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31

五月0116: 霓裳 41-70


    第41章 曹婕妤

  “楚昭容娘娘金安。”来的路上看到楚昭容的一双子女朝太傅处去,想是一起读书的。心下放心不少,这些年虽不见她大起大落,在这个是非池中倒也安稳居世。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丝落寞。一生再无机会牵着二哥哥的手去读书了。
  “快,快起来吧!到这里来坐。”楚昭容亲热的拉起我的手。
  “娘娘近来可好?”收拾起心情,我关心地与楚昭容攀谈起来。
  “好,都好。在这里吃的锦衣玉食,穿的绫罗绸缎,那么多宫人服侍着……”我不知为何楚昭容突如其来的哀伤。“我能有什么不好,别听我这个老太婆唠叨,孩子,倒是你在寺里的这些年受苦了。我没能帮上你……”
  “娘娘,请不要说这个了好吗?这事你帮不上,不能帮,也不要帮。我不是逃避,只是这几年我过的很好,格外宁静,出了红墙绿瓦的城,霓儿才感受到了生活。请不要再自责或内疚。再说,娘娘,霓儿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您不高兴吗?以后霓儿常来看您好吗?”楚昭容始终是我在宫里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情。
  “是啊!回来了。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回来的。常过来坐,坐坐。”她的话稍微转朗,仍有阴郁。
  “我们在这唠嗑,曹娘娘怕等急了。我们起身去末央宫吧。别让曹婕妤久等了。”我扶着楚昭容起身,带着近身侍女朝末央宫去。
  “曹婕妤娘娘金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曹婕妤。是个雍容优雅的长者,这个女人就是五哥的母妃,不觉间失了神。
  “楚昭容娘娘万福。”曹婕妤迎上前。
  “好姐姐你当着孩子的面行礼,不是折杀了妹妹。还以为妹妹是个跋扈的主儿呢。”说着扶了曹婕妤一把,又笑道:“你瞧这孩子,目不转睛的。姐姐还是能迷倒乾坤啊。”
  “娘娘,您怎么又嘲笑起人家了。”曹婕妤和楚昭容都笑开了,心里滑过一股暖流。
  “曹娘娘莫见怪,霓儿若有失礼之处请娘娘包涵。”虽说是楚昭容打趣,我还是向曹婕妤鞠了礼。
  “被我们吓着了,都是两个半老婆子了。别吓着孩子。”楚昭容牵着我,与曹婕妤一起进了内殿。
  “这丫头很是得体,长得也标志,你是从哪个宫里拐来的?”她们随意的聊开,听来该是故友,情谊怕也不浅。对曹婕妤又多了份好感。
  “飞云阁里的。”楚昭容笑说。
  曹婕妤有些诧异,才道:“是飞云阁长袖夫人的女儿?”咤听母妃旧时的封号,彰显着当时的尊宠,如今早已无人记得。听得曹婕妤如此称呼,很是感激。许是爱屋及乌才对我如此厚待。
  “是啊,是个伶俐的丫头。”楚昭容的语气满是喜爱。
  曹婕妤的面上一丝犹豫,复杂的情绪一划而过。在这平常的唠嗑中显得突兀。
  “五殿下到。”正谈笑欢愉间听到宫人报唱,心里咯噔了一下。
  “儿臣参见母妃。楚昭容娘娘金安。”他熟悉的声音随即而至。
  “这是治儿?这般英武了。姐姐好福气啊。”楚娘娘夸道,止不住的欢喜。
  “五哥哥万福。”我起身行礼。
  “妹妹有礼了。”他公事的回答。
  “就我们娘几个,不要拘谨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这么早就下朝了?”曹婕妤淡淡的问。母子间说话的语气说不出奇怪,却让我觉得不舒坦。如同母妃对我的淡漠,只是表层多了些装饰罢了。
  “父皇身体抱恙,今日未上早朝,议政厅里面与几位大人客套了几句就先过来给母妃请安了。”五哥哥一直隐隐笑着,偶尔投来的眼神中却无丝毫笑意。心硬硬的痛了起来。
  “你父皇可有大碍?”曹婕妤关切的问。
  “听纪公公说只是偶染风寒,太医看过后说是无碍,只需静养几日即可。”她们母子又说了几句,五哥便退下了,议政厅那里还有事。我的心思早就飘远了,再谈论了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末央宫的梅景果然与众不同,霓儿借了娘娘的光才有幸看到,听说曹婕妤娘娘宫里的梅景可不是谁都可以看的。”曹婕妤为人亲切和蔼,尤其是亲手炮制的以梅花入味的点心更是宫里一绝。辞别曹婕妤后我扶着楚昭容回宫。听她轻叹了声,问道:“娘娘为何叹气?”
  “是啊,曹婕妤宫里的梅景就跟她人似的仿是占了仙气,只有她种的梅傲立而视。很久以前皇上还是皇子时,为了迎她入宫费了不少心思。曹婕妤出身虽不高,家里世代书香门第,父亲也是在朝为官。皇上那时已迎了正妃娘娘,曹婕妤的父亲品位虽低却也不愿让女儿做小,怕在富贵王家受了委屈。”楚昭容回忆道。
  “后来曹婕妤又如何入了府?”我听出了神。
  “我跟她自小认识,家中常有来往。事情却也只知道大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她不愿说,我也不十分清楚,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一样的玩笑,一样的神态,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错了。她刚入府时也得过独宠,她喜梅,为了博得红颜一笑,深秋时她生辰皇上用几百只暖炉将梅花催开。成为一时佳话。”楚昭容淡定的笑容,让我也深受感染。那一定是段温馨幸福的回忆。
  “娘娘那时就喜欢上父皇了吧。”我低吟。
  “多少待嫁的闺女相中了皇上。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楚昭容的脸上又有了落寞的阴影。
  “原来娘娘早就神女有梦了。”试图让气氛更轻松,与娘娘打趣道。
  “可惜现在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也或许从未有恩。”楚昭容的心情越发低落,不知这样的惆怅为何如此强烈。
  “娘娘…”
  “快过年了,天冷。走吧,别怪我唠叨了。”楚昭容打断我的话。
  “娘娘,霓儿只想说,您有我,还有雪颐和松逸。”我柔柔的对她说。
  “是啊,我还有你。”楚昭容的话在我心头划过一道阴影。没能想道是什么念头也就并未再深思下去。
  之后的日子在等待年关中显得忙碌而不落痕迹,皇后娘娘隔日便招我过去闲话家常,赐了些珍贵的饰物。每日亲爱时热络的态度再无人给我难看。卢太医因此声名鹊起,一时间成了宫里的大红人。慵懒的午后依旧常去楚昭容处消磨时光,偶尔到末央宫给曹婕妤请安,与五哥的见面变得频繁又是那么理所应当。在外人眼中我们因曹婕妤变得熟洛。


    第42章 惊醒

  坐在末央宫的凉庭中,这里看见的梅景格外美丽。每次来我都喜欢坐在这里,曹婕妤常笑话我为了看梅把自己冻的手脚冰冷,也算是个痴人。
  “就这么乐意把自己冻坏了。”五哥将我的手揣在怀里。
  “为了些什么我们就必须放弃些什么,这就是代价,不是吗。”我诺诺的说。他刚进来时我就感觉到了,只是没出声。
  “都不知道你天天想些什么,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手渐渐暖了起来,仿佛整颗心都暖和了。
  “我记得以前就特别喜欢冬天,二哥哥明明体质弱喜暖,却总是陪着我堆雪人玩,就像这样给我暖手。之后就会躺在床上好久,他还总骗我说男孩子都是这样的。”我抬起头望着五哥。
  五哥猝然将我的手放开:“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你的二哥哥。他已经死了,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
  我愣了愣:“是啊,死了。躺在冰冷的地下了。那里很冷很冷,很寂寞吧。”我的泪毫无防备的落下。我每日都想坐在这里悼念我的二哥哥,他们谁都没有料到我常坐在这里的原因。儿时我们寄居在其他娘娘宫里的时候,二哥哥为了庆祝我的生辰带我偷偷溜了进去,只因我说从墙外看到了院内迷人的梅花想亲手采撷。
  那里有我美好的回忆,无人可以闯入的回忆。
  “唉。”五哥叹了口气将我揽进了怀里。
  “还是舍不下我吗。”我这一句不知是对五哥说的亦或是对他说的。背转过身像个小孩般满足的躺在五哥胸前,不让他看到我的脸。
  “你做事也不同我说一声,就把子谦荐给了皇后。”五哥挪了下,让我躺的更舒服些。
  “五哥难道觉得我做错了。”我调皮的吐吐舌头。
  “眼下不算太坏,你这丫头的心思我也大概能知道。只是,子谦暴露了。冒得风险也大了些。”五哥的话里稍有保留。
  “有卢昭仪在,暴露不到我们头上。你也不怕这样任我抱着暴露了!”在末央宫里五哥会主动上前与我说话,必是有万分的把握,我存心与他闹。
  “我也晓得,之前你把子谦藏的这么好。该是说你把你的羽翼都藏的非常好,我对你的认知也是没有亲近的前臣,本分的皇子。谁又能想到呢。我明白是我让子谦暴露了,这样的暴露使得如果我们失败了必是在先舍弃子谦的前提下。”我仔细的分析。
  “你这丫头。你能打听到的,旁人如何打听不到。”五哥平日里看上去不足大患的样子,其实从末央宫里就看得出,连自己母妃的宫里都是自己的眼线,其他宫里自不用说。只是我一直不明白这母子两为什么都是那么古怪。
  “可是毕竟是亲人,宫里的人都明白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当然至骨亲人也未必可靠。所以子谦到底是谁的人并未可知。如果我有意与卢昭仪示好,以我今日之势她未必会推却,你不是一直隐藏的很好吗。这样一来,在外人眼中,推荐子谦可能就是她早部好的一颗棋罢了。”我将冰冷的手塞进他手中。“当然你也可以说卢昭仪未必想不到这层厉害关系。她现在与子谦示好,是迫于形式。可是有一点,如果有利于她的儿子七皇子时,作为一个母妃一定会头脑发热的。”
  “可如今是暴露了。”五哥笑道。
  “是我暴露了,不是你。五哥这么信任子谦的道理是什么?”
  五哥看着我还是回避了。
  “好,不说这个。说不过你还不成吗?你会说别人,怎么到了自己就糊涂了。”五哥说着用双手把我的手包在里面。
  “五哥要是有话说为何不说完,如此说了半截是什么原因呢?”五哥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但以他的性格说出的话必是有缘由的。
  “表面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你与楚昭容又是如何呢?”五哥道。
  “出宫前就是旧识,不足为奇吧。”我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五哥的话让我隐隐觉得不对,他绝不会无缘故地提起楚昭容的。
  “这些年她倒是变了不少。以前高傲的不可一视,如今这慈祥和蔼的模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五哥的语气满是不屑:“她若不是设计了我母妃,父皇怎么可能看上她。我不说只是如今证据不够,不过你哥哥的事少不了她的份。”五哥最后的话在我脑子里一下子炸开,整个人懵了。
  “你说什么?”我两只手抓在五哥胸前,身上的力气抽离般软了下去。
  五哥伸手扶住我:“妹妹可有大碍?快去传太医。”
  我从五哥的眼睛里看到曹婕妤的影子,稍微退开了些。
  “无碍,只是坐久了脚有点麻。不要唤太医了。”话虽艰涩了些,倒还算缓了过来。
  “其他的事日后再说。莫急,自己小心。”五哥将我转交给弄月扶时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我转过身看到曹婕妤方要行礼被她制止,心里有疑问还是强打起精神。面色稍有好转便匆匆拜别回宫去了。之后几日都未曾踏出宫门。


