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1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 心肝 1-20


1、第一章

  郑翩然,男,IMF绝对控股总裁,G市第一大族郑家长房独子;
  三十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七十五公斤,性格沉稳,长相上上上佳;
  精通四国语言,擅长高尔夫、马术、潜水等等等等,持有中美两国私人飞机驾照,无任何不良嗜好。
  为这样一个男人放弃即将修完的学位回国,顾沉沉认为相当值得。
  餐厅临水的落地窗开着,窗帘半掩,随水上传来的微风轻荡,正如她此刻的心。啜了一小口咖啡,她可爱的歪了歪头:“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叽叽喳喳,是不是很吵啊?”
  镂花窗帘中漏过的阳光拂在她对面的男人肩上,五官深邃的原因,光线在那张英俊出众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他沉默的时候,简直如同艺术品雕塑一般。
  总听说这位在G市公子哥里风度容貌第一,今日一见,实至名归。
  郑翩然嘴角微勾。已经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相,偏那声音低低醇醇,比面相更动人:“怎么会?顾小姐幽默有趣,我正听的入神。”
  顾沉沉顿时心中小鹿乱撞,“真的呀……可我爸爸妈妈总说我话多——叫我沉沉吧,我也叫你翩然,好不好?”
  女孩子心里激动,说着便有些手舞足蹈的俏皮小动作,咖啡桌并不大,阵阵微香的风扑进郑翩然鼻端,淡雅而类似天然的味道。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这么个平常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竟分外优雅,更兼嘴角笑意浅浅、深深迷人,顾沉沉满面红晕,连他并未答应自己也不在意。
  先前在门口引她入座的那位管家样男子,这时走了进来,恭敬的弯腰请示郑翩然道:“少爷,辛小姐到了。”
  郑翩然脸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下去。
  他伸手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碰的咖啡,面无表情的微点了点头。
  顾沉沉品着红茶,丝毫不动声色。
  她知道那个辛小姐是谁,事实上归国之后紧锣密鼓的培训里,妈妈向她交待其人,详细更甚郑翩然。
  不多时,一抹纤细身影由远及近。
  红裙是连欧洲都还未上市的最新款,人是连这春日迟迟都比不得的明媚。
  虽早听说也见过许多照片影像,但真人站到面前,顾沉沉还是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即便是郑翩然这样的人物,这么些年也未曾厌倦她。
  **
  辛甘今天极忙,他们这里喝的是午茶,她却还没吃午餐。
  整班厨师在后台静候,菜因此上的极快。鸡排饭的香味,随着铁板吱吱的声音爆开,特有的辛辣油味在室内弥散开来,顾沉沉坐在上风,大意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呛的满脸都红。
  “不好意思哦~”辛甘嘴里咽着饭,含含糊糊的,“你不吃辣?”
  漂亮的眼睛泛着莹莹泪光,顾沉沉礼貌而温柔的轻声答:“是的,我不太喜欢强烈的气味和味道。”
  资料显示郑翩然也很不喜欢。顾沉沉用餐巾掩了掩微扬的嘴角,趁着时机偷偷观察对面的他,果然他正一脸嫌弃的打量着那块铁板和板前的人。
  而辛甘正小口而快速的往嘴里填饭,浑然不觉。
  她埋头吃饭,顾沉沉与郑翩然继续优雅聊天。说是聊天,也只有顾沉沉一个人在说话,郑翩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整个过程里他只说了两次“恩”,摇了一次头,却让顾沉沉一个人越说越高兴,丝毫未曾冷场。
  辛甘就着她的清脆声音下饭,越吃越开心,脸都快埋进那盆油汪汪的饭里。期间郑翩然瞥了她好几眼,她头都不抬,终于在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被他拽走了餐盘。
  辛甘肿着辣红了的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郑翩然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一直到她泄了气,无可奈何的拖过水杯来喝。
  那样旁若无人的亲密,顾沉沉却恍若未见,只在离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十分不小心的崴了一下脚。
  她向郑翩然那侧斜了斜,男人立刻很有风度的伸手掺了掺她。
  “小心。”他体贴的低声提醒。
  “谢谢。不好意思。”顾沉沉扶着他的手臂,低着头咬唇小声道谢。
  郑翩然笑的极其温柔。收回手打了个响指,他要来了纸笔,递给她。顾沉沉矜持一笑,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郑翩然的笑容更加动人,“不,我要你的香水名字。”
  顾沉沉小小的吃了一惊,流利的写下一串漂亮的法文。
  辛甘在旁看了眼,望着天略略心算了一番……啧,这位沉沉小姐这一崴,可真是不轻。
  果不其然,那厢顾沉沉刚上车离去,郑翩然便将身上的高级手工定制西装与那纸一同,摔向了身后的管家。
  “收购这个牌子——别让我再闻到这个味道。”
  管家陈伯未有丝毫意外的,从从容容应了声“是”。
  辛甘正感慨着病态洁癖患者伤不起,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拖着塞进了车里。
  **
  车里郑翩然不耐烦的扯着领带,眼看就要被他扯成死结,辛甘侧身过去替他解了下来。
  他顿时面色缓和许多。
  “这个月第几个了?”辛甘见不得他心情好,幸灾乐祸的问。
  “……第四个。”他笑起来。
  “这个看着不错。”辛甘盯着他嘴角那抹笑,“喂!你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不是给‘宋氏’的风投有消息了?”
  郑翩然修长的指正交叠在膝上,食指一下下的弹着,良久,“没有。”
  辛甘诧异的“咦”了一声,“那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又是为了让我围观郑大少相亲?”
  郑翩然转过头看向她,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
  “我说——”
  车内寒气越来越重,前座的陈伯低咳了一声,辛甘拨了拨头发,“你一定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一定是风投到了是不是?”
  郑翩然面色淡淡,忽然开口命令道:“下车。”
  “喂!”辛甘抗议,“那笔钱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急等资金啊喂!”
  “是吗?”郑翩然单手将她拎起丢了下去,“真可惜,眼下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你。”
  辛甘巴着车门不放,“每次都是这样!郑翩然你幼稚到家了!”
  “放手。”
  辛甘冷哼,将手里的领带从车窗里摔了进去,他长臂一伸捞起,重又摔回她脸上。
  “开车。”
  黑色宾利绝尘而去。
  **
  又辣又油的鸡排饭让辛甘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晨刚进办公室,被告知顾沉沉在会客室等她,原本未消的起床气,顿时轰一下涌上来。
  顾沉沉今天与她恰好都穿了淡绿色,还是同一个牌子的两款最新春装,除了长裙与套装的款式不同,连面料都是一样的。
  昨天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顾沉沉的长相身形与穿衣,都与自己极为相似。
  辛甘在心里叹了口气。
  某些人这回真的连棺材本都赌上了。
  “顾小姐找我有事吗?”辛甘示意秘书出去。
  顾沉沉径自坐下,捻了张桌上的名片,默默读了读,笑了起来,“‘宋氏’的总经理……你不是前任宋太太和外面男人生的吗?这么看来,宋家对你还不错。”
  辛甘毫不介意的一笑。
  “宋家还有个女儿,现任宋夫人嫡出的,和你一样大,脾气比你坏多了。”
  “什么意思啊?”顾沉沉歪了歪头,一派天真。
  “意思就是说,连她都能相处这么多年,你这个级别的,即便火力全开,对我也是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的。”辛甘笑吟吟的,“省省吧,小姑娘。”
  确实,比起雅琪来,眼前这位的确可真算是温柔淑女。
  顾沉沉收了笑,沉吟片刻,“那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她此刻全然没有了昨天在郑翩然面前的无邪神色,“郑叔叔一向反对你与翩然来往,况且以你的出身,绝对是进不了郑家大门的。听着,我知道我爸爸最近在为难你们‘宋氏’,只要你答应我,离开翩然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三个月。我保证,说服我爸爸放过你们。”
  辛甘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唔”了声。看她那么严肃正经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不逗她:“可是,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郑翩然有的是钱,他不会不管我的。”
  顾沉沉果然如她所料,被激的冷冷笑起来。
  “管你?你真可笑!如果没有郑叔叔的承诺,我爸爸会这么大张旗鼓与‘宋氏’作对吗?!翩然这次如果再帮你,就是在与郑叔叔为敌,他们叔侄相依为命,关系有多好,你不会不知道吧?凭你和他那点不清不白,还是早点清醒吧!”
  “你真是了解内情啊。”辛甘由衷赞美道,“那你一定也很清楚,你的郑叔叔一直在积极的为郑翩然相亲,你的编号可不靠前。”
  顾沉沉冷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将我与那些女人相提并论。”
  辛甘绽开一个猎物入套的笑,“凭什么呢?”
  “凭你是顾家的女儿?顾家与郑家所有的资产加起来,都比不上郑翩然一成身家。”
  “还是凭你这张脸蛋?”辛甘蓦地翻起桌上一面镜子,对着她,“你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像我,是多大的优势?就算你贱骨头,心甘情愿哭着求着当替身,郑翩然可不是那看得上赝品的人。”
  镜中镜旁两张五官相似的脸,后者眉眼之间无一处不是活色生香,而前者……顾沉沉颤着手对镜抚面。
  辛甘忽然“啪”一下扣了镜子,将她吓了一大跳,涣散的眼神重又聚拢,且惊且惧。
  辛甘微微一笑。
  “你若实在犯贱,建议你学学你的父亲,乖乖蹲在郑安桐脚边汪汪——如你所说,郑家叔侄关系确实不错,横竖你伺候好了郑安桐,他能赏你的肯定比我多。”
  “回去吧,等你爬上了郑翩然的床,再来我面前吠也不迟。”
  顾沉沉扶着桌边,说不出话来,努力的想维持仪态,却还是被羞辱的掉下泪来。
  对着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背影吹了声口哨,辛甘高兴了一会儿,又觉有些意兴阑珊。
  啧,要是郑翩然也这么好对付,那就好了。
  

2、第二章

  晚上去找郑翩然,他正在洗澡,陈伯送牛奶上来,向她通报军情:“刚刚大宅那边来了电话,听那动静,像是挨训了。”
  辛甘垂着眼睛闷笑,心想这顾沉沉发作的可够快的。
  “不过也奇怪了,少爷挂了电话之后,心情竟然出奇的好。”陈伯摸着下巴,斜眼看着她。
  辛甘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呛到。
  陈伯混若无事的退了出去,郑翩然恰好从浴室出来,兜头将手里毛巾砸在了她脸上,辛甘彻底的将那口水喷了出来。
  “你真恶心。”他皱眉。
  辛甘默默的扯下那毛巾,跟着他走进卧室,他在沙发上坐下,她跪在一边轻轻擦拭他半干的头发。
  郑翩然今天心情果然不错,捏了捏她翘挺的臀,主动低声问:“不是说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的声音在他头顶,隔着厚软毛巾,听的不怎么真切:“我想你了。”
  他顿了顿,伸手将她拽到面前,静静看着她。
  辛甘搭着他的肩膀,渐渐凑近,直至鼻尖与他相触,她故意的向他唇上呵气,没有被他捏住的那只手伸进他松松垮垮的浴袍里,沿着水珠滑落的胸膛往下游去。
  郑翩然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
  捏住手腕的力气有些大,他微微笑起来:“你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
  辛甘斜了他一眼,轻巧一挣,手腕没入他浴袍下摆。
  郑翩然喉头耸动,随着她收紧手指的力道,眸色变得越来越深。
  “哥哥,”她轻轻咬他唇,手里捏着他渐渐狼变的某物,目光却一片澄清无邪:“这是什么呀?”
  郑翩然半个身体压向她,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辛甘脸烧红,收回手咬着手指,故意羞答答的神情看着他,“我不会……”
  说着她作势欲退,被他一把扣住,顷刻便压进了沙发。
  “不要……放开我!”她演的很起劲,长而白的腿勾在他精壮腰身上,随着他有力起伏的动作晃荡,白浪一片。
  郑翩然越来越狠,她几次之后受不住,演不下去了,嘶嘶的吸着气求饶:“……我说,你就不能……不能轻一点吗?!”
  他轻声笑,单臂撑起在她上方,半干的发已又全湿,水珠滴在她脸上,滑下来像眼泪一样。
  “没轻的——我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
  她一愣,漂亮的眼睛为情欲所蒙,原本模糊湿润如春日早晨的雾,这时忽的冬雪皑皑。
  郑翩然被她盯的心头更恼,埋头去在她胸前重重一口,咬的她狠狠一哆嗦,他略解了气,更往下去。
  辛甘默不作声的挨了许久,最终被他的技巧与力道击溃,细声哼了出来。
  颠乱里,她咬牙,忽然伸手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腻声道:“承蒙惠顾……”
  “你、找、死!”郑翩然顿住,危险至极的眯了眯眼,冷声一字一字。她眼神媚的要滴水,挑衅不已的对着他。
  那晚在他身下辗转吟了大半夜,辛甘求死不能。
  昏昏沉沉里,想起顾沉沉的话,直欲发笑——她和郑翩然哪里算得上情人呢?连炮友都不如,至多各取所需,交易而已。
  **
  虽喜怒无常,但郑翩然是个大方且守信的人,IMF的资金第二日就到位,“宋氏”被顾卫国追着打的局面顿时逆转。
  解决了危机又出了一口恶气,辛甘终于有时间和心情,回宋家吃顿晚餐。
  还未进门,就听见雅琪清脆的笑声满屋子都是,宋太太宠溺的责备声夹杂其中:“雅琪!有点淑女样子!”
  雅琪声音更大:“我就不!我高兴!”
  “等你爸爸回来,看你还敢这么凶!”
  “妈妈~~~”
  辛甘边搓双臂边快步进去,连声的要热茶喝。
  “外面很冷吗?”雅琪笑着奇道。
  “温度适宜,”辛甘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被你百转千回的撒娇声惊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已。”
  宋雅琪不由分说的扬手狠狠扔来一只抱枕。
  “雅琪!”宋太太沉了脸呵斥。
  雅琪脾气急躁,藏不住情绪,从小到大,这样的亏在辛甘手下她不知道吃了多少,愤愤不平的跑上楼去了。
  宋太太今天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倒是和煦极了:“小辛,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
  辛甘捧着茶有滋有味的啜着,懒洋洋的像只猫似地窝在沙发上,笑眯眯的不说话。
  宋太太看多了她这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平常这时候早该远远躲开,今天不知为何,反而更加和颜悦色:“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今天晚餐家里有客人。”
  辛甘心里一动,吹着热茶慢声问:“是谁要来?”
  “和你没有关系。”宋太太淡淡说完,带着微笑从她身边走开了。
  **
  果然是和她没有关系——来人是宋家大小姐的相亲对象。
  雅琪不时趁着夹菜的机会,抬头快速的瞄对方一眼,被宋太太看到,在桌下频频踢她,雅琪看一眼、挨一脚、抖一下。
  宋业航也回来了,与对方家长把酒言欢,一桌人宾主尽欢,气氛融洽的很。
  “来!业航,我敬你一杯!”郑安桐举杯,“我们两个认识也有三十年了吧?老朋友了,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宋业航直呼“不敢”,“雅琪被我们惯坏了,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和翩然贤侄千万担待!”
  郑翩然优雅举杯,温文尔雅的笑:“宋伯父言重了。”
  他的袖扣镶着一枚星状的红色玛瑙,此时在灯下他腕间闪烁,与他手中杯里馥郁红酒一道晃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被吸引。
  只有辛甘不看他,眼观鼻鼻观心,将牛排切成碎肉丁。
  一只脚,悄无声息的从她小腿磨蹭了上来,她抬头,他正无声举杯,勾魂动魄的笑。
  贱人。
  辛甘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碎肉丁,那只脚却更肆意的往上,没入了她裙中,她想也不想,尖细的鞋跟狠狠招呼过去。
  结结实实的踢中,辛甘解气抬头,却见郑翩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酒,安然无事。
  而他右手边,郑安桐本正举叉入口,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脚,手顿时狠狠一颤,雪亮的餐叉刺进了嘴唇,血一小股冒了出来……
  **
  辛甘丢下一句“抱歉”,匆匆起身离席躲去了楼上。才刚进卧室,就被尾随而来的人抵在了门后。
  “你屋子里真香。”他制住她,在她耳边吹着气,说。
  辛甘偏过头来,“要不要也把精油的牌子写给你?”
  “好啊,”他轻咬她脖子,语气里的愉悦让辛甘牙根直痒痒:“我买下来送你。”
  辛甘扭过头,“恶心的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唔,我检查下是不是真的。”
  “郑翩然!”辛甘猛的伸手推开他,郑翩然顺势让开,“咚”一声撞在门上,却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生气了?”
  辛甘隐忍的长吸了口气,明艳艳笑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对啊,你为什么生气?”他笑吟吟的叹了口气,“可是每一次你像刚才那样叫我名字,都是气急了的时候。”
  “这回真没有,”辛甘笑的更妩媚,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钱也拿到了,爽也爽到了,郑总人财两失都这么开心呢,我生哪门子的气啊?”
  郑翩然微微笑着,“既然你不生气,今晚去我那里?”
  辛甘摇头,“最近不缺钱耶!”
  “这么说,我也为难一下‘宋氏’?”郑翩然随意的抱着双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臂上,漫不经心的轻叩着,“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出手的话,可不会像顾卫国那么好对付,到时候你不知道得陪我睡多久。”
  “滚!”辛甘怒极攻心,演不下去了。
  他一笑,抬腿往外走,却忽然又被叫住。“怎么了?”郑翩然回头。
  辛甘几步走到他面前,拉过他双手,“啪”“啪”拽下了腕间那对红色玛瑙袖扣,她回身一扬手,从开着的窗户里狠狠扔了出去。
  窗户下是一条小溪,只听两声轻微的“咚”,复又平静。
  郑翩然愕然,望着窗外无边夜色,下意识的抚着空空的袖口。
  “真小气,送了人的东西,竟然还反悔。”他极快回神,刻薄的笑起来,不由分说捏住她下巴,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下次,我会记得额外多加钱的。”



