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4

葡萄柚绿茶: 碎肉 1-15


  01

  我的小绵因仔,爸爸教因因一首歌……
  『一横左勾子,一一双生子,弯弯天鹅左勾右扯双生子……』
  ***
  李英宁还记得,在还未北上以前,在那个残缺衰败的大宅里,深幽的、凄凉的、空洞的那个长廊阴影後,是她和母亲剩下的落角之处。
  亲戚亲戚──
  这世界上,最是吃人不吐骨的,不就是这一词吗。
  什麽叫落井下石,十岁的李英宁在葬完父亲後,早是看得特别透切。
  受不了那一大家子勾心斗角的模儿,她深知自己是根本没有与那群人狠斗的本领。
  李英宁心想,不争不争,一退再退,任人当做痴傻母女也罢。只要可以让她们母女俩人能有个安生之处就好。
  哪里想得,扭曲的人性,真能为财而成魔──
  她永远望不了那一下午,她回去,在那大宅第中,一路上听著众人的窃窃低笑。
  她心一憟,却在还未接近那後面的住处时已先听到堂兄们的嘻闹声。
  「大婶婶,你瞧你瞧,这是什麽?」
  他们的声音乐得很,一跳一跳地,字字句句里莫不有著最让李英宁头皮发麻的预感。
  哥在做什麽呢?
  他们该知道母亲早已疯癫的事……
  此刻围在这儿……
  绝对不可能是正事。
  「呵呵,宝开,我就说了,大伯母是真的疯了你还不当真……」这是二堂哥润善的声音。李英宁在过往就有点极畏惧这个二哥,面容俊美如玉,明明是双带笑的桃花水眼,但她总是觉得那两潭眸水里有著过多残厉噬血的狠劲在。以前就避得远,直到现在,李英宁心头更是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但如今,听起他们不介怀的说笑的,可是自己的母亲,她顾不得三思而後动,早就扔开书包冲了进去。
  「妈!」
  怎也没想过,一进门,就对上满屋子的笑脸。
  和和气气,朝她看的晶晶亮亮的每双眼底,尽是极纯脆的喜乐之色。
  眼皮一动。
  她抽气。
  当下脑子一片空白──
  润善见了她,笑说:「英宁回来啦!」
  她眼珠一红,不可思议的瞪著他,接著冲过母亲。
  「妈。」她心中苦酸著,想哭,却是胸口一片乱。
  母亲却仍是白了一张脸,笑眯眯的,那嘴边的污黄,有眼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麽脏东西,她缩在那厅边角落,大底是管不好那下半身的生理反应,弄了满裙摆的湿浊,叫人打第一眼就想退避三舍。
  这鼻息从一踏进这屋内就被一阵腥臭给蔽了。
  可这群身边人,却就只是站在边上看,也不走近也没嫌恶,却是那般云淡风清的嬉笑才更让李英宁心寒。冻僵了那一身心的苦楚,接著便是浓浓的恨上心头──
  在父亲还未亡以前,虽说作为当家主母的母亲为人过份了一点,但斗到最後,全盘皆输的母亲已沦落成这等可怜样,他们这群家伙还想怎麽样?
  想起以往不苟言笑,行事作风都不失一点从容华贵的母亲,竟然变成眼前这个连自己的排泄物都吃玩得不亦乐乎的痴傻貌……
  她早分不明自己此时该用什麽心情去承受这扭曲的一切。
  可怜的是当年的天之娇女,现下也不过是人人皆笑话看之的落难乌鸦。
  「请你们离开。」
  已高三的她,在忍气吞声过了这麽多年後,早就深知此时此刻没自己撒泼的道儿,虽说是同是自家人,倒不如说是寄居人下才比较是现在她们的生活写照。
  李英宁想著,胸口痛的,却总得咽下这口气。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她和这一家子间,还有什麽话好说。
  她偏过头,用力眨眨那水眼,那身微颤有如风中飘飘落叶,那样无依,那般无助。
  李英宁只顾著安抚著又要发小孩脾气的母亲,拉拉扯扯当中,自然没见得一旁润善,伫在阴影下,深深凝望的眼珠里,有著不明灼光在流转。


  02

  也是那样寒风刺骨的夜,林叶森森,在那阴荫下,窗外边,飒飒鬼动。
  李英宁好不容易在床上睡了,蚊香袅袅间,突地那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弧度。
  她咕哝一声,浑无所觉,翻了个身,又是睡得香甜。
  来者踩著邪恶的影子,悄悄地,在这儿连月光都不曾驻留的角落,那恶鬼杂生,恶念无法善了,接著那透著异样晶亮的眼睛,痴痴迷迷间,尽是挥不去浓浓的情色味,他掀过那帐子,压上了那覆满少女香气的床畔,李英宁此时正背对著来者,从那恰巧的角度看去,不期然的看见女孩压空出的那隙间,透出雪白浑圆的一角,带了点光晕,在这幽暗的室内,看来是份外晶莹可口。
  男人带著恶意的危笑,狰狞地毫不犹豫便强压上女孩的软骨香躯,李英宁初时还不了解发生什麽事,直到自己的上衣大力的被褪开後,她打个激灵醒神,就看见远房的表哥正欺在自己身上,乐呵呵的淫笑……
  她欲喊,嘴巴却一口吃进了她被撕烂的衣服,数度反抗,却耐何不了坏人半分,她想缩,男人看著她那副泫然欲汔的脸芽上,欲望的化身更是往她下身作势顶去──可怜的李英宁怎麽也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这种事,她用指甲抓他,却似乎只让坏人欲火更炽,她狂乱的扭著头,想躲开这一切……
  恍神间,她又想起过世前的老父亲,总爱抱著她唱著『一横左勾子,一一双生子,弯弯天鹅左勾右扯双生子。』
  那样的好父亲,为什麽始终来不及护著他最疼的小宝宝长大,瞧,连尸骨都未寒,所有人都可欺她们母子俩。这是什麽不公平的世道!!
  他们的纠结的影子,像蜘蛛丝,缠得细细密密的在那墙上,益发生姿。
  放开她!放开她!
  但,上苍并没有让她有多喘息的空间,绵白的胸罩硬是被拉开,她那极丰满的上围就这麽若进坏人的手中肆虐耍弄,一股战栗激起,她通了电似的躲不开那虐人的羞辱,她的手被绑在床头,男人再以埋下头去咬舔住她的乳,她被弓起身,眼里早已是怖满泪水……
  一横左勾子,一一双生子,弯弯天鹅左勾右扯双生子……
  不──不──不!在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会死的……
  「该死的,我就知道你滚来这儿,给我出去!」
  然後,碰的一声,她的卧室被人踹开。
  她一惊,眼儿汪汪,禁不住满身红光的看著来者。
  原来是润善、是润善……
  李英宁又忆起自己此刻衣衫不整的样子,即使那恶人表哥已被润善给揍倒在地下,她开始蜷著身子,绝望不止,抽抽噎噎只是哭──
  而後,润善过来了,「没事了,英宁……」他替她解开被绑紧的手,再替她披了一件衣服,然後他抓著她──硬是将她的脸给正对自己。
  「英宁,别哭──」
  「哥、哥……」她喊,低低的,如同负伤的小兽。

