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章 我的夫君凭什么要共享?
刚到日昳(下午两点左右),就有宫人禀报:“启禀皇后,韩氏入宫觐见。”
韩立儿懒洋洋从郗愔怀里爬起来,嘟哝道:“别忘了叫祈儿起床,我先去紫宸殿了。”
郗愔勾过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知道了,你去忙吧!别忘了你还答应了祈儿画什么人鱼,忙完了就过来。他记性好的很,你若失信于他,他又该闹了!”
“嗯。”韩立儿点点头,起身之后才发现这情形有点怪异。走到门口,才恍然,两人的身份似乎对调了,郗愔成了谆谆嘱咐的家庭夫男,自己倒像是出门打拼的女强人。
摇摇头,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驱走,要是让郗愔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结果她可不敢想象!
韩家一共来了四口人,韩家家主(名义上韩立儿的叔伯),韩妻姜氏(名义上韩立儿的婶娘),韩家的大子韩非(名义上韩立儿的族兄),韩家的小女儿韩雪(名义上韩立儿的族妹)。
三个男丁来了两个,想来那个应该还小,不适合带进宫。
韩立儿打量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让他们依次坐下后,便道:“多谢叔父多年养育之恩,我进宫以来,家里可还安好?”
韩家人也不过第一次见韩立儿,见她容貌妍丽,面色也和善,心里缓缓松了口气。韩家与韩立儿现在可算是绑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自然是安好的,多亏沈将军庇佑,一家才能在阳都安定下来。”说话的是韩父,四五十岁年纪,蓄着须,说话行动上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我自是要多谢沈将军的。婶娘可还习惯阳都的生活?”韩立儿又看向姜氏。
姜氏三四十岁,可能是家族凋零,面有凄苦色,脸上虽然敷粉,也掩饰不去年老色衰。听到韩立儿询问,便答道:“因住处临近将军府,故而未有歹人侵扰,邻里也算和睦,比起以往飘零,现在已是安逸富贵之乡。”
满意就好,以后很长时间自己和韩家都会是合作关系,她自然不想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看来郗愔的确是仔细调查过的,这一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惹事的主,这样便好,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韩立儿又问了几句家常,便转向韩非,“听闻皇上已恩准兄长进入太学?”
“是的。”韩非是个面容二十五六的青年,面容周正俊秀,按照普通人的眼光,也算得上一名美男。更难得的是他脸上气韵平和,说话行事都不卑不亢,想起郗愔曾说过韩家都是靠他支撑门面的,是个有责任心有能力的。现在有了自己这位皇后可以借机上位,也难得没有露出谄媚之相,心中对他的映像更是提升了不少。
“可有出仕的意愿?”韩立儿试探的道。
韩非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非也有志向,但非知道自己还太浅薄了些,纵然阅书万卷,然没有名师指教,终是肤浅于表。此次能进入太学,有名师指教,非受益良多,约莫一年半载才能见成效。”
意思是一年之后再出仕?韩立儿也不勉强,相反鼓励道:“你这想法是好的,官场如战场,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是在指教训导了?韩非虽然以前没接触过韩立儿,但观其言行,也知道不是寻常女子,且这话正好说到了他心里。便躬身一礼道:“谨受教。”
跟韩非说完话,便轮到韩雪,小姑娘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出落的倒是水灵灵的。韩立儿问道:“阿雪可许了人家了?”这年代,女子过了十四就能嫁人了,一半十二三岁家里就为之定亲。
“昔日里家族式微,又辗转零落,还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姜氏说道。
好歹往日也是大族,眼界在那里,想嫁给望族,人家看不上,贫寒士子韩家又看不上。一来二去,自然是没有遇到合适的。韩立儿了然的点点头,说道:“既是没定亲,婶娘也不必着急,在家多养上两年。待得兄长站稳脚跟,自然会有人蜂拥而上求娶阿雪的。到时婶娘怎么挑都行!”
“谨遵皇后教诲。”
跟韩家人的见面半个时辰就解决了,让人送了韩家人出宫后。韩立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朝前殿书房而去,还有小团子的美人鱼要解决呢!
***
就在韩立儿见韩氏一家的时候,后宫美人们不出意外的求到了郗愔那里。
“皇上,望皇上垂怜,请皇后收回成命……”
趿拉着木屐的郗愔走出书房,看到的便是跪了一地的美人。
“怎么回事?竟然闹到了前廷?”
郗愔清冷的声音传来,李美人顿时激动了,急不可待道:“皇上,皇后要把我们姐妹遣散出宫,皇上,您……”
“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做主,她既说了要遣散你们,你们听命就是。”不待李美人诉完苦,郗愔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李美人一噎,顿时瞠目结舌。
“皇上。皇上真要抛弃妾么?”梁美人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一张苍白娇弱的脸,看起来好不伤心。
“不必说了。”郗愔淡淡的喝止,“你们即便留在宫里,也不过只是空有其名。莫拿朕说事,朕知道你们的心思,不过是贪恋宫中权势,皇后允许你们迁入郗王府,已经是许了你们富贵荣华,若还是心存不满贪心不足,朕不介意强制执行。”
“皇上……”梁美人瞪大了眼睛,惊的眼泪都忘了继续流,晶莹的泪珠挂在脸颊上要坠不坠,看起来倒是比方才哭泣的时候更加楚楚可怜。
“后廷之事,本就该是皇后做主,你们直接越过她闹到这里,可是不将她的皇后身份看在眼里?朕告诉你们,她是朕的皇后,不管如何,对你们同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朕相信你们也都是聪明的,该怎么做,心里自有一番衡量。”
他徐徐说道:“都回去吧!”
他的姿态冷漠而淡然,仿佛她们伏地的祈求就是一场闹剧,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告诉她们,她们本就是尘埃,现在皇后拿着浮尘想将她们拂去,若是聪明的,顺势就该滚了。若是准备死赖着不走,等待她们的将是烟消云散!
多么无情而又冷酷的帝王啊。即便是以前做将军时,也没见他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她们早已习惯了。然而,自他成了皇帝,她们的位置随着他增高,她们已不再奢求得到他的恩宠怜爱,只希望能在这宫廷中站稳脚跟,享得一生的荣耀。然而现在看来,这也是她们的妄想了。
看了场大戏的韩立儿从廊下拐出来,郗愔回过头,看着她朝自己飞了个媚眼儿,嘴角不由抽了抽。
李美人一眼瞟到了这一幕,从地上爬起来就朝韩立儿冲了过来。转眼,她便冲到了韩立儿的身边,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跪在地上抱住了韩立儿的腿,“皇后,皇后,您就可怜可怜妾吧,妾一定安分守己,一定会听您的话的,求您可怜可怜妾吧,让妾留在宫里。”
哭着就开始磕头,力气大的很,眨眼额头就一片红肿。
周围的宫人们都被这一幕弄的呆若木鸡,一个个无不伸长了耳朵,好奇的看着事态发展。
李美人继续大声哭喊道:“皇后,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就当收留一只狗一只猫,把我们留下吧!”
韩立儿好笑的看着她的哭喊示弱,待她声音稍小,才冷声说道:“你这样说可就错了,如果你真是只猫,我也不介意收养。因为猫猫狗狗只是宠物,只要养熟了就会把我当主人。可你们就不一样了,你们是美人,是与我争夫君的的,喂熟了你们,好等着被你反扑么?还是你们以为我大度的很,愿意将夫君拿来与你们分享?”
她的声音一落,李美人便想申辩,便想说她不会与试图与皇后争宠。
韩立儿却是声音微提,以更加冷的声音说道:“我本就是个绝情的,别说与人分享夫君,便是任凭别人占着名分,也是如鲠在喉的,你们既是喉中刺,我又为何要可怜你们?”
“你……”李美人被她的嚣张再次惊掉了下巴,下意识的就朝郗愔看去,泪珠滚滚道:“皇上,您便要立这样嫉妒成狂的女人为后?”
“松手吧,朕早已经说过,她是朕的皇后,无人可以置疑。”郗愔目光微寒,不想再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
在他想来,这些女子自从被送至自己府中,这许多年来,他都未加辞色,也从未对谁宠爱过,即便是留在宫里,也不过是熬日子而已。立儿放她们出宫,允许她们住进王府,不止给了她们自由,还允了足够的钱财。这样的条件怎么也比困在深宫好吧?可她们偏不这么想,为了一些芝麻大小的名头在这里大哭小闹,实在是没有一点见识胸怀!
李美人却是不肯放手,韩立儿冷笑:“你前面还说要安分守己,听我的话。可转眼就对皇上说我嫉妒成狂,可见,即便是做一只宠物猫,也是不合格的。”
162章 霸占你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在韩立儿的冷笑中,李美人气急,张口就朝韩立儿的腿咬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韩立儿却是有准备的死劲儿一提脚,裙子一撩,抬脚就朝她踢去。
“砰——”的一声,一脚正中李美人下颌,顿时嘴角流血,惨叫一声,朝后跌落滚出几步,正好被侍卫按住肩膀提起。
“送她们回住处,限时两个时辰内离宫。派一队黑甲卫将她们送会郗城王府。若是路上还欲闹事,或禁或杀,度情处理即可。”郗愔眉心轻蹙,一脸嫌恶的看着哭闹的众女,对李美人的惨状视而不见,冷漠而绝情的下达命令。
“是。”当即就有人领命,大手一挥,几个哭闹的女人被毫不留情的带走。
韩立儿淡定的拉了郗愔转身进门,将一切烦心隔绝在门外。
“有没有觉得我很霸道很过分?”
“有。”看到韩立儿要嘟嘴,郗愔哭笑不得的道:“在我能力范围内,你便是霸道过分又如何?”
韩立儿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软绵绵的哼哼道:“反正只要我还合你在一起,就不许第三人插足。”
“一直都知道你这性子。”郗愔拉了她的手一起往里走,想到当时她还是侍妾时,就敢提出要独宠,就知道她在这方面是个心眼狭小的。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宠着她,爱着她,因为她是他认定的女人。他的身边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她。不过,这等心思却是不会告诉她的!
韩立儿挑挑眉,我这性子怎么了?
“定了下月初十为立后大典,这是今日最好的吉日了。”郗愔伸手将她散开的头发拨到耳后。
“哦,好啊,你决定就行。”这个东西她又不懂,所以也就没打算自己操心。
“到时候会有许多人来恭贺,北国也会来人。依照萧衍的性子,怕是也会好奇派人来,我想是不是可以动用些手段,到时候趁机将愿儿带回来。”郗愔犹豫了一下,对韩立儿说道。
韩立儿手一紧,面上也认真起来,“你有把握吗?”
“只有三成。”这几年,为了应付他的人渗透,萧衍一直龟缩在襄城不出,那里是萧氏的大本营,被他用全部手段控制的死死的。不管是守城人,还是城中的茶铺店家,大部分都是萧衍派下的,只要有陌生人混进去,或者形迹可疑的,马上就会被发现,管制之严可见一斑。
这五年来两人连续斗法,无赖郗愔客场作战,屡战屡败。襄城又在北国腹地,只要不是压倒性的大军碾压,他派去的人便始终没办法接近萧府内部。
萧衍近几年日愈风流,他先后也派了不少女子入他府中,可那些女子只要试图接触萧卓,便被悄无声息的处理了,次数多了,他也不再打这个心思。只好暗中蛰伏,以图伺机而动。
此次他大婚立后,想来萧衍也会得到消息。以他的心性,定会好奇他娶的是怎样的女子,说不定还会亲自来看看,如此一来,也就等于给他送来了机会。
韩立儿也动心了,话说在萧衍那里错过了儿子,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心中也思量着以后怎么见到儿子。现在郗愔要借用立后的时机趁机而入,她是不反对的。只不过心里担心愿儿被萧衍养了五年,不知道会如何看待她和郗愔这对亲生父母?
“你决定就好。要是事不可为,也莫要强求,以愿儿安全为重,日后总能找到其他法子。”
“放心,我心中自有轻重。”
“嗯,那就好。”韩立儿在郗愔书案上拿了一张白纸,再在笔架上选了一支小号的毛笔,准备为儿子画美人鱼。
突然想到什么,边润笔边道:“对了,以前我不是筹备过开书馆吗?现在我想重开行不行?”
“在阳都?”
“是啊,我现在既然是皇后的身份,那做现在这件事自然是更顺手了。”她这次来的任务,便是尽量多的收集这个时代的文化,作为传承一号的主人,不可能只享受高级待遇,而不做事的。这次已经是上面考虑到她的特殊性而特批她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若是再不拿成绩说话,什么时候取消了自己待在这个时代的权利,那才叫得不偿失。
“我早就想好了,书局名字就叫:古今书局。汇总天下书册,誉抄书籍。到时候可供人借阅,也可供抄录,惠及天下。没准儿以后能为你培养许多人才呢!”对于这个时代,一个开放型的图书馆,算得上是划时代了。
郗愔仔细考虑了下利弊,觉得这主意不错,但也很有风险的。不管哪个时代,统治者都希望自己的百姓愚钝些,那样更利于统治。
而贵族之所以被称为贵族,世家之所以被称为世家,便是因为传承和积蓄的资本。传承是世家立家之本,每个家族都对家传之学藏的严实,一代代的积攒起来,形成宣超于别人的底蕴。不论这江山换谁来做,他们都雷打不动。最古老的世家,如今已经传了四五百年,不知道熬死了多少王朝,他们照样还矗立不倒,因为不管谁做了皇帝,都需要人才,而出身世家的优秀子弟,通常都是君主仰仗的国之栋梁。因此他们身份显达,皇室都会给予礼遇和忌惮。
他作为皇帝,也是要仰仗世家的。然而世家霸占朝堂,很多时候也会让他展不开手脚。若不是他武力强悍,手中军权在握,恐怕被制肘的还要厉害些。
“若是如此,得换个名目,否则世家怕是会反对。”
想到文化垄断的世家,韩立儿便明白了郗愔的意思。略一思索,便道:“到时开了书局,便说是为了怕书简和传世之作遗失,才特地收归一处。让人进去赏阅,也是为了让人瞻仰那些先贤们的高深思想。只要不主动说明培养寒门子弟,相信世家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反对。就允许世家收藏典籍,不允许皇室也留下底蕴么?哪来的这个道理!”
郗愔摇头失笑,他都忘了立儿还有一项绝杀的本事:阳奉阴违!
韩立儿却丝毫没察觉自己被郗愔用贬义词夸奖了,径自蘸了墨开始画画。作为只有五岁的小朋友,是需要卡通和动漫来丰富生活的。因此韩立儿也不用工笔或者泼墨的传统画法。只用线条画出夸张动感的简笔“人鱼公主”。
郗愔也被这画法吸引了,凑过头来盯着看了半晌,直到她画完,修长的手指点着画中人鱼公主夸张的大眼睛,“人的眼睛怎么会长成这样?”
“这是夸张的手法好不好?难道你不觉得神态上比传统画法更直白么?”楚楚可怜的眼睛多能表现萌态啊。
郗愔的手指向画中人物的鱼尾,“真有这样的人鱼?”
“怎么可能。神话中不是有鲛人泣珠么?难道谁真的见过鲛人不成?这美人鱼跟鲛人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只是传说罢了!你怎么会这样问?”
郗愔手臂搭上她的腰,将之揽入怀中,叹息道:“你在我眼中,便如这人鱼,即使拥你入怀,也害怕你有一日会消失。立儿,永远陪在我身边可好?”
那语气中的祈求和脆弱让韩立儿惊讶的抬头看他,这般明显表达他感情的时候可真不多。迟疑了一下,韩立儿稳了稳心绪,才道:“若是祈儿长大了,你愿意传位给他,跟我一起离开么?”
这话,她是一直不敢问的。她能回到这里,便决定了在未来某一天她必须要离开。她不知道能陪他多久,所以一直隐藏着某些秘密。想着能陪他几十年,也算真正做了一世的夫妻。到那时儿女长大,今生便圆满了。即便在未来的上百年的时间里,再次重回孤独,有这几十年的温馨岁月,到时也该能淡然以对了……
因此,她一直避免着涉及永远这个问题。因为她给不了永远,而他的永远,与她是不同的。可此时被他提及,她的心还是会震颤!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郗愔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只是想想而已。不是有很多人功成名就之后,便退隐山林么?等祈儿愿儿长大,你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了,一生也算圆满,我就想着我们是不是也能归隐。”韩立儿敛去心中翻滚的思绪,故作轻松的说道。
“作为皇帝,哪有说退便能退的?”郗愔松口气,觉得自己多心了,女人总是幻想着与夫君神仙眷侣长相厮守的,立儿也不例外。
韩立儿脸色有些难看的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以掩饰自己失望的情绪。果真还是自己异想天开了。能霸占这个男人最青春美好的岁月,已经是她的幸运了,再奢求更多,代价恐怕不是她能支付的了!
郗愔见她这样孩子气,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即便要退,也要等祈儿能够独当一面,我才能安心的放手啊,不然就算归隐山林,怕是也要为他担着心!”
韩立儿在听到这句话后,心里的沮丧顿时烟消云散,抬头时已经是明媚的笑脸。垫脚在他下巴上咬了下,嗔道:“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163章 立后前的风波
小团子拿到画的时候表情很怪异,肥肥的小手戳着画上的人物,“姨姨,人鱼的眼睛这么大,就不怕沙子进了眼睛么?”
噗,韩立儿想吐血,为什么一样的五岁孩子,古今审美观会有这么大的差异?他不是该感叹一句“太可爱了”么?
看着团子纯澈如水的眼睛,韩立儿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训导儿子:“人鱼是生活在水中的,你见过哪条鱼在海底会担心沙子进了眼睛么?”
“是这样吗?”看到韩立儿笃定的点了点头,团子才满心欢喜的将画卷了,“我明日就拿画给老师看,今日我为老师将了人鱼传说,老师说他从未听说过呢!”
韩立儿只觉得头疼,将目光看向坐榻上正认真看着书简的郗愔。郗愔察觉到她的求助,便对团子招招手,等团子到了身边,郗愔教育道:“以后不许拿这些故事讲给老师,此乃生活娱乐小事,不懂询之父母即可。”
团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郗愔看了韩立儿一眼,又对儿子说道:“祈儿,为父不久后便要娶立儿为后,以后她便是你的娘亲,要改口了,知道吗?”
姨姨要变成娘亲?团子脑子转了转,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娶谁谁就是娘亲么?”
郗愔肯定的点了点头。
团子还是有点委屈的,毕竟自己对着画像叫了那么久的娘亲,现在忽然有了真人娘亲,还不是画里的那个,多少是有些想法的。心里感觉有点失落,又有些欢喜,小孩子的复杂心思,也是很忧桑的。
韩立儿见团子耷拉下脑袋,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有些高兴,又有些沮丧,心情同样是复杂的。明明是自己八月怀胎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生下来的,现在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却不敢告诉他,自己是他亲生的娘亲。
看着儿子纠结状,韩立儿什么好心情也没有了。故作无所谓的道:“祈儿不叫娘亲也可以,等什么时候想叫了就叫,姨姨会等着那一天的。”
小团子抬头看向韩立儿的盈盈笑脸,粉嫩的小脸有些微红,有些扭捏的道:“我知道姨姨对祈儿很好……”可他现在就是叫不出来嘛!
“没关系的,不管叫什么,姨姨都一样喜欢祈儿。”韩立儿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祈儿饿了没?要不要吃点心?”
团子朝郗愔看了一眼,见父亲没有生气的迹象,立刻眉开眼笑,眯着眼睛点头:“好啊,祈儿要吃点心。”
吃完点心,带着团子回到紫宸殿,韩立儿又照旧为他洗脸洗脚后讲故事哄他睡觉,只这一次吸取了美人鱼的教训,讲的都是成语小故事,没再拿西方童话故事出来,两个世界毕竟有差距的,她不能误导小孩子。
回到寝殿的时候郗愔正在躺在榻上假寐,听到脚步声张开眼睛,朝韩立儿勾了勾手指,神情慵懒,风骚至极。
韩立儿眼睛一亮,心中的闷闷不乐倒是被美色驱走了大半。由此可见,欣赏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转移情绪并愉悦身心的。
走到床边坐下,还没说话呢,就见郗愔朝她魅惑一笑,揽住她翻身就压在了身下。
韩立儿推了下他的胸膛,“我还没洗澡呢。”
“昨天洗过了,今天还香的很……”直接吻掉了她剩下的话。
***
郗愔的后宫从凋零状态很快变成了一夫一妻,即便送走的只是几个品级不高的宫妃,嗅觉灵敏的朝堂乃至阳都城还是炸开了锅。从古至今就没有遵行一夫一妻的皇帝。为了礼法之事在朝堂上大加争辩,郗愔面不改色的冷眼旁观。
尤其是喜欢将女儿嫁给皇帝的世家们,最不认同这样的结果。没了跟皇室亲密的联姻关系,这可是掐断了他们更加显贵的路子,虽然世家的底蕴够深厚,但那也是要靠人维持的。顶尖的世家,除了盛产丞相,还盛产皇妃皇后,否则几百年的荣耀与繁华是怎么维持的?不可动摇的地位可不会自己送到面前。
朝堂上吵吵嚷嚷,郗愔却是直接罢朝。一应国家大事,都在御书房批阅了送达前廷。历朝历代不上朝的君主们多了,也不见随随便便就灭国了。上朝是给天下一个态度,不是为了看臣子的脸色。想他手中掌握着足足八十万大军,什么样的反叛镇压不下来?你世家是有部曲,是有私军,是底蕴深厚,可那又如何?若是真敢反叛,还正好给了他机会动手。将你们打怕了再坐下来谈条件,就不信你们不乖乖的在我手下做臣子?!
世家们相互奔走,可郗愔这般无赖的态度一摆,却让他们无可奈何。说皇帝昏庸?可每日的疏议奏章皇帝都看了并且批复了。官员罢朝不做事?别忘了郗王昔日自己还有一帮家臣,虽然不见得学识有多高,但办事都是能手,不上朝是吧?正好将权利拿出来分给他们。
半个月后,很多人总算是看明白了。想到了彼此双方实力的悬殊,悲哀的发现他们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就算他们不知道郗愔暗中的四十万新兵,就只这三十几万明面上的,也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就算顶尖的世家,手中的私军也不绝对不超过十万,这还要算上众多后勤老弱。而实际情况则是,一个世家真正能上战场杀敌的私军绝对不超过五万。用这点力量跟郗愔叫板,他们嫌命太长么?
再说,为了皇帝不纳后宫的缘故起兵,纵然能弄个冠冕堂皇的“妖后祸国”,你也得看看这妖后到底是被谁举荐的。你骂人家妖后,便是连沈将军也一起骂了,别忘了她也是个女的,还是天下兵马大将军,跟这样一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叫板,还不如跪在皇宫门前死谏呢!
半个月后,朝臣们世家们终于后知后觉,赶紧奏请皇帝陛下重新临朝。同时也更颓丧的发现,就这么短短半个月,自己的权利已经被人分去了好多。巴巴的赶着重新抢回权利,皇帝淡淡一个冷眼:“往后若是谁胜任不了自己的职位,趁早退位让贤,也好腾出位置给天下有才之士一个机会。”
所有人都老实了。别看罢朝的时候干的果断,可谁想真的退出朝堂呢?看皇帝的意思,分明坚持的厉害,他们若是再不识相妥协,只有被踢出去的份儿,没见着那半个月即使没他们,天下还是照样运转顺利么?
郗愔嫡亲家臣们摸了一把冷汗,他们的确是担负了朝廷半个月的大小事务,包括皇帝大婚立后的一切准备。可他们忙碌的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啊,亲!幸亏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以皇帝陛下的胜利而告终。要是那些人再晚醒悟几天,他们不保证自己能继续撑下去。
大婚的日期渐渐临近,两日后,便是立后大典。
一骑白马身后一队寒光凛凛的骑士奔袭而来,让阳城城门口的卫兵们神经顿时紧绷。
“参见大将军!”人一到门口,士兵们自发的单膝跪地行礼。小道小将。
“兄弟们辛苦了,继续尽忠职守。”爽朗的夸奖了一句,几乎没停留的打马进城。
沈心提前回来,郗愔一点都不意外。面对她似笑非笑,幽深而直接的眼神,郗愔漫不经心一摊手:“这事你要问皇后,相信你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皇上在玩什么?这个世上竟然有第二个让你不惜为她制造一个妥善身份的女人……”沈心的话意犹未尽,她确实是一头雾水,没道理死了的心还能复活,郗愔可不像是能一生燃烧多次激情的风流男人。
三个月前她回来那次,在书房相见,他们大醉一场,她可是亲口听着他叫谢立儿的名字呢!刻在心里的那个人这么容易便被取代了,还是个皇后的身份,那个留给谢立儿的位置,竟然这么快坐上了别的女人。沈心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立即回阳城问问怎么回事?要不是军营有事没处理完,她就不是现在回来了。
“这事我解释了你也不懂,还是让皇后亲自告诉你吧。相信这样便于你接受现实!”郗愔突然觉得自己和立儿保守着同一个秘密,倒是让两人显得更加亲密无间了。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比我妹妹如何?”沈心哼了一声,也不显生分的转身直接朝紫宸殿而去。
郗愔摇头失笑,没跟着一起去,立儿和沈心既然曾经是姐妹,现在理所当然的还是亲人,她有权利知道某些真相。
沈心看到韩立儿的时候,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似在估量面前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这么快的俘获郗愔?
韩立儿淡笑着任由她放肆的目光打量。沈心的面目本来就俊朗,常年行军已经不再改变的蜜色肌肤,剑眉星目,一身男子常服,真正是比男人还潇洒俊逸,味道蛊惑十足。若她真是个男人,怕是受欢迎程度绝对不低于萧衍。
164章 别这么粗野
“将军看出什么来了?”韩立儿也不惧她战场上培养出来的杀伐威压,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
沈心很酷的双手抱胸,“长相比我妹妹差远了,你这神态倒是与她有两分相似,难道皇上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立你为后的?”
韩立儿嘴角抽抽,故意不以为然道:“皇上可觉得我比将军的妹妹好看呢,书房里的那幅画像我也见过,令妹的相貌也只能算中上之姿。将军要护短,也不是这个护法吧!”
沈心冷哼了一声,挑挑眉毛,“别试图挑衅我,在你还挂在我名下的时候。我的势可不是那么好借的!皇上能让你借着我的势力抬高身份,我同样也可以撤去这个势力。皇上来让我听你解释,我便姑且一听,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未来皇后就买账的!”
“哦?呵呵,将军还真是特别。”韩立儿娇嗔着朝她飞了个媚眼儿,轻摇漫步的想她走来,边走边轻浮的说道:“将军要是个男儿,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也幸好这世上多了个绝色美人儿林西顾!”
沈心蹙起眉心,怀疑的看向她,“你究竟想说什么?本将军可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
韩立儿却依旧嬉笑着,靠近她身边,甚至一双爪子大胆的落在她肩上,像是懒骨头一般的半靠了上去,姿态亲密,若不是知道两人都是女子,看见的人一定会认为这两人是一对有奸情呢!
“我可是知道你霸王硬上弓了林美人呢,姐姐!”韩立儿在她极度不耐烦,冷的起鸡皮疙瘩的目光中,脸皮超厚的凑近她耳边,轻轻的如同猫尾巴扫着人心似的说着。
沈心身体瞬间紧绷,“你说什么?”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这么久未见,将军难道忘记昔日结义时您送的一箱子珠宝?我记得当日我手中空空,无以为报,只好偷了两张帛胡乱涂鸦了作为回礼。”韩立儿笑的诡异,说完还阴嗖嗖的朝沈心脸颊吹了一口冷风。
沈心瞬间用见鬼了的表情看向她。左看右看这人跟以前的谢立儿都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易容术再高明,也不可能画出这么逼真的效果。可她的表情神态又似极了谢立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隐隐想到某种可能,即便杀人如麻如她,也不禁毛骨悚然了!
“你是人是鬼?”她怔怔的问道。
“呵。”难得见到沈心有失态的时候,韩立儿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而后又故意用幽幽的语气说道:“我五年前确实是死了的,当日我死的太过冤枉,又因为牵挂一对孩儿,执念太深,魂魄便没有烟消云散,终是在五年后得以再重见天日。”
沈心瞳孔顿时缩了缩,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却是被她捕捉到了,顿时恼恨道:“你给我说清楚!别拿这一套来糊弄老子。”
“沈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不如坐下喝杯茶,这事又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韩立儿自动忽略沈心快要暴走的表情,一把拽了她的手臂,将她弄到坐塌前,将她摁了下去。
小炉子里炭火很旺,上面小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嘟冒着泡。韩立儿熟练的洗茶泡茶,步骤和姿态是沈心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就连那种懒洋洋轻描淡写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心里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了,莫非这世间还真有死而复生这等离奇之事?
一人一杯茶,沈心不善的看着她,“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以你刚才戏弄老子的事,看老子怎么回报你!”
还真是动怒了,韩立儿忙给其顺毛,“别这么粗野,你是我姐姐,可不是我老子,好歹保持个风度。”
沈心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哎,不是我不跟你说清楚,实在是这事有些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之,我现在是人不是鬼,现在这个才是我真实身份。我叫韩立儿,这是我本来的名字。”韩立儿肩膀一跨,一副沮丧模样。
“要是复杂就慢慢说,总能说明白。”沈心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表明了她的态度。
韩立儿立刻一副被噎到的样子,端起茶狠狠喝了一口,才道:“有些东西是我家族隐秘,恕我无法宣之于口。在这点上我无法坦诚相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认我这个妹妹,这世上我的亲人不多了,不想再失去一个。”
沈心锐利的眸光锁定她,韩立儿表情坚定的与之对视,两人眼中各有坚持,约莫对视了一刻钟,韩立儿脸色黯然的垂下脑袋。
“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但这种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韩立儿极委屈的咕嘟道。
“别给我来这套。”沈心冷哼,“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相夫教子,别把我英明的主上弄成了怨夫,也别把我可爱的外甥弄成了没娘疼的孤儿。”
这算是原谅了!