3、第三章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吃了两颗安眠药,刚有些睡意,雅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越来越近,辛甘哀叫了一声,无力的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可惜宋大小姐才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
  “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再睡!”雅琪使出高频摇晃手和穿脑魔音,将昏昏欲睡的人硬生生折腾清醒。
  辛甘欲哭无泪:“你他妈敢这副样子哪怕打个七折对郑翩然,我以后见你就下跪行礼!”
  雅琪摇的更起劲:“他叔叔明明前几天还指使顾家对付咱们家呢,顾家那个顾沉沉到处放话说,她就要嫁给郑翩然了!为什么忽然又来我们家看我?咱们和郑家和好了吗?要联姻是吗?”
  她从小被辛甘欺负大的,训练之下手劲大的很,这一通摇的地震山河天昏地暗。
  “我要吐了!”辛甘宣布,并向她衣领里凑去,雅琪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得回自由,辛甘困顿的重重埋进枕头里,不耐烦的赶她:“这些问题问你老子去。”
  “爸爸才不会告诉我!”雅琪撅嘴,在她身边躺倒,半晌,怏怏的说:“公司里的事情,他只会和你讨论。”
  闻言辛甘着实一愣,然后,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雅琪等不到她回答,气馁的翻身背对着她。
  “郑安桐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指使顾卫国,并不是真心要对付‘宋氏’,他那么做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今晚,顾卫国(注一)害人,郑翩然救人,他在为你和郑翩然牵线。”
  雅琪闷闷的:“另一半原因呢?”
  辛甘又沉默了。
  另一半原因……恐怕是为了她?
  为了逼她向郑翩然开口要钱,逼她与顾家为敌,逼她做尽丑角,最后发现落了一场空。
  辛甘翘着腿,眉眼弯弯笑起来。
  雅琪翻过身来,一只脚踩在她腿上,晃晃荡荡的,忽然问道:“你和他……做了吗?”
  辛甘顿时笑的直发抖,被她狠狠一脚,小腿骨差点踢断掉。痛呼一声,她忍着笑说:“他技术很好,你放心。”
  雅琪哼了声,“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
  辛甘“咦”了一声,“廉耻之心?多少钱一斤?”
  雅琪翻了个“这女人没救了”的白眼。
  “我去跟爸爸说,叫他也给你安排相亲。”宋大小姐继续晃荡着腿,“你以后不许再和郑翩然鬼混了,听见没有?!”
  “我说过了,他技术很好的。”辛甘闷闷的笑,“所以——除非你让爸给我找个技术更好的。”
  雅琪毕竟是小姑娘,按捺许久,这时终于跳了起来,直骂她下流。
  辛甘滑倒在床上,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脖子,漂亮的卷发瀑布一样倾泻,手腕在那瀑黑发里格外白嫩纤细,她故意放媚了眼神。
  夜色寻常,同性之间,宋雅琪却竟觉得此刻的辛甘格外妩媚、格外勾人。
  妈妈说得一点也没错,辛甘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狐狸精!
  雅琪狠狠的瞪了床上的曼妙一眼,气呼呼的往外走掉了。
  “他喜欢安静,讨厌一切明显的气味。笑的时候呢,并不代表他心情好,他心情好的时候,多半是放松着的,没有任何表情。”辛甘在她身后悠悠的开口,“穿简单点去见他,用真实的自己和他相处——记住,永远不要骗郑翩然。”
  雅琪顿了顿,骄纵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门被拍上,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
  辛甘笑起来,从无声的到捧腹在床上滚来滚去。
  最后笑的满脸是眼泪。
  **
  到底是宋家的大小姐,一点即透,才小半个月而已,宋雅琪这三个字,俨然已经与郑翩然未婚妻划上了等号。
  G市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郑翩然会真的在相亲中,对个半大的小姑娘动了真情。
  可不就是动了真情么?平常那么喜静的一个人,居然被八卦周刊拍到陪宋雅琪逛游乐场。虽然也是包下了整场没有闲杂人等,但那些闪着各色霓虹灯的摩天轮旋转木马,以往郑翩然是远远看见都要皱眉的,现在——照片里他倚着童话城堡最高处的窗,远远只拍到一个清俊侧面,那表情尽管模糊,却一看便是放松着的。
  那桢相被作为封面放了很大,杂志摊开在秘书助理的桌上,辛甘远远经过看了一眼,脚步未停,心里却想他若真的娶了雅琪,得叫自己一声姐姐呢。
  这样想着,倒还不赖。
  “小辛!”宋业航提高了声音,皱着眉敲了敲桌面。辛甘“啊?”了一声,“对不起,爸你刚才说什么?”
  宋业航顿了顿,反问:“你在想什么?”
  辛甘嘻嘻一笑,“我在想晚上那个宴会。您明知道雅琪和郑翩然也去,还把我和崔大公子的第一次见面安排在那里,您是在考验我呢,还是郑翩然?先说好:今晚雅琪要是哭着跑回家,可不要怪我哦!”
  “……”宋业航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在烟雾缭绕里说:“小辛,别怪我。我也不想和郑安桐合作,但是……我必须那么做。”
  辛甘波澜不惊的:“爸爸,你在说什么?”
  “郑安桐不可能让你和郑翩然在一起的,早些放弃吧小辛,不要再和郑家的人纠缠了。你想嫁人也好,不想嫁爸爸养你一辈子,你开开心心的过……”宋业航说不下去了,沉默的抽着烟。
  “我一直很开心,爸爸你少抽点烟。”辛甘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文件,若无其事的离开。
  “小辛,”宋业航最后叫住她,“你也收敛些,雅琪对你其实不坏。姐妹之间,互相照顾,不好吗?”
  “爸,对我不坏的人太多了,我实在照顾不过来。”辛甘对他撩了撩头发,皮皮一笑。
  她回到办公室,她那位精英秘书跟着走进来。
  “辛总,刚才有人送来这份文件给你。”
  辛甘接过那份财产转增明细,满页蝌蚪样的法文,她翻了翻,随手丢回给女秘书,“什么东西啊?”
  精英秘书一目十行的看完,震了一下,表情梦幻的说出一串法文,解释道:“是法国最古老的精油品牌加工工厂之一,位于普罗旺斯薰衣草最盛的地方——您去年和……去过的。”
  辛甘挑了挑眉,心想郑翩然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去年是他要去法国谈生意,她随口问了句薰衣草的花期,出发那日就被他从床上直接拎上了专机。
  结果那次他连生意伙伴的面都没有见,与她在附近游玩了一个多月。
  归程时她顺道买了一些精油回来做礼物,她自己也留了一瓶,因为个头很大,一直用到最近。
  眼前浮现出那片无边无际的薰衣草,辛甘怔了半晌。
  “收下了。去找个精通法语的财务,飞一趟那边接管账目。”
  **
  崔家大公子崔舜华倒是个风流人物,与辛甘堪称匹配。
  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她刚推开二楼洗手间的门。闷热旖旎的呻吟与低喘声扑面而来,高大男子掐着两条雪白玉腿,将那娇小女伴完全的抵在墙上,一个起伏节奏有力霸道,另一个表情投入欲仙欲死。
  辛甘匆匆往外撤,心想宋业航对雅琪可真是有求必应。
  她悄无声息而动作敏捷,却不期然一回身便撞上了人,也是位眉眼英俊的挺拔公子,绅士极了。
  “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他极礼貌的扶住她。
  辛甘摇头,抽出手来,“是我的错。”
  那人重向她伸出了手,笑容帅气而真诚:“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跳一支舞?”
  “眼下完全没有心情——抱歉。”
  “没关系,一定还能遇到的。”
  他毫不纠缠,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那笑容真的很孩子。她向他点了点头,绕过他身边匆匆离去。
  **
  崔家今晚宴请了G市几乎全部的名流,从二楼旋转楼梯下去,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人头攒动,一大半都是熟脸孔。
  最熟的当然是他们宋家大小姐宋雅琪,正拖着郑翩然的手晃来晃去的摇他,也不管周围那么多人或明或暗的盯着她,旁若无人的娇憨自如。
  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长裙,是从辛甘那里硬抢去的,当时辛甘痛心不已,便重又定了一件,去试穿时她起了坏心,收紧了腰身,又把裙摆改到了堪堪包臀,想着哪一天与雅琪同穿,一定能气的她跳脚。
  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辛甘想起下午对爸爸说的话,笑的咬唇都忍不住。
  果然,雅琪看到她,立刻提了裙摆就要冲向她,身旁的男人遥遥往这边扫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什么,雅琪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稍犹豫便松了手指。
  郑翩然转身,雅琪便优雅的挂上他手臂,两人相携而去。
  辛甘看着两人的背影,在那个瞬间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觉得无趣,一路穿过大厅往阳台去。
  “辛小姐,”不知何时崔舜华站到了她身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笑着来揽她的腰,“怎么一个人在外边吹风?”
  辛甘灵活的拧腰躲开他的手,“你好。”
  “OK,”崔舜华举起双手示意无害,表情也无辜,“兴之所至,忘记锁门了,我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表演的——你有个表妹叫辛辰对不对?我在她那里看过你的照片。”
  辛甘脑中一转,指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
  “打住!”崔舜华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又有些形容不出的复杂神色,“我知道那丫头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
  “没有我亲眼见到的这么严重。”辛甘毫无诚意的安慰。
  崔舜华大笑,俊朗的笑容让辛甘忽然想起,方才二楼洗手间前她撞上的那位挺拔公子,为什么会那么面熟。
  念之所至,就听那道和悦男声在他们背后响起:“大哥,爸爸在找你。”
  崔舜华一听就头疼,呻吟了一声,揉着太阳穴往里走。临走之前他俯在辛甘耳旁:“拜托别向她提起我。”
  辛甘点头,察觉崔舜华很是松了口气。她转身目送他,不防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我们又遇到了。”
  辛甘发现这孩子的笑容真是个大杀器,此刻这样专注而真诚的对着她笑,无论她其实有多么不愿意与他打交道,都不得不心软。
  “我是崔舜臣。”拥有温柔笑容的大杀器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辛甘。”
  崔舜臣,崔家最小也是最众望所归的儿子,已经内定了的“崔氏”接班人,今晚宴会便是为了庆祝他归国而设。
  辛甘握上他伸来的手,被干燥温暖的手掌包住,她抬头向他微笑,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



4、第四章

  回到宋家,雅琪果然已大发脾气。宋业航不能理解撞衫对于女人的重大意义,正以小题大做为由训她,宋太当着丈夫面不好说什么,此时见辛甘进来,果然身穿如雅琪所说的裙子,保养得宜的脸不由得有些扭曲。
  宋业航也看向大女儿。
  以他对女装的研究,实在看不出这两件礼服有多么大的不同,但是那在雅琪身上不过是鲜艳的颜色,此刻包裹着辛甘修长的身,却似一匹深染了胭脂的水,未有半分静止的意思,竟是随着她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顿时在这个平凡极了的夜晚,他也已年过半百,却因为一件衣裳,令他想起了从前年轻时的许多事情来。
  辛甘怡怡然转了一圈,摊手笑问那一家三口:“怎么了?”
  雅琪又气又妒,呜呜呜抹起眼泪来,宋太嘴唇都咬白。宋业航忡愣了半晌,神色复杂的向她挥了挥手,“没有事……小辛你上去休息吧。”
  辛甘冲宋雅琪眨眨眼,惹的后者哭声更响亮,方才哼着歌上楼去了。
  正泡着澡,电话响起,她歌声未停,“你好。”
  “车不错。”郑翩然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辛甘嗤笑一声。方才崔舜臣送她,半路被一辆白色宾利狠狠别了一下,崔舜臣刚刚回国,并不熟悉,她却一眼就认出那个招摇的车牌。
  向热水更深处滑去,她享受的低吟了声,声音自然而然更娇娇软软:“人更佳哦~”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他喉结上下的声音,辛甘无声窃笑。“还有什么事吗?”
  郑翩然默了半晌,语气结冰:“下个月是雅琪的生日,送她什么生日礼物比较惊喜?”
  “你把自己扒光洗干净,小弟弟上打上蝴蝶结,又惊喜且她一定喜欢。”辛甘哗啦哗啦踢着水,懒洋洋的说。
  他冷冷笑了一声,说:“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肤浅且沉迷肉欲。”
  “你那点姿色与技巧,也配称得上‘肉欲’?”
  “我记得你在我身下的时候,每一秒都是沉迷不已的。”
  “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表演卖力而已。”
  话至此,他终于沉默。
  “你,千万别再落到我手上。”良久,他轻声说。
  一阵噼里啪啦的摔裂声响之后,电话直接成了忙音。
  辛甘收回手,整个人窝进又香又暖的水里,继续欢快的唱歌。
  又生气了耶~
  啦啦啦啦啦……
  ***
  第二天上班去,辛甘容光焕发,昨晚的歌一直哼到了办公室。
  秘书有所察觉,“辛总今天心情很好。”
  辛甘利落的签好她拿进来的文件,交回她手上,冲她眨眨眼睛:“昨晚泡了一个很舒服的澡。”
  “那个,”秘书迟疑的,“辛总,那位……顾太太来了,要见您。”
  辛甘脸色未变,仍是笑眯眯的:“请吧。”
  “是。”秘书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对了辛总,派去法国精油加工厂的财务昨晚已经返回。”
  “这么快?”辛甘奇道。
  “是的。他带回了所有的账目——据他说,那边一切的手续都早已交接完毕,四个月前工厂就已经整顿完毕,重新开始运营,负责人很有能力也很牢靠。这是上半年的盈利与下半年的统筹计划。”
  辛甘接过那工整账目,半晌沉吟不语。
  “辛总,这个收购计划绝对不是近期刚完成的。”秘书提醒她。
  辛甘当然知道。那样大的一个厂,远在法国,即便财力卓越如郑翩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整顿完毕、重新运营。
  恐怕一年前他们刚回来,他就着手此事了。
  秘书瞧她皱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门被带上,屋子里只剩辛甘一个人,她默坐了片刻,习惯性的打开右手边最顺手的那个抽屉,拎了袋糖果出来,歪进转移里一个人慢慢的拆。
  “真讨厌啊。”嚼着香香QQ的软糖,她无神的喃,不断的叹气,“郑翩然,你这个大变态!”
  秘书等了半个小时,估摸老板情绪恢复,才放了来人进去。
  辛甘刚好吃完一整袋的糖,门上传来三声叩门的声音。
  那个艳动全城的传奇女人,连敲门声都是独特的优雅。
  “请进。”辛甘抬头。
  一袭碧青旗袍,如江南最绿的水,染的眼前一片碧波,连水上微风都似活的,迎面习习。
  “顾太太,”辛甘自若的笑,“大美人驾到,蓬荜生辉。”
  顾太太又软又糯的江南调,听的人骨头都酥:“真是会说话,难怪沉沉那么崇拜你。”
  辛甘“哈哈”笑起来,“顾太太越来越会讲笑话了!”
  “不过我今天不是为沉沉来找你的。辛甘,有一个人想见你一面,只有你和他。”
  说着,她一笑。当年的G市第一美女,即便如今已经不年轻,却仍是一笑倾城的。
  辛甘干脆的答应:“可以。时间?地点?”
  顾太太传了话,片刻未曾多留。临走她眼波一荡,温柔的看着辛甘,并不说话。辛甘恶寒,心里竟有些后悔欺负顾沉沉那小丫头了。
  “我们家沉沉呢,是该教训,你做得真好。”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真的是在表扬辛甘一样。
  **
  郑安桐嘴唇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了,见辛甘目光停在那里,他伸手抚了抚。
  “抱歉,那天我并不是故意踢您。”辛甘很诚恳。
  “我知道,”他淡淡的,“我还不了解翩然么。”
  辛甘随便听听,顺手点了这家餐厅最贵的白松露与年份最陈的酒,双份。
  郑安桐只要了一杯红酒,浅浅的酌。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斯文的吃相与凶残的速度,他嘴角扬了起来。
  “我真是不明白,翩然看上了你什么。”
  辛甘莞尔一笑,向一边的侍者示意:“再来一份。”
  “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郑安桐挥手遣去了使者,“你是聪明人,想要我的钱,只靠这点松露可远远不够。”
  酒杯见底,辛甘拎过酒瓶,灌了一口,顿时引来周围一片注目。见郑安桐对此皱眉,她笑的开心:“其实我对你也有不明白: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要挟摆布他,看他无可奈何,你心安理得吗?”
  郑安桐面色淡淡,“如果你肯听话离他远一点,我和翩然之间就不会如此。”
  “你自私自利控制欲旺盛,关我何事?”陈酒上头,辛甘吊儿郎当的斜眼瞥他,极不屑的表情,“况且,你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
  谁都知道他郑安桐并不是郑家骨血,郑老太爷当年续弦,他是随着进门的拖油瓶。后来郑翩然的父亲早逝,郑翩然年幼,郑家一时没了顶梁柱,这才轮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叔叔主持大局。
  她话里的意思露骨,郑安桐却并未生气。锐利的眸子扫过她,他声音低而稳:“小辛,不要与我为敌,我并不想伤害你。”
  辛甘“嘭”一声放了酒瓶,人站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无平常的媚色,锐利明亮的俯视着他。
  “坐下!”郑安桐神色未变,抬眼静静看着她说。
  “你让我觉得反胃,我怕当着你的面吐出来,太不好看了。”辛甘冷冷的说,“郑安桐,从你把‘宋氏’和雅琪拖下水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打算让你好过——你处心积虑要我离开他是不是?我偏不。郑安桐,你不必再顾忌,有什么卑鄙肮脏的手段,尽管使出来,赶快把我打进地狱吧,不然,我就要拖着你的宝贝侄子一起下去了~”
  她招来餐厅经理,“你们的白松露不错,打包一百份。”
  留下办公室地址给愣住的经理,辛甘回身向端坐不动的郑安桐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
  从餐厅出来,漫无目的的走了不知多久,双腿全无知觉了才找了家店坐下。
  环顾四周,有人行色匆匆,有情侣你侬我侬,她呆坐许久,越发茫然。
  郑安桐和他不是血亲,但郑安桐照顾了他二十多年,情谊更甚父子。郑翩然或许寡情冷淡,却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要他在郑安桐和她之间做选择,辛甘并不敢想结果。
  至少在她与他的十年里,从未见过他对谁比对郑安桐更忍让。
  她与他的十年……十年又怎样呢,不过同床,他们才是一家人。
  坐了够久,她起身要走,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常来的百货大楼。
  既然都来了……
  辛甘上到九楼的专柜,报了一个编号,漂亮的专柜小姐输入电脑后愣在那里,连连抱歉之后,请来了经理。
  “抱歉!”经理殷勤且为难的,“十分抱歉!辛小姐,这一款袖扣,已经停产了。”
  “什么?”辛甘觉得奇怪极了,低头认了认店里那富丽堂皇的图腾,她没有走错啊。“这袖扣是我去年自己拿图纸来定制的,只有那么一对,哪来停产的说法?”
  经理默然,神色为难。
  辛甘顿时懂了。
  “说话。”电话接通,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辛甘偏不说。
  “不说话我挂了。”
  辛甘慢悠悠的开口:“郑翩然,你不想要袖扣了?”
  静了静,他声音变得懒懒的:“扔的时候那么得意,现在想起来补偿我了?”他越说越轻:“我偏不给你机会。”
  幼稚。辛甘叹了口气。“既然不想要袖扣,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他淡淡的,说完不等她反应,挂了电话。
  哎哟这孩子害羞了呢~辛甘立即回拨。
  “你做梦!”
  挑衅完她直接拔掉了电池,有恃无恐——晾他一时半刻也收购不了中国移动。



