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4

郑媛: 丫环娘娘


   楔子
  河南郊区,约莫百来多户的小聚落里,一破落贫户内……
  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女,正吃力地提着一桶刚舀满的馊水,往猪圈的食桶里倒,那每桶十来斤的馊水可不轻,少女工作了一上午,偌大的食桶还是装不了七分满,猪儿吃食的速度可比她补给的速度快多了!
  少女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淌下,粉脸儿因为劳动的缘故胀得通红,纵然身子骨瘦如柴,可定眼细看,那张出水般的容颜、清妍秀丽的五官尚称标致,一双冰晶般的眼珠子格外清冽有神,撼动人心!小女孩年纪约莫十三、四岁,她长得并不特别美,却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气质,如莲花解语、秋水无尘,像野地里一朵娇弱惹怜的小花儿,别有动人心处。
  “莲儿……莲儿……”
  听到大娘的叫唤,少女从猪舍里奔出来,手里头还拿着舀馊水的杓子,慌慌张张地跑进就搭在猪棚边的破屋子里。
  “大娘,怎么了、怎么了?要喝水吗?莲儿给您倒水去……”
  “莲儿……”
  有着枯朽病容的大娘躺在木架子搭成的简陋小床上,咳了几声,虚弱地挥手招来杵在门口,手里头还拿着馊水杓子的少女。
  “大娘……”
  少女放下握在手里的杓子,乖顺地走上前,细瘦的手吃力地拉妥大娘身上滑下的厚被子,重新帮她掖紧了。
  “莲儿……咳咳……”大娘一连咳了几声,直到呕出一口血痰,这才往下说去。“莲儿,大娘这病是不会好了的……咳咳,你听着,等大娘过去了,你记着……到京里投靠你舅舅去……”
  “大娘,你别说了……”莲儿连连摇头,打断大娘的话。
  “莲儿,你先听大娘说,”大娘枯枝般的手抓住莲儿细瘦的手臂,气力突然倍增。“眼看着我这是不行了!你要是让大娘安心,就乖乖儿听话,一定要进京找你舅舅去,再怎么说他是你亲戚,不会不管你的……”
  大娘说到这儿又是一阵猛咳,莲儿眼底噙着泪,却不敢当着大娘的面流下来,她甚至扯开嘴角微笑,尽量以乐观的态度来安慰大娘。“大娘,莲儿听您的话,可您快些躺下休息好吗?”
  她软语劝着, 大娘怔怔地盯着莲儿的脸蛋好半晌, 突然感慨地叹了口长气。“这样人材孩儿……恁地命苦,偏生在咱家……”
  “大娘?”
  大娘合起眼,呼出一口气,抓着莲儿的手放松了……
  莲儿想,大娘是睡着了,她拉上被子,重新掖紧,踮着脚尖静静走出屋子。
  外头知了鸣得正响亮,却也唤不醒大娘这一觉沈睡……

  第一章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轻,晚霞明。一朵芙蓉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念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北京城。
  莲儿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进京,却是为着大娘死前的遗言。
  是啊,大娘死了,只留下莲儿一个人无依无靠。
  莲儿是大娘在河边捡到的小女娃儿,那年河南闹大饥荒,大娘跟着一伙逃荒的饥民北上,在河边捡到了一名哇哇哭泣、没人照管的女娃儿,问了小女娃名字,说是叫莲儿,今年五岁,和逃离的家人走丢了!等朝廷派了人来赈灾,筑了堤坝,大娘便带着莲儿回家乡,一个半百的老人家独自养大了一名小女娃。
  莲儿既然是个弃儿,大娘临死前口中说的舅舅自然不是莲儿的亲舅,而是大娘的独子刘宝贵。
  这刘宝贵十年前跟着一个商贾上京,说是要打天下,可去了数年没半点音息,两年前才有上京的乡人传回消息,说是刘宝贵不知如何攀附上七王爷,在京里混得有模有样,吃香喝辣的,却没想到故乡的老娘!
  大娘死后,莲儿卖了肥母猪和十来只下蛋的母鸡,走了月余才到京城,此次上京主要是要把大娘的骨灰坛子送给刘宝贵,要不莲儿也不想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乡,至于大娘要她投靠刘宝贵一事,她倒是压根儿没想过。
  河南闹饥荒那年,刘宝贵正巧离家,莲儿同大娘生活了十年,却没见过刘宝贵一面。
  进得城门来,莲儿就打听到刘宝贵的宅第,她没料到会是这般显荣的光景,着实给吓傻了,愣在朱漆大门好一阵子,犹豫了再三,才敢上前去扣门。
  大门边上的小门打开,一名侍从模样的小厮吆喝:“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小厮咕咕哝哝的,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迭声抱怨着。
  “这位小哥,”莲儿怯怯缩缩地上前,手上捧着布包袱,细声细气问那小哥。“请问这儿是不是住着一位刘宝贵刘大哥?”
  那小厮上上下下睨了莲儿两眼,撇撇嘴道:“就是啊!小姑娘,你找咱爷做什么?!”
  “我是从河南来的,刘大爷是我舅舅,我来是有样东西要交给刘大爷……”
  “东西?什么东西啊?难不成就你手上那捆破包袱?!”小厮盯着那包袱嗤了声道。
  “是啊,”莲儿没瞧出小厮鄙夷的嘴脸,只憨直地猛点头。“我大老远打河南来,就是要把这东西交给刘大爷……”
  “真是这破东西?!”
  那小厮皱起眉头,这种事叫他怎么去通报!
  “你替我传一声吧,小哥!”莲儿殷殷微笑,站在门边上躬着身子,一双清潋剔亮的眸子纯真得教人不忍拂拒……
  那小厮叫小三子,他起先不大肯去通报,可见了莲儿清纯的眸子,便搔搔头,丢下一句话:“你站这儿等等吧!我替你通报去,可老爷见不见你,那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小哥、谢谢小哥!”莲儿一边道谢,还不住地低头弯腰。
  她跟着大娘,自小吃苦,吃没吃好的、穿没穿好的,家里养着肥猪、母鸡,晚间还得绣花鞋,白日再拿到市场上卖,给人低头哈腰,是早已做惯的事。
  莲儿是苦过来的,早已认了命,她犹记得她亲爹仿佛是个私塾先生,教她认过几个字,学过何谓廉耻,可闹荒后那几年,一个人腰杆要不柔软,想生存下去都困难!
  这是生活练就的本能,活下去才是至关紧要的事,非是莲儿比一般人没自尊!
  小三子硬着头皮进去通报,没个是处,路上竟撞着管事的!
  “愣头愣脑的,不看点儿道,两颗眼珠子不认路!”刘总管揉着撞疼的额角,张口便斥骂小三子。
  “刘总管饶罪、饶罪……”小三子没口声道歉,不住哈腰陪礼。“是外头来了一个小女孩要见老爷,说是咱老爷的亲戚……”
  “亲戚?”刘总管皱起眉头,斜眼觑了小三子一眼。“什么来头的亲戚?”
  小三子卑躬屈膝,进一步回道:“回总管的话,约莫十三、四岁大的小姑娘。称咱老爷叫舅舅。”
  “舅舅?”刘总管挑起一道眉头。“是来探亲还是作客来的?”
  小三子搔搔头,答不上话来。
  刘总管挑起眉眼。“还是来投靠、求施舍的?!”他嗤哼一声。“说过多少次了!要是穷亲戚那就不必来报,打发出去就是了!这样要饭的‘亲戚’一个也不能教他们得逞!要不来了一个就来成双、成双又招来成对,双双对对又呼朋引友……这样下去可没完没了,咱爷的金山银山全拿来施舍这一班叫花子了!”语气严厉兼且尖酸刻薄。
  “是是,小的明白了……”小三子连连鞠躬哈腰,等刘总管嗯了一声,才敢倒着退出去。
  莲儿还等在门外,见了小三子出来,便迎了前去。“小哥……”
  “去去去,没事教我让刘管事训了一顿,啐,一清早的好晦气!”
  莲儿才说了两字,就教小三子打断,赶出门外。
  “小哥,小哥……”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两扇小门就当着她的面“啪”地一声阖上。——莲儿被关在门外,又不敢再敲门,就这么呆站在外头杵了许久。
  不得其门而入,莲儿只得双手抱着那沉重的布包袱,默默离开刘府门外。
  她连刘宝贵的面也没见着,要怎么把大娘的骨灰坛子交给他?
  莲儿心底忧愁,一路上双眉深锁,慢慢蜗行在车来人往的通衢大街上,也不知被路上的行人撞了几回,她却依然无知无觉的,一心只想该如何把骨灰坛亲手交给刘宝贵,让大娘的骨灰安得归所!
  正想得出神,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跟着就听见有人大声吆喝着让路,大街上的人潮开始一阵推挤,莲儿手里头抱着布包袱,在人潮中被推来挤去,十分狼狈……
  只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近,吆喝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四周的人潮趋避得更是慌乱,莲儿挤在人群中渐渐地站不稳脚跟,跟着左侧来人一撞,她不能防备下突然就摔倒,怀里的布包也摔出来,“匡啷”一声,包在里头的骨灰坛子霎时打得粉碎!
  “啊!”
  莲儿看见打碎的骨灰坛,心都凉了!
  她睁大了眼,两只手拚命扫刮洒了满地的骨灰,四周围的人群却不断推挤她,莲儿扑倒在地上,小手压在散了一地的陶片上,霎时血流了满手!
  可教她痛彻心扉的却不是正在失血的双手,而是被推挤的路人踩得四散的骨灰……
  “不要、不要……你们别踩我大娘啊……”莲儿哭着叫着,可一片混乱中谁也顾不得谁,她两只手血淋淋的,还不断地拨着地上的灰粉。
  道上的人渐渐挤到一旁,留下莲儿在街道中央慌乱地拨灰粉……
  “喝……”
  马队在道中戛然而止,莲儿只觉得一道劲风压至,她扑倒在地上,沾了一头一脸的泥尘。
  “大胆刁民!爷们过道,你竟然不知回避!”
  马队里领头的大声斥骂,莲儿抬起脸,就看见数匹高大雄伟的骏马逼到自个儿身前,马儿口鼻里喷着气,鼓噪地威胁着要踏扁她前进。
  “我,咳咳……”
  飞扬的尘沙螫瞇了莲儿的口鼻眼睛,她看不清楚那帮坐在骏马上的是些什么人……
  “废话!”仍然是同样的声音斥喝。“还不快让开!”口气严厉、轻蔑。
  莲儿却摇头再摇头。“我、我不能走开,大娘的骨灰坛子倒了……”
  “住口!”那斥喝莲儿的人脸色大变,眼珠子边瞟向后头,边气急败坏地骂:“先是挡着爷的路,现下又触爷的楣头……死你一百次都不能赎罪!来人啊……”
  “慢着!”低沉的男声不疾不徐地插入。
  那领头的即刻掉转马头, 在两名锦衣男子前下马, 恭恭谨谨地垂头拱手道:“十三爷。”
  “叫她让开就是,别为难她!”刚才那发声的男子道。
  另一名男子一言不发,俊俏冷傲的面容上未透露一丝情绪,冷冷地直视跪在地上两手鲜血淋漓的灰人儿,眼前这一幕似全然不干他的事。
  “喳!”
  领头的退回马队前,纵身上马。“爷说了,只要你让一边去,不为难你!”
  莲儿却有不能让开去的理由,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爷,只知道让路容易,可自个儿却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眼睛盯着地上摔破的骨灰坛子,路边的人原本都低头弯着身子,这会儿全抬起头来,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莲儿心头又慌又急,眼中噙满了泪水……
  “叫你走,你还杵着做什么?”领头的皱起眉头,开始不耐烦。
  “我……我不能走……”莲儿两手还不住地把灰粉往布巾内拨,灰粉沾了血凝结在手上,扎痛着莲儿的双手……
  “放肆!”
  一道长索突然自马队中鞭出,一股劲风直直扫向莲儿……
  “住手!”
  方才那说话的锦衣男子忽然纵身下马,单手一长,瞬间抓住鞭向莲儿的长索。
  “十三爷!”使长鞭的女子娇斥,自马队中驰马而出。“这样的刁民,为什么不让我教训她?!”
  这女子两眉斜飞入鬓,眼波捎春,黑发如云,虽是美人,却神情冷傲,目光不慈。
  “公主,”众人口中的十三爷德煌扯开嘴角,放了长索,转身上马。“这样就叫刁民,那一会儿我陪公主去见识大牢里关的那帮南蛮子,公主就知道此刁民和彼刁民有何不同了!”
  那公主瞇起眼,转头对住德烈道:“十一爷,原来贵国是这么宠恣刁民的!要比起南蛮子,这不敬的女子一样可恶!要在咱国内,废话不多说,底下人早拖进牢里伺候去!”随即收了长索,冷冷地撇过头去。
  德煌撇嘴哼了一声,对那蒙古公主的话不置可否。
  “十三弟,回队上来!”那冷峻的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两眼紧盯着地上的莲儿,目光阴鸷冷峻,语调却轻描淡写,同时挥手示意那领队的驱走挡路的莲儿。
  “走吧!走吧!”领队的干脆下马伸手去推莲儿。“再挡路就抓你吃牢饭去——让开啊!”
  话没说完他一脚踹出……
  “啊……”
  他踢得莲儿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打滚。
  “达尔开!”德煌睁大眼斥喝领队的暴行,已准备要上前阻止。
  “十三弟!”德烈策马驰前,一手箝住德煌的肩膊!
  德煌不平。“十一哥!”
  德烈沉声警告。“一名卑贱女子罢了,值得你这么卯上吗?”
  “可……”
  “别教人看笑话!”德烈低声喝止他驳辩。
  德煌怔怔看了德烈半晌,之后瞥了冷笑的蒙古公主一眼,才转头去瞪领头的达尔开。
  感觉到背后射来两道冷光,达尔开畏怯地退了两步,不再为难莲儿。
  “走吧!!”德烈一喝,达尔开立即跃上马背,领队离开。
  眼睁睁看乱蹄践踏着大娘的骨灰,莲儿心底像被针戳一般刺痛,她两手揪着心口发狂地喊……
  “不要,求求你们别这样……”
  她不顾自身地扑上前去,德烈见她突然扑上来,千钧一发间要拉转马头却已来不及……
  “啊……”
  莲儿一声惨呼,在乱蹄下活生生被踏断肩骨,霎时血腥飞溅!
  众人见了这血肉横飞的一幕,个个都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该死的!”德烈见了血却是反常地动怒,他翻身下马。
  腿上的剧痛麻痹了莲儿的知觉,昏过去前,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遮去了顶上扎眼的日头,逐渐暗澹的光影中她见到一张男人的面孔……
  他轮廓分明,有一双好看的眉眼,星目锐利有神,下巴还有一痕明显的凹陷,再加上眼底的冷酷,他看起来显得固执、不近人情……可那张英挺俊朗的五官却在剎那间进驻她的眼底、心房,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他是那么好看,却对住她皱眉头……
  莲儿晕了头,她直觉这么好看的人不该皱着眉,她挣扎着伸出手想抚平他眉心那道皱折,还没触到他前,男人眸光一冷撇开了脸,莲儿来不及看见他嫌恶的表情,吁了一声,呕出一口浓血,一口气换不上来,就此昏死了过去!
   ★ ★ ★
   “好……好痛……”
  莲儿悠悠忽忽醒来,唯一意识到的就是左肩上传来剧痛!
  “爷,她醒了,这就没事了。”苍老的声音道。
  莲儿想睁开眼,看说话的人是谁,奇怪的是竟连这样一个小动作也出奇地困难!她挣扎了半天,眼皮仍然不肯合作,反倒是极度的困乏占据她全身……
  “她先前失血过多,这会儿力乏气虚,恐怕仍不能睁得开眼,不过意识能清醒过来就表示性命已无虞!只要日后细心调养,个把月余就可回复旧观了!”那苍老的声音又接下去道:“她这断了的骨头我已给接上去固定住,往后只要每日换一次药即可,我明日再来。”
  之后静了一会儿,过半晌才听到一个男人沈定的声音道:“穆先生慢走。李英,送穆先生出去!”
  “喳!”
  过后又没了声音。
  可莲儿直觉有股热暖的气息靠近她,就在她脸的上方俯瞰她!她努力想睁开眼看个究竟,可眼皮子掀了几掀,终究使不上力。
  “你安心睡吧,别挣扎了。”那沈定的声音贴着她耳畔低语。
  莲儿不自觉吁了口长气,不知是否她的错觉,男人语音间似乎渗入一丝温柔?
  灼热的触觉停留在她的肩胛上,接着丝被盖上她的伤处,似蜻蜓点水一般轻之又轻,似乎怕伤了她……
  那温热的气息仍然萦绕在耳畔,渐渐的莲儿安下了心,她再一次跌进黑甜的睡乡……

  第二章
   莲儿再度醒来时,不再觉得困乏,肩膀也不再痛得教人忍不住,虽然身子还很虚弱,可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不再似上一回虽清醒着,却虚乏得连眼皮都张不开。
  “你醒啦?”甜美的女声在她耳旁道。
  跟着一张圆圆的笑脸,友善地探到莲儿眼前,冲着她微笑。
  “这儿……是哪儿?你……是谁?”莲儿虚弱地问道。
  “你醒了,没事就好啦!”圆脸的女孩笑道。“你啥事也别想,好好养伤,明白吗?”
  那女孩说完话,转身要走,莲儿赶紧叫住她。“姊姊……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儿……”
  女孩转过身来,歪头想了会儿,随即咧开嘴笑。“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莲儿。”莲儿乖顺地回道。
  女孩儿点点头。“我叫巧儿,在这儿你叫我巧儿便好!”停了一会儿,她又问:“莲儿,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六岁了。”
  “十六岁了?!”巧儿夸张地吸口气。“倒看不出来哩!不过倒也是,你瘦巴巴的,瞧来没几两肉,也难怪看起只有十二、三岁数,要教人误会!”巧儿笑嘻嘻地道。
  莲儿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道:“在咱们家乡,人人瞧来不都是这副模样?”不过她仔细瞧了巧儿的模样,是比她来得丰腴些。
  巧儿捂着嘴笑了笑,指着莲儿的胸脯,小声道:“我是说这儿呢!”
  莲儿粉脸儿一剎间通红。“巧儿姊……”
  “别羞啦!”巧儿呵呵笑道。“实在的我也没剥光你的衣服仔细瞧过,知道你身子长得怎生模样的,大概只有十一爷了!”
  莲儿听了巧儿这一番话,起先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突然省悟过来,她睁大眼,猛地喘了口大气……
  “巧儿姊!你、你说……你说有个什么爷的……看过我的身子?!”
  “是啊,可就十一爷不是!”巧儿促狭地瞅着莲儿。
  莲儿好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幽幽地问了一句:“巧儿姊,这儿……这儿是花街吗?”
  “花街?!”巧儿闻言噗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会这么想的?”
  莲儿嗫嚅地道:“因为……你刚说有个什么爷的……”
  “是有个爷啊!不过他是咱们这房子里的爷,他脱了你的衣裳也是为你肩上的伤,当时你被马蹄踩得血肉模糊的,好不怕人!爷是怕咱们不懂得如何处理伤口,这才亲手替你宽衣的!”巧儿解释道,不再捉弄莲儿。
  “原来……原来是这样。”饶是如此,她心底对于自个儿身子被一个大男人看过,仍觉得不自在极了。
  “噫?现下你气色可好多了!”巧儿瞧着莲儿粉颊上生出的两朵红晕,忍不住又取笑了莲儿一回。
  “巧儿姊……”
  “好啦、好啦,你休息吧,我不闹你了!”巧儿说着转身要离去。
  莲儿忽然想起什么,忙又唤住巧儿。“巧儿姊!”
  巧儿回过头来。“怎么啦?”
  莲儿焦急地问:“巧儿姊,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一个蓝布包袱?!”
  “是不是那个?”巧儿伸手指着五斗柜上一个沾满了泥灰的破包袱。
  “是,就是那个!”莲儿吁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
  那包袱里装着大娘的骨灰,是她拚了命扫回布兜里的。虽然骨灰坛子破了,骨灰洒了许多出来,可现下能抢救回这一些些,已经是万幸了!
  “那里头是什么东西?瞧你宝贝的!”巧儿问,一边走上前去,好奇地想解开那布包袱。
  “是……”莲儿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是我大娘的骨灰……”
  “啥!骨灰?!”巧儿夸张地大叫,一连退了四、五步不止。“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伸手碰了它哩!”
  “对不起,巧儿姊……”莲儿歉疚地道。
  “唉,算啦!算啦!”巧儿呸呸几声,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又再笑口常开了。
  莲儿见她笑了,才有胆再问她:“巧儿姊,我几时……几时能见着我的救命恩人?”
  巧儿一听,像是颇伤脑筋似的歪头想了一会儿。“等爷要见你时,自然能见着!”
  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巧儿姊……”莲儿再唤,巧儿却已转身出门外了!
  “等爷想见我时,自然能见着……那要等到何时呢……”莲儿喃喃自语。
  还有大娘的骨灰……
  前债不清又有后事,她一到京城来似乎事事不顺!
  躺在床上,她轻轻叹口气,过了一会儿终于疲累,沉沉地睡去……
   ★ ★ ★
   等到莲儿好得可以下床后,巧儿才告诉她,原来这儿是深宫禁苑,她当日挡的是皇家公子的路!原来她的救命恩人是皇十一贝勒,也就是圣上赐封的奕亲王!
  莲儿知道后不禁惶恐不已,巧儿反而安慰她。“放心吧!爷不但把你带回来,还延请穆先生看治你的伤,想来他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是……”
  “别多想了!”巧儿问:“对了,你的伤现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往后你有何打算?生活可有依靠?想好了往哪儿去没?”
  莲儿瞪大了眼,巧儿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她都没能答得上来。
  巧儿见她这模样,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瞧你是全无打算了!等你伤全好了,可有想过要如何在这京城里讨生活?”
  “我原本打算送还大娘的骨灰后,就回到乡下去的,可是谁知……”
  莲儿上京前后的事,这个把多月来已经让巧儿从她嘴里打听得差不多了,莲儿的事,巧儿说不准比莲儿自个儿记得更清楚!
  “她老人家那不肖子摆明是不要老娘了!”巧儿啐道。“现下你又经过一番折腾,要养好身子,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的,别想还能走上百千里路回家乡去,我瞧到不了半途,就要了你的小命!”巧儿道。
  她说话一向这般直性,久了莲儿也知道她的脾气,明白她一向说话如此,倒没有恶意。
  “可是我不回去,留在这能做什么呢?”莲儿忧愁地道。
  京城虽大,可若无一技之长,却也是谋生不易。莲儿虽然见识不多,这道理她却是明白的。
  “要不你就留下吧!我去求李公公给你派个差事!”巧儿道。
  这个把月来,她同莲儿已培养出姊妹般的情谊,她也不舍得同莲儿分开!
  “可是这……行得通吗?”尽管莲儿也不想同巧儿分离,可更不愿她为难。
  “我去求李公公,自然行得通啦!”巧儿拍胸脯保证。
  “可是我什么也不懂,要是做错了事……”
  “有我在,你怕啥呢?!你不懂我教你就是了!”莲儿话还没说完,巧儿就抢着道。
  “那……那就麻烦你了,巧儿姊。”能留下来,一来生活有了着落,二来不用同巧儿分开,莲儿心底也高兴。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儿等我,我现下就找李公公去!”巧儿说风就是雨的,立刻掉头找李公公。
   ★ ★ ★
   莲儿在屋里等了好半日,始终不见巧儿回来。过了晌午,外头渐渐下起灰蒙蒙的细雨,莲儿想起有几盆桂花一早便搬到园子里晒,这会儿淋了雨水,怕要走了香气!
  那桂花是巧儿姊负责照料的,这会儿巧儿为了她的事,无暇顾及花儿,要有了什么差错,巧儿姊可要挨管事嬷嬷的骂了!