  03

  润善安抚著她,又说:「我问你,英宁,大爷他究竟把鸿正的水晶半岛图片藏在哪儿,你知不知道?吭?」
  她一片混乱,啊了几声,见到润善又一副狠厉的模样,她更是吓得直摇头。
  润善见了,沉著脸,眉目一凝,「真的吗?英宁,你说实话,要不然哥也没法子帮你们母女俩……」
  「我、我不懂我不懂──」她打了个心悸馀存的咯,然後又是一阵狂乱的摇头。
  「真的呀,润善表哥,公司的事爸爸不是都交给你们了吗?我跟妈都这样了,怎麽会知道──」
  「真的?」
  「嗯恩……」
  润善狠狠的瞪著她,李英宁看到心发毛,连哭声都变小。她只感觉润善的神情越来越红,越来越狂,简直──就要将自己给一口咬下──「真的──我真是不晓得!哥……哥……到底在做什麽,怎会发生这种事?宝开怎麽了?他为什麽要这样……」
  润善眸中的杀机一晃而过,掐著李英宁的手指,过後倒也不这麽毒辣。他快速的换上另一抹复杂的眼光,然後一把盖住李英宁哭得不小声的泣音。
  「走。」
  她眨著湿润的眼,还来不及问,润善已放开她,开始将她柜里的东西通通扔至她床上,「带著你的东西,离这儿越远越好!!」
  那句话,那一夜,就这麽在指掌间,彻底颠覆了李英宁前半生幸福享乐的小姐命。
  她问不上半点话,润善已经快速的替她打包好行李。他揪著她,对於地上的宝开,谁也没顾得上,踩著又或是不小心绊著,总之他身上多了好几个脚印──
  李英宁就这麽跟著润善出了後院,那一大片花圃,後头有个多年未用上的小门。大半夜的,他们就这样坑坑巴巴的摸黑来到那门前,润善粗暴的踹断了门上的锁,李英宁不时往回看,她头好疼,又觉得冷。
  「走──」
  润善表哥一直说著这句。李英宁的身几乎也是被他用蛮力给推出,她勉强反身抓上他,「为什麽要走……我、你要我去哪……」
  「李英宁,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润善俊逸的眉眼有著一点忧伤,虽笑,但是就是有股葱葱郁色在。他也不过才要二十,竟然是不得不对著另一个孩子──李英宁说她已不是个孩子。这大宅院里,风景再美也是万恶毒沼──一不小心就死无全骨。
  如果可以……他信她的不知情,更不愿她再留下,赔入这大宅多年累积下来的孽事里,入地狱的──人数已够多了。
  「表哥不害你的!知道麽……」
  他捏捏她的颊。替她擦了擦脸。
  那也是最後一次,她还有个家。哪怕这家里不知藏了多少污,毁了多少冤灵──
  「那我妈呢,我妈呢……」她多少也明白,今日大宅前头的那些人竟是就这麽默许宝开来到她房里清薄她,八成已是等不及!想迫她再多交出一些根本都没有的遗产──所以润善才要她走,立即走得远远──但是李英宁的母亲呢?她又能怎麽办?她神智不清到连地上的大便都挖来吃,叫李英宁怎能离得安心。
  润善牙一咬。再一出力,推过她。「我会派人看著她的──」接著,门一关,她又在那冷风萧萧间,听见门内那一头,奔得急快越来越小的步声。
  她抹了抹泪,拿著包包。
  一个人就这麽慢慢消失在那小径上,衬著她的天色是如此的灰,飘了冷雨多峭,於是那渐渐小去的背影,看起来又是如此寂寞异常──


  04

  其实说真的,当第一刀刺下去时,李英宁没什麽感觉。
  是的,因为不是刺在她身上……
  她如是想,还以为没有刺中!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这麽做,双手止不住透著死白,全神贯注的力道实在太大了。才想起自己已不知道被这家伙禁固多久,李英宁深知,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杀了这王八的。
  人人都只道她好欺,她可欺──就不曾想过不叫的猫才是最可怕的吗……
  落下的手道却觉得还不够,浑身软绵绵地,几乎没有自己想像的困难,这是怎麽回事呢?恍忽间,她竟不觉得自己切的是具人体,更别提这半年下来,他每天夜里化身成可怕的恶魔,用尽各种手段来玩弄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想著很多事,偏又细分不出那清明脉络,只觉得脑中一片嗡嗡嗡……
  或许是方才他用力摔过的耳光导致的吧……接著,她将那刀锋再捅进去,透过那衣服、皮肤、骨骼,血管之类的东西,电光火石间,这原像猪一般的男人从睡梦中发出不可抑制的长嚎,浑身抽痛得不能自抑。
  李英宁听得这惨叫声,倒是露出了像小白花一样纯洁的笑容。
  她再奋力的抽开刀,顿时那如花般的鲜色随著她的动作而像地心喷上的泉水溅满全身,她眉头没皱一下,只是更加抓紧沾了湿意而变的滑溜溜的刀柄,她没松开,也没一点迟疑,对著这个绝望惨叫的肥肉再用力刺入。
  这次由於她的动作太过大力,喷出的血更多了,李英宁的手,还有那微挑的眼全被一层赤色覆上,她喘著气,闻著一整室血腥的味──那多让人发昏,欲让人成狂,她没让那只猪有多的反抗,长长的刀像暴风雨般激烈的落下,乱砍乱刺,她的眼里看到的就是一堆没用的碎肉,以及擦不乾净的血血血血血……
  这只猪於是老实了,安静了,甚至连基本的求生欲望也没。李英宁落下的手劲却无法停,她发亮了一双眼,如果可以,她简直就想亲自用手用爪将此人撕成千万碎屑。到处都是血,湿酬的,黏溺的,竟还带著热气──她想起年初时被这家伙给骗到手,不顾她的意愿,用最原始也最可怕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玩弄成几乎再不成形,他总是疯狂的抽插著她的体内,有时再加上一些助兴的性器具,那种完全丧失人之尊严的对待,她也怀疑为什麽自己还能活到此刻──又或著,这一切的一切,难不成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她该怕吗?
  或许要的──这只一百八十公分,体型十分魁梧的男人可是这黑街当中的主窄,最血腥的传说,就连这县市里的警察都要看他的眼色办事──所有能想到的缺德事他几乎都碰过,毒品走私讨债等等──总而言之,他一手遮天,谁又胆敢忤逆他──於是长年无往不利的老大作风,这回终让败在他自己那太过自信的性格当中,死无完肤。李英宁对於一股作气杀了黑道大哥的事情,却是没半分怕後果会如何如何!也亏这大哥每回来玩她时,都不爱让他的手下在这屋子外头晃,所以此刻,不论屋内发生多大的事,也没人能阻止的了。
  过了一阵子,李英宁终是感到体力不济。她微缓口气,刀子还捅著老大哥的腹肠间没拔出,放下後才知手酸。她眨了眨眼,过了半晌,那眸内才再度闪烁著属於 “人”的眼色。
  她再也不看床上一眼,光著身子往浴室进,那白嫩的屁股上有著数不清的青紫伤痕,还有一片黑,那可是被老大一边乐呵呵的笑,一边拿著电击棒往她身上落的结果。
  她替自己放了整池的热水,仔仔细细的将身上的血液以及那乾了发臭的精液给弄掉,洗得一身清爽後,她又从那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虽然有点大,但她还是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抓过车钥匙,她对著那尸体冷笑了声,接著便走下楼,离开这恶心至极的屋子,驾著老大哥的银色跑车一路东去。


  05

  李英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会这麽衰,摊上容广这个大魔头,遥记初回也不过就是酒店里的回眸一瞥,她一个平凡无庸的女服务生,正好在做包厢整点清洁时遇上了他。
  啧啧啧……那时她什麽也没多想,甚至一点恶意也没。李英宁瞄过那过重的身材後,只是单纯的想起以往在拜拜时,那被供上的神猪仔似乎也没那麽可观。
  结果就是因为这一眼,不含任何意义的眼色──竟就让那家伙上了心,直接来要人。第一回,她被吓瘫,猛摇头,那时在店内,一堆人看著,她倒不觉得他真会怎麽样,没想到这老不修竟也不想想他们之间差了近二十岁,之後竟开始大玩老牛吃嫩草的愚蠢游戏,再多次欲望达成不了之下,(其实也不过三次──)他竟用了计将她诱至荒郊野外强要了她。之後,更顾不了她的苦苦告饶,从此把她栓进他的私人住宅了,开始了一段长达半年之久,没天没夜的性虐磨难。
  她最初早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液,恶狠狠的道:我迟早有一天会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他那时怎会当真,只当成是摧情笑话哈哈大笑的将刀柄没入她体内,宁宁……我现在就能让你有个印象深刻──刀可不是随便人都能玩的!
  现在想起,李英宁操著方向盘,一边冷冷的笑。
  最後还不是证明,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夜风呼呼的吹过,话说在这逃命的日子以前,她也好歹还是明星大学的一介资优生,若不是为了多赚一点生活费,她又怎会想碰上这稍後一连串的破事……烦燥的搔了搔头,这一路下来,她可是半点计画也没有,冷风虽不散她心底的那股热意,李英宁看了看天空中微微透出的曙光──竟然不知不觉又要天亮了。
  她苦涩的怨道,怎麽自己的命就这麽惨……事事竟是如此不如意。
  碰──!!
  突地从後方传来一阵枪击声,那叫她措手不及的子弹就这麽射破了车子的後照镜,匡当一声,玻璃碎落四面八方,她没空尖叫,只得将不慎打滑的方向盘再抓稳,没想到他们追得可真快──
  接下来,在这儿边上严石峭壁,另一边栅栏下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这儿九弯十八拐的下山路道上,正上演了最不要命的追车枪战──那子弹似毫无限额配给的拼了命往前头打,她闪躲的辛苦,也闪躲的狼狈,车速早已破表,东弯西甩尾的,却始终没能将後头的人甩开。
  「靠──」终是再也忍不住,她飙了一句超不文雅的脏话。
  噗──!!
  这下子,由不得她说了算,在强烈的一把撞上摇杆,她的鼻腔里黏黏一阵腥热,不自觉地哆唆,忍著不适,车胎这时已被打中两发,滑到一边去,她已控制不住疯狂的车子,那快速旋转的方向盘向被恶魔附身了般直接把她往一边的护栏外跃!
  她来不及叫,也没时间惊叹车身飞至半空时底下的岩礁峻海──她的头部後直接往旁边的窗外一冲,昏死前,她只见到一阵闪光刺激,接著便再不醒人事……
  ***
  李英宁没想过自己还能活。
  她也以为,自从很久过後,自己身边什麽都没有,也不过就剩下烂命一条。
  而如今,早被那该死的王八乌龟蛋糟蹋的全都两光了,说实在的,她没什麽好遗憾的,也不会为自己所做所为感到後悔过──打从离开家开始过著低下的狗脸岁月时,她就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人生,逐渐感到失望而灰心。
  於是乎,死了也好,她除了想起离家二年以来也不知道那自己疯了的母亲日子过得如何……她逃离那个故乡十万八千里远,平日也没看新闻报纸的……就是害怕自己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再回头──
  但,谁又给她有回头的机会?
  没有───从来也没有。
  於是乎,死了也好。
  她这麽想,这麽以为,却不料到,那一睁眼不在阎罗殿上,反是一片黑暗。
  她眨了眨眼,才想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在痛,而且又痒──
  同时她也注意到自己躺在床上,柔软的、带著青草香的床铺上。
  她皱眉──这时怎麽一回事?