韩立儿立刻喜笑颜开,谄媚的奉上一杯茶,“姐姐莫生气,有什么想吃的没?妹妹我亲自下厨。”
沈心本是豁达的人,既然原谅了韩立儿的行为,行动上便不再多做纠结。当下毫不客气的大手一挥,“在军营里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你最拿手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韩立儿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深刻的感受到,彪悍是不分年代与时空滴。
接下来,沈心在紫宸殿内悠哉喝茶,无聊的玩着棋子。韩立儿自去小厨房忙碌,准备置办一桌丰盛席面为大将军陪罪。
没过一会儿,郗愔带着小团子也回了紫宸殿。看到沈心一个人在那里自娱自乐,挑眉,“皇后呢?”
沈心回过头,阴嗖嗖的目光与郗愔来了个对撞,似笑非笑的哼了哼,“你的立儿正在下厨为我陪罪呢!”
“姨母,你来了?”小团子也看到了沈心,双眼亮闪闪的就扑了过来。
沈心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捞在怀里,“祈儿想我了没?”
“想了想了。”团子小脑袋啄米一般的点着头,一双小手却摸上了她的胸部,“姨母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跟姨姨不一样?好硬,一点都不软……”
满面春风的沈心顿时面部僵硬,脸色黑了下来。
这一次,轮到郗愔嘴角死劲儿抽了抽。
“卫祈。”沈心咬着牙,脸色不善。绷着的脸上故意露出阴沉的笑容。
“怎么了嘛,祈儿难道说错了?”小团子眨了眨亮闪闪的眼睛,扭头看向郗愔,“爹爹,祈儿错了吗?”
“你没错,不过你姨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这点你毋庸怀疑。”郗愔在沈心对面塌上坐下,径自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烧水煮茶。
做了皇帝的郗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分气势。便是煮茶,悠闲中也能带出一抹深沉的气度。
“她到底是怎么教祈儿的?这才几天,怎么就把我的外甥教成这样,长歪了可怎么办?”沈心痛心的就差捶胸顿足了。
“你不觉得他现在比以前更像五岁孩子么?”郗愔淡淡瞟她一眼,韩立儿没回来的时候他还感觉不到,但回来后的这段时间,他可是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同。祈儿比以前更跳脱活跃了不少,便是连面对太傅教导,也不像以前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懂得举一反三,甚至还会时不时有新奇头疼的提问。这才是正常五岁孩子应有的童年,父亲再怎么关爱也取代不了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潜移默化。
沈心撇撇嘴,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心底到底是支持小孩子不能泯灭天性的。想当年,若不是她从小就表现出比男孩子更彪悍的跳脱,更难以管束的桀骜,也就不会有她今日的成就。
想到这里,沈心嘴撇的更厉害了。似乎在遥远的记忆力,自己的童年都是在父亲母亲操着扫帚和家法的狂追猛打中度过的。想想当初那个人见人恨,老鼠见了都嫌弃的日子,简直是一把辛酸泪啊!
而怀里这小子,本来就有一个对他疼宠至极的父亲,现在又有了满腔母爱泛滥的母亲,日子过的太幸福了,幸福的让她嫉妒。
沈心眼珠子一转,看看抱着茶杯喝水的粉团子,心里的恶劣因子蹭蹭往上冒,“皇上,太子殿下似乎该加武学课了,我看选个师傅教个两年,便随我去军营历练历练才好,免得学了时下的浮华之气。”
郗愔哪里不知道沈心这是嫉妒了?不过,郗愔勾了勾唇角,伸手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头发,问道:“祈儿想学武吗?”
身为上位者,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驾驭群臣,驾驭天下臣民。想当初他自己离开南朝皇宫时,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弱质少年,若不是现实一步步的逼迫,心中的仇恨一日一日的煎熬,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祈儿生于安乐,想让他如自己一般磨练,自是不合乎现实,他和立儿也舍不得。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他更加全面的完善自己,不求他真的惊才绝艳,只希望他以后的路更加顺遂!
165章 夫君不只是一个称号
“像姨母那样飞吗?祈儿愿意。”团子两只眼睛瞬间放光,话说,他好喜欢飞起来,每次姨母来了都要带着他满皇宫的飞一圈,那种俯瞰天下的感觉最是让人激动兴奋了。
“愿意什么?”韩立儿从外面进来,一群宫女跟着鱼贯而入,手中俱都稳稳端着托盘。
即便每道菜都用银器盖着,可从缝隙中散发的香味儿,还是飘到了几人的鼻间。小团子欢畅的跳起来,“姨姨,好香!”
扑到韩立儿怀中,抱着她的腿蹭着,韩立儿伸手将他抱起来,看着小团子满脸垂涎欲滴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这是她儿子呢,既真实又梦幻的儿子。怀着他们的时候便是大不易,当初被赵希一顿快马颠簸,差点让她和孩子就此错失母子缘分。得知孩子的存在后,她也数次犹豫过是否放弃孩子,毕竟那时她前途渺茫,还有一个必须去完成的信念。这样的困局,即便心智坚定如她,也不得不数次动摇。
一次次的动摇,再一次次的否定,直到孩子渐大,在她腹中扎了根,她方才老老实实的准备寻一个安静去处,将孩子生下。甚至为了孩子,考虑到了以后的退路。只是,计划的再完美,也经不起突来的变故,自己的遇袭和孩子的早产都是没有想到的,一出生就是永别,当时当日,那种诀别的伤痛,现在想起来都还兀自惊心。
好在,她终于回来了,虽然时间上的冲突,让她有种时空混乱感。好在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稍稍适应就能解决。惊心动魄后的安逸幸福,是她孤注一掷来这个世界时想都不敢想象的。
现在看着怀中娇儿,身边大树一般伫立的男人,性格相合的朋友姐妹,韩立儿心中像是溢满了蜜糖,若是愿儿也在,她便真是此生圆满,幸福无比了。
“叫什么姨,她是你娘。”一边的沈心看不过了,一手提溜着他的后领直接将他从韩立儿手中夺过来,让其坐在自己弯起的臂膀上。
坐的高高的,还没有倚靠,可团子一点都不怕,看看沈心挑着眉的神色,再看看韩立儿,白白嫩嫩的小脸红了红,细若蚊蝇的叫了声:“娘亲。”
“男子汉干什么扭扭捏捏像个娇娇女?想叫就大声叫,以往的胆气去哪儿了?”沈心脸色沉了下来,一张冷峻的脸对着粉粉嫩嫩的团子,也不怕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子较劲儿显得难看。只摆出一副训导的模样,以“男人”的姿态教导团子何为“男人”!
团子的脸狠狠皱成了一个包子,奶声奶气的道:“姨母不是女人吗?”
沈心的脸顿时扭曲了,包子却是笑开了花,扭着小身子朝韩立儿张开双臂,大声的喊着:“娘亲,抱!”
一声“娘亲”,清清脆脆,毫不拖泥带水,从声音里都透着心甘情愿。韩立儿的心刹那间酥了一地,张开手抱过小团子,脸埋在小团子颈项蹭啊蹭,热泪盈眶。
郗愔不知何时来到了韩立儿身边,将她微微圈入怀里,一句话没说,可脸上带着暖色的情绪已经能说明一切。
沈心在一边看着,觉得这可真有意思,昔日的杀神栽了,变得儿女情长了,死了的人又再次复活,还续写了一出人鬼情未了。神话传说也不过如此了,这还让她看了一回现场版,话说带劲儿是带劲儿了,可也很让人嫉妒的!
不抓紧时间调侃一下,以后怕是没机会再动嘴调侃,简直太对不起自己!沈心邪邪的一笑,凑趣道:“皇上,皇后,太子殿下,虽然臣不介意看着帝后和谐,恩爱典范,可还有那么多宫人在场呢,没见着她们都端着托盘么,手都该麻了……”
煞风景的话,理所当然的打断了一家子的温馨画面。郗愔一个冷刀子刮了过去,让沈心故作无事的摸了摸鼻子,随即识相地闭了嘴。
郗愔从韩立儿手里接过团子放在地上,对眼眶红红的韩立儿说道:“以后时间还长,想怎么补回来都行,别伤怀了!”
沈心立刻咂舌,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皇上还有这般细腻的情怀,会哄女人,还会软声柔语的安慰!这也太宠了吧!
心里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对西顾都没有过这么仔细,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比某人男人多了!
如此这般,那以后自己这个国舅岂不是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嗯嗯,这感觉还真不错。沈心扒拉着小心思,一下子转过了好几个念头,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闪过阵阵光亮。等她回过神来,正好对上小团子探究的目光,忍不住清咳一声,拉过团子小手,朝食案边走去,“祈儿,我们先去抢位置,让你父皇和母后多腻歪一会儿。”
韩立儿脸皮厚了也就不怕调侃,还红着的眼睛翻了个白眼,拉着郗愔朝跟过去,凉凉的道:“听闻姐姐还没成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才能喝到喜酒?”
一击戳中痛处,沈心兴致盎然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泱泱的给了某人一击眼刀。
“天下不平,何以为家?我可是有大志向之人。”
这是在鄙视他们小儿女态,没有志向?韩立儿挑了挑眉,揶揄道:“不会是姐姐还没赢得佳人芳心吧?”
“佳人”二字成功的让沈心噎住,和话要是被西顾听见,肯定会操刀砍人。不自主缩了缩脖子,不再跟韩立儿打嘴上官司。
***
“萧衍果然派了人来,不过这来人到底是谁现在还不清楚。”郗愔看了下递了帖子的礼单,上面写着各家各族的来宾,着重看了下北国的名单,靖诚公赫然在列。
正在为小团子做裤子的韩立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迫切的问道:“那会不会是他亲自来?愿儿会被他放在哪里?”
郗愔将名册收起来,拧了拧眉,“我早已布置了人手探查,若有异动,肯定会很快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嗯。”韩立儿拿起针接着缝完最后几针,咬断了线,拿在手里看了看,针脚勉强合格,再加上布料为裤子增色不少,看起来还不错。
“就是怕愿儿已经认定了萧衍,不愿意认我们。”上次虽然没见到萧卓,可那个打打闹闹的场景,也恰好说明了孩子与萧衍的关系很是亲密。五年下来,萧衍和孩子之间的情分绝对不算浅,就算他们将孩子弄回来,也不能笃定孩子就会相信他们是他的父母。
“你在担心什么?就算孩子一时不认,时间长了,就会认同的。就像祈儿,他现在不是心甘情愿叫你娘亲了么?”郗愔走过来,在她身前弯腰,伸手轻轻抚平她眉心的微蹙。
“立儿,我们始终是他的父母,你是当局者迷,太过焦虑了。”
“不,不是的。”韩立儿摇摇头,有些心虚的看向他,咕嘟道:“那次你将我送给萧衍,意外中发现怀了身孕,被赵希弄的差点没保住,本来我也想过放弃他们,但最后还是心软没忍心动手。我那时就想着,要让他们远离纷争,还要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因此,我便求了萧衍,让他同意做孩子的生父……”
明显的感觉到郗愔身上的气场变得冷冽锐利,韩立儿硬着头皮继续道:“不管如何,那时候他没打掉我的孩子,给了他们生存下来的机会。还答应给他们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就冲这个,我对萧衍也是感激的。更何况,他对我始终是以礼相待的,我自觉欠他良多……我心里也是很想见愿儿的,但这样做,又觉得很对不起他……”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心理矛盾的很,难受的很。即便对萧衍没有爱情,她的心中对他始终有一份柔软存在的。
郗愔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妖佻的美丽眼睛带着薄怒,恨恨的盯着韩立儿。萧衍对于他来说,不仅是情敌,还有夺子之恨,哪能就这么便宜的放过?只是没想到立儿还真的曾经说过让萧衍做她孩子父亲的话。自己的孩子叫别的男人做父亲?郗愔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全被踩在了脚底,但同时也涌起深深的自责。与其说是恼韩立儿用这种歉意感激的语气提起萧衍,他更恼怒自己,竟然沦落到自己的孩子需要别的男人给个正当身份的地步!?
“郗愔,我这样说,不是故意想为萧衍说话,而是真真切切的心怀愧疚。”
“看着我。”郗愔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怒气,伸手抬起韩立儿的下巴。眸子幽深的像是无底的深潭,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勾起了地底的火山,平静清冷下潜藏着无比灼热的能量。
“立儿,你该记得,你的夫君不是只有一个称号而已。”他伸手捂住她的眼,温热的唇印上她的,呼吸相闻见,她听见他淡磁的声音说道:“你担负的,就是我担负的,你担负不了的,就换我来,永远不要忽略了还有我在。”
166章 好戏即将登场
“可是……”她的事可不是说担就能担的!
“没什么可是。”他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不是决定还要等我一起退隐吗?说好了相约白首,就不能再回避。”
“话是这样说……”
不等韩立儿再说什么,郗愔直接以口封之,极尽霸道狂热的吻着那殷红的唇,辗转反侧,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唔。”韩立儿叹息一声,双手勾上他的脖子,抱住吻回去。
他放开她的时候,重重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子里似的,低沉的声音沙哑性感:“时间不早了,一起共浴吧?”
虽然是问句,可分明是陈述的语气。韩立儿狠狠瞪他一眼,可惜双眸中还残留着方才的春情,在这一瞪之下,媚眼生波,雾气蒙蒙,不仅没有吓退某人,相反让某只更加蠢蠢欲动。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郗愔低头亲了一下,拦腰将怀里人抱起来朝浴房而去。
微熏的热气中,两人黏在一起,郗愔抱搂半抱的又是替韩立儿抹身,又是替她洗长发,顺手再吃吃豆腐。虽然每次都是点到即止,可一场澡洗完,韩立儿已经浑身娇酥。
“我自己来!”擦身子的时候,韩立儿终于火了,一把抓过宽大的毛巾,往身上一披,三两下抹了身子,只套了一件单衣,便匆匆回寝房了。
郗愔丝毫没有做了错事的觉悟,唇角勾着**的邪笑迅速洗完自己,披上衣衫跟了过去。
虽然刚刚把某人撩拨的欲火丛生,事实上他自己也很不好过,全身燥热,火烧火燎的,很想将那酥软的身子拥入怀里这样那样。话说存积了五年的激情,一旦爆发出来,不是一两个月就是缓解的。
走到床边,韩立儿已经为自己擦好了头发。郗愔上了床,将脑袋伸过去,“立儿,帮我擦头发。”
韩立儿已经瞌睡了,以手掩着唇,慵懒的打着小哈欠,一副仿佛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伸过来还在滴水的青丝,韩立儿不满的道:“夫君都没替我擦过头发……”
手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接过毛巾,总不能让自己夫君衣衫不整的去找侍女擦吧?岂不是白让别的女人过眼瘾吃豆腐?
郗愔看着她这幅慵懒诱惑的模样,看着那黑发掩映中露出的洁白优雅的颈项,很想凑上去咬一下,尝一尝。不过想到忍得一时,后面便会得到更多,不禁又摁下了心思。
韩立儿拿着毛巾跪坐在床上,就在他双腿间,开始帮他擦头发。郗愔的头发很好,长及腰间,摸在手里像是上好的贡缎,随着她擦的越来越上,她的背脊也挺得越直,因为郗愔高了她好大一截。不过,这样的姿势,刚好让她挺直了胸部,将身子送到了他面前。
她刚沐浴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有些醉人。薄薄的一层睡袍挂在她身上,除了遮住重点部位,其他地方,均随着她一下一下的动作,若隐若现的暴露了出来。整个衣衫也就腰上的一根系带,这般挺着腰背,他一低头,正好将她衣襟中的美景看了个满眼。锁骨玲珑,冰肌玉肤,酥胸挺拔,分外的引人遐思。
他情不自禁搂住了她的小腰,将脸凑了过去,埋在她的胸口,吸入了一股迷人的香味。
韩立儿擦着擦着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就看见某人无耻的将头埋进了她胸口,还不要脸的在那柔软上蹭了蹭。
脸颊顿时一红,同时也挑眉娇声道:“夫君这是要做什么呢?”
“立儿。”郗愔抬起头,脸上两多酡红,如水的眼眸里冒着灼热的光芒,甚至还饥渴状的吞咽了两下,“立儿,再给我生个女儿吧?!”
“啊?”韩立儿被他的跳跃般的话弄的一愣一愣的。
还没等她回过味儿来,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她压在了身下……
***
通往阳都的官道上,一辆外表朴实内里豪华的马车不徐不疾的前行,前后各有车辆若干,骑士若干。
马车内部面积很大,一个妖艳华丽的男人横卧在榻上,怀中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绝色美人。两人的身边,左右还各自跪着一个美婢,一个手中捧着盛满葡萄的盘子,另一个则摊着细腻嫩白的手,接着榻上男人吐出的葡萄籽。
“公子,再吃一颗嘛。”怀中的美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晶莹的葡萄,白生生葱根般的手,红艳艳朱砂一般的蔻丹,紫盈盈圆润如珠的葡萄,鲜明的对比衬出妖娆的艳色。径自将葡萄送到榻上男人唇边。
男人的唇形极美,像两片弧度美好的海棠花瓣。微微一张,来者不拒的将葡萄含入嘴中,顺带的,牙齿在美人手指上咬了一下,顿时换来美人一阵娇嗔:“公子,你怎么咬人家?”
“咬你需要理由吗?”特意在“咬”字上绕着音,让其在“要”和“咬”上模棱两口,惹得怀中美人脸颊染红,身体难耐的扭动了后,男人毫不在意的咬破嘴里的葡萄,然后极其优雅的将葡萄籽吐在美婢手中。
“公子。”美人手在男人胸膛上划着圈,一点点朝衣襟里面探去。
“这么心急做什么?”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那声音魅惑天成,顿时让怀中的女子身体越发酥软了。
“公子,奴想伺候你嘛。”美人红着小脸在男人怀中扭了扭,低头含住了男人腰带的绳结,编贝般的牙齿和舌头灵活运用,几下就将绳结解开了。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美人的头发,身体动都没动一下,雍然的俊颜面不改色,充分显示了坐怀不乱的高端风流资质。
突然,后面的官道上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车队的骑士,随行的护卫顿时戒备起来,纷纷不动声色间将手按在了剑柄处。
随着马蹄声渐近,一队正统使臣车队急速奔驰而来。
“是北国使臣车队。”离的近了,众人也都看清了那旗帜和车上的徽记。
“他们停下了。”
“似是专门为了追我们的。”
就在护卫们小声揣测这是演哪一出的时候,后面使臣车队中突然出来一人,大声道:“前面可是靖诚公车队?我乃皇上所派使臣。”
果然是他们,护卫们心中如此想,便不动声色收回了握住刀柄的动作,手自然而然的放在了缰绳上。
车队中也走出一掌事,对那主动搭话的使臣道:“正是靖诚公车队。”
原来,这次的南国之行,当真是萧衍亲自来了。方才那乘外表朴实内里豪华奢靡的马车,便坐着萧衍和他多带来的美人。别看他一副耽于享受的模样,心里却是恨的牙痒痒的,谢立儿死后,他与郗愔成了死结,相互看对方不顺眼,虽说现在两方都活的好好的。但是数次出手中,两人可都是没留余地的,只要有机会,不置对方于死地,便决不罢休。
这次郗愔突然立后,对萧衍的冲击绝对是不可小觑的。要知道他和郗愔彼此已经相当了解对方,两人虽然表现不同,可也都是执拗的性子。郗愔是属于情商低的,认准了一个便就这么一个。绝对不可能在坚持守了五年后突然立后,如今这般情境,要么郗愔真的梅开二度,要么就是南朝即将有大的不为他所知的变动。
对于萧衍这般喜好猎奇的人,是绝对不肯放过的。没有立儿的日子已经很枯燥了,好不容易来点让他心痒难耐欲探究的事,不扒开迷雾看个清楚,他可不甘心。
萧衍就是这般的人,只要对一件事一个人不死心,便会认死理的盯住不放。就如立儿,他觉得感兴趣才会巴巴的凑上去,纳入身边欲要了解清楚。但没想到这一了解,却引起了他更大的兴趣,这兴趣堆积的多了,想的多了,恋的多了,自然就动了情动了性。直到最后立儿身死,那情已经深埋入骨,难以拔除。
这么多年来,除了养团子,他基本上的正事就是与郗愔斗智,私事便是与各色美人美酒厮混,纵情声色。
亲自来南朝,以郗愔的行事手段,有可能将他扣留,也有可能将他围杀。然而,他还是来了,不是他想找死,而是他手中也捏着足分的底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狼狈点逃亡而已。
这些他早有打算,心中对于这次阳都之行也是隐隐期待着,总觉得那里有一个天大的迷雾等着他亲手拨开。他想,这么多年无聊浪荡的生活,也许终于可以添些乐趣了。
“立后?我倒要看看你立的是哪一位?若是合了本公的眼,不介意抢过来享用一番。”车内的萧衍笑的妖娆绝艳,灼灼的眸子光芒闪烁,耀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公子又看上新的美人,不要奴了么?”怀中的美人听到他的自说自话,嘟着小嘴目含
春水的嗔怨着,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只有几块布料羞涩凌乱的挂在身上,在她一抬头的靡艳中,绽放着酥媚动人的诱惑。
167章 何不一起来?
“那可就不知道了,若是新美人没有你好,没有你可爱,我自然还是喜欢你的。”如此无耻又卑鄙的话,也只有萧衍能说的面不改色理所当然。
美人不出所料的表情一怔,那生动靡媚的娇态便僵在了脸上。似是没料到她的卖力撒娇勾引,只换了了这么一个结果。
萧衍却是毫不在乎的捏了捏美人鲜嫩的面颊,“这样的僵硬看起来丑的很,美人还是要笑起来才好看。”
女子彻底被萧衍的无耻砸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木然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笑的这么难看还要笑,真是太没意思了。”萧衍一挥手,女子不敢怠慢的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将自己褪的差不多的衣物重新穿好,如那二个美婢般,跪在了车厢内,安静的垂了头。只不过转瞬间,放才娇艳妩媚的美人,已经是面容灰败,双目通红泫然欲泣,一副又悲哀又伤心至极的模样。
萧衍看在眼里,却是不以为意的推开了车窗,懒洋洋的捂嘴打了个哈欠,问外面的护卫,“马车怎么停下了?发生什么事了?”
“回主子,是使臣车队赶上我们了。”
“哦?追着我干什么?”萧衍挑了挑眉。
“属下不知。”
这边正说着话,后面的护卫却是让开了一条路,一辆外表华丽的马车直直的朝萧衍行来。
萧衍唇抿成一条散漫的弧线,淡淡的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
驾者二话不说手中马鞭一声空响,四匹高头大马再次抬起马蹄,马车朝前驶去。
“等等,靖诚公请稍等。”后面华丽的马车却是加快了速度,一阵尘土飞扬,朝萧衍的马车追了过来。
“萧衍,等等,我与你随行,咳咳……”华丽马车的车窗打开,一个女子伸出头大喊,被扬起的尘土扑了个满面,顿时灰头土脸不说,因为张嘴说话,被灰尘呛了个正着,赶紧缩回马车,死命的咳嗽了起来。
“郡主,你怎样了?”车内的婢女赶紧上前关了窗,另一个婢女上前为为女子拍打着背脊。好半晌,女子才缓过来,让婢女用湿帕子拭了脸,又整理好发髻,才恢复了一派光鲜模样。赫然正是在靖诚公府举办过游园会的荣乐郡主。
“靖诚公正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郡主如此无礼?”贴身婢女咕哝着,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是啊,郡主好歹是皇家尊贵身份呢,他理都不理,实在太目中无人了!”
“等来日太子殿下即位,我们郡主便是公主,他也太打脸了。”
“就是……”
“好了,都给我闭嘴。”荣乐郡主脸色很不好看,这萧衍三番两次不给她脸,实在太可气了。要不是父亲需要拉拢他的势力,她才不会热脸贴过去,再被丢人的打回来呢!
话说荣乐郡主也是倒霉,自家父亲虽然是太子,看似尊贵无比,可在朝中却被他那帮亲兄弟逼的寸步难行。再加上太子党内部正在搞分裂,上下不齐心,没办法的太子只得想法子找外援。找外援也有讲究,二流三流势力行不通,因为那些势力不能影响政权核心,对那帮皇子起不到威慑作用。而大势力里面,要么是各皇子的人,要么是敌对的,还有些是皇帝的人,他不能随意动。这般算来算去,最后便确定了萧衍为目标。
萧衍没有至亲族人,萧家的势力也算雄厚,萧衍也是能自己做主的,不说手中的十五万私军,光是门下的家臣质量,都能跟太子幕僚相比了。再加上萧衍他爹曾经经营的暗中势力,力量绝对是不可小觑的,若是能得到他的相助,太子之位是一定能保住的,说不定还能趁机对那帮居心不良的兄弟们反戈一把。
有着这样美好的前景,太子越想越激动,暗暗决定一定要将萧衍拿下。鉴于自己目前的储君身份还开不出让萧衍心动的价位。便决定用联姻将之绑上同一战线。可惜的是,他的女儿们,除了荣乐到了适婚年龄,其他女儿年纪都还少,不能全面撒网,只得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荣乐郡主一人身上。
这次郡主随使臣团一起,也是太子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荣乐随行,好让她和萧衍二人在途中培养下感情。幸好只是恭贺邻国立后大喜,不是重要的外交活动,荣乐的随行并未受到大的阻碍。
如今人都追上了,若是再放走,别说回去无法跟自己亲爹交代,自己的名声也要毁个彻底。因此荣乐颇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坚定决心。
“郡主,那我们还要再追着靖诚公的马车吗?”
婢女的低声询问唤回了荣乐郡主的思绪。想到方才自己所受的冷遇,狠狠的揉了揉帕子,咬着牙道:“怎么不追,既然他这么想躲着我,我便偏要让他无处可逃。”
“吩咐车夫,就跟在萧衍车后,他走我们就走,他停我们就停。便对后面使臣说,本郡主因在外国倍感孤独,心情抑郁,所以想同靖诚公车队同行作伴。”
“是。”
黄昏时分,因为萧衍不愿意入住小城镇的客栈,便选择了一处风景秀美的野外扎营。荣乐郡主自然同行,荣乐郡主留下,使臣车队自然不敢单独去住客栈,毕竟他们还肩负着保护郡主的责任。
于是,两个车队紧邻着安下行营。荣乐让婢女重新洗漱梳妆了一番,才袅袅婷婷的走出掀开营帐走出来。露着一张鲜嫩明丽的小脸,刚下车时所带的幕离已经不知去向。
“靖诚公在何处?”郡主的婢女走到萧衍营帐前,朝门口忙碌的护卫问道。
“我家主子去了前面小山坡上,翻过去就能见着。”那护卫倒也没隐瞒,大方的告诉了婢女。
“多谢小哥了。”婢女福身谢过,便匆匆回去对自家郡主回禀。
护卫在她身后耸耸肩,心里嘀咕道:真是太性急了,我还没说主子是带着美人去的呢。不过看这荣乐郡主巴巴的往上贴的样子,或许根本就不介意呢!管她呢,径自继续忙自己手中的活儿。
荣乐郡主有了准信儿,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婢女吩咐道:“去拿个食盒,装些糕点和酒,我们去小山坡上看看风景散散心。”
“是。”婢女欣喜的去准备东西,说起来这还是郡主第一次和靖诚公碰面呢,真希望有个好结果,那样她们回去了也好过些。
夏季的旷野,草长莺飞,鲜花遍野。傍晚的天空美轮美奂,白云夕阳轮番的变幻着美景,和风吹过,都带着淡淡的野花香,别有一番情趣。
也亏得斥候会选位置,驻营地不仅风景秀美,最重要的是蚊虫不多。至少以郡主的娇生惯养,一路走上小坡,还没被蚊子叮过。
便回便能。“郡主,你看,在那儿呢!”一爬上最高处,侍女看到了一抹海棠红的衣角,伸手便指了过去。
荣乐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顺着那方向走过去,边走还边清脆的说道:“没想到靖诚公也在呢,我还正说这里风景优美,怎么就没人来呢!不想靖诚公真是好享受……”
话说到这里,荣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随着两方距离的接近,在绕过一颗柳树之后,萧衍所在的位置恰好进入荣乐眼底。
绿莹莹的草地上,细小的野花装点着色彩,吐露着芬芳,两个衣衫半敞的男女正纠缠在一起,香汗淋漓。一上一下,女的娇媚,近乎赤果果的躺在草地上,只腰间挂着一件薄衫。上身正在男人大手的爱抚下,而下面,两条白生生的腿,正被推的大开,摆出银荡的姿势……她的上面,是一身海棠红衣衫的男人,胸膛半露,下身正与女子张开的双腿间相连,一腿半跪一腿半拖的使力姿势……
不用说,荣乐也知道这上面的男人正是她的目标,萧衍。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香艳的场景,她脸上优雅的轻笑僵住了,正含在舌尖上的话怎么也吐不出口。
萧衍抬头,微红的俊容比平日里更加华丽妖娆,目光邪气十足的看向荣乐,手中狠狠捏了一把身下女子的胸部,满意的听到一声似愉悦似痛苦的吟唱。身下的动作越发的使力了,一下比一下凶狠。目光却紧紧的锁定荣乐,唇瓣轻张,沙哑的语调说道:“是郡主啊,不好意思,在下正忙着呢,郡主要是想找在下看风景,恐怕需要等一会儿了。”
“嗯啊——”
草地上女子的轻叫让荣乐一张脸咋红还白,她很想说点什么,可却一下子大脑空白,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她也想转身就走,可她仅有的神智正提醒着她来此的目的,两方胶着之下,竟是愣在了原地,没了反应。
荣乐身边的侍女也被这一幕惊讶到了,伸手捂住嘴,将出口的惊呼吞了回去。
萧衍见荣乐还不走,一边忙着身下的动作,一边不紧不慢开口邀请道:“郡主若是对行乐之事感兴趣,何不一起来?”