    第43章 再病

  “主子这几天都不出门,精神不大爽快的样子。可要奴婢传太医来瞧瞧?”弄月拢着眉担忧的看着我问。
  “叫小卓子去太医院,今天应是卢太医坐堂的。如果不在就回来,莫要惊动了旁人。叫他办事机灵些。”吩咐了弄月我扶着秋舒回到床上躺下,靠在床边。前几日从曹婕妤处回来后身子便越发的软了下去,以是一时气急才咳个不停,想躺几日即可。不料天越发冷,咳嗽断断续续日益重了起来,精神也日渐不济,有时与丫头们说着说着都会睡着。
  “是,奴婢这就去。”弄月边说就退了出去。
  我接过秋舒递上的茶,茗了口,喉头一甜剧烈的咳了起来。吐出一口血。
  “主子…”
  我拉住秋舒不让她出去,摇头制止她出声叫人。拿枕边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血渍,缓过气才对她说:“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谁都不许说。把东西擦掉,快点。”说完即松了手虚脱的卧在床榻上。
  “主子,卢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弄月轻轻推了我几下,我不知何时又已经睡了过去。
  “唤他进来。”我低吟。
  “主子,奴婢扶您起来。”弄月准备为我放下帘子,取屏风。
  “现在就让他进来。”我猛的说出口又是一阵剧烈额咳了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唤。您别…”
  “女主金安。”卢太医匆匆的随弄月进了屋见屏风与帘子都没有拉愣了愣才行了礼。我让弄月她们全都退了出去,只余我和子谦,命弄月守在门外。待她们都出去后,我看了眼子谦便伸出手。他见我神情严肃未多言语直接上前就这么肌肤相处开始诊脉。
  “到底如何?”他收回手眉头紧锁,我觉事情不同寻常忍不住出声问。
  “脉象阴寒,有方向却还没找到症结所在。都是些表象。日后到了冬天以你如今的体质恐难挨。前些年在寺里的病亦是郁积体内的郁气爆发所致,所以毫无预兆来势汹汹,当时没有好药调理,却因年纪轻不易显现。如今心情郁结加上染了风寒寒气郁集肺腑,还有,最重要的根源引发这些甚至加重这些的诱因何在。”他平缓的声音让我出奇的放心。
  “我信你,开方吧。”话才出口又是一阵气血翻腾,立即用帕子捂住。
  子谦从茶几上端起刚才秋舒泡好的茶予我润喉。
  “这茶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他端过面前觉得有异拿到鼻前细闻然又仔细研究。
  “入冬后,楚昭容命人送来的。说是贡品。”听他这么问心里联想了八九分。
  “不要再喝了。我给你开的方子,你仔细按着服用,交给可信的人看火。好好调理过年前定能好。不过,身子是落下病根的,日后我再为你慢慢调理了。”他从茶杯中取了些叶沫子用纸包好藏入袖内,又道:“最好还是谁送来的东西都不要吃了,屋里弄的尽量暖和些,不要再受寒了。”
  “今日的事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将他说的牢牢记在心上,我不放心的嘱咐了他句。就让弄月进来送走了子谦。
  后来的几日我总是沉沉的睡去,只有服药时弄月把我叫醒,之后又会迷迷糊糊的睡着。昏沉中似乎感到有人经常会为我擦汗,并握着我的手,这双手的感触绝不是服侍的宫女能拥有的有力。每次醒来时,没有任何痕迹,或许是自己病糊涂了。
  开始药服下去便吐了出来,越是强迫自己越是做不好。渐渐的药喝下去的量多了起来,自己清醒的时间也就开始长了。因子谦递上去的册子说是风寒,所以只有前几日是日日来请脉,之后便只是隔日,大致也不超过十日。若久病未愈怕让其他御医来诊脉出了纰漏,子谦虽让弄月日日给我煎药,也只能道是调理身子用的。宫里稍有交情的人已经开始走动探望来了,我只能强打起精神,稍好的身子时有反复。
  “主子,五殿下来了。”方送走了卢昭仪,五哥就到了。
  “让他进来吧。”我才准备躺下听弄月这么回又整了整精神。
  五哥进来隔着帘子站在不远处,脸色阴郁未发一语,半响忽然开口:“全都下去。”
  屋里的人半愣在那里,我叹了口气:“出去吧。”
  宫人们才诺诺的退了出去。
  伸手撩起帘子笑道:“你来我宫里本来就不何礼数了,虽是兄妹毕竟都大了。你还这么着,不怕落了话柄损了你辛苦经营的局面嘛?”
  “大了,大了。你才多大。天天折磨着自己。子谦同我说了。那个女人再变还是这么恶毒。我还未动手她倒是坐不住了。”五哥很少这么激动的,我早猜到他要说我,心里有些准备,只他一提楚昭容我的心便是一紧。脸上也忍不住抽了抽。
  “五哥,事到如今你就告诉我吧。不管什么,知道些就告诉我些。”我拉住他的衣袖。
  五哥看了看我,坐到床沿上,抚着我的发,叹了口气。
  “我只知道,当年她也参与了逼死你二哥哥的事,以此为筹码交换得到掀牌子的机会。”五哥的话让我联想到楚昭容的一双子女,粗略的算了下时间,胸口翻腾一股甜腥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主子,你醒了。”弄月脸上挂着泪痕,见我醒过来破涕而笑。
  “……”我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主子,五殿下走时吩咐过了。就奴婢一人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您好生修养。曹婕妤脚崴了暂不能下床,五殿下是代曹婕妤来的,请了皇后娘娘准头的。”弄月的话让我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对她虚弱的笑笑却觉眼角划落一丝凉意。沉沉睡去。


    第44章 家宴

  我的病来得凶去得倒也算快,子谦的药又喝了几日即再未见吐血,咳症大有好转,连精神也利索起来了,不日已能下床。只是各宫里来探望的娘娘们还是让我无法静养,身体的恢复迟迟没有好透。日里稍微多走动几步,夕阳西下就止不住的倦意。曹婕妤仍躺在床榻上下不了地,脚上的伤势似乎颇为严重,除了五哥几乎每日来探望还吩咐宫里内侍送来许多珍贵的补品给我。
  “子谦的医术真是越发了得了,才几日就让你活蹦乱跳的了。”五哥笑道。
  “难不成你要我一直躺在床榻上,不想来这里也没人逼着你来,走就是了,天天过了午膳就来报道,我还瞧着心烦呢。”我慵懒的窝在五哥怀里,午后的阳光最是吸引人,依旧闭着眼睛享受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过几日就不能过来了。最近父皇总招小六和小七,我手上空得很,就那么些个事,空了也没事只好过来陪你坐坐。大年夜的宴会差不多准备好了,就等些细节处,也够忙活一阵的。怕要等过完整个年才能稍得空了。”五哥轻轻抚着我得头发,他自我昏过去后每日都来,话都不多只静静哄着我睡,我只要闻道他身上的味道就会睡得很香,醒来后精神也特别好。我追问了他几次是什么味道,他都不肯告于我。
  我睁开眼,一时不适应阳光转过头往五哥的怀里蹭了蹭,闷声说:“这么不情不愿得就别过来了。一直不来了才好。”心里堵急了。
  五哥宠溺的笑笑。我迷迷糊糊的说了句:“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很快撑不住,跌入梦乡,再醒来时已躺在自己得床榻上,伸手摸去床边还有些留下的余热,五哥许是刚走不久。才思及此,我仿佛被烫着般收回了手,出了神。脑中将临的念头让自己一惊,不敢往后想去。
  宫里红装艳抹预示着新年的来临,热闹的表相掩盖了湖面下得汹涌暗流。
  弄月和秋舒小心服侍我穿上桃红色的礼服仔细扣上每一个盘扣,自己认真勾勒得装容精致而妖艳。为了束发上妆我五更天便起来准备。这是第一次如此浓妆艳抹打扮自己,今日的家宴是年关时最盛大重要的皇室聚会。
  “主子可好了?宫里来的纪公公已经到了。”弄月在门外提醒。
  我抬起手扶在秋影伸出的手背上起身。所有的宫人全在门外等候,今日只留秋颜守在宫里其余都要带去赴宴,并不是每个宫里都将宫人带去的,飞云阁的宫人留下的不多,出席家宴时以我和母妃都要各带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及一位嬷嬷的。二哥哥过世后母妃再未获请入席参加年宴,桂嬷嬷知晓后张罗了很久,所以我只留下秋颜一人守宫压岁,其余人都要带去。服侍了主子们吃过晚膳,大部分位分高的嬷嬷宫人都可以准假看宫里头放的烟火表演。
  “请母妃去。”我低声吩咐秋舒,回头与纪公公笑道:“有劳,让公公久候了。”
  “主子客气了。”纪公公陪笑道。
  秋舒匆匆过来附耳道:“主子,桂嬷嬷说娘娘身体不适,不参加晚宴了。”
  我瞧瞧纪公公,笑容未变:“纪公公请稍等,宫里边有些小事。”
  “奴才在此静候。”纪公公还算客气,笑呵呵的带着宫里来的小太监们退开了些。
  “问清楚了没有?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立即转过身问秋舒。
  “奴婢去请娘娘的时候,娘娘还未梳妆。奴婢就请示了桂嬷嬷,嬷嬷说娘娘刚才还好好的,就一会工夫突然说不去了,说是身子不适。奴婢过来前,娘娘吩咐莫让主子过去请了,说是已经睡下休息了。”秋舒急急的说。
  “恩,我去请吧。”我思索了下决定亲去请母妃。
  “主子,时辰不早了,这来回怕迟到了晚宴。”弄月上前进言。
  “总不能就这么去了吧?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来,巧合也变存心了。”心下有些懊恼。
  “若是迟到了,皇后娘娘更可借题发挥。别的不论过年若是坏了高兴劲怕是不妥。”弄月的话说的很是道理。
  “秋舒你与小卓子留下吧,同秋颜和桂嬷嬷一起服侍母妃。若是真有什么大碍及时来告诉我,传个话。”吩咐好她们才随纪公公离开了飞云阁。