  思及此莲儿也顾不得雨势加大人便冲出屋外,一口气奔到花园,找到那几盆桂花后,她想把那几盆桂花树搬到屋棚下避雨,可雨势越来越大不说,花盆更是重得教人搬不动。
  她搬了半日,也不过移动了几步路,累坏了她不说,仍然徒劳无功,眼看着花儿都教豆大的雨点给打落了……
  “莲儿?下这么大的雨,你在这儿做什么?!”
  远远地传来管事嬷嬷的声音,莲儿抬头望向嬷嬷,气喘吁吁地道:“下了雨,我怕这几盆桂花树承受不住,想把它们搬到屋棚下头……”
  “欸欸,这可使不得啊!”常嬷嬷跑过来,手上拿着把纸伞,赶紧遮住莲儿。“你伤才刚好,身子骨还虚弱,怎么就不知多爱惜自个儿些,还跑出来淋雨!”
  常嬷嬷拉着莲儿,回头就往屋里去。
  “可是那些桂花……”
  莲儿还不肯走,常嬷嬷没好气地嚷:“别理那些桂花树了!”
  到了屋里,常嬷嬷才说:“是爷使我来瞧你的,看你伤势如何。就这么巧!我一来便瞧见你这丫头不知死活地在园子里淋雨!”
  “对不住,常嬷嬷……莲儿教你担心了!”莲儿嗫嚅地道歉。
  “同我对不住有啥用?要是当真又病了,到时苦的可是你自个儿啊!”常嬷嬷不苟同地道:“再说这搬花的粗活儿也不是你该做的,自然有担负这事的底下人,况且爷带你回来,可不是巴望着你替咱们府里干粗活儿!”
  莲儿听了这席话,低下头不语。
  “怎么了?你嫌常嬷嬷啰嗦?还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中听?”
  “不是的,”莲儿慌忙摇头。“常嬷嬷你别多心!”
  “那是怎么了?”常嬷嬷皱起眉头。
  莲儿还是低下了头,半晌不发一言。
  “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说话啊!净杵在那儿,活像个小媳妇似的!常嬷嬷我可没凶你啊!”常嬷嬷口气倏地转为严厉。
  莲儿幽幽地抬起脸……她不是不说,而是有口难言。
  她明白自个儿在这儿的身分尴尬,她从小自食其力,从不欠人的,也知道自个儿欠不起!欠人的难还,欠不起的人家要给脸色看……她完全明白这道理的!人世的凉薄,她懂得。
  许是天生柔软的心性,懂得替别人着想、替自个儿留余地。对加诸在自个儿身上的苛难责骂,她一向逆来顺受,不争不求,也不为自己分辩。
  “说啊!我可说了什么不是的?!你对这奕亲王府要有什么不满,就明明白白地说出,别教人家去摸你的性子!咱们要侍候的是主子,哪里还来这些闲功夫哄掇你!”
  “常嬷嬷,我没有这意思,我没有不满……”
  莲儿柔顺的态度更让常嬷嬷认定她藏奸!
  “那做什么皱着一张脸,是要给主子看还要教咱们瞧颜色的?!”常嬷嬷的口气更是严厉。“虽说你在咱们这儿的身分特别,虽然不是供主子使唤的底下人,可也不是什么客人!一个人要教人尊重,首要的是认清自个儿的本来身分!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要得意忘形,教人看在眼里丑态百露!”她不仅严厉且严苛地批判!
  “常嬷嬷,你说的莲儿明白。”莲儿轻轻道。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她不辩解,所以她认命地听训。
  “明白最好!”常嬷嬷面色稍霁,缓了口气。“现下你伤也好了,未来打算好了没有?”
  莲儿抬眼望着常嬷嬷,摇了摇头。“同我相依为命的大娘死了,莲儿无依无靠,又不能回家乡去……”
  “这倒是,你伤刚好,也累不得。”常嬷嬷敛下眼想了想。“依我看这样吧,不如我就回了爷去,说你伤势现下全好了,自愿留在府里帮手,你瞧怎么样?”
  莲儿“咚”地一声跪了下来。“谢谢常嬷嬷成全!”
  “起来吧!”常嬷嬷道。“在这儿干活可不轻松,还得当心别得罪主子们,这可不是人人干得起的差使,往后吃苦的地方还多,你且做做再说!”
  “我晓得的,常嬷嬷。”莲儿慢慢站起来,谦卑地道。
  “明白就好,那我先走了!”
  莲儿送常嬷嬷到门口,常嬷嬷突然回过头问:“对了,巧儿那丫头上哪儿去了?!”
  “巧儿她……”
  莲儿正要回答,就见一名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奔进房来!“不好了!不好了!常嬷嬷……”
  常嬷嬷皱起眉头,不问是啥事不好,劈头先训诫那小丫头一番。“什么事儿不好了!大呼小叫的,当这儿是什么地方,没半点规矩!”
  那丫头发急地道:“不是啊,常嬷嬷,是巧儿她……”
  “巧儿她怎么了?”常嬷嬷和莲儿异口同声地问。
  “巧儿她……她跌断腿了!”
   ★ ★ ★
   奕亲王府的下人房里……
  “都是我不好,非但没替你把事办成,还跌断了腿,害得你得替我做事,一个人做两份工!”巧儿躺在床上,神色懊恼地埋怨着自己。
  莲儿连忙安慰她。“没什么,你安心养病就好。”
  巧儿噘起嘴,嘀嘀咕咕地道:“不过这常嬷嬷也真是的,怎么能教你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呢!我瞧那老太婆分明不安好心眼,根本是想累死你!”
  莲儿一听吓了一跳,慌忙瞧了瞧门外,见没人听见才松了口气,轻斥巧儿那没遮拦的嘴。“快别胡说了!是我自愿要替你做事的!”
  “你自愿的?!”巧儿瞪大眼。“你怎么那么傻,自愿做白工!”
  “不打紧的,”莲儿笑着道。“你急着替我说项去,因此跌伤了腿,我分担一点工作也是应该的。何况我在府里白吃白喝了好些日子,也该有所回馈……”
  莲儿边说,巧儿一边摇头,还不时翻翻白眼以表不以为然之意。
  “不同你多说了,明日一早我还有工作要做。”莲儿起身离开巧儿房里。
  常嬷嬷要她负责打扫的工作,一清早天没亮乘爷上朝去,得擦拭爷的书房。爷下朝前就得完成,接着下来洗衣、冲刷灶房、烧煮热水……都是她的工作,一双水嫩的小手几日浸水下来,已经粗干发皱了!
  另外莲儿还得照顾行动不便的巧儿,一天忙下来,待她得空时已经深夜了!
  回到自个儿房里,她拉开五斗柜,拿出大娘的神主牌位和骨灰坛子,在大娘灵前上了一炷清香,然后拿了自个儿的脏衣到井边洗净了,回房里晾好湿衣裤,才能上床歇息。
   ★ ★ ★
   隔日一早,莲儿又是天未亮就起来,开始她一日繁重的工作。
  莲儿先到井边打了桶水,然后提着笨重的水桶穿过大半个府邸到达书房,再开始擦洗的工作。
  莲儿专注工作,不时在桶子里绞洗脏了的抹布,这会儿她正转过身要去绞洗抹布,突然迎面撞上一堵坚厚的肉墙,莲儿没提防以致转身太猛,人竟然整个往后栽去……
  “当心!”
  男人出手扶住了她,莲儿一方面要自个儿稳住身子,不意间踢中了水桶,“泼刺”一声,整桶脏水顿时洒了一地,还泼了两人一身!
  “对不住!对不住!”莲儿一迭声道歉,拿着手上的抹布,一个劲儿的往男人身上擦去脏水。
  “住手!”男人斥喝她,抓了她的手,用力甩开去。
  莲儿跌坐在湿冷的地上,一抬头看清了来人是谁,她不禁怔愣住。
  原以为那回见到“漂亮的人”是自个儿在作梦,可现下他就出现在眼前,但还是同前回一样皱着眉头。
  “你是谁?原来那婢女呢?”男人不悦地问,目光却不看莲儿,直接越过她往前。
  “巧儿她跌断了脚,常嬷嬷让我来替代她的工作。”莲儿小小声回答。
  她留意到他威严的语气以及不凡的气度,再细看他身上穿的衣料子,莲儿心里已有了底……
  她大概猜到了他的身分,心下竟有一丝……黯然?
  莲儿试探地轻声问:“十一爷,您下朝了?要不要我沏杯茶来。”
  “不必了!”德烈头也没抬,心神专注于手上的密折。
  至此莲儿终于确定,他果然是十一爷。
  她默默蹲下身,慢慢以抹布拧干地上的污水,然后用力抹净余下的水渍,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连眼角也不许自己去看他……
  莲儿埋头工作,心底蓦然响起常嬷嬷日前告诫她的话……
  一个人要教人尊重,首要的是认清自个儿本来的身分!
  她要牢牢记得自个儿的出身,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再不会有人比她明白这一层道理!自小到大,早已深刻地体认了不是?失去爹娘后她再没吃过一口干饭,一日辛勤所得,换来两碗稀粥。过了几年,连鱼肉长得怎生模样都已不记得!可有人四体不动,一日三餐却大啖鱼、肉!就像他同自己,一样是打娘胎出生,一个是云、一个却是泥……
  两人不再对话,书房内除了流水声外,陷入一片寂静。莲儿认真擦拭着一地水渍,初见他时的激切被硬生生压抑下,心口渐渐冷却,就像指尖触到那令人发寒的冰水。自始至终,不再看他一眼。
  “你下去吧!”德烈却突然说。
  “可地还是湿的……”莲儿没转过身去瞧他。
  德烈皱眉,不悦地抬眼。“放肆!我让你下去,还啰嗦什么?!”
  “是……”莲儿只得背着他福个身,提起水桶要离开……
  “慢着!”他突然又叫住她。
  “爷,您有什么吩咐?”莲儿顿住脚步,停在房门口。
  德烈皱起眉。“谁教你这么回话的?!”
  莲儿僵住身子,不明白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德烈阴沉地低喝:“转过身来,对着主子说话!”他不许有人触犯他的威权!
  “是。”莲儿踌躇片刻,就在他要动怒前才慢慢转过身去……
  德烈倏地瞇起眼,初初接触到莲儿那双清洌的大眼时,微微失了神。
  莲儿对住他炯亮狂肆的目光,在他定睛的注目下,不安地垂下眼。
  “我见过你!”德烈道,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莲儿垂着脸不说话,一径教自己心如止水。
  “抬起你的眼来!”德烈命令道。
  莲儿犹豫着,一会儿后缓缓抬起眼,却是不看他。
  德烈瞇起眼。“看着我!”他不悦地警告莲儿。
  莲儿被动地移转视线,对住他灼热的目光。
  “你是那个挡路被马蹄踏伤的女孩?”他认出了她,只是那一日她满脸土灰,他能记忆的,只是这双黑白分明、清滢剔亮的眼睛。
  奇异的,他被这双眼吸引!
  他从桌后起身走上前,探手抬起莲儿的下颚。
  德烈贵为皇子之尊,见过的美人无数,以莲儿的姿色,较之那些以美貌侍主,容貌万中选一的女子,自然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可这朵小花却楚楚可怜,别有动人心处!
  “你叫什么名字?”
  “莲儿……”
  “莲儿?是了,常嬷嬷提过你!”他记起来了。
  当时常嬷嬷提及时,他只是随意允诺,并没放在心上,谁知洗净了脸,竟是一张教他心动的素颜!
  他掌上传来的热度莫名地教她心乱!莲儿莫名地又忆起常嬷嬷要她守本分的话,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避开他的碰触……
  她回避的举动让他骤然冷下脸!他倏地拧紧她柔嫩的下颚,粗鲁地扭过她尖削的小脸,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有侍卫高声道:“十一爷,十三爷和公主正等在大厅上!”
  德烈这才撒手,拋下一句话。“你在这儿等我回来,不许走!”说罢即转身往前厅去。

  第三章
   德烈走后,莲儿继续擦干地上的水渍。
  她看出他眼中的灼热,那仿佛要吞噬她的目光,这目光对莲儿来说并不陌生。
  她犹记年前大娘躺在床榻上时,村里的徐大富央媒婆桃嬷嬷来提过亲,徐大富是村里的仕绅,年纪已过半百,他看中了莲儿,想花点银子买莲儿做妾。
  莲儿在河边洗衣时,曾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岸上鬼鬼祟祟地偷觑她,事后桃嬷嬷说那人就是徐大富,他看中了她,想要以五十两银子买她做小妾。
  莲儿永远记得徐大富那时瞧她的目光,原来那是男人瞧女人的眼神,就好似德烈瞧她的模样,可从徐大富混浊的眼珠里,却只让她感到一股猥亵!
  无论如何,那都是男人瞧女人的眼神,这样的宠幸她承受不起,那样的眼神也不代表什么意义!
  常嬷嬷说得对,她得认清自己的身分,大娘死了,现下只剩她一个人过活,她打起精神来,这儿是京城不比乡下,她得更小心谨慎。
  直到地上的水渍全擦拭干净,莲儿提起水桶走出书房。
  她还有太多工作得做,没法子一直待在书房等他,若他真有事找她,回到书房见不到人,自然会差人来唤她!
  莲儿是这么打算的,可德烈却不这么想,他在大厅谈完了事,一回到书房见不到莲儿,明显地不高兴!
  “人呢?上哪儿去了?!”他质问守门的侍从。
  “回爷的话,我见那名婢女提着桶子回后院去了!”守门的答道。
  德烈瞇起眼,也不动怒,径自到后院寻人。
  “爷,公主还在前厅等您呢!”
  跟过来的侍从拦住德烈,他们心底皆讶异,爷丢下公主和十三爷两人在厅上,竟是为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婢!
  “让开!”德烈沉声道。
  “爷……”几名臣子为难地互望。“不如爷遣李公公去唤人,爷可再回大厅上去……”
  “放肆!”德烈低喝,众人忙垂下头。“什么时候我做事由着你们安排!”
  众人惶恐地下跪。“属下不敢!”
  德烈越过他们,出了书房直接往后院去。
  后院里一伙人正在灶房干活,见德烈来了,众人惊吓得纷纷撂下手边的工作到他跟前行礼,可大伙都不明白,王爷怎会跑到下人处来了!
  “莲儿呢?”德烈沉声问众人。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爷问的是哪个莲儿?
  常嬷嬷这时才站出来道:“爷找莲儿吗?她可是犯了什么错,惹了爷的晦气——”
  “我不过是要找她!”德烈打断了常嬷嬷的话,皱起眉头。“她现下人在哪儿?!”
  “莲儿吗?”一名小丫头道。“她在井边洗衣服呢!”
  常嬷嬷回头瞪了那多事的小丫头一眼,那小丫头被常嬷嬷一瞪,往后缩了缩。
  德烈已掉头离开灶房,往河边去。
  走了半里多的路来到井边,就看见莲儿和几名干粗活的老嬷嬷,一起蹲在井边洗衣,阳光下,她细白的额角上凝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这工作对瘦弱的她而言,显然很吃重。
  他走近她,挡去了炙烤她的艳阳。
  顶上灼人的阳光忽然不见,莲儿迷惑地抬起脸,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日头挡在她眼前,她眨眨眼,一时教阴影瞇了眼,没认出他来。
  “十一爷……十一爷!”
  老嬷嬷们先看清楚来人是谁,个个惊吓得就地跪下,叩头叫爷。
  莲儿呆了片刻,才“咚”地一声跪下,跟着老嬷嬷们喊。
  莲儿双膝才沾地,德烈立时抓着她手臂,一把提起她。“我不是让你在书房等我!”这话非问句,而是质问。
  “莲儿等了爷一会儿,始终不见爷回来,所以……”她想不到,他竟然会为了她没等他一事,亲自找到井边来。
  “放肆!”他斥喝她,莲儿身子一颤,却并不退缩。“你大概没认清楚这府里的主子是谁?!我让你等我,你就得等下去!”他瞇起眼,霸气十足地道。
  “是,莲儿……知道了。”她幽幽地回话。
  她自然知道他是主子,当然清楚主子说的话不可违背,可她的工作若是没做完,她自个儿挨骂不打紧,却会连累巧儿同她一块儿遭殃的!
  毕竟巧儿是为了她的事跌断腿,常嬷嬷知道后,已经把这笔帐记到她头上,工作要没做好,就连巧儿一同怪罪!
  “走!”德烈拉了她的手,就要带她离开这儿。
  “可是,爷,我的衣服得洗好。”莲儿挣脱他,固执地蹲下来继续洗衣服。
  德烈瞇起眼。“我方才说了什么,你没听清楚?!”
  莲儿站起来,小声问:“爷有什么事要吩咐莲儿去做的?”
  德烈挑起眉,她外表柔顺,内在却不屈的态度,惹火了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婢女罢了,胆敢如此不知好歹!
  “我是有事要吩咐你去做!”他撇撇嘴,冷酷的笑意泛开在好看的嘴角。
  莲儿始终低着头,没看到他霎时的改变。
  “从明日起,你代替青玫,到房里服侍我!”他沉声道。
  听见这话,几个老嬷嬷一起抬起头,瞪大眼望向不知所措的莲儿。
  老嬷嬷们都知道,青玫服侍了爷五年,早已被默认是爷房里的人了!这会儿爷却为了一个新来的小丫头把青玫换下来,这事要是青玫知道了后,不知要闹多大的风波!更何况青玫是个大丫头,她就这么被换下来,而且还是被个新进府的小丫头取代,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不服!
  可莲儿自从进府后不是病着,就是被常嬷嬷分派做一般婢女不做的粗活,除了巧儿外,压根儿接触不到其它人,况且过重的工作也让她没时间同其它人交谈,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青玫是谁,自然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因此她只是柔顺地点头,当做是德烈让她做的工作。
  莲儿毕竟是新来的,平日又只知道埋头干活,也不同她们说长道短,老嬷嬷们见莲儿心无城府地点头,只存着看好戏的心态,彼此交换眼色,心底偷笑。
  见莲儿点了头,他满意地笑了。“记着,明日天没亮就过来,别教我等人!”撂下话后,他掉离去。
  德烈才走,几个嬷嬷们立时围成一团,指着莲儿细声碎语地说三道四。
  “这是怎么了!不干活儿,在偷懒吗?!”
  常嬷嬷尖锐的嗓门斥喝开,老嬷嬷们见常嬷嬷来,立时一哄而散,赶紧回井边洗衣,其中只有一个大胆的,放声道:“常嬷嬷,方才十一爷来,要莲儿代替青玫,到爷房里干活儿呢!”
  常嬷嬷一听这事,脸色一凛,瞪向在井边洗衣的莲儿。
  似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莲儿抬起头来。
  “真有这事儿?!”常嬷嬷冷着声质问。
  莲儿站起来,轻轻点头,回答常嬷嬷的问话。
  常嬷嬷见莲儿不知情地点头,冷冷地道:“哼,好得很,你好本事!既然是爷吩咐的,明日你就到爷房里服侍去!”
  “常嬷嬷,她去了爷房里,那青玫怎么办?”一名多事的嬷嬷问。
  青玫是常嬷嬷的表甥女,就这么被换下来,常嬷嬷想必不甘心。
  “没听见是爷说的吗?”常嬷嬷拉下脸。“青玫是我表甥女又如何?!主子吩咐下来,就是我亲生女也不许啰嗦!”
  那多事的嬷嬷缩缩脖子,原想讨好常嬷嬷的,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莲儿,你跟我来!”
  “可是这些衣服……”
  “就搁下别管了!”常嬷嬷道。
  “是。”莲儿在衣裙上抹干了潮湿的手,站到常嬷嬷身后。
  “好好做事!别说长道短的,净是偷懒!”常嬷嬷斥喝几个老嬷嬷数声,这才转身走开去。
   ★ ★ ★
   常嬷嬷带着莲儿一路往前苑去见李公公,莲儿等在门外,半晌出来,又带着莲儿折往东边去,到了一所雅致的阁楼前,莲儿认得这处地方,这儿是上等丫头睡的厢房。
  “青玫……青玫……”
  常嬷嬷在一扇朱门前叫了几声,门“呀”地一声被推开,一名相貌秀美、体态婀娜的女子推门而出,见了常嬷嬷,立刻笑开脸来。
  “表舅母!”那女子喊,原来她就是青玫。
  “嗯,”常嬷嬷点个头道。“进屋里再说。”说着转头使个眼色,要莲儿跟着进去。
  青玫这时才注意到莲儿,心底奇怪常嬷嬷为何带着她,不禁多看了莲儿两眼。
  “青玫,”一进屋里,常嬷嬷坐下后开口道。“有关于……你的事,不知李公公同你说了没?”
  莲儿站在一旁,青玫随口招呼她坐,莲儿腼腆地摇头拒绝。
  “我的什么事呢?”青玫笑道,她长得十分妩媚,笑起来有种风情。“今日我还没见着李公公呢!”
  “是这样的,今早爷说了……”常嬷嬷顿了一会儿,没料到李英还没告诉她。
  “爷说了什么?同我有关的?”青玫见常嬷嬷吞吞吐吐,稍稍扬起眉。
  常嬷嬷行事向来一板一眼,还没见过有什么事教她为难过的!
  “是呀!”常嬷嬷看了莲儿一眼,才对着青玫道:“我问了李公公,说是你自明日起就不必再到爷房里,爷对你另有安排……”
  “爷要把我调走?!”青玫一听见这话,脸色都变了。“为什么?!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没的事!”常嬷嬷皱起眉头,一面安抚青玫。“大概爷对你有其它安排,所以才……”
  “我走了,是谁替我服侍爷?”青玫没等常嬷嬷说完便问。
  “这个,是……”
  常嬷嬷掉头看了莲儿一眼,青玫已经觑出端倪。“是这位妹妹吗?”她一反常态,好言好语地道,失控的情绪显然是强自按捺下来了。
  莲儿听到这儿,也知道自个儿占了青玫不愿让出的位置,心底有无限的歉意,她望着青玫,诚恳地道:“青玫姊,如果你想留在爷身边侍候,那我……”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青玫扯开嘴,冲着莲儿笑。“咱们是听差办事的丫头,爷怎么分派,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常嬷嬷一听,不禁赞道:“青玫你真懂事,怪不得爷疼你!放你的心吧!李公公的意思是爷另有打算,不会教你白白受委屈的!”
  青玫笑道:“受什么委屈呢!我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侍候谁不都一样!”
  莲儿听青玫似乎不怎么介意,这才放下心来。
  “好啦,难得青玫你这么明事理!莲儿明日就侍候爷去,今日我把她留在这儿,她不懂事,你教教她吧!”常嬷嬷想到什么似地又说:“对了,青玫,既然莲儿现下替代你的位置,你这房间也需得腾出来让她住,至于你就先搬回以前的住处,等爷示下了,再看着办吧!”
  青玫听了这话,脸色又是一惊,随即很快地掩去。“是,表舅母!”她柔顺地答。
  送走常嬷嬷后,青玫转头对莲儿道:“坐吧!”她领着莲儿回屋里坐下,仔细端详了一阵后,对住莲儿清莹明澈的大眼,幽幽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莲儿。”莲儿低声应道。
  青玫点点头。“莲儿?是个好名字,怎么瞧都教人怜惜!”她撇嘴笑了笑,看起来却郁郁寡欢,眼底没多少笑意。
  莲儿见了她的模样,关心地道:“青玫姊,你怎么了?”
  青玫正对住她却不说话,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莲儿,瞧见了没?主子一声令下,是不顾旧情的,咱们当下人的命运便是如此,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青玫姊……”莲儿不明白,青玫说的旧情是什么?
  在爷身边侍候,不就是服侍爷的工作罢了?方才青玫不也说了,她们当奴才的,不过就是听差办事,又怎会牵扯到一个情字?