168章 宴会上的小插曲
“郡主若是对行乐之事感兴趣,何不一起来?”
这话如同霹雳闪电一般,将荣乐从呆怔中惊回了神智。
“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耻……”荣乐郡主刷的一下转身,气恼的身体都在发抖。
“男欢女爱之事,怎么就无耻了?郡主故意闯入这里,难道不是想跟在下行此乐事?”萧衍的语调舒漫散淡,带着浓重的暗哑。
“你混蛋……”她好歹是郡主,这人竟然敢这么轻视侮辱她,荣乐到底受不了激,拔腿就跑开了。
***
转眼到了大婚前日,大正宫中热闹非凡。整个阳都城都沉浸在一片红色之中,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帝都百姓都十分自觉在自家大门上挂上了红灯笼,这方天地间,因为这样的喜事,变了氛围。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赶来庆贺立后大典的,该来的也都到了。因此,大正宫内,举行了正式的宴请。
宴会在清越大气的雅乐中进行,大殿内五百个席位无一空置。统一着装的宫女来回的穿梭,奉上果品点心,美酒佳肴,款待或远或近的来客。
“北国使臣到——”
“北国荣乐郡主到——”
门外长长的唱音传来,殿内略嘈杂的声音顿了顿。
使臣和荣乐郡主当先走入大殿,随着音乐的声响,二人不卑不亢,对座上郗愔躬身一礼:“外臣见过南国皇上。”
“使者和郡主不必多礼,北国与我南朝本就是睦邻之好,朕立后之喜,北帝能遣使者相贺,朕心甚慰。”郗愔说完冠冕堂皇的邦交之言,便抬手道:“请使者与郡主入席。”
“谢皇上。”使臣和荣乐郡主在特意空出的右侧席位上跪坐而下,宫女极快的在荣乐郡主身前置上帷屏。男女混杂的宴会,尊贵的女宾都是如此待遇。
荣乐郡主的跟随出行,只算是随团旅游,在这种宴会上,她只要保持不出错就好,至于与人交涉,都是使臣的事。她也是个知轻重的,直到帷幕落下,她才放松了下僵硬的身子。
话说前日里被萧衍一番刺激后,荣乐回到营帐哭了一整夜。她出生的时候自己亲爹就已经是太子,从小到大便是连平常的公主也让她三分,虽是一个郡主,但是吃穿住用都是公主的待遇。别说从来没被男人那般羞辱欺负过,就是连言语上的不恭敬也从鲜少遇到。她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萧衍会对她冷待,却从没想到过是那样的情境。
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被婢女左一句右一句的劝,才总算咬牙将屈辱吞进了肚子里。她一死没关系,母亲怎么办?还有个小弟怎么办?若是她这里惹出了乱子,让他们怎么活?一遍遍的想着这些,她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荣乐也是个对自己下得了狠心的。她想着,命都要没了,尊严又能价值几何?萧衍竟然敢这样对她,她且忍下去就是了,只要过了这危机,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讨回这一切。
这样的心思,一直持续到此时的觐见。听着帘子外面嗡嗡的私语交流,她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北国靖诚公到——”
又是一声长长的通报,这次大殿内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目光朝殿门口的来人凝聚而去。
一身耀目的红色锦袍,披散的头发,轻束的发带,跟正式场合格格不入的不羁浪荡。一举一动间疏懒雍容的步调,发出拖拖声的高齿木屐。够显示出了萧衍式的个人风采,那是旁人刻意模仿也学不会的。
面对众多目光的洗礼,萧衍泰然自若。
明亮的烛火将宫殿照的明亮,萧衍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红袍轻拂,发丝倾泻在身后,随着走动发尾微微轻扬,唇角的笑容浅淡,微微点头,“见过皇上。”
这轻轻的一点头,却是连行礼都算不上,看起来更像是两个熟识之人打招呼。这看在南朝重臣眼中,却是太过轻慢了。
上卿大夫不满的出声道:“方才贵国郡主与使者俱都是识礼之人,靖诚公不觉得自己太过特殊?”
萧衍却像是丝毫没感受到这份敌意,只对着郗愔意味深长的一笑,在众人的瞩目下,长身玉立,刷一下打开扇子扇了两下,“这位大人眼神真好,这么快就看出本公特殊了啊,看来你是本公的知音呢!”
上卿大夫被噎住,天下谁人不知靖诚公荒诞不羁?跟一个无赖叫真,才真正是他的失策!
“好了,靖诚公能来参加朕的立后大殿,这份好意真心领,请入座吧。”郗愔淡淡的抬手,对上萧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没有丝毫被挑衅的恼怒。竟觉得有点高处看戏的感觉,许是知道自己的优势已经远胜过他太多,这种优越感让他对萧衍有些怜悯,反而对他宽容起来。
没道理这么平静啊?萧衍走回左边空置的塌上坐下,心里寻思着郗愔的反常意味着什么。别怪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这些年跟郗愔的较量中,多少分析出对方的习性,最熟悉最了解对方的永远是对手。郗愔的平静表面下,绝对是盘算着他不知道的算计。看来,他需要做点准备了。
灯烛华美晕黄,盛宴丝竹歌舞,一场晚宴极尽奢华。韩立儿在紫宸殿等的累了,带着团子玩接火山,贴了团子一脸的纸条。
去前面打探消息的侍女回来了,对韩立儿道:“前面还未散场,奴去的时候,来宾们正在献礼。”
“唔,娘,我想睡了。”团子将脸上的纸条拿掉,扑进了韩立儿怀里。
“好,娘这就抱你去睡。”韩立儿将团子抱起来,边朝偏殿走,边对那侍女说道:“等会儿我去前面一趟,你在这儿等着。”
“是。”
哄睡了团子,韩立儿带着侍女朝前殿而去。她没打算露面,不过看看情况还是可以的。
从偏门进去,绕到侧边的帷幕里,挥手让侍女藏到暗处,韩立儿蹑手蹑脚的朝外探着头,正准备看看郗愔在干什么,冷不防正好对上郗愔贴身护卫警惕的视线。
她急促的倒抽一口气,吓了她一跳!强忍着没有出声,伸手对那侍卫打了两下手势。那侍卫半天才看懂,悄无声息的朝前几步,对郗愔道:“皇上,皇后来了!”
“什么?”郗愔注意到侍卫的话,目光下意识朝四周一扫,没看到韩立儿的身影,他心中隐隐有所悟,朝帷幕后看去,果真看到了韩立儿鬼鬼祟祟缩头缩脑的样子。
见他终于看过来,韩立儿吐了吐舌头,然后夸张的放慢口型无声的问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郗愔伸出手,由案几挡着,几根手指朝她晃了晃。意思是快了!
他们两人在那儿偷偷摸摸互动,一直注意郗愔的萧衍却看出了点门道。伸着脖子就朝帷幕后看去,只可惜他的位置并不怎么好,看不到韩立儿那块犄角处。
“哦。”韩立儿点了下头,伸手指了指侧门的方向,“我先回去了!”
又双手一合放在脸侧,比划着:“我先睡了。”
意思是不想等他了?郗愔抽了抽嘴角。特意跑来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他却不知道,韩立儿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在喝的微醺的情况下,搂两个美人陪酒逢场作戏,为人妻,查勤是必要的。
现在看到郗愔比较安分,场面比较和谐,她自然该功成身退了。韩立儿转身就想从原路溜出去,谁知一脚踩住了裙摆,一个踉跄就朝前扑去。下意识的伸手扯帷幕,纱帘却发出“嗤啦——”一声,彻底断裂开来,轻飘飘的旋落而下,罩了韩立儿刚稳住的身子上,在她手舞足蹈中,彻底包成了一只白茧。
“皇后……”几个宫女轻叫一声,就要上前帮忙。
却被韩立儿赶紧出声制止道:“别过来,别出声……”
哎呀,脸都丢尽了!幸亏还有块布罩着。韩立儿很有阿Q精神的想着,也不解开白纱,连滚带爬的按照刚才记忆中的方向朝外移动。
这一下,本来看不到全景的萧衍看了个正着,看着那蠕动的茧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皇上宫中还有如此可爱的女子!”
郗愔懒得理会他,只满头黑线的看着不远处朝外跑的团子,嘴角不住的抽搐。很想捂住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什么也没看见!
两个被暴露出来的宫女也很尴尬,满脸通红的拥着那茧子往外走,匆匆出了侧门。
“如此有意思,我真想一睹芳容呢!”萧衍端起酒杯,仰头倒进了嘴里,看着茧子消失的地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要是女人,靖诚公都有意思。”郗愔似讥笑似讽刺的凉凉说道。竟然还敢打立儿的主意?不可饶恕,郗愔眸中危险的光亮一闪即逝。
“不能这么说,本公的品味还是很高的。刚才那女子是……”
“那是皇后身边的婢女,皇后担心朕饮酒伤身,特遣人来看看,靖诚公还是收敛些的好,这里可不是北国!”郗愔这是在警告了。
169章 大婚,她会不会就是立儿?
一夜一晃而过,转眼到了立后大殿之日。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喜庆忙碌之中。墨色与红色交相辉映,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肃穆而庄严。
红毯从大正宫的正殿一直铺到了宫门口,整齐排列的侍卫恭敬的罗列成两排,统一的玄铁黑甲,长枪森森,威严赫赫。
朝臣齐集,四方来贺。钟鼓典雅的宫廷乐曲,响彻整个皇宫。
韩立儿暗叹这年月的占卜术真还有些玄妙,这日子也太好了,抬头仰望天空,不止天气晴好,整个天幕,碧蓝如洗,连一丝白云都没见着,只有太阳发出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
阳都城中,陷入喜庆的海洋。
韩立儿头戴凤凰于飞皇后金冠,一袭黑红相间整整套了九层的礼服。火红的长长的大袖褙衣上,从后背肩胛处,一直延伸到拖在地上的衣摆,绣着一直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在行走间,长长的拖曳在红毯上,美丽的金色凤凰图纹看起来有昂然欲飞之势。衬的清雅绝伦的韩立儿,更加的倾国倾城,雍然而贵气。
立后大殿的礼仪冗长而繁琐,从吉时开始,礼乐奏响,号角长鸣。
韩立儿顶着一身重达一二十斤的装扮,和黑红帝王冕服的郗愔站在一起,出现在大殿前的红色地毯上。
“太重了么?”郗愔拉住她的手,视线在注意到额上的汗珠儿时,轻声问道。
“还行,坚持得住。”废话,估计这一生就这么一次婚礼了,难道因为衣服首饰重就不要结婚了么?
唇角轻扬,从心底发出的笑意蔓延在脸上,美艳绝尘的让人无法逼视。这是韩立儿在宽慰郗愔。
郗愔捏了捏手中的小手,一惯清冷的俊脸上全是溢满了柔情,看向韩立儿的目光柔和而宠溺,浑身上下的气息热烈而激动。
“立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郗愔黑眸闪耀,眉梢眼角流泻出来的笑意,让他整个人亲和起来,笑容宛若这一日的日光,灿然而灼热,俊美的容颜越发的绝世无双。平素浑身带着的若有若无煞气,锐利令人胆颤的威严,都消散无终。今日,他只是一个娶得心爱之人的普通新郎。
前来观礼的众人,心中无不啧啧感叹,侧帽一股倾世绝,果真实至名归啊。若他不是皇帝,若他没有无上的权威,这般的容貌,或许会男祸天下呢!
这个年代,贵族通过各种手段,豢养宠侍已是司空见惯。而郗愔他祖父,当年痴慕一位绝世美男,还曾经放言天下,要立其为“男后”。还真的就让那美男住在了宫廷,要不是动乱发生,这位旷世皇帝死于宦官之手,恐怕历史上还真会出现一位男皇后。
不管众人心中怎么想,怎么唏嘘。今日的重点和看点是在这倾世立后大殿上,独宠天下的皇后,和颇具传奇色彩的南朝皇帝,怎么说都是一出值得上至贵族下至平民津津乐道之事。
帝后携手,脚步轻移,随着典雅的礼乐,踏着绵延到宫门的红毯,在响彻大正宫的号角声中,朝着宗庙而去。
祭祀完成,已是二个时辰过后。帝后再次携手朝大正宫正殿而去,红毯两旁,列队恭迎的侍卫,齐齐退后半步单膝跪地,恭迎这对新人。
长长的广袖褙衣拖曳在红毯上,走过九十九级玉阶,朝着大殿不紧不慢的行去,每一步都踏着宫乐的节奏。
当二人踏上阶梯最高处转身面对众人之时,号角与钟鼓齐响。大典进行到高潮处。
两人互看一眼,相视而笑。
郗愔缓缓扬起笑容,看着与自己牵手的女子,这是他今生今世最爱的女人。
韩立儿略带羞涩的回视,看着眼前又俊美了几分的男人,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赚到了。
玉阶之上,两人的风姿灼艳,看在前来观礼的人眼中,只叹这怕是世上最尊贵最绝美的一对了!
“时辰到!”礼部司仪拖长的调子大声喊道。
“一拜天,叩首。”
“二拜地,叩首。”
一跪三叩首,两人在大正宫前,对着天地许下今生。
“夫妻交拜。”
两人转身,面对面站立,虽然无言,但千言万语已在目光中抒写,一眼就能看懂,不许任何外物来雕饰。
轻轻一躬身,两人的头挨的如此近,从此后结发共枕,共度今生。此殿此红。
从此后,一生一死一双人,祸福不弃两**。
“礼成。”
“朕的皇后,从此后与朕共享江山荣华,死生挈阔,与卿成悦。”郗愔突然伸手扣住韩立儿的腰,声音用了内力,飘散在宫前广场之上。
这声音不激昂,不是口号,也不是誓言。韩立儿听得出,这只不过他发自心声淡淡的述说。
这男人,从来都不是感情丰富之人,那些甜言蜜语他甚至连学都学不会。甚至都未对她说过什么感动的话,也从未有过严辞灼灼的誓言。
从没想过,他会在这个宾客聚集,朝臣都在场的情况下,扬声说出这番话来。韩立儿侧头看着郗愔,轻轻的,勾勒出最美丽的微笑。眼眶水雾蒙蒙,不管怎么说,她不受控制的想流泪了!
“郗愔,郗愔,郗愔……”她一遍一遍,喃喃着这个名字,似是激动的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也似是将他深深刻在心底。
“嗯,我一直都在。”不管是五年还是五十年,我都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朝臣和侍卫的高呼声中,郗愔拉着韩立儿转身,朝正殿走去。
鼓乐远远擂动,整个皇宫包括阳都,迅速将大典盛况传播了出去。
“南朝皇帝莫不是疯了?竟对一个女子用情到这个地步。”
“是啊,在大典上竟然发下这种誓言。早先听闻这皇后擅妒,将后宫妃子全送出了宫,以为是谣传,今日见这情境,怕是真的了。”
“耽于女色,这皇帝怕也是个无大志的。”
“诶,不能这么说,先前不管是郗将军还是郗王的威名,可都是实打实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先前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奋起争夺。而今得了江山,怕是心也安逸了……”
“若是如此,还真是可惜了。我原先还以为是一代雄主呢!”
“莫说了,今日可是立后大典。莫要惹了口舌是非!”
几个小国宾客在大殿席位上坐好,喁喁就方才郗愔的举动议论开来。
“隔的太远看不清楚,也不知这皇后与先前那个名声艳炙的瓮俪夫人到底谁胜一筹?”
“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这样比来有何意义?”
类似的各种讨论此起彼伏,趁着宫乐起伏,朝臣和宾客数量庞大,只要不是坐在皇帝眼皮底下,这种环境正是说八卦的大好时机。
北国宾客那一方,萧衍靠在几案上,脸色不太好。
“主子。”在萧衍喝了数杯酒后,暗一从后面绕到其身边,汇报道:“若是排除双生子和容貌相象的因素,这位新皇后便是云姬无疑。”
云姬啊,果然是她!方才匆匆一瞥,可是让萧衍心脏狠狠震撼了一回。想起府中的那个下午,心里就有些憋火,这到底算是哪一出?
难道这云姬本是郗愔的人,本欲派去自己府中做奸细,却被自己因为疑其不明身份,误打误撞给送了回来?
可是不对啊,以郗愔今日对这位皇后的态度,必然是深爱之。这样的女人,他会轻易将之送出去?有了谢立儿的前车之鉴,相信他不会再做出这种事。
“依你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萧衍想不通,便将问题抛给了暗一。
暗一一边充着侍者为萧衍斟酒,一边道:“以奴的看法,这事透着古怪。郗愔自夫人去后,五年不近女色,也根本没有过立后的打算。就算他真的放下了夫人,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不应该贸然立后。他并非是意气用事之辈,此番突然立后,实在是不寻常。更别说他为了这位新皇后遣尽后宫,这种做法,比昔日对夫人用情时,还要胜过太多。”
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是短短一两个月就能办到的吗?萧衍摇摇头,绝对不可能。就连谢立儿,也是他前后三次接触后,才有了兴趣。直到他用了一座城池换回她,那时候,他也没能真正爱上……
他尚且如此,何况冷清冷性不解风情的郗愔?
“那你说,郗愔如此做,是为什么?”
你这般懂男女之事的都不知道,我这种不解风情之人又如何知道?暗一在心中腹诽。然而腹诽归腹诽,却是不能不答话的,“奴猜不出。奴觉得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是郗愔有我们不知道的谋算。第二,这位新皇后跟夫人有着密切关系。”
除了这两个原因,暗一实在想不出更靠谱的了。
萧衍听了暗一的话,手指迅速的在案几上敲打着,频率时快时慢,半晌后,美丽妖娆的眸子骤然迸出两道跳跃的冷光,似是问暗一,又似是自言自语道:“你说,她会不会就是立儿?”
170章 你吃了我唇上的胭脂
怎么可能?暗一为自家主子的异想天开捏了把冷汗。难道主子这几年还没纾解开心思,这臆想症越发厉害了!
萧衍全然不管自己在暗一眼中已经有神经病初期潜质。他正在琢磨方才随意出口的猜想,总觉得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云姬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有些迷惑。当日他分不清明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再回味,某些东西就像纷乱的丝线找到了头绪,只须轻轻一抽,便能将之解开理顺。
想到立儿会的那些手段,好些都是超越常人认知的。萧衍敲案几的手停了下来,立儿真的就这般轻易的死了吗?会不会有死而复生改变了容貌的?
这么一想,萧衍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事必须要弄明白,有疑惑存在肚子里不去解决,绝对不是他的个人风格!
“有没有办法见到这位新皇后?”萧衍热切的看向暗一。
暗一一贯木然的脸上不自然的抽了抽,着重提醒道:“这里是南朝,主子你跟郗愔还有夺子之仇。”
本来就是争锋相对的敌人,客场作战已经很被动了,你还要去招惹人家的女人,这合适吗?找死更快一些。
萧衍眉毛一挑。
暗一不松口的道:“皇宫中没有我们能用得上的人,没人配合接应,我们连内宫门都混不进去。何况据说皇后一直住在紫宸殿,那里是皇帝寝宫,全皇宫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我们这点人手,就算全送进去,也没可能。”再厉害的人,能敌得过成千上万的皇宫禁卫军么?
萧衍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的推脱,自顾自命令道:“我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见她!”
暗一默然,有这么个主子真是他的悲哀。
“还不快去?杵在这儿做什么?!”
萧衍赶走了暗一,对于这酒宴便兴致缺缺,原本打算为难郗愔一番的,现在也没了心情了,只好一杯杯的喝着闷酒,也不理会别人的搭讪,看起来颇有些郁郁寡欢的味道。
皇帝大婚,繁琐是繁琐了点,可作为皇帝,郗愔还是有些许好处的。便如普通人家的男人,行完了礼后便要应酬陪客,直到酣醉才罢休。可作为皇帝,只需意思意思即可,饮上三两杯,坐个一刻两刻的,就可自行离去。至于酒宴什么的,交由礼部人员处理即可。
月上柳梢头,紫宸殿外还能隐隐听到前廷优雅喜庆的宫乐声。虽然宫殿内是与前面截然不同的安静,可看着挂满的红绸红灯笼,听着那音乐,众人便仿佛真的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
韩立儿坐在布置一新的大床上,看着幽幽燃烧的红烛,本来很冷静的心情也有了一丝丝紧张。话说她一直很淡然的看待立后大典,以为这就是必须的礼仪过场,若想名正言顺的跟郗愔在一起,必然就要面临这些事。就算在同郗愔祭祖的时候,她也只感觉这是一场不能出错没有重复的演出。
直到听到郗愔的那一番话,她才深切的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这是一场婚礼,倾世婚礼,是郗愔许给她的身份,尊荣还有爱情。
不管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婚礼,也许会是此生唯一仅有的一次。她的心态错了,她应该给予这场婚礼认可和正视。
认清了现实,端正了态度。韩立儿便很容易进入新嫁娘的角色,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后,竟也感到了紧张和期盼……
“吱呀——”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微风拂起室内的红纱帐,人未到酒气先袭,韩立儿抬头,呆呆愣愣的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近。
一层层的纱帘被修长的手撩起,韩立儿后知后觉的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身姿挺拔如松,眉目俊美可入画,一袭黑红相结合的冕服,衬的整个人威仪天成,尊贵无匹。面上带着笑容,清冷时不显的妖佻双眸,因这笑容宛若夏夜星空般璀璨而深邃,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其上而不知收回。
郗愔的长相本身与“温雅”儿子搭不上边,但此刻面颊带着淡淡的红晕,嘴唇上似还有晶莹透亮的水渍,在灯火的照亮下润泽柔和,比涂了唇膏还要立体诱人。
韩立儿突然感觉喉咙燥燥的,有些口干舌燥,心里像是被猫尾巴扫了两下痒处,酥酥麻麻的,意犹未尽,觉得不够。
郗愔迎着她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因在大礼时,没有来得及细细观赏的新妇妆容,此时尽可细细的将之刻画在心里。
韩立儿五官本就精致,此番经过细心妆点,瓜子脸,远山笼烟眉,琼鼻,曲线柔润优美的唇,肌肤胜雪,两颊淡粉色比春日桃花还要妩媚多情,像是新嫁娘的娇羞,更是平添了三分艳色,添了几分风情。
望着床上绝尘脱俗的女子,郗愔的目光越发柔和痴迷。面前这人,自从揭开身份,他已朝夕相对了一两个月,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它装扮的如此精致,第一次让他看一眼都想心动。那肌肤上只敷了薄薄一层白粉,纤脂如玉,在红烛的柔润的光芒下,剔透玲珑。长长的睫毛轻盈可爱的护着她的盈盈水眸。她的眸子虽不像原来的谢立儿那般有着琉璃色泽,但却黑是黑,白是白,水光盈动,不管是什么眼神,都灵动的像是能说出话来……
虽然一直知道她很美,但此刻看来还是觉得被狠狠惊艳了一下,也许是红烛太暧昧,也许是气氛太美好,一时间竟令得他移不开眼。
半晌,郗愔回过神来,脚下往前挪了两步,身子往前微倾,低喃道:“我果然有眼光。”
韩立儿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是自己送上门的好不好?
郗愔呼吸一窒,韩立儿不知道在这儿妆容的衬托下,这一嗔怒,配上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灵动眼睛,实在是娇媚横生,让人蠢蠢欲动起来。
见郗愔一直看着她,韩立儿有些羞又有些别扭的微微恼道:“看够了没有?”
“自然是看不够的。”郗愔也不在意她的语气,醇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手握住她纤柔的手,“饿了没有?我陪你吃点东西?”
“我也正想卸妆吃饭呢!”韩立儿也不扭捏,就着他的手起身。折腾了一天,她早就饿了,只不过她在想通了这次大婚的含义后,便谨守礼仪,想等着他回来。毕竟这婚礼一生只有一次,而饭随时都能吃,饿一下就饿一下好了!
“啊!”韩立儿刚站起来,便觉得腿麻的厉害,低呼一声又坐回了床上。知道是方才姿势保持久了,血脉不畅。
正要伸手去揉,便觉得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脚腕,郗愔不知何时已经蹲下,正将她的小腿搭在膝盖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韩立儿舒服的松了口气,无法否认心里喜滋滋的。曾经这个事事要她伺候的男人,总算学会了爱护珍视她,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韩立儿感觉自己伟大极了。
有人呵护的感觉真心好,韩立儿心里顿时春暖花开,看着床前的纱帐,感觉是喜庆的,看着烛光,感觉是温暖的,昔日里嫌弃房梁又高占地又大的寝殿,如今看来也是温馨的。
郗愔见她眯着眼睛享受的像是偷腥的猫,满足而惬意,眸子满是宠溺的纵容,起身坐在了榻沿,把她的腿放在他腿上按捏的更加得心应手。
按了一会儿后,郗愔放下她的腿,说道:“我们还未喝合卺酒。”
两人都是初次经历婚礼,郗愔也没经验,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步骤。目光一扫,在案几上看到了准备好的银酒壶酒杯,起身过去倒了两杯清酒,再回到榻前,将一只杯子递到韩立儿面前。
“我听说,合卺酒是要夫妻同喝一杯的。”韩立儿心情畅快了,心里便有了些骚动,起了坏心思,一手接过酒杯,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的无害。
郗愔记不清这个细节该如何,看了看韩立儿素手擎着的酒杯,觉得同饮一杯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挑了挑眉梢,将自己手中的那一杯放回去。
“郗愔……”韩立儿不知何时下榻走到了他身后,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踮脚倾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吻上了某人的唇,接着一条香软滑腻之物灵活的钻进了他的唇齿间,温热的酒液便被渡进了他的口中。
郗愔先是一怔,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搂住韩立儿的纤腰,摁住她的后脑便是倾情一吻,一杯酒在两人唇舌交缠间,喂了下去。
“你吃了我唇上的胭脂……”娇喘嘘嘘分开的时候,韩立儿低低嘟哝道。
郗愔却收紧了手臂,搂紧了她,身体紧密相贴,韩立儿警觉的发现小腹处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那里。
“立儿……”郗愔生硬微哑,覆在她纤腰上的手,似能透过布料感受到她柔滑的肌肤。看着她灿若红霞,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忍不住喉头微动。
171章 洞房花烛夜
韩立儿的身体也燥热起来,这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所爱,还需要客气么?直接伸手便去解他的腰带。
感觉到腰间胡乱摩挲的小手,郗愔心神摇动,身体肌肉紧绷,也有些把持不住了,便任由她施为,顺便不甘落后的解开她的衣带。
但是郗愔明显没有优势,韩立儿身上层层叠叠的九层,他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才三层……所以即便他业务熟练,最后被剥的一件不剩时,韩立儿连脖子都未曾露出。真是让人气恼着急!
看到他恼怒的神情,韩立儿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让郗愔微微一怔。而后放慢了动作,心里的急躁也慢慢平息下来。
要笑就笑吧,希望一会儿还笑的出来,郗愔挑了挑眉,手中的动作开始变得不紧不慢。
韩立儿笑声渐小,仰头看着郗愔。他唇上沾染了她唇上的胭脂,晕的鲜红,居然将他俊美的容貌映衬出几分妖娆来,简直是夺天地造化,才能养出这般摄人心魄的容颜,韩立儿脸上不禁呈现痴迷状。
“立儿……”郗愔趁着她失神,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榻上。
郗愔坐在床沿,将韩立儿放在他腿上,搂在怀中吻她的眉眼,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梁,吻她的面颊,吻她的下巴,可就是不吻她的唇。韩立儿被这温柔的动作勾引的干渴起来,一种犹如在沙漠中行走的干渴。忍不住的,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瓣。
他的眼神猛地变得炽热,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上了她的唇。
两人正情动深情对望,身后却传来一阵抽气声,虽然声音是发出一半便被吞了回去,但韩立儿和郗愔都是警觉之人,立刻朝发声处看去。
这一看之下,韩立儿顿时觉得无处藏身,头大如斗的发现屋内不知何时进来了满屋子的宫女。
再看他们俩,郗愔坐在榻沿,身上早已经被韩立儿剥的一丝不挂,发冠不知何时也被摘除随手丢在地上,一头青丝流泻,慵懒的披在身后。韩立儿虽然还穿着衣服,发髻也只微微凌乱,可她姿势实在有够威猛,正叉开了双腿坐在郗愔腿上,一双白嫩嫩的爪子,也还放在郗愔那结实紧致的胸膛上。
乍一看这姿势,不知道情况的,准会认为是她彪悍的剥了郗愔的衣服,迫不及待的推到勾引了郗愔……虽说这也算实情,但本质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啊,亲!
韩立儿大脑当机了一下下,也不管郗愔有没有被人看光了,立刻将头埋在他颈窝里,小声道:“快,你快解决她们。”
郗愔嘴角狠狠抽了抽,但还是不负众望的双眼一沉,不怒而威的气势自然而然的显露,即便他现在一丝不挂,也还是高高在上的让人不敢直视。清醇的声音带着忍欲的沙哑,沉声道:“都退出门外。”
“可是,奴……”
一个宫女有些犹豫的张口,被旁边一个拧了下胳膊,赶紧拉着人退出去了。
韩立儿竖着耳朵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退了出去,才面红耳赤的稍微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懊恼的咬了下他的肩,不满的嘟哝道。
郗愔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笑道:“方才脱我衣裳还挺起劲,现在却害羞了?”
“没有。”这种事韩立儿怎么会承认,干咳了一声,嗔怒道:“我只是觉得自家的俊美夫君被别人看光了,太吃亏了!”