    第45章 惊变

  我到的时候父皇与皇后都还未到,下面的人除了常年称病的钥贤妃,还无法下床的曹婕妤就只有楚昭容尚未入席,其余都已在位。我从众人身后穿过,只和几位打过照面的娘娘点头行礼。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的人齐齐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父皇心情看来不错。
  “过年的家宴,大家都别客气。”皇后娘娘今日穿着明红,除了她下面坐着的娘娘们虽都穿着艳丽却无人穿红色衣裳,更是衬托的她明艳。
  “谢皇上,皇后娘娘。”大家纷纷入座。
  “霓儿来了没有?”皇后娘娘问。
  我原选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听到皇后唤我立即起身回答:“回皇后娘娘,霓儿在此。”
  “这丫头怎么坐得这么远,快过来。坐到我跟前来。”皇后娘娘慈蔼的招我过去。
  我端庄的走上前,朝父皇和皇后娘娘行礼,盈盈入坐。
  各宫的人按着辈份品位一波波的向父皇及皇后娘娘行礼,最后上前的竟是子谦。
  “这是……”父皇看看子谦,转过头问皇后娘娘。
  “是臣妾招他一道过来了。臣妾的病多亏了卢大人,这顽疾竟也日渐有了起色。反正是卢昭仪的哥哥不算什么外人。望皇上恕臣妾自作主张了。”皇后娘娘朝父皇解释。
  “既然是如此,无妨。”父皇倒也未多说。
  “谢皇上,谢娘娘。”虽说子谦有些裙带关系,可参加家宴他也算第一个在朝官员,这等荣宠可见一般。
  “皇上,臣妾还有一请。”皇后又道。
  “皇后但说无妨。”父皇爽朗的答道“卢太医医术精湛,臣妾想代为请赏可否。”听皇后娘娘如此说,我心中一喜。
  “呵呵。卢子谦听旨。”父皇笑了起来。
  “臣在。”
  “太医署令卢子谦,妙手仁心,升正六品院判,执掌太医院右院。”父皇朗朗的声音说。
  “谢皇上厚爱。谢皇后娘娘。”子谦谢礼后退回了座位。最近七殿下常被皇上招去御前候着,卢太医又被重用,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支持,我身旁紧挨着的卢昭仪自是春风满面。
  “听说今天的夜宴是小五筹备的?”皇后娘娘问。
  “回母后,是儿臣。如有不足,请父皇母后和众位长辈不要见笑了。”今日家宴的气氛颇为轻松,五哥也很随和。
  “若是好,要好好的赏,若是不好,要罚。”说着父皇又笑开了。
  晚宴进行到一半,我从人后悄悄退了出去,刚拐出门,遇到了十五弟。匆匆点了头打过照面就侧身过去了。
  “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十五弟在擦身而过时俯身说。
  我一惊,愣了下脱口而出:“不是的。”
  他笑了笑,眼中闪烁出深沉的光芒,没有再说什么,留下满脸莫名的我。
  “怎么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五哥出来瞧我站在廊子里出了神,轻拍我的脸。
  “没什么。我这就去准备。”提起裙摆走了出去,一走神踩在自己长长的裙摆上失了稳心,我闭上眼害怕即将到来的疼痛。
  “这么大了还不上心的样子,想什么呢?”五哥将我揽在怀里,说话的气息拂在鼻前,我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小心的睁开眼,五哥的脸近在咫尺。听到熟悉的乐声响起,我才如梦初醒从五哥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敢看他朝殿里奔去,随着舞姬踏进高台。
  今日我舞的是玉甄姑母最擅长的胡旋。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姑母身前未能让她看到我的舞,就在这里我要跳给她看,她曾经投入全部心血的舞蹈。我踏出最后一个舞步,起身,大殿上鸦鹊无声,除了乐声,我连自己的呼吸都能清楚听到。父皇脸上交错着不可置信和惊讶,甚至有丝狂喜,皇后的脸微微抽搐。
  就在此时,楚昭容才姗姗来迟,众人的目光才如梦初醒般从我身上转开。看到楚昭容的妆扮,父皇的瞳孔极度缩小,即刻满脸怒容,怒喝道:“谁让你这么穿的?立即给我脱掉它。”
  “来人,立即给我回宫闭门思过去。”说完拂袖而去。皇后娘娘随后离开,留下一室莫明其妙的人。
  我偷偷撇了眼楚昭容,冷冷的扯了下嘴。回头撞上十五弟阴冷的眼睛,让我心底里感到一丝寒意。


    第46章 叛离

  楚昭容狼狈的被侍卫送回宫,大殿里留下不知所措的众人,我转身优雅的率先退了出去,离席回宫。
  “主子……”弄月担忧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想问我今日的事,先回宫去吧。不急。”我顾作神秘。
  回了殿里秋舒她们几个见着我这么早就回来了,非常诧异。忙问:“主子,子时的岁钟还没响过,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不是楚昭容……”
  “弄月。”我急急的打断弄月的话:“越发没有规矩了。规矩都忘了。”
  “奴婢知错了,请主子责罚。”弄月跪下。
  “主子什么事这么严重。都怪奴婢不好,多嘴了。请主子消气,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说完秋舒也跪了下去。我伸手拉弄月和秋舒起来,说:“不怪你。今天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弄月你不是没瞧见,这么沉不住气。自开国以来,除了康武皇重病就没有皇上在年夜守岁时离场的。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宫里的训诫忘了么!莫论是非,莫议主子。你这么不注意,以前宫里绘声绘色地说得大了,找些多话的奴才治罪以显杀鸡敬猴效果的事也不是一桩两桩的了。”
  弄月方起身又跪了下去:“主子教训的是,奴婢谨尊教导。”
  “这么严重。”秋舒脱口而出,自知失言低下头站在一边未再言语,脸色煞白的样子。
  我说乏了,早早的让弄月和秋舒服侍我睡下。
  三更后,一个人影快速的闪进飞云阁。
  “掌灯。”我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殿里。
  “秋舒!”弄月把灯都点起,抬头看到秋舒诧异的叫了声,满是不可置信。
  “主子。”秋舒如同扑倒在地般跪了下去,面色白得仿佛透明了似的,声音干涩的吓人。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冷哼一声:“弄月你先出去,在门外候着。”
  “是。”弄月退出去,不安的频频回头,最终将一切关在了门内。我盯着她半饷才出声:“是我贿赂了迎她入宫的黄公公,那个弄破原来准备好的礼服的宫女也是我做的手脚,然后假以皇后娘娘的名义让人送过去的,那件衣服自不是普通的。”我停下,看着秋舒,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我慢慢茗了口茶才道:“很惊讶?惊讶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的事。呵呵,那件衣服自不是普通的,它是玉甄姑母跳名动一时的胡旋时最喜爱的一件。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楚绣屏,告诉她,亲口告诉她,今天的事从头到尾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去告诉她为什么会这么晚才派公公去迎,告诉她这件衣服的由来。最重要的是记得告诉她这辈子休想再翻身了。”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主子,不关楚娘娘的事。奴婢绝没有背叛您。主子,求您相信我。奴婢没有,真的没有……”秋舒泪流满面,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相信!你跟我说相信。这么晚去哪里了?你敢说没有去楚绣屏那里!你敢说你不是她安排进来的!还想狡辩。你有想过我知道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当年秋影的病就是她指使你干的,因为这样我才带了你去的大国寺。倒是方便了你日日监视着我。是回报给皇后吗?好拉拢皇后吗?”大国寺的六年贫苦却满足,记载着太多快乐。面对往事被虚假替代,拨开掩藏在后的真实,如同活生生剜下身上的血肉,越是痛越是狠绝的报复。
  秋舒仍摇着头,却无力出声反挫任何事实,提到秋影时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离了,瘫软在地,嘴巴动了动,已无力再为自己辩白些什么了。
  “出去!”秋舒低着头肩膀不时抽搐,半饷朝我叩了三个头,挣扎了几次才站起身,退出去。走到门边低声说:“公主,小心五殿下。”
  “滚。”我气愤的大喊。
  待秋舒离开,我脑中已是空白一片,没有认真思索秋舒说的最后一句话。连弄月进来都没有发现。“主子,夜深了。请早点就寝吧。”
  “让我坐坐,弄月你陪我坐会儿吧。”我空洞的看着弄月,伸出手:“大国寺里大病了一场,她日夜守在旁照顾我,不眠不休。日子清苦,她与小卓子变着法让我解闷。他们俩是不同的,那六年真的让他们跟着我受苦了,陪着虚耗了青春。”我扑在弄月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些话,渐渐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弄月。”阳光隔着窗户投进影子,我如往常的每一日唤弄月进来为我梳洗。弄月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料到昨天的事该有个结果却未都声色。
  “主子,秋舒昨夜在房里上吊了,早上抬下来时人都僵了。”弄月压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边为我梳发。


    第47章 镜花水月

  虽是我逼她做的决定,听到她死了心中仍是一痛。从铜镜里窥探弄月的反应,她的脸越发惨白。我轻叹了一声,相处十余年,总免不了的,我心中的痛更是无法与人诉说,无法原谅朝夕相处的人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不是她们动手对我下毒我也断下不了决心去做这些事的。问道:“上报管事局了吗?”
  “奴婢已经回报上去了,即刻会派人过来的。宫里人大多都聚在秋舒房门口。”弄月边说着在我发间插上最后一只钗。
  我扶着发边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朝秋舒的下人房那边去了。宫里的人都在门口聚集,抽泣着不时抬袖擦拭眼泪,小卓子哭得最凶,寺里六年的同甘共苦他们俩感情是宫里面最好的。大家见我到了,纷纷行礼让路。
  我朝里走了两步,还未进门想想又停了下来退了一步,最终没有进去。
  “主子,管事局的金公公来了。”弄月请示。
  “请他进来。”我用袖掩了掩鼻。
  “女主子吉祥。”早就耳闻这位管事局里的金公公,竟出乎我意料的年轻。
  “有劳公公了。”我客气的说,示意弄月领金公公进秋舒的房间。待众人都跟进去后,我急忙退出来,甚至从头至尾未看秋舒最后一眼,独自回到大殿在厅室等金公公他们,乱絮纷纷的思路理不出个头绪来,亲手沏了一壶茶来平复心情,姑母曾教我宫里是没有真情实意的,只有谁强谁更强,笼络下人不是为了情谊是为了让他们死心塌地。任何时候要让自己保持冷静,在宫里走错任何一步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永远不要在错的时候做错的决定,修身养心就是茶之所道。
  “主子金安。”不大会儿弄月领着金公公过来,其他的宫人大多也跟了过来。我放下泡好的茶,淡淡有礼的说:“公公无须多礼,在我宫里出了这等子事,倒是麻烦公公跑一趟了,公公请坐。”我料想如此年轻就在管事局做公公的,身后怕是有大公公撑着。上人身边的红人,在宫里盘根错节的关系是得罪不起的。
  “女主子客气了,这是小的份内事。只是有些例行的话要问,不知方便吗?”金公公笑道。
  我故意显得迟疑了下,才吩咐弄月让其他人都退下,各自回去做事。众人全部退下后才对着他客套的说:“公公有话就问吧。我定知无不言。”
  “女主子请放心,奴才事喜公公带着的。”金公公四下张望了下,从怀里掏出小喜子的腰牌。
  “小喜子?”咋听金公公突然这么说有些意外,又问:“他现在在管事局了吗?”多日来的混乱让我连这些重要的细节都忽略了。
  “喜公公仍在皇上身边做管事公公,前些日刚升了总管事,所以管事局里的事现在也由喜公公管着了。小的初进宫那会儿喜公公就安排小的去了,今日出来前喜公公吩咐过小的了。”按他的说法该是小喜子的心腹,知道些事,只是从未听小喜子与我提过,心里免不了有些犹豫。
  “既是如此有劳公公照顾了。”我未敢轻信,只谢过金公公未再深言。
  “这事女主子请放心,只请主子示下奴才该怎么回?”金公公道。我抬眼看了下弄月,继而悲道:“昨日房里少了些贴身的东西,我怪丫头们没注意,尤其她是我贴身的宫女,自是少不得一顿骂。丫头心气高,怕是误会我疑她偷的了,才……也怪我不好。唉……”
  “女主子无须过于自责,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怪只怪丫头福薄。小的这就回去报给上头。”金公公作势要退下。
  “快送送公公。”眼神示意弄月送出去时塞些银票,复对金公公道:“公公好走。”
  等弄月回来,我整了整心情,准备起身去楚昭容处。问她:“怎么样了?”弄月的脸色已稍有血色,答道:“秋舒的尸体已被包走了。宫里人都回去做事了,只小卓子……”
  “让他去吧!”我明白小卓子心里的痛,只能让时间慢慢平复。我起身上前:“去锦绣宫,就你陪我去走一趟吧。”出门时看到影丫头在门外候着,那原是秋舒的差使,我吩咐:“把茶到掉。剩下的楚昭容送过来的茶叶也都扔了。”
  锦绣宫平日虽不繁荣,却也不乏生气,可今日看到却是让人倍感萧条,连树木都失了精神,耷拉在那。楚昭容出来时穿着灰色的素衣,头发简单的盘起,用一根木制的钗固定,未施粉黛,眼睛明显肿起,精神郁郁的。我挺挺的站在她面前,楚昭容有些奇怪,我冷冷的看着她说:“秋舒昨夜吊死在房里了。”
  楚昭容震惊的睁大眼盯着我,满脸诧异。我又道:“玄清十七年十二月初九发生的事,我将永远铭记在心,你因此得到的我要你全部失去。今日起我要你永远这么活着,在冷宫里折磨着,还有你的一双子女……我定要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楚昭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慌乱的摇着头,叫道:“不……不要!”
  “你凭什么不要,总要又代价的。已经过了这么些风光的年头该知足了。昨日的事情,只是个开始。”我看着她跌倒在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嘴里喃喃的说:“我只想补偿些。”
  我俯视她,眼底的不屑更显浓厚,冷笑一声:“补偿!自欺欺人罢了。”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濒临崩溃的楚昭容独自饮泣。
  “他们是无辜的,放过他们吧。”楚昭容猛然叫道。我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平静的说:“不可能。”再次迈开步子。
  “呵呵……你连秋舒都放弃了。是啊,我早该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绝情。早该猜到是你啊……”楚昭容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言语有些混乱。
  我感觉很冷,曾经最后一丝暖意被消散殆尽。先是皖妃后是姑母,再是楚昭容,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接近我都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在伤害我。