5、第五章

  崔舜臣上头有包括崔舜华在内的三个哥哥,三个人的能力加起来也不如他的三分之一,他虽排行最末,却是整个崔家的希望,内定的接班人选。
  所以辛甘收到他遣专人送来的花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像她和崔舜华那样“久负盛名”的风流人物,破盖配烂锅,凑在一起,宋、崔两家当然乐见其成。
  可崔舜臣是谁?
  同样一个出身与名声都一塌糊涂的女人,塞给种马大儿子当然没有问题,嫁给崔舜臣做未来主母——崔家满门拼死也一定会毁掉她的。
  栽那株白玫瑰的花盆看上去是个挺值钱的古董,纯净干净的宝蓝色,漂亮极了,辛甘在上面弹指轻叩,听着那清脆声音,莞尔一笑。
  郑翩翩由秘书带进来,看到这样一幅美人赏花图,夸张的赞叹了一声:“姐,虽然我是仰望着你的美貌长大的,可还是时不时被你狠狠惊艳到。”
  辛甘头都不抬,“又有什么事情求我?”
  被她一语道破,翩翩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咬着唇,手上无意识的揪那盆白玫瑰花瓣。
  “翩翩小姐,”辛甘那位精英女秘书心疼不已,“这盆‘蝶吻’非常罕见珍贵,您手下留情!”
  郑翩翩委屈不已的收手,默默蹲在了辛甘转椅旁边。
  辛甘才不理她,向秘书勾了勾手指,开始杀伐果断的处理公事。
  翩翩小狗一样湿漉着眼睛,扯她衣角可怜兮兮的摇:“不要再和大哥闹别扭了啦~他最近心情好差哦~”
  “是吗,”辛甘签着文件,“真是个好消息。”
  “可是我答应了学长,大哥会出席我们的台庆活动,现在他心情那么差,我怎么敢开口嘛!”翩翩哀怨不已。
  她在一家电视台实习,这个月底是电视台二十周年庆典,领导是她的学长,知道她是郑家的大小姐,把邀请抽奖嘉宾的任务交给了她——若是真能邀来郑翩然,以后就再也不愁广告经费了。
  “大哥这几天太可怕了!简直是残暴!翩怀前阵子撞了车,被骂的半死不说,到现在还在家里关禁闭。我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郑安桐一生心血除了郑氏,就只有郑翩然,他这一双子女,倒是郑翩然带在身边约束的时候比较多。
  辛甘停下笔:“翩怀受伤了?”
  “和另一个败家子飙车,两辆车都毁了,他小伤,对方比较惨啦。”翩翩不以为然的说,又抓着辛甘的手蹭,“姐~你帮帮我啦!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我暗恋我学长很久了啦!”
  “好了,拿上去给董事长签吧。”辛甘将签完的文件与那盆白玫瑰一起推给秘书,“这花送你,你不要就替我扔了。”
  秘书咽了口唾沫,抱着花盆游魂一样游了出去。
  “姐~~~”翩翩坚持不懈的摇尾撒娇。
  辛甘摸摸她的头。
  “替你找一个比郑翩然更适合这差事的人,怎么样?”辛甘对她眨眨眼,“现在,坐到那边去,安安静静的等我做完事,我带你去吃晚饭。”
  电视台员工里一大半都是花红柳绿,请个言情小说标准男主到场抽取灰姑娘,共舞一曲,比爱帕爱疯可刺激多了。
  郑翩然这种幼稚闷骚又生人勿近的别扭冰山型,才不适合呢!辛甘琢磨着,拥着陌生而激动的姑娘翩翩起舞这种事,谁能比G市第一种马更拿手呢?
  **
  满桌子落满了翩翩眼里冒出来的粉红星星,辛甘后悔不已的闭上了眼睛。
  下午还在她办公室为郑翩然求情的人,这一刻为色所迷,早就将什么大哥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崔舜臣啊,一记笑容抵得上十台发电机。
  “翩翩……”辛甘出声提醒快要流口水的人。
  “姐,”小女孩一眼不眨的盯着崔舜臣的俊脸,表情梦幻,“你真的好有眼光哦!他比我大哥合适多了啦!”
  一口鲑鱼顿时卡在了辛甘食道里,她郁闷的伸手拿水杯,却碰到了先她一步的崔舜臣的手指。辛甘立刻缩手,他温文一笑,将水杯放到她面前。
  “能看出这一点,翩翩你也很有眼光。”他转头,不徐不缓的对郑翩翩说。
  这一回,辛甘默默的伸手拿的是纸巾了——喂,大人有没有教过你在别人喝水的时候说笑话,是不对的……
  “呃……”郑翩翩虽然花痴,却机敏的很,“我的意思是,崔先生你比我大哥更合适当台庆嘉宾啦!呵呵,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姐哦?”
  辛甘默然,心想那是你没见过他多话的时候。
  不过郑翩然多话的时候,翩翩是永远没机会见到的。
  那些旖旎昏沉里,低哑而滚烫的话,他的轻笑……
  辛甘口干舌燥,后背整片都麻了。
  崔舜臣见她面色古怪,又忽然红了脸,关切的低声问:“辛甘,你怎么了?”
  “没事,”辛甘毫无食欲的放下餐具,“你刚才说了一半——崔舜华他怎么了?”
  她约的是种马,怎么来的是白马?
  “哦,他最近可能要结婚了,脱不开身,”崔舜臣看她并无异常反应,柔和一笑,淡淡一笔带过,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我替他来赴约吗?”
  “当然不是。”辛甘当然得否认。
  崔舜臣却很明显的高兴起来。“那就好。”他举杯与她轻碰,眼睛一刻未曾离开她,仿佛以她下酒,一口喝下了那杯色泽迷人的红酒。
  郑翩翩旁观着这一幕,心惊肉跳。想到自家那个手段变态的大哥,崔舜臣那方才还光芒万丈的温柔笑容,顿时就怎么看怎么是个悲剧了。
  **
  辛甘料想翩怀不会在郑家老宅养伤,打了个电话给陈伯,人果然是在郑翩然那里。
  辛甘开车过去,停满了各款各色宾士的车库里,一辆粉红颜色的夹杂其间,相当眼熟。
  绕过等在正门口的陈伯,辛甘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
  雅琪的声音她听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种像此刻从房中传出的:娇媚、柔软、很努力的扮作成熟大人,却又带着她惯有的娇憨之意。
  她在笑,欢快而羞涩。
  辛甘伸手推门,心上在那一刻,没有血液流经。
  如果真是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对她而言,对这十年,是多不幸、而又多幸福的事情呢?
  其实辛甘,从未真的想过拖他一道下地狱。
  可惜并不是郑翩然——左腿吊着石膏的翩怀依然英俊的不像话,雅琪正喂他苹果,整个人依在他怀里,散发着比苹果更甜的香气。
  辛甘敲敲门,小情侣一道看过来,俱都傻眼。
  雅琪率先反应过来,涨红了整张脸,拿了包和外套,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翩怀“哎”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辛甘:“小心肝,你怎么来了啊……”
  辛甘倚在门上,笑而不语。
  “借过。”身后忽然有人淡淡的说。
  辛甘侧身回头。
  千种风情也只在那一眼。某人明明已竭力面无表情不看她,却还是没忍住,停顿了几秒他生生别开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有郑翩然坐镇,翩怀规矩的简直拘谨。辛甘削了苹果递给他,他看着堂哥的脸色,手指在被子上抠啊抠啊的,硬是不敢接。
  辛甘觉得好笑,转身先递给面无表情的郑翩然,他抬眼瞥了瞥她,接过来,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翩怀接了第二个,稀里哗啦啃的别提有多响亮。
  “小辛——姐”,郑翩然咬苹果的动作微一顿,翩怀立即的改了口,“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有人想让我知道,我怎么敢装作不知道呢?”辛甘柔声对他说。
  她背后,那人冷哧了声。辛甘转身,大大方方直视他:“怎么?”
  郑翩然将干干净净的果核投进墙角的纸篓,漂亮利落。接过陈伯递来的热毛巾擦拭着手指,他垂着眼,嘲笑的神情:“你知不知道、‘自作多情’四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辛甘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这一向对我有情的人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自作呢?”
  郑翩然站了起来,扬起嘴角,勾魂动魄的笑了起来。
  翩怀蒙在被子里咔嚓咔嚓的猛啃着苹果,脑门上直冒汗。
  小心肝真是一如既往的猛,他长到这么大,敢把他家大哥惹毛还能幸存的,除了他爹,就只见过她一个活着。
  室内气压越来越低,气氛压抑的不得了。
  “喂……你们两个顾及一下病人的感受好不好啊……”苹果核都啃进肚子了,郑翩怀弱弱的爬起来劝架,“大人吵架对小孩子身心健康发展很不利的……”
  辛甘横了郑翩然一眼,不屑的“切”了声。她转身安慰可怜巴巴的“孩子”,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翩怀感动死了,一时惬意,忘形的贴上去,可那怀抱还未至,就已空——他抬头,人已经被大哥打横抱在怀里,掠走了……
  寂寞空虚恨啊……郑翩怀埋进被子里,痛苦的呜咽了声,证明自己清白有那么多种方法,干嘛非得选拆散他和他家小女朋友那种呢?
  大哥真是太幼稚了!


6、第六章

  被按在门后,裙子从V领那里被他单手撕成了两片。
  他捞起她一条腿扣在自己腰上,挺身慢条斯理的挤了进去,堪堪才过半她就吃不住,低声喊“不要”,却被他扣住手,反而狠狠一记到底。
  辛甘眯起了眼睛,仰着脸直吸气。
  “不是说忙都忙不过来,怎么还饥渴成这样呢?”他酣畅淋漓的解了解馋,伸手下去,在她费力吞吐自己的地方轻揩,将湿亮手指凑到她面前,低喘着问她。
  辛甘熬过那一阵魂飞魄散,歪在他肩头急促的细细喘着气,他挑衅,她笑,忽然颤颤的伸出粉红色舌尖,在他指上慢慢舔了一下。
  身下还在收缩的某处,敏感的察觉他的反应,她笑的更媚,抓住他手指像抓住最爱口味的棒棒糖……郑翩然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剧烈。
  她心满意足的舔着嘴角,郑翩然缓缓睁开眼,让她看清楚他眼里如岩浆翻滚的热切,“谁准你吃的?”他揉着她红肿艳丽的唇,轻声而危险的问,“还给我。”
  ……
  郑翩然商人天性,借一还十,还加收了极繁重的利息,辛甘“还”的筋疲力尽,几乎被掏空。
  终于结束之后,她酡红着脸窝在他心口,昏昏欲睡。
  他在她鼻尖上咬了口。
  她赶苍蝇一样挥了挥,被他抓住,一根根手指的啃。
  “喂……”辛甘困难的睁开眼抗议。
  郑翩然精神的很,咬着她指尖嗤嗤的笑,“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辛甘打了个哈欠,“没有。”
  手指被重重含住,她只好打起精神想了想:“下一次,不要再迁怒翩翩和翩怀,他们够怕你的了。”
  话音刚落就被他翻身压住,他纵情过后眼睛湿湿凉着,紧紧的盯着她,“你还打算有下次?”
  “唔……”辛甘被他压的喘不上气,昏昏沉沉的就说:“小吵怡情。”
  她语出无心,身上的人却一僵。她正要睁开眼,他忽然俯身,密密麻麻吻的她透不过气来。
  “又来……”辛甘无力的躲着,哀哀的叫,“休息一下嘛!”
  “我警告过你的,不要再落在我手里。”他嘴里含着,模模糊糊的轻笑说。
  话虽这样说着,他在她身上的动作却罕见的温柔,辛甘怀疑的探下手去,又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他笑的十分之开心。
  “变态!”辛甘觉得自己又被他耍了,愤愤的小声骂。郑翩然分开她腿挺身进来:“这样会不会更变态?这样呢?或者这样?”
  “……郑翩然!”
  **
  手机响时已是夜半,他睡的正好,辛甘轻拿开他的手,却被他压的更紧,睡意浓浓的声音,不悦极了:“别管它。”
  “这个时间一定是有急事。”她在他唇上印了一记,“你先睡。”
  他哼了声,总算移开了压着她的半个身子。
  “喂?”辛甘关上浴室的门,声音仍然压的很低。
  雅琪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的说:“……快回来……我爸爸把妈妈打了……呜呜呜……”
  “别哭,”辛甘听着她那边隐约传来的争执声,很是头疼,“雅琪,你现在回房间去,不管他们怎么吵都不要出来。”
  “……可是我好怕……”宋雅琪放声大哭。“你快回来!”
  郑翩然家奢华的浴室,四面都是镜子,辛甘无从闪躲的看向镜中自己已然妥协的神情。
  “好,我马上回来……你别怕。”
  从浴室出去,就见郑翩然穿了条睡裤坐在床边,辛甘若无其事的从衣柜里拿衣服穿上,裤子刚提上一条腿,他危险的贴了上来。
  “我现在放你走的话,会不会太好说话了点?”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手指微动,她刚扣上的扣子全都被解开。
  辛甘转身将他推开了一点距离,“我急着赶回去看热闹。”
  “看热闹的人可不会有你这种表情,”郑翩然手臂一收便将她抱回床上,“我劝你,最好别做傻事。”
  “你怕我吃亏?别逗了,雅琪和她妈妈绑一块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辛甘用力推开他,坐起来将衣服重穿好,“还有,你对郑安桐言听计从、承欢膝下的时候,我可从来没说你傻。”
  郑翩然顿时沉默。
  她穿好鞋子站起来,对闭目躺着的人说:“我的意思是,你有家人、我也有,我想你能体谅吧?不要生气,拜拜。”
  卧室的门开了又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远。
  郑翩然慢慢的睁开眼,静静盯着天花板,忽然他冷笑了一声,拎过尚留有她余温的枕头,重重掼下床去。
  扯起被子翻身睡觉,半晌,他自己的那只枕头也被他摔了出去。
  **
  从大门进去就听到客厅里摔东西的清脆声音,宋太太尖声的叫着,宋业航沉闷的怒吼声像头困兽发出的一般。
  雅琪没有听她话,正守在门口,听到她进门的声音,极为无措的看向她,立刻的跑了过去。
  辛甘拍拍她,她孩子一样的抹眼泪。
  “雅琪!”宋太披头散发,左脸上掌印已经肿了起来,疯子一样,“雅琪你这个瞎了眼的白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
  “闭嘴!”辛甘蓦地大喝一声,宋太一时怔住。
  “看我不顺眼,冲着我来,少在那边指桑骂槐的!”辛甘将雅琪推上楼去,她走到宋氏夫妻之间,冷声问:“爸,你们在吵什么?”
  宋太回过神来,连连冷笑:“你还有脸问!”
  宋业航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才说:“雅琪说……她要和郑翩怀订婚。小辛,你知道这件事吗?”
  辛甘没有想到雅琪和翩怀进展的这么快,“我也是刚刚知道。下午我在郑家遇到她,她和翩怀在一起。”
  宋太尖声打断:“你为什么去那里?你去郑家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辛甘毫不客气,“你是谁?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你去勾引郑翩然!”宋太指着她,尖厉的指甲恨不得戳破她的脸,“不要脸的烂货!”
  宋业航猛的站起来,宋太后退一步,“干什么?!你又想再打我一巴掌吗?!”
  宋业航眼珠血红,一字一顿的对她说:“你立刻闭嘴!不许你再对她多说一个字!”
  “我说的都是事实!她就和那个生下她的女人一样,是个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贱货!”
  宋业航扑了过去,揪着她领子将她一把提起,手已经高高举起,却又放下。他脸颊上的肉抽动,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女儿都像妈妈,”辛甘这时在一旁凉凉的说,“所以,雅琪那么不招人喜欢呢。”
  宋太推开丈夫,甩手便要给她一个耳光,辛甘利落的向后让了让,宋太便扑倒在茶几上,大概是撞到了胸口,她捂着心缓缓跪倒。雅琪从楼上扑了下来,扶起妈妈,恨恨的将辛甘推倒在沙发里。
  “早这么有种,哭着求我回来干嘛?”辛甘站起来,冷冷的看着雅琪,“你现在当着你妈的面,说清楚:是郑翩然不喜欢你,还是我勾引他?”
  “都不是!”雅琪擦了眼泪,大声对父母说,“是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郑翩怀!”
  “你疯了!雅琪!”宋太推开女儿的手,终于哭了起来,“郑翩怀有什么?要钱没钱、要地位没有地位!郑家以后是由郑翩然继承的!郑翩怀那个小子,甚至不是郑家的子孙!雅琪你疯了!”
  “郑翩然有钱有地位有继承权,但是他不爱我。”雅琪对宋太说话,眼睛却紧紧的看着辛甘,缓缓的说:“妈,我绝不会像你,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宋太动容,掩面大哭。连宋业航也怒意消退,看着拥在一起痛苦的妻女,他神色歉疚。
  辛甘默默拿了外套出去。
  留那一家人哭也好和解也罢,都与她无关。
  郑翩然说得对,她这个时候跑过来,可不就是做傻事么?她能在他面前虚着胆子称他们是“家人”,可整个G市都知道,她是前任宋太太红杏出墙的产物,与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的出生充满了荒诞、背德、不贞、抛弃……她就是与这些阴暗的词语作伴长大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家人”。
  那个最该无私爱她的人,十月怀胎生下了她、为她取名令得全世界都唤她心肝,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抛弃了她,毫不犹豫的,从未回头。那以后她在宋家生活,以一个不明不白却又令宋家全家蒙羞的身份,直到她爬上了郑翩然的床。
  爬上了郑翩然的床,她从此不再害怕宋家人的白眼,但也彻底的葬送了本就已希望飘渺的美满姻缘。
  谁敢娶郑翩然的女人呢?哪怕只是他睡过又不要了的。
  谁又愿意娶一个她这样出身与经历的女人呢。
  连崔舜华那样无可救药的种马,崔家人都是看在宋业航提出的合作方案面子上,才勉强将就她的。
  她的人生还有那么漫长的许多年,却已经不能奢望找一个平凡普通的好人,寄托一生。
  想到寄托一生,难免就想起那一张夺目冷峻的脸来。路灯向后倒去一盏又一盏,凌晨无人的环城公路上,只有一辆车一圈又一圈的转,辛甘想起郑翩然,在这冷冽的夜风里,无奈而径自的微笑起来。