郗愔也不拆穿她,拎起一件中衣套在身上,又伸手帮她理了理衣服,勉强看起来整齐了,才道:“是我疏忽了,她们应该是进来服侍我们更衣用膳,外加喝合卺酒的。”谁能想到已经“老夫老妻”的二人竟然这么控制不住,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竟然就已经缠绵起来,还被众人观赏到了方才那一幕,这事儿说出去真是够丢人的。
“这下子好了,明日开始,宫里都知道皇后好色,擅长房中术了。”韩立儿愤愤的咬牙,虽然在这事儿在她看来没什么,夫妻两人关上门爱做什么做什么,干别人什么事?但被人撞破,以后免不了还有流言,就实在有些不美了!
“迫不及待又如何,谁愿意说谁说。”郗愔扬眉一笑,将中衣带子系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不用放在心上,即便传出去,最多也只会说我爱好特别,急不可耐。别想了,先用膳吧。”
反正她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怕什么?这么一想,被人围观也就那么回事。韩立儿也释然了,点了点头,“卸了妆再吃。”
方才两人互啃,妆虽然也掉的差不多了,但洗干净了也清透些。
郗愔便依着她,朗声道:“来人。”
外面的宫女干净鱼贯而入,均涨红着脸不敢看郗愔。手脚麻利的帮韩立儿卸了妆,在铜盆里洁面之后,便用湿润的布巾帮她擦拭。
趁着韩立儿换衣裳,郗愔也赶紧去净房里清理了一下。
待到两人都回到几前,均着白色中衣,韩立儿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的缎衣,将她素净白嫩的小脸衬托的美丽而神秘。
韩立儿很少穿红色,觉得颜色太过刺眼太过火热艳丽,不符合她惫懒低调的个性。但今夜穿上红色,却让她整个人明艳起来,冶艳的诱惑。
郗愔眸子闪了闪,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
案几上,已经摆上了几个两人平日里爱吃的小菜,两碗粥,还有一壶酒。
两人相对而食,所有的宫女都退到了门外,只屋内烛火偶尔发出“啵”的跳动声。
吃饱喝足,收拾妥当。门吱呀一下关上,韩立儿却没了先前的胆气,坐在案几前无辜的看着郗愔。
越看越是感觉到身体发软,热热的难受的厉害。郗愔起身绕过来,一言不发将她抱起朝床边走去,他身体同样火热滚烫,便是方才草草沐浴过,此时却也再压不下那沸腾的火焰。
“宫女方才点的,是合欢香。”郗愔的反应比韩立儿敏感,感觉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韩立儿被他轻轻地放在床上,听到他淡淡的解释,不由迟钝的道:“为什么?”
“这是惯例,怕新婚夫妻不适应,便点些香品增加气氛。若我猜的不错,方才那合卺酒中,也加了料的。”之所以现在才发作,一是因为吸入了合欢香,二也是因为他们只分喝了一杯合卺酒,量少。
韩立儿这才明白过来,寻思到了内中含义,不由抽了抽嘴角,嘀咕道:“我们还需要这个?”
换来郗愔一阵低沉的笑声,“立儿的想法正合我意。”
“有我在,自是不需要浪费这种东西。”说着,在韩立儿猝不及防下,直接将她压在了大红绣金的床榻上。
这一回,三两下褪去了她的衣物,垂眸,便见大红色的绸缎上雪白曼妙,在橘黄的烛光下似有流光浮动,柔润细腻的犹若珍珠。
她鸦黑的青丝铺开在红色的锦缎上,一时间,黑是黑,红是红,白是白,极具冲击力的色彩差异,让这对比越发的诱人。烟美下那双水盈盈的墨玉眼,此刻带着点点湿润,动人心魄。
郗愔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火,轰一下燃烧的更旺了,瞬间烧遍了全身,然后集中往一个地方涌去,忍不住身体一沉,密密实实的压了上去……
韩立儿轻哼一声,低吟道:“郗愔……”
“嗯?”郗愔沙哑的声音柔和的发出了一个疑问句,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韩立儿被他摆弄的迷迷糊糊,只觉得想出声,想低低的喊着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本就撩人,此刻带着隐忍的喘息,顿时让韩立儿的心都化作了一滩柔水,叫着他名字的声音更加柔媚动人。伸出手臂搂上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将自己敞开迎接了上去……
“立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身上的人一声慨叹,接着喉咙间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狠狠的扑上去将身下的人儿吃掉。情动的有多厉害,最后便折腾的有多狠多失控。
反反复复,韩立儿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
喉咙干涩嘶哑的喊着:“你慢点……”
“这么没用……”他低笑着尚有余力嘲笑她。
***
不同于紫宸殿的春意融融,前廷里的宴会还未散尽。作为国舅(沈心自封的),在郗愔离开之后,沈心俨然成了大家看好恭贺的对象。酒水一杯杯的接着来,沈心给为了给自家妹子撑住场面,几乎是来者不拒。好在她天生男子气概,千杯不醉,顶了一个时辰,脸颊才微微泛红。
而萧衍因为心里装着事,也没心情在这酒宴上瞎耗,早就带着自己出宫回了驿馆。
“沈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劳苦功高,不知何时成亲啊?”酒酣之时,就有人问了。
沈心一瞥眼,见是位老上卿,便手臂一勾,往人家肩上一搭,笑的豪爽,“嘿嘿,这不是等着老大人来我家提亲么,要是你愿意把儿子嫁给我,哦,不,错了,是你家儿子若是愿意娶我,我会考虑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也想与将军结亲,只可惜我家儿子从小定了娃娃亲,可是不能毁婚的。”那老上卿大夫一听沈心的话,连忙圆滑的推脱,生怕沈心真的看上他家儿子。拍马屁是拍马屁,不能将儿媳妇的位置搭上,真要娶回去这么一个儿媳,家里哪还有他说话的地方?上卿大夫流着冷汗,心中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动摇。
成功吓走了一个,沈心冷哼:你家儿子还及不上我家西顾一根头发,真以为本将军稀罕!
正准备出去透透气,放放一肚子的酒水。才踏出门,就见一个侍卫匆匆朝自己走来,沈心站住脚,沉吟着没出声。
“将军,北边军情……”侍卫双手呈上一个小竹管,竹管两头还完整的封着红色的蜜蜡。
沈心不由微微蹙眉,取过来手中微微一用力,力道精准的将竹管捏成了两半,里面的白色字条却是完好无损。
沈心取出里面的纸,展开一瞧,脸上瞬间消了血色。刚刚微熏的酒意刹那被冲散的一干二净,瞳孔都有些微微紧缩。
情报上只有短短数语:北帝驾崩,三皇子反,军需官林西顾被俘。
虽然只有这么一句概括的不能再概括的情报,但也已经足够沈心脑补出其中的重点。北地驾崩,怎会突然驾崩?想来是发生了突然事件,与其说是驾崩,不如说暴毙来的更恰当。三皇子反,与之相联系的,便是诸皇子静观其变,蠢蠢欲动,太子岌岌可危。而这些,都不是三两下就解决的问题,她虽然惊讶,却不至于失态。
真正让她顾忌,让她失态的,是最后一个讯息,林西顾被俘。她想起来了,因为皇上让叶岑风负责北国之事,林西顾负责后勤接洽,平均每两个月便要去深入北国一趟。此次她回京之前,林西顾正好去北国……
一瞬间,沈心大脑高速运转,想到了很多。西顾是在什么状况下被俘的?身份有没有暴露?是有惊无险还是危险重重?
然而,这一切离她太遥远。从北国传信回来,就算是最优质的信鹰,几经辗转,怕也过了两三日了。她在这里急破脑袋,也解决不了难题。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回到边境再说。那里有三十万大军,好歹是她的地盘,无论信息来源,还是策略方案,都能更加快捷准确。
想的虽多,但时间却只过了一瞬。沈心看着送信的侍卫,命令道:“将此信送呈皇上,顺带禀告皇上,本将军先行一步,去边关了。”
信使见沈心面色沉凝,又要间不容发的去边城,甚至连面圣的时间也没有,顿时觉得事情严重了,立即应承道:“是,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转达。”
“嗯。”沈心应了一声,声音犹在耳,人却看似从容实则极快的朝宫门而去。
侍卫在后面嘀咕道:“果然不愧是将军,心智常人难及。”
沈心到底是千军万马中指挥若定的人物,虽然心中迫切的一刻也等不及。但在今晚的氛围场合下,她的惊惶只能传达出错误的信息,与事情半点益处都没有。因此只能忍了又忍,故作淡然的出了宫,方才如风似电般回府取了武器马匹,低调的出城北去。
郗愔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沈心离开半个时辰之后。
宫廷的麻烦之处就在于,要见皇上必须层层通报。今晚恰逢皇帝大婚,洞房花烛,守在紫宸殿外的侍卫宫人都不敢打扰里面的浓情蜜意。因此即便信使有十万火急之事,等到通报到郗愔这里,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紫宸殿内,两人折腾完毕,韩立儿已经累昏过去,郗愔黯哑着嗓子扬声喊外面的宫人进来收拾床榻。他自己则披了衣服,抱着韩立儿去浴池洗涮。
等再次回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焕然一新。郗愔搂着香喷喷的美人心满意足的正准备睡觉,这时候就有人通报了来,说是信使要陛见。
郗愔只得从床上坐起,沙哑的答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俯身在熟睡的韩立儿额上亲了一下,披了外袍到了外殿。
在案几前坐下后,淡声吩咐道:“将人带过来。”
信使被带到郗愔面前,还没等郗愔发问,便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双手将沈心重新团成团子的纸条呈在手心举到头顶,并将沈心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这边,郗愔接过纸团,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北帝驾崩,三皇子反,军需官林西顾被俘。
目光在最后半句上顿了一下,心里已经明白沈心的心思。
“你可看过这里面的内容?”郗愔扬了扬手中的纸片,问跪在面前的信使。
“回皇上,小的不敢窥探机密。”信使额头冒汗,心里紧张的回答,惴惴的想着,皇上不会怕泄密杀人灭口吧?
事实上他的担心完全多余了,从他复述沈心之言的语气上,郗愔就知道他并不清楚这情报上写了什么。这么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为之。
“此事朕已知道,你下去吧。沈将军连夜出城一事,密之。”郗愔将纸片放在烛火上,看着其化为了灰烬,对那信使命令道。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你可以走了,但是沈将军连夜出城的事,你必须要守口如瓶,秘而不宣。信使听懂了郗愔的话,毫不犹豫当成大事的赶紧点头:“是,小的明白了。”
信使离开后,郗愔坐在案几前思索了一刻后,心中有了打算,对贴身太监道:“让人逐家通知三公九卿,明日前来上朝。若他们问起缘由,便道:北帝崩,朕要问策。”
帝后大婚,按礼有三天假期,大臣皇帝都不用上朝。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自然需要度情处理。
太监骤听郗愔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北帝驾崩,眼中便恍然,立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郗愔则当做无事的回到寝殿,抱着韩立儿继续睡完他的洞房花烛夜。
172章 父子间的互动
北帝骤崩,皇室内乱。这个重磅消息对于微妙的两国关系,虽然说不上惊天动地,但绝对能让满朝上下心思摇动。
南北两国邦交,从来都是打打停停,永无休止的轮回。没有完全和平的时候,也没有不死不休的持久战。一方强势的时候,总是抓住时机朝对方踩两脚。就如同前些年北国派骑兵肆虐南朝,一阵旋风刮过去,就俘虏了南朝的皇帝卫约。
这种行为通常不是大规模的攻城略地,因为两方的实力没有一面倒的悬殊。就算俘虏了对方皇帝,只要对方皇族还有男人,世家还没灭亡,就别想能一股脑的将对方的领土拿下。
南北两朝相对和平了五六年,如今再次打破了平衡。南国要是不趁此时机落井下石一番,实在对不起前几年对方的无情蹂躏。
大正宫朝堂上,郗愔坐在御座上,表情淡然,充分给了臣子发言权,“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高品级的朝臣昨晚都收到了提醒,因此早有准备。互相看看对方,趁人之危是一定要趁的,只是这个度不好把握。皇上现在问起来了,只好从先礼后兵的角度出发?
一个朝臣站出来,“臣以为,不如择一生性懦弱的皇子扶助其上位,弱其皇族,削其国力。”
郗愔眼皮都未掀一下。
臣子见到郗愔这般反应,立刻知道自己的建议皇上没采纳,主动的躬身退了回去。
下一个接着发言:“南北两国相距甚远,便是扶助了皇子,与我国益处并不大,反而会便宜了北国的世家。臣以为,不若趁北国内混乱,直接出兵攻下几座城池,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待他们出兵相抗时,再与其和谈,命其割地于我国。”
利益到手了才能叫利益,这法子也算稳扎稳打,也是最能见成效的。
然而,郗愔却是头也不抬的翻着案几上的各式情报,“还有吗?”
显然,这建议已经有点靠谱,不过仍旧没得到皇上的赞同。臣子再次退回去,这次许久无人说话,因为他们都在揣摩郗愔的意思,思考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还是郗愔原本的直属家臣更加了解他的心思,略微思索后,一人站出来:“臣以为,北国内乱,真是我朝开疆扩土,一举灭城破国之时。”
嘶——大殿内响起一阵的抽气声,小子好大的口气,想要灭掉北国?
“纯属异想天开,北国若是说灭就能灭,我朝惊才绝艳的先祖们会任其立国百年?”一个大臣忍不住出声斥责。“
“为皇上献策,当以现实举。不能纸上谈兵,夸夸其口。”另一个不满的训导。
献策的臣子却是充耳不闻,只等待郗愔的裁决。
郗愔这次抬起了头,掀开了低垂的眼帘,幽深冷硬的目光对着众臣扫了一眼,说道:“方才朕看了最新的情报,北国漯河糟了洪灾,两岸房屋土地淹没无数,成千上万民众无家可归。北国国内传闻太子弑父,不止三皇子反,其他皇子同样各怀心思,跃跃欲试。”
从上朝到现在,难得郗愔开口说了这么长的话。
朝臣们已经琢磨出了郗愔的意思,这是真想趁乱灭了北国啊!这种态度,对于安于现状的世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打仗需要劳民伤财,世家们必须出钱出力,这种付出和获得不成正比的事,他们是不会干的。因此,立刻有人出列道:“臣以为,此次虽然北国大灾大乱虽然会削弱其国力,然而要是遇强敌攻击,可能会暂时放下己见,共御外敌。将他们逼急了,逼出了血性,以全国之力抗衡,到时很可能适得其反。”
“是啊,皇上,经略北国之事,需徐徐图之。”老世家们纷纷上前附和。
“皇上,臣以为此次天时地利人和,正是难得一遇的大好时机,若是经略得当,会是千秋功业啊……”方几家北。
郗愔冷眼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争的群情激奋,脸上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今日散了吧!”
“拿上东西,回书房。”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收拾案几上的东西,郗愔自己则优雅的起身,甩袖离去。
众臣也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郗愔这么好说话,居然什么策论都没议出,就打发了他们。
脑子里揣摩不停,膝盖却自动打弯,嘴上恭敬的念着:“臣恭送皇上。”
其实郗愔根本就没打算这些人能给他一个统一的答案。今日的朝会,不过是为了做出个态度罢了。他心中早就有了一份蓝图,不是朝臣们可以轻易左右的。这几日,便让臣子们将注意力放在这事儿上好好琢磨,等他们回过味儿来,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到时候要怎么做,还不是得按照他的计划来?!
想到此,郗愔还是有些激动的。毕竟这天下前后乱了两百多年,自从前朝灭亡。便是诸侯分裂,世家崛起的年代。即便这几百年间出现过无数才华横溢之人,尽管这些人文有国士之才,武有定国之能。还是没能挽救这纷乱的局面!
不是他们不想看到统一,不是不厌恶战争,只不过是条件不允许。最大的阻碍便是世家,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都有自己的家族经营,都有一代一代的掌权人物,还有牢牢握在手中的私军。他们对眼前的状态很满意,因为不管是谁当皇帝,都要用到他们,都要与他们结交,便是百年前一年换几个皇帝,江山换几个姓的时代,他们一样传承的好好的,地位牢不可破。
这样的乱世,他们并不排斥。因为只有不统一的君权,他们才有最大的利益!至于百姓民生?他们一定会冷哼,只要有人在,只要还有新出生的人,只要还能延续种族,战争和乱世算什么?
在这样的现状下,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太小太微弱了,哪怕是胸有大志的枭雄,也难以实现统一的理想。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有所改变了。因为他郗愔真的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与一身。
五年的潜心准备,五年的毫无作为,都是为了等待一个厚积薄发的契机!
现在这机会终于送到了面前,只要布局得当,何愁宏愿不能实现?他现在要钱又钱,要粮有粮,要兵将有兵将,倾世之功,就摆在眼前,若是在这般样样优势的情况下他还优柔寡断不能下定决心,那还有男儿血性吗?
郗愔心中仿佛一团热血沸腾着,咕咕嘟嘟的冒着泡。
心里激动的厉害,脸上却还是保持着清冷依旧。不是他太闷骚,而是生性使然,平素只有当着熟悉的人才能谈笑风生。包括自己的亲兵自己的亲近的家臣,自己的将士。而对着心口不一的朝臣,和恭敬有加的宫女太监,以他的身份和自持,自然不会让人看出什么来!
“将东西放进书房,朕先去寝宫看看皇后。”出了大殿,郗愔便决定回寝宫看韩立儿。
“是。”太监应声。
郗愔早脚步轻快的朝紫宸殿走去。
还未进紫宸殿大门,就听到里面女人和孩子的笑语,郗愔脸上的清冷顿时柔和了下来。问门口的宫女:“皇后用过膳了?”
“已经用过了,是太子殿下叫了皇后起塌,一起用的膳。”宫女答道。
“你们都下去吧。”进了屋内,郗愔对宫女们命令道。
宫女们鱼贯而出,郗愔绕进屏风,只一眼,就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
却见韩立儿正懒猫一般的蜷缩在贵妃榻上,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陪着团子玩接火车,慵懒妩媚的绝色小脸上,还贴着好几张纸条。
“祈儿玩的很开心?”
团子正兴致勃勃的朝娘亲脸上贴上一张纸条,就听见身后独属爹爹的喜怒不明的声音。
“是啊,祈儿很开心呢,今天赢了娘好多次。”团子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皱着小鼻子说道。
“没见你娘瞌睡的厉害么?我来陪你玩!”郗愔自顾自走过去,从韩立儿手里拿过纸牌,坐在了韩立儿榻沿,对儿子挑了挑眉。
嗯?小团子正在兴头上,大杀四方杀的开心,韩立儿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换一个人更有挑战性,因此想也不想的大点其头。
“你这么快就上完朝了?”韩立儿掩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在榻上蹭了蹭。
郗愔见她这个样子,又好笑又好气,伸手将她脸上黏着的纸条扯下来,一边揶揄道:“竟然输给一个五岁孩童。”
韩立儿撇嘴,“输给自己儿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能证明我儿子是天才,有智慧。”
“祈儿是最聪明的,哦?”说着,还朝团子抬了抬下巴。
一看娘为自己说话,团子顿时眼睛亮闪闪的点着头附和:“是哦,祈儿最聪明了。”
“聪不聪明还需要我来验证。”郗愔哼了一声,几下子洗好了牌,幼稚的跟五岁的儿子比试起来。
173章 忽然好想你,无耻的夫妻
郗愔成功的收拾了儿子,看着儿子沮丧的小脸,用男人的表达方式拍了怕他的肩膀,鼓励道:“少年,尚需努力。”
可这话听在屡战屡败的团子耳中,就如同嘲笑一般,让小家伙更伤心了。团子虽然小,也是有自尊心的。赢了就赢了吧,还欺负他!
小嘴撇了撇,漂亮的眸子盈盈透着水光。
“这是怎么了?竟然还像小女孩儿一般,如此输不起,还如何做男子汉?”郗愔挑了挑眉,丝毫不觉得嘲笑儿子有什么不对。
可以说,自从韩立儿回来之后,他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便发生了改变。慢慢的将以前的慈父形象淡化,现在更是回到了导师的行列,时不时的趁机教育儿子做人做事的道理。
不是他对儿子不关心了,而是他从自身的经历中知道,娇养的孩子经不起风吹雨打,更是担负不起一个新兴的帝国。以前小家伙只有一个爹,他一个人分饰两角,自然是颇多的纵容宠爱。现在立儿回来,小家伙不缺人关爱,慈母有了,那他只能退回到严父的位置上。
想到自己小时候,因为父皇子女众多,对他算不上偏爱,母亲便对他颇为慈爱纵容。以致于没见识过多少人性阴暗面。直到在十三岁突变中出宫,从最初的差点死去,再到咬牙坚持,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不可谓不艰辛。而他能坚持下来,并非因为心智有多么超凡的坚韧,而是因为环境的逼迫,让他不得不做这般的选择。
说来也只怪当下风气,时人都爱美少年。他少年时在这方面已经颇负盛名,只因是皇子身份,所以那时候只被人瞻仰追捧,而从未注意过这其中的潜在危险。直到他失去尊贵身份的庇护,很多人便生了心思,甚至暗中有渠道出价悬赏他,以十万金的价格买他做男宠。若不是自己真有几分气运,说不定已经被人得手。
当时得知了自己的处境时,他也一度惶恐不知所措过。但最终还是不想被人掌控命运不甘受辱的心态迫使他长大,坚持下来。后来又成功接手了外祖留下的家产和私军,便利用那些有限的资源慢慢发展壮大。通过强大自身,身先士卒在战场杀敌来拔高自己的威望,同时也通过漫身的煞气,来分散外界对其美貌的觊觎和关注。
一步一步的走来,他终于成功了。世人再提起他时,先是将军、杀神、活阎王之类的称号,其次才会在补充他的风姿和容颜。
从那之后,世人再也不敢垂涎他的美色。
对于美貌的人,总是柔弱些才让人有欺凌霸占的欲望,才有更多人愿意追捧。当下人是喜欢美少年,但前提是喜欢那种肤色白净且身姿文弱的美少年。郗愔自从投身战场,选择以武勇震慑天下后,已经打碎了绝大多数人的幻想。随着他的年龄增大,杀神之名响亮,几乎已经没男人再对他动心思了。倒是让他成了那些爱慕英雄喜欢强大男人少女的心中偶像。
他经历过复杂而危险的环境,并成功将自己锻炼成了心志坚定、果断武勇之人。
而小家伙,他的儿子。成长的环境注定了使他没有任何压力,太过安逸平和的未来也决定了他不会经历多少磨砺。
这种条件下长大的孩子,理所应当的内心不会多强大,承受力也有个度,若是以后长歪了,说不定还会养成个“单纯简单”的性子。这样的太子,如何能守成一个新兴的帝国?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郗愔便决定要从小开始教导培养他的性格。太傅做不到他的要求,因此只能他自己动手。
可怜的小家伙还不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在自己的爹爹那里,接受“历练”!
韩立儿见儿子落了下风,正准备出言相帮,话还未出口,就收到了郗愔警告的眼神。不由将话吞回了肚子,知道郗愔这样自有他的目的,也就乖乖做个摆设,默然的看着两父子互动,不干涉。
小家伙再次被嘲笑,已经有些恼了,垂着小脑袋,闷闷的道:“爹爹以大欺小。”
“呵!以大欺小的事多了,你以为谁都跟你讲规矩吗?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你也见过,其中有多少是年轻的,又有多少是年老的?在朝堂上政见不合时,哪个管你年老还是年幼?还不照样争的脸红脖子粗!”郗愔毫不犹豫反驳儿子的不满。
小家伙愣住了,本能的就想反驳“老师说过要尊老爱幼”。可又想到自己几次在朝堂上看到过的场景,确实是爹爹说的那样。不由疑惑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相信眼见为实的。便张大了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眸子,抬起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爹爹,奶声奶气的哼道:“只赢了我一回而已!”
一旁的韩立儿也看出来了,郗愔这是在趁机教育儿子呢。
郗愔见小团子不服气的可爱模样,挑了挑眉,“哦?祈儿不满意?那好,我便与你来个君子协定,以后但凡比试,你若有赢过我的,想要什么,我便送你什么作为彩头。”
爹爹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小团子果然受不住激将和诱惑双料,痛快的点点头:“好,君子协定。爹爹不要反悔哦!”
“骗你做什么,还有你娘这个见证人呢。”郗愔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到小团子一双眼睛看过来,韩立儿立马点头,举起一只手掌保证道:“对,我是见证人。”
小团子顿时眉开眼笑。
“好了,带上人到花园了玩会儿吧,我与你娘还有话要说。”
小团子离开了,郗愔便没形象的半靠在韩立儿身上,很是得意洋洋的告诉了她北国如今的局势。
听着他的语气,韩立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傻子,何况他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没掩饰那点心思。
“你这是准备趁机攻打北国?”韩立儿问道。
郗愔点头,“大好的机会不能这么放过。”错过一回,不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朝臣能同意?”韩立儿很是怀疑,她多少也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多,自然也看出了这里的社会矛盾。那些世家可是都安于现状的,一点都不想来个雄主统一天下,削弱他们的权利。
“不需要他们同意。”郗愔自信的傲然道:“等到打起来了,他们想反对也没办法。”
韩立儿倒抽一口气,“你这是不准备动用世家手中的私军?”
以一人之力攻打一国,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也太狂傲了吧?
郗愔冷哼,“到时候自然有法子让他们主动出兵。”想将权利牢牢攥在手里?也要有抗衡他的实力才行!
“你难道还有后手?”韩立儿怀疑的看着他,郗愔可从来没有说大话的习惯。他这般自信,必然有自信的资本,一瞬间,韩立儿已经转过了弯。
“不是后手,而是实力。”郗愔满面春风的在韩立儿唇上吻了一下,发觉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得意失意,也是极为温馨之事。
这状态,怎么比娶她的时候还春风得意?韩立儿有些不满的凉凉问道:“究竟是什么实力啊?”
处于兴奋状态的郗愔并未听出她语气中的醋意,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现在手中就握着八十万大军,你说,这算不算实力?”
八十万?韩立儿真心惊了一下。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哪里就能凭白冒出来?你以为我这五年在做什么?”郗愔咬了下她的鼻子,“失去了你,我总得找个事让自己依托吧!”
这算是变相承认她的重要性了。韩立儿本有些不高兴的脸上顿时春风化雨,别看这男人平日里不说甜言蜜语,真说起甜言蜜语来,技巧性绝对是够高深的。看吧,看吧,就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将她的心防攻陷的渣都不剩!不止让她心软了,还让她心疼了。
“郗愔。”韩立儿软绵绵的叫着他的名字。
“嗯?”
“那时一定很苦吧?”她当时“死”了,自然是看不到那时候他的状态是什么样子。她也没经历过爱人死去的痛苦,还真是做不好以己推人。此时再次被他提起那些时日,心中不由酸酸的。
“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好。”郗愔摸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温柔的像是要表达出自己所有的情丝。
韩立儿不说话了,眼眶一酸,就有水雾弥漫而出。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泛着美丽光泽的宝石,美丽晶莹的让人沉迷。
没想到很平常的一句感慨,竟然让她突然感动成这样。郗愔愣住了,顿了一下,才凑过去,吻了吻她美丽的眼眸,低笑道:“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在他的记忆中,韩立儿真的与“多愁善感”的女人特质扯不上任何关系。当初谢府中的臣服,可以认为是识时务的表现,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坎坷,他也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示弱流泪。虽然他对女人的心理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流泪这一行为算是女人的特权。无论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落泪,或是示弱的梨花带雨,都各有姿态,也都是常识。可在立儿身上,他真的没见过这几样的任何一样。
记忆中最深刻的,也只有她“死去”时,流下的那滴带着“遗憾”的眼泪……
这次立儿归来后,他敏感的发现,她倒是越来越有女人倾向了。
伤感的氛围被郗愔一句话破坏,韩立儿横了他一眼,“竟然敢取笑我。”
带着微微鼻音的声音,听起来软软侬侬的,像是撒娇的娇嗔。
郗愔眉眼越发的柔和宠溺了,抚摸着她嫩滑的脸,轻轻的说道:“立儿,我可能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韩立儿明白了,像这种趁人之危的大型战役,有皇帝在和没皇帝在,区别还是很大的。郗愔的最大作用不是排兵布阵,坐镇指挥或者上阵杀敌。他的最大作用,是他的存在,便是此方的军心。
怕韩立儿多想担心,郗愔已经解释道:“我现在是皇帝,自然是不需要披挂上阵的。只是坐镇中军,最是安全不过。”
“我知,我知。”韩立儿伸手摸摸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上面有微微的胡渣,这种触感,很是舒服,很有安心的感觉。相比于五年前,他真的已经成熟了!
“能否带我一起去?”韩立儿提出要求。
“不行。”郗愔想也没想就拒绝,看到韩立儿嘟嘴,郗愔无赖笑道:“不是怕你拖后腿,而是带着皇后行军,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再说,虽然以我当前的实力,不惧怕后方出乱子。但以那些世家们翻云覆雨的手段,总还是会有躁动,你便坐镇皇宫,替我看着后方如何?”
“我是皇后,在朝堂上能起什么作用?”韩立儿不满意的撇嘴,“不过就是想将我留下的借口。”
“我又不是一无是处,我医术很厉害的,到时候只需要作男装打扮跟在你身边,谁会去注意?说不定遇到特殊情况,还能用上我呢!”
“那也不行。”郗愔的态度很坚决。
韩立儿睁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无声的表示抗议。
郗愔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立儿,别较劲,我是不想带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我害怕……”
说道这里,郗愔的语气窒了一下,那种紧张惊惧的情绪鲜明的传递给了她。只听他接着道:“我怕你再出现任何意外,害怕你身处在任何危险的地方,有些失去,一次就够了……”
有些失去,一次就够了!