    第48章 雪战

  出了锦绣宫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未央宫,我站在门口并不想跨进去。
  “霓儿。”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转身扑进了他怀里。那消瘦的身板不复往日的温暖,我感觉不对立即退了出来,抬头撞上十五弟惊讶的眼神。五哥在他半个身位后对我的鲁莽好笑的摇着头。我看着十五弟又看看五哥,不知如何开口。
  “你们都站在那里做什么?做门神么?”陌生的男声打破了僵局。我循声看去,不远处有个面生的人,年纪不大,二十上下的样子,虽不认识,能进禁宫定是皇亲国戚。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是六殿下,我原见过几面。
  “呦,原来是有个美人儿在这,怪不得了。”这人的话轻浮得很,声音却是很特别的。我垂下眼眸下意识的朝五哥靠了靠。
  “进去吧。别站在这里了。”五哥牵起我的手率先走了出去,我略觉不妥却不愿放开,稍稍抬头,五哥很自然没有一丝突兀的感觉,十五弟的脸色变得铁青,难看极了。六殿下仿佛什么也没看见,那个生人脸色也是变的凝重起来,只一会儿又恢复了常态,玩世不恭的笑着。
  “曹婕妤金安。”曹婕妤仍是躺在床上,脚上盖了薄被,面色略显偏黄,许是长久不下床的原因吧。
  “丫头的病可全好了?年纪轻轻的可要叫我这个老太婆笑话了。”曹婕妤的心情倒是不错的样子,拉着我的手笑道:“还没介绍吧。这是我姐姐的孩子,叫月钧。”我听到他的姓氏很惊讶,月在我国是轩辕皇室以外最尊贵的姓,而且他们的后人很少,算是个神秘的家族。“这是十七皇女,霓裳公主。”曹婕妤说好,我礼貌的朝他点点头。
  “既然娘娘的娘家里来人了,霓儿今日先告退了,明日过了午膳再来。娘娘保重身体。”我特意这么说,想让五哥听到。
  “怎么才来就要走了。”曹婕妤拉住我的手。
  “霓儿明日来给你请安,娘娘饶了我吧。”我脸都红了起来。曹婕妤这才放我回去。出了未央宫我并没有直接回去,慢慢的与弄月一起信步缓行。
  “我当是乌龟呢。怎么才爬了这么些地。”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本就心烦意乱的,听到八九分像月钧独特的声音,伸出手抓了把树叶子上的积雪就胡乱扔了过去。定晴看去不偏不倚的砸在六哥的脸上,样子甚是滑稽,我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见我笑得开怀,看似稳重内份的六哥竟出人意料得抓起一把雪扔了回来,我急忙侧过身,雪球砸在弄月身上。我玩心大起不依不饶地与他对扔起来,偏扔在月钧这个始作俑者身上,在一片混乱中,月钧和十五弟还有弄月都加入了进来,只有五哥莫名的看着我们几个,我坏心眼的故意扔几个雪球过去,五哥没有躲直直接在身上,我哈哈笑开了。那时的我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些人再没有机会如此亲密,甚至成仇。我也没有料到那一日的举动牵出了多少爱恨情仇。后来我曾问过月钧,他说绝没料到我竟会有如此刁蛮任性的举动,却也因为这个意外改变了他的人生。这些都是后话了。
  “胡闹。”冰冷而温怒的女声响起。
  我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弄月面朝着我第一个看见,受惊的立即跪下地道:“皖妃娘娘吉祥。”
  我听到弄月喊出口的霎那眼皮猛然一跳。
  “母妃金安。”最先行礼的是十五弟,他的表情恢复了阴郁深沉,正是他出口的母妃二字让我计上心头。嘴角不自觉的扯了一个淡淡的笑。方才转过身几乎同时和五哥行礼:“皖妃娘娘吉祥。”皖妃自是不客气的哼了声。最后月钧行礼。皖妃平淡的说:“起来吧,无须多礼了。”毕竟是曹婕妤的族人,又是月姓贵族,皖妃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旁人不懂规矩,你们这是做什么!乱了分寸,在这里胡闹成何体统。”皖妃的话压了顶好大的帽子。
  “是儿臣们的不是,请娘娘息怒,责罚儿臣就是了,莫气坏了身子。”五哥最先圆场。十五在旁一声不响,自顾低着头。
  “主子们胡闹,你们这帮下人也跟着瞎起哄。不辩是非的。”皖妃要是追究,我是带上了,爬也是得罪人的。少不得小题大做的说她。竟掉转方向,责备下人。即无可厚非,又算是小惩大诫。宫里最常见的就是奴才带为受过。
  “娘娘,是霓裳错了。请不要责罚他们。”我平静的对皖妃。
  “你错在哪里?”皖妃略带嘲意的声音响起。我单膝跪地双手自然的放在略高的膝盖上面,并不要用卑微的双脚跪地来臣服于她,不卑不亢的说:“是我带的头自是我一人的错。”
  “想一人承担是吗?好,我成全你。”
  “母妃……”十五弟唤出声。
  “谢谢娘娘。”我抢先叩谢,又道:“不过,娘娘。宫里所有女眷都是由皇后娘娘管理的,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首。所以,请皖妃娘娘带霓儿到皇后娘娘处领罚吧。”
  “放肆。”皖妃身边的一位嬷嬷上前一步先出了声。
  “那么,嬷嬷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不是六宫之首吗?那么嬷嬷心中谁才是呢?”我抬起头说。
  “你……你……”嬷嬷说不出话来。我听到月钧口中仿佛溢出的笑声,不能回头,猜想五哥的表情该是多么的严肃。
  “退下。”皖妃终于出声:“既然这样,就去中宫吧。”
  “请娘娘允许,就霓儿去。五哥,十五弟都是男眷,月钧世子是外眷,不要惊扰皇后娘娘静养了。”我再次行礼请求。
  “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好好反省。移驾中宫。”皖妃说完就率先迈出了步。没有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我起身跟在最后。“霓……”十五弟担忧的拉住我,我微微行点头礼拉出手。


    第49章 惊鸿

  “皇后娘娘吉祥。”众人行礼。皇后娘娘看上去起色稍萎,大家一时都显得压抑。
  “都起来吧。今日来我这里有什么事?”皇后娘娘才出来就略显疲态。
  “皇后娘娘,本不想打扰您静养的。是这样的,霓裳在御花园里失礼人前。请皇后娘娘您示下。”皖妃说道。我仍是静静的听。皇后娘娘一改往日娴熟温良的态度,阴阴的看着我。
  “皇后娘娘,霓裳做错事任娘娘您责罚,但请娘娘以身体为重。”我语气温温的,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语音刚落下,皇后娘娘的脸色骤变。良久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皖妹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大过年的,算了吧。”
  “可是,娘娘。于礼不合,莫坏了宫里的规矩。”皖妃执意道。
  “妹妹不肯给我一个薄面吗?”皇后娘娘面有些不爽快。
  “是霓裳失礼了,请皖妃娘娘息怒。”我转身向皖妃行礼。今日的目地已经达到,我只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臣妾告退。”皖妃看了我眼抬头对皇后娘娘说。
  “谢皖妃娘娘。”我躬送皖妃退下。感觉到她们之间不寻常的气息。记在心头,定能有所收获。
  “退下,全部退下。”皇后娘娘猛然道。宫人迅速的退了出去。
  “娘娘莫动气,该是躲躲修身养性才是。不然这病怕是好不了。”我缓缓转过身,对她笑道。
  “你,是你做的手脚,还有楚昭容的事,都是你做的吧?”皇后指着我怒道。我走进几步,又道:“我也没料到会这般顺利。”
  “说吧,你的目地。”皇后站起身踱步而来。
  “我能有什么目地呢?”我反笑道。
  “不要打哑谜了。我知道你不简单的,昨日夜宴上就是你的手笔吧。好是狠毒,一招再无翻身余地。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向她出手?宫里不待见你的主多,只有她常去护你。真是狠毒的丫头啊!”皇后不亏为后宫之主,很快恢复了常态。
  “蛇打七寸,难道还让她养好了反咬我一口吗。我自有我的用意,就不用娘娘您操心了。”皇后娘娘的这段话我并不全信,皖妃是她为夺势带进宫的,从大国寺时的反应看来,玉甄姑母的事估计她是知道些的,皖妃神似玉甄姑母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如此看来她的心机深沉的可怕。当年的事一点不知是绝不可能的。她若存心这么说给我听,估计也就是打着推干净的意。但见她们两姊妹的相处,又让人疑惑。我又笑说:“以你的精明本没料到。”
  “是卢太医吗?”皇后问。
  “不是。一来我荐的人,你定防着,下手不益,而且太明显。二则他是外戚,却与我无关,我要拉拢他之前风险太大。最重要的是,卢太医下的方子,你定让心腹检查过。而且您和父皇的方子都要存档的,如果娘娘出事了……”我还不想暴露子谦,无论皇后相信我几分,我都不能承认。前两日起,方开始让他加重的药量,原没计划这么早摊牌。我的几分放纵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我是防他的。可还是……”
  “娘娘无须多虑。娘娘吃的一直是卢太医的药,我想试药的丫头一定也还是好的。娘娘可对?只是霓儿加了些东西在里头。不伤身的,只要娘娘还每日服用就一定可以无事的。”我扶皇后娘娘坐下,又说:“对了,娘娘。这药只有我知道是什么,所以如果霓儿有个三长两短。这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了。这么长时间连医术高明的卢太医和左院判大人都没有察觉,娘娘就不要去麻烦别人了。”
  “我如何信你。”皇后娘娘过了良久问。
  “您许是不信,可现在娘娘除了相信霓儿,又可以怎么办呢?所以就请相信霓儿吧。”我徐徐跪下,扣道:“母后,请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皇后愣了下,随即会意的笑了起来。从牙齿间并出的话:“最好是如你所说。”
  我回到飞云阁,弄月告诉我五哥来过,没等到我来就先走了。过了时辰宫门关了,男眷无夜牌就必须出去。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吐出口气。听到开门声,想是弄月摆好了饭菜来唤我。我懒懒的窝在太妃椅里。“放着吧,我不饿。”伸伸懒腰,含糊的说。没再听到弄月的声响,我不放心,转过身。
  竟是十五弟。
  “你怎么来了。”我起身面对十五弟。今日的事更让我明白了我们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小时候来的路,还是老路。”他孩子气的笑笑,我恍惚中又看到那年的他,那样熟悉的笑容。
  “有事吗?”为他斟了一壶茶。“没事就不可以来吗?”他的话又恢复了硬冷。
  我举杯给他,十五猛然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欲挣脱他的禁锢,茶杯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水。
  “他就可以,我就不可以吗?”他喉道。
  “不要这样,十五弟。”我退开两步。
  他复逼进两步,低声说:“连名字都不叫了吗?”我无言以对,盯着自己的手逃避他锐利的眼神。
  “是因为二殿下吗?”他盯着我,追问。我听他提到二哥哥,抬头看向他。急问:“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是吧。”
  他落寞的笑笑离开,留下我一人。
  第二日六宫传旨,皇后娘娘收我为义女,重回族谱。封号惊鸿。取意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第50章 任性