7、第七章

  崔家新近归国的崔小公子担任电视台嘉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G市。
  闻风而来的不止是其他台的记者们,更有许多有意向崔家与崔舜臣示好的商人,一掷千金投了广告费,换取周年庆典的入场券。
  电视台未来一年的广告预算任务都超额完成了,翩翩暗恋的学长,拍着她的肩温柔的鼓励了她,小姑娘开心的不得了,送了辛甘一大盒各式各样的罕见糖果,又非要拉着她一道共襄盛举。辛甘到的晚,未免打扰,没有去前面的贵宾区,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崔舜臣正回答司仪的调笑,诚恳而正经。台上的灯光洒在他眉眼肩头,远远望着柔和而赏心悦目。
  辛甘渐渐出神。
  拥有着那样漂亮笑容的男孩子,坦荡、干净、温暖,竟喜欢着她,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与郑翩然那个暗黑系的家伙纠纠缠缠十年,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与坦荡、干净、温暖这三个词打交道。
  但是……但是夜的魅惑,走在阳光底下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他给她的,无人能替。
  真奇怪,辛甘托着腮笑起来,在这样的场合里,居然这样深切的想念起郑翩然来。
  台上的气氛已经到了最高潮,崔舜臣抽出了五个大奖,其中四个小姑娘放弃了奖品,换与他一支舞,正乱作一团的抽签排序。
  司仪的声音,激动的有些走掉:“最后,特等奖,我们有请——IMF总裁郑翩然先生!为我们抽取!”
  全场一阵鸦雀无声。在这个城市,IMF与郑翩然三个字所代表的涵义,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震撼。
  震惊过后,口哨声与欢呼声震的辛甘耳朵里嗡嗡的响,她揉着耳朵看向台上,挺拔的男人,竟穿了最正式的燕尾服,黑衣白衫,信步从容,踱着金边一样吸引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有种男人比如郑翩然,天生就是用来崇拜与臣服的。
  司仪双手捧起了装有员工号码的抽奖箱,郑翩然却示意他将话筒递来。
  他微低头,就着司仪举话筒的手,目光锁住后排某一处,嘴角轻扯:“我的舞伴是——辛甘。”
  此言一出,底下激动的等中大奖的女孩子们顿时炸了窝。司仪本想提醒他规则,话才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人敢质疑郑翩然。
  一束追光全场晃过,找到了辛甘,全部的目光都随之看向那道白光中心:红裙在月白色的强光下,艳丽的惊心动魄,不过那人更夺目,红颜黑发,瓷肌星眸,静静坐在所有人的惊叹当中,那种从魂魄中散发出来的美,强烈到不能用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
  耳边嗡嗡回荡着他那声“辛甘”,她正看他,迷惘极了的神色。
  他其实极少叫她的名字,在一起时不需要,不在一起时……他们这十年,不在一起的时间极少。
  郑翩然优雅从容的走到台边,长腿一迈跃了下去,那动作引起一大片的惊呼声,他踏着所有的声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隔着一臂远,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撩一撩头发,然后潇洒的走掉——辛甘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怀里随着音乐旋转。
  “我以为你会矜持一下。”他拥着她,在她耳边低低的笑。
  辛甘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她更深的埋进他怀里,“可你也太他妈给力了,这么梦幻的场景拒绝掉,我一定会折寿。”
  他低声的笑,竟反常的没有与她抬杠。
  “你怎么来了?”辛甘抬头,笑着问道。
  场中灯光太美,她双眼亮的像天边繁星,郑翩然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印了下。
  那动作太近似于温柔了。辛甘怔了一下,错过了一拍舞曲,踩的他闷哼了一下。
  “忽然想跳舞,就来了。”他云淡风轻的答。
  辛甘笑起来,从他臂弯里旋出去,裙摆飞扬的形状如开到酴醾的花,郑翩然眼底一黯,接着手臂一紧,那花便又旋回他怀里盛放。
  这时已经没有人与他们陪衬,铺天盖地的光亮以外,只有他与她,肆意无忌的黑色、与浓墨重彩的红。
  “心肝,”他在她耳垂上印了下,轻而飞快的:“十年快乐。”
  大半曲优美的华尔兹都已跳完,那一对却在这时,在明快的舞曲之下,拥在一起跳起了慢摇。
  郑翩然一只手轻轻扣在她脑后,将她完全拥在自己怀中,辛甘伏在他心口,眼泪将他的衬衣打湿了一大片。
  原来他也记得。
  十年前的今天,她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爬上了他的床。
  十年了,她当初想要的,他十倍百倍的给了她,时至今日,两人之间,郑翩然从未有半点亏欠于她。
  若还有不满足,只能是她自己不知足。
  他低头在她额角亲吻,“不要哭了。”
  辛甘伸手抱紧了他。
  “谢谢你记得,”她哑声低低的说,“……翩然。”
  ……
  那对天作之合在聚光灯下旁若无人,周遭围观群众反应各不相同。郑翩翩双手攥拳、如痴如醉:“学长!”她靠了靠边上的领导,自豪不已的:“那是我哥哥~”
  领导叹了口气,“他也是我们最新任的大老板。”
  “什么?!”
  “我刚刚收到的消息,郑先生收购了我们电视台。”翩翩好不容易接近了的学长,此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翩翩,台长刚才通知我,你明天起不用再跟着我实习了。”
  “……”转正且升职了的翩翩姑娘,丝毫没有兴奋之情的,哀怨无比的目送了学长失落的背影,又哀怨无比的看向场中那对金童玉女。
  红颜祸水、烽火戏诸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哥!你是个幼稚又爱乱花钱的变态!大变态!
  **
  郑翩然在他那个比游泳池还大的浴缸里泡澡,辛甘在花洒下随便冲了冲,被他调戏了两句,伶牙俐齿的回嘴,气的他够呛。未免被他拖进浴缸淹死,她赶紧擦干跑了出去。
  卧室里一片凌乱,陈伯回老家看新添的小孙子去了,里面泡澡那个变态不允许其他人进出他房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拾过。
  辛甘把半干的长发绑起,顺手替他归置了一下。
  郑翩然懒洋洋踱出来时,她正将几本杂志归成一叠,穿的是他的浴袍,伸手间滑落露出纤细的肩与玲珑锁骨,她拉好,又将无意散落的发拢回耳后,侧脸光洁而柔和,神态宁静。
  郑翩然默默站在那里,不敢走过去惊动她。
  辛甘将抱枕放回沙发上,回头发现他站在那里,一笑说:“喂!我肚子饿了。”
  他走过来,抱起她圈在腿上,“嗯”了声,“我也饿了。”
  辛甘回头斜了他一眼。
  这家伙,怎么莫名其妙心情这么好。
  **
  陈伯几天之后回来,第一件事便去郑翩然的房间,郑翩然正在沙发里看文件,优雅的翘着脚,见他进来眼也不抬,却不准他收拾乱成一片的房间。
  “……少爷。”陈伯淡淡的。
  郑翩然挑眉,“恩?”
  “没什么。”陈伯叹了口气。
  好在辛小姐这段时间来的勤,否则这房间得成什么样?
  还好意思平常总是一副洁癖的样子。
  少爷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您已经长大很久了您不记得了吗?
  “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郑翩然眼睛还在文件上,忽然的开口问。
  陈伯想了想,“天使般的纯洁。”说完他看了少爷一眼。
  郑翩然半晌微微笑起来,冷而不屑的。丢了手中文件,他坐起来,将一叠杂志弄乱散在地毯上,才出了口气一样,又渐渐的面无表情。


8、第八章

  顾沉沉约见的时候,辛甘还觉得奇怪,距离上一回见她已有一段日子,本以为她销声匿迹回去念书了呢。可等见了面,辛甘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那个人处心积虑这么些年,既然祭出了杀招,怎么可能允许棋子回头?
  面前的脸,除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如她在镜中一样,辛甘牙关紧的无法说话。
  顾沉沉抚着自己专程去美国动刀的脸,绽开一个练习了千百次的笑容,令辛甘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觉得确实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觉得呢?”她笑着说,“你的五官的确美到极点,我把你的照片拿给那个整容医生的时候,他赞不绝口,说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东方面孔。”
  辛甘耳里嗡嗡的,只看见顾沉沉的嘴一张一合。
  “她疯了是不是?”辛甘艰难的开口,眼睛睁的很大,紧盯着面前的脸,“顾沉沉,你为什么要听她的?你明知道她不是为了你好!”
  “你省省吧,我妈妈不为了我好,难道会为你好吗?”顾沉沉皱眉,这些动作原本都属于辛甘,而她现在学来,惟妙惟肖。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一定会当郑太太!你一辈子肖想不了的头衔,将为我所拥有——你看看现在的我,”她婀娜转身,回眸浅笑,辛甘额上的冷汗滑进眼睛里,疼的她闭目捂眼。
  “现在的我,比你年轻,和你一样美丽,还拥有你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连声音都刻意的压低成她的,顾沉沉得意极了,“他有什么理由不要我?”
  辛甘捂着眼睛的手颤的控制不住,明知道她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出丑,就是没有力气回击。
  “辛甘?”崔舜臣的声音,像射过层层云翳的阳光,辛甘抬起头,几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是你!”
  “我路过,远远看到你坐在这里,就进来看看。真的是你。”他礼貌的向顾沉沉点了点头,目光立即又落回辛甘身上。
  顾沉沉仔细分辨着他的表情,扬起笑容问:“崔总,好久不见,会不会是把我认作她了呢?远远看到的话,应该很像吧?”
  崔舜臣顿了一下,依旧礼貌的微笑着:“现在这样仔细看,是有一点像。”
  英俊的脸,诚恳的语气,令顾沉沉漂亮的笑容干在脸上。
  辛甘站起来,轻声问崔舜臣:“你开车来的吗?送我一程可以吗?”
  “当然。”崔舜臣绅士的替她拿过包与大衣,将她让在内侧,向外走去。
  顾沉沉在他们身后冷笑连连,辛甘拐过一个弯,抓来一个服务生,塞给他几张钱,报了顾沉沉所在的桌号,“我妹妹今天没吃药就偷跑出来了,现在我有急事,麻烦你帮我送她回医院。”
  方才她与顾沉沉这两张脸对坐着,整个咖啡厅的服务员都已经偷偷议论过,此时听她这么说,当然深信不疑。
  “如果她反抗说胡话,麻烦你通知120,给她打一针就好了。”
  **
  崔舜臣的一切都和他人一样沉稳温柔,车里柔和的香氛令辛甘狂跳不已的心稍稍安定,他拿了瓶水给她,顺手打开车载音响,缠绵动人的法语歌轻而流畅,又令她好过许多。
  “你刚才那样……顾小姐会不会有麻烦?”他忍不住问。
  “她自找的。”辛甘冷笑,“你看到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崔舜臣发动车子,“动人的让我心碎。”
  他在国外长大,中文只能算通顺,“动人”这个词在这里其实用的并不准确,但却比其他温柔或华丽的词,更足够表达感觉。
  “上一回电视台周年庆的事情,很抱歉,”辛甘看着窗外,有些出神的轻声说,“我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告诉你。”
  “翩翩前天已经请我吃饭赔罪。”崔舜臣笑起来,车内一时阳光普照,“是我大意了,郑总爱一掷千金,在这个地方其实人人皆知,我实在应该做足功课。”
  辛甘静下来才觉得头疼,此时无意再与他纠缠,随便指了指前方,“麻烦你在那个路口停下来。”
  崔舜臣靠边停车,她下车,车窗降下,他越身叫住她:“辛甘!”
  “辛甘,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明明是她站在车外阳光下,他在车里,辛甘却觉得光线是从他那里来的,自己被他一点点的照耀。
  “真的不问啊?”他假意失落,可立刻又扬起笑容来,“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个洗手间外面,你推开门又退出来,我看到你脸红了。”
  当时他是被派去阻止里面的荒唐,就见那个传说中声名足以与他大哥匹配的辛甘,误闯之后无声快速的向后退,那张一如传闻中的绝色脸蛋,侧面晕起浅浅的红,她皱着眉,可爱极了。
  崔家小公子那时候心里立即掠过一个念头:这张令他怦然心动的害羞的脸,决不能是他未来大嫂的。
  “崔舜臣,”辛甘声音有些干,“谢谢你。还有……再见。”
  **
  终年不见阳光的人,忽然这样走在三月温柔的太阳与风里,忽觉错过许多,惋惜不已。
  这样令人浑身轻快的空气,在她深陷那些黑暗纠葛之时,不知错过了多少,真是可惜。
  咖啡馆已经在身后很远很远了,心头那股比恶心更重的情绪,却依然沉沉压着,辛甘走不动了,在路边小公园里坐下,这时正是人们都在办公楼里最忙的时候,这里四周没有一个人,安静极了,她既享受又害怕,手机捏出汗,滑滑湿湿,她手指在上面无意识的划着,划到了郑翩然三个字。
  “嗯。”他接她的电话,从来就不好好打招呼。
  “……你在哪儿?”
  “怎么了?”郑翩然轻笑了一声,“想见我?”
  辛甘沉默。不知该向他说什么,只好就这样沉默着等他挂电话。
  郑翩然任她沉默了许久,说:“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没什么事情,晚上见。”
  “那好,晚上见。”他顿了顿,等她先挂了电话。
  他接完了电话,郑宅的所有人,才又继续各自手上的活,偶尔发出几声轻响。
  顾太太将手上的帐交给管家,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你叔叔昨晚还提起你,今天你就回来了。”
  郑翩然“嗯”了声,接过陈伯手里的茶。
  顾沉沉这时进门,怒气冲冲的表情,顾太连忙向她招招手,“沉沉,翩然来了。”说完她看向郑翩然,曾名动全城的美目当中,饱含期待。
  顾沉沉连忙整理微乱的头发与衣服,与顾太太一样,极期待的走了过去,矜持的轻声“嗨”——郑翩然抬眼,淡淡对她点了个头,虽笑的十分动人,目光却未在她脸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顾沉沉脸不敢置信,愣在那里,脸都白了。顾太太也是失望极了,但毕竟久经阵仗,美目一沉,她不动声色的向女儿使了个眼色,顾沉沉深吸了口气,颤颤走开了。
  “翩然?”顾太太坐到他身边。
  郑翩然翻着报纸,和颜悦色的“嗯”了声,良久她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皱了皱眉,抬头轻声问她:“您还有什么事?”
  顾太太浅浅的一笑,“翩然,你没发现我们沉沉有什么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郑翩然似乎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答道:“没有。”
  饶是顾太太已有备而来,也还是瞬时变了脸色。
  郑安桐这时从楼上下来,郑翩然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站了起来。
  “翩然,”郑安桐心情好极了,“早上乡下打了野兔子送来,你留下吃晚饭。”
  “知道了。”郑翩然混若无事的坐下继续看报。倒是郑安桐看出顾太太表情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顾太太勉强的笑了笑,以目光示意他。
  郑安桐立即便明白。他没有吃惊,他早料到,不要说顾沉沉整容,就是顾沉沉披上了辛甘的皮,郑翩然除了杀尽天下人陪葬,也是无动于衷的。
  这小子从小认定一样东西就再无反悔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郑安桐叹了口气,顾太太便立刻借张罗晚餐走开了。
  “翩然,”郑安桐又叹了口气,“你想这样一直拖到我死吗?”
  郑翩然合了报纸,“我已经很配合。”
  “那么和她彻底分开,不要再见面了。”
  “我做不到。”郑翩然干脆且坦荡的回答。
  “你必须做到。”郑安桐沉默了许久,站起来拍了拍侄子肩膀,“好了,以后再说。吃饭了,走吧。”
  “叔叔。”郑翩然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背对着郑安桐,他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情感,“她是我的底线,求您别碰。”
  郑安桐站在那里,很久才说:“知道了。吃饭吧。”


9、第九章

  辛甘回到办公室,腿软的连自己那张舒适的转椅都走不到,深深坐进会客区的沙发里,双手撑在额头上闭目休息。
  秘书进来,见她那样不由得一怔,“辛总?您没事吧?”
  辛甘抬头,“没事。你有什么事?”
  “您走之后,董事长召开了一个会议,这是会议文件,请您过目。”
  辛甘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接过来一看果然——“宋氏”要与“郑氏”合作,合并收购远在西藏的一个项目。
  “董事会怎么说?”
  秘书迟疑了一下,“大家意见都很一致——支持这项收购。”
  辛甘咬了一下唇,神色阴霾。
  趁晚饭前她赶回宋宅,宋家一家三口都在,她劈头盖脸的就问宋业航:“为什么和‘郑氏’合作?郑安桐许你什么了?和雅琪、翩怀有没有关系?”
  “你这孩子,”宋业航皱眉,“坐下再说。”他转向宋太,“去给小辛添副碗筷。”
  “不用了!”她两手握拳“嘭”一声俯冲在桌上,“你告诉我郑安桐许你什么条件,我立刻走。”
  宋雅琪忍不住站起来:“喂!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啊!”
  “闭嘴!蠢货!”辛甘忽然的大怒,吓的雅琪僵在那里,她又继续咄咄逼人的向着宋业航,“爸,郑安桐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和他合作,他死后会把郑家传给郑翩怀,风光迎娶雅琪做郑太太?”
  此话一出,宋太和雅琪都愣了,三个女人一齐看向宋业航。
  宋业航沉默的掏烟,却被劈手夺下,他愤怒的抬头,辛甘毫不示弱的盯着他的眼睛。
  “郑安桐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清楚。他守了郑家二十几年,以他的偏执,临了临老,怎么可能改变心意?就算今天郑翩然死掉,他也不可能把郑家传给别人。”辛甘按着宋业航的手,一字一句,“爸,立刻撤销那个合作案。”
  宋业航拿开女儿的手,点了一支烟。
  “你从今天起休假,不用再回公司了。”他在烟雾里低低的说,“小辛,不要再管这件事。”
  “爸……”
  “坐下吃饭吧。”
  辛甘面色变幻,站在那里不动。
  雅琪拉拉她袖子,“先吃饭吧……你别担心了,我和翩怀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变。”
  辛甘抽出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郑翩然正开着视频会议,门一开,她走了进来,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边上自己玩儿去,辛甘白了他一眼,找了本书靠在贵妃榻里懒懒的翻,离他远远的。
  她这么听话,有人觉得不习惯了,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辛甘背对着他,那目光锐利如针刺,她扔了书坐了起来。
  郑翩然抱肩,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辛甘绝不辜负他那个邪恶的笑容,一边走向他,一边毫不含糊的解扣子,地板上蜿蜒了一路从外套到腰带,最后她爬上宽大书桌时,黑色蕾丝打底外,身上只剩下一件解开了大半扣子的白色衬衫。
  郑翩然迅速将摄像头按倒,维持着耳麦里冷静的声音,他伸手,将她直接从书桌上面扯了下来。
  他手指灵活的探入,辛甘吸了口气,抬头用口型无声的问他:“还有多久?”
  他挑眉,她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忍耐的趴回他怀里,难耐的蹭。
  郑翩然笑出声来,一伸手直接关了电源。
  辛甘得逞,闷闷的笑,头发乱了脸也笑红,他捏着她下巴抬起,一低头吻上去,她乖顺的回应。
  书桌宽大是很好,可惜太硬,她后背蹭红一片,被他翻过来,细腰翘腿的跪在上面,可没多久膝盖又受不了,她趴在文件堆上哭的直颤,郑翩然受不了,一把扛起她,走向刚才她坐过的那张塌。
  她是一好了伤疤就忘疼,榻上软软的舒服极了,有了余力就去招惹他,郑翩然是什么人?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何况她这样有心找死。
  “你不想活了?”他吃饱喝足,将奄奄一息的她从身下捞上来,低低笑着问。
  辛甘浑身没一块好肉了,趴在他身上散了骨头一样,半晌才攒够力气说:“我被停职了,明天不用上班。”
  他手指在她背上轻揉着,舒服极了,她闭着眼睛正享受,忽然就听他问:“有哪里想去的,选个地方,我们后天出发。”
  辛甘睁开眼,“我不走。”
  他无声,揉的动作变成轻抚。这夜太醉人,寂寥就显得格外刻骨铭心,此刻怀里拥着她,冷静理智如郑翩然,也不由得一时凄然。
  就让她高兴些吧。
  “辛甘,”他搂紧她,轻声承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怀疑而警惕的盯着他看,黑暗里郑翩然心惊不已,未免被她看穿笑话,只好抓了她重重的吻下去。
  她挣扎,片刻他终于放开,她喘着气,声音嘶哑:“我不要……如果你要给我,请不要在这样的时候……郑翩然,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本来就是那样的……但是……但是我偶尔也会有不想犯贱的时候。”
  “不要说了,”他重吻住她,声音也有了些不稳,“是我不好……”
  **
  那样的夜晚,静谧安宁,没有抵死缠绵,只那一个眷恋的拥抱姿势到天亮,竟也令人觉得满足。
  辛甘醒的很晚,还未睁开眼,就觉得诧异。
  他的卧室里一向连一丝味道都不能容忍,哪里来的花香呢?竟然还这样满。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入眼之处,昨夜那浓郁的夜色,竟然被凝固被雕刻,被留在她面前,被盛放成一整屋的黑色玫瑰,露水从花瓣上滚落,像夜空中的流星,辛甘坐在全世界的流星滑落里,屏气凝神、静默无声。
  秘书在陈伯带领下敲门进来,被这铺天盖地的景象慑住,喃喃了声“天呐”:“全世界的Black Rosevil都在这里了吧……”
  陈伯十分谦虚的否认:“还没有。记录在册的数据里,还差一百四十二株,其中四十三株已经在空运来的途中。”
  黑色的玫瑰是全世界玫瑰中最稀有的,Black Rosevil,是这稀有之中的极罕见品种,据说每一株被培育出来,都会被记录在案。
  它的花语是: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秘书想起之前崔总送的那株白玫瑰,栽在极名贵的古董花盆中,蹁跹如蝶,纯洁如雪,小心翼翼。而如今面前这铺天盖地,每一株都被细心削去了根与刺,却不经意的散在床头被面、窗台与梳妆镜甚至地板上,毫不珍惜的姿态,偏偏每一朵花都是那样怒放着,如那最顽强的情感、最坚韧的向往、最沉默的……爱。
  那一个人,连送花这样浪漫的事情,都要做到最极致最强烈的霸道。
  辛甘已恢复如常,接过陈伯手中的温牛奶,她提醒她那位沉入幻想的秘书小姐:“董事长叫你来的吗?”
  “……是,”秘书小姐回神,递来一只信封,“董事长吩咐我送这个给您。”
  辛甘打开,是一张信用卡。
  “董事长说:趁这段时间您好好休息,想买什么、去哪里散心,都可以。”
  辛甘切了声,随手捡了支玫瑰捻在指尖玩。
  “辛总,您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我都替您收好了。”秘书小姐专业而尽责,“祝您度假愉快。”
  秘书离开,陈伯也转身,却被辛甘叫住:“他人呢?”
  平常赖床天下第一,她不起他绝对不醒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伯很恭敬的:“等您表扬等的抓心挠肝,一个小时前在健身房晨练,现在去找翩怀少爷麻烦了。”
  “啧,”辛甘掀被下床,“一天比一天幼稚。”
  “不,”陈伯依然恭敬的表情,“是一如既往。”