  青玫察言观色,明白莲儿心底想什么,便冲着莲儿苦笑。“也不怕你见笑,我同爷……我服侍了爷这许多年,早就已经是爷的房里人了……”她羞怯地低下头,眼波含春。
  莲儿听到这话,心里大大受到震撼,瞧见青玫羞怯的神情,不知为何,瞬间她觉得心口被一块大石压着,沈痛得教她喘不过气来!
  “在爷房里待久了,爷也中意我,才会发生那事的……可现下爷却要调走我,这事儿决定得这么匆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青玫脸色一变,两行泪说流就流。
  莲儿心底一痛。“青玫姊……莲儿虽然无心却仍然伤害了你,让你心底痛苦,莲儿……莲儿对不住你!”
  莲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咚”地一声就地跪下,青玫一见,忙站起来扶她。“快别这样了,莲儿妹妹!这又不是你的错,你这样同我跪下,我怎么承受得起呢?”她扶起莲儿,一面安慰她,一面又不断抽噎。
  莲儿见她哭得伤心,不忍地道:“青玫姊,你别哭了……要不然,你教莲儿该怎么做?莲儿全听你的!”
  “快别这么说,莲儿!我青玫是让爷撤下不要的婢女,哪还能教你什么呢!”青玫幽幽地道。
  “青玫姊,你别这么说,常嬷嬷留我下来不就是让你教我的?你说我该怎么做,莲儿一定听你的!”莲儿急忙道。
  青玫听了莲儿的话,才抽着鼻子道:“我瞧你心地好,咱们非亲非故的,还肯这样为着我,”她叹口气,才接着道:“你为我想着,我心底自然也疼惜你,可你明日就要到爷房里头去了,爷是咱们府里的正主儿,侍候他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使,要教会你不做错事,少说也得个把月呢!”
  莲儿一听,心头顿时慌了,她略想了想,便对青玫道:“有了,青玫姊,不如咱们去求爷,求他同意让你继续留在他房里,这样一来爷有个晓事的留在身边服侍,二来你可以教莲儿做事,让莲儿不会犯错!”
  “这……这样好吗?”青玫犹豫着,心头却有如放下一块石头般。
  莲儿安慰她。“别担心了,青玫姊,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求爷,他曾经救了莲儿的命,不过是一点小要求,十一爷肯定会成全咱们的心愿的!”
  青玫看了看莲儿,才勉强地点个头,算是应允了莲儿求她去做的事。
  “太好了,青玫姊,你肯来教我,我就不怕会一天到晚做错事了!”
  青玫扯开嘴角笑了笑。“爷还没同意呢!”
  “爷一定会答应的!”莲儿道。
  “可是……我还是得搬离这间房呢……”
  “青玫姊,你要是不想搬,就不要搬好了,也省了大家搬来搬去的功夫!”
  青玫脸上这才有了真正的笑容。“那……岂不是委屈你了?”
  “不打紧的,青玫姊,我在原来的房间住得很好,没什么好委屈的!”
  干粗工活儿的下人房同上等丫头的房间根本天差地别!可莲儿并不计较这些。
  青玫看着莲儿,片刻后又幽幽地道:“我瞧妹妹这么好心,青玫姊就倚老卖老地奉劝你几句,你记着我之前的话,要知道主子们全都是翻脸无情的,虽说咱们做奴才的要为主子们舍身殒命、在所不辞,可不论在谁的身边侍候,至重要,要记着自个儿的一颗心别教做主子的骗了去,千万别学你青玫姊这个坏榜样……”说到此,青玫又抽噎了两声。“一心敬着主子、相信主子,到头来却落得凄惨收场!”
  “我明白的,青玫姊,莲儿会记着你的话。”
  莲儿长这么大,从没有人这般劝告、关心过她,莲儿心底感激,却也忍不住心酸……
  十一爷,原来竟是这样浇薄的男人……
  “你记着我的话就好,不过……”青玫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青玫姊?”莲儿单纯地问。
  “不过明儿个咱们先别求爷,就这样吧,我照常到爷房里侍候,你也跟着,等爷问起了,再由你来告诉爷……”青玫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莲儿。
  “我明白,青玫姊,我知道该怎么说的。”莲儿柔顺地接下话。
  青玫这才安下心,她已看中了莲儿单纯好摆布!
  “那就好,你心地真好,莲儿!”青玫笑道,握住了莲儿的手。
  “不是的,是我抢了你的位置……”
  “快别这么说了,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我一定尽心教你!”青玫道。
  “谢谢青玫姊。”
  青玫又交代了一些话,莲儿才回到自个儿房里,准备明日要来临的新工作。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莲儿和青玫两个人一同到德烈房里,可青玫在房门口就让李公公拦住。
  “青玫,昨日常嬷嬷没跟你说明白吗?你自今日起就不必再上爷房里来……”
  “李公公,是我求青玫姊同我一块来的!”莲儿道。“我什么事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侍候爷,所以求了青玫姊同我一道来,免得我犯错。”
  “可是这……”
  “李英!”
  房里头威严的声音吓了李英一跳,他赶忙低着头在门边应声:“喳!”
  “让她们进来!”德烈在里头下令。
  “喳!”李英不再啰嗦,赶紧放她们进门。
  两人一进门,就见德烈衣衫未整地坐在床头,莲儿霎时羞红了脸,连忙转过头去,青玫却把握时机,立时上前一步服侍德烈更衣。
  德烈冷眼在床上坐着,任由青玫服侍,什么也没说,一双眼却盯住羞赧不安的莲儿,矜冷的眸光教人瞧不出端倪。
  青玫见德烈不反对,也就大起胆子。“莲儿,你去端一盆水来,让爷净脸啊!”她顺理成章地支使莲儿。
  “是。”莲儿回过神来,赶紧出去端水盆。
  水盆其实自有小丫头们会端进来,可青玫却支使莲儿去做。
  莲儿端了水盆进来,德烈已更衣完毕。
  待德烈净过脸,青玫又道:“莲儿,你下去吩咐膳房,要他们今日多做几样点心,晚上爷熬夜时可以垫垫肚子。”
  “是。”
  “慢着。”
  莲儿正要下去,德烈却叫住她。
  青玫忙道:“爷,你有什么事吩咐青玫做就成了……”
  “我要的是莲儿,不是你!”他冷淡地道。
  青玫一瞬间脸色大变, 莲儿见到青玫的神色有异, 立刻到德烈的跟前跪下。“十一爷,是我请青玫姊来教我的!莲儿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怎么服侍爷,所以才……”
  “抬起头来!”他低喝。
  莲儿听话地抬头。
  “是你要青玫过来的?”德烈口气淡冷地问,瞧不出他是不以为意还是不悦。
  莲儿点点头。“是……”
  “青玫!”他不动声色地唤青玫。
  “奴婢在。”青玫也跪在他跟前去,眼神昀动不安。
  “莲儿不懂事,难道连你这个大丫头也不明白规矩了?!”
  德烈不过淡淡说一句,青玫脸全白了,吓得伏在德烈跟前。“爷饶了青玫这回,青玫一心为爷着想,只想着服侍爷,这才犯了错……”
  青玫自然明白十一爷向来说一是一,绝不容底下人造次的强硬作风,可她原以为自个儿跟了十一爷这许多年,是该有些特权的……
  “十一爷,这件事都是莲儿不好,您别怪青玫姊,是莲儿求她来的!”莲儿见青玫吓得伏在地上,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虽说她不明白,青玫只是想服侍主子罢了,竟然就犯了这么大的不是!
  可见青玫说的确实不错,他是主子,翻起脸来确然是不认情分的……
  “你起来!”德烈对着莲儿道。
  “您不再怪罪青玫姊,莲儿才敢起来……”
  莲儿虽然柔弱,可性子却倔,她自然有一股傲气,骨子里其实十分坚强,这也是她自小能在险恶的环境中存活下来,所练就的本事。
  “我叫你起来!”转冷的声调里隐隐挟了一股怒气。
  莲儿还是固执地道:“爷肯留下青玫姊,莲儿才敢起来……”
  “你想替她求情?”德烈瞇起眼,冷冷地问。
  “我……莲儿是希望十一爷能留下青玫姊。”
  青玫跪在一旁半声不吭,让莲儿去冲犯德烈的怒气。
  “青玫,你的意思呢?”德烈嘴角乍现一丝诡谲的冷笑,转而问青玫。
  青玫吓了一跳,嗫嚅地道:“青玫……青玫也希望能留下来侍候爷!”
  “那好!”德烈站起来,走到房门前,出其不意地道:“既然莲儿替你求情,你自个儿也愿意留下来,那就留下吧!”话一说完便转身出门,上早朝去。
  “谢十一爷、谢十一爷!”青玫跪着爬到房门口,直望到德烈的身影去远了,才吁了口气站起来。
  见莲儿还跪在地上,她瞥了莲儿一眼道:“你也起来吧!”
  “嗯……”莲儿慢慢站起来。
  “你端着水盆跟我来!”青玫一扭身走出房外,莲儿忙在后头跟着。
  青玫回到自个儿房里,捡了几件骯脏衣物。“回头你记得洗干净爷的衣服,顺道把我这几件衣裳也给洗了!”她把几件脏衣服一股脑儿丢给莲儿。
  “是……”
  莲儿端着水盆,上头堆了一叠脏衣服,正要转身出去,青玫又叫住她……
  “对了,前几日下大雨,我一只绣鞋给弄脏了,你也拿去,顺道洗洗吧!”青玫俨然把莲儿当成供她使唤的丫头。
  “好……”莲儿收了鞋,这才走出房外。
  等莲儿走了,青玫在自个儿房里坐下,倒了杯热茶,慢慢呷着,心底却不住冷笑……
  她青玫是什么身分!现下爷既然已经答应留下她,她自然不必再伪装好人,委屈自己了!莲儿这贱丫头胆敢跟她抢地位,若是不整得这贱丫头死去活来,她就不叫青玫!
   ★ ★ ★
   由于青玫从早到晚支使莲儿去做事,莲儿的工作反而比从前更多,每天都到三更半夜才得上床歇息,第二天一清早天还未亮,就得起来侍候德烈上早朝。
  慢慢的,莲儿也明白青玫利用了她,她没有防人之心,别人却有害她之意……
  从前在乡下她凭着劳力一个人自个儿过活,人同人间没有利害关系,她不必防人,也没人会来害她,可现下她本着诚心待人,却头一回就教人算计。
  巧儿知道后气得骂她。“你是当真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怎么地?!就算你当真不知道,不会先来问问我吗?这府里谁不知道青玫那女人有多工于心计!她就是吃定了你单纯、没心眼,才敢这么欺负你的!”
  尽管巧儿嘀咕不已,莲儿也只是一笑置之。
  她不笨、也不傻,一切她自看在眼底……不过是多做点工罢了,重要的是,必须同德烈接触的活儿,青玫都抢去,倒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的,她有些怕他,虽然他甚少同她说话,她也尽可能地避开他……
  青玫说的话对她不是没有影响的,她记得自个儿亲生的爹爹教过她,女子贵要洁身自好……
  虽说她是个下人,可她不会让他像待青玫一般待她!她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没人教她、养她,可她自小在劣境中长大,晓得下等人的尊严不值一个铜钱!可她自有一套原则,这是她尊重自个儿的方式。
  才想到此,房外远远地传来对话声……
  “十一爷,这回中堂大人上奏的密折……”
  “闭嘴!这事儿别再提了!四哥不开口,咱们一句话也别说,免得落人口实,给四哥惹来麻烦!”
  “喳……”
  莲儿正专注地擦拭着地板,一听到人声,知道是德烈回来了,她吓了一跳,他这时多半待在上书房同皇上议事,怎么会突然回来?她是算准了时间才来他房里擦地的,为的就是不想碰到他!
  莲儿慌慌张张地提起桶子,就要出去,没想到一转身就撞在他怀里!
  “怎么?一见着我来就要走,我当真如毒蛇猛兽,让你避之唯恐不及?”德烈两臂握着她,半扶半挟持地冷着声道。
  她这么躲着他已经不只一次了!
  打从头一回在书房撞见她,他就教这双剔亮、清澈的大眼给迷失了魂……
  他想要她!原以为她知道后会俯首谢恩,岂料她聪明地揣度到他的心意,却开始躲他,不让他有机会说出口……
  或者她自个儿也明白, 她不过是个丫头, 他贵为皇子之尊,岂容她对他说个“不”字!可她虽然口里没说,表现出来的就是在抗拒他!
  莲儿不动声色地挣开德烈,放下水桶,低下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起还有衣服未洗,所以才……”
  “洗衣服?”德烈皱起眉头。“这种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了?!”他冷声质问。
  “是……是奴婢自愿替爷洗衣服的!奴婢是侍候爷的婢女,洗爷的衣服是应当的。”莲儿道。
  德烈盯住她半晌,跟着挥挥手,要随行的人都退下。
  待随行的人都退下,他才开口。“除了洗衣服还做什么?”他看了桶里的脏水一眼。“还擦地、抹桌子、端盆儿、烧水?!在我房里,是谁教你这规矩的?!”
  他口气严厉起来,莲儿瑟缩了下,往后退了两步,却不说半句话!
  “该死的!”他突然低咒一声,跟着上前一步,重新握着她细瘦的胳膊……
  “爷……”
  莲儿抬起脸,拿一双无辜的大眼瞅住他,德烈又低咒一声,不耐烦地道:“别做了!”然后踢翻桶子,洒了一地脏水!
  “爷!”莲儿“咚”地一声跪下。“奴婢要是做错了什么请爷责罚,只求爷不要动气!”眼睛却不看他。
  “要我不动气?”德烈瞇起眼,怒气更炽。“那就看着我说话?!”
  顿了半晌,莲儿僵着颈子转过脸看他,眼神却明显地空洞、飘浮,分明未集中视线!
  “好,好得很!”德烈冷笑,看进她空洞的眼底,语音里恼火地挟了一丝残佞。“躲我、避我,这会儿又当着我的面阳奉阴违,好得很!”
  莲儿单薄的身子一颤,他完全说中了她近日来的行为,可她仍然不肯看他……
  她不笨,不至于不明白他将她安排在房里的意思,不管她身分有多卑贱,可她是人,是人就有自尊。
  德烈瞪着莲儿手上被水长期浸蚀,因此龟裂、流着血水的伤口,心底莫名地一震……这么冷的天,伤口要再不处理只会加重,何况她还每天泡水,伤口只会裂得更快。
  “很好,你硬气!既然你自个儿高兴,那就随你任人欺负,到时挺不下去了,别妄想来求我!”他冷着声,漠视胸口莫名的心疼,撇开嘴冷酷地道。
  原来德烈早知道青玫暗中支使莲儿做杂役的事,他原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自然会来求他,可她却宁愿咬着牙苦撑,只为了要躲开他!
  莲儿仍然一句话也不说,她无动于衷地直视着前方,清莹的大眼甚至一眨也不眨!
  看着她一径漠视他的空洞眼神,突然他心口涌起一股烦恶,冲动地抬起腿踢开她……
  “该死的!要滚就滚得远远的!”
  莲儿被踢倒在地上,摔破了手肘和膝部的皮,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裤,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是……爷不高兴看见莲儿,莲儿这就走……”
  听她这么说,德烈更是怒火中烧,再待下,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了她的怒气!终于他铁青着脸掉头而去,头也不回地撇下她。
  莲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全身因疼痛而颤抖着,她扶正倾倒的水桶,蹲在地上,不去在意膝肘上的破口,吃力地抹去地面上的水渍……
  她不怪他这么待她,他贵为皇子,她对他的不从已能让他处死她千万次。
  莲儿默默擦抹着地面,苍白的小脸始终是木然的表情……
   ★ ★ ★
   这日午后,莲儿才一进门青玫便喊住她。
  “莲儿,你洗好了衣服没?”
  “我方才搬好了几株盆花,衣服还没得空洗……”她到现在中饭还没吃,一直忙着青玫交代下来的工作。
  “那就快去把衣服洗洗!一点工作拖到现在,这么懒散,教我怎么教得动你!”青玫刻薄地道。
  她明知道莲儿忙到现在还没吃饭,仍然昧着良心指责她在偷懒。
  “我马上去做,青玫姊……”
  莲儿拿了一堆脏衣服就往井边去,她早已饿过了头,只觉得头晕以及胃疼,反倒一点胃口也没有。
  莲儿手中抱了衣物往井边去,走到园子里,突然一阵晕眩,手上的衣物全数散落在地上,她靠着园中一颗槭树,紧闭着眼,两手压着肚子,强自忍受着突然来袭的不适,以及胃部转烈的绞痛……
  莲儿脚下一阵虚软,两腿开始摇晃,幸而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你还好吧!姑娘?”
  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莲儿吃力地抬起脸,看见一张英气焕发的男性面庞……
  莲儿记得这张脸!她在大街上被马蹄践伤那日,他曾经帮过她,替她挡过一道抽来的鞭子。
  莲儿记得德烈喊过他十三弟,这人是十三爷了。
  “我……”莲儿定了定神,片刻已觉得好些。“我……还好……”
  “可我看你气色不大对劲,不是生病了吧?!”德煌道。
  “我没事的……”莲儿朝他绽开一记虚弱的微笑。
  德煌愣了一下,随后瞇起眼,惊喜地问:“你是那日在大街上,被十一哥的马踏伤肩膊的女子!”
  莲儿点点头,已无多余的力气挣开他,只能任由他扶住自己。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莲儿……”
  “莲儿?好名字!怎么,你的伤还没好?”德煌低头望见地上一堆衣物,挑起眉。“怎么,你还洗衣服?”
  “我的伤好了……我现下在府里为婢,所以……”
  “你在十一哥府里做婢女?”德煌撇撇嘴,不羁的俊颜上出现一丝笑意。“十一哥也真是,明明是他的马儿踏伤了人,还留你下来当婢女。”言语间略有一丝调侃。
  “是十一爷可怜我无依无靠,才让莲儿留下来的!”莲儿连忙解释。
  德煌俊脸上的笑意更深。“那更是不该了!知道你无依无靠,就得替你寻一份依靠,当做是踏伤你的陪礼,怎还让你留下来当奴婢……”
  “十三爷!”莲儿欲辩无言,不知德煌是逗着她的。
  “哈哈,说笑的,怎么你就认真了?”他对住她,深邃的眼眸含了丝兴味。
  莲儿一怔,随即使力推开他,可大概是身子虚,用多了力,头上竟然一阵晕眩,两腿又开始瘫软……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 德煌又出手接住她, 莲儿眼前一片黑,好半晌才恢复过来。“谢谢……”她虚弱地道谢,心底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我瞧你上回受的伤,元气还没将养过来!”他瞧了地上的衣服一眼,戏谑地道:“这会儿又替我十一哥做牛做马,难怪身子要不支了!”
  “十三爷……你放开我,我能自个儿站稳了。”
  “可是……”
  “没听见她自己说能站稳了,还不放手?”
  德烈的声音传来,两人都是一愣,莲儿随即挣开德煌的怀抱,忍着不适,给德烈福身。“十一爷……吉祥。”
  德烈却不瞧她,任她弯着身子。
  “十一哥!”德煌瞧出不对劲,见德烈没让莲儿起来的意思,便上前去扶她。
  德烈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他上前去扶莲儿。
  “十一哥,你……”
  “先到厅里等我!”德烈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吐出话。
  德煌挑起眉……
  十一哥会和个婢女赌气?!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那我先上厅里等你去了!”德煌撇嘴道,然后附在德烈耳旁轻声谑语。“十一哥,千万怜香惜玉啊!”
  看见德烈不善的眼色,他还不忘撩拨两句。“莲儿姑娘,改日我再来看你!”撇下话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起来!”德煌一走,德烈冷声斥喝莲儿。
  莲儿站直身子,眼前突然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她险些摔倒,好在她及时扶住树干,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德烈冷眼看她,非但不伸手去帮她,且出言伤害她。“原来,除了我之外,任何男人都能碰你!”
  他刚才亲眼看见德煌扶着她,莫名地心头涌起一股怒火,德煌的介入激化了他的独占欲,他的骄傲却让他来不及去理解愤怒的缘由,只顾着把一腔怒气全倾泻在莲儿身上!
  听见他伤人的话,莲儿小脸一白,血液似乎在霎时抽离头部,让她觉得晕眩……
  “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说中了是吧?!”他上前一步,突然抓住她,手劲之大几乎要把她捏碎!
  莲儿抬起头望住他,看见他眼中明显的轻蔑,胃部又是一阵绞痛……
  “不是……是十三爷见我要跌倒了,所以才扶我一把……”她试着解释。
  “那你就毫不抗拒让他抱着你?!”他冷哼一声,眼神更冷。“你不是有骨气?不是连碰也不让我碰你一下?怎么这会儿你就让他碰你,就没半点骨气了?!”
  莲儿望着他,他暴戾的眼神透露出的是蛮不讲理!
  “我挣不开十三爷,何况十三爷是好意帮我的……”
  “好意?”他突然捏紧她,骤然使力,粗鲁将她一把扯到跟前,故意弄痛她。
  可莲儿却一声不吭,只咬着下唇强忍着。
  见她如此委曲求全,不喊痛、不求他,反倒更激起他汹涌的怒气……
  她防着他、避开他,却去接受其它男人的好意!
  莲儿别开脸想挣脱他。“十一爷……请放开莲儿,我还有工作……”
  “工作?”他冷笑,盯住她的眼神变得残忍。“你的工作不就是服侍我?!”他非但不放手,反而使力把她拉向他……
  “不,十一爷……”莲儿惊呼,不明白他的意欲……
  德烈握着她如弱柳般纤细的腰肢,渐渐加重手上的蛮力,漠视她眼底泛出的痛苦神色。“怎么?你这是想抗拒我?!”他掐住她柔软的下颚,迫使她直视他,狂戾的眼神定住她惊惶的视线,邪佞残酷地道:“你不是最清楚不过自个儿的身分?一名亲王府里的贱婢!胆敢抗拒我?!”
  莲儿定定对住他不善的眼。“奴婢不敢。”终于垂下眼,完全不挣扎。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敢?!”德烈俊脸扭曲,手劲生猛地掐紧莲儿的下颚,猛地往上抬起,毫无怜惜!“抬起眼!我要你看着我,没我的允许,不许垂下眼!”
  莲儿顺从地抬起眼,面对德烈眼中的怒光,仍然不说话。
  德烈冷笑,随后瞇起眼。“你躲我,不就是不让我有机会说出要收你入房的话!”随即寒着声道:“我看你是没搞清楚!我若是要收你入房,只须交代一声即可,还用当你的面提起,征求你的允可?!”
  莲儿起先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道:“十一爷……莲儿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承蒙爷的恩惠,收留在府上,莲儿一心服侍爷,心底不敢存有妄想,但愿爷能成全莲儿,让莲儿一心一意服侍爷……”
  她委曲求全地软声解释,这一番婉转却明显拒绝他的说词,却反而激怒德烈!
  “怎么?进我的房就不能一心一意服侍我了?!”他冷着脸质问,手上的劲道不自觉地加强。
  莲儿脸色更白,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仍然不吭一声,强忍下来。“莲儿……莲儿一心只想服侍爷,从来不敢有其它念头……”
  “想服侍我?!那好,我立刻就成全你,现在我就收你入房!”他刻意扭曲莲儿的话,拖着她就往房里去。
  莲儿一惊,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拖着往房里去……
  “不要啊,十一爷……”
  德烈不顾她的挣扎,拖着她来到房前,大脚一踹,粗暴地拖着她进房……
  这时楼里恰巧半个人也没有,德烈一把将莲儿甩在炕床上,抓住了她狂乱挥舞的手,蛮横地定在她头顶上。
  “不要……十一爷,求求您……”
  莲儿不知所措地喊着,她真的慌了,只知道德烈对她已失去耐心,却不明白他要对她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他低嗄着声问,双目炯炯地定住她,已动手去扯她衣襟……
  莲儿呆住了,他眸光中有着什么教她不能明白的东西,慑住了她的魂儿……
  那炽烈的眸光让她忘了有一只灼热的大手正在拉扯她的前襟,且停留在她身上暧昧的揉抚,不断搓揉她胸前鼓起的软丘……
  “啊……不要……十一爷……”
  那大掌突然探进她的亵衣内握住一只软热的玉乳……莲儿耸然一惊,两手扭转着挣扎……
  德烈不顾她的挣扎,蛮横地扯开她的衣襟,撕裂里头单薄的亵衣,大手粗鲁地握住一只椒乳,旋即低下头去,衔住凸出的玉峰吮住,狠狠地吸吮顶端那丝绸般的粉红花蕾……
  “不要,爷,我求求您不要……”莲儿嘶喊着,两手拗扭着惊恐地挣扎,一张粉脸急遽臊红,细洁的额上泌出了一颗颗汗珠……
  她是个处子,从未历经过男女之事,根本不知道德烈对她所存的除了占为己有的私心外,还有一股男女间原始的燎原情欲作祟!