  06

  而大腿那猛涌上的痒劲弄得她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抓。却听得门开,有人大叫,「唉唉唉……别抓──别抓……抓了可是会留疤的呀!!」
  热风一下子就顺著那开启的门,扑了过来。
  似乎还能闻得到海的咸味。
  「小姑娘,你醒来了可真好……」
  李英宁眼前还是一片黑,她顺著那声音面过去。心口很慌,忍不住连忙问:「是谁????……这是哪,我在哪里?还有……」
  「得了得了……你先喘口气……」
  「我叫许安子,这村子里的人都叫我一声老婆子,小姑娘也跟著这样叫没关系──至於这里是哪,这里是靠海的祭口村,上个礼拜小林他们出海回来,发现你似乎是从上头的公路不慎摔至树林间,刚好卡在一块峭壁上,车坏了,你却没什麽大碍,於是他们就把你给带回来给照顾……」
  「喔……」李英宁想抽回她一把抓去的手,动了老半天,却发现这老婆婆的力气还真大。无奈之下,她只好道:「谢谢你们。」
  原来自己昏了一个礼拜──怎麽却感觉只是一晃眼的时间呢……
  「没事的没事的……」
  老婆婆见她又安静下来,以为她害怕,又拍拍她的手似想传些力量给她。
  她突意会到一件事。心跳不自觉的快了好几拍。
  「老婆婆──现在是什麽时候?」
  「刚过中午呢!怎麽了,饿了吗?」
  「不……」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大,她紧张的硬吞了口口水。
  「那麽,为什麽这屋子里头一点灯光也没有……」
  「啊───」
  听得那老婆婆半是迟疑半惊讶的喊了一声。李英宁知道,这下什麽也不用再多说──
  她失明了。
  这下,什麽都看不到了。
  ***
  婆婆请到了镇上的老医生给她再看看,老医生拉拉她的眼皮,又拿灯照在她瞳孔晃一晃,见她全无反应,他叹口气,接著摇摇头。
  「没什麽大碍……」
  「那怎麽会看不到呢?」
  李英宁还没来得及反应,已听得旁边的老婆婆等不急的追问声。
  「我想病人还是得到市区里的大医院看看,照个片子……我想八成该是她先前的那场坠落意外,撞伤了脑子,使得里头的视神经出了状况……」
  「这样呀,那小安他们等等要去市区一趟呢,乾脆就──」
  李英宁心口一跳,直觉拉过婆婆的手。
  隐约感受到她投射过来的热度,她涩涩的说,「不、不──现在,我头还晕……等体力好得差不多再说……」
  「可是──」
  「真的,真的──让我先喘口气……先休息几天就好……」
  李英宁只感觉到那气氛闷了一阵,几乎过了像一世纪那麽长,才听得婆婆那头说:「好吧。」
  那语气,就像是知道什麽,清楚什麽──
  她心一突,似察觉到某些不对劲。可是怎麽想来,却也察不出是那里有异。
  虽然不安,但是为了躲过那群可能还在四处找寻她踪迹的人渣,她实在是得找个地方躲上一阵子。
  咬咬唇,李英宁浸在那黑暗当中,不断的想,她的命大抵也就这样烂,应该不会再坏下去──
  也算她倒楣,要是她眼睛不瞎,至少还能看清楚一些端倪,光凭声音与其他触感,她自是看不出婆婆与医生在听到她表达要主动留下来之後,一个面色满是怜悯,另一个则是松了一口气。
  祭口村祭口村……
  其实,光听就不是个好地方。


  07

  李英宁顺利的住了下来。
  过了几天,她的眼睛医生吩咐少见光,於是大白天里,她都待在这房内,听著破烂的台语收音机,咿咿呀呀的除了卖药要不就是听得里头的女主持人跟听众在那打情骂俏。她整个浑起鸡皮疙瘩,听到这儿她总是转台,对於男女之间那档事,她真他妈的只觉得恶心!
  毕竟还年轻,这样的意外还不至於耗损她太多元气。闷了几天,身体也好得差不多,总想找些事来做。
  晚餐过後,海风凉凉,远处浪花阵阵,倒也悦耳。她还听得一群大小孩子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她唇抿上,不自觉地放软了原先被磨利的尖酸苛薄性子,想起童年,爸爸还在的时候,每年放假总会带她四处走走,大部份也是以海边居多,去了不少国家,李英宁玩得深刻的就是那各式各样的大海。
  这麽一想後,她心底泛著暖意,跟婆婆说她想出去散散步。
  婆婆笑呵呵说好呀好呀,这样对你的身体复原也很有帮助。於是她叫了隔壁常跑来一块儿陪著李英宁的小玩伴小忆陪她四处绕绕。
  李英宁对於自己眼睛瞎了的事倒是没那麽介意,虽然怕是很怕,但她总觉得该会复原的,无关什麽乐不乐观的性子,而是就有那一种预感得知道自己一定还能再看得到东西。
  而对於她留下来的事情,婆婆也没说什麽,似乎她就算打著长住下去也没关系,李英宁对於自己没钱又是个伤残人士出不了半分力还赖著人家这儿白吃白喝──心底多少是有些难为情。
  但是转念一想,她现在真的是两袖清风,躲仇人来著,若还要顾面子顾里子的话,谁管的了她的肚子呢?於是乎,也不得不把心一横,厚脸皮的待下去。
  如果到时真要来个明算帐的话,再想想办法吧……
  小忆牵著她的手,问她想去哪。李英宁说能不能去海边绕绕?
  小忆摇摇头,现在要涨潮,去了会有危险。
  她点点头,好吧,那就在这附近绕绕吧。
  小忆是个好伴游,她说村子北边是高耸的断壁,西面的大海,村子建在东处的堤岸上,南方则是大码头,村子人靠海为生,南边岸上就是他们的工作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看天吃饭,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多勤劳又纯仆的乡下人。
  她一边走,一边听小忆说。讲著讲著,小忆口渴了,问她要不要喝饮料。
  「有什麽好喝的?」
  「汽水吧!怎样……阿公仔家的杂货店最好喝的就是弹珠汽水,有原味及柳橙,你要哪一款?」
  「呜……原味的──」
  「姐姐你有钱吗?」
  「……」
  看李英宁面色一红,小忆也意会到自己说错话,乐颠颠的笑开。
  「我有,我请姐姐喝……」
  说完,也不等李英宁答应,就这麽放她一人在原地,一跳一跳的足音渐远。
  李英宁喊了几次,也没见小忆返回的身影,叹了口气,摸摸鼻子……其实她也没那麽想喝的说──
  等了半天,四周极静,多了几分诡异,也不知这时身在何处,方才一路走来所听见的喧哗声全都不复,她眨了眨空洞没用的眼,突然之间,感到有阵气息扑过,她以为是风,才会如此冰冷──却在那修长有力,节骨分明的大掌一把扯开她右腕,一路往前疾行时,她才知道正有人要将自己拖往不知明的方向去。
  谁?
  李英宁想回头喊小忆,却听得那妖豔浓稠的笑意,另一手捂上她的嘴。
  煞时,一阵浓浓的花香扑过她的鼻息。
  既妖且媚,光是闻这人身上的香味,她的神志差点无法再凝聚。
  脸顿时燥得不像话,心跳快得像是乱了一地的玉珠子,叮叮咚咚地让她暂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仅管她此刻瞧不见来者,但是不知为何,李英宁就能在黑暗的内心深处,勾勒出一副绝代美人的样子。
  「别喊,我只是想跟你说些事呢……」
  那声音透著清脆乾净,李英宁听著,点点头,并示应他可以将手给拿开──她不会笨到再大声呼救。
  「果真是聪明……宁宁……」
  她一愣。
  却又听得那美男子笑得清亮,如春水碧潭,悠悠撩人心湖。