10、第十章

  郑翩然成名华尔街的那年,翩怀才上高中,对钱的兴趣远远不如对赛车的。第一年,郑翩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秘密的给他打来一笔钱,这一年之中,翩怀换赛车的速度快过换衣服。
  第二年,非但那笔钱不再来,甚至一直以来优渥的零花钱都被停止,翩怀抱着他心爱的车车们,流了几夜的眼泪。眼泪流干后他卖掉了其中几辆限量版的赛车,以此作为启动资金,忐忑的开始了人生第一场投资。半年后本金翻了几十番,郑翩怀赚到了人生第一笔巨款,赎回了所有的车,还买下了一家汽车制造工厂。
  而那时候,郑翩然已经是财富新贵的代名词。
  翩怀对大哥当初的手段铭心刻骨,时至今日在他面前谈及投资,仍心有余悸。
  而且大哥今天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有耐心,他才报了几个数据,那眉头怎么就皱了、手指怎么就一下下敲桌面敲的他小心肝都噗通噗通了……
  “心肝!”翩怀泪眼汪汪的看向姗姗来迟的救星,此刻只有吐舌头加摇尾巴才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意啊!
  话音刚落他就知道完蛋了,果然大哥轻扣桌面的指停了下来,接着慢慢的……握成了拳……
  我的被子在哪里快给我蒙住脑袋……翩怀绝望的颤抖。
  辛甘穿着郑翩然的毛衣,松松垮垮露着漂亮的锁骨,头发随意绑在一边,清爽居家的样子,郑翩然的拳渐松。她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牛奶递给他,他默默的喝,面无表情。
  “这支一看就是蓝筹股,怎么这么急抛出去?”随意翻了翻,辛甘笑着问,翩怀对着她底气足了许多:“连续几次小幅度回档,眼看整理在即,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脱手机会。”
  “我和你打赌,一个礼拜之内这支股票一定涨停。”
  “不可能!”翩怀对她的观点完全的不屑一顾。
  “赌不赌?”辛甘于挑衅之道最为拿手。
  “不赌不是男人啊喂!”
  这边两个人拍桌子下赌局,那边郑翩然抿着牛奶,淡淡瞥了晨光里容光焕发的女人一眼。
  **
  一周后。
  郑家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头埋在小女友怀里,鸵鸟一样屁股对外,整个人颤的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坑弟啊!
  那么大的公司,说收购就收购了啊!
  那么一支明摆着走下坡路的股票,说涨停就涨停了啊!
  说好的一个礼拜,这才第四天啊!
  大哥你坑弟啊!坑弟啊!!!
  “喂郑翩怀!”雅琪一边抚着他背,一边很气愤的,“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啊!”
  “出息是什么东西我才不知道呢!”翩怀抱着她腰不撒手。开什么玩笑!输了的人要一千米高空弹跳的!恐高症病人哪有出息可言啊!
  雅琪恨铁不成钢,被他紧抱着又觉心软不已,抬眼恨恨的瞪姐姐。辛甘倚在郑翩然身边,笑容美的发光冒泡。
  “大哥!”雅琪向郑翩然求饶,“她耍诈不公平!而且翩怀恐高……”
  他们玩闹嬉笑已有一阵,郑翩然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膝上笔记本,专注无比,这时雅琪这样说,他抬头微微一笑,说了四个字——
  “愿赌服输。”
  雅琪噎住。翩怀在她怀里直揪她衣服:“你怎么那么笨!那是幕后真凶啊真凶!”
  要不是IMF高调宣布即将收购,那支股票怎么可能涨停呢!
  雅琪气结,目露凶光,辛甘开心的不行,手指挑起她下巴,轻佻的:“小美人儿,不服气么?”
  “不服气!”雅琪打开她的手,“单挑你敢不敢?”
  “哟!”辛甘推郑翩然,“翩然,我有没有听错啊?”
  “没有,”郑翩然也笑起来,“你被下战帖了。”
  雅琪豁出去了:“我赢了的话,你不许再追究翩怀,要是输了,我和他一起跳——不过这次大哥不可以出手!我也不要翩怀帮我,就我和你单打独斗,怎样?”
  翩怀这时总算从她怀里出来,巴在后面猛点头。辛甘但笑不语,三人一起望向郑翩然,郑翩然牵过她一只手,低头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你高兴就好。”
  **
  夜深,宋家。
  雅琪将翩怀的印鉴与委托书一道交到辛甘手上,辛甘检查无误,将之与郑翩然那份放到了一起。
  “能行吗?”雅琪有些不放心。借打赌之名得来了两兄弟的股权委托,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在这一个月里面她们俩分别代表郑翩怀与郑翩然,全权操控他们手头的股票交易。
  辛甘停下了手上动作,“雅琪,你如果担心的话,可以现在就退出。郑翩然这份有‘郑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已经够我在‘郑氏’董事局说话。”
  雅琪摇头,“加上翩怀的百分之十,你才有绝对话语权。”
  辛甘看得出来她不安且焦虑,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雅琪叹了口气,“谁该谢谁啊?”
  “你信我,我就该谢你。”
  “别的我也许不敢肯定,但你对宋家对爸爸……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雅琪抱紧她,“不要以为自己很伟大,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辛甘,我一直知道你对我们好,我一直……感激着你。”
  **
  晨会,郑氏。
  辛甘一身白色高级定制套装,明艳妆容,一丝不乱的盘发,神清气爽的坐在会议桌首端,身后站着她那位专业精英秘书,坦然的接受着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打量。
  郑安桐进来,那些目光“刷”的集中在他身上。
  辛甘未起身,隔空向他浅笑点头。
  郑安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命令的口吻:“出去。”
  辛甘不以为意的笑,一弹指,秘书小姐立刻递上两份委托书复印件。郑安桐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当场由白转青。
  辛甘一丝精彩也不愿错过,紧紧盯着他的脸,这时轻笑出声:“开会吧郑总?耽误大家时间多不好啊。”
  郑安桐目光与表情都冰冷,缓缓问她:“你想干什么。”
  “作为目前‘郑氏’最大股东,我当然是想关心一下‘郑氏’的发展。”辛甘笑的甜极了,她慢慢站起来,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说过的,你敢拖宋家下水,我就一定不会放过郑翩然——你看,现在不止他,连你的亲生儿子都站在我这边。”
  “郑安桐,你这一生,血缘上与你最亲近的、倾注了你所有心血的,全都要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好开心,你呢?”
  她退开,郑安桐胸口起伏不已,出气一声声比进气密集,他死死盯着她那张脸。
  身边他的助理见不对劲,立即拿药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郑安桐青白着脸,痛苦不已的按着胸口,仰天倒下。
  一片混乱里辛甘皱着眉,事不关己的表情,却连手指甲陷进掌心肉里都未察觉。

 
11、第十一章

  这地方虽说也是郑宅,却不是郑安桐的那个郑,人人依旧各司其职,未见有半分担忧之色。辛甘在花园里肆意糟蹋了一圃Black Rosevil,倒拎着剪刀怡怡然喝花茶。
  陈伯晚上回来,拿了郑翩然的衣服,匆匆上车前对她说:“今晚少爷不回来,您好好休息。”
  辛甘眯着眼睛:“放心,我一定睡得很安稳。”
  陈伯少见的踟蹰,最后低声说了句“请您体谅少爷”。
  辛甘冷笑,她还不够体谅他吗?
  晚饭吃多了,夜里翻来覆去,她下去热牛奶,被落地窗前黑黢黢的背影吓了一大跳。
  “翩然?”
  她走近,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转过头来看向她,背对着窗外的夜,他的面容模糊,眸却异常的明亮:“医生说,差一点就来不及,幸好抢救及时。辛甘,你这次实在干得漂亮。”
  他笑起来,讽刺而凉薄。
  “那就是说还没死嘛。”辛甘热了杯牛奶,坐在沙发里翘着腿喝。
  他走近,烈酒的味道危险而强烈。
  “我知道你想阻止那个收购案,我知道你和雅琪演戏给我看。但我想,只要你开心些,那些股份送给你又怎样?就算是要我郑翩然的全部身家,也只要你一句话而已。”说着他勾了勾嘴角,抬手将酒喝干。
  辛甘开怀:“真的?”
  “只要你开心,”他也笑,眸光却愈加冷冽,“他的心脏病,即便不受任何刺激,也没有几年了。他要死了——辛甘,你真的开心吗?”
  辛甘呼噜呼噜啜着牛奶,恍若未闻。
  他拿走她手里的牛奶,俯身将她困在双臂间,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辛甘表情渐冷,终于凝成一个尖锐的笑容:“他有你披麻戴孝就够了,再不济也有翩怀和翩翩,总不至于劳烦我为他送终。”
  她话音落,安静的夜,像过往的一切,沉默的残忍着。
  他看着她:“他毕竟是——”
  “郑翩然,你敢说出口!”她突然操起杯子在沙发的红木扶手上敲开,尖厉的碎片对准手腕,他捏住她手腕,只使了一分力,夺下玻璃片,收进手中,他慢慢握紧拳。
  “辛甘,他毕竟是你父亲。”
  锋利的玻璃轻易的割进他肉里,鲜红的血,从他掌心滴到她心上,蜿蜒不绝。
  “当年是她使计怀上了你,他根本不知情。后来知道你的存在,他不是没有试图补偿你。”郑翩然松开手掌,拔出深陷的玻璃片,随手将手帕缠上,“辛甘,他毕竟是你父亲。”
  辛甘觉得冷,这夜太深,牛奶与血的腥气都甜的让人想哭,郑翩然是个魔鬼,逼的她比死还要难受。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静静的,抬手用手帕未染血的一角擦。
  “……我道歉,我不该故意气他,我把授权书作废,股份还你,你拿去给他看,要我以死谢罪都可以……郑翩然,你要我怎么做都好,别再说那句话了。”
  她颤着手推开他,头深深埋下去。双臂拥抱着自己,她无法控制的浑身发抖。
  “我爸爸姓宋的!宋家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赶出去,是他一次又一次把我捡回去;同学问我为什么姓辛,我答不上来,是他给我擦眼泪;我车祸差点死掉,是他跪下求她输血给我……他是我爸爸,如果不是为什么为我做这些呢?翩然,我爸爸姓宋!求求你……我爸爸姓宋……”
  她哭的像个孩子,瑟瑟的抖着,平常日子里那些不以为然与洒脱飞扬,荡然无存。郑翩然平时最讨厌她那些故作潇洒的不以为然,总为此招惹她,可此刻当真下狠手将她的面具除离,看她崩溃,像十多年前一样无助的哭泣,他又觉得……心碎。
  这世上使得他费心的事情实在太少,可偏偏就这一件,他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其解。
  这样的对弈既然无解,多一日便是更重一重的两败俱伤,换做任何一个人,为了郑安桐他早已舍弃,哪怕是自己。
  可偏偏是她。
  他将她抱进怀里,抚着她颤栗的背,轻轻的拍着顺着。
  **
  辛甘在卧室里醒来,身边没有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只有垃圾桶里那条血迹斑斑的手帕,与她疼的像要裂开的脑袋,才证明了昨晚不是一个梦。
  她起床机械的洗漱更衣,开车去了医院。
  顾卫国如他过去几十年一样,忠心耿耿的守在郑安桐病房外,见辛甘出现,他那双绿豆大的三角眼里射出阴狠的光。
  辛甘觉得反胃:“麻烦通报声你家主子,就说我来了。”
  顾卫国冷笑,“宋业航教出来的野种,果然一点家教也没有。”
  “比不上您家学渊源,沉沉小姐总爱穿绿色,想必是您言传身教、调教有方。”
  “……你居然敢在这里撒野!小贱货!老子废了你!”顾卫国被踩中痛脚,暴跳如雷。辛甘抬手:“请平静些,”她指指病房里面,“您家主子前车之鉴就躺在里面,您还是小心些吧,也被气的送急救就不好了!”
  说完她立刻自顾自的摇头:“哎?我怎么那么糊涂啊?谁被气死您也死不了啊!要比‘忍’字,全中国的乌龟加一块儿也比不上您呐!”
  顾卫国依傍郑安桐生存,顾太太操持着郑家俨然女主人模样,甚至一家三口都住在郑家,名不正言不顺,所有人其实都知道那点事,但忌惮着郑安桐,没有人敢当面说半个字。今天被辛甘这样剥皮抽筋直击要害,顾卫国老脸涨的紫红,额上青筋爆的老粗,三角眼死死盯着她,脸上的肉抖啊抖,气的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辛甘正赏心悦目的欣赏,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曼妙声音由远及近,顾太太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在丈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顾卫国犹豫了片刻,狠狠的瞪了辛甘一眼,愤怒的向外离开。
  顾太太千妖百媚的一笑,朱唇轻启:“小辛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辛甘不答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笑。
  顾太太掠了掠鬓,不经意似地:“怎么了?看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你是说拉皮和镭射还有肉毒杆菌那些的后遗症?放心,没那么快,看你家顾沉沉鼻子这么久还没塌,就知道那家整容医院还算靠谱。”辛甘笑的灿烂极了,“我只是觉得……你真是可怜啊!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没一样能得到的。顾沉沉那蠢劲和她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像你的那张脸,还回炉重造去了……啧。”
  顾太太恍若未闻,仍端着那毫无破绽的笑容,辛甘擦过她身边往病房里去,在她耳边轻而快速的留了句话——
  “你边笑边咬牙的时候,脸那形状跟嫩牛五方似地。”


12、第十二章

  从容扔下僵住的顾太太,推门进去转过小客厅,迎面遇到刚从郑安桐病房出来的人,在这里遇到他,辛甘着实一愣:“崔舜臣?”
  他头发剪短了一些,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气,即便站得那么远,辛甘都闻到了他身上阳光的味道。
  崔舜臣走近,她看了眼他来的方向,问:“你来探病?”
  崔舜臣眉宇间难得的有丝阴郁,欲言又止,辛甘向里走去,他拉住她胳膊又放开:“不要进去了吧。”
  “为什么?”
  “因为……太辛苦了。”因为他们都是混蛋,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崔舜臣也见识过许多豪门秘辛,比这龌龊不堪的数不胜数,唯独她让他觉得心疼。
  他不善于掩饰,辛甘将他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放心吧,伤己一百,损敌八千。”她轻松的对他眨眨眼。
  郑安桐显然听到了她与崔舜臣的对话,她进去时,他脸上藏不住的意味深长。
  “怎样?我勾人的本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倒了杯水,远远坐在他床对面的沙发里。
  郑安桐抱着肩靠在枕上,那笑容竟类似和蔼。
  “抱歉,那‘蓝’指的可不是您,千万别生出不该有的联想,”辛甘喝了口水,“她至少十月怀胎生下我,还留给我几年的回忆,你除了一股排泄物,什么都没付出过。”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郑安桐淡淡的。
  “当然不是,”辛甘看着落地窗外远山叠翠,扬起嘴角,“我是来认输的,你以命相搏,我没种,我玩不起。”
  “郑安桐,”她声音低下去,“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和他分手。”
  “你问。”
  他平静而认真的看过来,盯着她,辛甘却反而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很久很久,那杯白开水都被她捂凉了,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简直陌生:“我比顾沉沉……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宁愿逼的他这样痛苦,也不肯放过我呢?我知道在你眼里他完美,我配不上,可是,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连顾沉沉也比不上吗?”
  明明是正午明媚的天气,落地窗明亮洁净,阳光却一丝也照耀不进这间屋子来。两个人在床头与沙发里,都陷在莫名的晦暗不明中。
  沉默。
  郑安桐想了那么久,才终于开口。
  “小辛,”他略微有些艰难的说,“翩然是郑家的未来,是我一生的心血,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最好的,我不能容许他的人生有任何瑕疵,你……不适合他。”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答了我才会离开他。”辛甘紧追。
  “……”郑安桐难得的显露出踌躇之色,辛甘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他慢慢的,字斟句酌的,说:“郑家下一代家主,不能有一个你这样出身的母亲。”
  辛甘静静的,脸色全白。
  “……我明白了。”良久,她微笑着,颤声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非常了解出身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
  “我会离开他。好好养病吧,祝您长命百岁。”
  “小辛!”他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女孩,“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再反悔。你离开他会过的更好,他也一样。这次如果你再回来,我不会再对你手软。”
  辛甘顿了顿,并未回头:“既然已经得逞了,就闷着被子偷笑去吧,何必还要装出这副情深意长的恶心样子?郑安桐,你这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坏习惯,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门被响亮的摔上。
  郑安桐伸手够水杯,服了药躺下,好久才觉缓过来些。
  不得不承认,几个孩子里面,最像他的反倒是这一个。
  也因而这么多年,每一次着手处理她与翩然的事,每一次他都下了狠心,也每一次都做不到。
  但是眼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没有时间了。
  郑安桐偏头,视线里除了那根苍白冰凉的输液管,只剩窗外茫茫的青山。
  **
  “辛甘!”
  那声音太温暖,辛甘一阵恍惚。
  “是你啊,”她回神,“怎么还没走?”
  崔舜臣递来一杯还热着的咖啡,“我在等你。”说着他笑着,一手伸到她耳后打了个响指,竟变出一小包糖果来。辛甘看着面前大大手掌上甜甜的糖,瞬间鼻子就酸了。
  “这么感动啊?”他惊讶的看着她红了的眼圈,又懊悔连连:“怪不得郑翩然全世界的收购糖果品牌!”
  辛甘拆开那包糖,含一颗在嘴里,若有所思的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糖是星星形状的,闪亮闪亮,有好几种颜色,很香很好吃……”
  “我会为你找到。”她话音未落,他就轻快的接道。“辛甘,离开郑翩然吧,否则你会受伤害。”
  辛甘舌尖甜甜,心情也好了些,转头对他笑着问道:“崔舜臣,郑安桐去找你们崔家合作了是不是?”
  崔舜臣一愣,“他告诉你的?”
  辛甘摇头,“那么大的项目,只靠‘郑氏’拿不下来的,为了拉‘宋氏’下水,他一定会去找一个强有力的同盟。”她冷冷的笑,“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但一定少不了崔家的好处,你为什么不和他合作呢?只要‘宋氏’真的被这么项目套住,就算我再不愿意,为了宋家我也要向郑安桐求饶,那时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崔舜臣神色温柔:“辛甘,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郑翩然,舍得那样委屈你。至少我不愿意。”
  因为喜欢,很喜欢,所以尽全力要她快乐无忧。他没有爱过人,但也知道爱情该是美好圣洁的,既然那么喜欢她,就该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辛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一试呢?哪怕一段时间也好,我会让你知道你过去有多么的狭隘,竟然以为这世上的爱人都像他一样,只能带给你折磨与煎熬。”
  他说英文的时候,语气更笃定自如,辛甘欣赏极了,叹了口气,她摇头,“不。”
  “连试一试都不愿意吗?”他失落不已的追问。
  “……我对你没有感觉。”辛甘不得不说实话。
  “哦?”崔舜臣挑眉,毫无征兆的伸手固定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青涩而直接,辛甘哭笑不得的僵在那里,眼角一跳,瞥到一辆白色宾利从旁经过,后座车窗掩了一半,锐利的夜之光一闪而过。
  崔舜臣终于气喘吁吁的结束这个吻,热切的看着她,问:“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辛甘反手擦着唇,望着远去的白色宾利,神情复杂,慢慢的笑起来:“现在……有一点了。”