  这个年关父皇未再露面参加任何庆典活动,宫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之后的一月平静的出奇。凡是宫里娘娘来串门或邀请我参加殿里家宴活动的,我都客气的前往。与她们既不深交亦不得罪。我注意到中宫里的宫人几乎全换了生面孔,我诡异的笑了。我以闭门思过的原由,怂恿皇后夺了楚昭容抚养雪颐和松逸的权力,将他们送到了卢昭仪的鸢翟居。随后父皇突然下旨给三殿下指了婚,是户部侍郎江大人的二女儿。我觉得这只是个开始,想来哥哥们的婚事该一一开始了。其实几个哥哥年纪都大了,侧室都或多或少的有几房,但正室父皇迟迟没有赐婚,暗里议论的人也不少,没有大婚几位殿下就都不能封王,如今突然下了旨确是让人感到意外的。之后父皇将几位适婚年龄的姐姐分别嫁到其他国家进行联姻,并将七皇姐许给了袁将军的大公子。宫里各处紧接着又都忙了起来。
  我的册封大典紧接着就举行,还好年关刚过,大多东西是现成的,时间虽短倒也不显仓促。册封大典的日子正是我生辰。一时间我在宫里风头无二。
  册封大典后贺喜的人不少,可知晓我生辰的屈指可数。
  五哥在家宴前向我贺喜时悄悄放了块玉扳指在我手中,我怕让人看见整个晚宴都紧紧握在手心里不敢打开手来瞧,捏出了一层汗。这块扳指是五哥一直随身带着的,由来我并不知晓,对他却定是意义不凡的。如今对我也是重要的罢。
  开春后,曹婕妤的脚疾逐渐恢复,但偶有反复。我常会过去替她揉揉脚,躺的时间久了,曹婕妤的脚明显有了粗细。
  在曹婕妤的殿里多了,我遇到五哥的机会也就多。他经常带些小玩样给我,曹婕妤在,也不显唐突的。月钧经常会同五哥一起来看望曹婕妤,我只是客气的回几句话。
  宫里面最大的事公主出嫁和甄选宫女也紧张的展开了,这是最后一届的秀女甄选,皇后娘娘办的格外仔细。宫里头五年一届选秀女,凡十四以上十八以下的所有未婚女子都要参加,通过地方层层筛选送进宫,如果因为其他原因上报后允许暂不参加的必须待下一届,不然是不得私自许配人家的。而皇上五十诞辰之后就会停止选秀女了。这次选秀女的事父皇竟出人意料得交给五哥操办,五哥请了皇后娘娘懿旨让我与卢昭仪共同参与辅导秀女。卢昭仪以照顾雪颐他们为由未一同前来,我带着弄月、秋影和小灵子前往秀女们居住得关雎宫,与她们一同生活三个月。这届的秀女共一百零七人,其中不乏名门闺秀。后宫中身份最显赫的要属潘家尚书的三女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潘沫,才气最出彩得是卢昭仪得表妹秦容亦宰相秦世甾之女。还有如穆亲王之女佩於,袁将军的女儿纽,翰林学士史朝阳之女诗筠等都背景不凡。连月氏族女月乐都参加了大选,这让我很奇怪,月氏是享有特例的一个家族,可以避去参加选秀。月钧这一族,只有他和月乐,嫡出的亲兄妹,月家人丁本就不旺。我更不明白的是,月氏从来不参与皇室的争权,为何这次会有异动。
  第一日去的时候,我刻意穿了普通秀女的衣服,若不是太注意是不会认出的。正碰上翰林学士之女史诗筠和平县知府的女儿薛雪娥与潘沫起了冲突。史诗筠和秦容的样貌是这届秀女中最出色的两位,我特意注意过她们两人。至于这个薛雪娥,她的样貌并不顶好,但初见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几分熟悉的气息。她的样貌或许并无几分与姑母相识,连性格也是截然相反的,但她举手投足中就是有姑母的影子。
  “发生什么事了?”我小声询问身边的其他秀女。
  “她们三个一屋住的,潘沫少了东西自是先怀疑那个薛雪娥,就她是小户出身的,没见过世面。话说的不中听了点,史诗筠出声帮了两句。正闹着呢。也不看看对方有皇后和皖妃撑腰。谁不知宫里皖妃是最得宠的,得罪不起啊。”说话的是穿黄色装的一名秀女。打量了我一下又问:“我是冯太医的外甥女,叫悦心,有个姐姐在宫里是美人。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礼的回她:“我是福遥沙县人,叫沈莫莫。”她听后随即自顾的看着热闹不再理睬我,我好笑的摇摇头,转身走出人群,问了旁边的宫女,独自去了她们住的房间。提起裙摆在地上寻找。
  “这是做什么?穿的这身,来了也不先过来找我。”五哥的声音响起,我连忙起身,笑道:“找到了。该是这个吧。”走到她面前又说:“五哥,我就不去你那里了。我想与她们相处一段时间。”
  “你这丫头怎么总是异想天开。”五哥习惯性的皱起眉头。我伸手想抚平它一边撒娇道:“我想宫里需要些帮手的,她们对这些的态度我以朋友的身份参与更为真切些。有些人是不可以进宫的,我需要你的帮助。”五哥想了半响点了下头以示同意。
  “不过。”我才要谢五哥,他又开口:“把弄月带在身边,我不放心。”
  “都听你的。”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尖锐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我与五哥的对话。我们一起转过身,是潘沫她们都回来了,说话的就是她。刚才我在人群外,没能看仔细。猛一见,我的心一突。她就如十多年前初进宫时的潘婉儿,就如从过去直直走了过来,惊的我一身冷汗。
  五哥转过身,潘沫就认出了他,表情立刻换了过来,笑容可掬的行礼。我被她那迅速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果然是潘家的女儿。她们之间还是不同的。
  “起来吧,甭客气了。我是来带个新的秀女过来,以后她跟你们一个屋。”五哥碍着皇后的面,对潘沫也客客气气的。
  “这届秀女不是单数,怎么多了一个。”这次开口的是史诗筠。
  “有漏掉的名册,出了些纰漏。昨日刚核对过送上来的,还有一位明日到。你们大家一处住,好好相处。”五哥介绍了我与她们认识。我上前礼貌的向她们行礼,雪娥和诗韵都客气的回礼。
  “你手里是什么?”潘沫又叫起。
  “刚在地上捡到的。”我把手上的玉佩递了出去。潘沫一把夺过,指甲划了我手上一道血痕。我吃痛急忙收回了手。
  “我们刚才进来后,我看到她拾起的。”潘沫才要说话,五哥出声帮了我。潘沫虽有话要说,张了张口嘬了声没再说了。五哥背过身眼神问我,我摇摇头让他放心。
  “有些人不分是非就冤枉人,有什么了不起啊。”雪娥在旁边凉凉的说,脸上满是胜利的微笑。我心下爽快,也担心她这样的脾气。不明白这样的辣妹子身上怎会让我有了姑母的熟悉气息。
  握着手,想到这个潘沫,估计之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吧。史诗筠与薛雪娥过来主动帮我收拾床铺,我感激的对她们笑笑,和她们几个秀女的新生活就这样匆忙的展开了。