  既然是个处子,自然以处子的观点雾里看花,她不明白男人的欲望有多深沉,不明白德烈对她的独占欲包含了男性原始的蠢动……
  “求我?”
  德烈撇起嘴谑笑,出乎意料地放了她,莲儿抓着自个儿的衣襟,羞愧地挣扎着爬到床角,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慌乱……
  德烈的双眼闪烁着深沉的欲望,他喘着气,冷声谑笑。
  “你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求我?你不是不求我的吗?!”
  随即出手抓住莲儿的脚踝,把爬到一半的她拖回床中央,跟着不顾莲儿的哭喊,这一回直接扯掉她的亵衣,翻过她的身子,跨坐在她柔软的粉臀上,自身后握住她饱满的双乳,硬硕的男性就抵在她挟紧的臀瓣间,隔着一层衣裤疯狂地撞击着她柔嫩的股间……
  “不要这样,爷,我求您别这样……”莲儿狂乱地摇着头,身上的气力渐渐用尽,意识开始模糊……
  尽管德烈也惊讶于自己对她异常的饥渴,在来不及深究之时,已遏止不了自己对她的侵犯!
  忽然觉得身下的人儿似乎停止了挣扎,他一愣,然后翻个身滚离她身子,这才发现莲儿已经晕死了过去……

  第五章
   待莲儿恢复意识,天已经全黑了。
  她慢慢睁开眼,只感到头痛欲裂,房里似点着一盏柔和的烛光,床前有阴影遮去了她的视线,等了半晌她慢慢适应了昏暗的烛光,看清了床前德烈关切的面孔——
  “十一爷……”
  莲儿忽然清醒,德烈见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才伸出手,莲儿却突然地往后缩避开他碰触!
  德烈脸一冷,骤然收回手,自床前站起。“放心,你不想我碰你,如今我也没了兴致!”
  他坐到远远的茶几旁,莲儿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儿是德烈的寝房。
  “怎么了?”见她要从床上起来,他又急步到床前。“给我好好躺着,不许起来!”霸道地制止她。
  “我……莲儿好些了,不能再占着爷的床……”莲儿虚弱地道。
  “少废话,我让你躺着你便乖乖躺着!”他不悦地皱眉,对于她再次拒绝他好意,心中竟然提不起点火气!“刚才大夫来看过了,你只是虚劳过度,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可是,我睡在您的床上,那您……”
  “别管我了!照你的说法,你的本分不过是替我端水、洗衣、清扫、铺床!我睡不睡压根儿不碍你的事!”他忍不住讥嘲。
  “我……奴婢没有这个意思……”莲儿怔住。
  德烈撇开嘴,冷声道:“没这意思?若没这意思,我立刻就收你入房,你以为如何?”
  莲儿心底一惊,料不到他又提起这件事,只能呆住,半晌不语。
  “不愿意是吗?”德烈冷笑。“可笑我想收个丫头入房,竟然还要做丫头的点头允准!”
  莲儿低下了头,一径不回话。
  “说吧!为什么坚持不当我的侍妾?凭你的出身,难道给我做妾会委屈了你?”他把话挑明了讲,冷肃的眸光直直盯住她。
  莲儿抬起眼望住他,半晌沈静地道:“奴婢……奴婢虽然没有好的出身,可绝对不会陪爷侍寝,当爷们的玩物。”他既然要她说,那她就再无顾忌了!
  “玩物?”他脸色一冷,眉头紧锁。
  “爷要收莲儿入房,还不如好好善待青玫姊……”莲儿往下说。
  “什么意思?!”德烈瞇起眼。
  “青玫姊是您的房里人,您该趁早给她一个名分的。”莲儿道。
  青玫虽然待她不好,可她并不怪青玫,若是设身处地地为青玫想,青玫是有苛待她的理由。
  “我房里人?青玫是这么说的?”这番话听到此,德烈心中已有数。
  莲儿轻轻点头。
  “你信青玫说的话?”德烈面无表情,冷着声问。
  “无风不起浪,女子的名节要紧,我相信这种事青玫姊是不会信口开河的,何况她说的也有理……”
  “有理?”他抬起眼珠,神色异常冷肃,对着她,两眼如冰封住的寒石,不见感情。“什么样的理,你倒说给我听听!”他寒着声道。
  莲儿却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不愿让他收入房的理由,是因为害怕他的始乱终弃,害怕自个儿会同青玫一样的下场……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明白她对他有许多保留,便是认定他确实辜负了青玫! “既然你认定我辜负了青玫,那就算是吧!”他离开床边,语气转为冷淡。“今夜你就在床上歇着,哪儿也不许去,明日我就让你调离我房里,依旧去做你原来的工作!”
  对于他突来的冷淡,莲儿有霎时的呆愣,两人相对着,他冷眼看着她的错愕,未置一词,只等着她响应。
  “谢……莲儿谢谢十一爷成全。”莲儿垂下眼,掩去眸中失色的黯淡。
  德烈僵住了身子,然后掉转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整夜,莲儿躺在属于德烈的大床上,鼻端嗅闻的是他身上留下的气味,心头竟不能抑止地漫生一股椎生的刺痛……
  原来逼他遣走了她,她并不快乐……
   ★ ★ ★
   第二日莲儿又重回原来洗衣的工作,教莲儿感到意外的是,青玫竟然也被发落到一般仆役处做杂工,且做的是一般丫头都不干的粗活工作!
  莲儿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直言害了青玫,原本一番好意,却反倒害苦了她,心下对她十分过意不去!
  连常嬷嬷也为了这桩事,当晚就找到莲儿房里……
  “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莲儿在常嬷嬷跟前站着,只是低下头,并不说话。
  “没听见问你是不?!你又不是哑巴,说话啊!”常嬷嬷板着面孔,语气不善。
  先前她已听过青玫的说词,这时无论莲儿说什么,她心中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常嬷嬷听青玫到她跟前哭诉的话,早已认定是莲儿从中挑拨,惹了十一爷不高兴,不但自个儿被斥回原处,还拖了青玫下水,一起受害!可恶的是不知莲儿在爷面前搬弄了什么,青玫受的处罚竟然比她还严厉!
  想不到这贱丫头这样厉害,这样工于心机!从前她以为莲儿只是柔弱不懂事,看来她这双老眼也有相错人的时候!
  “常嬷嬷……一切都是我不是,是我害苦了青玫姊……”
  “果然是你!”常嬷嬷误以为莲儿是招认了!
  常嬷嬷生平最恨不知本分、搬弄是非的人,莲儿正好犯了她的忌讳!
  常嬷嬷一时怒从心上来,恶向胆边生,抬起手就指着莲儿痛骂:“你这没头没脸的贱丫头!进府里来不过月余,先是勾引爷们,让爷把你弄进房去,现下给爷玩腻了扫地出门,还要牵累无辜的青玫,搬弄得整个府里不自在!我看你这贱蹄子不教人治是不痛快,赶明儿起你就给我搬出寮房住到柴房去,每日除了烧水、洗衣外,再给我砍柴、挑水干所有的粗活去!”
  常嬷嬷这一连串斥骂下来,莲儿整个人呆住了,她不明白常嬷嬷为何对她有这么深的误会,为什么会认为是她勾引了德烈……
  “常嬷嬷……”
  “闭嘴!”莲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才开口就又教常嬷嬷给打断。“你给我当心点,往后要是犯了什么错,我可不轻饶你这贱婢!”
  常嬷嬷撂下话后就寒着脸转身走了,留下莲儿呆呆站在原处,直望着常嬷嬷的背影去远了,才默默收拾自个儿仅有的几件粗布衣裤,然后慎而重之地收妥大娘的牌位……
  她不怨常嬷嬷刻薄的言辞,不怨命运对她的苛待,自大汛那年起,她就已经是个孤女了!注定漂流无依的命运,她像一朵无根的漂萍,习惯了随流而依,不再去怨天尤人……
  莲儿心中十分清楚,一朵无依的漂萍,是众人都能欺凌的,何况是德烈那尊贵傲人的出身,如他所言,他若想要她,是不须同她多废话一句的!可是他却依了她,随她的自主意愿,让她离开他。
  是的,是她选择了不去依附他,因为一旦恩情销尽,怜爱不再,那代价是她偿付不起的……
  至于为什么偿付不起,莲儿心底雪亮明白,那全是因为……
  她已经太在意他了!
   ★ ★ ★
   这日莲儿如往常一般洗完了衣裳,仍旧提了桶子到井边挑水,她虽然从小做惯了粗活,可身子一向单薄,且才刚大病痊愈,表面上看来已经没事,身子却没将养过来,她病才刚好没能喘口气就开始操劳,日积月累下来,渐渐积劳成疾,镇日咳嗽声不止,眼眶下泛出黑圈,石榴般的丽质愈显清约,腰身不断清减,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
  德煌再次见到莲儿时,几乎认不出她来!
  “莲儿?”他能认出她,还是因为她那双明澈清莹、神清气定的大眼睛!
  也不知为何,这双眼睛教人一见就不能忘怀!
  “十三爷吉祥。”见到是德煌,莲儿放下手上提的桶子福了身。
  “快起来!”
  德煌上前一步要搀扶她,莲儿却不着痕迹地避去。
  德煌也不追究,只是问:“你怎么瘦成这样?!”跟着又问:“我十一哥呢?”他想弄明白的是,德烈知不知道她病瘦的事!
  乍听他问起德烈,莲儿身子一震,随即恢复平静。“奴婢已经许久不见十一爷了。”她轻咳了两声,强自压抑着胸口和喉头的不适。
  “你又病了?”德煌再问,之所以用个“又”字,是因为他每回见到她,她似乎总是在生病!
  莲儿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多谢十三爷关心,不碍事的,只是一点小风寒。”
  “看了大夫没?”
  “小病而已,就快好了,不需要看大夫的……”
  “那怎么成!”德煌皱起眉头。“我瞧你瘦成这样,小病也会变成大病的!”
  “奴婢真的没事,”莲儿退了两步,低着头道:“十三爷要是没事吩咐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别走!”德煌拦住莲儿的路,上前抓住她的手。“我看你气色不好,又不肯就医……正好,我这儿有几粒药丸子,是皇阿玛赐的,说是调气补血的,你拿去服了吧!”说着从腰带内取出一只玉宝瓶,倒出两颗滢白剔透的丸子。
  “不行,谢谢十三爷的好意,莲儿的身分,不配的!”莲儿推辞。
  “什么话!都是给人吃的东西,管什么身分不身分的!”说着把药丸硬塞在莲儿手上。“快吃了吧!”
  “可是……”
  “你再不吃才是糟蹋了!我又不是女人家,不吃这东西的!也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赏了给我,大概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今日会遇着你,这药就有了用处!”说完自个儿抚胸大笑。
  德煌生性豪迈不羁,年纪轻轻已经出入沙场多次,是战场上造就出来的真英雄,他自己几次从死人堆里爬出生天,性格更是浪荡粗犷,没有一般皇家子弟习气。
  莲儿听着他豪迈的笑声,不禁也跟着发出会心一笑。
  “快吃了吧!我瞧这两颗小丸子松软绵绵的,拿在手上久了,当心化了!”德煌道。他粗中有细,用意还是催促莲儿快些吃下!
  莲儿也不再推辞,她解开随身带着的小壶,和着壶里头的茶水,同药丸一并吞服下去。
  “我这儿还剩几颗,你拿去慢慢吃吧!”德煌索性把玉宝瓶塞到莲儿手里。
  “十三爷,使不得啊!我吃皇上赐给您的东西已经是不应该了,怎么还能拿您的……”
  “吃都吃了,剩下的还推辞什么?!”德煌道。“算是你帮我个忙,这东西是进贡的,你替我把它吃掉,验验看是否真的有效!要真有效呢,就表示那些进贡的番王是真心诚意,不敢欺咱的,改日我也好回了皇阿玛!”
  既然是进贡的珍品,岂会没效,莲儿明白德煌是替她找借口收下罢了!
  “可是十三爷……”
  “别啰啰嗦嗦的,快收下吧!”
  莲儿推辞着不受,德煌却硬是塞给她,两人僵持不下时,旁边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嗓音……
  “十三爷,您怎么和一名贱丫头在园子里拉拉扯扯的!”嗓音清越动听,可惜是冷言冷语的声调。
  莲儿认出那名女子,她就是当时在大街上使鞭子抽她的蒙古公主!
  这蒙古公主名叫姮达,名为公主,实则是送到京城来进贡给十一皇子的美人。
  姮达身边伴着德烈,他冷眼看着德煌和莲儿两人拉扯,冰冷的眸光射向莲儿,一言不发。
  “贱丫头?”德煌哼笑了一声,撇起嘴讥道。“我怎么瞧不见这儿有什么贱丫头?不过倒是运势不好,撞上一个碎嘴的女人!”
  “你说碎嘴的女人是谁?!”姮达瞇起眼,冷冰冰啐笑。“你是爷,就许你做得,不许别人说得是吗?”
  “我说十一哥啊,”德煌悠哉游哉地说风凉话。“没事儿我陪你小酌几杯就是,别牵着一条恶犬出来到处乱吠!”
  姮达登时睁大了美目,目光狞恶,恨不得把德煌碎尸万段一般!
  “你……”
  “别吵了!”德烈喝止姮达。
  “十一爷,您怎么不问问十三爷,在这儿同一名贱丫头拉拉扯扯些什么!”姮达瞪着低着头不吭一声的莲儿,冷冷地道。
  德烈转向德煌。“还在这儿做什么?四哥他等你过去!”他看也不看莲儿一眼,似当她不存在。
  “四哥那儿我方才去过了!我同他商量了对策,另外给皇阿玛上个密折……”
  德烈一挥手,制止德煌往下说。“稍后再议!”
  德煌看了姮达一眼,冷冷哼笑了声。“我醒得,十一哥!”他明白德烈不欲在姮达面前论及政事。“其实这会儿我正劝莲儿收下今早皇阿玛送我的蜜丸,可她就是不受,你也劝她收下吧!”
  德烈敛下眼,掸掸衣襬。“不过是个婢女,原本也不能要那东西,你把皇阿玛赐的药品给了我府里的丫头,外人知道少不得要说话!”
  德煌睁大眼。“十一哥……”
  “固然,那是皇阿玛赐你的,你给谁原本也没人有资格议论!”他扬起脸,却不看莲儿,只是冷声道:“莲儿,十三爷要赐你东西,你自个估量受还是不受!”
  “十一哥,”德煌皱起眉头,抢着说道。“你这么说,莲儿自然不受了!”
  “是么?”德烈冷笑两声。“同我说什么原是没干系的!纵然我是这府里的主子,也不能教得下人们个个都听我的命令行事!”他出言嘲讽,跟着冷声道:“要不,她若不受,你就叫她说个不受的道理回给你听,自然有话!”他盯着德煌,自始至终不瞧莲儿一眼。
  德煌转看立在一旁的莲儿。“莲儿……”
  “十三爷,您的恩赐莲儿心领了,可皇上赐给十三爷的东西,莲儿真的不敢要。”莲儿低着头答,德烈的话她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刺在心底……
  她不是木头人,自然知道德烈有意轻贱她,比之姮达开口闭口“贱丫头”三个字,更教人心碎!
  “莲儿,你没听十一哥方才说了,这药丸是皇阿玛赐给我的,我要转手送谁,原本也是我的自由!”德煌道。
  “十三爷,莲儿自小与爹娘失散,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您待莲儿的好,莲儿放在心底,万般感激,一刻不敢或忘。可如同莲儿方才说的,莲儿是个无福受天恩的孤儿,较之十三爷您如同云比泥,您自万岁爷那儿得来的赏赐,说什么也不该给莲儿享用,莲儿是污泥之身,十三爷是万金之体,求十三爷不要待莲儿太好,莲儿怕无福享用,反而折损了福分!”她说着跪下,索性卑贱到底。
  德烈有意轻贱她,她明白的,既然轻贱她能教他放过她,那她便顺了他的意!言语上轻贱自己又如何?她就是不让他有机会来招惹她!
  “听见没?虽然是丫头,口舌可比你我伶俐多了!”德烈岂会看不出她表面顺了他的话,骨子里实则桀骜不驯!他寒着脸,面无表情地冷言讥刺。“她都说不要了,算是识得本分!十三弟,你要再坚持让她收下皇家的东西,反倒是折煞她了!”
  德煌这下也瞧出不对头,眼珠子一转,随即爽朗地笑开……
  “好吧,既然你坚持不收下,那我也不勉强你了!”接着又道:“不过你自个儿要保重身子,我瞧你再这么瘦下去不是法子,十一哥,”他转向德烈道:“不如你替莲儿请个大夫……”
  “一个贱丫头罢了!劳得十三爷这么费心吗?”姮达冷言冷语地插话。
  “这什么话?”德煌皱起眉头喝道。“丫头也是人,咱们做主子的不照应,还有谁理会……”
  “李卫!”德烈喊。
  “喳!”李卫及时跪到德烈跟前。
  “告诉常嬷嬷,找个人替她瞧瞧!”德烈随口示下,然后掉头同德煌道:“四哥怎么说?同我到书房去,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明白!”
  德烈说完话掉头便走,也不管李卫回话了没!
  德烈前脚才走,姮达跟在他身后也匆匆离开,德煌因事关紧要,也只得跟在德烈之后走人。
  一时间三人全走光了,只留下莲儿还跪在原地,李卫看了只好道:“爷们都走了,你也起来吧!”
  莲儿应了一声,这才慢慢站起。
  “你这就跟我找常嬷嬷去罢!”
  “不用了,李公公,我没怎么样,不碍事的!”莲儿轻轻道,背起搁在地上沉重的衣篮。
  那衣篮子压得瘦弱的她背脊弯曲,李卫看了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便冲口而出问道:“莲儿,你原先不是在十一爷房里服侍?怎么会冲撞了爷,惹了爷不快!”皱了眉又忍不住道:“单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替你捏了把冷汗!”
  “我可说错了什么?李公公?”莲儿蹙起眉心,平静地问。
  “说的是没错,可就是说得太多、太多了!”李公公摇头叹气。“要知道,咱们做下人的只要唯主子的命令是从,要赏要罚都随主子们高兴,最忌讳的就是在主子面前有自个儿的主意!”
  莲儿听了李公公一席话,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吗……原来我还是做得不对,原来只要顺了爷们的意就好,连话也不必多说……”
  原来德烈的意思不是要她轻贱自己!
  她原本轻贱,又何须要她自个儿承认轻贱!可笑的是她不知原因,还一味逞口舌之能,以为他要听的便是如此,殊不知她卑贱的身分是明摆在那儿,连张扬也不必的事实!
  “这是咱们在宫里生存的法则!你来了也有一段时日,还侍候过爷一阵子,怎么还是不明白吗?”李卫皱起眉。
  “明白?”莲儿摇摇头,神情苦涩。“李公公,是否只要明白了,就能在这深宫内院里明哲保身,安安稳稳当一辈子的下人?”
  李卫教她的话给怔住,愣了好半晌答不出话来!
  “不就是当下人,做一辈子的差使,听主子们使唤,狗一般是下人、人一般也是下人……”
  “莲儿,你满嘴胡诌些什么!”李卫赶紧喝止她,左右瞧了没人听见,这才安心。“快别胡思乱想了!你要在这儿待下去,就不能坏了规矩,惹恼了主子事小,惹来杀身之祸事大!”
  莲儿僵硬地转头看了李公公一眼,幽幽地道:“做人都这般不自在了,我不去害人,人却来算计我,此外还得委屈求全、自认轻贱……死?死了以后,他人也就不能主宰我了!”
  “你这是……”李公公重重叹了口气,只得岔开话题:“我看你气色真个不好,当真不要我告诉常嬷嬷,让她替你请个大夫去?”
  “真的不用,李公公,谢谢你的好意!”莲儿摇头,神色木然。之后福个身,背着衣篮转身去了。
  李卫愣在原地,两道眉皱得死紧,又叹了口气,也转身往书房侍候爷们去了!

  第六章
   天渐渐冷了,过了秋分,寒气在北京城里肆虐开来,莲儿一双手日夜浸在冷水里洗涤,伤口裂了又合、合了又裂……早已失去了痛觉!
  这日晌午,莲儿端了食盘到巧儿房里,巧儿问她:“你自个呢?吃饭了没?”
  “我吃过了,你别担心!”莲儿撒谎道。
  这几日常嬷嬷又加了些工作给她,她忙得一点空闲也无,连给巧儿送饭都是偷空来的,她自己哪来的时间吃饭!
  “我怎么见你一日瘦过一日!是府里的伙食吃不惯吗?”巧儿又问。
  “不是!”莲儿摇头,扯开笑容安慰巧儿。“也许是因为……我思念大娘,所以瘦了些。”
  “莲儿,你既然来到这儿,就别再多想了,你自个儿的身子要紧,我瞧你不但愈来愈瘦,连气色也不大好呢!”巧儿扒了两口饭,忧心地劝她。
  “嗯,我明白。”莲儿点点头,匆忙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做,先出去了,你吃完了碗筷就搁着,我晚上送饭过来时再收拾!”她怕巧儿再问起,话还未说起,已经转身出了门口。
  在这府里只有巧儿是真心关怀她的,巧儿病着,她不能让巧儿替她担心!
  巧儿同她一般身世飘零,她们是同一阶级的人,两人相交,自然不会有“身分”不合的问题,她能同巧儿讲心底话,不需如李公公所言的唯唯诺诺、动辄得咎,永远记得自个儿是个奴才!
  莲儿背着衣篮到井边时,正巧听见围在井边洗衣服的老嬷嬷们说:“那什么蒙古公主的,嚣张跋扈得很哩!才来没几日,就耍足了威风,连常嬷嬷都让她当面教训过!”
  “啐,不过是陪爷睡觉的女人,她还真当自个儿是公主哩,摆什么派头!”另一个嬷嬷嗤声道。
  “说的是,不过我想不通爷做什么收了她,异族女子,铁定不安好心!”
  “欸欸,听说是八爷撺掇着,让爷收下的,爷就不好不收了……”
  “可不是!”其中一名嬷嬷抢着道。“活色生香一个大美人!亏八爷舍得!”
  另一个嬷嬷挑起眉眼。“嘿,为了笼络咱们十一爷,舍不得也得舍!”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见莲儿走过来,都围拢来问她:“莲儿,听李公公说,你前几日见过那个蒙古番婆?”
  莲儿抬脸看了几个老嬷嬷一眼,点点头,又低下头洗她的衣服。
  “怎样,那番婆子长得天生一副狐狸精相吧?!”左边一个嬷嬷问。
  “可不是!听说十一爷可疼她了,日日召那妖女陪寝呢!”右边一个嬷嬷道。
  几个老嬷嬷又是狐狸精、又是妖女的乱叫,莲儿都没听在耳里,她听进去的只有“陪寝”两个字!
  陪寝的意思就是陪睡,是侍候爷们睡觉的女人……这是巧儿曾经告诉过她的!
  莲儿呆了半晌,片刻回过神后,脸色木然地用力搓洗衣服!