13、第十三章

  陈伯守在门口,终于等到她回来,慎重其事的拦住她:“少爷在休息,您暂时不要打扰他吧。”
  辛甘知道老人家的善意,点了点头,折往厨房去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想来他也一样。
  其实辛甘做菜很有一手。小时候在宋家下人们看主母脸色,从不好好照料她,除了宋业航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总是饿着的,实在饿的发慌了,踩在小板凳上自己弄吃的,渐渐长大,竟自学了一手的好厨艺。
  可是与郑翩然在一起,几乎从不下厨。
  现在想得起来的只有一次:两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无聊小事,在马场大吵,她怒极,往他身下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匹马刚运来并未驯熟,当即野性大发,她就站在边上,他忙往相反方向勒缰绳,好不容易控住马,双手已磨的血淋淋,右脚也扭的高肿,回来后气的不跟她说话也不肯吃饭。她半夜溜下来,用松茸熬了素高汤,早晨又从一篮青菜里细细剥了大半盆最嫩的菜心,稍稍一烫就盛出来,配了一碗铁锅闷的白饭,亲自端到他面前,他忍了半晌,一扫而光。
  后来许多次他曾暗示,可她假装听不懂,再也没有为他下过厨。
  锅盖被沸腾的水顶的微动,发出钝钝的响,辛甘回神,倒了面条下去,滚了之后铺了三遍冷水,关火。
  陈伯知道今天一定不得安宁,早将人都遣散,厨房里明亮又安静。这时正是傍晚来临之前的时间,温暖宁谧,小葱熬油“刺啦”泼在面条上,香味热气腾腾扑面,而他就在楼上,在等她。
  时间若就在这一刻停止,那么全世界她最幸福。
  可惜辛甘这样的人,安稳都从不能够,哪能奢谈幸福呢。
  **
  楼上卧室里,落地窗大开着,年轻的男人沉默的站在那里,正眺望外间碧蓝的天色下澄清的湖。
  那背影多挺拔,辛甘每一步走近,心里每一声叹息。
  “来吃点东西吧。”她将碗筷在桌上摆好,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郑翩然没有回头,很安静的问:“不解释吗?”
  “你有什么立场听我解释?”她坐下,挑了一筷面慢慢的吃,“有人要我不是很好吗?你可以尽管放心的娶顾沉沉,安慰郑安桐含笑九泉,反正,你也已经打算那么做不是吗?”
  面煮的实在好,软软QQ好吃极了,她就着半杯水,慢慢吃着,他不说话,她填饱了肚子,胃上方那块却更空了。
  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慢慢抱紧,她无声默默的流出眼泪。
  郑翩然忽然覆上她冰凉的手,强行解开,他将她从身后抓到前方来,窗外晚霞正盛,他眼中的夜色却比凌晨时分更浓厚。
  “是不是因为我从来不提,所以你才总是觉得,受折磨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他捧着她的脸,拇指有意无意的擦着她唇,“辛甘,我并不比你好过。”
  “我知道,”她看着他,轻声的说,“翩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夹在我和他中间,你有多难过。以前年纪还轻的时候,我总幻想你有一天会为我不顾一切。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一天比一天了解你,一天比一天……爱你,我深知你有多么重情义,你不会看着他死,更不用说为你而死。”
  她毫无征兆的说出那个字,他眼中光芒大盛,可又在触及她泪珠滚落时,生生冻结。
  辛甘哭的惨极了,仰着脸一任泪水滑进头发里,冰冰凉,她伸手抚在他颈上,“翩然,”她颤声,痛极,“我不会再与他为敌,但不是为了他是我的谁,我为你——你舍不得他死,而他死也不肯放过我,那么……我放你走。我没有他心狠,我输了,我成全你。”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压抑着的可怕力量钳住,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郑翩然从未有过的一种表情。
  她与他亲密无间十年,郑翩然是完美的、骄傲的、自如的、冷淡的、热情的、恶毒的、神采飞扬、跋扈嚣张、甚至闷骚的幼稚与极难得的温柔,但她从未见过他的……伤心。
  他狠狠推开她的手。
  “你真伟大。”郑翩然怒极发笑,压抑的吸了口气,摒的肺都疼,他将手死死握拳捏紧。
  “我难过、重情、不会看着他死?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气的发病濒死?是啊,我理所应当承受这些,我理所应当两难煎熬,你可以认定我为你做的不够多,你委屈,我欠了你,我认。但永远不要再说放手,辛甘,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
  言之凿凿,落地有声。
  “可是我答应他了,”她哭着对他笑,“我答应他离开你。”
  他只冷笑。
  “我不能看着你娶顾沉沉,在我还爱你的时候。我会死的翩然。”她终于,不得不说,“当初我们说好的,你都已经给了我,我没有理由要求更多。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就算没有郑安桐反对,你娶的也不会是我……我没有办法挽回什么,要想活下去,只能离开你。”
  郑翩然微微松开钳着她的手,她向后退去。
  “求求你,让我哪怕试一试。”
  她低声下气的,柔和的恳求他,放她一条生路。
  “好。”他毫不犹豫,冷冷的笑,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我答应,你尽管试。”
  他毫不留恋的松手,辛甘一下气软倒,跌的向后靠在落地窗上。她一秒也不敢多停留,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他在身后平静的说,此刻已抹平方才的异样情绪,完全的恢复了那个毫无破绽的郑翩然。
  辛甘逃离,门关上,他走到桌边坐下,捧起那碗已经冷掉的面,慢条斯理的,像啖某人的肉一般的,一点不剩的吃完。


14、第十四章

  新生活的第一天,阳光穿过酒店的白沙窗帘,温柔的吻醒了大床上的睡美人。
  郑翩然是对睡眠品质要求极高的人,卧室里的窗帘里三层外三层,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在这样的阳光照耀下醒来,辛甘已经许久未曾。
  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叫了早餐服务,怡怡然下床洗漱。
  离开他的第一天,貌似开始的还算不赖。
  只是这酒店的服务生,长得也太帅气了些——
  “崔舜臣,我对你的好感已经所剩无几。”她皱眉,一脚抵在餐车上,正满面笑容推车的人,撞上忽然停住的车子,疼的龇牙。
  辛甘冷冷看着他。
  崔舜臣有些委屈,伸手揭开了餐车上的盖子,“一大早就起床,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又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这样一盘心意生煎包,也不能为我增加好感度吗?”
  辛甘心想还真不能,或许她天性凉薄,或许受某人影响太多,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浪费时间是浪漫的。
  话说若是换做某人,一定直接将那家生煎包的厨师抓来家里,现场烹制。
  热气腾腾生煎,冷着脸的人举筷夹到她面前盘子里,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心活生生的一揪——辛甘,咱们说好了的,不再想他。
  她甩手后退,崔舜臣忙不迭推车进来。
  **
  女人要忘却,无非美食美酒、美衣美景。辛甘这些年在“宋氏”所获不菲,兜里还揣着一张宋业航给的白金信用卡,本就已底气十足,近来那些名牌专卖店的小姐们见到她,无不是笑弯了眼的。
  前些天她的私人财物顾问又打来电话,说有一批文件到期,需要她补签字,她那时被崔舜臣骗去吃甜品,去的时候便捎上了他。
  “辛小姐,这些是今年的铺租,这份是投资收益一览表,还有这几份红利已到账,请您过目。”财务顾问铺了偌大一桌文件,手上还捏着一厚沓没处放。
  崔舜臣在旁看着,她光签字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他不断的唉声叹气。
  辛甘冷眼斜他,他半晌皱着眉,问:“如果被人知道你有这么多财产,我一定会被认为是你的小白脸吧?”
  “难道你现在不是吗?”辛甘诧异的表情。
  崔舜臣挫败的抚额。
  春末的傍晚飘起小雨,夕阳未落,天边正美,在这油画一样美丽的情景里,辛甘却一丝雀跃也没有。
  这些年郑翩然给她的,足够她无论多奢侈的过完这辈子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可是从什么起,她变得那么贪心,连钱都满足不了她了呢?
  为什么在这怀揣亿万家财,身傍翩翩公子,青春尚好、貌美如花的时刻,这样深深、深深的想念他?
  **
  崔舜臣虽是刚归国,对G市各处美食倒是了如指掌,许多小店都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越难找越美味,辛甘在短时间内,体重达到了从没有过的一百斤。
  夏季新款上市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崔舜臣片了涮火锅吃。
  “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好极了,之前过瘦。”崔舜臣毫无愧疚感且绅士极了。
  一旁品牌小姐也点头,“这一条裙子,只有辛小姐穿的最好看。”她有些得意的说:“这款是经典纪念款,只出了黑、白两色,我们店长千辛万苦刚刚从巴黎带回来的,整个亚洲地区可只有我们这个旗舰店有这么一件哦。”
  崔舜臣笑了,递出卡去,“那确实非买不可。”
  品牌小姐笑的两眼弯起。
  “稍等。”辛甘却叫住她,并从她手里抽回崔舜臣的卡,换成自己的。品牌小姐愣了愣,崔舜臣轻点了头,小姐离去,他转头很无奈的低声对她说:“这位美丽的小姐,麻烦您顾虑一下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好吗?”
  辛甘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噗嗤”笑出来,“小白脸要什么自尊啊?”
  “喂!”崔家小公子难以忍受,“你这是还在为前天最后一口鳗鱼饭记恨我吧!”
  “答对了。”辛甘轻飘飘的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咦?这么巧?”一个甜糯的女孩子声音,由远及近,辛甘眉头一跳,假面母女驾到。
  崔舜臣绅士的向那两位挂着满脸化学物质的女士问好,顾太太自然是优雅从容的,顾沉沉却走向柜台,拎起了盒子里的白裙。
  品牌小姐小心翼翼的解释:“顾小姐,这件裙子辛小姐已经买下了。”
  顾沉沉恍若未闻,比在身上,遥遥的问顾太太意见:“妈妈,这件衣服很适合我吧?”
  顾太太正挑衣服,云淡风轻的:“沉沉,不要惹事。”
  顾沉沉一挑眉,丢下了那衣服。待顾太拿着定好的裙子进更衣间试穿,她放了一张卡在桌上。
  “这衣服我要了。”
  “可是……”品牌小姐十分为难的看向辛甘。辛甘正闲闲倚在一边,见此一笑。了解她如崔舜臣,已经知道不好了。
  “你想要这裙子?”她从顾沉沉手里牵过裙子,问。
  顾沉沉嫣然一笑,“后天有一场Party,庆祝郑叔叔康复出院,”她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张洒金邀请卡,“虽然宾客名单上没有你,但是你毕竟……如果想来的话,还是可以的哟!”
  辛甘不动声色的收下。
  “翩然最近好忙,都没有空准备,托我来主办这场Party呢。”想了多久才实现了的此刻,顾沉沉发挥的超乎寻常水准,“你说,”她嘴角胜利的微笑弧度接近完美,“我是不是、比你更有资格穿这条裙子?恩?”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离辛甘耳边极近,这时离开,气定神闲的观察着辛甘的脸色。辛甘却嘴角弯弯,一派闲适。
  “这裙子你想要,可以啊,”她说着,拿起了桌上剪标签的小剪刀,几下就将那全亚洲唯一的一条白裙铰成了碎布,扬手扔到顾沉沉脸上,她笑的顽劣:“我不要了,才、轮、得、到、你。”
  崔舜臣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使得他忍住击掌叫好的冲动,绅士的伸手,替顾沉沉摘下卡在她发卡上的裙摆。只见那小姑娘脸涨红,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辛甘。
  顾太这时匆忙赶出来,辛甘连看她一眼都未曾。
  “你是怎么回事!告诉你不要惹她没有听到吗?好不容易才将她踢出局,你找死吗?!”顾太待人走后,十分生气的训斥女儿。
  沉沉委屈极了:“妈妈!我讨厌死她了!她为什么不去死!”
  “沉沉!”顾太脸一白,“永远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顾沉沉掐着那块碎步,低着头落眼泪。
  辛甘出了那家店,一路昂首阔步,趾高气昂。崔舜臣忠实的跟着,一言不发,两人在一家酒吧停下,她跳进去点了最烈的酒,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
  崔舜臣摇头,“你最近喝的可够多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也这样喝吗?”
  辛甘已小醉,举起一杯颜色漂亮的调酒,媚眼如丝,“他很少喝酒,也从不允许我喝。”
  崔舜臣挑眉,“看来我该学着如何强势。”
  “你学不会的,”她斜眼看过来,纤长手指点在他下巴上,轻佻抬起,她呵气如兰:“郑翩然又贱又混蛋,你一辈子也学不会。”
  “你为一个又贱又混蛋的人,痛苦成这样吗?”
  “你一定听说过我的事。”辛甘又闷掉一杯,“郑翩然再贱再混蛋,这么多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虽然也伤她最深。
  清吧的灯光很柔和,崔舜臣柔和的表情却紧绷住。
  他伸手拿酒,一口喝下去,辣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我来得太迟。”
  辛甘趴在自己手臂上,看着他笑:“崔舜臣,到此为止吧。你看,这些天我真的很认真的试过了,可我做不到。”
  再装作认真的与你谈恋爱,也无法爱上你。
  就像那么努力的去忘记,他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心上。
  **
  回到酒店已是第二天,房门一开,白色的大床上,散了满满一床的Black Rosevil,直刺的她眼发热。
  床中间摆着她眼熟的盒子,打开来,果然与她昨天铰碎了的那条白裙一模一样。
  辛甘吸了一口气,从喉到肺,全部是冰冰凉的。
  她颤着手拨通他的电话,他在那端沉默着,她亦然。明明已经是阳光普照的白天,这一床的黑色玫瑰,那一端的无声沉默,生生的将辛甘拉进无边的黑色里。


15、第十五章

  翩翩从未见过见大哥这个样子:沉默不语的持着手机,看似面无表情,身体的姿势却透露出一些他极少有的情绪起伏。
  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此,翩翩顿时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了。
  “大哥,喝水。”她乖巧的坐到他身旁,“小辛姐她还好吗?”
  郑翩然接过水杯放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却安抚摸了摸她头。翩翩顿时有落泪的冲动。
  他微笑捏了捏她脸,轻声责备:“哭什么?这么担心她啊?她是谁,怎么会委屈自己过得不好?”
  翩翩本忍着,这下却当真落下泪来:“可她一直受委屈,从来过的都不好啊。”
  这是个阴天,室内也没有开灯,郑翩然坐在沙发深处,摆弄手机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翩翩啜泣着,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心。
  “别哭了,一会儿叔叔的检查就快做完了,被他看到你像什么样子。”郑翩然轻描淡写的说。
  “你爱小辛姐吗?”翩翩捂着眼睛,嗓子哑哑的问。半晌得到的仍是沉默,她放开手,红着眼睛,疑惑的看向大哥,“为什么在爸爸和她之间,你总要委屈她呢?”
  郑翩然时不时按一下掌心的手机,小小的屏幕亮着荧光,他沉沉看着,忽反问她:“你希望看到另一个结果?”
  翩翩黯然,半晌摇头,“我知道爸爸的病情很严重,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是啊,这很难选择,对我而言都这么难,你一定更加难过……”
  “翩翩,但凡能做选择的事情,绝不会让我为难。”郑翩然面无表情,慢慢的说。
  更加不用说为难至此了。
  小丫头还小,她不懂,一种委屈若能被看到、被理解,总好过有苦难言。
  而有苦难言,又比无从选择好过不知多少。
  郑安桐这辈子除了守着郑家,毕生心血都用在栽培他身上。从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远远超出郑家长子的规格,得到的教育栽培,不要说继承家族企业,操纵一个王国都足够。
  如今每个人都赞美他郑翩然是白手起家,叱咤华尔街,那么年轻就赚下了几百个郑家的财富。却很少有人想过:他没有拿郑家一分钱起家不假,但他这一身气度,满腹才华,是郑安桐倾尽了几乎整个郑家,再搭进全部的自己,才造就的。
  一面,是这样的郑安桐,另一面是她。
  郑翩然每一次忍耐时都会反复回想郑安桐的种种,使得自己继续忍耐下去,可却好像从未认真衡量过她。现在,此刻,等在叔叔出院体检的门外,在翩翩幼稚的怀疑与不平之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到底这个叫做辛甘的人,凭什么,站在叔叔的对立面,使得他郑翩然艰难了十年、无从选择了十年?
  手机仍一下一下亮着,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翩翩却觉他那个角落里,光线出奇的黯淡,她默了半晌,小心的轻声叫他:“大哥?”
  “恩?”
  “你不能做选择,所以要她陪你一起痛苦吗?”翩翩不能理解这种逻辑,既然爱她,既然为难,那么只剩一条路:放她走。为什么不各自重新来过呢?
  病房的门这时从里面被打开,郑安桐与主治医师一同走出来,郑翩然按灭了手机,站起来向他们走过去。
  “我放不过自己,所以不可能放开她。”他经过翩翩身边,淡淡的说。
  因为她是他要的人,因为这世上只有她配与他并肩,因为她是辛甘,是另一个郑翩然,他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没有凭什么也不可能放过,人从来不问自己凭什么为自己做任何事,也没有人能放开他自己。
  **
  辛甘不喜欢白色,衣柜里很少有这个颜色的衣服,这样一件飘逸又纯白的裙子,要不是因为当时某种垂死挣扎的心态,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太干净的颜色,衬的脸色更加苍白,辛甘对镜细细扫腮红,又涂了最烈的一款红色唇彩,墨黑的发披在肩头,浓烈的红与黑略略抵挡着那纯白,这才让她稍稍安心。
  黑发红唇的白衣绝色,第一时间惊艳了会场门口的记者,待发现竟是她,人群中低呼声一片,闪光灯接二连三,白光连成耀眼的一片海。辛甘在这海洋中,垂着眼徐徐向前走。
  “您今天是受邀前来的吗?是谁邀请了您?郑先生还是顾小姐?”
  “传言说郑翩然先生即将与顾小姐订婚,是真的吗?”
  “辛小姐看这里!”
  “辛小姐……”
  前路被堵住,她正缓缓抬头,手臂被一人拖住,只听那群记者发出有好戏看的惊叹声,然后“咔嚓”声比方才更猛烈起来,拖住她的那只手转而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被护进一个怀抱里。
  “你真的来了。”她听到他的叹气声,在她头顶上方,这嘈杂环境里清晰可辨。“辛甘,你怎么就那么拗。”
  辛甘轻推他,崔舜臣无奈的跟上,替她抵挡越来越多的镜头。
  会场的保安们手拉手挡开一条路,崔舜臣护着辛甘急步走过,也就在这时,第三轮的惊呼声潮水一般的响起,闪光灯亮起的频率疯狂,连这黑夜都被闪烁的白光照亮。
  是郑翩然,黑衣冷然,领口与袖口的白衬衫绣着奢侈金线,人从那道路顶端拾阶而下,每一步都从容,每一眼都只有她。
  辛甘站住,遥遥看着他,夜风吹乱她的散发,黑色发丝迷离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身后崔舜臣低低的声音,带了绝望:“辛甘……不要过去。”
  郑翩然闲闲站定,万众瞩目中,平静的看着她。
  人群沸腾。
  她往前一步,被崔舜臣一把拉住。辛甘偏头看他,他皱着眉摇头,“不要去!他是你所有痛苦的源头,你再沉沦下去,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辛甘,冷静点,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崔舜臣,别傻了……”她抱了抱他,笑着轻声说:“我的心啊,早就被狗吃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向那人走去。
  她在夜风与璀璨白光中走近,郑翩然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就在触到她冰凉指尖的那一刻,被拍下了那张之后从未有人见过的照片。
  记录这一晚的图像与视频数不胜数,唯独有一幕,无论平面或者影视都不见。它被秘密的垄断买下,被悄悄的洗出来后,存在郑翩然最重要的一只保险柜里。很多年之后,很多人都已白发苍苍,很多事都已被遗忘,但年轻男人一生当中难得的一次眼底泛湿,永远鲜明的对着那黑发白裙的烈烈红颜。
  **
  回去的车上她抱着他腰昏昏欲睡,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手一下下抚着怀里的人。
  “我要喝酒。”她忽然坐起来,催他开了一瓶车上存着的红酒,也不等酒醒,兴冲冲的灌下去。
  郑翩然皱眉拦她,雪白的衬衫前襟被她泼的酒红一片。
  “发什么疯!”他毫不客气的冷声叱,劈手来夺酒瓶。辛甘借势骑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她妖娆的笑,捧起他的脸,红唇散着酒香,从他额头一路若即若离的吻下来。
  他的喉结很明显的上下耸动,语气却仍然听上去自制冷静:“你确定要在车上?”
  辛甘笑,在他下巴上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他痛的吸气,却不怒反笑,眯着眼看她的神色越来越邪气。她咬着唇附上去,从他耳垂亲到脖子,细细密密。
  郑翩然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忽听她在耳边乖巧又魅惑的轻声叫他:“给你我的心,要不要吃呀?”
  他睁开眼,带着几分诧异与其他情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辛甘顿时笑的在他怀里打滚,方才车内的旖旎气氛,此时已荡然无存。
  郑翩然嘴角抽搐着,被气的脸色都变了,推开她在一旁,他降下车窗只顾吹风。
  辛甘乱七八糟的倚在座位里,笑吟吟的看着他生气的侧脸。
  就该这样才对嘛,他们之间。
  那些什么爱啊离开的,她自寻烦恼而已。