    第51章 相处

  第二日弄月也以秀女的身份被五哥送到我身边来,因为没有屋子了,别的房都四人一间,我们这挤了五人。
  “月儿,你来了呀!”我见弄月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秀绢迎了上去,帮她把包袱拿进来放在床铺上。昨日傍晚五哥借故调我出去我已经简单交代过弄月她们几个了。
  “几位姑娘暂且挤挤,过几天就是初选,初选过后屋子就会宽敞了。”送弄月来的是五哥身边贴身的公公小康,认得我的。说话对我很是客气。
  “不碍事的。”雪娥爽朗的说:“你好,我叫薛雪娥。”经过一天相处,雪娥是个开朗热情的姑娘,十六岁,比我小上一岁,我在这里报的年纪是十七。因为帮她洗了冤屈对我很要好。
  “这是柳月。跟我是同乡,一个村长大的好姐妹。”我为她们介绍:“这是史诗筠。”听到我的话,诗筠同弄月打了照面。她平时话不多,独善其身,但常常帮助我跟雪娥,典型的冷面心热,是我们几个中年纪最小的才十五,她的冷静让我大多时候都自叹不如。
  “土包子。”潘沫鄙夷的说。
  弄月有些尴尬,毕竟这里的人将来都有可能成主子,她还是比较拘谨的。我与雪娥都做了怪脸让弄月不要放心上,诗筠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康公公,这一下子多了两个人。怎么住啊!”潘沫转而同小康说。
  “姑娘,实在对不住。其他几位姑娘可有困难。”康公公道。
  雪娥第一个抢说道:“不碍事的。”我与诗筠也点了点头。康公公对潘沫笑道:“姑娘,请稍微克服几天。如果没其他事,小的先下去了。”小康退了下去,潘沫跺了跺脚,气道:“好啊!你们几个联合起来准备欺负我是吧。告诉你们最好别惹我,我是一定做妃子的,要是你们感惹我,让你们几个都进不了宫。要是你们聪明,以后就跟着我,我一高兴就让你们也封个才人或宝林。”潘沫满脸得意。
  雪娥才要冲出口,被我和诗筠拉住,诗筠摇摇头,雪娥鼓起腮帮子朝着潘沫的背做鬼脸。我们四个轻轻捂着脸笑了起来。
  第二天开始,秀女们的生活被排的满满的。早晨起来后学习形体才可以吃早膳,这段时间很长,练习来来回回的走,停,行礼,每每饥肠辘辘。休息片刻后,学习宫廷礼仪,满满一本的后宫庭训。之后用点心时间代替了午膳,我们四个最喜欢这段时间,总有聊不完的话。潘沫身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走进走出都是簇拥着许多人。由于我们没有对她献媚,她每每见到总是冷嘲热讽的。旁的人或多或少都对她有些顾忌的,对我们几个总是隔着距离。我本意并非如此,不料来的第一天就得罪了潘沫,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雪娥,不怕吗?”我担心的问。
  “我怕什么呀!”雪娥直肠子总一根筋通到底。
  “她有皇后和皖妃撑腰,谁不知道当今后宫都是她们把持的。”我试探的问。
  “我又不是什么大户家出身的。怕她什么。”雪娥的话隐隐在我心中感到担忧。
  弄月诺诺的说:“可是,进了宫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关系的是一家兴衰,要是一个不小心,会连累全家人的。”诗筠在旁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了呀。别这样,高兴点。不是人多力量大吗?以后还不知道谁比谁厉害呢。”雪娥看我们气氛闷闷的,笑道。
  “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隔墙有耳。”我连忙拉了把雪娥,诗筠亦是紧张的瞧瞧四周。我回头与她会心的相视而笑。
  “快点走了,午课时间到了。”下午有琴,棋,画的宫里师傅来指导我们。弄月只能选了画,雪娥与她一道,两人总是画得让人发笑不已。我和诗筠选了棋,诗筠的棋下得很好,我很难得才可以赢一局。连教我们的师傅都常常与她切磋,下得精彩极了。潘沫去琴师傅处了,我们几个总算耳根清静了些,听别人说她在那里弹得最好。我们还是自顾着我们的生活,窝在一处,一同学习,一同吃饭,一同挤在床上聊天。
  “皖妃真的很漂亮吗?”潘沫在外面还没进来,雪娥躺在床上问道。
  “艳压群芳。”我没有起身靠在椅桌上望着外面的月亮,回道。
  “我就不相信,她有什么好的呀。”雪娥不甘心的撒着小性子说。大家都静静的坐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莫莫你以前有想过嫁什么样的男子吗?”雪娥猛的坐起身问我。我回过身,想起了曾经也有人问过我。哑然失笑,说道:“愿得一心郎,白头不相离。”
  “就这样吗?难道就没有什么高矮胖瘦的?”雪娥又问。
  我看看诗筠,她也在冥想。雪娥推了推诗筠:“那你呢?”
  “我嘛。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诗筠温温的说。
  “月儿,月儿,那你呢。别总不说话。”雪娥趴在弄月身上,她特别喜欢弄月。
  “我都没想过,没想过嫁人。”弄月结结巴巴的说。雪娥噌地坐起来说:“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弄月迟疑了下,说:“他是要勇敢,有担当的人。温文尔雅,尊重我。”弄月单纯的说着,她不太会用华丽的词形容。我知道她想描述的是我的二哥哥,我听着听着哭出了声。雪娥和诗筠都吓着了,连连安慰我。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很快初选的日子临近了。


    第52章 白殷

  “五殿下金安。”今日是初选的日子,我们四个看别的姑娘走了大半才出门的。来得太早显得在意,来得太晚又不尊重。边走雪娥还是嬉笑打闹得说笑,我看得出诗筠其实很紧张,这样的紧张让我不明所以。她一向不看重大选,况以她的身世、她的才情要通过初选是轻而易举的,到了初选的日子她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引人窦疑。我手心微微出汗,怕的却是被人认出。弄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们三人急急转身行礼。
  “都起来吧。”待我们起身后五哥又说:“最近生活起居宫人照料的可还好?姑娘们的这些本因由我负责周全的,这段时间实是太忙,忽略了。”
  “回殿下的话,一切都好。多谢关心。”大家都没出声,我才勉强笑道。诗筠她们纷纷附和谢恩。五哥看看我与我们点了下头离开了。自从他负责秀女的事之后,父皇赐了他夜牌,可以自由出入后宫,我想起码这次总不是坏事。
  “这就是负责我们这次选秀的五皇子啊?上次送莫莫来时,我被潘沫气疯了,也没注意。对了,月儿你怎么认识五殿下的?”雪娥大呼一口气夸张的拍拍胸口才问我们。
  “额……”
  “我们的名册在送上来的时候出了点事,来之前是五殿下亲自过问这件事的。所以都见过一两回。”我急急打断弄月的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们快进去吧。”雪娥招呼着大家,并不在意。我偷偷瞧下诗韵怕她看出端倪,却注意到诗筠的神情怪怪的,根本不在听我们说话。
  不大会儿所有的秀女都到齐了,独缺了宣城的白姑娘。我偷偷瞧诗筠,听了消息后脸色更加白的吓人。因初选后剩下的人都要留在宫里的,运气好的还可以做皇子的妻室,所以别人至多以为她紧张罢了。
  参加初选选定的除了五哥还有久不出面的钥贤妃,她因病长久不在宫里参加任何活动了,我回宫后独没有见过她,今日只凭她娘娘的打扮和年纪猜出她的身份,她自也不认得我的。想来五哥为了这事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要请她这个淡性子出面定费不少周折。
  小康上上下下跑了多次,附耳与五哥说了几句,五哥眉头一紧。转身与贤妃娘娘交谈了几句,才对小康点点头,吩咐了几句。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总怕与诗筠有联系,不时瞄向诗筠。
  “初选开始,各位姑娘们听仔细了依着名字依次上前”小康尖尖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们顺着测量了脚的大小,肩宽,重量,这些都要一一记录在册。再来是样貌,要端庄。均通过者贤妃会出考题考我们的才艺。我今天打扮的有点俗气,桃红的底料,样式普通,连头发也是宫里最常见的。是怕引人注意了。又不敢太过遮掩,反倒引人窦疑招人是非了。
  各地能选拔到宫里参选的,多是经过层层筛选精挑细选。所以前两个轮次下来,并未有多少人不合格的。我的才艺在最后一个表演,前面还余两人。潘沫平时看上去只会显摆自己,此时却意外的没有抚琴,跳了一支舞。她从没在人前跳过舞,又跳的是众人中最为出色的,引起一阵骚动,连贤妃娘娘都碟碟称赞。诗筠的琴勉强弹下来,错了两节,失了准头。雪娥画的牡丹娇艳欲滴,我感觉她深藏不露。弄月的画进步不少,不失秀丽。
  我正预上前,殿外一阵骚动,声音渐响。五哥大声质问:“外面发生什么事?”
  殿门口的太监匆匆忙忙奔进来,殿里的秀女们一阵窃窃私语。
  “回五殿下的话,秀女白殷找到了。被人抛在井里,刚捞了上来。”小太监的话引起殿内一片抽气声,话音刚落诗筠身子一软,我从身后勉强扶住她。她虚弱的转过身感激的看向我,我对她摇摇头示意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
  “查实了吗?”五哥的话一贯的稳重,没有太大的反应。贤妃惊讶的捂住胸口。
  “已经查实,请殿下指示。秀女白殷的尸体还停放在井边。”殿里胆小的秀女已小声抽泣起来。
  “通知管事局的人,吩咐详细的查。然后通知内务府的人。至于秀女白殷的尸体送回乡里,好好安葬。”安抚贤妃后,又道:“今日也累了,都回去吧。落选的姑娘明日会派人通知的。”
  待贤妃娘娘离开后,我们相互扶持离开了大殿。
  “诗筠受了惊,月儿去煮杯茶来好吗?雪娥,你也累了。早点洗洗去睡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扶着诗筠坐下,想谴开雪娥和诗筠单独谈谈。我怕诗筠牵扯进来,之前她脾气过于不拘小节,我从来没有起疑。今日见她的牡丹图,我心中始终有些疙瘩,怕事有转折。此时不想让她知晓了。
  “好的。莫莫你们也早点休息。”雪娥带着东西就出去梳洗了。
  我倒了杯水给诗筠,坐在她对面。
  “莫莫,谢谢你。”诗筠捧着杯子,小声的呢喃。
  “跟白殷有关是吗?告诉我好吗?”我小心的询问诗筠。
  “莫莫,我不能说。”诗筠看着我说,有些意外我的开门见山。
  “后宫不是这么简单的地方,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无话可说。要独自面对吗?”诗筠的话让我感觉事态严重。
  诗筠沉默不语,我轻叹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我相信你的,莫莫。我可以相信你吗?”对于诗筠的话我不做任何回应,只看着她的眼睛。
  “我那日路过后院,听到声响。见是白殷跟人起了冲突。才要出声,就见她被几个人架了去,之后听到的声响,她大概是被人凌辱了,我不敢出去。那人坐在旁边看,我听他们叫他殿下。”诗筠的话断断续续,不是很有头絮。
  “他们发现你了吗?那人有没有特征?”我走到诗筠身边坐下。
  “没有,我肯定没有。他脸上有道划痕,白殷留下的。”诗筠说完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也不要再去想了。放松点,别再去想了。”我安慰着诗筠。门外的敲门声惊得诗筠一阵轻颤。我握紧她的手让她放心。
  “莫莫,我好了。你们早点去吧。”雪娥叫道。
  “就来了。”我高声回应。
  第二日,初选没选上的秀女就离开了,秀女间的气氛变得奇怪。留下的八十名秀女重新调整了房间,我们四个人都留了下来,不想分开。潘沫去了其他的房里,雪娥被调了出去,离开时哭了好大一通。以后宫人们都唤我们为小主,再不是姑娘了。白殷成了大家共同的禁忌,无人再敢提起。