  08

  「你可真坏呀,宁宁……真不记得我了?」
  李英宁想了半天,耳边却听得风声与飒飒声,隐隐间竟还听到一串小小铃铛声。叮铃、叮铃──甚是轻快。
  李英宁摇摇头,带著肯定,「我不认识你。」
  他又笑,竟还很夸张的捏了她的腰一把:「讨厌,宁宁真笨,才不过十三年载,你就把我忘得一乾二净……」
  李英宁没空管得他那很令人恶寒的动作为何叫人讨厌不起来,她又想──七岁那年……不──这不可能!!
  无论如何,自己是不可能认得这样一个怪人。
  「不可能。我想你认错──」她一顿,突然想起这家伙很亲切的叫著自己幼时的乳名,要是真不认识,这人又岂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脱口而出?
  他看了她神色不定的反应,哈哈的笑了出来,不自觉的又透出更多的媚态横流。
  「我一直都惦著你呢……小没良心的……」边说,他的唇已咬上她的耳。李英宁根本避不开,等到再察觉时自己早已瘫成一堆柔水软在此人怀里。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这人瘦归瘦,但该有的强而不摧的硬实肌肉可是一块也没落下,圈在他怀里,见鬼了,竟还真有那麽安心的味道在。
  半晌,他不笑了,竟是低低的说:「不是说好不回来了吗?怎麽还来呢?」
  「瞧瞧,宁宁在外头吃了多少苦,连眼睛都没了呢……」
  李英宁没理得他那一番胡言乱语,只是这人将手指细细碰上自己的眼睛时,她下意识的眼一收,竟不自觉的因此人的怜惜而感受到原本压抑得很好的不满与委屈,又差点给爆发了。
  难不成真的是认识的?
  对方却没时间给她再胡思乱想,当一阵香气又更贴近些时,李英宁听得他在自己的耳畔边道:「笨宁宁……快走吧!身上的伤好了就快点走───这里可容不下你这个外人哪!记得……在十五号之前就走……晚了就……」
  李英宁还想问,什麽十五号?晚了又会怎麽样───
  却听得那风动铃震,远远地小忆寻她的声音似近非近的传了过来。
  下一秒只感受到一长发拂上脸面,还来不及弄清楚怎麽一回事,顺势间,小忆已一把抓过她的手。
  「诺!给你,原味滴……」
  愣了好半晌,她眉头是皱了又松,松了又紧:
  「啊……谢谢……」
  「没事吧?」小忆问。
  她干笑,而後摇头。
  人呢?
  那和自己说了一堆奇怪话语的男人,去哪了?
  是村子里的人吗?
  还是……
  「小忆呀……你刚才有没有见到除了我以外的人从这儿经过?」
  「没呀!」小忆转眼间已把汽水一口喝到见底,咬著那吸管,口齿不清的问:「怎麽了吗?」
  李英宁拿起那汽水瓶,无意识的吸著,「没什麽。」
  这麽说来,其实刚刚并没有自己想像的被拉至另一个地方。还是待在原地,只不过突然来了个意思不明的家伙,又或著是疯子一个,吓唬她之後,立即就离去了吗?
  那麽,在他瞬间离开的同时,不是刚好小忆也拉过自己的手???
  「真的没有人?」
  小忆只听得她一阵语呓不清,问了句。李英宁感觉得到孩子似乎没在说谎,也觉得这也没什麽可说谎的,心想大抵是自己脑子撞坏了,出了什麽异象来……
  这麽想以後,也觉得实没必要再作真。
  对於那陌生人的劝告,在海风徐徐下,她很快的就搁至脑後。
  说说笑笑间,李英宁开始问起关於这村落的事情。
  小忆说这村落就是村落,听她外婆说可以追朔到明朝,以前这里还是以平埔族人居多,靠海吃饭,直到现在,仍未改变过。
  这里还保有以前的传统,以母系社会为重,村里的人可是十分尊敬年长者。甚至曾有巫师存在。
  「现在也有吗?」
  「早没了,只剩一堆废弃坟墓堆,如果你好奇,改天我和阿哥带你去一探究竟。」
  她干笑摇摇手,乱葬岗,谁有兴趣。
  这时大概是小忆的家人寻来,听得远方一声长唤。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天气更冷呢……」
  事後想想,她早该再多问清楚整件来龙去脉,否则到最後又怎会发生那等光怪陆离的事呢……
  怎麽想都觉得亏──实在是太亏了。

  09

  那一年,李英宁六岁半。
  老爸爸把李英宁一把抓至腿上来。
  李英宁正玩著堆积木,却没想到会被老爸爸给打断,她不舒服的嗯了一声,那时李英宁年记还太小,尚不会说话。只是扭著肥肥的身子就想到地上。
  老爸爸不灰心,跟李英宁扭来扭去老半天,终是让肥宝宝喘呼呼的缩在他的大腹肚上。
  这时老爸爸笑咪咪的说:
  「我的小绵因仔,爸爸教因因一首歌……」
  『一横左勾子,一一双生子,弯弯天鹅左勾右扯双生子……』
  李英宁当然听不懂什麽意思,可老爸爸极有耐心,厚厚的手掌抓著李英宁小小的指,一边哼歌,一边让宝宝在他另一只掌心间划下一个一个字。
  不断重覆再重覆,直至李英宁困著困著半睡半醒之际。
  李英宁的额头被老爸爸吻了再吻,突听得老爸爸罕见的,不带感情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喃道:「我的小绵因仔,你记得了没……记清楚了吗?要反的呦,要反的呦……」
  ***
  睡得恍恍惚惚间,突然有人摸上她的身。
  多年前的阴影,造就成李英宁直反射性上身边东西就要往前一砸。
  却不料没听得半句哀声,反又是股浓稠香味扑鼻而来。
  吃惊下,突感到自己被人重重压住。
  她後怕的睁过眼,却又被人用手给盖住嘴。
  「宁宁……是我……」
  原是那个神秘兮兮的疯子男!
  「我不是前几天就要你离开吗?」
  李英宁听著他不悦的声,冷冷勾笑,心道:你又是我的谁?叫我离开就离开──老子告诉你──没门!
  「从我身上下来,立刻!」她低吼道。
  「宁宁真不乖……我记得你以前多可爱,说什麽做什麽……哪像现在……」
  推开他之後,听得他一阵碎念,她坐起身,不耐的道:「我可没认你,先生──狗要撒尿也会认路来著,不好意思,此非为阁下任意为之的房间……」
  她面色一转,道:「信不信我立即大叫所有人过来!」
  李英宁以为他该怕,岂料,却听得那人悠悠自在笑声,即便掩住了似也抵不了那兴味。活像她的这番话目的在於取乐他。
  「你──到底要干什麽!」她咬牙,却又莫可奈何。
  「别摸了……宁宁,你压在枕头里的小刀在我这儿呢……而且,我老实告诉你──」
  「我可不是人。」听得他乐颠颠的声,李英宁怒极,哼笑。
  「我知道,你当然不是人!」「我不都说了,狗都比你要更像样些……」
  「小刀还给我!然後,你给我立刻滚──」
  他怎麽知道她随身都有带小刀的习惯?
  而且,这家伙究竟是怎样进来的?她又怎会一点都不知情────
  虽是疑点重重,但此刻正为她欲睡宁不醒之际,她只想叫这古怪的家伙赶快滚出她的视线中!
  都什麽时刻了,硬把人从睡梦中吵醒──这家伙是没被起床气严重的人扁过是吗!
  哪管得他是人是鬼?
  总而言之,李英宁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麽交集可言──
  让她安安静静睡个觉,有这麽难吗─
  「宁宁……」男子低喟了一声。「我说了……这都是为你好……」
  「我的事,不烦您操心了──」伸手一指,她欲说,却被他再度打断。
  男子收起满腹不正经,强硬地抱住李英宁。
  「别叫了,你不是老不信我?现在……我就带你去找证据。」
  「先生……放──你真不放……我……该死的!」
  她挣扎了老半天,气不过,哀说:「拜托你……找别人闹去……」
  许是嫌她话太多,李英宁接著便觉得面前有风带过,呜了一声。
  之後她许多话,却是全卡在嘴里,说不出。
  「这才是我的好宁宁……」男人心满意足论,接著,门开──
  李英宁若能叫,早就破口喊出来了。
  不自主的抓著男人的胳膊──这会儿可顾不得男人的嘲笑声。
  他们在飞──飞在空中,耳朵里,竟是风沙快速而过──脚踏不到地,在飞──
  人──人怎麽能飞??
  这下子,她傻了,也被唬住了。
  冲著他方才笑咪咪的好脾性,再想起他说不是人的那段话。
  李英宁终是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恶感不断扩散中。