这才是他极力反对的理由。心志坚定强大如郗愔,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事,是他致命的软肋。
韩立儿的不满抗议刹那间烟消云散,郗愔寄出这个理由,让她彻底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决心!
“我不去了,不去了。”韩立儿急忙表态道:“我就留在皇宫好了,不过,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特权?我也想为你做些事。前方的事既然你都全权承包了,那我便给你一个安定的后方。”
郗愔知道这也是韩立儿的底线了,她是决计不会再让步的。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离开的时候会加派皇宫守卫,从三万增至五万,明日我便让禁卫统领来见你,加上城外二十里外驻扎的五万京城守军,以后都由你指挥。我也会吩咐信得过的臣子,由你领衔处理奏本批复。能处理的你可以自行处理,拿不准的可以与丞相商议,只要不出大乱子即可。”
韩立儿的真实水准有多高郗愔并不知晓,但粗粗领教过的那些才能,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儿。加上她有眼界有判断能力,处事也是果断之辈,他相信由她代理朝事不会有问题!
嘎?一下子就给她这么大的权利?这等于将监国大权都放在她手中啊!
郗愔看着她微张着小嘴的可爱模样,故意蹙眉道:“难道这些权利还不够么?立儿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韩立儿被噎了一下,闭上了嘴。看到他眼底一抹笑意,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便咬牙道:“这么大的权利放在我手中,也不怕我把朝政弄成乱七八糟!”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郗愔毫不吝啬的自得道。
“切!”
“朝事可是很繁琐的,只希望到时候你别喊累。”郗愔之所以这么决定,其实也怕韩立儿自己你偷偷跟着去前方。与其那样,还不如用国事将她绑在皇宫,累是肯定会累一些,但好歹是安全的。
“放心吧,妾决不负夫主厚望。”韩立儿嗔了他一眼,心中也明白他的心思,却无法生出气来。他真的是为着她考虑,难道她还要不识好歹么?
“你呀!”郗愔叹息一声,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在大臣们还没就北国问题讨论出一个统一答案的情况下,郗愔淡淡的宣布自己腰御驾亲征。
一句话顿时吓傻了一干朝臣,当场的就在朝堂上劝了起来,甚至有人差点欲撞阶死谏。
面对纷乱的臣子,皇帝郗愔只挑了挑眉,扔出一句:“就在今日,朕的大军已经攻克了北国边境三座大城。”
嘎?全部人呈呆傻状。
面面相觑一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若是不信,便各自回家等过几日的捷报吧!”起身潇洒离去。
面对皇帝淡然扔出的重磅炸弹,一干朝臣恍恍惚惚的回了家,等清醒过来,一个个又惊出一身冷汗。想到皇帝这几日的态度,都觉出了其中意味儿。那就是皇帝一开始就打算了要攻打北国,一开始就打算了撇开他们,直接绕过他们让军队出手。这几日的吵吵闹闹,分明就是皇上迷惑他们的烟雾弹。他们正跟那儿傻子似的探讨针对北国的方案,好嘛,皇上那里早已经独裁的出了手!
怪不得这几日不管朝堂上如何争论不休,皇上都稳坐钓鱼,一点都不着急。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这种认知,让世家出身的大臣很气愤很懊恼。自两百多年前的乱世开始,时局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皇室和世家共治天下的模式。不论谁做皇帝,都不能忽略了世家的权威性。所谓轮流做的皇帝,永远不倒的世家,已经成了大势所趋。
没先到啊没想到,这位平素里不露声色的皇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郗愔上位三年,基本上没做过大的改革。这个改革,自然是指未曾针对世家下手。看平日里的样子,颇有安于现状守成帝业的姿态。渐渐的,众人已经放下心来。
但这心,显然放的太早了。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是靠什么走到了今天的地位?那杀神的名号岂是假的?
隐而不发三年,难道就是为了此次的御驾亲征?
所有人都在猜测。当然,也更快的让自己的势力查探郗愔所言是否属实。一边等着情报的到来,一边盘算着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们又该如何选择?
朝局在一夕间动荡起来。直到两日后手段了得的世家得知边境之事,才震惊的差点掉了下巴的失态失色。
“什么?八十万大军?”
“一夜之间连下三城?”
“势如破竹……”
“这么多大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一时间,世家岂止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打击,别提有多大了。原本还想跟皇帝较较劲,端个架子,多争取些利益的,现在全都蔫了。
八十万啊,还不算那些后勤辎重。足够端掉他们几个顶尖的世家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私兵都是靠郗愔一人之力养起来的。没见国库这几年的收入一分没动么?
天啊,皇上到底还有多少后手?如此擅于隐忍之人,真是让人胆寒!
郗愔不知道,他现在在世家心目中,已经妖魔化了。
人人心中都在问道:难道真是雄主出世,要统一天下?
第二日上朝,朝臣们个个面带畏惧之色,有很多人欲言又止。
郗愔就开口了:“众卿可有事要奏?”
世家一上场了:“皇上既要远征,臣家族愿意出兵五万,随同皇上经略北国,助皇上完成千秋功业!”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完全看不出一点马后炮的感觉。
“爱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替朕多谢你家家主。”
皇上面子也给到位。
接着,世家二出场:“臣的家族也愿意出五万将士随皇上去北国建功立业。”
好嘛,表忠心是不能落后他人的。
世家三:“……”
一场朝会下来,郗愔在心中感叹:这群世家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加识时务!
你也不想想,你的大手笔往外一亮,还有谁看不清趋势?隐藏四十万兵将已经很了不起了,关键你还能一个人养得起,这样强劲之人。要么成为盟友,要么一举消灭,消灭是不可能了,只能往上靠拢。世家的一个特性,就是谁强我靠谁!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在意料之内。
世家的兵力凑一凑,又凑出了二十万。郗愔高兴了,大手一挥:“三日后,朕御驾亲征。”
这次不再有人反对,反而一片的歌功颂德。
等面子工作做完了,郗愔又道:“朕离京之后,众卿协助皇后兼国,不容有失。”
皇后兼国?又是闪电雷劈。好在大家都被更严重的打击过了,抗性能力直接增强,只是眩晕了一下便反应过来。
反对还是要反对的,直到皇帝开口:“皇后本就有国士之才,加上有众卿辅佐,丞相查遗补漏,会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嗯?”就差说将那句“朕要你们何用!”说出口。
这次众臣都闭了嘴。已经充分了解过这位皇帝的独裁之能,他们也没办法,只盼着这位皇后是个“老实”的,不将朝政弄的乌烟瘴气,就烧高香了。
郗愔才没空理会臣子们的腹诽呢,目的达成就行。哼了一声,淡然道:“众卿既然没反对,便这么定了。好了,今日就散了吧!”
后宫里,趁着晚霞绚烂,韩立儿懒洋洋的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在后花园散步。
正是夏末初秋时节,院子里的花还未凋零,曲水假山,廊腰缦回,经过精心排布,美观而又不显刻意,倒显得有几分自然之趣。
登到一个假山亭子上,宫女自发的拿帕子为她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将软垫垫在亭子的木椅上,轻声道:“皇后歇会儿吧?”
“看来还是身体差了的缘故,才走了两刻钟,就已经气喘吁吁。”韩立儿坐在软垫上,不由腹诽道。
“这个是薄荷茶,皇后用一点?”宫女懂事的自携带的茶壶里倒出一杯薄荷茶,将之送到韩立儿面前。
薄荷茶倒是清凉解渴的好东西,韩立儿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浓郁的薄荷味进入嘴里,果真凉凉的很舒服。可是刚神情享受的咽下去,胃里就一股酸水猛地往上涌。韩立儿猛地扭头,趴在栏上就干呕起来。
宫女吓了一跳,腿一软就跪下了,“皇后……”
旁边的宫女赶紧涌上去,神情急切惊惶。
韩立儿终于止住了那恶心的感觉,接过宫女的帕子拭了嘴。才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可能是走累了,有些中暑。现在有些头晕,你们去给我找顶软轿来,送我回寝宫。”
见韩立儿真没有怪罪的意思,宫女们立刻如蒙大赦的起身,其中一个匆匆福了下身,“奴去吩咐软轿来接皇后。”说完,匆匆跑开了。
韩立儿看着宫女们仍旧煞白的脸色,心道这点状况竟然就吓成了这样,古代的等级差别还真是……
没心情安慰她们,因为她胃里还在翻滚着,很怕一张嘴又呕出来,只好平心静气的靠在椅靠上,养神。
两手在膝盖上交叠,右手很自然的搭在左手上,为自己号脉。心中虽然已经有些猜到怎么回事,但等到确定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又怀孕了。不同于第一胎的毫无妊娠反应,这一胎连一个月都不到,便已经这般剧烈。
有了宝宝,理应高兴的。但韩立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孩子来的实在太凑巧了,正好赶上个“父亲御驾亲征,母亲临朝总理政务”的时机。
这要在安逸的时候,韩立儿一定高兴的嚷嚷起来,引起孩子父亲的注意和关心。但现在这个时机,她不止不能嚷嚷,就连高兴的神情也不能露出来。总不能让郗愔为了她怀孕的原因打乱计划,连出征在外都挂心她这里吧?
那可是出征搏命,她不想给郗愔增添任何不安全的因素。因此,这孩子的到来,她只能暂且装作不知道,隐瞒下来了!
对去要到。微垂着眸子,让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复杂。在心里说道:宝宝,别怪娘哦,现在只能将你当成隐形宝宝。你可要安稳一些,健健康康长大!
软轿来的很快,不过两刻钟,便已经到了假山下。韩立儿慵懒的起身,自然的对身边的宫女道:“抚着我下去。”
宫女不作他想,上前小心的抚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之送到了假山下,上了软轿。
回到紫宸殿的时候,郗愔还未归来。想来是要安排出征一事,忙的不可开交。
也许是腹中有了孩子的原因,韩立儿极想见到郗愔。进了屋子屁股还没坐热,便起身道:“我要去一趟书房,装些点心,我好给皇上带过去。”
“是。”
拧着食盒去慰问辛勤工作的郗愔,这种感觉让韩立儿觉得很窝心,所以她很乐意这么做。
韩立儿进去的时候,郗愔正在对禁卫统领吩咐事。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郗愔就知道是她来了。抬头无比自然对她招招手,道:“过来。”
韩立儿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几旁边,在他身边坐下。
“微臣参见皇后。”禁卫统领对韩立儿行礼。
“统领不必多礼。”韩立儿以一个皇后应有的姿态说道:“皇上走后,你就是我手下最亲近的臣子,皇宫的安危系于你一身,就劳你多担待了。”
“此是微臣职责,不敢当‘劳烦’二字。”统领很是谦谨。
“方才朕吩咐你的都记住了吗?”郗愔不想看到韩立儿在他面前与别的男人热络客气,不着痕迹的打断了他们的继续寒暄。
“回皇上,微臣记下了。”
“嗯,那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禁卫统领一走,韩立儿就软骨似的倒在了郗愔怀中,懒洋洋的开场白:“忽然好想你,所以就来看看你。”
这开场白还真是有够直白的!
郗愔抽了抽嘴角,心里却感觉到一股暖流溢出,让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心。
“做了什么坏事了?”郗愔问。
韩立儿嘟了嘟嘴,摇头不语。只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块舒服的地方,虫子一般的窝了进去。
郗愔宠溺的看着她的模样,伸手细细描绘着她的脸。
“不是做了坏事,那是发生了什么事?”郗愔又问。
韩立儿懒洋洋的瞥他一眼,咕嘟道:“人家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一次,来向夫君表白心迹,结果被你当成犯人盘问,真是好没意思!”
郗愔失笑,想想还真没什么好计较的。便帮她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窝的更舒服点。一只胳膊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枕在上面,像是哄着卫祈的样子。
郗愔这边不说话了,韩立儿却是忍不住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突然赞叹道:“夫主,你长的真好看。”
这话还真是有感而发。韩立儿私心里觉得不止做了母亲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做了父亲的男人,身上也散发着光辉,只不过那光辉是成熟的魅惑的。韩立儿这会儿枕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看着他的俊脸,呼吸着他的气息,便突然的想说这么一句。
“今日这是怎么了?”郗愔觉奇怪的看着她,平时可没听她一句一句的都是赞美之词。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离开之后我会想你,便忍不住多感叹了两句。”韩立儿伸手抚摸他的面颊,眸中满是水漾的柔情。
郗愔看着她,良久,低叹道:“今日立儿格外可爱(乖巧可心,惹人怜爱)。”
“我原也是可爱的。”韩立儿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郗愔摇了摇头,没有反驳。
韩立儿就当他默认了,得意的哼哼道:“今日就想在你怀中睡一觉。”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睡吧。”这场面,明明该是温馨缠绵的,然而郗愔却没生出欲望之心。只觉得浑身都是暖和的,舒坦的。她躺在他怀中,他只想向对待自己孩子一般,轻轻的拍抚着,纵容着,宠溺着。
这天下午,韩立儿睡的很熟,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意。明明心中装着秘密,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还能睡的这样香甜。
第三天,阳都城沸腾起来,因为郗愔要御驾亲征了。这是从南朝立国以来,很久都没发生过的事了。因此群众的反应格外高涨,几乎满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亲眼见证着他们的皇帝带着一颗雄心奔赴开疆扩土的战场。
城门前,郗愔骑在一匹健壮黑马上,素手轻描淡写的一抬,围观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郗愔淡然清醇的声音缓缓流过:“凯旋之日,尔等尽可携酒肉前来犒赏儿郎!”
仿佛只是去郊游踏青的贵公子,对沿途的农家说:“你们准备点酒肉,等我们玩累了回来吃!”看着皇帝这般凶残的姿态。跟随的世家将士们无不冷汗津津,无数人在心底咆哮:他们到底苦逼的跟了个什么皇帝啊?!
如此一来,很多人对郗愔的忌惮再上一层。就凭这个言简意赅、举重若轻、征服民心的说话能力,也足已使人倾叹了!
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皇帝话里的意思。不知是谁开头,顿时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吾皇威武,吾皇必胜,必胜……”
好吧,只说了一句话,胜过无数长篇大论华丽堆砌的辞藻。战前动员很成功,士气也被激发了出来。真正是王霸之气充斥在举手投足间,当然,此乃城楼上韩立儿的心声!
目送大军远去,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视线。韩立儿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回去吧!”
“是。”身边的禁卫统领应道。
韩立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幕离戴在头上,遮挡住自己的容颜,返身回宫。
再次回到紫宸殿,韩立儿感到清冷异常。
“娘。”正在韩立儿发愣的时候,小团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扑进了韩立儿的怀里。
韩立儿蹲下身子,看着团子落落寡欢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小脸,“祈儿可是在想爹爹?”
团子委屈的点点头,相比于才认的娘亲。团子对对郗愔感情更为深厚,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离开过郗愔,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感情,这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娘也很想他,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了。”韩立儿在团子额头亲了一下,起身拉着他回到软榻上坐下,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温柔的搂在怀里。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团子闷闷的问道。
这个问题韩立儿想也没想,本能的出口道:“春暖花开的时候,爹爹就会回来。”
说完觉得自己的答案很熟悉,究竟熟悉在哪儿却又没印象。韩立儿想,也许冥冥之中的本能感觉是对的,这场战争真要持续到明年春暖花开呢!
团子却是信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才道:“还有五个月呢。”
“爹爹不在,祈儿该好好学习才是,别忘了你和爹爹还有约定哦。”韩立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团子果然眼睛一亮,“对哦,我好好学习,等爹爹回来的时候,重新比试,祈儿总有一样能赢的。”
韩立儿刮刮他的鼻子,“娘相信祈儿一定能行。”
“对了,祈儿想不想要一个妹妹作伴?”韩立儿看着扬起下巴的小家伙,试探的问道。
“小妹妹?祈儿会有小妹妹吗?”对于从小一个人长大的团子来说,妹妹这个词很陌生。
“有啊,妹妹正在娘的肚子里。”韩立儿拉着团子的一只小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温柔的告诉他:“妹妹就在这里面,现在还很小,以后会慢慢长大,等九个月后,她就能出来跟祈儿一起长大了。”
团子惊奇的睁大了圆溜溜的琉璃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韩立儿的肚子,似乎真能从毫无起伏的肚皮盯出一个妹妹来。
看了半晌,没有发现少什么,团子丧气道:“娘骗人,根本就没有妹妹。”
“娘亲怎么会骗祈儿,现在妹妹还小,等再过两个月,祈儿就能看到了。”韩立儿摸摸他的头,仔细的解释道:“祈儿也是这样生出来的,先在娘肚子里待十个月,等娘将你们生出来之后,再慢慢长大。祈儿不知道吧,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小一点。”
韩立儿两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只有这么小哦,一直长了五年,才长到祈儿这么大。”
团子明白了,他本就聪明,这些事以前没人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现在经过韩立儿一解释,他就知道娃娃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娘怎么知道这里是妹妹?”团子摸了摸韩立儿的肚子,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韩立儿就问:“祈儿希望这里面是妹妹还是弟弟?”
“祈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团子眨巴着眼睛,天真的问道。
韩立儿冷汗,耐心解释道:“现在娘亲还不知道这是妹妹还是弟弟,不过娘希望是妹妹。”
“娘更喜欢女儿。”团子如此得出这个结论。
“谁说的,娘男女都喜欢。只不过娘已经有了祈儿这个儿子,自然就希望肚子里是个女孩,这样就儿女双全了啊。”
听到这个解释,团子脸上总算晴朗了,眼睛亮了下,又郑重的奶声奶气道:“如果是个弟弟,娘不能讨厌他哦!”
呃,她有表现的很势力吗?为什么会给小家伙这样的认知?
郗愔走后的第二日,韩立儿开始执行接过自己的监国任务。丞相将一叠奏本送到韩立儿面前,并小心翼翼提醒道:“这些奏章微臣都看过,并做了蓝批,皇后看看若无差错,便可盖印执行了。”
结果这天,韩立儿做了一天的盖印工作。
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依旧如此……
直到第五天,韩立儿将丞相和几位御史、上卿召来,很是和蔼的道:“最近这几日众位卿家都辛苦了!”
“微臣不敢。”众人连连谦虚。
心里却在想着,嗯,皇后监国也好,反正做主的还是他们。
正洋洋得意着,韩立儿抬了抬下巴,“将这些发给众位卿家,一人一份。”
郗愔离开的时候,吩咐自己的贴身太监服侍韩立儿。此时太监拿过案几上的册子,人手一本的发了下去。
众位臣子们愣了一下,心里揣摩着难道皇后还想夺回权力,做点什么事?
韩立儿却不理会他们怎么想,径自说道:“这五日上来的奏折,我都大致的过了一遍。问题不大,只有几处我摘出来了,写在这册子上。问题最大的,便是秋收苛捐税收的问题,我让人拿了账本来核实了一遍,发现与奏本上写的少了米粮四万八千五百六十二石,钱银少了两万四百九十七两。这些数目虽说不是很大,可这般报上来,到时候国库没收到这么多东西,难道我还要找众位卿家索赔不成?你们说是不是?”
众位大臣冷汗,手中册子正好翻到账目核对处。上面有错的地方写的清清楚楚,想抵赖都没办法。
“微臣惭愧。”众位朝臣纷纷告罪。
现在众臣们终于想起来皇上曾经说过,皇后有国士之才。照如今这不动声色间将了他们一军的情况来看,他们还真不愧是夫妻,一样的阴险,一样的坑人不眨眼啊!
册子越翻到后面,众人越是心惊。还真是将重点都给挑拣了出来,一针见血,让他们自己看着都无从反驳。
再次告罪:“微臣实在惭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卿家们都是劳苦功高的,现在皇上命我监国,其实我也只能做做这样查漏补缺的小事。国家的重担还是要担负在众位身上的,卿家们不可妄自菲薄。”韩立儿略显羞涩的一笑,端的柔弱小女儿态,无害的紧。仿佛各位大臣手中拿着的纠错册子根本就不是出自她之手。
看的几位朝臣嘴里发苦,心中腹诽:这是一对什么夫妻啊?有没有比这更无耻的?!先按兵不动,等着他们洋洋得意自动送上门,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描淡写的给了一个足分量的下马威。让他们都看到她不是好糊弄的主。达到想要的效果后,又无害的缩回去,无耻的让他们继续担大头卖苦力,她只在这儿干查漏纠错的活儿!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见识有限,朝政上还要仰仗各位卿家了。”韩立儿放低姿态,起身对着他们屈膝福了一下。
众人赶紧跪下,表示不敢受礼。
“微臣等一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后万勿折杀我等。”
一动不如一静。韩立儿在这场掌握主动权内斗中,先是静观其变,再示敌以弱,然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最后再以退为进,赶鸭上架。总之,韩立儿此番作为充分发挥了心理战术上的兵法策略,不动则已,一动完胜。
从此后,这些人便真的成了她的下手,而不再是他们将自己当成摆设。
韩立儿嘴角微微勾起,噙起一抹微笑,突然觉得政治还是蛮好玩的。郗愔不在的日子里,用这些东西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众位大臣则是内心流着宽带泪,苦逼啊。遇上这么变态的一家子,他们能怎么着?除了被虐还是被虐,已经被打击的生不出任何斗志了。
***
阳都城外的一处宅院内,萧衍长身而立在梧桐树下,目光透过遥远的虚空,看向皇宫的方向,华丽雍容的俊颜上,一双子夜般的眸子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手心张开,红色的海棠花瓣自手心纷纷扬扬随风飞逝……
“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暗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出现,轻声回禀道。
“嗯。”萧衍收回了目光,转身,又恢复一贯轻浮慵懒的姿态,玩味儿的问道:“听说郗愔让皇后监国?”
“确实如此。”暗一的表情仍旧一脸木然。
“他还真敢?!”萧衍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佩服的自语一笑,踩着木屐朝屋内而去。
174章 一封匿名信,出宫
“捷报,边关大捷……”
一骑绝尘,匆匆从城门飞驰而过,朝着大正宫的方向而去。
捷报的消息太过振奋人心,以致于城门守卫甚至忘了拦截信使检查,任其快马扬起尘土,疾驰而过。
大正宫内,韩立儿得到捷报的消息,心情愉悦的道:“呈上来看看。”
太监将邸报呈上去,并禀道:“信使求见皇后,说是有皇上密信要亲手交给您。”
一听有家书,韩立儿眼睛一亮,心想郗愔还算有良心,竟然知道送信回来。
“将他带进来吧。”
“是。”
边等着信使,韩立儿边打开捷报。几乎是一目三行的看完,从上面的官样文章里,韩立儿知道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连下北国六城,颇有虎狼之师的架势。
“命人将捷报抄写千份,除了传贴阳都城内,最近来往的商队也都送上几份,让他们帮着传往各地。”思索了下,韩立儿下令道。
这年头的打仗是个功夫活儿,也是个时间活儿。才开始有士气是好事,怕的就是战线一旦拉长,时间一旦拖久,人心就容易发生变化。百姓会厌战,士兵会麻木。且这样的情绪容易传染,搞不好有心人士再制造点骚乱出来,就算能够解决,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如此,郗愔在前方攻城,她不如就在后方攻心。气氛可以渲染,民心可以凝聚,只要当权者反应及时,能把握时机,一切都好说。
捷报,可不仅仅是朝廷的捷报。韩立儿要做的,就是将之变成天下的捷报。让南朝百姓都坚信自己的军队强悍,有决心有信心能瓦解北国的反击。同时也震慑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势力,看看什么才是大势所趋……
广告这种事,从来不是哪个时代的专利。在这个消息传递缓慢,一地与另一地主要靠人言传获得消息的年代,韩立儿这种措施能获得意料之外的奇效,当然,她现在并不能预见。
信使被人带进来,朝皇后见了礼,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双手举着呈上去。
韩立儿接过信,吩咐道:“带他下去,按末等的赏赐。”
信使下去后,韩立儿挥退身边的人,喜滋滋的打开火漆信封。掏出来后,看到只有一张薄薄的折了三折的信纸,顿时有些失望。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吧。”手中展开信纸,一看之下,脸上却是刷的变了颜色。
只见白纸上写道:若是想要林西顾的性命,就到国舅家一会,不许带人。
韩立儿后背不自觉的绷紧,接连将信看了三遍,稳了稳情绪,扬声道:“来人。”
太监总管迅速从门外进来,就听韩立儿问道:“刚才那个信使是否出宫?”
“已经出宫了,皇后可还有事?”太监疑惑道。
“不,没事了。”韩立儿捏着手中不知是哪一方的人送来的匿名信,心里有些混乱。前些日子沈心匆匆赶赴边城,就是为了林西顾。没想到竟然有人将他弄到了南国阳都,难道是北国皇室所为?
摇了摇头,随即排除这个猜测。若是北国皇室俘了林西顾,也应该将林西顾用在战场上,或者拿去威胁沈心,而不会用这种方式找到自己。
用林西顾来威胁她……此人必是对自己知之甚深,韩立儿判断得出结论。
仅凭自己韩家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人将这事算计到她头上。毕竟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只是沈将军的远亲,不管是按照亲疏,还是从利益出发,她都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林西顾甘愿冒险。
本是完全没可能的事,对方却做了。若不是对方傻的彻底,就是极度了解自己和沈心关系的人!能通过信使不动声色的将威胁信送到自己案头,想来此人跟傻子扯不上关系。
究竟是谁能如此了解自己?韩立儿百思不得其解。知道她就是五年前瓮俪夫人的人,只有郗愔和沈心二人,这二人,又无一不是口风严谨之人,绝不可能将消息外泄。
思来想去,韩立儿也没琢磨出对方身份。不禁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一次,似乎由不得自己选择了。
韩立儿与沈心并无过命交情,但二人的情谊却是自然而然,半点不掺假。可也正是如此,沈心的事,韩立儿不可能袖手旁观。
她是最明白沈心对林西顾的感情的,想当初在郗城时,沈心一有空闲,就会跑去跟她瞎掰八卦,提的最多的就是林西顾了。西顾这样,西顾那样……
想到这里,韩立儿心中有了决定,拿出一张白绢,提笔匆匆写了些东西,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再盖上大印,按上手印,最后将帛书装进一只小匣子里,将小匣子端端正正摆在书案上。抬头对太监总管吩咐道:“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国舅府上一趟。”
“是。”怎么要突然去国舅府?太监虽然讶异,但还是极听话的应下。
“准备普通的马车,此是私访。”韩立儿又强调道。
“是。”太监总管恭敬的下去准备,心里虽然有些怪异,但也没怀疑什么,毕竟现在皇宫只有皇后最尊贵,她就算想出宫微服看望家人,也没人敢反对什么。
太监总管退下后,韩立儿又写了一封信,将之和信使送来的那封匿名信折在一起,装了一只小匣子里,回到了紫宸殿。
“给我找身简单低调的衣裳,我一会儿要去国舅府一趟。”到了紫宸殿,韩立儿吩咐宫女。
“是。”两个宫女去内室柜子找东西,韩立儿将以前伺候郗愔颇得信任的宫女叫过来,把装了信的匣子交给她,故意说道:“这里面装的可是皇上给我写的家信,你好好收着,等以后再来信,依旧装在这匣子里。我可要看看什么时候能集满一匣子!”
“皇后放心吧,很快就能有了。”宫女接过匣子,忍笑打趣道。皇上和皇后的恩爱可真是羡煞众人,让她们这些做宫女的都忍不住在心底叹服。
宫女们以前不是没人动过心思,可是看多了皇上和皇后的互动后,就渐渐的死了心。妻妾成群这种事,都是双方都愿意才能成的了。不管是信任还是姿态,皇上都表明了对皇后的爱重和纵容,别的女人就算送上门,皇上也不会放在眼里,平白惹一身骚不说,没准儿还断送了一生的前景。女人也不都是趋炎附势之辈,看清了形势,也是知道取舍的。况且,她们更是知道,有些人她们要不起!有些女人,她们惹不起,没见前几个月还笑傲后宫的几个宠妃,眨眼间就去了郗城王府安享晚年么?
韩立儿换了一身利落的深衣,头发松松的在后背挽了个髻,用暗红色的缎带系着,照旧戴着幕离,一袭深色披风。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朝宫外去了。
上车前,韩立儿曾唤出暗卫,对他们吩咐道:“无论我出了何事,有何变故,你们只管隐藏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现身。”
郗愔离开的时候,曾经给她留了九个暗卫。一般情况下,都是三人一组的轮值,保护她的安全。此番韩立儿依照信上的要求去国舅府,自然不会真的只是只身一人。
她想了很多可能。对方若只是为了拿林西顾换取利益,自然是最好了,那意味着他们可以坐下来还还价,谈判一番。当然,这种可能性非常低,她不认为对方将她弄出来就是为了勒索利益。
第二种可能情况,就是将自己扣押,或者掳走。若是这一种,韩立儿也留了后手,便是御书房案几上的匣子,若是自己一去不回,朝臣问起,太监总管自然会想到。在匣子里的帛书上,她写道:我欲往边关与皇上会合,尔等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朝臣或许会诧异,或许会责怪她任性妄为,但却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只要稳住了朝臣,她那边总会想到办法脱身的。若是最后经过努力还是失败了,只要郗愔回来查探,就会得到她放在宫女手中的匣子,里面的东西便是给郗愔留下的线索。这算是她能匆忙想到的最可取的安排了!