16、第十六章

  在庆祝郑安桐康复出院的Party会场外面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郑翩然事后是如何平息的,郑安桐没有再度气倒入院,顾沉沉也没有发疯。辛甘尽量的规劝自己不去想那些,未来如何走她不知道,只知道眼下要她离开郑翩然,太难了,做不到。
  五月刚过,辛辰回国了。辛辰是辛甘舅舅唯一的孩子,舅舅是个记者,很多年以前因公殉职,舅妈重组家庭,再嫁给了大学时的恋人,那以后辛辰就离开了,一个人在国外半工半读,连寒暑假也不愿回来。
  郑翩然听说小辛辰回来,少见的多嘴问了一句:“你通知你舅妈了没有?”
  辛甘摇了摇头,“所以我安排她暂时在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
  她欲言又止,郑翩然叠着长腿坐在沙发里,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反问:“能有什么问题?”
  辛甘润色了一番,说:“她以前总喜欢和你抬杠,你……这回让着她一点吧。”
  陈伯这时走过来,恭敬的在郑翩然面前放下茶,起身时,用“您表达的太明显了”的表情,无声的责备了辛甘。
  辛甘收到,懂事的闭上了嘴。
  郑翩然茶端起到一半,优雅的愣住,眯起眼缓缓打量这两人。杀气扑面,顿时陈伯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辛甘吹着口哨头也不回的出门。
  **
  到机场时辛辰的航班还有二十分钟,正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有人却自动送上门提供消遣。
  辛甘叹了口气才问她:“顾沉沉,你一天到晚除了挖空心思自取其辱,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你这种身份见不得光的女人,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当然就无法想象我要为出嫁做多少准备,有多么忙碌。”被丢上火线与高手过招这么久,顾沉沉口才总算有进步,辛甘欣慰的点点头:“那你忙着吧,祝你嫁的愉快。”
  精致的小脸一抽,顾沉沉这时的神色像极了她家忍者老爸,辛甘被她拦住,顿时用对待弱势群体的表情看着她。
  顾沉沉冷冷的笑。
  “实话告诉你,我也烦透了每次都对着你这张脸……但我必须习惯——我一定会嫁给郑翩然,你又赖着不肯走,那这辈子我和你都要这样相处下去了,所以我从现在起就要强迫自己习惯。”
  她的话,让辛甘的心倏地一紧。她胸闷的话都说不出,定定看着顾沉沉。
  顾沉沉心里却得意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在辛甘手下完败。可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人从后狠狠的巴了一掌。
  她不敢置信的尖叫着向后看去。
  是辛辰,不知什么到的,比几年前更高了些,棕色短款大衣翻了极大的领,泛白牛仔裤收进利落军靴中,乌黑的发剪的短,柔软的贴着耳朵,一边耳垂上戴着方钻耳钉,活泼又抢眼。
  庞大的行李箱两个叠在一起,被遗弃在身后,她抄着随身单肩包过来,直接招呼上了顾沉沉的后脑勺。
  “卧槽你大清早的脑袋被门夹了吧?你他妈顶着张Cosplay的假脸都敢上街了,谁还能比你更见不得光?脸上挨了几刀胸口挂了硅胶,终于骗了个瞎眼的娶你,值得这么嚣张?你是真二百五呢还是真二百五呢?别人同情你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人来疯倚残卖残了,脑残了不起啊?!我点三炷香拜拜你好不好?”
  顾沉沉一手捂着脑后,一手指着辛辰,“你、你……”她想撂几句狠话,却气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妹啊!”辛辰步步紧逼,“趁我眼下没有杀生的心情,向后转,圆润的,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顾沉沉被她手指戳的往后直退,一个不留神摔坐地上,疼的眼泪都出来。
  辛甘忙过去扶起她,柔声细语的提醒:“得向后滚才回的去,快起来快起来,换个方向。”
  顾沉沉崩溃,哭着骂了句“神经病”,推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
  辛辰回头,遥遥对着表姐挑眉,“我上飞机前就想:你这不争气的,该不会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吧?在飞机上看了几份报纸,啧!果真还和那厮鬼混着呢!然后这刚下飞机,就被我赶上这一出——我说,你没出息,原地踏步也就算了,就那么个水货你居然两分半钟还没弄死她!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你经脉尽断、武功全失了?”
  辛甘忍不住的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才十年如一日啊。”
  “谬论。”辛辰白了她一眼,利落的将包往肩上一甩,回身一手一个提起半人高的行李箱,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
  **
  为了避免战事太过难以收拾,辛甘将洗尘宴安排在了外面餐厅,当着外人,那两个总能收敛些。郑翩然不愿意去机场,先行出发在餐厅等她们,辛家两姐妹进来时,他正挑剔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辛辰快步进来,可有可有的向他“嗨”了一声,权当打过了招呼。
  辛甘坐下,就着他的被子简单的品了那支酒,点头说了声“还不错。”
  郑翩然扬了扬手,“就这支。”
  辛辰捏桌上的小甜点吃,叹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哇——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象,拜托你们别研究吃不饱的东西了,先点菜好不好?”
  郑翩然抬了抬眼,向一旁的餐厅经理:“那就点菜吧——我们随意,那位辛辰小姐要一头大象。”
  那经理能上来服侍郑翩然,当然是见过些场面的,淡定不已的躬身:“好的,我这就通知泰国分店准备。辛辰小姐,请问您比较钟意哪一种烹饪手法?”
  辛辰拿菜单挡住脸,“嘭”一声面朝下倒在桌上。
  可当真上菜时,辛辰面前华丽丽的摆了一盘象拔蚌刺身,那经理长得恰好又是辛辰的款,眼角带笑端上来,辛辰白嫩嫩的小脸热的与杯中拉菲一个颜色。
  郑翩然若无其事的切着牛排,眼神闲闲撩过去,而辛甘撑着额,忍笑忍的几乎内伤。
  辛辰忍气吞声吃着,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闲聊了几句国外趣事,忽关心起表姐近况,天真无邪的关切:“听说你和崔家小公子有一腿?”
  辛甘很谦虚的否认:“一小腿,一小腿而已。”
  郑翩然的餐刀划在盘子上,刺耳的一声,辛辰的神情便更兴致勃勃。
  “不过我差点被配给崔舜华。”辛甘淡淡的追加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你的初恋?”
  象拔蚌刺身布了牛排的后尘,在盘中打了个滑。
  那两人各挨了五十大板,气氛顿时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辛辰绝口不再提崔家,郑翩然也态度出奇友好,三人这才吃了顿和乐融融的洗尘宴。
  **
  不过郑翩然是多么幼稚又记仇的人,当晚回家一关上卧室门,就把场子找了回来。辛甘被他折在光滑冰凉的洗手台上,各种姿势对镜折磨。
  “你……还不好吗?”她头晕眼花,咬着手指难过的哼。
  郑翩然将她像小孩一样把着,对着镜中细致的出入,不紧不慢,兴味十足。辛甘挨了一阵,吃不住,又一次颤抖紧缩起来,浑身肌肤泛着漂亮的粉红色,比方才刚出浴时还要热气蒸腾。
  她意识模糊的扭,那湿热紧裹,软软咬着还不断抽搐,他享受极了,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腾出手来慢条斯理的揉她,折磨的她更久久不能停下。
  “……心肝,”他咬着她红扑扑的耳垂,笑的志得意满,哄着她:“睁开眼睛。”
  辛甘才不。熬过那一阵魂飞魄散,她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有多么一塌糊涂,才不要睁开眼睛看镜子,遂了他的恶趣味!
  郑翩然低头吮她眼睛,将她就这样团着抱在怀里,还未消退的炙热,鞭挞着她,一下比一下狠,辛甘软软哼着往他怀里缩,靠在他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话,赞美、撒娇、求饶,他这种时候爱听什么,她太了解。
  “其实小辛辰回来也没什么不好,”他看着镜中靡靡美景,声音低低的,“有她在旁衬托,我发现你竟然显得温柔淑女。”
  喂!
  辛甘下意识瞪他,刚一睁开眼就知中计,镜子里他笑的邪气,正将她被他疼的地方捧的高高……辛甘哀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郑翩然!大变态!”
  **
  事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安静的夜与身旁的他,一同入好梦,美梦里她无意识的翻了个身,郑翩然立刻醒了,伸手过来轻轻替她拉好薄被。她似微醒,哼着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低头寻她的唇,一点点的轻轻的吻。
  心里比这夜更安静。
  可其实这没有一丝光的夜,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同,她离开的那些天,他在这样的夜里同样能安然入眠。只是偶尔睡的太沉时,总会惊醒,再等更醒一些,他摸着身旁空空位置,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辛甘。”他轻声叫她,她模糊应了一声,转眼便又呼吸声绵长,他在黑暗里,唇边泛起温柔笑意,磨着她鼻子,很轻的喃了几个字。


17、第十七章

  辛辰一住下就是半个月,她在国外自力更生多年,能挣能花,精打细算,能网购绝不进商场,郑翩然这里以往一年到头没有几个人接近,如今快递一天来三四趟,个个与陈伯都混熟。
  终于,在辛辰为她暂住的房间添置了一个五门可步入衣柜、两个大汉抬着上了楼、迎面遇到午睡初醒不见辛甘的郑翩然、对他大声吆喝“这位小哥让一让哎!”之后,郑翩然忍无可忍了。
  辛甘从菜场回来,便见到郑翩然端坐客厅,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有事出去?”她疑惑的问。
  “我们去巴黎住一阵。飞机已经在等了,走吧。”
  辛甘愣了,看向一旁陈伯,陈伯急忙望天。
  郑翩然不耐烦,催促她:“快一点。”
  辛辰这时从楼梯上蹦跶下来,脸油油的,歪歪架着副黑框眼镜,刘海用一片苍蝇拍一样的东西黏在头顶,双手插在肥大的睡裤袋里,汲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跑过来问:“姐!晚上吃什么?”
  郑翩然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触及她,扭着脸嘴角隐隐抽搐着。
  辛甘顿时明白了。
  “你要吃的那家炸鸡,给你买回来了。”
  辛甘打发走欢天喜地的表妹,转而安抚郑小朋友,小朋友生气表示安抚的不要,非走不可。
  “可是我特意去买了菜,晚上下厨。”她说完停住,看着他。
  郑翩然沉默了半晌,用脚踢了踢地上装菜的袋子,居高临下观察了一下菜色,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却还是默默的转身上楼去了。
  辛甘将精心挑选的菜倒进水池里洗,抬眼看他正走到楼梯中间,慢吞吞的一步一步,闲适懒散,是外人绝对没有机会见到的郑翩然。
  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前夜姐妹夜谈,辛辰要她列举郑翩然的优点,她只笑不答。辛辰直撇嘴:“一个连女朋友的表妹都不能大度包容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优点?”
  “那是郑翩然——如果你不是我表妹,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辛辰听了一骨碌爬起来,黑暗里眼睛瞪的老大:“你是说,因为他平常对人苛刻无礼,所以他对我没有那么苛刻,我就该谢天谢地?辛甘!你的逻辑怎么会这么卑微?!”
  辛甘按下她塞进被子,“是你太年轻,不能理解。”
  辛辰沉默了一下。
  “照你那样说,当初崔舜华那头种猪到处乱搞,但是呢,他对其他女人始乱终弃,对我却还算长情,所以我就应该自降身价,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一比,然后充满感恩的继续待在他身边当圣母?”辛辰拍枕而起,“我得吃多少化肥,才能把自己催成那样的‘成熟’女人?!”
  当时辛甘没有和她再争论下去。
  舅舅早逝,但留给了辛辰整个童年的美好回忆,以及因公殉职的那份正气浩然。舅妈是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后嫁的大学同学有钱有修养,对辛辰极好,辛辰一直被爱着呵护着,所以她无法理解。
  就像这一刻一样,他只用这样的一个散漫背影,就能让她觉得安乐。
  这个叫郑翩然的男人,的确又贱又混蛋,但是再贱再混蛋,这么多年来,只有他给过辛甘爱,即使淡薄飘渺、难以捉摸,也已是她弥足珍贵的唯一。
  她这一生注定沉沦黑暗,他是无尽夜空唯一的星,再远、再冷,也是她唯一的光明。
  **
  辛甘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菜一汤,因为郑翩然同学之前忍气吞声表现良好,她在开饭之前先盛了一碗汤,端去犒赏他。
  她走到门外,听到他正打电话,与郑安桐。
  “……不是,不是带她离开,法国那边有些事本来需要过去处理,现在不用了……叔叔,这个问题不要再谈,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你答应过的,也请一定算数。”
  辛甘静静站在门口。
  “不会,”她听到他低而清楚的说,“没有她我不会死……会活的没有任何意义。”
  手里的托盘一颤,调羹轻碰瓷碗,一声清脆,里间立刻没了任何声响。她敲敲门,笑着探进头,“在干嘛?”
  郑翩然捏着挂断了的电话,转身对她笑。
  “好喝吗?”她靠在沙发里,托着腮一眼不眨盯他喝完整碗,明知故问。
  郑翩然轻描淡写的“嗯”了声,想到什么又抬头,对她说:“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辛甘忍俊不禁:“你实在看她不爽,可以赶她走啊,我没意见。”
  他听了这话直冷笑,用“你骗鬼啊”的表情直打量她。她看着他,忽然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同以往的温柔与眷恋。郑翩然挑着眉看向她,她笑起来,眼神停留在他脸上,那种说不出的温柔眷恋,让她一向洒脱放肆的笑容,竟透出几分苍凉之意来。
  她笑的郑翩然心里很不舒服。
  他伸手把她抱过来,搁在怀里当抱枕,揉了几下,问:“晚上吃什么?”
  她掰着手指报了菜名,说:“那边有事的话你就去吧,我等你回来给你做宵夜。”
  “那边”当然指的是郑安桐。
  郑翩然顿了顿,摇头说不用,明天再回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忽然抬头,看着他说。
  郑翩然安静看着她,她仍旧笑着,手指流连他眉眼轮廓,轻轻的抚,忽的罩住了他眼睛。
  “翩然……”
  “恩?”
  “……就算没有了我,你也要活的很好,拜托。”
  晚霞斜了一大半在屋前湖泊中,那颜色从落地窗的玻璃染进来,淡金色的壁纸被染的淡淡血红,像盛开了整屋的酴醾之花。
  沙发里静静的两人,郑翩然拿下她的手,在一室晚霞中沉默无语的看着她,一双黑眸如深潭,令辛甘周身生寒,她靠进他怀里,叹了口气。