  10

  男子带她来到一颗大树前。
  即使脚已踏了实,可她怦怦跳的心速却仍不曾减缓下──
  她抓著他,这回死活都不放开。
  气喘嘘嘘间,也不知是否是男子故意为之,竟是将大手放置她俏臀一提,她胸前的柔软更是密密压合在男子坚实如钢的胸膛上。
  瞬间,四周淡淡地香气渐盛,她似入了魔似的感到一阵春心幽荡──这家伙,刚是这一身气质就能诱得人发狂……那他真实的外貌呢?又是生得怎样妖祸人间?
  突然之间,她极想知道他的样貌。
  却听得他这时又暧昧不已的凑在她耳边道:「听听……这大半夜的,可是注定是多事之时呢……睡,也就你这小呆瓜会睡得如此安心又糊涂。」
  原来,他们此刻藏在许婆婆屋前的一颗大树上。
  李英宁被他先气後吓又一时迷昏心智,虽然还是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麽……
  但还是收敛心神,拉长了耳,细听:
  屋中,只听得一个男人压哑了声,急急的道:
  「老婆子,收起您的好心眼吧……这女孩既然落入这儿了,已是命中注定──怎能任意去逆天而行?」
  「再说,您更该比晚辈还清楚──早在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和那些人达成协议後,此处已四设结界──外地人根本不可能进来的了……」
  「她呢,虽事出意外,可也还是进来我们这儿了不是?……您知道吧,那讯号也随著这女孩的到来而再次产生变化……」
  「不用我说,老婆子您更要顾全局,这隔了五十年後这岛祭势必一得要更轰轰烈烈……阴历十五就要到了,为了全村的安全,您可别做什麽傻事!」
  然後啪的一声,似乎是那室内的人大怒下,重重的敲了桌面。
  「总而言之,大夥都已经准备好,连 “那家大爷”都已被知会了……您要是坏了大事……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
  那男子说得苦口婆心,老婆婆却是默不吭声,而李英宁眨著无用的眼,心中滋味,这下,可著实难喻。
  什麽岛祭,什麽大爷,什麽三百年……
  这又与她何干!
  充其量她也不过是个倒楣落下山的可怜人罢了。
  难不成他们就是看准了她是个没啥里子的空包,打算就这麽强逼她接下这倒楣事??
  可恶────
  不要太过份了!!
  不过回想起那男子说得很是奇怪,四设结界──听来荒谬,但在他口下却是振振有词,煞有其事。
  李英宁原想笑,可後有想起这事牵扯到自己,岛祭,听来就腥风血雨的事,抖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慢慢后怕了起来。
  「宁宁,知道了吧……这不是梦。」凑著李英宁耳边,他小小声的说。
  「还懂得发抖呀……呵,早就说要你想办法溜出了,你偏不听!」
  她嗯嗯呀呀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说话的权力。
  「哎呦!」
  结果,这声惊呼,未免也太大声。
  「谁!!」
  糟了!
  她喊的太大声了。
  只听得那大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
  原本站在树上的李英宁,本该还不会这麽快被搜到的,至少,她还有个能飞檐走壁的靠山可靠──却不料到这靠山会倒,竟是来得这麽快。
  她还转身找过他,扑了空。
  张了嘴数次,难不成那家伙见了人多,当真把她弃在这儿一顾也不顾??
  一时之间,心慌意乱中,还听得那些人说要放狗来搜补……
  李英宁一个不稳,低咒了声,失了平衡便直直往下坠外。
  碰──!!
  夜深人静,这种剧烈震盪自是连死人都会被吵得从坑里跳出,更何况始终在附近打转的村人自然很快就聚集过来。
  「糟了!她怎麽会在这儿!」
  「快快快……追呀」
  疯子男……我,我诅、诅咒──你这做事不负责任的大烂鬼!!
  李英宁已顾不得身上的痛,以及反问他们又何苦如此……站起身来,很是咬牙切齿的转向拔开腿,没命的开始跑──
  顿时,杂声四起,火光四晃。
  她跌跌撞撞的凭直觉就跑。一边跑,一边骂。
  怎麽以为能安下心的村镇也叫人这麽不省心……
  那疯子男,该不会是挟怨报复吧?
  早知道那家伙办事这麽不牢靠,总该先问清楚这麽逃出去再说……
  免得接著小腿被猎犬给缠上,还来不及飙出女儿泪,已让人硬生生的从後脑勺砍了一记手刀下去──是再不得人事。
  她又怎会料想得到,属於李英宁注定好的宿命,早从此已改写成另一段腥风血雨……


  11

  李英宁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是连一朵他妈的花──都不愿摘下的乖宝宝。
  那时的傻英宁以为:即始小花小草们不哭不笑,但是受伤了也一样很难受!
  就因她善良的心性始终不减,幼时家里更是塞满了一堆小狗小猫。
  猫犬一家亲,还不全是她半路捡回来抚养的──
  素日就十分不好亲近的母亲某天就抱著她,感叹万千的说:宁宁,你这样,不好──太不好──!
  不太好?
  那时年记小,还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误以为她嫌自己笨,嫌她没向母亲一样优秀而能干。
  为此她还一人偷偷哭好久──直到现在想想,母亲的口吻不严厉,而是感叹而是不舍。
  是了,在那种勾心斗角,玩命夺权的大家子里,她虽是当家的长女,本该接任及制衡这一大家子的暗流与较劲,更该有能力将李家企业王国发扬光大,
  可她偏生就是个软弱好欺之人,喜欢文学充满幻想的平俗少女,这样的女娃儿若在正常家庭中长大甚好,但不是,深宅大院的,之中的刀光剑影可不亚於血腥战场───这样软泥人儿,又怎麽不注定了一生被人欺下的局面……
  难怪母亲会怨,她强大一世,自幼到成年,那个手下不是被她管得服服贴贴,除却她後半生的凄凉,其实她的母亲还真是不让人小觑的女实干家。可反观她所出的独生女,竟与自己期许相差甚远──她怎会心无芥怀!
  现在醒悟,也不知是迟还不迟。
  李英宁闷闷的想,是了,她终於了解母亲当时的心态,但是自己现在可真他妈的变调了,再也不纯了──可,变了之後又如何?
  变得太过头,连杀完一个人,她照样可以将日子过得他妈的顺顺心心……这样人生,多可怕!
  又多荒唐──又多悲哀?
  容广有次问:“小宁,你知不知道,在你破口大骂我、不耻我的同时──怎麽也不想想我替你做了多少事?”
  她不记得那时自己说了什麽,许是冷冷一笑,又或者是冷冷的吐了口口水。
  容广那吃惊的脸色,她倒记得特清楚。
  他死死的看著她,後来又大骂了句操,说:“小宁,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彻底没心没肺的烂婊子!”
  当他这麽骂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特畅快。
  就跟最後将容广砍成几十段的表情一模一样。
  ***
  或许大家都疯了。
  整个世界都疯了。
  所以,就算碰上再怎麽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也不觉得有什麽好哭泣的。
  於是,当李英宁醒来,直觉地嗅一嗅,发现空气中充满著浓浓的海水味。她此刻双手双脚像是被绑麻花似的紧紧捆成一圈,试图挣扎几次,却发现那绑得人用心可见,皮都蹭破了也不见那绳子有松动的趋势。
  见是只有这般待人宰割的份,心一横,倒也不再扭动。
  而这时,突感觉有东西逼近。
  「姐姐──」
  她一愣,顺著那声音看去。
  小忆的手一把碰过她。
  接著开始抽抽噎噎的哭。
  李英宁敏感的感受到此刻自己深在一个屋子里,而且大概塞满了很多人──整体环境气氛很是沉重。
  李英宁心底深知不大妙,一叹,「这是怎麽一回事?」
  「大家……都上船来了……」
  「什麽意思?」
  「几乎村里的孩子全都来了。姐姐……怎麽办?妈妈说这是村里很早就有的习俗,只是年代久远,上一次的岛祭在五十年以前……可是姐姐,我不想去那个岛上,我只想要妈妈……」人的哭声似有传染力,见小忆说的十分凄烈,原本凝滞的气氛更是带上几分无助的绝忘哀伤,听著那渐渐四起的哭音,李英宁却只觉得之前被打到的後颈处仍隐隐作疼。
  上船?
  怎麽也没想过逃跑被逮,醒来後直接被五花大绑的丢上船。
  「这儿共有几个人?」
  「我……我不知道……」
  之後李英宁又问了好几句,可小忆还太小,除了摇头除了哭,什麽端倪都答不出所以然。
  这让李英宁很泄气,但又怨不了谁───得知当初一上船後,为了防有人作乱,全将他们这群肉票绑了眼,谁也不见谁,虽听声音知道都是熟识的,但身上的绳子绑得死死的,哪容得他们还有别的念动?
  虽说坐以待弊不是李英宁的风格,可偏偏此刻自己是瞎盲人士,附近围绕的又是些只会哭而成不了事的孩子们。她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突然又想起害事情越来越乱的那个罪魁祸首。
  为什麽真正要用到他时,怎就不见他出现?
  恨恨的咬咬牙,但是想起小忆他们此刻都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主心骨,她只好强打起十二万精神,哄道:
  「小忆呀,不哭不哭……跟姐姐说说,你妈妈有没有说过这祭典是在哪个岛上用的?而且有没有在上船前交代你什麽事?」
  李英宁原以为是在村中办岛祭,怎也没想过还会要出海──
  又想起小忆家也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就真这麽狠心把孩子扔之不顾吗?
  如果是……心一悚,看来前景大不妙。
  小忆哭声不歇,讲起话来让人听得也费力。
  李英宁听了半晌,才知,昨深夜这一大群孩子还在各自房间内熟睡中,直接被外来者从背後用绳子捆紧手脚,绑上眼後全被拉至一个空地上。
  小忆说她虽然听得到母亲再附近的声响,可是她就不明白,为什麽母亲一直喊她要安份些,可其他的却是什麽也不做,任由那些平日看似好好先生的大叔们如此粗爆的对待他们。
  对这群孩子而言,这等深夜,大概是最漫长也最深刻的一次。
  直到全被人扔上船上的这间小房内,他们才没听到任何大叔及父母的声音。
  就像是彻底的被抛下,那种伤心,那种绝望──
  已笼罩在这一室内,浓得再也散不开。
  李英宁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却是莫可奈何。