第三种最坏的情况,对方将她骗出宫外,为了除掉她。若是这一种,她身边还留有九个暗卫,或可有一拼之力。
总之,她的这些准备,说不上可策万全,但有总比没有好。具体的形势,只有见到对方后才能明白。
马车轱辘辘的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韩立儿默然的跪坐在车内,后背靠着不住轻晃的车厢壁,双目微阖,积蓄着精力准备一会儿与人周旋。
“启禀皇后,国舅府到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架者轻声对车内的韩立儿说道。
没听到韩立儿的应声,驾者等了一下,准备叫第二遍的时候,听到车内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知道了,叩门吧。”
一只素白的手自马车内伸出,掀开了帘子。
175章 与神秘人见面
“你们都在府外候着。”
韩立儿伸手整了下幕离,黑色的薄纱笼罩她的头脸,脚下的软履踩在被太阳晒的温热的青石地板,略微顿了一下后,吩咐随从在外等候,独身一人从容的朝府内走去。
前来迎接韩立儿的是个中年管家,“小的参见皇后。”
韩立儿薄纱后的眸子瞟了他一眼,心里了然,“带我去见你的主子。”
这“主子”是谁,两人自是心照不宣。
一个普通管家见到当朝权势正盛的皇后,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她不认为这等人是已经败落的韩家能有的。韩立儿心里冷哼一声,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玩把戏?!
国舅府的宅子是买的旧宅子翻新的,一路行来,还能看到新刷的木漆,新添的牌匾门额。穿过几道回廊,管家领着韩立儿走进一座僻静的小院。
“我家主子就在屋内,还请皇后自行进去。”管家在门外止住了脚步,转身说道。
“你家的主子还真是大手笔,竟然能在阳都不动声色的控制了整个国舅府,够猖狂!”韩立儿扬声冷讽了一句,伸手推开了木门。
“呵呵,皇后好大的火气,不是在下猖狂,而是皇宫守卫森严,在下若想见皇后,便只好出此下策了!”韩立儿进门之后,便听到一个轻浮的男人声音。且这声音还是她所熟悉的……
“萧衍”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幸亏韩立儿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临出口的称呼立即换了词,低呼道,“靖诚公?”
接着又怒道:“竟是你在装神弄鬼!”
只见屋内案几前,萧衍难得的脱下红衣,换了一身白色的素服,竟也将他衬出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
听到韩立儿怒问,优雅的起身朝她走来,即便赤着脚,也也出了锦服丝履的感觉。一步一步,优雅而华贵。
俊脸还是那张俊脸,只是看着韩立儿的目光,锐利而直接。
“我是该叫皇后云姬?还是谢立儿?”
他走到韩立儿身前,掀开幕离的黑纱,伸手在她下巴的丝带上一扯,一手将幕离取下,扔在了地上。目光似乎透过韩立儿的脸,看到另一个灵魂。
被这么一问,韩立儿惊出了一声冷汗,险些张口认了。幸好她克制住了,讶异的挑了挑眉:“靖诚公这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我是曾经在自己身份上说了谎。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当时流落的伶人车队里,还被她们下了药,这才胡诌了身份名字,不过是当时的本能反应罢了!”
“至于谢立儿,那是谁?我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韩立儿打定了主意不让萧衍知道她就是谢立儿。曾经死了的人就让她永久的死去吧,没必要再次出现搅乱别人的世界。因此,这口她是绝对不会松的,她已经看出来,萧衍并不是真的确定她就是谢立儿,之所以开门见山这样问,不过是为了试探!
没从韩立儿口中得到期盼的答案,萧衍心里已经有些发紧,他抬手捏住韩立儿的下巴,冷声道:“既然你不是她,郗愔为何为了你遣散后宫,立你为后?你又是如何得他信任的?”
这些都是他怀疑她身份的原因。他是男人,清楚男人的思维,谢立儿在郗愔心中就算没有表面上那般的重要,以他的性格,就算真的再爱上什么女人,也不可能直接封后。
可以说,之所以有郗愔的反常,才促使了他往这个方向去推断……
“你说皇上吗?他怎样对我,难道还妨碍了靖诚公?”韩立儿讽刺道。
“自然妨碍了。”萧衍脸上虽然笑着,可眼里冰冷一片,“因为他的态度,让我怀疑自己被当猴戏耍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回自己的脸面?”
当猴耍了?最多是隐瞒而已,哪有这么严重。韩立儿心里嘀咕,嘴上却是问道:“那靖诚公想要如何?”
“想要如何?”萧衍看着面前比曾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更加柔媚的容颜,眉眼中笑意一闪,“不管你是不是立儿,既然你来了,便跟我回北国吧。”
“靖诚公好似忘了这里是南国,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韩立儿目光一冷,摆出皇后的姿态说道:“林西顾到底在哪里?若是靖诚公想要食言,那就恕我难以从命!”
“若我此次真是骗你的,你又当如何?”萧衍挑衅的说道。
“那你需要有支付代价的觉悟。”韩立儿绷着脸,表情清冷高傲,努力放狠话。
“啧啧,才跟了郗愔两三个月,就开始处处为他考虑了。若是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本公一定会将你留下。”萧衍没说是否真的骗了韩立儿,一双眸子在韩立儿身上轻浮的打量着。
韩立儿听的出来,萧衍语气虽然随意,却也真的透着复杂。心里叹息,觉得真是有些对不起萧衍。不过,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相认,不然,以后更长的时间里,还真就没完没了的纠葛下去了。这样的话,对谁都不好!
“他是我的夫君,难道我不该为他考虑吗?靖诚公这话还真是奇怪。”韩立儿的表情仿似天经地义,说完顿了下后又道:“如果林西顾不在此处,那我便走了!”
转身作势离去,门口却突然闪出两人,佩刀往中间一架,拦住了韩立儿的去路。
“靖诚公,你真想在这里动手?别以为我一个人来的,就没留下后手。若是半个时辰我还不回宫,你倒是看看靖诚公还有何本事离开南国!”
这是威胁了!萧衍心里一片冰凉。原来真的不是立儿,看着面前挺的笔直的背影,满心的期望落空,让他感觉身体的血液再次冰凉。
萧衍负手而立,声音有些幽冷:“云姬,你知道我今日为何穿白衣吗?因为我曾为一个女人守了一年的孝。我以为她又回来了,我以为她就是你。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韩立儿竟然听到他语气中的哽咽和气苦,这种状态的萧衍,她还从未见过,让韩立儿身子一僵,心中微微瑟然。
“靖诚公请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的。我只是我,我可以谅解靖诚公今日的行为,但还请你别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已经晚了。”萧衍大笑,笑声中有些悲怆。
韩立儿觉得心中发酸,然而,这种事并不是自责就有用的。她只能沉默以对。
萧衍笑完了,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把拉过韩立儿的手臂,“你过来。”
丝毫不容拒绝的拉着韩立儿朝屋内而去。
“靖诚公,请自重。”韩立儿不想走的拒绝。
“你过来坐下。”萧衍却不松手,自顾自拉了她进去,将她摁在案几前的塌上坐好。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韩立儿冷冷的道。
“你,你可会作画?”萧衍热切的将纸笔摆在案几上,伸手就拉开腰间的衣带,看样子就是准备脱衣。
想到某种可能,韩立儿立即用双手捂住眼睛,顺带的转身背过身去。
悲愤的厉声道:“靖诚公,你别欺人太甚。”
更是伸手从怀中拿出短匕,搁在自己脖子上,威胁道:“你若想羞辱我,我便是自杀,也不会让你得逞。”
这话,算是铮铮铁骨,算是坚贞不屈了!萧衍的动作顿住了,他腰间的衣带刚解开,衣衫还松松的挂在身上,看到韩立儿的匕首威胁,总算是清醒了两分,愣愣的道:“你不是她啊!”
又伸手将衣带系回去,边系手边颤抖,脸上再次有清泪淌过,嘴里迷茫的念叨着:“原来你不是她,原来你真的不是……”
此时的萧衍,脸上迷茫的流着泪,手上胡乱的系着衣带,一点也不复平素不羁飞扬的模样。这样的他,光是听着声音,韩立儿也感觉到心酸心疼。他毕竟是萧衍啊,是那个在她最困难时义无反顾的男人……
拿着匕首的手无力垂了下去,听着萧衍苦恨压抑的低泣,心里很不是滋味。半晌,才咬牙道:“你疯够了吧?疯够了就放我走。”
“疯?”萧衍无神的眸子动了动,伸手抹脸,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润,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流泪了!看着手指的湿润,自言自语道:“可不就是疯了么?若是不疯,我怎么可能坚信她又死而复生?”
“我看你需要去看大夫。”韩立儿起身,再次朝门口走去。她想着要是能趁萧衍精神恍惚的时候离开,也许是最佳选择。反正他现在应该已经接受自己不是谢立儿的事实。剩下的就需要他自己想通了!
“站住。”视线里,韩立儿离去的脚步轻快至极,萧衍从地上起身,眉间动了一下,说道:“既然她再也回不来了,我便将你当做她好了!”
要拿她当替身?韩立儿懵了一下,然后满脸怒气的回头:“靖诚公,你要疯也找别人疯去。本宫绝不奉陪!”
转身甩袖就要离去。萧衍的声音再次传来:“皇后就不在意林西顾的死活了吗?我可没说过他不在我手中。”
176章 立儿的选择
萧衍的话成功让韩立儿再次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怀疑的问道:“林西顾真在你手中?”
“将人带来让皇后看看。”萧衍没直接回答韩立儿的话,而是用行动表明他所言非虚。
韩立儿站在门口,动了动唇,说道:“靖诚公既然将人送回了南国,不管怎么说,都是帮了我们,但凡我能做到的,靖诚公只管开口便是。”
这算是变相示好,也是给了萧衍一个台阶。
韩立儿从没想过要跟萧衍站在敌对位置上,她本就欠了他良多,对他有歉疚,若是真的立场相悖,她想象不出自己会是何种选择,这种事,太过考验人性,她一点都不想去尝试。
“呵。”萧衍轻笑一声,“昔日郗愔从我手中将立儿强抢过去,手段卑鄙至极。但后来我发现,有些事讲究光明正大就是傻子。只要达到目的就行,管他手段是否不耻,关键是要自己开心如意。”
韩立儿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萧衍这样的性格,要是偏执起来,真是不好解决呢。
“主子,林西顾在此。”正在这时,两个抬着担架的人出现在门口,上面躺着的人正是林西顾。
韩立儿两步上前,“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担架上的林西顾,双颊凹陷,面容灰白瘦削,出气比进气多的双目紧闭,上身缠了许多白布,差点就赶上了木乃伊的造型。
“我的人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耗费了我许多珍贵药材,才救下他的性命。”萧衍走到韩立儿身边,淡淡解释道。
“一人换一人,他现在平安无事,你也看过了。我会将他交给你伯父一家,但是你,必须跟我走。”
温润的手指将她掉落的一缕头发拨到身后,语气温柔却也不容拒绝。
韩立儿抬眼看着他的脸,昔日的不羁和雍容已经变了摸样,人还是那人,只是周身却散发着阴郁绝望的气息。
她撇过脸去,轻轻地说道:“我是南国皇后。”
“我知道啊。”萧衍神色不变,如同初次见面那般,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他随着他的手扭过脸来。
她看到他眼里竟然漾出回忆的神采,笑了笑道:“昔日我曾以一座黄金城从郗愔手中换回了一位女子。她与我心性颇合,跟她在一起会让我很舒心,与她相处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爱上一个人并不难。即便是宠她纵她,也会感到开心。我甚至可以放下坚持,答应做她腹中孩子的父亲,给它光明正大的身份……即便,那孩子并不是我的。”
“你说,我可曾亏待她?”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韩立儿的双眼,似要她说出一番评价才罢休。
韩立儿扭了下头却没扭开,方垂了眸子道:“你说的那女子是瓮俪夫人吧?靖诚公对她从未亏待,且做到了一个男子能做到的极致。便是倾城之恋,也不过如此。”
“是啊,我从未亏她。”萧衍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轻笑道:“她也答应了嫁与我做夫人,与我开心的生活。若事情真的到此终结,那我也算的上圆满了。只可惜,郗愔无耻,明明是换与我的人,就因为他的私心,便率众将人强行夺走。以致到后来,令我遗恨终生……”
说道这里,萧衍突然将脸凑近了韩立儿,韩立儿察觉到他的靠近,虽然很想躲避,可理智上告诉她,这会儿还是不要激怒萧衍的好,便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
“呵,他如此卑鄙,我怎能放任他好过?”萧衍细细打量着韩立儿的五官,但见她眸子里终于有了紧张害怕之色后,才满意的笑道:“所以啊,他越是在意越是看重的人,我若不能夺走,便只有毁去一途了。总不能世间好事都让他如愿了才是呢!”
韩立儿这下子总算听懂了萧衍的意思,默然了片刻,才问道:“靖诚公的意思,今日我除了跟你走,便只有死了?”
“皇后果然是聪明的。”萧衍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韩立儿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这人还真是不顾后果的一意孤行呢。他的心性本就如此,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便会固执己见。现在再加上心理上或许出了点问题,行事上也就越发的偏执了。
她今日只身前来,身边只有九个暗卫,若是要硬拼,或许能逃出去,但是林西顾和韩家一家人,怕是顾及不上了。如此一来,她来此的目的不但没达到,还会连累无辜人受难。无论她再理智,心肠也没冷硬到这个程度。
于林西顾,她是必定要救的。沈心可以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她自然舍不得看着她痛苦遗憾。于韩家,虽然自己和他们是彼此相互利用,但既然挂着亲人的名分,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为了自己而白白成了牺牲品。
这种一边倒的局势,韩立儿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再者,如果可能,她永远不想对萧衍亮出兵刃。
“我明白了。”韩立儿看向萧衍,慢慢说道:“我选择跟你走。只是,我希望不管是林西顾,还是韩家一家,都能平安无事。”
“果真是识时务的。”萧衍挑了挑眉,转身朝自己手下吩咐道:“将林西顾交给韩家人,再留下两车药材补品。我们立刻离开!”
“是。”
“云姬,我很喜欢这个叫你,所以,以后你就叫这么名字好了。”萧衍拉过的手,就朝屋内走去。
韩立儿没反抗,很配合的跟着他走。至于云姬这个名字,他若喜欢,随便他叫好了,她是无所谓的。
随着萧衍进入里屋,暗二已经等在那里,而地面上,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可供一人大小进入。韩立儿立刻就明白了,萧衍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韩府上下,竟然是倚靠了地道。
萧衍见韩立儿眉心动了动,随即眼中一副了然的神色,便得意道:“本公手下还是有些能人吧?便是阳都城墙坚固,也不过只费了一昼夜之功,便钻穿了。”
韩立儿被他的炫耀弄的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有这样的能人,若是用在攻城战中,一定能出奇制胜。”
萧衍冷哼了一声,“打打杀杀的多不文明,本公不爱好干这事。”
而后横了暗二一眼,“还不下去领路?”
“是。”暗二不敢怠慢的拿了预先准备的火把,率先跳了下去。
接着萧衍同样跳了下去,在下面张开了双臂,朝韩立儿喊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韩立儿站在地道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靖诚公,你将我留在上面,就不怕我临时反悔?或是突然发难?”
萧衍却在下面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在火把昏黄的光线中闪着森森的冷芒,傲然对韩立儿道:“不怕,因为本公知道你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所以,跳下来吧,美人!”
韩立儿再次翻了个白眼,不过也不否认萧衍的话比较正确。在洞口蹦了两下,跳起来猛地朝下坠去,那凶猛勇敢的架势,竟是一点都不怕下面人没接住,将她腿给摔断了。
“啊……”这一声是萧衍的声音。
“啊!”这一声是韩立儿的。
“你这是想谋杀吗?明明是美人,怎么就能这么重?”萧衍奋力将身上的韩立儿拨开,揉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
“是你自己说不怕我发难的。”韩立儿哼哼,理直气壮的道:“不知道我是女人么,女人最喜欢记仇了。”
一边揉着自己被反作用力同样震的几乎内伤的身子骨,扶着地道壁站起来。
萧衍看了眼自己已经被泥土弄成了灰突突的白袍,龇了龇牙,一把将韩立儿拽过来,恶狠狠的道:“别以为你做过皇后我就不敢收拾你!”
韩立儿缩了下脖子,却还是不示弱的道:“即便是皇后,还不是被你说掳就掳走了。自然是知道你什么都敢的,我人反正已经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只能悉听尊便。既然这样,我自己做点让自己舒心的事,没什么不好的?”
韩立儿剥豆子一般说的顺溜,说完才发现萧衍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自己,在火把照应下发着幽幽的光。
这目光怎么看着有些渗人?韩立儿闭紧了嘴,不敢再说了。
公还去立。“你跟她真有些相似,特别是忘乎所以之时,神态举止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盯着韩立儿看了许久,萧衍才意味深长的说道。
咯噔一声,韩立儿心里警戒线快速拉起。无比怨念的在心里念叨: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为了图一时之快竟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竟然忘了现在的环境。方才更是表现的与他熟稔至极,这下可怎么是好?
心思快速转过,韩立儿僵了一下,然后挑了挑眉,故作不高兴的道:“靖诚公这话说的真是打击人。你不会是想说皇上之所以立我为后,也是因为我像极了瓮俪夫人吧?”
177章 相逢应不识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萧衍到底没再跟韩立儿计较。将她提溜到自己前面,命令道:“往前走。”
韩立儿抿了抿唇,闭嘴不言,跟着前方暗二举在手中的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出口。
出口设在一座荒废的别院内,韩立儿一出来,就见院子里少说也有五六十人等着接应。
“跟我上车。”萧衍走过来,看到韩立儿灰土土的一身,蹙了下眉,拉着她就朝外面走去。
韩立儿迟疑了一下,立刻引来萧衍的不悦,手中的力道也突然大了起来。
“哎,你轻点,弄疼我了。”韩立儿不适的挣了挣,没挣开,不由不满的抱怨。
“村姑还这么娇气!”萧衍没好气的道,显然对于韩立儿初次见面时的谎言有着不满。不过不满归不满,手上的力道却是放松了些。
“砰——”就在韩立儿的脚刚跨出院子,身后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山崩地裂声。
猛地扭头朝后看去,只见刚刚才走出的小院里,尘土飞扬。韩立儿意识到什么,大惊道:“你把地道毁了?”
萧衍嗤笑了一声,鄙视道:“不毁了,难道让他们顺藤摸瓜的追来?”
此时,小院里的众人纷纷撤出,一人上前朝萧衍禀报道:“主子,痕迹已经抹去。”
“嗯。”萧衍点了下头,淡淡的道:“出发吧!”
韩立儿自然是跟萧衍同乘一辆马车。上了车后,萧衍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唇角轻扬的道:“我要换衣,你若是不想看,可以转过身去。”
“给我单独一辆马车不行么?”韩立儿红着小脸转过身去,有些憋屈的低声建议道。
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韩立儿虽然很淡定,可面上却尽量装成有些害怕失措,有些羞愤的模样。毕竟这个样子才是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
“迟早要面对的,不如现在就适应。你既然能跟我一起走,自然该明白这选择代表了什么。”萧衍低笑,褪去脏掉的白色衣袍,换回了一袭红衫。这一脱一穿间,春色坦荡,姿态舒慢,掩不尽的风光万千。
换好了衣服,萧衍又拿了一套放在韩立儿身边,说道:“你也换一身吧,女人还是干净了才好看。”
走过粗劣的地道,再好看的锦服也会变脏。韩立儿如今自然是有碍观瞻,不过她可没打算在萧衍面前换衣服。虽然她觉得萧衍不会现在对她做什么,但她已经是郗愔的妻子,有些事必须得讲原则。
“换了还是脏,等休息的时候,洗漱过后再换。”韩立儿转过身,没有去动那套红色的衣衫。
“你害怕我对你做什么?”萧衍低磁的声音,犹如清泉般溢出口。修长的手指,轻柔的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冲着她,绽放出了一个很有魅惑力的灼艳笑容,“这一次,我也学郗愔无耻一回,他看中的,我偏偏就要抢回来。相信我的眼光,大正宫的端庄雍容并不适合你。你该是属于妖娆无拘无束的……”
“我该属于哪一种,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心有所归,便再也容不下三心二意。”韩立儿微微侧过头,垂眸说道。
萧衍很好,若自己最先遇见的是他,或许,也会爱上他。但这世上最残忍最让人遗憾的,便是“如果”二字,因为一旦说出这两个字,便证明了这事十有八九只存在于假设中,现实中只能是后悔或者惋惜。
“跟我很像呢。”萧衍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沉默半晌,才有些落寞的道:“回去后,我会请画师来教你学画,以后便做我的专职画师。”
韩立儿愕然的抬头看他,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开玩笑的迹象,可见他是真这么想的。一时间,心里翻滚着,不知是何滋味。
萧衍的车队并不算低调,一路行走,从不遮掩踪迹。即便如此,也没人怀疑过他的车上载着南国的皇后,一行格外顺当,六日后,便到达边境。
因为南国正在进行侵略战争的关系,边境有些混乱,眼睛能看到的居民区,几乎家家紧闭门户,路上偶尔能看见的,要么是流民,要么就是商队兵将。
经过关卡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当然,这麻烦并非是韩立儿引起的,而是守关将军和萧衍之间的宿怨。
此关名为飞龙关,乃是沟通南北两国的咽喉要道。一直以来都是军事重地,分别与边城,瓮城,魏郡紧邻。此次郗愔亲征,带走了大量的兵将。此地便调派了赵希前来守关。
赵氏这些年因为萧衍和郗愔的先后打击压缩,如今已经越发式微。赵氏虽然心有不甘,但在萧衍的穷打猛杀下,只能蜷缩在南国,在郗愔手下找条活路。而赵希毕竟曾经跟郗愔有旧,就算关系破裂,再也回不到从前,也还是给他们留下了活路。至少,边城是真的给了赵氏经营,作为他们的家族聚集地。
赵希如今已是赵氏家主,也于四年前迎娶了正妻。正妻家族也算本地豪强,若是按照往常混乱之地的标准,妻族显得弱小了些。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愿意冒着被两个大人物仇视的危险与赵氏结亲,和赵氏守望相助,已经是有情有义,赵家自然不会再挑挑拣拣。
由于萧衍这些年不停的对赵家打压,赵希早已视萧衍为宿敌。以前两方不见面,都是间接的隔空的打压或者反击,这次正好正面相遇,想不眼红想不兵戈相见都难。
在得知萧衍在车队的第一时间,赵希就点齐了兵马,将车队包抄起来。
“萧衍,地狱无门你偏要从此过,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自己气运不佳。”赵希一马当先,在车队前横刀立马,笑声冷冽犹如煞神。
韩立儿悄悄将车帘掀开了一个角,好奇的朝外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挑了挑眉,赵希这变化也太大了,差点就没让她认出来。主要是,五年前,赵希还是二十四五的青年俊才,杀气凛凛一战将。五年后,这人竟然蓄起了胡须,唇上方和下巴上,黑鸦鸦一片,虽然仔细看还有几分昔日姿色,但就成熟度来说,俨然已经是一个大叔。
其实也是韩立儿自己大惊小怪,男人三十而立,在时下习俗中,男人三十后为了表示自己性格已经稳重有担当,很多人都会蓄须。赵希并不是特例,并且在时人眼中,赵希这样的还可以称为美髯公,意为有胡子的俊美男子。
韩立儿不适应这个视觉对比,只能归咎于文化差异。
感觉到萧衍在看自己,韩立儿缩回了脖子,故作不解的问道:“你跟这人有仇吗?”
萧衍收回探究的目光,笑道:“自然是有仇,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敢走这条道,就不怕他的大军。”
“你准备怎么做?”韩立儿好奇的问道。
萧衍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萧衍,怎么这会儿成了缩头乌龟不敢露头了?”马车外,赵希一阵大声冷嘲。而后,只听他语气得意的下令道:“将这群俘虏押回军营。”
“是。”军令一落,围困车队的大军顿时山吼如雷。
耳边听着马蹄声,脚步声渐近。韩立儿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而萧衍,却仍旧神色淡然的靠在马车壁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这般过了几个瞬息,就听外面猛然起了一阵骚乱,原本磨刀赫赫的马蹄声兵戈声好似戛然而止一般,静了下来。
“想看就看好了,我又没禁着你。”萧衍看着韩立儿坐直身子,集中注意力倾听的模样,不由笑道。
心思被人戳破,韩立儿脸臊了一下。不过只一瞬便恢复了正常,忍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掀开了帘子一角,朝外看去。
正在这时,就听到外面赵希气急败坏的怒吼:“萧衍,别以为拿我子女威胁,我就会放过你!”
韩立儿扭头吃惊的看向萧衍,萧衍微微一笑,“早知道飞龙关换了守将,如何能不多添些筹码?”
韩立儿怔了一下,心里想着:原来萧衍已经这般有谋略了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她与他同在一辆马车六天,根本就没发现他有下令做过这些事,直到今天事到临头,她才明了这一切。她自负不是蠢人,但在警惕的情况下,还能让他不动声色的做到这一步,就不得不让她佩服了!
萧衍看到韩立儿神色间若有所思,便一手牵了袖角,优雅的将炉子上的沸水提起,径自泡自己的茶。
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再次变了形势。只听一人气定神闲的说道:“赵将军若是不稀罕这个庶子,那便再加上一个嫡子如何?”
“哦,在下忘了赵将军乃是铁血之人。定是不在乎子嗣的,反正您还年轻,想要子嗣还能生。只可惜,在下这次人手不足,来回匆忙,只带了阁下两子一女,若这个条件还不能打动阁下,那在下也没办法,只好兵器上一较长短了……”
178章 为何凋落成殇?
过了飞龙关,车队便分作了两拨,一对人继续驾着马车朝襄城方向而去,另一队则策马进入山中小道。
而韩立儿,自然是跟着萧衍进了山。山路难行,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山路,没有人组织修路架桥,完全靠人力走出。若是隔了长时间没人走,那小路便有可能再次长起人高的野草。
好在这是秋季,不管是商队还是猎户,走的勤,小路也算得清晰可见。一行百来人的队伍,在山中走来,有密密层层的树木枝叶遮挡,离的远的根本看不见人影,隐秘度相当高。
进山的时候,韩立儿就已经意识到这是萧衍在制造烟雾弹。属于靖诚公的车队,估计很快会添足人马,继续往襄城方向既不招摇也不低调的行进。而萧衍,则带着该带的人,绕过横亘山脉,从另一个方向往回走。
山中人烟稀少,只要不出意外,这条路最是隐秘安全不过。就算有人看出了问题,想要进山寻找,在这万里大山中,只要因地制宜,逃脱起来也非常容易。
好吧,韩立儿承认萧衍这法子极好。既甩掉了追兵的后顾之忧,又切断了她逃跑的可能。除了路难走些,可以说一本万利。
连续走了两个时辰,翻过了一个山梁后,在一处清澈的小溪边,萧衍终于下令队伍停下歇息。韩立儿累的大喘气的瘫在了溪边大石上,好半天,才提起裙摆,脱掉已经开了口的丝履和沾了泥土的袜子,准备泡泡脚。
“你这是做什么?”萧衍走过来,似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裸露出的白嫩嫩小脚和小腿。
韩立儿奇怪的看他一眼,慢吞吞的指了指自己的脚,“看到没,水泡都起了五六个,我再不清理一番,这脚会烂掉的。”
萧衍仔细一瞧她故意翻过来的脚底板,果真在上面看见几个已经破了的水泡,看着很惨烈,不由蹙起眉心,“怎么这么娇嫩?!”
韩立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指了指一旁几乎看不出模样的丝履,“靖诚公可以穿着这种薄薄的鞋子试试,肯定会跟我一样的。”
这是常识好吧?要不为什么会有人发明登山鞋?
萧衍被噎住,看着她将双脚泡进水里,疼的咝咝抽气,额角不由跳了跳。
“你既然选择走这条路,我想我们肯定会在山里待几天。再这样下去,就算我意志坚强,这脚恐怕也受不了。要不你帮我问问,看谁会打草鞋,勉强弄一双穿着,也比这个好吧?”韩立儿想了想,提议道。
萧衍嘴角不由抽了抽,无语的道:“那是贱民穿的东西。”
“贱民穿的怎么了?贱民穿的最少能保住我的脚。”这会儿总算是凸显出贫富差距了,乱世之中,没鞋穿的大有人在,穿草鞋的怎么了?刘备还是卖草鞋的呢!
“好了,此事我自会解决,别像是一副我亏待你的可怜样。”萧衍挑挑眉,转身离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整出这幅惨样,好博取同情。
韩立儿看到萧衍走开,轻快的边哼着小曲,边用脚踢着脚下的溪水。她的确是故意的,她才没有被虐潜质呢,脚被磨破了还要继续坚持,那是傻子呢!
手悄悄的摸上小腹,虽然还感觉不出来,但里面实实在在有一个小生命。即便这几天偷偷把脉的结果还不错,但这种事是需要防范于未然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长时间大强度的赶路,对于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所以这种事还是要早点解决才好,哪怕用了点美色诱惑。
洗完了脚,将脚放在草地上晾干。顺便蹲下身子,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打湿,洗了把脸,最后还将湿润的帕子盖在脸上,敷两分钟。
萧衍再次过来,就见韩立儿躺在大石上,小腿悬挂在石外,脸上罩着快帕子,悠悠闲闲的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
眉心再次跳了跳,伸手掀开帕子,挑眉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秋季干燥,又在山中赶路,风尘仆仆的,脸上都缺水的快干裂了,我这是在补水呢。”韩立儿手肘撑着身下的大石坐起来,慢吞吞的说着。
“哪里像是皇后?还真是村姑的性情。”萧衍忍不住嘲笑道,伸手将一块干牛肉和一块面饼外加一水囊水塞到韩立儿怀中,“快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韩立儿来者不拒全盘接收,虽然牛肉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能补充能量啊,张嘴咬了一口,嚼啊嚼……好半天咽下一口,喝一口水,再继续吃……
“你绕道山路,是想避开谁?赵将军还是皇上?”韩立儿见萧衍坐在她旁边吃东西,不由好奇的问道。
“两者都有。”萧衍优雅的咽下口中东西后,才挑眉看着韩立儿:“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只是没机会开口问罢了。”韩立儿低头吃东西,咽下后,继续道:“皇上那边未必会这么快怀疑到你。至于赵将军,他应该不会放弃飞龙关的守卫,来追击你吧?”