18、第十八章

  辛甘第二次踏上郑家老宅,距离上一次已经十多年,记忆里庞大的城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处年久的老房子。
  顾太太正站在门口迎客,见郑翩然的车进来,满面笑容的回头对屋里招手:“沉沉!翩然回来喽!”
  可等到郑翩然下车,身后跟着辛甘,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辛甘挽了郑翩然,视那僵住的人于无物,径直进屋。途中遇上顾沉沉,穿着飘逸的裙从台阶上扑下来,欢快轻盈的像只小白鸽,却在见到辛甘的那一刻,一秒钟变鹌鹑,还是被雷劈过了的。
  郑安桐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只愣了一秒,便对她点点头,“小辛也来了。”
  辛甘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郑翩然这时握住了她的手,她便也握紧了他手指,与他并肩而立。
  这真像一场为爱而生的对峙。可辛甘知道不是,郑翩然并不可能为她舍弃一切,而他们携手面对的,不是他的家长,而是她的生父。
  多么荒诞的对峙。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三人的沉默里,辛甘开口说道。
  郑安桐温和的笑,对她点头,“我早料到。”他将目光移向了她身旁的郑翩然,“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辛甘抬起头。
  郑翩然在他们交谈时一直沉默着,等到郑安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如释重负,揽了揽辛甘,“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辛甘一直盯着郑安桐,这时弯了弯嘴角,“好啊。”
  三人往外走,后面两人心照不宣的慢了脚步,郑翩然转过走廊尽头的楼梯扶手,来往宾客掩住他的背影,辛甘转身,郑安桐正在她身后。
  “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宋,他最近总念叨你。”郑安桐微笑着对她说。走廊的灯光温柔,血缘上的父女俩一个迎着光线,一个站在影里面,像隔着天与地。
  “你上次在医院对我说的话,我颇赞同——不该让翩然再左右为难了,这一次,轮到你了,小辛。”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与法令纹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弧,辛甘自己偶尔笑着照镜时,都会见到一摸一样的一处。
  因为没有血缘,郑安桐与郑翩然的长相其实并无共同,但郑翩然是他养大的,气质脾气难免受他影响,这样冰冷睥睨笑着的郑安桐,辛甘既觉熟悉,又令她彻骨寒凉。
  她依旧沉默,她没有话对他说,今天她一定要来,但是她再也没有话要对这个人说。
  郑翩然走了一段不见辛甘,便折了回来,他远远一出现,辛甘立即向他走去,经过他时对他笑了笑,郑翩然看着她下楼走入大厅,才走到郑安桐面前,说:“叔叔,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如果关于她的话,就不必了。”
  “不,”郑翩然看着他,眼里竟有挣扎,“是关于您和我。”
  郑安桐有些意外,还是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最近我太忙。”
  “……好。”
  **
  一路辛甘将油门踩到最底,路旁霓虹连成一长道光带,透过车窗玻璃影在她脸上,片片斑驳橙色。此时夜还未深,路上时有车辆,几次惊险擦过,她无动于衷,最后竟也平安到达。
  宋宅安静的夜被发动机的轰鸣划破,一时四处灯亮,人声渐近,辛甘冲进门,站到宋业航面前:“我有话要问你。”
  一旁披着睡袍的宋太眉一竖,雅琪连忙将她连拖带拽的拉上了楼。
  “爸,压根就没有什么西藏收购项目,郑安桐用那份合约做了一个圈套骗你,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宋业航习惯性的摸烟,辛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膝盖,黑暗里她眼睛亮亮的,紧盯着他。
  “现在,只要郑安桐愿意,随时能让宋家倾家荡产。不但如此,你还要坐牢。”
  “我知道,”宋业航终于闷声开口,回答女儿,“知道了,才会签字的。”
  “……她来找你,对不对?她逼你签字?”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愿。”
  辛甘顿时笑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所以你是心甘情愿被郑安桐利用,用你自己来要挟我?爸,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来要挟我?!”
  她站起来,扬手狠狠砸出去一个烟灰缸,客厅装饰墙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稀里哗啦一阵恐怖响动,楼梯上脚步声杂乱,过了一会儿雅琪单独跑下来,大声喝问:“怎么了?!”她拉住辛甘的手,“你干嘛这样对爸爸?都是那些姓郑的不好!”
  “不是,”辛甘摇头,拂开她的手,“郑安桐说得对,这么多年我都逼着郑翩然在我和他之间两难,现在,轮到我了,这是我的报应!”
  宋业航低头抽着烟,声音哑的无奈:“小辛,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想看着爸爸坐牢的话,离开他吧。”
  “我不会看着你坐牢的。”辛甘流着泪说,拿起包与外套,最后看了烟雾中的他一眼,向外走去。
  **
  回到郑家,郑翩然正等她,见她进门,什么也没说,放下独饮的杯,径自上楼去了。辛甘在黑暗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饮尽杯中酒,缓步上楼。
  经过辛辰房间,她停了停,敲门进去,“陈伯说你晚上找过我?”
  辛辰从电脑前回过头,一脸怨怼:“你干嘛跑去那什么鬼老宅?那家人全是变态躲都躲不及,你还跑人家老窝去了!”
  辛甘在她桌边坐下,敲了敲她脑袋,“有事说事,我今晚很累。”
  “有人拜托我带这个给你。”辛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五角星形状的盒子,辛甘接过打开,里面一颗颗的小糖果都是星星形状,撒了亮晶晶的糖粉,五颜六色漂亮极了。她捻起一个尝,笑了起来。
  “你还在找那种小时候吃过的糖啊?这么多年还没找着?”辛辰也尝了一颗,问。
  “大概是我记错了。”辛甘拨弄着盒中糖果,放下,淡淡的,“那么久之前的回忆,不记得了很正常。”
  辛辰耸肩,辛甘将目光投到她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道:“你要去野外生存?”
  “一帮摄影发烧友约了去山顶拍流星雨,不过那山出了名的偏僻又难爬,我不敢去。”帖子主楼里放了一张流星雨的图片,大概也是在山顶拍的,离那片滑落星泪的夜空特别近,也特别的美,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辛辰见她没有要多问那盒糖果的意思,只好主动提:“其实崔舜臣挺适合你的,郑翩然撇开贱不谈,气场太冷了,比你还阴森,崔舜臣就挺阳光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互补的好……”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辛甘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行了你快去睡吧!当我没说哈!”她把人推出房门,“晚安!”
  辛甘揉着眼睛笑,“晚安。”
  走廊长长,灯光昏昏,她走向有郑翩然安睡的那间房,每近一步都是折磨,每近一步,又都安心一分。
  崔舜臣并不适合她,除了郑翩然以外的人,怎么还会适合她呢。
  她是宇宙里无形而无底的黑洞,除郑翩然以外的人,即使温暖如太阳,也无法照耀她。而郑翩然是什么?他是她的整片宇宙,她只要还活着还有意识,就都逃不开他。


19、第十九章

  老牛是论坛摄影板块的版主之一,组织大家活动已经十多次,有威望也有经验,但是面前这位……队友,穿了一双精致的棕色软皮平底鞋,细而直的腿裹在小脚牛仔裤里,淡黄色风衣里面黑色V领羊绒衫,背了一只只有他脸那么大的皮质双肩包,披着一头漂亮的长卷发,素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怎么看,都是准备郊游去的吧?
  老牛摸了摸鼻子,四顾一番,其他队友与他一样都是标准登山装备,他示意辛甘:“那个……我们是天文摄影活动小组,你是不是看错帖子了?我们是要去山顶拍流星雨。”
  “没错。”辛甘扬了扬手里巴掌大的相机。
  老牛捧着自己胸前砖块一样的手动相机,差点一头栽倒她面前。
  “美女,这山可不好爬,你现在图方便啥也不带,上去了可有你受的。”有队友好言相劝,“出发前发到你邮箱的攻略你没看吗?至少带个睡袋啊,山里早晚温差很大的。”
  “我带了这个。”辛甘抖开臂弯里的冲锋衣,“我只想看看流星雨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出发吧。”
  队友们面面相觑,扛起各自的登山包与装备,整队出发。
  这片山林很大,从清晨到黄昏总算爬到了山腰,当夜,他们整队人歇在一个老牛相识的老乡家里。
  山上好吃的东西多,大家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老乡热情的送来四只野鸡,掏肠挖肚弄干净了,裹了湿泥巴埋进火下土里闷着,火里柴禾底下扔了几大把山栗,火上架着一口锅,倒进山间泉水,又将大把大把的野菜和山菌扔进去,火苗舔着锅底,没一会儿他们就喝上了鲜美无比的热汤。
  队友们围坐篝火旁谈天说笑,有好几个人之前相互见过,也有几个是第一次加入,其中以辛甘最引他们好奇。
  她捧着汤碗,笑眯眯的:“很奇怪吗?工作生活压力大,来山里放松一下。”
  “你的神情可不像是来放松的。”一对夫妻档队友里的小妻子笑着说,“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哦?”
  辛甘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这么明显啊?”
  大家都哄笑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哪能时时刻刻都好呢?吵架很正常啦,你别放心上,男人都是猪!”小妻子斜了一边的老公一眼,意有所指的说。
  在场的男士顿时都喝起倒彩来。
  老牛拿出御寒的酒,每人碗里都分了一点,到辛甘时,他乐呵呵的说:“都说男人比女人心思简单,其实啊我觉着,这女人脑袋里那点情啊爱的,心思全琢磨在这点弯弯绕绕上了,男人呢,心里搁的事儿多,你们女人总要求男人多点儿担当,可但凡真遇上担当大了的,又嫌人家不够体贴她……你看着是个明白姑娘,别也被误这里头了。”
  辛甘喝着热汤,浅浅的笑:“谢谢,不会。”
  深山之中的夜晚,月亮特别的明亮,简陋的农家小院浸在月光中,篝火与那月色兑着,印在这群都市男女脸上,笑容与快乐竟如此简单。
  夜空中的星看着比平常大了许多,干净而明亮,远处有烈风扫过森林树顶的声音回荡,有队友眼尖,指着半空中一个亮点:“快看!是一架直升飞机!”
  这山并非景点,地处偏僻,这时又已夜深,竟还有直升飞机在上空盘旋,实在罕见,大家都拿出自己的镜头当望远镜,兴致勃勃的讨论。
  辛甘也仰脸看了一会儿,这片山这样大,这架飞机不知何时才能着陆。
  **
  山里的温差比预计中的更厉害,第二天晨起时辛甘嘟囔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同铺的那位小妻子急忙跳下来扶她,一摸她额头,竟是发起了烧。
  老牛不同意她独自脱队下山,坚持留下两名队员带她返回,辛甘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就留在老乡家里,等你们从山顶返回,一起下山。”她拥着被子靠着墙,神色疲惫,“我只是着了凉,已经吃过药,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再说还有老乡在呢,你们放心吧。”
  大家都是奔着登顶拍摄来的,说实话谁也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流星雨照顾病人,她这样条理清晰的保证,老牛叮嘱再三,托付了老乡,便带着所有队员走了。
  可他们离开不过二十分钟,辛甘便瞒着下菜地的老乡,将皮夹留在了桌上,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山间路窄,她走得慢,小路两旁的野花被夜露浸润,在这晨光依稀里,随清爽的晨风摇曳,像每个人干净的童年。
  四周声音越来越近,人声都已相闻,她也终于爬上一块伸出山体的大岩石,脚下是深渊,前方是朝阳,围绕着她的是山间明朗的风,辛甘张开双臂,惬意的闭起眼睛。
  零乱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身后,不敢惊动此刻的她。辛甘从未听过郑翩然如此慌张颤抖的嗓音:“辛甘……别动,站在那里别动好吗?”
  她睁开眼回头,很平常的与他打招呼一般:“你来了。”她脸上晕着不正常的红,“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你绝不会放过我。”
  郑翩然从来只踩地毯与草地的鞋,此时泥泞狼狈,裤腿挂破了一条,上面还绊着几根荆棘,他脸上也有划伤,神色疲惫而紧张,一眼不眨的紧盯着她。
  朝阳初起,从林间树梢跃出,红彤彤的光洒在山林之间,她周身被镀上一层光晕,那笑容美的更惊心动魄。
  郑翩然以极小的步伐挪动接近她,这样清凉的早晨,他额上不断滚落着冷汗。
  终于辛甘被他一把拉过,由后死死拥住。
  太阳这时完全升上了天空,一切露水雾霭,在阳光照耀下消弭无踪。伸出山体的大岩石之上,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他的怀抱勒的她透不过气来,砰砰砰拼命跳动的心脏紧贴她的后背。
  辛甘在这强劲心跳声之中,万丈霞光里,软软昏了过去。
  **
  醒来时,已经又是半夜,竟已回到了那户老乡家里,还是昨晚她暂居的那间屋子,墙上窗户里月光溢进来,盖了他俩满身。
  辛甘又冷又热,痛苦不堪的呻吟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去。
  “别动!”他不耐烦的喝,掀高被子,将她身上的衣服重又一层层裹好,连衣带人小心的抱进怀里。
  老乡家中被褥并不富余,她又发着高烧时时喊冷,郑翩然将自己衣服全部脱下,裹好了她再盖上被子。
  辛甘很听话的不动,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声音像锯木头一样粗噶:“为什么你只穿一条内裤也还那么帅?”
  郑翩然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她也跟着呵呵傻笑。
  山间的夜半太凉,低矮的屋里太闷,怀里有个高烧病人捂着汗,像只火炉,被褥沉沉压着人喘不过气,这是郑翩然三十年来躺过最糟糕的地方。
  可怎么,那么开心呢。
  他伸手抚平自己嘴角,又顺手在她脸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她不敢动,怯怯的低叫。
  这个时候真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郑翩然低头,在她嘀嘀咕咕的嘴上啃了一口。
  真是……心满意足。
  **
  第二天她热度稍退,郑翩然带来的人也返回联系上了外面的救援,不久直升飞机的轰鸣越来越近,辛甘由他背着趴在他背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喃喃的在他耳边说着话,那样微弱的声音,郑翩然却在渐近的轰鸣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既然我放不下你,你放下我好不好?就像郑安桐说的,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不要陪我下地狱……翩然,你愿不愿意放开我?”
  直升飞机颠簸不已,辛甘倦倦的,被他抱在怀里。直到终于降落,所有人都沉默的撤离,只留他与她在闷热的机舱内,她再无力说话,昏昏欲睡,他忽然收紧了手臂。
  “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辛甘闭上眼睛,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伸手温柔的拭去,用外套裹了她,横抱着跳下地面。
  许多人都已等在那里,辛辰、翩翩、翩怀、雅琪……郑翩然神色冷然,步子迈的大而稳,辛甘在他怀里睁开眼,眼看人群都落在他身后,没有人敢跟上他问一句,她将目光投向了人群最边上,那里站着郑安桐。
  她冷而明确的向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20、第二十章

  富可敌国的年轻总裁向来是很好的新闻点,郑翩然向来是G市各大传媒头条的常客。对G市新闻人来说这个年轻的男人并不难搞,除了“郑氏”定期的通稿外,谁家偶尔大着胆子跟拍他一下,也并不会招来麻烦,他对人淡漠的地步,已经到了漠视。
  但是这个向来淡漠无谓的年轻男人,最近一连收购了十二家G市排的上号的报刊杂志,未发表一句话的宣言,就让整个G市的媒体,再不敢报道任何有关他与传说中顾姓未婚妻的一个字。
  顾沉沉这个名字,从G市上流社会、名媛交际、头条新闻中,彻底被抹除。连带顾太太也已被交好几十年的贵妇团抛弃。
  恐慌的媒体第一时间想到了“郑氏”公关部门,以往那些图文并茂的通稿都来自那里。
  可那里早已被彻底洗牌,新上任的公关部经理礼貌谦和:“感谢关注‘郑氏’企业发展。”
  于是,哪还有人敢对郑翩然的私生活表示半点兴趣呢?
  当然有还是有的,比如某个赖了一个礼拜床的病号,此时就趴在床头翻着一份八卦周刊。
  “真没意思啊,”辛甘掩嘴打着哈欠,“真、没、意、思、啊!”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抬眼,“你别想。”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辛甘从床上弹起来,柔顺的长发跟着抛出漂亮的弧线,活力十足的落回,散了一肩。郑翩然走过去,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那乌黑丝绸一样的发丝,脸上却依旧挂着“你不就想出门我偏不让”的贱表情。
  辛甘抓狂,纵上他身一通扑咬。被他从山里带回来后,她还没能出过大门,憋屈的就快疯了。郑翩然一只手轻捏过她双手腕,将她固定在身下,另一只手徐徐向下游走。
  “最多再两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听话。”他吻着她耳廓,渐渐下移至纤细的颈,呼吸滚烫,辛甘被他制着本直锵锵的,被那气息一烫,嘤一声软了下来。
  她养病,他不得不养性,前后加起来快半个月没有碰过她,动作格外重,辛甘停不下来的在他怀里浑身颤,起先他安抚着,后来觉得别有风味,不仅不心疼,反而轻拢慢捻的揉捏,令她颤的更厉害,直到忍受不住,在他身下辗转的低低哭。
  “呜呜呜我听话我不出门,哪里也不去,你……不要弄了好不好?”不得不将姿态放到最低,辛甘搂着他脖子哀求。
  他侧过脸来,得意的咬她脸颊,手一放她刚松了口气,忽然便一阵剧烈的动,她还维持着搂他脖子的姿势,张着嘴抽搐的说不出话来了。
  郑翩然兴致盎然的将仍未平息的人翻了个身,从后慢条斯理的挤进去,在她堪堪恢复意识时,又是一阵狠心鞭挞,她趴着,手揪着床单,十根青葱样的纤指拧成青白一团,久未曾的愉悦来的格外剧烈,他又那么狠,她自觉灵魂都被逼出,在他庞大的影下无路可退,纵情欢舞。
  “翩然……翩然……”她软软的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水一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被那从未有过的柔顺迷的疯癫,原本的慢条斯理变成横冲直撞,终于在滑腻的摩擦里戛然而止,尽数留在她身体深处。
  她闭着眼睛啜泣的样子真的乖极了,他十分满意的亲了又亲,终于从她身上下来。
  辛甘娇弱不堪的蜷缩了身体,缩进他怀里。
  这下郑翩然眼角眉梢全都是温柔之色了。
  **
  辛甘到达“宋氏”大厦与雅琪会和时,郑翩然还在家温柔的睡着。
  “拿到了?”
  “给。”雅琪递来纸袋,里面是“宋氏”财务部专属章与宋业航的重要文件专属章,有了这两样东西,加上宋业航的签名,就有了“宋氏”企业的全权代表。
  “郑翩然不是不许你插手吗?”雅琪忧心忡忡的问。
  “你觉得爸既然能签下那个明知道是骗局收购案,会不会这时候还接受注资挽救?”辛甘反问。
  “可是郑翩然说他有办法!”
  “郑翩然还说翩怀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分手?”
  “……他明知道他爸只看重郑翩然,还为了他爸来骗我!”雅琪脸上写着受伤两字。
  辛甘这时收到了秘书的回复,嘴角冷冷一牵——还好她早一步赶到。
  “我上去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不管事情如何,谁来问你,都别承认你和这事有关。”她叮嘱雅琪。
  雅琪点头欲走,又被叫住。
  “雅琪,你也总认为爸爸他更偏爱我。那么,为什么需要在翩怀和宋家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我演戏骗他呢?”
  “血缘天性,雅琪,你怎么能怪翩怀?”
  雅琪明亮的眸一黯,辛甘已径直走进直达顶层的电梯。
  **
  如秘书通风报信那般,郑安桐刚刚走进宋业航的办公室。辛甘推门进来时,他正捧起刚沏的茶。
  辛甘将一份印章签名齐全的文件扔到宋业航桌上。
  “你从哪里……”话戛然而止,宋业航匪夷所思的看着女儿,“小辛,你伪造我的签名?!”
  “学的很像吧。”辛甘面有得色,“不过送去笔迹专家那里鉴定的话,就过不了关了。”她笑起来,“伪造签名,且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话,我记得好像要判十年?二十年?”
  宋业航“啪”的重重扣住那份文件,不敢相信的盯着她。
  “爸,我现在要代表‘宋氏’去签下那笔注资,把西藏那个鬼项目变成真的。你要么将错就错派我代表你,要么等我签了字之后报警,送我去坐牢。”她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很拿手这招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宋业航说的,但说话时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一旁的郑安桐。
  “郑先生需不要需要救护车?或者您随身带了药?”她柔声问,“这次翩然为我们宋家拉来的注资方是‘梁氏’,C市那个‘梁氏’。所以这次即使您又发病或者干脆怎么样,也丝毫无法干预。”
  郑安桐,G市望族郑家二十多年的守护者,当年风头更胜过如今郑翩然的第一公子哥,在亲生女儿的笑语嫣然里,变了脸色。
  “小辛,你的确有能耐,也够狠心。”他慢慢的说。
  “过奖。”辛甘丝毫不乱。
  “但你终会后悔……悔不当初!”他低低的,面色阴沉的说,慢慢的站起离开。
  辛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那句诅咒一样的话,让她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一点一点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