次打电话的人,是张一迪。
  卓燕很吃惊,“你怎么也有我家电话?”
  对方低低“恩”一声,仿佛沉吟。然后说:“我跟你们宿舍小余那里问来的。”
  卓燕哼哼一声,“那我就不奇怪了,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小喇叭广播电台,还是极其热情以及无偿免费的那一种!”
  张一迪低笑一声。
  卓燕听着他的笑声,想起路阳和小余的一段对话。
  “文静妹,我说上辈子你摘了张一迪的笑神经吧?平时听说八极以上地震的次数都比听说张一迪笑了的次数多,可是这厮一听你讲话,就会嘶嘶的笑,真奇怪,老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别诽谤我偶像!他不是‘笑’好不好,他是在‘笑话’!他是在笑话文静太傻了吧唧了!”
  这时再一次听见张一迪笑。卓燕忍不住问:“张一迪,我问你个问题行吗?你干嘛一听我讲话就笑……话我啊……很伤自尊的耶……”
  对方沉默。
  卓燕用手指缠绞着电话线,有些忐忑。
  一小会儿以后,她听到他说:“你觉得我是在笑话你?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轮到卓燕不吭气。
  “你想多了,我笑是因为我觉得听你说话很……很开心。”最后三个字声音渐渐弱下去,隐隐带着几丝腼腆味道。
  “哈哈哈哈!”卓燕高兴起来,朗声地笑,“你一定不要变卦呀!等开学以后,你一定要帮我把这番话告诉给小余知道!省得我总是被她鄙视,说我傻乎乎的,哼!谁比谁傻得多还不一定呢!真是的!”
  张一迪又低笑起来。
  过一会他问:“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卓燕大大咧咧地敲了敲腿上的石膏,“等开了学,石膏应该可以拆掉啦!”
  “你的脚不方便到处走,假期怎么过?会不会无聊?”
  卓燕想到董成,心底有些黯然。
  甩甩头,打起精神,她答:“不会!我爸妈给我买了小电,可以在家里上网解闷!”
  张一迪应一声,“恩。”隔一下,开口问,“有没有QQ号?”
  “没有哎……”卓燕有些汗汗的。
  上网上得她这么不专业,是不是有点丢人啊……
  张一迪又“恩”了一声,“这样啊。那行,我就问问你腿怎么样,好好修养,期待开学时可以看到你恢复以往的欢快身影!”
  卓燕笑眯眯答一句“谢谢!”两人结束通话。
  过一会,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屏幕显示有短信进来。
  卓燕这时才想起来,手机还没有还给张一迪。一边拿过,一边提醒自己,等开了学,一定记得物归原主。
  打开短信阅读。
  上面写的是:
  QQ账号:6571****
  密码:zhuoyan
  上线加我,号码是:6410****
  发件人是张一迪。
  看完短信,卓燕“哈”一声笑出来。
  一直嫌麻烦懒得动,所以才没有去弄QQ号。想不到张一迪这样善解人意并且乐于助人,什么都给她弄好了。
  她一蹦三弹跳到桌子旁边,打开电脑,联通网线。
  登陆上去,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卓叉叉。
  她一下笑起来,连忙加上张一迪的号。
  一个叫“张”的头像出现在好友框里。
  卓燕敲下键盘。
  卓叉叉:你给我起的名字呀?
  张:恩。
  卓叉叉:根据……五子棋?
  张:恩。
  卓叉叉:可是……五子棋是两个人下的!
  张:对。
  卓叉叉:……
  卓叉叉:一字君!
  张:呵呵!
  卓叉叉:……
  卓叉叉:二字君!!!!!
  张:呵呵呵!
  卓叉叉:!!!!!!!!!!!!!!!!!!!!!!!
  张:你真有趣
  卓叉叉:呃……不如你夸我幽默吧^_^
  卓叉叉:我说,五子棋是两个人一起玩的,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叫棋谱的名字呀?你也应该改名!
  张:哦。好。
  卓燕怔了怔。
  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居然挣扎一下都不。
  过一会,对方又与她说话。这时他的名字已经变成“张圈圈”。
  张圈圈:好了。
  想着张一迪平时又帅又酷的一张脸,再看看屏幕上那个无厘头的名字,卓燕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出来。

  因为有了张一迪这个网友可以时不时聊聊天,这个寒假对卓燕来说,竟没有预想中那样无聊。
  聊天时,她问张一迪:“对了,你跟我要那个筐,到底是干嘛用啊?”
  张一迪却不肯爽快地告诉她。
  他掉她的胃口:“你如果能在开学前把腿伤养好,作为奖励,等开学以后我会让你亲眼目睹那只筐的用途。”
  卓燕好奇得不行,百问千问,就是问不出答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几乎盼望能够快一些开学。
  期间江山也隔上几天就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两个人说不上两句话就会斗嘴斗得你死我活。
  董成也有打电话来,只是每次通完话,卓燕都会情绪低落好几天。
  有时候,有些人,因为太过在乎,反而不见比再见更轻松,反而联系以后比默默想念更觉难过。
  林娟一直没有联系她。她主动找,她却躲。于是只好算了。
  后来吴双也到家里来过一次。
  卓燕问起她有没有和江山通电话,通话频率如何,吴双红着脸答:“还行,几天通一次!”
  卓燕有些不可思议,脱口而出,“不会吧!热恋耶!怎么可以几天一个?不说一天几个吧,至少也应该一天一个呀!这频率都快赶上给我打的了!”
  吴双闻声神色变一变。
  她令自己微笑地问一句:“他常打电话找你们班同学啊?”
  卓燕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没没,我只是顺嘴打个比方!他才懒得给我们打电话呢!”
  尽管话圆了回来,可气氛却一发不可收拾的尴尬下去。
  再说几句话,吴双起身离开。
  吴双走后,卓燕长长松一口气。
  没见过比江山和吴双之间更诡异的情况。
  一场恋爱谈得反反复复,好像已经开始步入热恋、可又好像总还没有步入正题,时不时又把她这个媒人搅在中间浑一浑,结果真是混沌迷茫个一塌糊涂。
  两个人的爱情里,一旦出现第三人的身影,无论她是怎样的一副姿态身份,三个人一路行来,每一位的脚下,都实在步步惊心。
  卓燕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决定等到开学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和江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