  她告诉自己,自个儿只是个下女,是王府里的奴婢,十一爷有几个陪寝都不干她的事!
  “莲儿,你听见了没?你到底看清楚了那番婆长相没有?!”嬷嬷们不死心地要问个明白!
  “我那日低着头,没看清楚!”她胡乱找个借口回答,说完又只顾着洗衣。
  “怎么不看清楚呢!”一名嬷嬷怪叫,仿佛是天大可惜的事临到她身上!
  老嬷嬷们见莲儿不搭话,只觉得怪无趣的,又说三道四了一会儿,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莲儿埋着头搓洗一竹篓的衣物,脑子里却一片发胀,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洗了什么!只是不断地使劲搓揉着,直搓得手上旧有的伤口都见了血,还不断流着血水,她自己还不自觉,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 ★ ★
   洗完了衣服,莲儿依旧背起衣篓,整个人却像失了魂一般,才走到前苑,便看见德煌朝她走来。
  “我正问了路,要上你房里找你!”德煌见着她,笑着走近。
  “十三爷,您找奴婢有事?”莲儿回过神淡淡地问,见他走近,退了一步。
  见她生疏许多,德煌挑起眉,刻意又走近道:“没事难道不能找你?”
  莲儿噤声,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回事?上回还能对着我有说有笑,这回却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了?!”德煌嗤声道,语气十分不以为然。
  “十三爷,您若没事吩咐,莲儿就先退下……”
  她说着匆匆要走,却让德煌一把拦住……
  “等一下!”德煌挡在她面前,他不让路,莲儿便走不成。
  “十三爷……”
  “你别急着走,我有事交代你做!”德煌道。
  莲儿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十三爷有事,只管差遣奴婢。”
  德煌看了她半晌,才徐徐道:“你替我送一件东西到我十一哥房里!”
  莲儿一听说是要送东西到德烈房里便愣住了,好一会儿出不了声。
  “怎么?你不愿意替我办事?”
  “不是……只是奴婢是做粗活的丫头,只怕不能近十一爷的寝房……”
  “现下我也没人好差使,”德煌已经从腰带里拿出一件物事,硬是塞到莲儿手里。“再说我也信不过别人,现下我又有事急着离宫,一时也找不到十一哥,你就替我跑这一趟吧!”他再交代。“记着,要亲手把东西交到十一哥手里,这样东西是十一哥要我去找的,要弄丢了,就是赔上你一条命也担待不起!”他故意出言恫吓,眼底却藏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莲儿手里接着那缎面绵盒装着的东西,知道推辞不了,只得道:“莲儿明白了,我这就送去……”
  “慢着!”德煌又叫住她。
  “十三爷还有事吩咐?”
  莲儿回过身,德煌却出其不意地把一条围巾套在她颈子上。“天渐渐冷了,你身上穿得这么单薄,连我看了都要心疼!”他是真的心疼!
  她瘦弱的病容不但不减清丽,反倒让人心生三分怜惜!
  因他这句没来由的话,莲儿呆在原地,直到德煌转身去远了,她才回过神来,那紫貂围巾已经来不及辞谢了。
  莲儿呆了一会儿,才解下那贵重的围巾,她把围巾收妥了放在衣篮里,并不敢取用,只待来日见了德煌好还给他,而她手里还拿着德煌交代送去给德烈的东西。
  若能够,她是不想再见到德烈的……
  只要把东西交到他手上立刻就走!莲儿这么告诉自己,定下神,循着小路往德烈的书房去。
  她在书房里没见着德烈,问了小厮,才知道他午间在房里歇息。
  莲儿心底奇怪,她服侍过德烈一阵,对他的作息十分清楚,德烈向来没有午歇的习惯,不知今日是否病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赶往德烈的寝房去。
  才一到门口,就听见房里传来一阵阵呻吟声,她心里一惊,撞开门便闯进去——
  “放肆!”
  女人的声音怒斥,莲儿呆在门口,见到一名美艳的女子正伏在德烈身上,两人正半卧在躺椅上,而他的手……他的手竟然就搁在那名女子的胸房上!
  “贱丫头,好大的胆子,这儿是什么地方,谁让你闯进来的!”姮达借题发挥、怒声斥喝,两手却还缠在德烈身上。
  上回她在莲儿面前受了德煌的闲气,正要找个机会发作,没想到莲儿自己送上门来了!
  莲儿愣在门前,呆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奴婢……奴婢给十一爷送东西来……”
  她真是天下至傻的傻子!还以为他是病了,原来……原来完全不是那回事!
  “好啊, 这回我认出你来了! ”姮达瞇起媚眼冷笑,甜腻的嗓音柔媚如丝。“你是那天在大街上挡路那个贱民!”继而转而德烈道:“您瞧我说的是吧,十一爷?”姮达的话里含藏冷锋,姿态却一反往常的冷傲,显得妩媚娇娆。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自持着过人的美貌,当她知道自个儿要被送到京城服侍十一爷时,就立志要得到德烈的专宠……纵然不能挣得正名,也要当暗里的正主!
  德烈睇了莲儿一眼,冷着声道:“不通报就闯进房来,谁教你这规矩的?!滚出去!”他严厉地斥喝莲儿。
  “是奴婢该死,扰了爷的兴致……”莲儿平着声道,低下头两腿僵硬地往后挪退,早已忘了自个儿来这里的目的,木然地退开去……
  她淡冷的态度惹怒了德烈,他两拳握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她退开,就怕自己一开口会控制不住怒气,恣意宣泄在她身上!
  “慢着!”姮达瞟了德烈一眼,扯开朱红的唇瓣阴阴一笑,随意拉拢了褪到肩上的衣物,指着莲儿手上捧的锦盒问:“爷,您瞧那是什么?”她看出德烈的怒气,故意引他开口。
  德烈瞇起眼……他看到的不是莲儿捧在手上的锦盒,却是她背着的衣篮子里的貂皮围巾!
  “那是要给十一爷的东西?”见德烈不说话,姮达只得问。
  “是。”莲儿面无表情地回话。
  “还不快把你捧在手上那东西拿过来!”姮达娇斥。
  莲儿并未犹豫,她手上捧着锦盒,僵硬地走到两人眼前,克尽做奴婢的职责!
  姮达似有意若无意凝神看了莲儿一眼,嘴角泛起无声冷笑,之后拿过锦盒就要打开……
  “住手!”
  德烈冷鸷地低喝,姮达立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爷,姮达不许看吗?”她偎在德烈身上,娇着声问。
  德烈对住她撇开嘴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没听说是要给我的东西吗?”嗓音出乎意外的醇柔。
  姮达心底一愕,对住他俊俏的笑颜忽而一时意乱情迷,继而一颗心反倒惊怯地怦怦直跳……
  定了定神,她随即绽开如花的动人笑靥,腻着声道:“姮达只是替爷打开盒盖子,准备供上给爷过目的。”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德烈突来的温柔,反倒是危险的先兆!
  这男子是教她摸不透的!她一向能轻易驾驭男人,继而操控他们,德烈是唯一不为她所惑的男子,可越是如此,反倒激起她得到他专宠的决心!
  德烈冷眼觑了姮达一眼,仅仅淡道:“不必费心了!”跟着低喝莲儿。“把锦盒放在柜里第二个抽屉,仔细收妥了!”眼睛却不看她。
  莲儿像个木偶般应声动作,她在德烈房里服侍过,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柜子,她走到左首,把锦盒收到一架酸枝小柜里。
  她已牢牢记得李公公的话,决定当个无声、无己见的下人!
  姮达见莲儿竟然对德烈随口的吩咐如此清晰了然,宛如在此处住过一般,心中更是起了疑心,这回留起神来瞪住莲儿。
  “爷还有吩咐吗?”收妥了锦盒,莲儿低着头退到门口,神色木然地问。
  德烈转眼瞪住她,半晌不说话。
  莲儿站在门前等着,等了许久不见他吩咐一句,一味僵直地站着,不抬起头来、也不再问,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只听使唤的贱役。
  姮达见这势头,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冷眼看着。
  见莲儿始终不抬眼,德烈瞇起眼,终于冷冷地问:“你衣篮里围巾是谁的?!”
  “回爷的话,是十三爷的。”莲儿平着声回道,仍旧是低着头。
  “既是十三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衣篮里!”他质问,其实他早已认出这貂皮围巾是德煌的。
  “因为天冷,十三爷才给奴婢围上的。”莲儿照实答。
  “笑话!十三爷是什么身分,会理会你这贱婢的死活?”姮达逮着机会,在一旁冷言冷语。“不是你偷了十三爷的东西,正好教爷给逮着了吧!”
  “奴婢不敢!”莲儿就地跪下,克尽当奴婢的本分。
  莲儿的“不敢”二字让德烈冷下脸,她的态度反常,异常冷淡!
  德烈瞇起眼不再说话,却放任姮达质问她……
  “不敢?东西都在你衣篮里了,你还有脸说不敢?”见德烈并不阻止,姮达越发放肆!
  姮达故意要冤枉莲儿,莲儿却只是噤声,也不为自己申辩。
  申辩又如何?她看出德烈对姮达的纵容,姮达要平白冤枉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话说就是默认了?”姮达挑起眉冷笑,莲儿不说话正中了她的意。“哼!好个刁蛮欺心的贱婢!先是大胆放肆,没头没脸的闯将进来!现下竟还敢偷十三爷的东西!”
  莲儿仍然一径跪着,不置一词。
  莲儿不哭诉、不求饶的冷静态度反而惹恼了姮达,她瞇起媚眼,自德烈怀中站起来,走到莲儿跟前……
  “怎么?你这贱丫头还挺硬气的!”
  她背着德烈捏了莲儿一把,莲儿却还是半声不吭,吃痛忍着。
  姮达见她硬是不吭声,心中一半气恼,另一半已想到法子整她!“爷,依您说要怎么收拾这贱婢?”她转头,甜着声问德烈。
  德烈深沉的目光紧紧盯住莲儿,面无表情的俊脸教人瞧不出端倪,片刻后他丢下两句话。“只要她肯求饶,就放过她!”声音低沉、阴郁。
  “可是爷,这样岂不是太便宜这贱婢……”
  德烈忽然抬起手,制止姮达多话。
  他的动作虽轻松,姮达却违抗不得,这月余来的相处,她知道只要十一爷一句话出口,众人只有照办的分!
  姮达转过身去瞪住莲儿,瞇起媚眼。
  “怎么?没听见爷说的吗?还不叩头求情?!”
  “莲儿没做错什么,不知要求什么情!”莲儿低着头,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大胆!冲着你这话,就该死千万回了!”姮达怒喝!
  “莲儿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出身不高,自然生性愚昧,原不知道什么才该死、什么才不该死。”她凉了心,不想再糟蹋自己。
  就算只这么一次吧!她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知觉的人,既然同样是个人,她总有说一回心底话的权利。
  莲儿的回答换来房里尴尬的沉默……
  “反了,反了……”
  之后,姮达故作姿态地嗲着声细喊,一边摇头,突然的就扬起手……
  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劈头就往莲儿脸上重重地扫去!
  莲儿被打得跌倒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再抬起头来,嘴角渗下一道湿热的稠液……
  眼前的人影突然变得模糊,隐约中莲儿看见德烈就坐在前头的躺椅上,无动于衷地俯视她……
  “还不求饶吗?!”
  姮达娇嗲的声音传来,听在莲儿的耳朵里,却像催命的黑白无常,前来拘魂所发出的厉声。
  眼前德烈的身影渐渐模糊,莲儿的意识开始瘫痪,姮达的声音变得渺小,痛苦似乎在渐渐远离……
  “求饶?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谁又肯饶过我……”
  莲儿视线模糊,喃喃自语……
  她突然觉得好累!
  她要求什么饶?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有谁会真正饶过她?莲儿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走散的亲爹亲娘,想念起死去的大娘……
  她真的觉得累了!
  “该死的贱婢!”
  莲儿看着姮达再度扬起手,她紧闭起眼等待许久,意料中的巴掌却迟迟未打下……
  然后像作梦一般,她竟然看到前方一处忽然生出的光源正对着她打开,渐渐形成炫目夺人的灿亮光景,她感到在光明起源的那一头充满了喜悦、平静,不会再有生活的苦难……
  莲儿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她觉得自己走近那光源,就要进入那平安祥和的地方……

  第七章
   莲儿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虚软地几乎无法动弹,只有耳边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大病没将养过来,又过度劳累,掏空了身子,以致气血虚乏终究发出病来,这时勉强救回来,小命也去了一半!喏,我这儿开了数帖药方,过后要好生将养着,再有个万一,就是华佗祖师再世,也无力回天!”那个苍老的声音道。
  迷迷糊糊间莲儿还认得这声音,这和她上回因肩伤昏迷时,听到的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李卫,她日常都做些什么工作?!”德烈冷峻的声音问。
  “奴才也不清楚,需得问过常嬷嬷……”李卫诚惶诚恐地道。
  他也不知十一爷为了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气……
  “把她给我找来!”
  “喳……”
  李卫赶紧退下寻人,免得被炮火轰炸!
  “十一爷,这位小姑娘是……”穆怀德看着床上的莲儿问。
  “穆先生,有劳你了,先请到花厅去喝杯热茶,歇会儿,我少停即去。”德烈截断穆怀德的话。
  “那么十一爷,属下这先告退了。”穆怀德不敢再多问,立即退去。
  “不送先生了!”德烈道。
  莲儿睁开眼睛,看到德烈就俯身在她床前,刚毅的下颚冒出几点青髭,冷峻的脸略显憔悴……
  “醒了?身子觉得如何?何处不适?”
  德烈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莲儿却只是闭着眼,半晌后才虚弱地问:“我……怎么了?”
  “你病了!”德烈甩开长褂,在她床边坐下。“昏迷了两日。”
  “这儿不是我的房间……”莲儿重又睁开眼,四面望了望房里。
  “是我让李卫把你换到这间房的!”他道,深邃的眸光紧盯住她。
  莲儿看出这儿不是合称她身分的地方,她不该住这里。“不必如此,我住原来那间房已很好。”她平声道,别开眼,回避他的凝注。
  德烈没吭气,只是瞇起眼,紧抿着嘴。
  莲儿平着声往下说:“这儿不是莲儿的身分能住的地方,还请十一爷让莲儿换回原来的住处……”
  “我说住这儿就住这儿,不必多说了!”他突然语气烦躁地驳斥。
  莲儿噤了声,不再多说,也不看他。
  “转过脸来!”德烈命道,口气已僵化。
  莲儿僵硬地转过脸,敛下眼。
  “先吃药吧!”
  他伸手要扶莲儿坐起,莲儿却避开他的碰触,挣扎着自己坐起来。
  德烈冷着一张俊脸,对她回避的举动却也不说什么,由着她自己坐起。
  待莲儿坐好后,他自小厮手上接过药,挥手让侍候的人全退下。
  “奴婢自个儿来就行了,十一爷……”
  莲儿想接过他手上的药盅,德烈突然冷着声低喝:“少废话!”一手把持着她纤细的肩膊,仍旧坚持由他喂她吃药。
  莲儿僵着身子,不得已听任他摆布,双唇却不合作地紧闭着,药汁因此淌下她的嘴角,半口也没进到她的胃中!
  德烈定眼看她,之后移开药盅,沉声道:“收起你的脾气!已弄到这田地,不是好玩的,这回我不会由着你!”
  见莲儿仍是倔强地别开眼,紧闭着嘴,他自我抑制地深吸口气,又看了她半晌,知道莲儿仍然没有软化的迹象,他也不说话……
  莲儿倚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腔不规则的起伏,不自觉抬起眼瞧他,见到他冷峻的脸上乍现一丝笑容时,她愣了一愣……
  “不合作?”他挑起眉,眼底掠过一抹教她浑身起疙瘩的可疑邪气。“那就别怪我了……”
  说着,他突然俯下头衔住她的唇,极尽挑逗地吮吻……
  “唔……爷……”
  莲儿被他吻得措手不及,正要挣扎时他却突然放开她,乘着她张嘴欲回话时,一骨碌把药水全数灌进她口里……
  “咳咳!”
  莲儿虽然让一大口的药汁呛到,可确实把药全数吞下了。
  “下回再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我仍旧用这方法治你!”他放下药盅,撇起嘴没事一般道。
  莲儿胀红了脸。“你……”
  “怎么?忘了我是‘爷’了?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你’?”他盯着她,嘲谑地道。
  莲儿脸色一黯,索性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还有力气生闷气,不如躺下歇息才是明智之举!”他慢条斯理地道,从床边站起来,颀长的身体靠着床柱边,炯亮的眸子微微瞇起,玩味十足地盯住她固执的小脸。
  莲儿不躺下也不说话,小脸转向床里侧,就是不瞧他。
  “随便你!”他两臂抱着胸,咧开嘴,慵懒地道:“反正你多病着一日,就多一日任由我摆布,也没什么不好!”
  听了这话,莲儿身子一僵,随即翻开被褥,一声不吭地面向里侧,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德烈见她乖张的举动,挑了挑眉,突然弯下腰,压低声在她耳边戏谑地嗄语:“这才听话!”
  莲儿蓦地胀红了脸,克制住几乎冲口而出的怒语,索性闭上眼,对他戏谑的言语不理不睬,等着他自觉没趣,自然会走开!
  可她等了又等,直到不知不觉中困倦入眠,他仍然守候在她身边,不曾离开……
   ★ ★ ★
   莲儿再醒来,是被一阵吵嚷声唤醒……
  “十一爷,我分派给莲儿的工作不过分,奴才没做错什么……”
  “住嘴!”德烈冷峻地低喝!“我还没问话,你倒会卖乖,先为自己开脱来了?!”他盯住常嬷嬷,冷冽的眸光让常嬷嬷不自觉缩起肩膊。
  德烈坐在莲儿床边,神态冷峻,青玫和常嬷嬷就跪在他跟前,内心揣测不安地觑眼互望。
  “说,是谁给你天大的胆子,这么虐待莲儿的?!”他沉声低喝。
  常嬷嬷知道德烈向来断事分明,遂大着胆子道:“莲……莲儿她……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非但不知本分,又刁钻可恶!先前是用计陷害青玫,让爷把她贬到下人房去,现下竟然还让十一爷您为这贱人出头……”
  德烈突然用力拍桌,吓得常嬷嬷两肩一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青玫在一旁更是心虚地抖瑟着肩膊,她心底明白自己跟常嬷嬷说的全是谎话!
  “用计陷害青玫?”德烈转向青玫,撇嘴冷笑。“青玫,你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爷……”青玫结结巴巴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难道没那回事?心虚得说不出话来了?”德烈冷冷地质问。
  常嬷嬷这时也瞠大眼,转头望向青玫……
  只见青玫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半句话不敢吭!
  常嬷嬷见这势态,这时才知道事情不单纯,自己恐怕做错事了!
  “李卫!”德烈冷喝。
  “喳!”李卫上前一步。
  德烈瞇起眼,面无表情地低喝:“把这刁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喳!”
  李卫接令后使个眼色,一旁的侍卫立即架住青玫,拖着她就往门外拽。
  “十一爷,青玫知错了,您饶了我……十一爷您饶了我啊,十一爷……”
  青玫杀猪般地嚎叫,德烈无动于衷地坐在莲儿床边,像似全然没听见求饶的声音般!
  常嬷嬷则是俯下头去,口中不住地道:“十一爷,是奴才老糊涂,奴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莲儿……”
  “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当青天,由你来奖善罚恶、充当府里的仲裁了?!”他撇起嘴,讥讽地问。
  常嬷嬷满脸羞愧,老脸赧红,头低得不能再低!
  “李卫,一并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德烈喝令。
  李卫愣了愣,他没想到十一爷会为了一名新来婢女,重惩常嬷嬷!
  “怎么,没听见我说的?”德烈冷峻的眸光射向李卫。
  “喳……”
  两旁侍卫正要架走常嬷嬷时,莲儿完全清醒过来,挣扎着喊:“等……等一下!”
  李卫看了德烈一眼,见爷的注意力已完全转移到清醒的莲儿身上,便挥手要侍卫们先别拖人下去!
  见莲儿醒了,德烈出乎意料地缓下口气,柔声问:“醒了?肚子饿了吗?我已经吩咐厨房……”
  “十一爷,如果您真是为了莲儿着想,就请您放了常嬷嬷吧!”莲儿挣扎坐起身来求他。
  “放了她?”德烈阴沉的眸底掠过一道幽幽的冷光。“这老刁奴这么折磨你,你不恨她?”他舒臂拥住病弱的她,柔声低问。
  莲儿望了他一眼,他搂得死紧,她想挣开他一些都不能。“自小到大,折磨莲儿的又岂止这两人?黄河大汛,莲儿失去爹娘、三餐不得温饱……”她顿了顿,才接下去轻声道:“及至教人打得口角淌血……要一一清算下来,我大概要恨天恨地,恨到至死方休了!”
  德烈挑起眉。“你要我也罚姮达?”
  莲儿摇头。“奴婢方才说过了,我谁也不恨,自然也无人可罚了!”
  纵然不明白他突然为自己出头的理由,也未曾想过要去求他,可就是因为他为自己出头,莲儿不愿有人为此而受罚,说自己不知本分!
  “难不成就这么饶了她们?”德烈故意问,不顾她的抗拒,把她搂得更紧些。
  左右是挣不脱他了!莲儿索性放弃挣扎,敛下眼,淡淡地道:“她们犯的也不是什么怙恶不悛的大错,不过是为难奴婢罢了,仔细想想,这世上的道理原本不脱弱肉强食,要真说她们有错,倒不如说是奴婢没本事!”
  常嬷嬷听了莲儿这番话,只羞得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她年纪一大把,却见识浅薄,误听谗言,比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还不如!
  德烈挑起眉,咧开嘴笑。“有趣!既然你说的有理,那就依了你!”
  常嬷嬷惭愧地低下头,她仗着老奴的身分,以俨然半个主子的架势欺生,不知本分的才该是她自个儿!
  “既然莲儿替你求情,你下去吧!”德烈一挥手,李卫立即让侍卫放开了常嬷嬷。
  莲儿转头望他,心中掠过一些什么,却不敢纵容自己多想……
  “谢谢爷……”
  常嬷嬷战战兢兢地俯首叩谢,德烈却打断她的话。“我说了,是莲儿替你求的情!要依我原本的意思,这二十大板的皮肉之痛是免不了的!”
  “是……”常嬷嬷转向莲儿,至诚地道:“莲儿,常嬷嬷对不住你,你非但不记恨,反倒还替我求情……”说着低下头去叩了两谢。
  “快别这样!”
  莲儿要下床制止,却让德烈拦住,他紧紧抱住她。“应该的!她犯了错,皮肉之痛虽然免了,却要她自己认错,以为警惕!”
  常嬷嬷叩完两谢后,等德烈点了头,这才安心地退下。
  常嬷嬷走后,莲儿突然想起……
  “啊,还有青玫她……”
  “这回你说什么都没用,她是无可饶恕的!”德烈明白莲儿要说什么,觑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为什么?您都能饶过常嬷嬷了,为什么不能饶过青玫?”莲儿不明白。
  更何况他们两人的关系是……莲儿真的不明白,他对青玫为什么反倒不饶!
  “造谣生事、搬弄是非,这样的女人绝不能轻饶!”他冷下眼,口气严厉。
  “可是……”
  “不必多说!总之我绝不饶她,你再说什么也没用!”德烈不容情地道。
  莲儿噤口,挣开他的怀抱转身躺下,不再多言。
  德烈挥手,让一旁侍候的人全都退下。
  “生气了?”余下两人独处时,他柔声问她。
  莲儿平着声道:“您是爷,您怎么决定怎么是,奴婢怎敢有气!”
  这明明是在赌气!
  德烈咧开嘴笑,盯住她倔强的神情,突然被她清丽的侧颜摄去了心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对人都能宽怀大量,为什么独独只对我防备、充满戒心?”他再也忍不住问出口,低嗄的嗓音挟了一抹叹息。
  莲儿僵住身子,过了半晌埋起脸,身子往被窝里缩,是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也是逃避问题!