“不会?”萧衍扬了扬眉,有些得意的道:“我拿他仅有的二子一女作胁,你说他可会放过我?”
韩立儿差点被嘴里的肉干噎住,忙喝了一口水,缓了口气,才咬牙道:“真狠!”
难怪车队大摇大摆过飞龙关时,赵希的一双眸子里全部堆积的是岩浆和杀气。被萧衍这么摆了一出,没被气吐血已说明他心理承受能力出众。
吃了东西,恢复了些精力,众人再次整装出发。
韩立儿面对着萧衍嘴里的“解决方案”,一阵惊叹加无语。
“怎么,不敢坐么?”萧衍悠闲的坐在一张简陋靠椅上,眯着眼睛看她。
韩立儿看着面前改造过的简陋轿椅,很是淡定的坐了上去,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再将幕离戴在头上遮挡树枝阳光,颇有风范的对两位健壮的轿夫道:“辛苦两位壮士了,出发吧!”
萧衍看着韩立儿很是悠闲的“入乡随俗”,终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日升月落,五六日后,队伍终于走出大山,在一处村落简单修整,而后便火速往襄城赶去。再过六日,总算返回了靖诚公府邸。
一路上,通过流言,韩立儿知道北国已沦陷了许多大城,南国虎狼之师直逼北国京都而去。几位皇子和太子因为内乱严重,不仅没有联合抗敌,反而因为心思各异造成了各自为阵的局面,不仅削弱了本国的实力,还对很多军务的执行造成了制肘,令得北国颓势尽显。
这些流言萧衍也听到了,然而他对此似乎兴致不大,除了用探究的目光盯着韩立儿看之外,并没有表露出别的心思。
当然,也或许是他有心思,韩立儿却没能力察觉。
一回到靖诚公府邸,萧衍便被掌事匆匆叫走,似乎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衍离开,韩立儿便被人安排在府邸一个中心院落内,院落四周守卫森严,地形坦荡,周围五十步内无隐蔽物,这种无遮蔽的环境,想也知道逃跑不易。
韩立儿没想逃跑,至少在人单势弱的情况下,没打算逃跑。因此,一住进小院,她便不客气的使唤侍女烧水沐浴,服侍按摩,缓解疲劳。
一连两日,韩立儿过的悠然自得。萧衍不来,她也坦然自若,没流露出丝毫紧张忐忑的情绪,熟稔随意的如同待在自己家。
第三日午后,萧衍终于出现。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脸上疲态尽显,原本俊美的脸瘦削的厉害,看向她的眼神中,沧桑,空洞,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失落和悲凉。那个飞扬不羁的男子,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打击的凋落成殇。
韩立儿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他的脸,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萧衍一瞬一瞬的看着她,在看到她一袭素净青衣之后,低哑的声音命令道:“换成红裳。”
没理会韩立儿的表情,又径自对侍女吩咐道:“云姬以后的裳服,统统用红色。包括这屋内的纱帐纱帘,全换成红。”
“是。”侍女齐齐应声。
有人拉着韩立儿进了内室,三两下为她除了身上的青衣,换成了红色的裳裙。
当一袭艳丽红裳的韩立儿走出来时,萧衍淡淡的抬了抬下巴,“去那里坐好。”
韩立儿抿了抿唇,朝他示意的案几前走去。那上面,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甚至还有一副打开的,曾经的谢立儿画的真迹肖像。
心将想韩。韩立儿在案几前坐好,脸上一片迷茫。她心里边揣摩着萧衍的意图,边又猜想到底这两日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次回来的路上他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回来后的短短两日,竟然会将他弄成这幅模样?
要说为了自己,韩立儿是不信的。萧衍既然五年时间都好好的,那就决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崩溃。一定有别的缘由……这个缘由是什么?韩立儿突然脑中一个念头划过,难道是?
179章 结局倒计时1
疑问卡在心里欲吐不能,端是憋的难受。
正在韩立儿犹疑之际,萧衍看着她愣愣的神色,淡淡的一掠唇角,“桌上有副画,你照着临摹。”
韩立儿一手牵住衣袖,一手拿了毛笔,笔尖在砚台上舔了又舔,待笔尖圆滑后,悬笔纸上,开始下笔。然而,第一笔下去就是一个墨团,韩立儿怔了怔,沉吟了一下,终是无奈放下笔,低垂着眸子道:“心躁而不专,事无所成。”
原谅我心情躁动,精神不集中,无法下笔画好这幅画。
“我能问问,发生了何事吗?”韩立儿微微坐直身子,看向萧衍孤绝空洞的脸,轻声问道。
萧衍转过头,一双充血的眸子看向她,看到她放在案几上空空的双手,蹙眉不满道:“我让你继续画。”
然而这次韩立儿没听他的,固执的说道:“能将一个人在短短两日内摧残成如此模样,一定发生了大事吧?”
韩立儿的一再逼问,终是触动了萧衍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他一双充血的眸子再次红了两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几乎是突然的,掐住了韩立儿的脖子:“你现在满意了吧?我所有在乎的一切都被你们夺走了,现在满意了吧?”
萧衍的怒萧衍的痛,韩立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抓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脸色涨红的看着他脸上出现疯狂的狰狞,她甚至相信,此时的萧衍,想要毁了一切。
“萧……萧衍……”韩立儿痛苦的出声,她后悔了,后悔自己问出那些话,再次刺激到他已经濒临崩塌的神经。
就是韩立儿即将窒息的时候,萧衍总算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崩塌,他慢慢收回手,表情有些扭曲的脸上发出两声渗人的轻笑,“呵,你可不能死呢,你死了,我拿什么去……”
说道这里,萧衍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决然,韩立儿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过了许久,萧衍总算停下了大笑。他在案几前坐下,心情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好,指着桌上的画纸道:“你画啊,我看着。”
韩立儿不敢再逆着他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再次拿起毛笔,将方才染了墨的纸张换掉。认真的开始临摹,她本就深谙画中三味,要临出区别于自己手法的画,其实并不难。只要在用笔之时,采用自己不熟悉,平日里最不喜欢用的笔触,便能遮掩住自己的痕迹。
待韩立儿画完一张,萧衍便将画拿过来看了一眼后放到一边,再次伸手点了点案几上的画纸,“继续画。”
韩立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在看了自己画画后好了很多。也就不再计较他的要求是否合理,换一张纸继续画。
一张,两张……一直画到第六张的时候,韩立儿抬头,便看见萧衍肘撑在案几上,支着自己的脑袋睡了过去。
韩立儿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伸手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喉咙。
看着萧衍睡梦中都不甚安稳的脸,韩立儿陷入了沉思……
当天夜半,韩立儿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床前站了一道黑影,顿时被吓的惊醒过来。
“萧衍?”韩立儿低抽了一口气后,理智回神,轻声问道。如张已下。
黑影似乎没想到韩立儿惊醒,身形怔了怔,而后点了点头。点完头,又想起来屋内黑漆漆的,韩立儿可能看不见,便低声道:“嗯,是我。”
韩立儿没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里,掀开被子,摸黑下了床。凭着自己的记忆摸到了火折子和烛台。火折子的用法韩立儿早已熟稔,三两下就点燃了蜡烛。
柔和的烛光照亮了卧室。照清了一身睡袍形容柔和闲适的韩立儿,也照清楚了有些失魂的萧衍。
“我来叫你起床,我们可能要赶路了。”萧衍已经恢复黑白的眼眸带着些许温柔,语气也异常的平静。
韩立儿眨了眨眼,呆呆的问道:“为什么要离开?不是才回来吗?”
“南国攻势凶猛,我理应去京都助皇室一臂之力。”萧衍拿了件红色外衣过来,披到韩立儿肩上,神色淡漠的说道。
助战?韩立儿还是觉得很奇怪。不是觉得这个说辞不合理,而是萧衍的表现太令人费解了。就算她对他的作风也算熟悉,此时却也摸不到半点门路。
萧衍看韩立儿只顾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看,不由唇角微掠,勾起一抹亦邪亦冷的笑容,捏了捏她的脸颊,叹息道:“我若是将你作为人质放在大军之前,你说郗愔会不会放弃攻城?”
满意的看到韩立儿睁大了眼睛,萧衍潇洒的一甩火红的衣袖,转身出了房门。
“给你一刻钟,快点收拾。”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
韩立儿晃了晃头,望着已经失去身影的门口,心里的不安越发加重。
天还未亮,韩立儿便跟着萧衍再次上路。这一次,随行的还有一万萧氏私军。
虽然队伍庞大,但赶路的速度一点没拖下。傍晚的时候,众人在一座山寺脚下空地处扎营安歇。
韩立儿揉着僵硬的腿脚从马车上爬下来,听着四周兵士的喧哗声,心中隐隐忧虑。
“垂垂白发下青山,七岁归来改旧颜。人却少年松却老,是非从此落人间……”就在此时,山中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似念似唱的歌声。
韩立儿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白衣人翩翩而来,也不管此地驻扎了一万兵士,自顾自的朝萧衍的方向走去。周围的士兵见他神仙一般的风姿,齐齐愣住,连阻拦也不曾,就这么放任他如入无人之境的到了萧衍面前。
“我道是哪里的贵客堵了山门,原来是萧施主啊。萧施主近来可好?”白衣人眉目如画,肤白如玉,一头墨发随意束在身后,行动间有如流水行云,这人算是韩立儿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仙气四溢”的美男子了。
“原来是你啊,你不安分守己自欺欺人的做和尚,跑来见我做什么?”显然萧衍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
“好久不见萧施主,在此遇见也算缘分。眼看天下大乱,萧施主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贫僧的建议?”白衣人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泉一般,舒缓的熨帖的,缓缓流过听者的耳膜。
韩立儿在心中感叹,这样的风姿,这样的声音,若是招摇撞骗起来,一定会被拱上神坛的!
“你什么时候真做了和尚,我再考虑不迟。”萧衍嗤笑一声,对于白衣男子让人膜拜的仙姿早就免疫。
“那真是太可惜了……”白衣男子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做纠缠,如来时一般,转身悠然而去。
萧衍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客气话都没有一句的转身朝已搭建完毕的营帐走走。
韩立儿在一旁看的云遮雾绕,满头雾水,看看四周,士兵们都各自做着手头的工作,连个为自己解惑的也找不到。
其实,韩立儿早就发现了。萧衍周围的人对她存在不小的敌意,只要她不打算逃跑,他们看她就如同看路人甲一般,视若无物。
而萧衍,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有时候会一直盯着她看,有时候,却又当没她这个人,自发的忽略,就如同现在。
一夜匆匆而过,待到天色微亮之时,再次赶路。一连四日,总算到了北国京都。
这还是韩立儿第一次到北国京都,一进城门,就感觉到了城中紧张的氛围。韩立儿被人送到一处府邸,留下了重重士兵守卫后,就没了声息。而萧衍,则是在一入城的时候,就被人迎接了过去,许久未归。
***
北国皇宫中,几位皇子因为萧衍的到来,散发出极大的热忱。甚至于在紧张的战事氛围中,还为萧衍准备了一场接风宴。
“靖诚公能在危机时刻勤王京都,实乃忠义之人,来日等驱除了南国强敌,孤定会感念靖诚公的深明大义。”依旧繁华的宫殿内,太子坐在首位,朝萧衍举杯。
其余的三个皇子面面相觑了一眼,对于太子的行为颇为看不上,自顾自的端杯饮酒,一点都不给这位太子脸面。
萧衍笑得雍容,淡淡的垂了眸,温润却又饱含深意的道:“诸位殿下请放心,在下既然来了,十分力就绝对不会出九分。若是南国大军攻城,在下愿意身先士卒,不知几位殿下意下如何?”
在危难时刻的这种表态,简直就是为诸王打了一针强心剂,意见分歧什么的刹那间消失。连忙作出感动不已的样子,大赞道:“靖诚公真是大义啊!”
萧衍不置可否的端起一杯酒,仰头一口灌入。微微迷离的眼中,幽暗莫名。
从皇宫出来时,已经入夜。李子俞派来的人早已在皇宫外面等候多时,看到萧衍出来,眼尖的连忙迎了上去。
萧衍看着道明来意的仆人,“知道了,送去过去吧。”说完,踩着车夫的背脊稳稳上了马车。
几息过后,车子辘辘驶出,沉闷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
180章 结局倒计时2
听见门外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李子俞抬起头来,冲那人温然一笑,“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自从萧衍一心驻扎襄城之后,两人鲜少见面,五年来,不过四五回。距最近一次见面,已过了一年多。
萧衍进门,径自在李子俞对面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已对太子说,郗愔来时,我会打头阵。”
李子俞讶然,挑了挑眉,“为何?你不是对这天下之争最是不屑一顾吗?”
“想打就打了。”萧衍给出的回答很不负责任。
李子俞愣了一下,看着这个多年厮混在一起的好友,总觉得他已经变得越发难以捉摸。曾经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潇洒来去,简单的如白纸般的贵公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虽然人还是那人,可内里,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你还没忘她?”想了下,李子俞有些落寞的问道。
萧衍优雅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眸子有些迷离悠远,似回答李子俞,又似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忘?”
“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将你影响至此。”李子俞黯然叹息。
萧衍看他一眼,淡然道:“已经无所谓了,忘不忘都无所谓了……”
李子俞以为他是哀莫大于心死,也没再多问。一时两人相对默然无语。
萧衍走的时候,李子俞叫住了他,“萧衍,若是事不可为,就不要勉强,保住性命为要。”
萧衍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背影寥落的远去了。
***
距北国京都百里处,南国的二十万前锋正在扎营休整。
中军帐内,翟冉正跟部将商讨攻城之事,就听外面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有人在外面禀报道:“将军,末将有要事要禀。”
“进来。”翟冉浓黑的眉毛动了动。
帐帘掀开,一个小将走进来抱拳道:“将军,皇上已带大军昼夜兼程,大约天亮便可赶上我们,皇上命你等他到了再商议攻城之事。”
“为何会如此?”翟冉很是不解。要不是眼前的小将是郗愔身边的亲卫,他肯定会怀疑这是有人假传圣旨。毕竟两天前皇上命他率领前锋军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攻城之事由他全权负责,王师至少得等七日后才可到达。
“末将只负责听命,不敢多问。”
听小将如此说,翟冉也觉得自己逾越了。不过是等一夜而已,这点时间他还等得起。
翟冉这边听令按兵不动,郗愔那边却是连夜急行军。
韩立儿自失踪之日起,前后已差不多一个月。这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足以让郗愔得到消息。
经过一番查探,不管是京城的痕迹,还是飞龙关的骚乱,郗愔都可以推断出,韩立儿就在萧衍手中。就在他带着大军准备朝襄城进发之时,意外的又收到了萧衍的来信,信中萧衍邀他到北国京都一聚,了结宿怨。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再次改变行军方向,朝北国京都而去。
急速行军的队伍中间,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速度丝毫不落。马车内,一盏固定在车相壁上的灯笼发着幽幽的火光,随着马车的颠簸,火光一闪一闪。
“我知道你才是我父亲。”车厢内,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闷闷的说道。
小娃五六岁年纪,一身红衣,长的极美极可爱,皮肤嫩白,眼神明澈,最令人惊艳的是,他有一双眼角微挑顾盼潋滟的眸子,小小年纪就透着妖娆的风华。如果韩立儿在此,一定会惊叹,这孩子眼睛竟然比郗愔的还好看。
这粉粉嫩嫩的小娃,正是萧卓,除了一双眼睛跟他的同胞哥哥卫祈不同,一张小脸几乎与卫祈一模一样。
听到他突然说出这句话,一旁正在想事的郗愔惊讶的抬眸,看向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脸,问道:“你说什么?”
“我四岁时,一做梦就会梦到一个跟我长的很像的人,我们在梦里说话,我知道他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知道他的名字叫卫祈。我们成了好伙伴,后来,他又告诉我,我是他的弟弟……”
萧卓瞪着郗愔,眼圈有点红,奶声奶气的继续说道:“我不信他的话,跟他打过架,后来我们约定长大了再弄清楚。”
说道这里,他粉嘟嘟的双颊鼓起,那瞪着郗愔的眼中晶莹闪动。然后捏着小小拳头郑重宣告道:“我虽然觉得你是我父亲,但是我告诉你哦,我只有一个爹爹。我爹爹对我很好,虽然他有时候不正经,但我没想过不要他哦。”
这一番话,郗愔是相当震惊的。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能心灵相通,而且还自作主张的一致瞒着大人。他和萧衍明里暗里的斗法,为这个小娃斗的死去活来。而这两个小东西却早已经背着他们有了联系,竟还能协商着弄出一个长大后的“约定”。
第一次,郗愔有点对儿子刮目相看的感觉。看来,他真是低估了两只小东西的聪明程度了。他们哪里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单看这不动声色的精明,就足以按照八九岁的孩子教育了!
在这点上惊讶愤慨完,郗愔才注意到小东西有说他不想离开萧衍的事。
伸开双臂,将还有些别扭的萧卓抱在怀中,严肃的道:“既是知道我是你生父,为何不认?”
萧卓已经被弄到郗愔身边半个月不止,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见他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自然。就在他还在想着怎么跟小家伙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自己招供,翻出了底子。
听到郗愔质问,萧卓垂下了小脑袋,闷闷的说道:“阿卓想爹爹了!”
说完,又红着双眼怯怯的看着郗愔,奶声奶气的央求道:“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兄长在梦中也不帮我,我想自己去找,可我太小又不认识路。”说着这里,萧卓小小的脸上已满是沮丧。
郗愔被萧卓这番话彻底噎住了,脸上霎时间黑红交错。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搞了半天,之所以人家愿意承认自己父亲的名分,还是沾着萧衍的光了!
“我若不带你见他呢?你又待如何?”半晌,郗愔瞪着自己日盼夜盼的儿子,语气沉沉的问道。
萧卓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看到郗愔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懊丧的垂下了小脑袋。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郗愔怀疑他暗自垂泪的时候,小家伙又抬起头,说道:“兄长也说你不会帮我,可我总要问过才能相信。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只好等长大了,认识路后再去找他。”
“……”
有多少年没尝过生气的滋味儿了?郗愔都快不记得了。但是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被儿子气了个半死。
生萧卓的气,但更气萧衍,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将他儿子教的歪成了这样!不让他付出代价,他是绝对不罢休的!
一夜急行军,天亮时,王师和翟冉部会合。一番部署,与午后大军再次启程,直奔京都而去。
北国京都皇宫。
“靖诚公到——”大殿外传来太监长长的唱喏声。
殿内正急的坐立不安的太子双眼一亮,急忙道:“快快有请。”
“太子殿下。”萧衍进殿,只象征性的朝太子拱了拱手。
被军情冲昏了头的太子,此时也顾不得礼节问题。急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据探子回报,南国大军现在离京都只有五十里,带来大军四十万,靖诚公曾说过你要带兵打头阵,现在你可还敢迎战?”
“在下说出的话自然作数,不管是四十万还是一百万,我必会身先士卒。”萧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里却是令人胆寒的疯狂。
他生性不羁,若是认定了某件事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心结无解,心性更显偏执,做起事来,独断不说,称之为疯狂也不为过。
耳听萧衍话中应的笃定,太子虽然心安了点,可还是不能相信他的话,提醒道:“你只带了一万私军,需不需要孤再给你拨五万?”
“不必,殿下的军队还是留下以防不时之需。我有一万人马足矣御敌!”萧衍不以为意的拒绝道。
太子犹豫了一下,问道:“靖诚公可否告之孤,到底是何御敌良策?”
“何必着急?”萧衍乍然一笑,华丽的比过大殿内的金碧辉煌,“我已命人准备,
晚间,殿下自会知晓。”
太子见他这般高深莫测的遮遮掩掩,心中有些不喜,但想到萧衍不可能自大到自己到四十万大军中找死,便摁下忐忑担心。道:“那孤便等着靖诚公的捷报。”
“我还有些部署要亲自安排,殿下若是无事,在下这便告辞了。”萧衍请辞道。
“公既有正事,速速去办就是。”太子深明大义的放行。
萧衍转身走出大殿,庄严奢华的宫殿成了他渐行渐远的背景,那不急不慢一贯慵然的步伐,那风华绝代的风流之姿,与这满城的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幅苍凉的绝世之画。
181章 伪结局
京都城门外,不过二个时辰,便拔地而起了一座木塔。木塔用圆木累积、架空、捆缚而成,高约五丈(十六七米)。最上面用一块木板,一根旗杆设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城墙上的守军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面面相觑。
“靖诚公信誓旦旦要打前锋,可临了,就弄了这么一出,不会是想请巫者登台作法吧?”一个士兵看着城墙外的木塔,不由吐糟。
“我看也像,城外无遮无拦的,这么一座塔除了作法用,难道还能御敌不成?”另一个士兵煞有介事的伸出脑袋看了看,摸着下巴赞同道。
“我看都不是,哪个巫者作法需要在木塔下面堆柴禾?你们看看,那些人在下面放的可不就是干柴禾么?”
“是呢,这靖诚公过去是个荒诞的,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整出什么怪事,看不懂啊看不懂……”
“管他要整出什么事,只要别让敌军进城,他想怎么样都成!”
“这话说的对……”
不提城楼上众人乱七八糟的想象和猜测,城外木塔已经按部就班的完成。
城内一处私宅内,萧衍倚在窗棂上,盯着暮色沉沉的天际,海棠花色的唇瓣微微紧抿。
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落在他身前,抱拳道:“公子,城外诸事已经安排妥当,斥候来报,南国大军离京都只有十里,半个时辰内便可到。”
“半个时辰?王师可在?”静了一会儿,萧衍问道。
“是。郗愔是今晨与翟冉部会师的,属下可以确定他就在大军中。”
“来了就好,他不来,这出戏演给谁看?”萧衍敛目,勾唇一笑,笑声阴郁而沉冷。
这种语气让面前的近卫有些背脊发渗,急忙请示道:“那属下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去城外列阵吧,木塔前。”萧衍说完,转身出了门,朝韩立儿所在的小院走去。
近卫迟疑了下,终究还是执行萧衍的命令,闪身出去。
萧衍走到小院时,韩立儿正坐在门口发呆,听到萧衍靠近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
“你总算出现了,就这么将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韩立儿看他一眼,懒洋洋有气无力的说道。
萧衍不置可否的笑笑,“这不是来了么,去换身衣裳,然后我带你去出去。”
“要去哪儿?”韩立儿诧异的问道。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适合出现在什么场合。
“去了再告诉你。”萧衍这会儿似乎很有耐心,将韩立儿从软榻上提起来,凑近她的脸颊轻轻嗅了一下,似陶醉的道:“你若是邀请我帮你换衣,我会很乐意效劳的!”
“不用了,我马上就去。”韩立儿赶紧推开他,朝屋内跑去。
不一会儿,韩立儿便换了一身稍正式的红衣出来。而萧衍不知从哪里拿了酒,就坐在韩立儿方才的位置上,自斟自饮喝的畅快。
“要不要饮一碗?”萧衍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拿在碗口,端起酒碗仰头饮尽,海棠春色的唇上浮起一抹淡漠笑。水光粼粼,美丽的像是戴露的花瓣。
暮色下,韩立儿看着他这般的不羁落拓,微微的失神。
“饮酒容易伤身,少饮为好。”她听见自己轻轻的说道。
萧衍似乎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接着大碗的饮酒。一坛酒见底时,他缓缓起身,拉过韩立儿的手,很是郑重的握在手心,看着她不解疑惑的脸,他灿然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说了一句明明奇妙的话:“这般风流的姿态,古往今来谁能胜过你我?”
这又关她什么事?韩立儿在心中不解腹诽。这段时间从南国辗转于此,她也有些倦了,真希望这些纠葛早些解决。乱世的经历固然是惊心动魄,丰富多彩。不过以她懒散的性子,还是更适合安乐和平,哪怕那样的生活枯燥的日复一日。
正在她思绪满腹时,萧衍已经拉着她往外走去。她不得不敛去一时的感触,跟随他的步伐。
马车往辘辘而行,韩立儿掀开车帘,日暮的大街上,一个正常行人也无,只能看到匆匆来往的士兵。这是在备战?韩立儿总算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
“要打仗了吗?”韩立儿咬着唇,扭头问萧衍。
“嗯。”萧衍并没打算瞒她的点了点头。
“那你带我去做什么?”韩立儿盯着他,怔怔的问道。
萧衍轻笑一声,“自然是去观战。”
韩立儿若有所思的看着萧衍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马车很快到了城门,萧衍拉着韩立儿下车,二人都是一袭红袍,轻衫缓带,风流无双。这样的装扮,这种的姿容,显然与现下的气氛极其冲突。二人刚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靖诚公……”有人低呼出声。
“大军都压境了,还带着美姬来城楼。殿下们怎么会派这种人上战场?”有心性坚定的,很快从二人造成的轰动中清醒过来,对二人这般的出现表达不满。
“他身边的美姬真是好看呢,都说靖诚公爱美色,现在看来传闻果真不假!”这是已经被容颜迷惑了的人感慨的。
“看,他们要出城了,也不知是去干什么……”
萧衍牵着韩立儿从兵戈森森的士兵中走过,穿过正中央厚重巍峨的城门。城门外,萧衍的一万私军已经列队在木塔四周,散发着浓烈而锐利的杀伐之气。
“既是观战,为何要出城?”韩立儿停下脚步,怀疑的看着他。
萧衍抬手,指向木塔顶,“看到没?那里才是观战之所。居高临下,纵观四野,最是豁达不过!”
韩立儿随着他的手抬头看去,看着高高的木塔顶,孤零零伫立在重兵封锁之下。不禁拧眉:“萧衍,你到底要做什么?”
“上去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韩立儿就赶紧肩上一紧,接着便眼前一花脚下一空,就被人提着蹭蹭往木塔之上而去。
一个瞬息过后,脚落到高台之上,韩立儿恼怒咬牙:“萧衍!”
“我在呢。”就在韩立儿落地的同时,他也已经在暗卫的帮助下上了高台。听到韩立儿的咬牙切齿,他笑的开心的道:“何不看看这开阔的视野,真是再壮观不过!”
韩立儿站稳身体,就见萧衍展开双臂,一副天地尽在我怀中的大气魄,风姿卓立的衣袂飞舞,妖娆绝代,飘然欲仙。
看到这般美景,韩立儿愣了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为何她总觉得萧衍看起来怪怪的。他太平静太闲适了,这种感觉虽然跟他平素的不羁潇洒很像,但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疯狂前的压抑。越是看起来没事,越是潜力深藏,爆发起来便越是惊天动地。
“萧衍?”韩立儿不安的轻声叫道。
萧衍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她的腰身,朝城楼上一挥手,成功的得到一阵抽气声后。萧衍满意的挑起唇角,“看看,我们像不像受人膜拜的神仙眷侣?”
正在他洋洋自得,而韩立儿心中越来越不安时,却听见远方的地平线处,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初始还很小,但很快就越来越响。转目看去,只见浓烟伴随着黑云席卷而来。
“敌军来了……”不知是谁最先嘶喊,突然间,城楼上便开始骚动起来。
地面在颤动,四十万大军的马蹄声,让整个城池几乎都颤抖起来。那由远及近的黑云,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士兵。
无数个声音响起:“敌军来了,天啊,这么大的声势,到底有多少兵马?”
韩立儿也刹那间变了脸色。抓住萧衍的袖子,冷声质问:“你想用我威胁郗愔退兵?”
“不……”萧衍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站立,伸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用你威胁郗愔?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要做的,不过是用你诱杀他而已!”
韩立儿心里咯噔一声,凉了一截。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断了弦,惊骇的看着他,“你别想利用我,他不会上当的!”
“会不会上当,就看你在他心目中的价值了……”韩立儿越是表现的紧张,萧衍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相大军的方向。手缓缓顺着她的身子下移,拦腰揽她入怀,收紧双臂,让她的背脊密密实实贴上自己的胸膛。
热热的吐息就在她的头顶,脸颊,耳侧。萧衍几乎耳鬓厮磨般的与她亲密相拥,看着脚下嘈杂的马蹄嘶鸣,人声鼎沸。
夜幕降临,圆圆的月亮挂上头顶的苍穹,星光璀璨,木塔上的火把依次燃起,照亮了这一方天地。而南国的军队,终于到了,就在城外千米之外,停下了马蹄。
韩立儿看着对面依次燃起的灯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城门对面,南国的大军刚一停下,便迅速扎营。中军大帐在一刻钟内竖起大旗,权威的宣示着皇者的所在。
“回禀皇上,据斥候得来的消息,城外列阵的士兵是靖诚公的私兵。还有那个高约五六丈的木塔,刚才有一男一女上去了,男的便是靖诚公。”
大帐内,郗愔听完属下的汇报,略一思索,便下令道:“传令翟冉,让前锋随时待命。朕去阵前看看!”
“皇上,何不等情况弄明了了再去?或者干脆扎营,明早再计较攻城之事也不迟!”有将领站出来建议道。
“不用再说,朕知晓轻重。”抬手止住众人的进言,起身朝外走去。帐外的亲兵迅速列队跟上。
刚到阵前,就听到城门前突然的震吼声:“烧死南国皇后,祭旗,祭旗……”
举目望去,城门前的木塔下,有人已经在添柴点火。萧衍挑衅的声音从高塔之下迎风吹来:“郗愔,你的皇后在此,可有胆前来相救?”
接着,便是萧衍疏狂的朗笑:“是非恩怨今日了,郗愔,你可敢?你可敢?”
像是天地的应和,天空一阵轰隆声响。萧衍的声音仿若带了回音,一声声清晰的传到了对面郗愔的耳中。
“皇上,这靖诚公莫非在胡言乱语,故意扰乱人心?”郗愔身边跟随的武将不屑道。
郗愔却是神色冷凝,看着木塔下的火光燃起,心中一紧。
看向高高的木塔,郗愔凝声喊道:“萧衍,你我之事,不可牵扯无辜,有什么话我们可以谈判!”