    第53章 八殿下

  每隔一段时间在弄月的掩护下我都会见一次五哥,皇后娘娘也只当我是在教导秀女,来来去去的不方便,传了话免去我每日早晨的请安。除了雪娥和诗筠我也在秀女中留意其他人。但论才貌我相信她们是最突出的。与潘沫交好的秀女不在少数,多是官宦出身的世府千金。佩於的出身也不一般,不削屈于潘沫之下,脾气不比潘沫好到哪去。月乐一贯的神秘,我与她住的还算近,对她却和开始时知道的几乎一样。袁将军的女儿纽身为女子,脾性有几分男子的豪气。骑马射骑样样精通,我在心里暗暗羡慕,羡慕她话中描述的了辽辽草原。
  “五哥,潘沫绝不可以进宫。”我坚定的与五哥说。
  “此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惯了,又不懂收敛自己的嘴。不足为惧,此时除了她必定会打草惊蛇。”五哥的话不无道理,我亦是考虑过的。
  我摇摇头,说道:“这些都不要紧,甚至她这个人都不足为患。只是她是潘家的人,你没发现吗!她长得像极了年轻时的皖妃,皇上十多年来对皖妃的荣宠五哥也是知晓的。皇后与皖妃不和,此一步恐怕是为了铲除皖妃做的铺垫。为了除掉皖妃她才可以容忍潘沫的不识大体。再深一步,若是皖妃失宠了,她才可能对她下手,这样她以皇后之尊,又有姑母之情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得到十五弟的抚养权。以潘家在朝野中的势力捧十五弟做上皇位轻而易举的事,她的这个太后才坐得稳当。”
  五哥听了我的话沉默良久,忽又笑道:“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谋远虑了。不过你说得有理。但十五弟已经这么大了,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些风声吹到他耳里,到时皇后的如意算盘不一定打得响。”
  “这就要看十五弟的态度了,如果他们之间有妥协,如果十五弟有争储之心,如果……”说着说着我好笑的摇摇头:“也是猜测罢了。若真像我想的,皇后太可怕了,现在就该让子谦毒死了她,免的将来反咬一口又狠又毒。”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毒夫人心。她们窝里斗你不就坐享鱼翁。”五哥道。
  “这些猜测大胆了些,但如果有我还没想到的阴谋呢?皇后此人做事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到时整个潘家都会力荐十五弟的。若是潘沫能有所出呢?宫里相互牵制的力量就会失衡。我不放心。”我一脸沉重,又问:“对了,五哥最近见过其他皇子吗?可留意谁脸上有伤的?”
  “老四。什么事?”五哥肯定的说。
  “什么时候有的伤?他可能晚上进的宫吗?”我追问。
  “大概几日前,就是初选那天我在宫里遇到他的。脸上有道细伤,像是新伤,几个兄弟笑话开了些玩笑所以印象比较深。至于进宫的话,他府上的小妾要临盆,那是娘家的亲戚,董淑妃请过皇后旨给了牌子的。也就是那几日。”五哥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我。我点点头,大概的告诉了他一下诗筠看到的事。
  “帮我约约四哥,我想出面。这是解决潘沫的最好时机。”我说。心里已有了些念头。
  “不行,这么看来白殷的死很不简单。还不知道他的动机。敢在宫里有这么大的行动,不可小窥。”五哥立即否决了我的提议。
  “你还不能露面。这事还是我来。具体的可缓几日,我们再谈吧。时间晚了,我先回去了。”我道。五哥让小康送我出去,我怕人瞧见,坚决不肯。没料到竟在路上遇到了八哥。八哥的生母只是个美人,以前生八哥时只是个辛者库的下婢,没有亲自抚养孩子的权力。八哥总是很沉默,常常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哪个宫里的?为何在此?”我远远看到他就低头绕开,没料到平日不言语的八哥会开口问话。家宴该是见过的,怕是认出我来了。让越多人知道我就越危险,日后若是见了怕有麻烦。
  “我是这届的秀女,出来走岔了。”我仍佯装不认识他,胡乱找个理由希望搪塞过去。
  “不在关雎宫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听着八哥严厉的问话,实在后悔没有让小康送我。
  “管事局为了秀女白殷的事逐个请去问话的。我只是照着做。”我把头低下些,话却说的理直气壮。八哥不语,我不敢抬头……他灼热的眼神却分明定着我,让人浑身不自在。突冷道:“嘴巴倒是伶俐,抬起头来。”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没有不认识我的理了。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缓缓抬头,动作却是极慢。
  “沈姑娘。”听到有人唤我,我如释重负立即低下头,微转身子。
  “呦,小人不知八殿下在此。失礼了。八殿下吉祥。”来人竟是小喜子。
  我听后假意很害怕的样子把头低的更低,跪在地上,颤声道:“不知是八殿下,莫莫失礼了。殿下吉祥。”
  碍于小喜子八殿下也就放我们离开了,并未再多加为难我。我却觉得奇怪,不知八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认出我了。跟在小喜子身后诺诺的走了很长一段路,背脊仍能感受到八殿下令人不安的眼神。


    第5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么来的?”虽明知八殿下是不可能听到的,我仍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问。
  “回公主,小的是为了秀女白殷的事,奴才接了消息事有些眉目了,去看一下。”小喜子恭敬的回话。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话一出口一阵苍凉,竟回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只剩下权谋之争了。以前也曾亲手和弄月一起为他上药,他龇牙咧嘴的说要誓死效忠我,我也只当玩笑,全无利用之心。如今怕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他亦不再是当年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了。
  “奴才不敢,公主若有吩咐,奴才定全力而为,肝脑涂地。”小喜子的话仍恭敬虔诚,未免却让人觉得客套生疏。
  “我从不疑你的。不说这些了。白殷的事有什么发现?”那微微的感慨划翼而过,再度将细微的感触深埋心底。
  “有两个秀女说,白殷曾透露过自己以前是有情郎的。奴才调她的尸检报告看过,金丝已断。时间又是初选前夜,恐怕被检查的人发现,累及家人,所以投了井。”小喜子说。
  “是哪两个秀女?”我问。
  “悦心和董小谢。”我迅速的回想小喜子说的这两人。
  “悦心是冯太医的外甥女,跟在潘沫身边。至于那董小谢很普通啊。”住了些时日,所有秀女的背景我都大约了解些的,看小喜子的神情分明又不简单。“莫非……她与董淑妃可有关系?”虽是如此大胆猜想了,话出口自己都很是犹豫。
  “是淑妃娘娘父亲恭亲王外面生的孩子,去年才接进府的。名字也没有进玉碟族谱。只登记秀女的时候奴才意外发现的。”小喜子说。
  将所有的事连在一起,我大致能够了解白殷是怎么死的,这跟董淑妃还有四殿下是脱不了干系的,悦心和董小谢应该也是董淑妃一派的人,这个董小谢是万脱不了干系的。只是杀白殷的动机实在参不透。秀女中已隐约有了各家的势力掺入。
  “咔嚓……”
  “谁?”小喜子紧张的叫道,朝发出声响的树廊跑去,我疾步跟上。早已没了人影,只余下几根被踩断的细树枝和一缕幽香。
  “不必追了,你先回去,不必担心,我等会儿再回关鸠宫。”我对满脸紧张的小喜子说,他虽有疑问未多言,行礼退下。细细的闻空气中还残留的淡淡香气,不会错的,这种香味甜而不腻,很特殊,闻过一次断不会忘的。
  “莫莫,你到哪里去了?”雪娥在宫门处,看见我回来跑了过来挽着我。我笑笑,嘴里应承了句:“宫里的公公问话,耽搁了。你不是也去过吗!”边四下张望宫门附近董小谢的房间。看到她门前的少许泥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与雪娥一同回房去了。
  “哦,刚才小谢也才回来,我以为她去了呢。怪里怪气的。”雪娥憋憋嘴。
  “我也看到她了,早我几步。”我略有深意的说。
  梳洗时我借故独自出来,果不其然,她亦跟了过来。
  “小谢,有事吗?”我未回头,仍一派天真的问道。
  “惊鸿公主金安。”话虽如此,我没听到一丝恭敬请安的意思,倒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有些事不说出来是否会更好些呢?”我歪着头悠悠一叹。
  “怎么,公主想杀人灭口?”董小谢高傲的态度微微引起了我的注意,本有的杀意隐去了些。“如果是,你能怎样呢?”我笑嘻嘻的转过头,这才正眼与她对上,容貌在秀女中尚算清丽,可气质独特,让人仍是眼前一亮。
  “杀了我只是一把刀的事。可我的价值决不止这些。”董小谢认真的说。我收起笑容,问:“董淑妃是你姐姐,为何选择投靠我?”
  “不是投靠,只是合作。”小谢反措。
  我看着她,又笑道:“我喜欢跟有把握的人合作,可我也要对方有诚意。一直这样合作的话我宁愿现在就杀了你,养虎会为患。”
  “我母亲是青楼出生,也曾艳冠群芳,有了我之后被接进府,但碍于出生一直没有名分。大夫人借此处处刁难,母亲差点小产。后来母亲独自搬了出去,十几年的生活从来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那个冷血的父亲对我而言只是个词罢了。为了巩固宫里的势力,为了储位才记得我这个女儿。”小谢缓缓的说:“公主觉得我会甘心的为他人做嫁衣吗?”
  “你的母亲呢?”我只问。
  “本来母亲看到父亲来接他回去住,满心欢喜。为了母妃我愿意入宫,只为了母妃高兴。可我进宫那晚我听到大夫人和父亲的谈话,才彻底心灰意冷,死了心。”小谢的话有几分可信,我决意与她合作,后宫之中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你母亲我会让人想法接过来的,进宫伴你是不可能的。若要常见面倒还是可以的。”我顿了下,又问:“白殷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是六殿下的人,四殿下有些事握在她手上,手段激烈了些才出了这样的事。具体的我不清楚。”小谢说完,我甜甜一笑:“姐姐身上好香啊,闻过一次断不会忘的。”董小谢了然的盈盈微笑,行礼退下。
  “出来吧。听够了吗?怎么都爱偷听。”我皱眉嘟囔着嘴。


    第55章 试探

  “好姐姐,怎么知晓的呀。”雪娥笑盈盈的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下仍是一派天真的笑容,但这笑意未达眼底,那里死水一般的冰冷。
  “雪娥姐守在宫门口,特意告诉我小谢的行踪,不就是要看这热闹嘛。还有那朵牡丹,娇艳的如同滴上心头之血,太过妖艳了。”我笑道,却已起了杀意。雪娥突然跪了下去。
  我走进她,从上面看着她,琢磨她的用意。问:“雪娥妹妹这次又有什么目的了呢?”
  雪娥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里常挂的笑容,认真的说:“我原不姓薛,父亲自幼就过世了,见都没见过。是祖母和祖父带大的。祖父叫庞统。”雪娥说到这顿了下,我隐约有些印象。“祖父任太医院院判之职,十九年前潘氏德妃难产,皇子早夭,累及他老人家,祖母不愿独活,当夜上吊自尽了。一日之间我失去了两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改名换姓辗转去了平县,有些巧合才能今日进了宫。三年前意外遇到祖父的旧部,已经告老还乡的张如玶大人。他告诉我,十九年前德妃的死并不是意外,是皇后一手策划的,她当时也有孕了,德妃并非嫡出,又较皇后得宠,她怕德妃生下儿子,又在她前头抢了皇长子的头衔,她在德妃的饮食里下了慢性的毒,胎儿在出生前半月就已经胎死腹中,尸气浸了母体血脉,所以母子才会在生产时双双丧命。皇后以家人的性命要挟,祖父无奈听命,一直隐瞒皇子已死。又怕我们无辜受累,事后皇后娘娘杀人灭口,所以将事实真相写在书信里,托人保管。并以此要挟皇后不可对我们下手。平日里张大人素来与祖父不和,祖父托他,他竟义不容辞答应下来,才掩人耳目。”雪娥边说着往事,泪水已爬满脸。眼中藏不住的恨意,愤道:“我知道,选秀入宫,即使得宠,荣华再盛,要板倒皇后也是很难的。她身边还有个长宠不衰的皖妃以及身后势力庞大的潘家。望公主成全。”
  “这故事听来很动人,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她可是我的母后啊。”对于她和小谢,我心中仍有顾虑,一切都太容易了,容易的更像是陷阱,万一是别人的陷阱,一旦踏入,怕是不得善终的。
  “我本来进宫前也没有想过。那日偶然听见你和五殿下的话,我才知道了你的身份,听你们隐隐说着二殿下,打听过十年前的事,我们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如果可以联手,定然比单打独斗胜算大。公主会隐瞒身份在此也是这样的打算吧。”雪娥抬起头,坚定的看着我。
  我怒道:“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不许提二殿下。”我平息下来,突又走了过去,蹲在她身边,阴阴的笑道:“你不明白,你所拥有的优势,将带给你怎样的荣华,别说皇后,皖妃也无法比拟。”
  雪娥听了我的话,眼睛猛然一亮,盯着我。我伸手扶住她起身,笑开了,选秀时我定让她一鸣惊人,要对付皖妃和皇后确实需要一些新面孔。
  “这后宫里,沉寂的太久了,是该换换新鲜血液了。”我指了指潘沫的房间,雪娥随即了然的笑了,秀女大选前,我要将这朵未开放的花朵扼杀在摇篮之中。
  吩咐雪娥先走后,弄月和小康才从暗处出来。
  “没有旁人了吧。”我问。
  “回公主,没有了。”弄月答。
  “公主真是神机妙算。故意让她听到你们的谈话。”小康笑道。
  “不为我所用就是无用的人。她自己也已经感觉到她刻意无意提起的问题,已经引起了我的戒心。若再不乘现在先坦白,定会让我先出手除去她。下去跟你家主子说,吩咐人去调查下她们两说的可是真。再派人去找寻下那位张大人的下落。”我接过弄月递上的披坎,转过身朝房间走去。
  “是。”小康退了下去。月色中,脚微微有些坡。