  德烈欲扯开被子,莲儿却拉得死紧,同他拔河!
  正在僵持不下间,外头突然传来李卫的声音。
  “爷,公主找您呢!您看是不是……”
  “滚!别来烦我!”
  他突然暴躁地低吼,莲儿吓了一跳,两手蓦地一松……被子霎时让德烈扯落,他抓起莲儿两手,锁在她头顶上,不让她再同他作对!
  莲儿两只手突然被他制住,她猛地喘了口气,惊慌地喊:“十一爷……”
  “别叫我十一爷!你心底早不当我是主子!”他暴戾地怒吼,一股压抑已久怒气突然发泄!
  “不,我……”
  莲儿想说什么,德烈却突然低下头攫住她颤动的粉唇,狂肆地蹂躏,把她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吞进嘴里。
  “唔……”
  莲儿扭着身要挣扎,德烈忽然放开她的唇,喘着气低嗄地质问她。“你告诉我为什么抗拒?!”灼灼的眸光固执地锁紧她。
  莲儿挣扎地别开眼,虚弱地分辩。“莲儿只是一名奴婢……不配跟爷……”
  “放屁!”他粗鲁地怒喝。“别拿这种鬼话搪塞我!”他再度低下头吻她,这回更是粗鲁,存心要将怒气宣泄在她身上!
  莲儿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吮肿唇瓣,一股委屈却油然而生,她心口一酸,怔怔地流下两行泪……
  德烈忽然觉得口中含吮到湿咸的液体,他愣住,抬起眼就看到她湿透的清亮眸子……
  “为什么哭了?”他不自觉放柔了声,急急地将她紧搂在胸怀。“我又没凶你……”
  见莲儿不说话,只是默默掉泪,随即回念一想,他确实凶了她。
  “我……我方才是凶了些,可要不是你又说了教我生气的话……”莲儿挣扎着要挣开他,他一把搂紧了,说什么也不放手。“嘘,别哭了,想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吗?”他叹口气,柔声哄她。
  听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莲儿一怔,全然不相信。“放开我……您的身分尊贵,没人能教您心碎的……”
  “这同身分有什么关系!”他皱眉,愈是把她抱紧,两人一软一硬的躯体愈是纠缠在一起,见她脸上泛起红晕,他低笑。“信不信随你!看到你掉泪,纵然不心碎也要心痛的!”
  莲儿一径流着泪,胡乱地摇头,藉此说服自己绝不能相信……
  绝不能相信他一时兴起,说出来的甜言蜜语!
  “看着我!”德烈两手抱着莲儿哭红的粉颊,定住她摇头不止的动作,无限爱怜地道:“你明白我没必要哄你,如果我不在乎你!”
  在乎?
  他口中的在乎会持续多久?半年?三个月?还是只此一刻?
  纵然莲儿努力说服自己别听、别看、别被他迷惑……可德烈牢牢定住她的脸,强逼她正视他!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心底其实相信我的话,是不是?既然相信就不要试图抗拒,那样只会让你我都痛苦!”他低柔地道,牢牢盯住她闪烁逃避的双眼。
  “不、不是这样的……”
  莲儿还试图挣扎,他已经吻住她的唇,封住她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违心之论……
  “唔……”
  “别抗拒!我已经纵容你够久了,这回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了你!”他不容她拒绝,浓重的气息喷拂在她细嫩的粉颊上,粗糙的大手急切地攀上她绵软的胸脯,煽情地挤捏搓揉……
  “不要,爷,别这样……”
  莲儿挣扎着,使尽气力转过身,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大掌索性探进她的肚兜内握住两乳,恣意挤捏……
  “别……爷……”
  莲儿羞愧地低喊,两手抓住他握着自个儿两乳的大掌,绝望的想掰开他……
  “你的手……”德烈一凛,粗糙的触感让他一愣,及至把她的手抓到眼前细看,一阵怒火不可抑制地冲上脑门……
  “该死的!”他怒吼,大掌把莲儿一双满是裂伤的小手紧紧包住,温柔地握在掌中。“我真不该听你的,轻饶那个老刁奴!”
  他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啄吻着,温柔的举止,霎时软化了莲儿抗拒他的心……
  此刻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长久压抑的爱恋瞬间决堤,积在心口的酸楚突然排山倒海地袭来……
  “疼吗?”他低声地问,仍不断吻着。
  莲儿傻傻地摇头、再摇头……眼眶里忽而盈着满满的泪,怎么也抑止不住……
  德烈翻身下床,从柜里拿出一小罐白瓷玉瓶,复而上床,将莲儿拥进怀里,他倒出玉瓶里的透明稠液,抹在她两手的伤口上,动作轻之又轻,像是怕碰坏了她……
  “十一爷……”她哽咽地轻唤他,清莹的大眼痴痴地睇凝他……
  “嘘。”德烈搂住她,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吻去她颊上的泪。“傻丫头,哭什么?又是谁欺负你了?”他低笑着调侃她,一边轻啄着她细洁的额头,拥住她的大手悄悄移位,不动声色地探到她肚兜下,重新攫握住两只软热的椒乳……
  “爷……”
  莲儿没再抗拒,只是羞红脸,低低垂下头。
  “害羞吗?”德烈低笑,两掌却不住揉捏,长指甚至挟紧了两颗樱峰,作弄般地搓弄拉扯,直到莲儿再也压抑不住地低吟出声……
  他嗄声低笑,拉开她胸前的衣襟,轻轻扯下贴身的肚兜,两只白嫩丰腴的椒乳霎时撑开衣襟弹跳出,暴露在他眼前!德烈倒抽一口气,眸光一浓,两掌急切地握住赤裸绵热的玉乳,情不自禁地用力揉捏,然后突然低下头吮住其中一只白嫩的乳房,舌尖顶住丝绸般的乳峰,邪谑地兜旋逗弄,又突然使劲吸吮……
  “啊……爷……”
  莲儿情不自禁地拱起身子,浑身似着了火一般的难受……她不知道德烈正对她做着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要吮住她那里……
  德烈邪气地轮流吸吮着两只白嫩的乳房,逗弄得两只樱峰坚硬地挺起,圆滚的软球变得胀大,大手则隔着一层亵裤,尽情在她下处揉弄……
  “别这样,爷……”
  莲儿微微抗拒,害怕自个儿身体上莫名的变化,也因为不明白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作为而恐惧。
  “别怕,这是自然的,男人同女人在一块儿便是这样,头一回你不明白,往后就习惯了!”他柔声哄她,一掌仍然握着她的胸脯不放,另一手在说话时已经往下移去,伸进她的裙裾内,探到亵裤里放浪地揉弄她灼热的私处前端,捏住前头那颗鼓起的小核搓弄,无名指及小指则轮番拨弄着下头肿胀的花瓣,恣意地撩拨那两片盛开、多汁的嫩瓣,直到手上淌满了湿滑的蜜液……
  “好湿……”他哑着声低笑,同时掀起她的裙子,扯下里头的亵裤,女儿家隐密的私处再也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莲儿无助地娇喘着,羞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怎么是好,她想用手遮,德烈却反倒将她的双腿撑开,让她想遮也无从遮起!
  看到她满脸羞红,他邪气地低笑出声,大掌更是放浪地按住她的私处,邪肆地搓揉、拨弄!
  “呃……”
  莲儿迷乱地吟哦着,娇红的脸儿无措地撇向一旁,德烈盯住她羞怯的眸子,重重地喘着气,灼热的唇贴在她敏感的贝耳边嗄声道:“别害臊,我要你抬起脸来,看着我!”
  莲儿不肯依他,她羞怯地根本无法面对他!
  “听话,抬起眼看我,嗯?”
  他嗄声哄她,低柔温存的嗓音让莲儿不自禁地抬起眼望他。
  “啊呀……”
  莲儿蓦地尖喊……德烈修长的中指突然戳进她体内,深深插入她下体紧窒的窄穴,感受到她体内湿热紧窒的推挤,还未有男人入犯的处子之身!
  “不要,爷,好痛……”
  莲儿剧烈地扭动身子想摆脱德烈,可她害怕的扭动及白嫩的胴体泛起醉人的红晕,更煽起德烈原本已不受控制、蠢动难忍的欲火!
  “嘘……”他吻她,边喘着气,扯开嘴角低哄她。“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相信我,我也舍不得让你这么疼的,嗯?”长指仍然紧箝在她体内,自私地占有她甜蜜的紧窒……
  莲儿虽然胡乱摇着头,却咬住下唇强忍着,相信他说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德烈重重喘着气,他也在强忍着,只以手指缓缓在她下体抽动,没有贸然将自己的冲动埋进她体内!
  “还疼吗?”他柔声问,长指微微弯起顶住她,忽然感觉到她体内一阵抽搐,他嘶哑地笑出声。“你喜欢这样?嗯?”
  “呃……”莲儿猛地喘了口气,拱起了胸脯,脑子里一片昏胀,再也说不出话来……
  德烈低笑着,空出的一手掰开她两股,跟着另一根长指突然又戳进莲儿股间——
  “呃啊……”
  莲儿身子一弹,睁大了原本陶醉如丝的媚眼。她只觉得前后都被塞满,他同一掌食指和无名两指,竟然一起箝牢她下体两处!
  “这样呢?嗯?舒不舒服……”他嗄柔地低问,邪气地抽转两根停留在她体内的手指……
  “啊……”
  莲儿呻吟着,全身剧烈地打颤,下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德烈额下的汗珠豆大的淌下,直撑到莲儿开始抽搐,他才解开裤头,硕大的男性早已经坚硬勃起,他撤出前头的食指,一掌握着颤动的椒乳,腰杆猛地挺进……瞬间刺入她紧窒的体内……
  “啊呀……”
  莲儿惨叫,这一刻她终于尝到比方才更痛十倍、百倍的滋味……
  “放松……”德烈压在她身上,嗄着声低喊。
  “好疼……你骗我!”莲儿泪眼婆娑地控诉。
  听到她在这关键时刻还有空抱怨,德烈低哑地笑出声,下身却失去控制地一沈……
  “啊……好痛!”莲儿尖喊,冒了一额冷汗。
  “乖!这回真的,一会儿就不痛了……”德烈强自稳住,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在莲儿泛红的胴体上……
  “真……真的……”莲儿喘着气,迷迷糊糊地呢喃,两颊逼得火红。
  德烈眸子一浓,深吸口气。“真的。”蓦地沈身,深深刺进她体内……
  “啊……”
  莲儿痛得尖喊,挣扎着要摆脱,德烈却一下下愈来愈深猛迅速地冲撞,再也不克制地在她体内狂猛地律动,直到莲儿的痛觉褪去,两腿反而攀住他紧实的腰臀,牢牢圈紧,他更是放浪地在她湿漉的体内发狂地冲击……
  一阵猛烈的冲撞后,再一次深深的撞击下,突来的高潮骤然席卷两人……
  同时他灼热的种子瞬间喷涌在她体内深处……

  第八章
   莲儿睡到夜半时,恍惚间似觉得有人在揉搓她的胸脯,莲儿一吓惊醒过来,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德烈沈黑的眸对住她,一只大手正探到被褥里挤捏她的胸脯!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莲儿羞红了脸,挣扎着坐起。“别这样……”
  “别哪样?”德烈低笑,明知故问。
  “别……别再来了!”莲儿羞怯地背转过身,在床上摸索着昨晚脱下的亵衣。
  德烈挑了挑眉,跟着坐起来。“这么害羞?嗯?”自身后搂住她。
  “爷,我得穿衣服……”莲儿被他紧紧抱住,半点不能动弹!
  “才半夜,穿什么衣服!”他硬是抱紧她,不许她穿衣。
  “可是……”
  莲儿想说什么,德烈却突然把她压向自个儿胸膛……
  “你真美……”
  莲儿背着身,德烈自她后上方看着两只白嫩颤动的乳房,欲火顿时上涌,再也按捺不住,便探手自她身后攫住一只温软的椒乳,把在手上恣意地揉捏,另一只不安分的手也绕到她身前,探到莲儿的下体拨弄她柔嫩湿热的私处……
  莲儿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却被出乎意料的痛感觉所慑住……
  “痛……”
  “怎么了!哪儿痛?”听到莲儿眉头紧拧着喊痛,他皱眉问。
  莲儿却只是低下头,红着脸儿不说话。
  “我明白了……”他唇角勾出一撇邪笑,按着她私处的手指拂过肿热的花瓣。“是这儿痛吧,嗯?”见她身子一阵战栗,脸儿愈加红艳,还微微喘着气,他低嗄地笑出声。“昨夜我太急切,弄疼你了?”
  德烈自床头仍旧取出昨日那一瓶药液,又倒了些许在手上,这回却涂抹在莲儿的下处……
  直到德烈收起药瓶,莲儿还兀自低着头,娇红的脸蛋像一朵盛放的桃花,清艳动人,德烈看得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低头啄吻她,长指同时挤进她湿窄的下体——
  “啊……别……”
  莲儿想阻止,德烈却一意孤行!“我只是试试还疼不疼!嗯?”他低笑着哄她,手指探进她的深处……
  “呃……”
  莲儿紧紧抓住德烈的手,胡乱摇头,却如何敌得过他男性的蛮力!
  “爷……别……别再来了……”
  “你真美!我让你迷住了,再来几次也不够!”
  德烈非但不住手,还放纵自己在她身上取乐,看着她的身子也渐渐染上一层艳红,他呼吸跟着急促,手指抽动得更快……
  “啊……”
  莲儿觉得跟昨晚一般全身发热,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现下不痛了吧!”德烈嗄声问,一直盯着她的反应,阒黑的眼底蓄着蒸腾的欲火。
  “不……可是……”
  虽然不那么痛,却仍然有些痛楚!可莲儿话未说完,德烈留在她体内的手指又开始抽撤起来……
  德烈已顾不得她昨日才从生涩的处子蜕变成女人,身子仍然柔嫩,他欲火狂燃,一心只想得到她。
  他不能控制的激狂让莲儿痛楚,她喘着气挣扎着往前爬行,谁知德烈的手仍然紧紧箝在她体内,直到莲儿全身绵软地趴跪在床沿,德烈立时自后头凑上去,硕大的昂挺抵着她柔嫩的股间撞击,之后撤出深掏进她体内的长指,一手握着颤动的椒乳,另一手掌着她纤柳般的腰肢,自后方强悍地顶入……
  “啊呀……”
  莲儿喊叫未止,德烈已经在她体内猛烈地抽动起来……
  下半夜德烈数次激狂地向她索爱,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拥着她躺在床上,稍做歇息。
  莲儿陪德烈歇了一会儿,忍着浑身的酸痛和不适就要起身。
  “去哪儿?”他拦住她,重把她搂回怀里。
  “天快亮了,奴婢该工作去了。”莲儿道。
  “你还病着,能做什么?”德烈皱起眉头。
  莲儿轻轻摇头。“莲儿的病已经好了……”
  “你身子那么虚弱,就算好了也得将养一阵子!”德烈霸气地道。“再说你现下的身分不同了,还去做什么工!”
  莲儿抬眼望住他。“身分不同?”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德烈拥着她笑道:“你昨夜伴我侍寝,已经是我的人了,难道我还让你去当下人?”
  莲儿听了他解释,脸上并无喜悦的颜色。
  “怎么?你听了我这么说不高兴?”德烈脸上的笑容敛去。
  莲儿摇头。“不管怎么说,莲儿现在还是奴婢,既然是奴婢,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我说了不必就不必,你没听见我说的?”德烈不悦地打断她的话。“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在这宅里我是爷,我说的话难道不能立即兑现?!”
  “不是的,”莲儿见他动怒,委婉地解释。“莲儿昨晚陪爷的事还没有人知道,莲儿仍然只是一名奴婢,仍然是要照府里的规矩行事的!”
  德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半晌才道:“既然是这样,那我立刻唤李卫过来,吩咐他告知全府,就说你现下已经是我的人了!这样你就不必再怕蜚短流长,可以安心歇息,不必再守这些无谓的‘规矩’!”
  莲儿知道他要一意孤行,自己再多说也无用,她垂下脸,直直盯住自己拧着被褥的手,默不作声。
  见她不说话,德烈也冷着脸下床。“时候不早了,我得准备准备上早朝去!”他不快地下床穿衣,临走前又叮咛一句。“你在房里歇着别出去!”
  德烈走后,就有一名府里的女婢进来服侍她。
  “莲儿姑娘,”那婢女名叫喜春,莲儿待在下人处时没见过她。“李公公吩咐喜春进来服侍您!”
  “服侍我?”莲儿愣住。
  “是啊,李公公说您是爷的房里人,爷特地吩咐让人来侍候的!”喜春道。
  莲儿听了喜春的回话,轻叹了口气。
  她原想趁着德烈走后下床,想不到他真的吩咐了李公公,还派了人来服侍她!
  “莲儿姑娘,李公公还说了,等您用过早饭后,还要请您过去爷屋里。”喜春又说。
  “为什么?”莲儿问,德烈不是让她留在房里歇息吗?
  “也是爷吩咐下来的,说让您搬进他房里。”喜春老老实实地回答。
  知道是德烈吩咐下来的, 莲儿明白为难喜春也没用, 只得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喜春福个身,先退下端早膳去了。
  喜春走后,莲儿瞪着被褥发呆……
  经过昨夜,一切都不再受她控制,德烈已经霸道地介入,更何况她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成了他房里人,她已经丧失自持的能力!
  只是“房里人”这三个字的涵义是什么?
  重要的不是她怎么看这三个字,而是德烈……
  他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 ★ ★
   莲儿搬到德烈房里后,又接连将养了月余,身子才慢慢调养过来,面孔不但恢复了红润,更因为细心调养、气色匀润,加上德烈日夜的欢爱,姿色比之前更多了几许妩媚,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动人的艳色。
  这期间德烈虽然每晚与她同床云雨,却不再提起收她入房的事。
  这一日德烈外出,莲儿在房里小憩,房外突然有人敲门。
  “是谁?”莲儿醒过来,对着门外问。
  “莲儿姑娘,是我李卫。”李卫在外头喊道。
  莲儿忙下床开门。“李公公,快请进来吧!”
  李卫站在门外朝里头张望,似乎在找什么,过一会儿焦急地问:“莲儿姑娘,怎么爷不在房里吗?”
  原来他找的是德烈。
  “爷晌午就出去了,说是到四爷那里办事去。”莲儿道。
  “晌午就出去?到四爷那里去了?!”李卫似乎很惊讶。“可是我一下午就等在四爷那儿,没见到爷啊!”
  莲儿愣了愣。“可是,爷明明说了,是到四爷那儿去了没错……”
  这时一个平日侍候德烈的小厮走过来,李卫赶紧抓住了他问:“我说小狗子,你午后见过爷没?”
  “爷?”小狗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狗子自然见过爷了!今儿个下午一直待在姮达姑娘房里,就是我站在门外侍候的!”小狗子没半点心眼地脱口道。
  李卫听了小狗子的话愣了一愣,脸色不太自在地觑了莲儿一眼。
  莲儿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脸上虽然苍白,却没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干你的事吧!”李卫急急挥手驱退小狗子。
  小狗子走后,李卫略显不安地同莲儿道:“莲儿姑娘,既然爷不在这儿,那我先告退了……”
  “李公公!”莲儿唤住他。
  李卫前脚已经踏出一步,听到莲儿叫唤,没奈何,只得又缩回来。“有事吗?莲儿姑娘?”
  “李公公,”莲儿定睛望着李卫,脸色虽然苍白,语气却出奇地平静。“莲儿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请您老实告诉莲儿。”
  李卫听到这儿,心底暗叫糟糕,可莲儿现下住在爷房里,等同是爷的侍妾,也就是府里的半个主子, 她有话问自己,他怎么好拒绝!李卫只得硬着头皮笑道:“莲儿姑娘,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好了,别这么客气!”
  “李公公,我想请问您,青玫她……她还好吗?”
  “啊?青玫?”李卫一愣,他原以为莲儿要问的是姮达。
  莲儿点点头。
  “欸,青玫她啊,她现下被分派到灶房去,每天就负责生火添柴的工作!”李卫道,见莲儿眉头紧拧着终于忍不住问:“我说莲儿姑娘,您问青玫那丫头做啥呢?我以为……嘿,我以为你会问姮达姑娘的事哩!”
  “小狗子刚才不都说明白了?还要问什么?”莲儿轻轻扯开嘴角,却无笑意。
  “呃,我的意思是……”
  “我不好奇,也没什么好问的。”顿了顿,莲儿木然地道:“他是爷,我是婢,爷的事,做人奴婢的怎能过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您不同啊……”
  “没什么不同的!在主子的眼里,奴婢永远是奴婢!”莲儿平声道。
  “这……可我瞧爷对您……还是有不同吧?”李卫抓抓头,显然很困扰。
  “李公公,您在宫里多久了?”莲儿突然问。
  “啊?呃,咱进宫来的时候只有十足岁,早先是被派在慈妃身边服侍的,后来才跟了烈主子,算算到如今……大概……大概几十年有了。”李卫又抓头抓耳朵,不明白莲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么久了……”莲儿淡淡一笑。“那么想必已经见过不少后宫嫔妃,红颜邀宠,到头来色衰爱弛的故事了?”
  李卫一醒神,已明白莲儿要点明的事。“这种事儿是见了许多,可也有例外的,皇家里恩爱不渝的例子还是有的!”
  莲儿抬眼望住李卫,轻声问:“有多少,只怕一百人里捡不出一对吧!”
  “莲儿姑娘……”
  “由此可知,就算一时能得宠又如何?终不久仍然会被打回原形!自恃骄宠正隆,以为主子们的目光会留在自个儿身上一世,那是自欺欺人的想头。”莲儿淡淡地道。
  叹口气,李卫发自肺腑道:“莲儿姑娘,您别想太多了,李卫同您说句真话,待在这宫里千万别想太多,想多了实在是自讨苦头……”他压低了声,接下去说:“要不您瞧几年前圣上恩宠的云妃娘娘,她就是想多了,才会犯上疯病的!”
  莲儿却摇头。“照我看云妃娘娘并没疯,只是她性情刚烈,因为不愿见郎君浇薄,故而宁愿舍去恩情,独善其身……”
  “莲儿姑娘,”李卫忙打断莲儿的话,神色紧张、左右张望。“这话扯到圣上,可不是玩儿的!李卫当没听见,您可千万别再对人说起啊!”
  莲儿垂下头,知道李卫不能理解,便不再多说什么。
  “莲儿姑娘,您还有事问李卫吗?”
  莲儿轻轻摇头。
  “那我先走一步了,回头还得找爷去哩!”李卫咕哝两句,然后又劝。“我说莲儿姑娘,听李卫一句,别再多想!左右是过日子,既然快快活活能过,就别净想些难过痛苦的,您说是不?”
  莲儿垂下眼,没回话。
  李卫见莲儿不说话,还想劝些什么,突然门外有人叫道……
  “十一哥!十一哥在吗?!”
  “十三爷!您怎么来啦?!”李卫慌忙迎出去。
  “是来找十一哥,也是来找你的!”德煌皱着眉头。“你同四哥说要回来找人,找了这好半天了,人究竟是找到了没?”
  “这个十一爷他……”
  “莲儿?”李卫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德煌打断,只因德煌见到了莲儿!乍见莲儿,他惊讶地挑起眉,压根儿没想到能在德烈房里见到她。“你怎么会在我十一哥房里?”随后又接着道:“你气色好多了!”神情有掩不住的惊艳。
  “十三爷,您找十一爷吗?”莲儿没回德煌的问话。
  “是啊,四哥见李卫回来许久也没半点消息,也不知找着十一哥没!四哥等得久了,便让我亲自过来找十一哥!”德煌道。
  “爷,您要找十一爷,就同我来吧!”李卫赶紧道。
  “怎么?总算找着人了?”德煌挪揄。
  “欸……是,是啊!”李卫搔搔头。
  “十一哥人在哪儿?”德煌问。
  李卫不自在地看了莲儿一眼,才回德煌的话。“听府里的小狗子说,爷现下在姮达姑娘房里。”
  德煌挑起浓眉,随后眉头又皱起。
  “十三爷,既然您来,不如您就同李卫一道上姮达姑娘房里找爷去……”
  “你自个儿去吧!”德煌径自进屋,大剌剌地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我在这儿等着!”