  12

  不知外头是太阳,还是月亮?
  似乎困在这儿的时间,不自觉也成了一种凝滞不前的状态。
  大夥都已是焉焉一息,从被劫来到至今,守著他们的家伙一直都没有分给她们一点食物──似乎早忘了他们,还是个有知觉的生命体。
  小忆偎在她身旁,止不住的发抖。
  她眉头一皱,困难的往孩子的额头上一碰。
  「小……小忆……」她赶忙摇摇她,「你发热呢,不舒服是吗?」
  「姐、姐姐……只是想睡……想妈妈……」小忆这时早不哭了,喉头低哑,许是那会儿哭得太用力了。事实上,若不是听得还有此起彼落微小呼吸声,李英宁真会种不寒而栗的幻觉……是不是最後,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在这儿!!
  这个时候,千万得严禁胡思乱想!
  李英宁咬著牙,将那牙肉都咬出血来,勉强舔著,突然想起她之所以能够如此临危不乱,似乎得归功於容广半年来赐与她的幽禁生活……
  常一个人,就锁在那间装有大玻璃镜子的屋子内,全身赤裸裸,满是鞭痕与烙疤,还被高高吊著像只待宰青蛙,大腿那流下的你根本分不清是精液还是血水,混著一块的,即使上了药,很快不久又因她再度惹怒男人而没好下场。
  有一阵子,男人捣鼓的不过瘾,押了个男妓回来一起玩,最後嫌她後头小穴那太紧实,差点挟死人……於是乎那一段期间可真是恶梦!耳里听到的不是风声雨声鸟叫声,而是极规律的括张震动棒埋在体内运转的耻辱声──
  还不是撑下去了?
  谁也救不了她,那种日子,就连她自己都要不抱希望,每当夜晚来临,就是恶梦的开始,每当窗外射来第一道曙光,她只知道又是不得超生的日子。
  所以不要想,什麽也不要想──就是抱著这样的信念,她才没疯,才能活著,砍死那只猪……
  又或者,其实她早疯了也说不定。
  ***
  又过了很久很久。
  小忆似乎再无求生的能力,她整个人像团无骨绵肉的趴在李英宁身上,前些日子还能感受到她特别灼烫的气息,而如今她整个人却在不断降温中。
  一阵惊惧的预感袭卷了李英宁全身。
  别……
  千万别死呀!
  「小忆!小忆!」
  该死的,那群王八蛋!!
  无论她喊得多大声,说小女孩病了,却也不见他们吭一声。明明就能感觉到他们无所不在的监控视线,可他们就是死都不出面──冷眼旁观!这怎能冷眼旁观──
  「该死的该死的……」
  她推过小忆的身,让她落在自己的怀抱中,魏颤颤地勉强伸直了手指头,顾不得脏跟恶,她摸索了半会儿才碰上女孩乾枯的唇。
  「小忆,咬,用力咬……」
  她狠声命令著,还把手指戳进她口里。
  小忆已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顺著她加重的命令句,使上力,咬。
  粘心的痛,直刺她心窝──李英宁忍不住抽搐一会儿後憋痛想起,是了,原来她还是个人───还有痛觉在……
  感受到小忆开始舔上她的血……李英宁又痛又不免松了口气。
  她不希望她有事,也希望这一切恶梦能快点有个尽头。
  只是她忘了,忘了这屋子的其他人,忘了除却孩子身份外,这群饿昏头的大小孩子们早也迷迷糊糊,在这样恶劣的状况下,混著臭味腥味的气息里,不由得成魔成狂,只为那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接著,有人扑过来,咬。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
  瞬势间,那些原本无声无息的孩子顿时冲撞而来,一把扑过李英宁的四周,就准备找肉找水,只想大块咬下她的肉身啃遍她的血。
  李英宁大惊,虽说这群孩子饿过头後攻击力降至零,但是被咬著也是疼,被叩到也是疼──她吼了老半天,却发现这群孩子像见了香饽饽,怎样赶也赶不走──
  该死的,滚、离她远一点!!
  突发觉怀中的女孩就要被人给拖下,她真正意会到这群孩子疯魔了,多可怕……饿也不是饿成这样吧……「滚──滚──」她开始使力的想要踹开这群小魔鬼,突地铁门一推,煞时射进来的光线顿让这群混乱有了另一波刺激而暂歇。
  「傻孩子……人肉怎麽吃……」
  听得这声音,李英宁一阵恶寒赶上身。
  她多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认命。
  那声音。
  竟是多年未见的──
  润善!!