对面城楼上却突然有将士起哄道:“退兵,退兵……退兵再谈!”
“萧衍,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郗愔听到那吼声,脸色沉了沉。
“郗愔,别让我看不起你!”木塔上,萧衍冷笑:“今日此台专为你设。你的皇后就在我怀中,有本事,你便亲自来救!否则,便是你倾尽兵力杀来,你也永远别想如愿!”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加大火!”萧衍说完便不再理会郗愔,转头朝塔下的士兵喊道。
“萧衍,你想同归于尽?”木塔上,韩立儿看着脚下逐渐旺盛的大火,心中反而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萧衍,清声问道。
萧衍在幽幽火光之中凝视她,指尖细细抚上她的脸,淡薄的一笑,“立儿,你总算说对了,我就是想与你同归于尽呢!”
他在她猛然大睁双眼下,他倾身吻上她的唇,呼吸温热,唇瓣微凉。她听到他的低叹:“立儿啊立儿,是不是到死,你都不想认我?”
“为什么要骗我呢?”韩立儿清晰的感觉到一滴泪水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凉凉的,像是利刃,扎的人心疼。
“这一次明明是我先遇见你,不是么?”他含着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一下,直到鲜血渗出,他伸出舌尖小心的将血珠舔去。“立儿,我恨你呢,你知道么?恨得想咬开你的喉咙,看看里面的血是不是红的……”
“萧衍……”韩立儿身体细细的颤抖,唇张了几次,才低哑的喊出这两个字。
“嘘,你别说话!”萧衍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唇瓣。轻轻的吻了下她湿润的眼眶,继续说道:“别怪我偏执,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若是再将你让出去,我会生不如死的。我想强留你在身边,可惜,我知道我留不住的……既然注定了生不能同衾,那我们死同穴可好?”
韩立儿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滴滴的掉着眼泪。难怪她一直感觉到萧衍怪怪的,原来他竟真的做了如此疯狂的决定!
“我知道立儿是很了不起的,既然你能死而复生一次,相信这次你还是有办法再重生的……对吧?”萧衍抱着韩立儿泪如雨下,像是在说服韩立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所以啊,立儿就陪我这一次吧……”
“待我死了后,立儿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来阻扰了……”
韩立儿压抑的哭着,伸手死死的拧着萧衍腰上的软肉,带着哭音恨恨的道:“你以为我是长生不死么?死一次还能活一次?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这人,却狠的偏偏让人恨不起来。
萧衍见她这样,低低的笑声从胸腔发出,“立儿,我没办法啊,你若真死了我也就罢手了。可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如此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相亲相爱,怎么可以?我可不是圣人呢,我宁愿拖着你一起,也不愿意活的生不如死。”
他抚摸她的头发,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
“立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的。对你,这是唯一一次心狠……”
“皇上,危险!”突然,木塔对面有人大叫。
韩立儿回头,就见郗愔一袭玄衣大袖,独身飞骑而来。墨色长发在风中飞舞,掩着俊美如神的容颜若隐若现。韩立儿能看见他的目光隔着虚空朝她看来,那微扬的头颅,曲线优美的下颌,修长的脖颈,如苍鹰青鸟飞掠的英姿,韩立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侧帽一顾倾天下”!
她看着他张了张嘴,仿佛是唤了一声:立儿。
忍不住再次泪落满颊,她感觉到脚下的热度,感觉到升腾而起的火焰,不由揪住萧衍胸前的衣襟,狠狠捶了两拳,恨声道:“你真是太可恨了!”
“我知道,我知道。”萧衍搂住她,任由她发泄。看着下马飞马冲过来的郗愔,毫不犹豫的淡然扬手。
随着高高的手势落下,木塔下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手,弓弦张开,箭头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幽冷光芒。
“不……”她的叫声还未出口,便被萧衍伸手捂住。
韩立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弓弦“咻咻”的破空声,无数银光犹如闪电一般直直射向飞奔而来的郗愔。
脚下猛地晃动,“咔嚓”一声,却是底下的木基被烧断了。木塔一阵摇晃,眼看就要倾塌。而凶猛的火焰,也已经蔓延到了脚下。
萧衍拽住旗杆上的绳索,往两人身上一缠,将身形固定。
就这么几个瞬息,郗愔已经冲到了木塔下,韩立儿扭头看去,只见无数森冷的兵戈齐齐朝他攻击而来。
而不远处的城楼上,已经有人大喊:“快开城门,杀了南国皇帝……”
“杀了南国皇帝,取他首级……”
纷乱吵杂的大喊声中,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突兀的飘来。
“爹爹……”
韩立儿和萧衍两人身形同时一僵,急急回头。入眼便是一匹高大的银狼迅速奔来,银狼身上,一个红衣小童挥舞着小手,他的身后,还跟随者倾巢而出的南国战马。
“快回去……”韩立儿急切的大喊。然而声音太小,才一出口,就淹没在下方混乱的厮杀声中。
一把掐住萧衍的手臂,催促道:“你快让他回去,快点喊!”
萧衍这才呆呆的从震惊中清醒,急忙大喊:“萧卓,你给我滚回去……”
“爹爹,你跳下来,我让猫猫接住你。”银狼背上,红衣小童儿一手揪着银狼颈项上的长毛,一手扬起朝木塔上同样红衣的萧衍挥手。
他胯下的银狼听到这个喊声,脚下猛地一顿,屁股后蹲一个急刹车,差点将背上的小人儿摔了出去。
“萧卓……”萧衍惊出了一声冷汗,这会儿也忘记了自己要**的事,纵身就要往下跳。
他这一动,刚好牵扯了绳索,韩立儿身子一个摇晃,砰的撞在他身上,两人脚下一个不稳,蹭蹭几步就到了平台边缘,两人一惊,都想伸手拉住对方,却忽略了身体的惯性,齐齐往下坠去。
“啊……”惊呼声卡在喉咙,下落的惊鸿一瞥中,韩立儿看到一直闪着冷光的箭矢朝自己飞射而来,下一瞬,入眼便是踩着倾塌的木塔弹射起来的一抹玄色衣衫,而那冷光箭矢毫不留情的朝他胸前飞去……
韩立儿呆呆的看着,竟都顾不上自己和萧衍被绳索悬在半空。
“快,射那个女人……”
“取了南国皇帝人头,我们就赢了……”
“萧卓,快回去。”
“……”
纷乱的声音中,韩立儿的心紧紧揪住,她还没看到郗愔是怎样挥剑格挡,只感觉大脑猛然一疼,身不由己的失去了知觉。
……
“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资格,骨髓,血液,毛发,皮肤……”
“你们不能……”
“……既然她这么无能,就不该享有……”
昏昏沉沉中,韩立儿觉得大脑似要炸开的胀痛,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叫唤。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的肌肉都开始僵化,才勉强动了动眼皮,费力睁开眼睛。
愣了好半晌,意识才渐渐回归。感觉到身子在晃动,目光一扫,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中。
“你醒了?”
抬眼看去,就见掀开的车帘外,一张熟悉的脸探了进来。前笑想出。
“莫辽?还是莫克?”韩立儿开口,声音像是破风箱一般沙哑粗噶。
“莫辽。”性感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对韩立儿道:“我们现在正在去往阳都的路上,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但是你该先清醒一下脑子,再喝点水润润喉咙。”
182章 大结局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韩立儿喝了水,醒了神之后,撑着身子坐起来,掀开帘子,朝赶车的莫辽问道。
莫辽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平静的道:“我说之前,你要先做好准备。韩立儿,这里结束之后,你可能会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重新学习联盟法律。”
“为什么?”韩立儿反射性的问道。
“你应该知道。”莫辽扬起鞭子在空中挥了一下,拉车的马匹聪明的拐弯。
什么叫她应该知道?韩立儿被噎,想了下颓然道:“是因为郗愔?”
莫辽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这东西有多大的威力,为什么要教给一个古人?教给古人就算了,更严重的是,他是做了皇帝的人。你难道没有常识吗?什么时代就该有什么时代的生存法则,你的随意而为,就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正常历史走向,你明不明白?”
说起这个,莫辽一贯冷静的语气就严厉起来。他还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精神力者,她以为这是全息游戏吗?想怎样就怎样,不行了还能删号重来?
“虽然你原来生活的世界科技还不算发达。但至少,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力量越大,所承担的责任也越大。你被传承戒指选中,得到了亿万分之一的幸运际遇,又得以接触精神力,从而修习你本来不该具备的能量。也许你认为,白得来的东西不用珍惜……但我要告诉你,你虽然是亿万分之一,但却不是少了你就不行。毕竟这东西是我们的时代研制出的,你拿着,是因为它最先遇上了你。而不是非你不可!你若是继续肆意用这点特权挥霍下去,你一定会是被遗弃的那个!别告诉我你不懂遗弃是什么意思!”
莫辽声色俱厉的说教,让韩立儿无从反驳。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事做的很缺心眼。虽说是她私心作祟,想让自己认定的那些人得到最好的。但她却忘了这东西一旦用不好,就会非常麻烦!就如同现实世界里的核能量,用好了能发电,用不好世界灭亡。在自己没能力驾驭之前,就不能不负责任的将隐患传播出去。
而她,确实是不负责任的。竟然都不计后果的将这法子传给了郗愔,若是她那次“死”了之后再也不能回来,凭郗愔的聪慧,摸索出精神力的用法是迟早的事。而一旦一个有智慧有能力的人掌握了这种能量,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还真是不好说。
“这事是我的错,怪我思虑不周,太过自私。”韩立儿羞愧的承认自己的错误。
“知道就好。”莫辽没好气的道,心里还是不爽的很,毕竟韩立儿的错误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他也有监督不力的过失。
“郗愔……他怎么样了?”韩立儿想到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场景,不由担心的问道。
当时的场面混乱失控,大火,士兵,箭矢……各种不可预料的危险叠加。在那样的环境下,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就算你比正常人强上十倍,也只是增加了些自保的可能而已。
听到韩立儿的问题,莫辽的脸色顿时黑了。不过因为同向而坐一前一后的关系,韩立儿并没看到他的脸色。
“若不是他使用精神力,让周围地勤人员察觉,你以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辽的语气很冲,显然对这件事的怨言很深重。
“我当时就失去知觉,哪里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只告诉我,郗愔有没有事?还有我儿子他怎么样?有没有牵扯到乱战中去?”这是韩立儿急切想知道的事,因此也顾不上莫辽语气的好坏,自顾自问道。
莫辽不耐烦听韩立儿一遍遍的提起郗愔,但又架不住韩立儿的绝对坚持。只道:“精神力都用了,谁还能伤他?至于你那儿子,还没冲进乱军中,就被几个暗卫给抓了回去。”
听到这个答案,韩立儿总算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在当时情境下已经是最好不过了!
“对了,还有萧衍,他怎么样了?我记得他当时跟我挂在一根绳索上。”
“不知道,他自己有暗卫,你被人救走,他只要不再自己寻死,保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韩立儿只差双手合十,念叨“老天保佑”了。
“好了,你关心的事已经都知道了。现在该我来说说你可能不想听到的事了!”莫辽不用回头,也知道韩立儿嘴都高兴的咧开了,不由岔开话题道。
“那你说吧,我听着。”韩立儿现在心情好,自发的过滤了莫辽话中不好的讯息,非常的配合。
莫辽无语的道:“鉴于你的身份被多人知晓,又不顾后果的将精神力的存在泄漏给不可靠人士,已经严重的触犯了联盟安全法。救你的地勤人员本是极端分子,看不惯你的作为,打了报告给上级要求将你遗弃。若不是我赶到的及时,你现在也不知是那个空间缝隙的漂浮物?!”
说起来三言两语,但当时的情况却比他讲述的要危急几十上百倍。他没有说的是,联盟已经有人来提取了她的身体信息准备进行再复制。并准备将她深度催眠后随机遗弃……
若不是有一个联盟长老站出来极力的维护韩立儿,对执法对阐明韩立儿的特殊性,从而网开一面,事情发展到何种糟糕的局面还真是难以预料!
过程是惊险的,然而现在都过去了,他也没必要讲出来吓唬她。
“死罪可免活最难饶,回去后被禁闭是在所难免了。然而,在这之前,你不止要将自己的任务完成,还要在守法的基础上,控制住郗愔。最好是能让他尽快下台,他在皇帝的位置上一天,潜在的危险就更多一分。若是他真的危及到这个世界的发展规律,联盟也许会派人来将他人道毁灭。你如果不想让他死,最好尽心的收拾掉残局!”莫辽好心的警告。
只要还给机会就好!韩立儿心里庆幸的舒了口气。对莫辽保证道:“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你得告诉我又有哪些限制条件?”
“限制条件?你只要限制好自己的言行就行了,别再忽视‘责任’二字,若再出问题,别指望谁会再对你赦免!你的特殊性不能是你一再犯错的免罪牌。”
被毫不留情的教训了,韩立儿却不敢反驳,只认真的竖起耳朵听着。
说教的话,莫辽也不耐烦一直说,点到为止。
“你现在是送我回阳都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韩立儿才想起关心自己的现状来。
莫辽点了点头,说道:“你失踪快一个月了,郗愔现在满天下的找你,你再不出现,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等等,一个月?”韩立儿总算抓住了关键词,惊呼出声:“难道我昏迷了这么久?”
“事实上就是这么久。”莫辽的承认毫不犹豫打破了韩立儿的置疑。
韩立儿不说话了,靠着车厢,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回忆着一眨眼一个月的神奇。
莫辽还在自顾自的给她介绍当下的时事,“……郗愔还真算是雄主,北国京都沦陷,将要亡国了,依我看,不出二年,这天下定会一统……”
韩立儿可有可无的听着,这个时代做事效率低下。一个月其实也发生不了几件大事,打仗这种事,是精细活,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并不在这上面关注太多。现在她不过想着,能尽快回去罢了!
思念从来都是说来就来,毫无道理。
韩立儿呆呆的看着车厢壁出神。许久后,她眼珠子转了转,猛地叫道:“我竟忘了这事!”
急急忙忙抚上腹部,一手搭上另一只手的脉搏。手忙脚乱的乱了一遭,发现腹中孩儿安好,悬起的心总算落了地。
莫辽回头,就见韩立儿双颊通红,额头上还有密密的汗珠,不由惊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立儿绷直的背脊一塌,伸手揉了揉额角,笑道:“虚惊一场,我总觉得遗忘了重要的事,刚才才想起来。我竟忘了腹中还有个小家伙!好在除了有些虚弱没出什么大问题,要不然又是一遭事……”
话没说完,但韩立儿心中的后怕却是实实在在的。
三日后,马车进入阳都城,韩立儿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径自去了国舅府,韩家。
韩立儿下车后,莫辽便对她告辞。
“为何这么着急?多留几日不行么?好歹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不管最开始双方处于什么立场,各自怀着的是什么心思。莫辽没伤害过她是事实,帮了她多次也是事实。于情于理他们也算得上是好友了吧?没道理将自己送来了,她却连一顿饭都不招待。
“将你送来这里,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不耐烦给人解释个中缘由。这就走了!”莫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果断干脆。说走就走,多一秒都不留。
马车直接扔下不要,只留了一匹马。说完利落的翻身上去,缰绳一扯,就要掉头离去。
韩立儿急忙上前,拦住他说道:“知道留不住你,我也就不留了。什么时候来阳都,记得来找我,好歹是同事,怎么也算不错的交情吧?”
莫辽点了点头,一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蹄子打个转就转了方向,一踢马腹,就这般扬长而去。
韩立儿进了国舅府,韩家一家人来拜见,一个个都是激动不已。
“皇后没事就好!”
韩立儿感受得出来,他们一方面因为上面的压力和对未来的不安紧张,另一方面,也是真的为自己担心。
不由出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回来了么。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我以后定会平平安安。”
“皇后说的极是。”姜氏眼眶都红了,韩家其他人也一副欣慰的样子。
“我这就进宫告知皇上。”好在韩家还有个清醒人,韩非激动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将消息告诉宫中。
“嗯,你去吧,本就是想让你去走一趟。”她离宫已有两个月,又失踪了一个月,现在不了解具体情况,还是不贸然回宫的好。反正韩家现在是她娘家,她暂时来这里歇脚,等通知了郗愔后再做打算。
“诶。”韩非应了后,便匆匆而去。
“对了,婶娘,林公子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来去匆匆,也没能仔细看看他的伤势。”韩非离开后,韩立儿问姜氏林西顾的状况。
“已经好多了,一个月前已经被将军府的人接过去照看。”姜氏说道,语气间显得熟稔和蔼,比第一次跟韩立儿叙话的时候,多了些微亲人的感觉。
其实韩家人之所以对韩立儿改观,完全是因为她的舍己为人,能放下皇后身份救林西顾的作为让他们倾叹。世家毕竟是世家,注重名声德行。韩家虽然破败了,但骨子里的坚持还是有的。虽然跟韩立儿做了名义上的亲人,但那仅属利益交换,是为家族发展需要,谈不上情谊。更别提韩立儿遣散后宫的作为已经成就了她的经典妒妇形象。好在,林西顾的事让韩家人看到了韩立儿伟大的一面,这种有情有义的人,绝对不会是“妖后”之类的人物。自此韩立儿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所以此次见面,才有了先前的真情流露。
在韩家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刚将头发擦至半干,就听到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韩立儿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韩立儿便对上了郗愔那双妖佻的清冷的双眸。他绷着一张俊脸,脚步坚定有力的走进门,那眸子中隐隐跳动着火焰,在对上韩立儿的目光时,隐隐浮起雾气,渐渐转为柔和,转为深情,转为温柔。
郗愔大步走到她面前。
两人隔了两步远时,郗愔站住了。
他对着韩立儿那双黑白分明,仿佛会说话般的眼睛。这眼中,有他能看懂的思念……
于是,他双手一伸,把她重重地搂入怀中。
就这么静静的,用力的搂着她。
韩立儿毫不犹豫的伸手搂上了他的腰身。她微微侧头,把脸埋在了他的颈间。她可以清楚的闻到他那迷人的男性气息,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活跃跳动。
他的体息,他的温暖,正如丝如棉,一缕又一缕地深入她的心脏深处。
韩立儿的小脸在他的颈间蹭了蹭呢过,暗暗想到:这世上总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见一次爱一次,近一分便不舍一分!
小手向下移去,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掌,五指相缠。韩立儿有些陶醉的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倚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手臂的紧箍,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郗愔低下头,吻她的头,唇角一掠,低低的唤道:“立儿。”
“嗯?”
“立儿。”
“嗯。”
“立儿,无论如何,我们别再分开了。我想这般拥着你,一生一世。”
韩立儿闻言,脸上甜甜的扬起笑容,低低的坚定的说道:“好,我也想要这样。”
郗愔闻言笑容更加温柔,手臂更紧的将她锁在怀中。
两人紧紧搂着,许久后,郗愔一吻落在她的额头,“立儿。”
“嗯。”韩立儿猫儿般慵懒的低哼。
他没有再出声,只是低下头来,寻着她的唇瓣,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两人气息不稳的分开,韩立儿伸出小手,轻轻抚上他的下巴。突然哧哧笑了起来,对上郗愔诧异的眼神,韩立儿抿着唇,笑了一会儿后。伸出手臂挂上他的脖子,满足的叹息一声,低低唤道:“郗愔?”
郗愔咬了下她的鼻子算是作答。
“我有事要跟你说呢。”韩立儿兴奋的凑近他,脸贴着他的脸,一手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小腹,满足的哼道:“郗愔,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
韩立儿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在阳都城外的寒山寺脚下草庐内见到了萧衍。
当时山上红梅开的正艳,白雪红梅中,结庐而居。韩立儿见到萧衍时,他正围着红泥火炉而坐,自弈自娱,火炉上还煮着一壶清酒,不时提起酒壶倒上一杯,一饮而尽,潇洒从容的一如从前。
“萧衍。”韩立从草庐前的走廊上来到门口,随意在半开的门扉上扣了扣。
“立儿?”他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瞬间打乱了一盘棋局。
“没想到我会来?”韩立儿走进半开的门,笑容坦荡。
正当萧衍准备开口,就见韩立儿转身朝门外道:“不是心心念念么?怎么这会儿不进来了?”
还有其他人来?萧衍诧异的朝门口看去。就见雪地小径中,一匹银狼优雅的漫步而来,而银狼身边,却是一个一袭红衣,长的粉雕玉琢的小童,赫然正是萧卓。
“……”萧衍张了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一双美丽的眸子刹那红了眼眶。
这般多情善感的萧衍,还真是我见犹怜啊,韩立儿站在门口心中啧啧感叹。
萧卓迈着短短的小腿一步步走来,看到萧衍的脸,粉团子一般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奶声奶气的问道:“你这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真难看!”
萧衍身子僵了僵,继而一张残容瞬间黑了下去,恼怒道:“这才过了几天,就嚣张的爹都不认识了?真是不知礼数。”
小团子撇撇嘴,而后才低低的叫了声:“爹爹!”
一声软软的清唤,让本来还在针锋相对的萧衍心霎时酥了。略显狰狞的脸上顷刻便荡漾出温柔的笑意,“诶。”
朝小人儿招招手,“过来,阿卓!”
萧卓这次没有别扭,迈着小短腿走上台阶,再一步步的走进屋内,走到萧衍身边。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摸萧衍凹凸不平的脸,有些嫌弃的道:“好丑。”
“好丑也是你爹。”萧衍伸手捏揉搓他的小脸,直到小脸通红了才罢手。
小家伙被无良爹蹂躏的气呼呼的,鼓着小包子脸,愤愤道:“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
“喜欢你才对你动手动脚呢!”韩立儿在火炉另一边坐下,看着儿子脸上生动的表情,不禁莞尔。
萧卓生了会儿气,很快又恢复了斗志。一双漂亮的眼睛将屋子一扫,挑了挑短短的眉毛,对萧衍鄙视道:“你就准备拿这个破茅屋养我?”
萧衍一噎,这小子一张嘴越发毒了!竟敢这般奚落他!养他?百十个他自己也养得起。萧衍心中兀自忿忿,突然脑中一闪,灵感乍现般的抓住了某个关键词。这小子刚才说“养他”?
猛地看向一旁蜷缩在炉子旁的韩立儿,呐呐道:“养他?”
见萧衍一脸求证的模样,韩立儿含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萧卓和卫祈两人是同胞兄弟,加上心灵相通,只要有一个在身边,就能随时知道另一个的动向。如此,即便他跟着萧衍,她也是很乐意的。只是将孩子送人这种事,她看得开,郗愔却无法苟同,这般僵持了两个月,在她和两个儿子软磨硬泡之下,才答应下来。
今日来找萧衍,便是为了将萧卓送回他身边。
“你养了他五年,如果不介意,就请接着养吧!”
“好像我没人要似的……”萧卓看不惯两人一个装大度一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低声嘀咕了一句,背着小手唤道:“猫猫,跟我出去玩儿!”
带着雪狼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在外面滚起了雪球。
“你失踪后,可还好?”屋内只剩下韩立儿,萧衍忽然有些窘迫。这种情绪,是自认识韩立儿一来第一次。伸手取了炉上的酒壶倒了杯清酒,以掩饰些许的不适。
“还好。那段时间一直在昏迷中,醒来已是一个月后,只当是自己睡了一觉。”
韩立儿说完,看着他曾经风华霁月现在狰狞丑陋的脸,选择直言问道:“你的脸?”
“我自己烙的。”韩立儿能坦荡的问出这话,萧衍心中也放松下来,身子往迎枕上一靠,恢复了往日慵懒的姿态,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当日事后,我想着自己也算死过一回,若再活下去,便要新生。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改头换面’,我想知道我若变得跟以往截然不同,我的心能否也跟着变?于是,便拿了木塔下未熄的柴禾,往脸上烙了一下。”
“换了容颜,做了一回山中隐士,果然有死而复活之感。立儿,那次的事是我太过偏执,但我却不会对你说‘对不起’。只要我还爱你一天,这话我永远不会说……”
萧衍扬眉一笑,恍然间这张丑脸又恢复了昔日的光华璀璨,“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再强求你留在我身边……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立儿,我的存在,是否就是你心中的‘意难平’?即便你们再情深意坚,你的心中何尝没有我萧衍?!”
韩立儿静静的看着他,心中感慨,如果她生命力不曾出现郗愔,也许真的会同他发展出一段恋情。因为这样的男子,实在令人无法不心折。
萧衍啊萧衍,你是否是我的“意难平”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在我心中,这世间男儿,唯有你留下这般鲜活的绝世风华!
“改头换面体验过一回就罢了,这是我自制的‘复颜膏’,你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纵然不能恢复昔日十成容颜,七八分还是不成问题的。”韩立儿从怀里掏出一方白丝绢小包裹,里面有三盒药膏,自从她知道他容貌尽毁之后,便着手研制的。
“翩翩浊世家公子,这世间的风流,少了萧衍怎么行?”
***
时光如梭,冰河消融,草长莺飞,在初夏的小荷露出尖角之时,韩立儿迎来了再次的临盆。
这时候,整个的大正宫,都陷入一种紧张和期待中。宫人们紧张的是皇后第一次生产,郗愔紧张,是因为上次的生产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韩立儿也紧张,因为她要再经历一次初次生产的痛苦折磨……
郗愔站在寝殿外,一动不动,身体挺直的如同拔地而起的竹竿,他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的手指不停在左手手心敲击,一下一下,时而急促时而凝滞,如他纷乱不安的心情。
沉闷中,一个太监轻声回禀:“皇上,沈将军到了!说想要来等候皇后生产。”
郗愔一动不动。
太监犹豫着再禀一次,被旁边伺候的宫女拉了拉衣袖,小声告诫道:“皇上只注意着里面皇后的动静。现在你说什么,皇上都听不到。我看你还是让沈将军进来吧,皇上这样,到时候也需要有个人提醒拿主意……”
太监见郗愔果真如宫女说的这般,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动不动。只好点头应道:“我这就去!”
沈心来的极快,朝紧闭大门的寝宫看了一眼,问道:“皇后待产多久了?”
一旁的宫女答道:“已有一个时辰。”
沈心点了点头,走到郗愔身边,唤道:“皇上?”
郗愔一动不动。
沈心声音微提,又唤道:“皇上?”
还是一动不动。沈心算是看出来了,现在就算外面天塌了也别指望他有反应,只好无奈的站在一旁陪等。
“啊——”不知过了多久,寝宫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沈心还未反应,就见郗愔一把推开门闪身进去。
轻手轻脚走到内室外,郗愔盯着层层的帷幔,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更是一眨不眨,耳朵竖起,密切的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韩立儿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时不时的忍不住叫上两声,郗愔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灰白,薄唇抿的更紧了。只觉得每一瞬每一刻,都漫长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冲破了屋顶!
“生了,生了……”室内稳婆叫道。
郗愔一把掀开帘子,急急问道:“皇后如何了?为何没听到她的声音?”
“皇后累极,看了一眼小皇子后,便已入睡。”
郗愔严肃的点点头,甚至连稳婆说的“小皇子”三个子都自发的忽略。只知道韩立儿平安无事,那紧绷的背脊,终于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
掀开蹭蹭纱幔,郗愔冲到韩立儿的床榻前。在离她几步远时,脚步刻意的放轻了,无声无息的坐在榻沿上,伸手握住脸色苍白,浑身汗湿的韩立儿的手,久久都一动不动。
“皇上,请您出去稍避,奴要为皇后擦洗换一下衣物。”有宫女端了热水进来,在榻前躬身道。
郗愔愣了一下,扭头看到铜盆,回过神来,便声音沙哑的道:“皇后爱洁,你们伺候仔细些。”
吩咐完后,出了纱帐。
这时,稳婆抱了收拾齐整的小婴儿过来,轻声道:“皇上可要抱抱小皇子?”
“小皇子?”郗愔薄唇一扯,表情还有些怔愣。
“怎么不是小公主?”嘴里咕嘟了一句,伸手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好歹他已经有几年照顾孩子的经验,上手的姿势极其准确熟稔,直看得稳婆一愣一愣的。心里暗道:真还没见过喜欢公主不喜欢皇子的皇帝,也从没见过抱孩子抱的如此熟练的男人!还真是奇了怪了,这个样子,哪里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怀中的婴儿小小一团,五官粉嫩嫩的,一点没见着褶皱,不像那两只出生的时候,皮肤是红彤彤的,几天后才开始慢慢长开……
“叫奶娘进来,好生照看。”抱了一会儿,等到韩立儿那里处理完,郗愔便将孩子转交给稳婆,吩咐了一声,又急忙进了内室。
仍旧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累极熟睡的脸,嘴角慢慢咧开,绽开一个生平无人看见的带着傻气的白痴笑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立儿扇了扇长长的睫毛,睁开眼来。
她一转眼,便对上了宛如雕塑般怔怔看着她的郗愔。四目相对,韩立儿也绽出一个傻傻的蠢蠢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郗愔也是薄唇一扯,柔声道:“立儿,是个皇儿,他才出生便是粉嫩的,与那两个不同。模样甚好,长大后许比那两个更出色。你可好?”
韩立儿听着觉得稀奇,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软绵无力的道:“我除了没力气,其他都好。孩子呢?”
“在外面由奶娘照看着。”
“哦。”
“立儿?”
“嗯?”
“方才,很痛吧?”
“是啊,同样的痛苦经历两次,再没有比我更苦命的母亲了。”韩立儿虚弱的自我调侃,两次生孩子都是身体第一次,可想而知有多倒霉了。
郗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就在韩立儿再次昏昏欲睡时,听到他闷闷的道:“立儿,你可能还会痛一次,我们还缺个公主呢……”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