  “十三爷?”李卫听德煌这么说,当场愣住,不知所措。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您去找人,找到了人再回头来叫我!”德煌自个儿倒了杯茶,摆明是不走了!
  “是……”主子都明说了,李卫这做奴才的也只得点头称是。
  “你去吧!”
  德煌挥了挥手,李卫再看莲儿一眼,没奈何,也只得退下。
  德煌见莲儿站在一旁,便招手唤她过来。“你也过来这儿坐,咱们聊聊!”他生性落拓,也不避嫌疑,拍拍身边的座椅就道。
  莲儿走到小几边替德煌倒了杯茶,德煌接过后,又让她坐下。“坐吧,别拘礼了!”
  “主子您坐,莲儿站着就成了。”德煌不是府里的人,但她还是记得自个儿奴婢的身分。
  “别又分什么主子、奴婢的!我让你坐下,你就坐吧!”德煌不耐烦地道。
  莲儿这才在他对边位子上坐下。
  “坐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我身上有跳蚤还是瘟疫?”德煌取笑,自己移到她身边坐下。
  德煌这么一说,莲儿也不好再移位子。
  “我瞧你气色真的好许多了!”德煌凑近莲儿的脸蛋细看,不住点头。“这样才象话啊!先前我瞧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这风要是吹得大了,还真让人替你捏一把冷汗!”他促狭地道。
  莲儿让他逗笑了,原本冷肃容颜如春花初绽,霎时让人如浴春风、怦然心动。
  德煌怔怔看着她,怎么也移不开眼睛!“总算见你笑了!”他回过神来,夸张地呼口气。“方才看你见着我紧绷着脸,还以为我是不受欢迎的人物!”跟着又紧盯着莲儿道:“当初见你瘦的,还真瞧不出来!原来竟然是美人一个,看来是我有眼无珠了!”
  “十三爷说笑了。”莲儿微微低下头,德煌的夸赞她虽然没挂碍在心上,可还是微微羞红了脸蛋。
  “欸欸,头别低下,好看的人儿谁都爱瞧,别这么小气,让我多瞧几眼成不成?!”德煌逗她。
  他虽是个浪荡不羁的汉子,可也是风流子弟,逗姑娘家的本事一样也不少!他见莲儿不快乐,便想尽办法要逗她笑。
  “十三爷,您别开玩笑了!”莲儿微笑着摇头。
  “谁同你开玩笑来了?我是认真求你的!”德煌举手发誓,一脸认真。
  莲儿没他的法儿,只得抬起头道:“十三爷……”
  “欸欸,别动,就这个姿势好!这个姿势最美、最适宜我观赏!”德煌果然一派认真地“观赏”起来!
  莲儿睁大眼,被他夸大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
  “咳咳,十三爷……”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两下咳嗽声,莲儿和德煌双双转头,看到李卫和德烈就站在门口。
  “十一哥!”德煌立刻迎上前去。“你总算现身了!咱们是不是即刻到四哥那儿去?”
  “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到!”德烈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莲儿,冷冷地盯住她。
  莲儿想起之前小狗子说的话,又见李卫找到了人,知道他必定是还待在姮达房里,李卫才有地方找去!
  一思及此,她冷下心,避开他的目光。
  德煌没瞧出两人间诡异的情势,只急着道:“可是四哥让我来找你……”
  “四哥让你来找我,你怎么就留在这儿不走了?”德烈转眼对住德煌,语气严峻地冷问。
  德煌挑起眉,愣了一愣,忽然眼角余光瞄到莲儿,一剎间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咧开嘴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回四哥那儿等着了!”然后又转头对莲儿道:“莲儿,那我先走一步了,改天有空再来看你!”德煌撂下了话才从容地走人。
  “你也下去!”德烈面色铁青,看也不看李卫一眼冷声命道。
  “喳……”
  李卫走得比跑的还快!打从爷一回房,在门口见了十三爷和莲儿在房里有说有笑的模样,立即就变了脸,他是头一个瞧出不对头的人,早恨不得能立时溜得不见踪影,无奈却脱不了身!
  等房里只留下莲儿和德烈两人时,德烈终于开口问:“刚才我见你和十三弟两个人在房里有说有笑的,聊了什么这么愉快!”他冷冷地问。
  莲儿脸上的笑容早已在见到德烈时褪去,她淡淡地回答:“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会笑得那么开心,一见到我却板着张脸?难道是说了什么我不能听的?!”他神情更冷,口气尖锐。
  莲儿抬头见到他冷冽的神情,她不明白自个儿做错了什么,更不懂他为什么同她发脾气,却仍旧只是淡淡地道:“您累了吧?我去吩咐人抬热水进来……”
  “你没跟德煌说你已经是我的侍妾了?!”他突然寒声问。
  莲儿一怔,随即平静地道:“十三爷没问起,莲儿没多说什么,再说莲儿只是府里一名奴婢,是侍候爷的,并不是……”
  “我上回交代过什么!你当我说的话不算数?!”他冷着脸斥问,指的是上回吩咐李卫告知全府,已收莲儿入房一事。
  莲儿突然“咚”一声跪下。“上回的事请爷不要认真!莲儿是个奴婢,怎样也不敢僭越。”莲儿神色苍白,却异常坚决地道。
  德烈脸色一变,拳头握紧。“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存心跟我作对吗?!”
  “莲儿没有。”她摇头,抬起眼望他,目光是哀恳的。“莲儿只想当个奴婢,留在爷身边,服侍爷一辈子。”
  莲儿已有打算!她明白若接受了“侍妾”这样的身分,色衰爱弛,主子总有厌弃的一日!可若她的身分只是一名奴婢,那她或者可以永远留在德烈身边侍候,即使什么名分也没有,她也心甘情愿!
  可莲儿心底的想法德烈并不明白,他只听见她的抗拒、只看见她的不从!“当真没有?”他冷笑。“你敢说不是因为德煌才拒绝我的?!”
  莲儿倏地抬头凝住他,睁大了眼,一时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同他能有说有笑,同我就冷冷淡淡!”他对住她的眼,冷鸷的眸光阴沉幽晦。“你是为了他才又突然反口,拒绝我的是不是?!”
  莲儿总算听懂他的话!她睁着眼,摇头、再摇头……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默认了?”他冷下眼,干笑两声。
  “我……我认什么?”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痛楚,她揪着胸口的衣襟,望着德烈无情的眼色,心头渐渐冷瑟……
  “我亲眼见到的就是事实!”他突然暴烈地狂吼,目光冷峻。
  强烈的醋意让他执意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么在意过,偏偏她不领他的情,这让他愤怒、更让他难堪!
  莲儿怔怔地望住他,过了好半晌,才木然地问:“你见到了……什么事实?”因为心太痛……她已失去知觉,只能一味反问他。
  他冷笑,突然倾身向前对住她的眼……
  “你做了什么,心底打什么主意,自个清楚!”跟着一甩袖,转身掉头离去!
  留下莲儿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重重甩上的房门,久久久久……
  直到夜里的寒气冻伤了她两膝。
  德烈始终没有回房!

  第九章
   自德烈掉头离去那晚以后,一连两个多月,他都不曾再回房,莲儿也一直没再见到他的面。
  这天清晨天特别寒冷,莲儿披上外衣,推开房门,园子里的绿叶大多数都已凋萎,她仰着脸呆呆瞪着枝上零落的枯叶看了好一阵子,等她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莲儿拉拢身上的衣服,慢慢走出房外,不自觉地沿着园里的小径,无意识地往前走……
  “莲儿?”有一女声唤住她,莲儿抬头看见青玫就站在她跟前。
  她竟然走到灶房来了!
  “青玫姊……”莲儿还是以旧有的尊称唤青玫。
  她下意识地走到灶房,是因为想亲眼看见青玫现下的状况……再过不久,她的处境可能也是如此!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意外地,青玫不但好言相向,还冲着莲儿友善地微笑,似乎全然不怪德烈为了莲儿,严厉责罚她的事!
  “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青玫姊?”因为感同身受,她对青玫的处境抱以无限同情,并不记恨青玫之前陷害她的事,况且她的性子宽容,对于逆境向来淡然处之,不曾挂碍在心上。
  “你瞧我现在这样,还好得起来吗?”青玫苦笑,神情满是无奈与忧苦。“对了,我听李公公说爷已经收你入房,现下应该称呼你莲儿姑娘了!”
  “青玫姊,你别这么说……对不起……”莲儿不知自己为何要抱歉,也许她心底总认为是自己占了青玫的位子,顶替了原本是青玫所拥有的宠幸!
  青玫挑起眉。“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同我抱歉了!何况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也有不是的地方,你没放在心上就好!”青玫嘴上宽容地道,眼睛盯着莲儿眼底下的阴影,留心了几分。
  “青玫姊,你别这么说!”莲儿摇着头道。
  “你不介意就好!”青玫眼珠一转,假意关切地问:“不过我瞧你似乎有心事……怎么了?爷不是收你入房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
  莲儿强颜欢笑,却瞒不过青玫仔细留意的眼睛。“别瞒我啦!是不是为了爷的事?”顿了顿,她故意犹豫了下才吞吞吐吐地道:“我听说……爷这几日都待在姮达那蒙古婆的房里,你是不是为了这事才心底难过的?”
  莲儿眸子一黯,连青玫都知道这回事了……府里耳语又是怎么传的?
  “不、不是为了那事……”
  “那是为了什么?”青玫反而不解。“爷一连两个月,到别的女人房里歇宿你都不介意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教人更难忍受的?!”她半讥刺地道。
  莲儿敛下眼,神情变得清冷,却不说话。
  “难道当真是为了十三爷吗?”青玫试探地问。
  莲儿倏地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十三爷……”
  “原来真让我猜中了!”青玫嘴角勾出一撇不易觉察的冷笑。“我其实是听爷说的……”
  “爷……你听爷说的?”莲儿不知道青玫听到德烈说了什么!
  “是啊!我真要替你喊冤呢,莲儿!那日我送热水到姮达的房里,听到寝房内……”青玫瞟了莲儿一眼,夸张地叹了口气。“听到寝房内传来……爷和姮达说话的声音……”
  青玫说到这儿又停住,原本她想等莲儿开口问,可见莲儿只是脸色苍白,却没问她的意思,她只得自己往下说。
  “我听到爷对姮达说,你和十三爷……和十三爷有不清不白的事!”青玫一口气说出!
  听了青玫的话,莲儿整个人呆住。
  “莲儿,你怎么了?”青玫问。
  莲儿抬起头,神情木然地摇摇头,然后缓缓转过身去,她不辨方向地往前直直走去……
  “莲儿?莲儿你去哪里?”
  莲儿像是没听到叫唤声,对青玫的呼唤充耳不闻,如一缕幽魂般往小径深处远去……
  青玫在后头叫嚷着,嘴角阴险的笑纹却蓦地加深……
  看着莲儿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她心中感到一阵复仇的快意!
  “青玫、青玫!”
  后头突然有人叫唤她!青玫一转过身,见到李卫和德烈,她喜出望外。
  “爷……”
  “青玫,你有没有看见莲儿姑娘?我问过喜春,她说见到莲儿姑娘往这方向过来的!”
  德烈冷着脸,瞧也不瞧青玫一眼,从头到尾是李卫在问她话。
  青玫见德烈看也不看她,心头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有啊,奴婢看见莲儿姑娘了!”青玫恨意一起,恶念便生。
  爷今早好不容易回房,却没见着莲儿,又发了顿脾气,连他都摆不平!阿弥陀佛!现下他只希望快点找到莲儿,歹命的他能尽早脱困升天!
  “是,奴婢刚才看到莲儿姑娘和十三爷在园子里……”
  “十三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李卫问。
  “奴婢也是刚才看见的。”青玫答。
  “往哪个方向去了?”李卫又问。
  “往哪个方向去奴婢是没注意,不过奴婢见到莲儿姑娘和十三爷有说有笑的,还……”
  “成了、成了!”李卫听青玫忽然说到这上头,心底捏了一把冷汗,紧张地看了德烈一眼后连忙打断她。
  “说下去!”德烈却冷着脸厉声命令。
  “爷……”李卫想劝,却被德烈冷峻的眼光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再吭一声。
  “那奴婢就说了,”青玫当做没瞧见李卫对她打的眼色,装做不知所以然地往下说道:“奴婢刚才看见莲儿姑娘和十三爷两个人在园子里有说有笑,还……还手牵着手一块儿散步!”她虚构事实,恣意加油添醋!
  在姮达房里听到德烈说话的事,也是她编造的!她会扯到德煌,是因为德煌来的那晚,李卫到膳房端饭时愁眉苦脸的,青玫才会特别留心,也因此李卫和小公公们说的话,才会正巧被她给听见!
  “李卫!”
  “喳……”李卫赶紧到主子跟前跪下。
  见主子的脸色不好,李卫恨恨地瞪了青玫一眼,都怪这死丫头多话!
  “我不在府里这几日,德煌时常来找莲儿?”德烈面无表情地冷声问。
  “这……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没亲眼撞见过十三爷……”
  “奴婢倒是见过两、三次!大都是在园子里见到的!”青玫插嘴,拨弄是非。
  “胡说!”李卫马上转过身去斥责她。“莲儿姑娘平日甚少出房门一步,也不过今日才到园子里,你又怎么会看到她和十三爷在一块?!”
  “我……我可不知道她平日出不出门,可我就是看见了!”青玫强词争辩。
  “你……”
  “够了!”德烈冷喝一声,然后就突然掉头离去!
  “爷!爷您等等我啊……”李卫瞪了青玫一眼,忙跟在德烈身后追去。
   ★ ★ ★
   莲儿漫无目的地在外头晃了一日,脑子空空荡荡的,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才走回房。
  “莲儿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李卫看到莲儿,如释重负地迎过来。
  “李公公,您找我有事吗?”莲儿问,她在外头走了一日,又饿又累,神情困倦。
  “不是我找你,是爷找你!”李卫抬眼望了望门里。“等你大半日了,快进去吧!”
  莲儿要进房,李卫又唤住她。“莲儿姑娘……”
  “还有事,李公公?”
  “欸,那个……”李卫欲言又止,终于说:“爷今儿心情不好,您留心些!”
  莲儿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李卫等在外面,心里七上八下的,可他只是个下人,却也管不着这许多……
  莲儿一进房就看见德烈和衣躺在床上,连鞋也没脱。
  他终于肯回来了!她凝睇着他眼睫下一弧阴影及他睡着时平静的俊颜,压抑了多日的思念蓦地泛滥决堤,她心底盈满了对他的感情!
  是因为太爱他吧!所以宁愿一生一世当个奴婢,好能留在他身边。
  如果答应了当他的妾,反而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他身边侍候,必须等他偶尔想起她时点召侍寝……
  她明白,这是普天下所有女人的不幸,所以她宁愿当个奴婢,只要不犯错,就能以下人的身分,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侍候!
  以为他睡了,她悄声上前去,蹲在床榻边要替他脱鞋……
  “啊……”
  她才蹲下就被他一脚踢开!
  “爷!”莲儿跌在地上,膝头上立即碰出伤口。
  “知道我为什么踢开你?!”德烈神色阴沉,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莲儿睁大清莹的眸子,不知所措地睇望他,直觉以为他还在生上回的气。
  “我和十三爷……”
  “淫贱放荡、水性杨花!”他一字一句,冷冷地指控。
  莲儿怔住,她原本要说的是……她和德煌之间并没有什么,她不要他误会她!可却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没来由的八个字!
  而德烈却以为她自个儿承认了!这更让他怒上心头,狠下心伤害她!
  他从床上站起来,站在她跟前。“你一下午到哪儿去?”
  “我……”莲儿望着他,却答不上来!
  她只是漫无目的的随便乱逛,问她去了哪里,她也说不上!
  “答不出来?”他冷笑。“那我来替你说吧!这一下午,你和德煌两人就在园子里手牵着手散步!”
  “我和……十三爷?”莲儿呆呆地望住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手脚渐渐冰冷……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德烈蹲下身,对住她软弱的眼,嗓音轻之又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出口的话却残酷无情!
  莲儿对住他冷冰的眼珠,直视进他瞳眸深处。
  “为什么……冤枉我?”她平声问,心门一寸寸合紧,苍白的小脸不再有任何表情。
  “冤枉?”他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般,粗暴地把她扯到跟前,扭曲的俊颜倏地在她眼前放大!“你竟敢说冤枉?!”一字一句地诘问。
  莲儿仅仅望住他,随着他粗蛮的拉扯,单薄的身子脆弱的像一只布娃娃……
  “我不该说冤枉吗?” 她面无表情地盯住他,声音出其意料的清冷、平静。“还是一个贱民没资格说冤枉两个字?”
  德烈一剎间变了脸色,跟着骤然放开她!
  莲儿再一次跌在地上,她瞪着干硬的地面,不再抬起头看他……
  “收起你的伶牙俐齿!”他回过神,握紧拳头。“你以为逞口舌之能,我就拿你没法子?!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贱民,那就依旧回去做你贱民的工作,从今以后,不许出现在我眼前碍眼!”
  他撇下话,随即翻箱倒箧,找出莲儿当初带到京里来的包袱,甩在她身上。
  “滚!”德烈红着眼怒吼。
  莲儿抱着自己的破布包袱从地上爬起来,她摔伤了膝头、颠着步子,一步步走向门口,心口的门已完全紧闭,脑子里一片空白……
  “莲儿姑娘……”
  李卫守在门口,见莲儿出来了,立即迎上前去,可她却似全然看不见他一般,眼神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拖着受伤的脚一步步走远……
  连当一名婢女也已经是奢望!他已经不要她,这回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 ★ ★
   “莲儿,你去哪儿?”常嬷嬷看见莲儿拿着包袱失神地走着,便唤住她。
  可莲儿却像没听见似地,一路往前直走。
  “莲儿,你到底怎么了?”常嬷嬷拦在莲儿跟前,看见她手上拿着包袱,不禁忧心地问:“你手上拿着包袱要上哪儿去?”
  自从那回莲儿在德烈面前替她求情,又说了一番让她打心底服气的话,她对莲儿非但已不存芥蒂,反倒怜惜起她来。
  “常嬷嬷……”莲儿抬起眼,目光却缥缈空洞,她凝视着常嬷嬷,眸子里没有焦点。
  “莲儿,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常嬷嬷啊!”常嬷嬷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拉她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有什么事你好歹说出来,告诉常嬷嬷,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解决的?”
  莲儿任由常嬷嬷拉着坐在石阶,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无神地说:“我想出宫……”她望向常嬷嬷,眸子里慢慢酿成泪水,之后她恳求。“常嬷嬷,你带我出宫好吗?求求你……”
  “你要出宫?!”常嬷嬷赶紧掏出帕子替莲儿拭泪。“别哭、别哭啊!你想出宫怎么不同爷说去?爷知道你要出宫吗?”
  莲儿一听见常嬷嬷提起德烈,她垂下眼,神情变得木然。
  “怎么了?是不是你说要出宫,爷不高兴?”
  莲儿摇摇头,然后平静地道:“是他让我走的。”
  常嬷嬷愣住,好半晌才回过头来愣愣地问:“为什么?”
  任谁都瞧得出主子极喜爱莲儿!否则岂会为了一名府里的婢女出头,只为了替她讨回公道?!
  莲儿没多解释,只是轻轻问:“常嬷嬷,你能帮我出宫吗?”
  “这个……”常嬷嬷犹豫。
  她明白莲儿不说必定有难言之隐,可不说明理由就要出宫,却让人担心!
  “常嬷嬷,求你帮帮我,这儿……我是待不下去了!”莲儿黯然道。
  她决心离开这地方,离开德烈……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可是,你离开这里能上哪儿去?我听巧儿说过,你没有半个亲人的!”常嬷嬷问。
  “为奴、为婢,哪儿都能去!”她淡淡地道。
  她只有一个人,上哪儿去又有何差异?天下之大,总有能收留自己的地方!
  常嬷嬷见她心意已定,自己似乎留不住她,心底正着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这样吧,刚巧我有个亲戚在怡亲王府当差,不如我安排你到那儿去,一来有个地方好栖身,二来也有熟人照应着,你看如何?”
  莲儿一心想离开德烈,常嬷嬷这么安排,她自然同意。“常嬷嬷,谢谢你。”
  “傻孩子,别同我说谢了!从前常嬷嬷老糊涂,我那么待你,你都能不记前嫌地原谅你常嬷嬷,现下不过举手之劳、捡个现成人情罢了,你同我还客气什么?!”常嬷嬷真切地道。
  莲儿顿时泪水盈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好一个漂亮孩子,别哭坏啦!”常嬷嬷忙替莲儿擦泪,一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想现在就走……”
  “现在?!”常嬷嬷睁大眼,瞧见莲儿坚定的神情,只得叹口气,点点头。
  “现在就现在吧!”反正莲儿在怡亲王府里,有她亲戚照应着,至少不是下落全无!
   ★ ★ ★
   “李卫,莲儿在吗?”这日德煌来到德烈府里,先不找德烈,反而问起莲儿。
  “十三爷?”守在书房门口的李卫张大了嘴。“莲儿姑娘她……呃,我也不清楚,不过您若是要找爷……”
  “你怎么会不清楚!”德煌撇撇嘴。“莲儿不是住在十一哥房里?等我和十一哥谈完了事儿,你找她过来!”
  “十三爷,”李卫问。“您找莲儿姑娘有事吗?”他仍然称莲儿叫姑娘!
  虽然莲儿三日前被德烈贬到下人处,性子又太过倔强,可李卫莫名其妙地喜欢这个女孩儿,连他自个儿也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莲儿说的话让他觉得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如果他李卫想得出来的话,大概也不会这么喜欢她了!
  “没事儿就不能找她?难道我喜欢同她聊天也不成?”德煌霸气地道。
  “这个……我瞧爷您还是别找莲儿姑娘好……”
  “别找她?为什么?”德煌不以为然地问。
  “你找她有事?!”德烈从书房出来,冷着脸望住德煌。
  “也没事儿,”德煌转头,对才走出房门的德烈笑道:“不过是因为许久没看到她!十一哥,你也晓得我这人,一旦同什么人一见如故,就不时要找他聊聊天、说说话!”
  他莫名其妙地喜欢莲儿!初始只觉得她的气质完全不似个下人,又不像一般无知妇女令人厌烦!后来觉得她虽然冷淡,话也不多,可同她对话,却教人愉快!
  “你们三天前才聊过,怎么?这么快就又想起她了?”德烈盯住德煌,冷言嘲讽。
  “三天前?”德煌挑起眉,随即又皱起眉头。“三天前我打哪儿见了她来着!十一哥,你忘了?两个多月前皇阿玛命我同四哥下了一趟河南,直到昨日才回到京里的!三天前,那时我还同四哥在回京的路上哩!”
  德烈怔住,李卫则是闭着嘴不作声,只敢觑眼偷瞧主子的反应……
  “李卫!”德烈突然喝道。
  “喳。”李卫赶紧伏到德烈跟前跪听。
  “去把莲儿找来!”
  “喳!”李卫高兴地应话,正抖擞起精神要找莲儿去,德烈又叫住他……
  “回来!”
  “喳……”李卫只得又回转。
  “另外,”他瞇起眼,犀利的眸光森冷无情。“把青玫给我叫来!”
  “喳!”
  李卫走后,一头雾水的德煌盯住德烈……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十一哥做了件错事!”德烈森冷的目光,奇迹地在霎时转柔,可眉头却紧紧锁住。“希望……还来得及补救!”他懊悔地道。
  他不怕她不原谅他!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想办法挽回她!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住德烈,他再等不及李卫找来莲儿,索性迈开步子往下人处去……
  “十一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哪……”
  德煌叫唤无效,见德烈越去越远,只得跟在他后头瞧看究竟!