  13

  除了她母亲,李英宁童年当中,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润善还有宝开。
  前者叫她避之为恐不及,後者则是彻头彻尾没长脑的猪。
  不过,都是同等的很没品。
  不提宝开,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润善的经过。
  他是大姑姑所出,七岁以前都在比利时生活,等到李家老爷子过世那一年,正好要喧遗嘱之际,大姑姑带著独生子,宣布她已离婚,要搬回家住,李英宁的母亲不同意,光看那颇有深意的笑容就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家里已经乱得炸开一锅了,实没必要再添乱。
  可老爸爸是个老好人,笑咪咪地迎著大姑姑搬回她以前做小姐时房院。
  母亲无奈,只见人都进来了,再硬要赶人出去只是徒添笑话,所以也只好对嫁出去又反泼回来的大姑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没想到这一住,住到老爸爸过世,母亲疯癫,转眼间润善与她也已然成年,最後变成她接管了李家一切,到今也没听到主事者换过的消息。任谁也该晓得,这大姑姑不简单,而她的独子润善似乎是青出於蓝,更甚於蓝。
  不过说也奇怪,李家虽子孙众多,可是到了李英宁这一代的,几乎都是男孩子居多。
  在大宅里唯一的女娃娃也就是李英宁一个。
  仅管有这麽多堂哥表哥同住一块;不过说真的,小孩子们却是彼此谁也不亲谁。
  可他们一旦聚头玩起来的游戏,都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些──真的是一群孩子所为的吗?
  似乎吃了李家的米用过李家的水,没人还能真像块白布,不染上一点薰色,个个从小就成精成小妖子,没叫人省心过。
  李英宁不喜欢那群哥哥们,一开始就不。严格说起来,她是怕,隐约知道因自己的身份那些哥哥们很讨厌她。
  所以她宁愿养了一大群小猫小狗,也不愿意和那一群哥哥套好关系。
  直到遇见了润善。
  润善长得很好看,李英宁从没见过这麽好看的男孩。他面色姣好,精致无半分缺陷,笑起来时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窝,那俊俏的玉人样儿,让她打从第一眼就被他金光耀耀的出众气质给晕眩到了。
  「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呢……英宁,你长得可真甜!」
  那是润善跟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直到现在,偶时入梦,关於那在樱花下初遇的那一幕,仍叫她无法忘怀……
  当他喊她英宁时,她只觉得那声音煦煦,犹如春阳拂过她全身毛细孔,无不舒畅,似乎也就是那第一眼後,她情不自禁,心花朵朵开,偷偷追逐著这後来乍到的小哥哥。
  他不但不会用那种轻蔑至极,却又每每冲她笑得如此虚伪的双面样应付自己,他为人斯文有礼,对她更亲切而宠溺,曾经一时,她真以为他是这个宅子里最不一样的小哥哥……
  但是,这样友好的关系,一直等到十岁那年起了变化。
  父亲死得早,而且也死得很突如其来,根本也还来不及宣步内部权力如何分配,因此一时之间,家中天天热热闹闹。
  所有人争得是面红耳热,一点都没有上等人家该有的气质与气度,李英宁那时看得可傻眼,就好比每天回家都像在看宫廷剧,什麽罪恶、下地狱、不得好死、阴谋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然後一天,警察来了,说证据显示是母亲涉嫌毒杀父亲,为了李家庞大的家产。
  所有人这会儿噤了声,冷冷的看著那一切经过,谁也没插手管上这件事──等到一年之後母亲无罪被释放时,人也疯了。
  就连李英宁,她唯一的女儿,也不认识了。
  李英宁和母亲这下算是彻底被李家人给放逐了──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严重性,被那群下人给冷淡轻待後,她找上润善,却见他与那群表兄弟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欢快。
  她站在阴影处,怯怯的唤了他一声。
  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瞥来一眼,李英宁心打激零,这才瞧清处他眼里头没半分笑意。
  冷得直冻人心。
  李英宁那时还不看清润善的变化,和润善来到院里的池塘边,开门见山的就把连日来下人的不尽责种种大不敬行为说了一遍。
  「英宁,你跟哥说这些什麽意思呢?」
  李英宁一愣,没想到润善会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反问。
  在这无人的地方里,明明天还亮著呢,可照在润善脸上的光线,竟是那样暧昧不清──她吞了吞口水,头一回见著完全无笑意的润善。
  她软弱,她无能,她碍事──
  不知道为什麽,李英宁瞬间就读懂了他眼底的含意。
  怎麽会?
  她抖著,微微的向後退,却在下一秒间被润善给扯住。
  疼──好疼!小哥哥揪著她的手臂就像是要扯掉她的肉一般。
  他欺近她,恶狠狠的,竟是一把咬上她的唇。
  她吓到,彻彻底底的吓出一身汗。
  想退,想挣,却是含著泪的承受,润善强加在她身上那股迫人的幅射,他咬破了她的唇,任那晕开一朵花──舔住,再咬。
  微风里,鸟语花香间,他终是放过她,放过那已昏软在他怀里的小英宁。
  「任何要求都是得付出代价的……英宁,你懂吗?」
  她当然不懂。
  她弄不懂润善。
  从此之後,她更是完全的想离这小哥哥越远越好。
  那天起,李英宁才深刻的认知,被人掐著小命的感受……
  如此凄凉──
  如此无望──
  ***
  乍听之下,那冷声冷语,含著一点笑意的。
  她几乎可以想见他说话时,眉角微挑的俊样儿。
  心底一悚,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怪异,她脑子像是被抹上一团糊,懵懵地,又听得润善吩咐著手下拦著要出逃的孩子们,甚至李英宁还听见了他说 “尸体”扔下……之类的话语。
  吊著一颗嗓,李英宁这下终於发现,一切的一切,如此荒谬,又如是真实。
  如此血腥,却又是一出才正要好戏上场的故事。
  何时自己也成了这故事的要角?
  命运之神的毒爪,又为何要将之加诸在她身上。
  她想了又想,窝在角落里。原想喊出声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眼。
  她只是紧紧的抱著怀中的小忆,心随意转间,她意会到这事容不得自己拖……
  小忆、小忆!!
  可话还来不及开口,却在不知觉间被个东西给砸到头。
  她一愣,发现那东西落至自己脚边,才要捡,哇的一声,另一个孩子已快速的夺过那东西……她一窒,真还要要再这密室待下去吗?可,润善呢?与润善相认又如何?
  是血亲又如何?
  当年他不只一次想杀了她,想杀了她们母子俩,可又救了她,从宝开的身下救了她,他让她走,最後走到今生再不相见──
  那麽现在呢?
  现在她与他之间,到底是哪种立场存在著?
  可这现场的情况却由不得她再想!
  突地一声孩子凄厉的叫声,震激了她的耳膜,她睁著无用的眼,拼了命的想知道现在发生什麽事……为何她听得风里传来互相斗欧的情况!
  还有那不断传来的尖叫又是怎麽了?
  拍拍小忆被吓醒神後的身,却听得小忆魏颤颤地说:
  「姐姐……李哥儿他们……怎麽能为了一颗馒头而打死了他的好友呢……」
  什麽?
  原来刚刚扔过来的……是食物!!
  不自觉地抓紧了小忆的肩。
  「什麽意思?你是说他们都在打架,都在抢食物吗?」
  「姐……姐……好可怕,他们的眼神,怎麽都这麽亮……好像、好像……会吃人的怪兽……」
  够了!够了──
  她提起最後的一口气:
  「润善,润善──住手!快住手!」


  14

  正当门前还听得那朗朗男声道:「别急别急,你们慢慢争,争完了,就有东西吃……」
  结果竟从那阴暗的角落爆出一阵失控的大吼!
  「润善,润善──快叫他们停,全停下。」
  突然之间,四周都静默了。
  「……」
  李英宁与小忆紧紧靠在一块,就连她也不知为何会换得这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明明看不到情形的她,却紧张盗汗的发现所有瞪的发亮的眼都在看著自己───默不吭声的,默不吭声的,却觉得小忆抓著自己手背的肉越来越紧,越来越疼,她闭气间,几乎有错觉她捏的是自己的心肉──在他人的掌握下,她只觉得涨得发痛的心也就要这般随之爆炸!
  这时,她才听他说:「李英宁?」
  颓然的,松了一大口气。
  ***
  「李英宁,这麽多年不见,你──看上去,没什麽不好。」
  他不紧不慢的说,这时,她和他处在浴室里,热腾腾的水蒸气包围了这一室。
  水池边,女体尽现。
  李英宁咬白了唇,在此刻,润善还说要亲自替她打点──在相认过後,这大底是她最糗的一刻。
  当在那一室认出她之後,润善的气息突地紊乱不堪,就像是份外的激动,份外的不可置信,以及当他走进来一把将她拐至自己怀中,李英宁差点要被他抱到腰折的地步後,他才拉开她,说:「真的是你!」
  接著,一转身,顾不得旁人看傻眼的目光,他走得是又快又急促。
  眼看就要被他拖走,她一个紧张,连连扯住他:「孩子……孩子……好好安顿吧!嗯?」
  至今她连润善的表情究竟是怎样都还搞不清楚,却已被他按入热呼呼的池水边,接著他还打算替她净身,当他从肩胛骨那一路往背後下滑再下滑之际,她躲不开,躲不开的咬紧牙,将自己贴在那硬硬的墙面。
  「润、润善……」她感受到他的气息极为贴近,也不知是被蒸醺了还是烤焦了,闻著似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气味,她的心咚咚咚的大力加速起来。「我我我……自己可以洗。」
  润善拿过沾水的帕子,擦过她的脸。
  哼了声,「都瞎了你告诉我怎麽自己来?」
  李英宁眨了眨一双蝶翅般的睫毛,眉头一皱,很是不服。「反正我迟早都要习惯!干麻不趁现在多练习几回!」
  「你──」润善笑得狠,半顿,後道:「两年不见,倒是长足了性子呀!」
  接著,他贴在李英宁的背後的指尖,放浪的划著圈儿。「英宁,你惹的祸还真不小。」他的声音带了点暧昧的喑瘂,弄得李英宁浑身都像有虫爬过。
  「你知道你在外头现在要价多少吗?」
  「一万欧元──现金实付──」「我的小英宁,容广那群铁杆弟兄们,这次可是洒下重金要你的那颗人头──听听他们怎麽说?容广给他的小妓女砍成了八十几刀。啧啧啧……哥怎麽当初就没看过你这麽野蛮的一面?」
  一万欧元?
  小妓女?
  她恨恨的冷啐了一声,即便此刻两人离得如此近,之间的紧绷气氛仍是一触击发:「怎麽,你想拿我怎样。那只猪,要我再杀他个千万回我都愿意了……」
  「为什麽不回来?」
  她扭著身,却发现自个的乳尖不慎划过润善的手臂。
  早多年前,她就清楚意识到,润善可不是亲人,事实上李家的那一大票都不是站她李英宁这边的,出了事,他们最会做的还不就是落井下石。
  於是,造成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她心头更惊,也更是愤怒难解。
  「润善,你到底想要干什麽?」「让我先穿好衣服,再谈。」
  水已凉,止不住的鸡皮疙瘩已渐渐漫延全身。
  润善却在这时不客气的一把扭住她乳,李英宁吃痛的叫了声。
  就差那泪没立即落下。
  「求我。」
  她听他喘息声加重,揪著她的肉,是越捆越紧。
  她慌乱的眨眨眼,天杀的──去他娘的!她看不到!她什麽都看不到!
  「你──」
  他早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咬住,狠狠的咬住她敏感的乳蒂儿,那软厚潮热的舌齿在上头用力的吸吮不放,她大口的喘气,哗啦一声,她早让人从水中给拉出来。
  他不顾一切的抱著她,抓过她的腰板,简直就像要把她折成两半似的。
  她多想撑开润善,却发现他含著她的乳房像个野兽吞食般的死死不放,她感受不到快感!只有恐惧,甚至不知道为什麽好好说话的他们,最後会演变成这样乱七八遭的场面。
  再不可自抑的哀叫出声,他的手指早来到她下腹部,那带著水气的林幽禁地,划开她的肉芽儿,他粗糙的手指放肆的往穴深处猛刺,她被他固定成难以活的姿态,她滑了几次,其间喀喀撞撞的碰上冰冷的地版。最後又都被润善抓回去。
  「英宁──求我。」
  「去你妈的吃屎吧!」
  她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接著,那花嫩尖尖小肉壳被他重力一捏。她吃痛的想用腿的力量将那虐人的手从两腿间给弄出,但他那两个指头顽固的很,始终松也不松。
  「该死的王八蛋!你他妈的简直不是人──」她猛力的咳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本就不是个带种的人,该求软的时後她什麽也顾不了,反正能报仇的,她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你他妈的到底要我求你什麽──」终是忍不住了,「我操你妈的,你到底想怎麽折磨我──把我打死就算了,何必呢──何必呢!!」
  润善叹了口气。「英宁。」他手劲松开了,拉回她颤抖不已的身子,他的唇轻轻碰上她的嘴角,那大掌下的暴力依旧不曾离开过。「我怎麽会想打死你呢……要你死──你以为我就这麽点手段吗?」
  他话中的残意,让她心上陡然被泼了个激寒。
  李英宁只好安份的靠在他身,哆嗦著:「那麽,你究竟──」
  「一年前,我有上门找你,可你怎著,躲著我不出面就是不出面!怎麽──怕哥做什麽呢!我就是砸了所有东西也不会伤你一分的。为什麽出了这麽多事,你都不肯来找哥?」
  「哥──」她低低的笑,却更像哭:「有我们这样子的兄妹吗?」
  直到现在,他那处的欲望灼热,还顶著她的臀。
  有这样子的兄妹吗──有这样子兄妹吗???
  「英宁,哥爱你。」
  她绝望的别过脸。
  他终於说了,终於说出这句宛若恶魔的咒语一般,多可怕的字眼。
  近亲相奸──
  他妈的这家人到底是有完没完?
  他咬过她的唇,舔过她发抖的齿,再卷上那舌。
  李英宁哽噎了一声,就像个被咬死的毒蛇,再也无战斗的本事───唯一闪动的,就是她眼底原先深幽不见底的黑瞳,竟闪著奇异的光。


  15

  事後,她被他揽到他的休息室。
  即使他欲望勃勃,却终究没在这一会片刻要了她。
  她被浴巾裹得像个娃娃似的缩在他怀抱中。
  他喂了她一点蜂蜜水,她本想躲,後来又不得不屈软──
  「李英宁,也算你走狗屎运,闯到我们这儿来。村子人有跟你说过吧,这儿处早被隐迹了几百年的历史──哈,可都是李家的产业与奴隶──」
  「你说什麽?那村子是───李家的?」
  什麽时後李家又多了这麽古怪的地方?
  他摸著她的发,手指又不安份的滑在她腹下。触了点那敏感的毛,他变态的竟连那处的也玩!「祭口村──听听这名字,当初还是我们的外外外公亲取的,多简单明了,一听就知道挺邪乎!」
  李英宁那个脑袋一白!润善说的话竟跟当初那晚村人说的不谋而何?看来 “有位大爷要来”,他们指的就是润善了。
  「哥,我不懂──」「你绑来这多人做什麽?那些都还是孩子呢。」
  「你说呢!」
  听得那轻挑的笑,李英宁怒道:
  「别跟我打迷仗!就不能放了他们吗?」
  「不,英宁──先别说这些──」他玩上她的胸,在那布料下,情色十足。
  李英宁被他弄得情欲高高地低,波潮不断。
  「你知道大夫人在哪吗?」
  她神情一定。气喘歇平──
  「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我以为她去找你了呢!」
  「开什麽玩笑!我妈不见了?」她激动的叫著:「你不是答应我要照顾好她吗!怎麽会不见了,什麽时候的事情……」
  「英宁───李英宁!你冷静点!」
  「我怎麽冷静!我怎麽冷静!她疯了,她连自己的排泄物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你竟然说她不见了,失纵了,你要我怎麽办──」
  「我倒觉得大婶婶她──可不简单!她瞒著众人也瞒著你,装疯卖傻了许多年──」
  润善扭过她气呼呼的脸,「我说:她根本就没疯过,」
  「你什麽意思?」
  「你还记得多年前,我要你离开时问的那句话没有?」
  「什麽话?」
  「我说英宁,鸿正的水晶半岛图片你知不知道放在哪?」
  她傻眼。怎麽又说起这件事?
  「大婶婶从疗养中心消失後,就有人见她进出过北忆银行取了你们家一直放在那儿的贵重物品。你跟我说说──疯子怎麽会知道逃跑前,还要上银行开保险箱?」
  什麽──
  什麽?
  李英宁这下愣回不了神。
  ***
  润善离去前,道:「你呢……给我安份点,现在逢岛祭我没空管你,等到祭典一过,再来好好处理我们自家人的事。」
  「你们可真不怕报应吗──那群都还是孩子……」
  「得了,李英宁──这话你可最说不得……」
  「别忘了你以前享受的荣华富贵是怎样而来的!!你该不会连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吧?」
  「……」
  李英宁双手紧紧握成拳。
  听到那门被用上关上的声音,她憋了半晌,终是再也忍不住的直往枕头上搥去。
  呵……
  果真是人贱可欺……这他妈的是怎样的破世界!
  是了,润善说的真对极了!她也是姓李,怎麽就没他们这麽地没心没肺呢?
  她绝望的閤过眼。
  都疯了,都疯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恨恨的低语,却也同样苦涩。
  ***
  李英宁不断走回过往的记忆中,她很清楚她是在梦境里──因为这会儿她的眼睛并未瞎──她赤著脚,来到了一山明水秀的梦幻岛中。
  听著蝉鸣鸟叫,小桥流水轻轻划过她玉足──这般似天上人间的仙境竟然勾起她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突然她听到有人亲腻的叫了她的小名。
  宁宁──!!
  比糖果还甜腻的嗓子。
  她旋过身,这才方向另一头的岸边上,还有另一个,小时候的李英宁,穿著雪纺纱的小洋装,她红红的脸蛋就像是红苹果一样美味。李英宁见著那时还无忧无虑的自己,忍不住放宽一抹笑。
  这时又见得一个玉色男孩奔了过来。
  他水盈剔透的大眼闪著光,笑著蜜桃似的小嘴,拿著花圈戴上小英宁的头上。
  宁宁──
  不知为何,这让一旁李英宁看得是再度漾起熟悉度。
  那声音,那唤声──
  究竟在哪曾听到过?
  正当她还在沉思之际。
  突听得小英宁一阵尖叫,李英宁心脏大力一缩,猛地看了过去。
  却见那原本笑的漂亮的男孩子如今正面无表情的用手刺进了小英宁的胸前,把她的心脏给掏出来,一口吃掉!
  李英宁一抖。
  止不住的回摸上心头处。
  却愕然发觉,
  那里头 根 本 就 没 心 跳 声
  恶梦不断的结果,以至於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李英宁脑子里的时光还陷在一片错乱中。
  李英宁还以为其实自己根本就未杀过人。
  容广还活著,痛痛快快的活在她身旁。
  不知这一回又用什麽法子玩虐她的下体。
  她依然活在炼狱当中,不曾醒过。
  似乎是血流不止,她昏沉沉间,却是疼得再也动不了。
  李英宁隐隐听得有人再喊。
  四周的空气好热好热,就像是置身在大火炉一般燃烧著,她想抽身,想求救,却是再也来不及。
  睁大了眼,虽然仍是目不识物,但是那飞溅而来的灼伤感却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皮肤,她吃痛的往另一边躲开。
  从没想过这样接近火焰下,还能听到它吞灭东西时发出的劈哩啪啦星火声。
  她的四周似乎早是一片火海,房外的声音忽大忽小,唯一没消停过的便是哭声哀叫声。
  疼呀……
  李英宁还真希望自己怎麽没直接被浓烟给呛死,她虽然有过厌世的念头,但却没想过会这样死於非命……
  她抓著发痒的喉头,却是怎样的没力气高声呼救。
  谁……谁来救救她!!
  突然之间,船身大力遭到冲撞,啪一声,带硬边的铁柜就这麽从後头撞来,李英宁敲到後脑,粘心的疼就这麽再度涌上来。她似乎被这撞来的家具推到一个空隙,这回总算听到有人呼叫自己的声音。
  可是她说不出话,完全说不出一点话来!
  润、润善!
  接著,她的身子不可抗力的往下放直直坠去……水开始从四面八方涌上,顿时,在这迷迷糊糊间,她同时感受到解放痛苦後的舒凉感──
  只可惜,自己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处,经过这翻折腾,伤口似乎是更扩大严重。
  会死吧……
  在载浮载沉间,李英宁最後的一个念想,也仅止於此。
  过了很长一段黑暗期,她似还听得远方处有个让自己也熟悉不过的声音絮絮说话,但是仅使她拼了命的想要细听,却仍是一无所获。
  然後的然後,她又昏了一段好长的时日。
  等到再度醒来时,
  她却又宁愿自己别这麽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