  第十章
   莲儿到怡亲王府已经个把月了,她是自愿卖身进来的,这辈子大概永远离不开这地方了!
  十多日前她见到府里的贞仪格格,格格收留她在房里服侍帮忙干点细活儿,才免去她杂役的差使。
  这日莲儿拿着午膳正要端到贞仪房里,才拐过回廊,半路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掌捂住口鼻……
  “呜……”莲儿手上的食盘摔落在地!
  “噤声!要敢出一丁点声音,立刻宰了你!”挟持莲儿的人凶狠地威胁道。
  那汉子操南方口音,身形粗壮,是个练家子!
  那汉子押着莲儿往屋檐上一跃……
  就见王府的瓦顶上全伏满了一身黑衣的不速客!
  “头儿,我截了一名婢女来!”汉子把莲儿押到前方。
  莲儿挣扎着,黑暗中,她看见那名被称做头儿的男子,有一双黝亮剔黑、冷肃犀利的慑人眸子!
  “迷昏她!”那男子的声音冷沈,无情地下指令。
  莲儿还来不及挣扎,先前那名汉子已经拿一块湿布捂住她的口鼻……
  “唔……”
  几乎在转眼间莲儿已经失去知觉,神识坠入一片荒漠的阒暗中……
   ★ ★ ★
   莲儿再醒来时,眼前的一景一物分外熟悉……
  她猛地坐起……为什么自己会再回到宫里?!
  “醒了?”
  德烈清瞿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他眼下多了一层阴影,一个多月不见,他俊削的面孔显得消瘦许多!
  莲儿倏地睁大眼,紧张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他目光严肃,眸底却有一抹温柔……
  “我不知道……”她望着德烈,清莹的眸子笼上一层迷茫的雾光。她突然想起被人捂住嘴挟持的事。
  “我想起来了……有人挟持我……”她抬眼望住德烈,不解地问:“可是,我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这其中有一些曲折,一时也说不明白!”德烈沉声道。
  事情牵涉到贞仪格格的花轿被劫一事,兹事体大,实在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为什么离开?”他突然问,嗓音低嗄,忍不住伸手拂开她额前的落发。
  莲儿眸子一闪,转头避开他的目光,并且避开他的温柔,冷冷地道:“请十一爷送我回怡亲王府。”
  “你认为我会送你回去?”他眸光转柔,深沉地呼出一口气,对她冷漠的响应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释然……她终于回到他身边!
  “我已经卖身到怡亲王府为婢,请十一爷莫罔顾各府的礼法伦常。”她冷淡地提醒他。
  “卖身?”他挑起眉,嘴角勾出一撇笑痕。“我可以买你回来!怡亲王府想必不会有意见才是。”
  莲儿倏地抬眼望他。“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他倾身压向床内。“我是爷,自然能为所欲为!你是奴婢,只要做自个儿本分内的事,管不到爷身上……这不是你一直强调的?!”他嗤笑,见她全身僵住、紧张戒备的模样,突然有了捉弄她的念头!
  “你……”
  “你?放肆!”他沉声斥喝,嘴角似笑似笑,找不到半点责备的意味。“忘了我是爷?”
  莲儿直着眼看他,过了半晌干脆撇过头,不理会他。
  “你在怡亲王府又过度劳累了?穆先生刚才来看过,又说了我一回!”他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头。
  “莲儿是个奴婢,做的只是分内的事!”想到他是爷,不能不回话,她木然无表情地应声。
  德烈撇撇嘴,对她的倔强,深深玩味。“每个当奴才的,要是都像你这样卖命,咱们做主子的又岂会不懂得回馈?”
  莲儿眨眨眼,僵硬地转过头,不解地望他。
  德烈低笑两声。“你这么卖命,我这个当主子的自然不能没有良心!”
  他粗重地呼出一口气,灼热的气息喷拂在她脸上,莲儿僵住颈子,想避却无处可避……
  “我就准你一个月的假,让你好好歇养……这不为过吧?”他黯黑的眸光对住她不自在的眼,眸底闪过一抹戏谑的恶作剧光芒。
  “不、不必了,我没事,不需要歇养……”她屏住气,惊惶到甚至忘了自称奴婢两字!
  “我知道你尽责!”他邪气地笑开,愈发压下身子,附在她耳畔低嗄地柔道:“这是好意,别不领情,除非你要陷主子于不义!”柔着声威胁。
  莲儿睁大眼,瞪住他邪谑的眸子……他根本是故意的!
  看到她眸中逐渐酝酿的怒满,德烈挑起眉,得寸进尺地接下说:“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说了算!”嗓音柔之又柔,说出的话却叫她气结!
  “我、我还是怡亲王府的人!”莲儿绝望地反驳。
  “关于这一点你毋需担心,我早已经跟宣瑾知会过!”他轻松愉快地道,两句话让莲儿再也没有回怡亲王府的理由!
  莲儿傻傻地躺在床上,不能再反驳一句!
  “什么也别想,只管安心歇养吧!”他柔声在她耳边提醒,撇下话后才悠哉地走人!
  莲儿傻了眼,却也不能奈他如何,他不是认定她和德煌有什么吗?为什么又突然……
  莲儿被他弄胡涂了!可不管他态度如何转变,他终究是对她不信任,终究误会了她!
  想到他对自己的误会,莲儿仍能感觉到心痛,心底深处,仍旧是冷冷的……
   ★ ★ ★
   莲儿想不到,一连十多日,每天德烈都来探视她,无论她如何不理他,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在意,仍然每天到房里陪她!不知不觉中,她似乎也习惯了他的陪伴!
  可这天来的却是常嬷嬷,莲儿试图漠视心头的失望,迎进常嬷嬷……
  “爷今日到怡亲王府,说是有事走不开身,吩咐我来陪你!”常嬷嬷笑道。
  莲儿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如何又回来的事,李卫曾经解释过,常嬷嬷已经全部知道了。
  “至于……爷错怪你的事,我也知道原因了!”常嬷嬷沈吟了一会儿才接下去道:“难怪那时你一定要离开,原来是青玫搞的鬼,才让十一爷误会你!”
  “青玫?”莲儿不解地望向常嬷嬷,德烈从没解释过,她一直以为是他故意冤枉她!
  “是啊,不就是那个恶毒、没心肝的丫头!”接下来常嬷嬷把从李卫那儿听来的事,源源本本重演一遍。“一切就是这样!后来青玫被重打了四十大板,已经让十一爷给赶出宫去,下令京里所有的官绅富户不得收留,让她一辈子行乞!”
  莲儿听了青玫的际遇只是低头不语,她自始至终没有害人之心,扪心自问也不曾当真愧对过青玫,没想到青玫竟会这般恨她、害她。
  “至于那个姮达……”常嬷嬷压低声,关切地道:“你得多提防她一些!”
  莲儿抬眼望常嬷嬷,心里明白常嬷嬷的意思,却没有问出口!
  “自从你回来后,她虽然不知道你不是贞仪格格,只当是十一爷刚娶进来的正妃,可她见白天十一爷的心思整个儿放在你身上,晚上爷虽然没留宿在你房里,却宁愿只在书房里歇着,她心底就更已经不是味儿了!”常嬷嬷见莲儿不明白,索性解释得透彻些!
  莲儿听了这话并不做响应,她迟早要离开这里的,德烈不能一直软禁她!
  “对了,常嬷嬷,你知道贞仪格格她到底怎么了?”莲儿转开话题。
  “这我就不明白了!”常嬷嬷声音压得更低。“我只知道你换了贞仪格格,被送到府里来的事是瞒着圣上爷的!听李公公说,十一爷和宣瑾贝勒日夜为了格格的事,正在琢磨……”
  听常嬷嬷这么说,莲儿不禁为贞仪担心!
  她印象中的贞仪美丽善良,因为可怜她的身世,因此留她在房里,不和一些做粗活的仆役一起听差,做粗重、琐碎的杂役!
  贞仪待她有恩,她是祝福贞仪与德烈的……
  “十一爷!”常嬷嬷站起喊。
  莲儿正陷入沉思中,德烈已经回来!
  “你下去吧!”德烈挥挥手。
  “是。”常嬷嬷福身便退下了。
  剩下莲儿和德烈在房里时,莲儿问:“贞仪格格……她没事吧?!”
  “只要你合作,她自然没事!”他似笑非笑地道,一边脱下大氅。
  “什么意思?”莲儿愣住。
  “不懂?”他对住她笑,明显地不安好心。“现下你非但是我的人,身分还是……十一皇子的正妃!”他索性明说出来,愉快地观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样!
  十一皇子的……正妃?!
  莲儿愣了好半晌,才想明白他拐着弯、绕圈子要说的意思!
  “你说什么……正妃?”莲儿喃喃地问,大大的眼睛怔怔地望住他。
  德烈嗤笑。“你坐了花轿嫁进我的府邸,自然是我的正妃了!”
  莲儿两眼睁得更大,怀疑他不是疯了就是恶意作弄她!“可你明知道我不是——”
  “不管你是谁!我只认坐轿子进来的就是我的福晋!”他耍赖,恶霸地截断她的话,然后走向她……
  莲儿看着他走近,慌忙地往床里缩。“别、你不能过来!”
  “我当然能!”他嗤笑,作弄的眉眼尽是邪意,她越是往里缩,他就越是逼到她身前,恶质地狎近她耳畔低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我当然能和我的少福晋‘圆房’了!”
  莲儿瞪大眼,还来不及反抗,已经被德烈压缚在床上。“你明知道我不是贞仪格格!”她情急地喊。
  “你不是吗?”他挑眉,不正经地笑道。“那也无妨,只要我喜欢你就成了!”他捉住她挣扎的两手,扳在她头顶上。
  莲儿不敢置信!“你疯了不成?怡亲王府的人不会任由你胡来的……”
  “这你就错了!”他咧开嘴,笑得得意。“我这么做,是怡亲王府同意的!”
  莲儿愣住,德烈捉住这个机会,利用男性的优势,把整个体重压到她身上……
  他已经忍太久了!每天面对她,却为了要让她重新接纳他,只得忍着不碰她——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现在,他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你、你别这样……你压得我……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德烈见莲儿的俏脸胀得通红,才稍稍撑起身。“之前是你压我,现下我当然要压回来!”
  “我几时压了你来着?!”莲儿睁大眼,莫名所以地瞪住他。
  “你拿话压我、反驳我!那些难道不是你做过的,你能否认?”他挑起眉,心旷神怡地观赏她绯红的面颊,胸膛一边暧昧地搓揉她柔软的胸脯……
  “你……这完全是不同的两回事!”她挣扎地扭动身子,心型的脸蛋整个羞红,大半却是因为他不安分的手……
  莲儿倒抽一口气,他的大手居然探到她亵衣下握住她的……
  “呃!”莲儿喘了口气,却挣不开他。
  他气息变得浓重,眸子阒暗幽深,大掌恣意地搓揉她软热的椒乳。“好软,我想了多久,日夜都想这么握着你的……”
  “住嘴!”莲儿两手捂着双耳,脸上的红霞已经逼到脖子根!
  德烈粗嗄地低笑,大掌又作弄般地揉了几揉,牢牢捏在掌里。“怎么?不想听?还是害羞了?”他粗嗄地取笑她。
  “你、你别这么没正经!”莲儿呵斥他,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这样就叫没正经?”他邪气地贴着她耳朵低道,另一只大手悄悄地移到她底裤下,探到湿热的私处,两指放浪地私捏住前头的小核搓揉……
  “那这样呢?嗯?你又要编派我什么罪名?”他低笑着哑声问。
  “啊……”
  莲儿身子一颤,没提防他会这么放肆!
  “说啊!你不是伶牙俐齿?这样又叫什么?放荡无伦?还是……”他突然喘了口气,跟着低嗄地喃道:“好湿……还是……诱淫贞女?”说完,他狂浪地低笑。
  “啊……你……你住手!”
  莲儿挣扎着转过身子,德烈便从身后扣住她下体,一根长指挤进她的体内……
  “呃……”莲儿柔软的身子一瞬间僵住,下身抽搐着……
  “我不住手!你是我的,我要你、爱你,你再也阻止不了我把这些话说出口!”他激狂地冲口而出,手指牢牢箝紧她!
  “你……”莲儿喘着气,不断抽搐着!“你别说……别说了!”她捂住耳朵,不听也不肯相信!
  谁知他会要她多久?他口中所说的爱是不是一时兴起?!
  见她捂着耳朵,德烈目光转为阴沉,他一手仍然箝在她体内,另一手突然掀开被子,动手扯她的衣裤……
  “不,不要……”
  莲儿使尽力气,终于挣开他的手爬到床边,德烈却拉住她纤细的脚踝,把她拖回身边,并且顺利剥光她的身子……
  “不信我?那我就同你耗上一辈子!”他脱光她身上衣物,让她出不得房门,直到她肯面对他、相信他为止!
  莲儿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紧抓着被单,掩住自己赤裸的身子,然而德烈却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莲儿睁大眼提防地看着他,全身蜷成一团小人球缩在床角,直到他硕大勃起的男性暴露在眼前,莲儿才羞涩地别开眼。
  德烈裸身来到她面前,一把扯去她手中的被单!
  “啊!”莲儿低喊一声,他已经抓住她两腕,将她压在炕上,他强健的两膝同时顶开她的大腿……
  “不要……”
  莲儿挣扎着,他却只是将长腿埋在她湿暖的大腿间,温柔地抱紧她!
  “睡吧!我抱着你,你没睡着,我是不会离开的!”他低柔地道,未曾发泄的欲火,让他的嗓音几近嘶哑。
  结果他还是为了她忍住了!
  他纵然懊恼,仍然守着诺言,一整夜只是抱着她入睡。
  莲儿虽然惊愕,对他的举动感到不解,虽然心底仍然抗拒,可不能否认的,在他温暖的怀里,数着他的心跳声,她感到自己全身奇妙地放松……
  终于她在他怀中安详地睡着,而德烈搂着赤裸的她,却得忍受着煎熬、漫长无眠的一夜!
   ★ ★ ★
   这日常嬷嬷在厨房里指挥着一群厨工正忙,突然看见姮达身后跟着婢女,莲步轻移地走向厨房来。
  “姮达姑娘,您怎么来了?您上咱们这骯脏地方有事吗?”常嬷嬷讪讪地问。
  姮达待下人们一向高傲,且随意颐指气使,动不动责骂,这会儿居然肯纡尊降贵到厨房这地方来?
  姮达居然一反常态地好言好语道:“常嬷嬷,我是想少福晋进门已经许多日了,姮达却不曾去拜访过姊姊,因此今日到这儿来是想借厨房一用,姮达虽然不会下厨,但也要亲自监督侍女,为咱们的少福晋熬一碗鸡汤,以表达我的敬意!”
  “要借厨房?当然可以啊!”常嬷嬷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留意起姮达!
  人说来者不善,这番邦女人会安什么好心肠?
  姮达得到常嬷嬷的允可,便站在她侍女的身后看着,果真亲自监督侍女熬起鸡汤来!
  常嬷嬷留心注意,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直到鸡汤熬成了,姮达凑着鼻子,在碗上嗅了一嗅……
  “真香!”姮达笑道。“现下我就亲自端去给姊姊吧!”她说着,便端起碗。
  “等一等!”常嬷嬷挡在姮达身前。“我说姮达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爷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新房一步的!”
  姮达脸色变了变,随即镇定下来,笑吟吟道:“那就有劳常嬷嬷,替姮达把这碗鸡汤端给姊姊喝了!”
  常嬷嬷立刻伸手接过,客套地道:“姮达姑娘,别这么客气!”
  常嬷嬷端着那碗鸡汤到莲儿房里的一路上,突然想起这几日莲儿和十一爷的情感虽说有了进展,可莲儿还是对十一爷冷冷淡淡,也不知莲儿这孩子心底想什么!
  她又想起莲儿的好心肠,不记前嫌地救了自己一命的事……
  常嬷嬷边想着,脚下的步子便慢了许多,她一路往莲儿房间去,一边摇头叹息,走到半路就看见德煌正朝这边而来……
   ★ ★ ★
   “爷,不好了!少福晋她喝了姮达姑娘的鸡汤后就晕死过去了!”
  德烈正在书房忙着公事,常嬷嬷却突然闯进来,一脸惊慌地喊道,手里还端着半碗鸡汤。
  德烈听到莲儿出事,全身一震,立即丢下公事,赶回房去……
  “莲儿!莲儿!你醒醒!”蹲在床前,见她迷迷糊糊地呻吟了一声,他痛彻心肺地转头吩咐跟来的李卫……
  “快去请穆先生!”
  “喳!”李卫赶紧打发小厮去请人!
  德烈守在床前,一边不住唤她:“醒醒,快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他暗哑地嘶吼,瞬间红了眼!
  “唔……”莲儿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德烈不住摇晃她,眼眶都红了!
  “你……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德烈见她没事,先是一愣,然后欣喜若狂地抱紧她。“你没事!真的没事?!”见她没事,他高兴得语无伦次,还不放心地捧近她的脸仔细瞧,唯恐再多一丁点差错。
  莲儿呆呆地看着他为她激动的模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他的样子弄得心口一酸……
  他竟然为她流泪了!
  “常嬷嬷说你喝了鸡汤,然后就晕死了……要是你当真有事,我会要姮达陪葬!”他发狠地道。
  “姮达?我没喝什么鸡汤啊!”莲儿莫名其妙地道,一面掏出绣帕,悄悄伸手为他拭去眼泪。
  “你没喝?那常嬷嬷为什么……”
  “莲儿、十一爷!”常嬷嬷和德煌一起在房门口出现。
  德煌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常嬷嬷脸上的表情则有点畏怯,可她还是鼓起勇气,大胆地道:“十一爷,虽然姮达姑娘确实给莲儿炖了鸡汤,可是我并没有端给莲儿喝,莲儿晕死的事,是我骗您的!”
  “常嬷嬷,”莲儿关心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常嬷嬷大着胆子,干脆一鼓作气道出。“因为我见你一直不理会十一爷,可任谁只要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十一爷待你是真心的!因此我便想出这个不入流的法子,让你瞧见十一爷的真心!事后就算你和爷要怪我,那我也管不着了!”常嬷嬷有一句说一句,放了胆子说尽心底话。
  连李卫听了,也不怕担关系地在一旁猛点头!
  “所以你就这么吓我?!”德烈沈下脸,忍不住要发作……
  “是我教常嬷嬷这么说的!我看她为你们的事这么烦恼,便想帮她个忙,顺道也帮帮你们两个!”德煌本来闲闲晾在一边,这时终于开口。
  “你别怪常嬷嬷啊!”莲儿拉住德烈,嗔道。“她老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如今你还得感谢她……”
  “可是她……”德烈愣住。“如今……我为什么要感谢她?”他瞪住莲儿,直了眼,心口涌上一股火热……
  “如果不是常嬷嬷……”莲儿低下头,羞怯地往下说:“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你是真心的……”
  “你终于明白了?”德烈喜出望外地握紧她的手,一会儿又突然转而忧心忡忡。“可是,我只恨不能给你名分……”
  “别这么说!”莲儿抬起纤纤素手,遮住他的口。“你知道,我从来不计较那个的!”
  “这倒是!”他笑开,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至于姮达,因为她是八哥转赠的,八哥和四哥又一向不合,你知道我是站在四哥这边,为了避免八哥猜忌,也为了替四哥省麻烦,我这才留下!明日……明日我把她就送走!”
  “可是,这样做好吗?”莲儿担心地问。
  “为了你,我顾不了这许多了!”德烈坚决地道。“刚才的事让我有了警悟,姮达不是一般女人,这样的事难怪她做不出来……”
  “唉哟!”
  德烈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常嬷嬷突然捧着肚子大叫,跟着便倒在地上打滚,脸色铁青,明显是中了毒!
  “怎么了?怎么了?”李卫手足无措地问,看着常嬷嬷在地上打滚,慌得他不知所措!
  “那……那女人真的下毒!”常嬷嬷痛苦地喊。
  德煌瞪大了眼。“常嬷嬷,你说什么?!”
  “倒……倒掉的那半碗鸡汤……全在我肚子里!”
  原来常嬷嬷生性节俭,那半碗鸡汤硬是不敢浪费,因此全部下了她的肚,祭了五脏庙了!
  这下子可真叫德煌和李卫两人啼笑皆非了!
  “常嬷嬷!”
  莲儿要上前扶人,却被德烈拉住。“李卫,先把常嬷嬷扶上床!穆先生呢?人来了没?!”德烈指挥若定,不像刚才误以为莲儿中毒一般,完全失去冷静!
  李卫扶起常嬷嬷,一面急急回道:“已经着人去请了……”
  “穆先生来了!”外头小厮喊。
  德烈搂着紧张的莲儿,让她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别担心,常嬷嬷不会有事的!”他柔声安慰她。
  莲儿倚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轻轻点头。
  她完全信任他!
  德烈一直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今生今世,我们之间绝不能再有任何疑虑!”他一语双关地道。
  莲儿抬眼望住他,两人对望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尾声
   常嬷嬷中的毒,直将养了个把月身子才回复过来!
  事后姮达虽然否认下毒,并且辩称鸡汤是侍女炖的,她压根没动手!可在剩下的半碗鸡汤内确实验出了毒药,后来那名侍女终于招供,说姮达上前闻香时,她曾看见姮达动了手脚,那时因为害怕,又因为姮达以利害威胁,因此才不敢说出来!
  之后李卫果然在那侍女的衣箱内,翻出姮达为堵她的口,所送的金钿、花翠,真相终于大白,那名侍女被判了笞刑,姮达也被判笞刑,另外还被押送到边关,充为军妓!
  “莲儿!”
  大白天的,莲儿正在房里做针黹,德烈突然回房……
  “不是说到怡亲王府去,你怎么回来了?”莲儿迎上前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牵了她的小手,走到内房坐在炕上。“当真是阴暗阳差,贞仪格格跟了我九哥。你以假作真,从今起就是我的真福晋了!”他兴奋地道。
  “等等,你说什么,我怎么全没听懂?”莲儿糊里胡涂地问。
  “你知道,贞仪格格原被江南叛党绑走,谁知那名绑匪头子竟是我失散多年的九哥!贞仪格格被绑的期间同我九哥发生了感情,现下她决定跟他!”莲儿替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才接下道:“九哥要绑的对象原来是小十四,会挟持贞仪,全是因为绑错了人!这件绑架皇格格的案子实在骇人听闻,其中又牵涉到九哥,我已将实情确实禀明皇阿玛,并且说明了我同你之间的事,皇阿玛知道认回了九哥,心里着实欢喜,又为了避免朝野不必要的议论,便什么都答允了!”他望着她,眸子里熠熠生辉。“皇阿玛决定让你以假代真,就当你是贞仪格格!”
  莲儿听说了,也为贞仪找到真爱而高兴,却仍然忧心。“可是,怡亲王府那边……”
  “放心吧!同样是嫁给皇子,他们没有不允的!”德烈笑道,搂着她和衣躺倒在炕上。“你呢?可愿意跟我一辈子?”他作弄地问。
  “你坏!”莲儿小手搥他一下。“现在还来问人家这个!”
  “我自然要问清楚了!”他搂住她,大手不安分地爬上她绵软的酥胸。“当初是谁死也不肯当我的侍妾的?”他拿话逗她。
  莲儿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那有什么法子?谁让你是个爷,我不过是个——”
  “不许说!”他捂着她的嘴,自身后搂紧她。“是主是奴又怎么样?能抵挡得住相爱的两人吗?”
  莲儿转回身,望住他含情的眼,慢慢笑开脸。“现下,我也明白了。”她柔声说,投入他一直为她守候的怀里。
  房外雪风呼呼地吹着,房内却一片春暖,两情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