    第56章 挑拨

  董小谢在众人面前与雪娥为了小事争吵起来,形成势如水火的样子,不可共存。使得小谢与潘沫越发的好起来。
  “接近五殿下。”借着乐声我附在雪娥的耳边说。雪娥疑惑的看着我,然后点点头。我对她笑笑,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听说,你找我。”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无心继续在师傅那里练习,先行告假回屋休息。才进门把屋关上,从身后有人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卡住了喉咙,说话时脸贴在耳边,吹出的气拂在耳后。语气阴郁,给人很强的压迫感。我并未挣扎,警备的斜盯着他。他卡住我喉咙的手滑了下去,停在我的胸口,又开口:“你心跳得这么快,怕了吗?”我被他这个动作激怒,不顾一切的反抗,双手猛然握住他捂在我脸上的手,向下拉了半寸用全力咬下。他没料到握会有这样的举动,有些吃痛,下意识甩开握,一时重心不稳,握狠狠的摔敲在门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这一下摔得握再发不出声音来。
  “小主,可有事吩咐?”外面立即传来宫女的问声。
  “没事,下去吧。”出声遣开宫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在颤抖。
  待宫女的脚步声渐远了,我才开口:“四哥,这样吓唬妹妹,太不应该了吧。”仍无力起身,稍一用力就传来刺骨的痛,只好坐在门边,脸上却保持着高傲的神情。
  “不是妹妹找我吗。妹妹你可真难找啊!”他一手摸着被我咬伤的另一只手。语气中藏着威胁,居高临下的楸着我,神情变幻莫测。
  “妹妹只是想跟哥哥做个交易罢了。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我笑道,强压下心里的怒气。
  “哦。”他挑起眉,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仿佛野兽嗅道了猎物的味道。
  “用白殷的死来换潘沫,妹妹手上或许有哥哥一直想在白殷身上找的东西呢。”我不敢移开半分盯着他看,他带给旁人的压力让人透不过气来。他的眼里却分明有了杀意。
  “我要的是潘家败落,为你扫去前路的障碍。至于你要的是什么我并不关心。”我说。我也明白其实自己没什么可以谈条件的筹码了,既然白殷的死他可以填平,如果我说出去,要让人相信也是很难的。到时反而有可能会让自己骑虎难下。
  他忽然哈哈的笑了,连笑也只是皮上动动,反而让人毖瑟。“成交。”他突然冒出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四哥将我抱到床榻上,说会有人联系我就离开了。他可以在关雎宫这种地方自由的出入,恐是五哥皇位最大的对手。他突然的转变让我不知怎么琢磨他,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手,冰冷冷的感觉还在,在他怀里不若五哥温暖的怀抱,死一般的冷寂,让人寒到心里,让人害怕,让人畏缩,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仿佛那样的寒意仍压迫着我。
  诗筠她们回来后,我仍是下不了床,连翻身都很困难,这才报了上去请了太医来瞧。来的竟是子谦,他检查的很仔细,骨头没断,只伤了筋骨,却也十日都不能再下地了,要在床上静养。诗筠一直陪在旁边,我也没机会与子谦交谈。
  事情却开始按着预期的轨迹进行。
  雪娥与五哥常有说笑,旁人自是看不见,潘沫却总是能碰巧撞见,我在她面前表现的仿若是因为她们日好而开始与雪娥疏远。
  “这不是沈莫莫吗。怎么不跟你的好姐妹们在一起啊。”潘沫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身边伴着小谢,与我独自坐在廊上形成鲜明对比。我不能自行行动,进退不得,也无法反抗的样子。对于她得话神情更是显得更加落寞。
  “我,我怕是不能参加大选的了。其实不会好起来了,求太医才宽了这几日……”语气哽咽了起来。故意让潘沫听到我失言泄露了自己不可再大选。
  “你不是有五殿下做靠山吗!谁没瞧见过你们窃窃私语。”小谢不屑的冷言道。
  我吃惊的抬起头,脸猛的红透了。又低下头,伤心的喃喃道:“反正也不能大选了。”豁出去的说:“每届选秀除了皇帝充盈后宫,也是皇室的大事。各位姐姐也都是知道的。皇子们也都大了,却没几个婚配的……故意拖长了最后一句,引人遐想。恨恨得投了雪娥的背影一眼,皇子们都与我们一般年纪,女人一生的依托难道就是这样吗?好朋友,哼,遇到这种事谁不是这么想,谁不是蠢蠢欲动。我才伤了脚,她就献猸。”
  “胡言乱语什么!”潘沫喝道。她语气虽凶,却是动摇了。我低下头,冷冷的扯开了嘴角。


    第57章 选秀

  关雎宫内之后的几日出奇的平静,波澜不惊的激不起一点浪花沫子。大选前三日潘沫突然消失了,关雎宫里竟没有任何声响,大家私下里虽有好奇也不敢问,这样的气氛更让人心痒好奇。平静却也只是维持了短短半日,这一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流言就像瘟疫一样止不住的蔓延开。
  “外头都是怎么说的?”我低声询问雪娥。
  “昨傍晚时分潘沫被发现跟三殿下共处一室,衣衫不整。这事还是被董淑妃娘娘跟钥贤妃娘娘一起瞧见的。这样的丑闻发生在大选前的深宫内院,少不得人受牵连。碍于是皇子以及皇后娘家的面子,还没处理。”雪娥把外面各种版本的传言全都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
  “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皇后娘娘的面子大不过皇家的体面,大不过皇帝的面子。”我要至她于死地,决不可让她翻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事情发展的异常顺利,我心里却隐隐担心。四哥在其中的作用,让人觉着他的深沉以及势力的庞大似乎在我们不知的时候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当留言传遍三宫六院的每一块砖瓦,宫里终于开始翻腾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潘沫的父亲,潘氏家族在朝中的肱骨之臣尚书潘耀安称病告老还乡。三殿下因私结朋党,被降为庶民,永世不得入宫。身边伺候的近臣全部被降罪,其管事姑姑,太监管事,太傅都赐了毒酒。她的母妃张修容已经请了旨,管教不严自请剃度出家。再没有人听到潘沫的消息,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般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但我知道她一定已不在这个世上了,父皇容不下她,连皇后也容不下她的,就是整个潘家也容不下这个带于耻辱的人存在。只是这件事却也伤害了一个我无意去伤害的人,户部侍郎江大人的二女儿江莲心已被下旨指婚给了三殿下,就待大选后举行典礼,如今从风光的皇子正妃降为了罪民之妻,哪怕就是退了婚怕也是嫁不出去的了。五哥也被牵连到,面上这事并非因为皇家的丑闻,父皇却无端停了五哥许多事务,削了他的实权。
  大选还是在三日后如期的举行,许是为了避嫌,皇后和皖妃难得一致的称病都未前来。主持的变成资历最深的董淑妃娘娘和钥贤妃娘娘两位。我因为脚伤,大选前两日就搬回了飞云阁。为了方便递消息,请五哥冒险大选前才想办法送出弄月。
  “公主,出事了。”我左眼眼皮剧烈的跳起来,小康冲进来撞在门槛上滚了进来。
  “怎么了?”不号的预感越发强烈。
  “殿下让奴才来知会公主声,弄月姑姑那里出了点事。被……被……”小康爬起跪在地上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怎么了?”我打断小康的话,急问。
  “弄月姑姑被四殿下要了去。”小康鼓足勇气一口气回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猛站起身,怒道。
  小康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董妃娘娘今日突然亲自过去的,弄月姑姑出不来,只得先参加了大选。按理是可以各家皇子大选后挑的,五殿下没能要下弄月姑姑。四殿下抢了先,殿下怕为了弄月姑姑起争执会引了是非,弄月姑姑的身份被查出来会反而弄巧成拙坏事,让奴才立马先来告诉公主。”我握紧了手,怒气难抑,指甲都深深的陷进肉里。我借他的手做的事,他反戈一击。既打击了潘家的势力落了左膀又除了潘沫,还扫除了最年长的三殿下,连五哥也处于了劣势。
  “大选的结果又是如何?”我稍平复心情问。
  “宰相秦世甾之女秦容小主,翰林学士史朝阳之女诗筠小主,平县知府薛景之女雪娥小主,恭亲王之女小谢小主,冯太医外女悦心小主和骆县的牧琴小主等六位小主被留了玉碟。另外,室大夫王若浦之庶女鱼雅小主收了六殿下房里晋侧妃娘娘,宣城洛珍小主收了七殿下房里,还有……还有就是弄月小主收了四殿下房里,晋的侧妃娘娘。”小康停了停,看我脸色无异继续道:“穆亲王之女佩於小主指给了四殿下为正妃娘娘,礼部侍郎钱癸登之女钱桦小主指给了五殿下为正妃娘娘。袁将军的女儿纽小主指了七殿下为正妃娘娘以及月氏族女月乐指给了六殿下为正妃娘娘。”
  从父皇的指婚来看,这根本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或许在大选前就早有安排的结果。我擅自揣测。似乎四哥和七哥更让父皇中意些,为太子之位铺好了路。这之中连月氏族人都掺和了进来,更显得扑朔迷离。没想听到五哥要娶正妃了,心里还是一阵不痛快。明知目前的局势已容不得我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了。
  谴下小康,立即妆扮一番起身前往皇后娘娘的中宫。
  “公主金安。”在路上突有宫人挡了路。
  “大胆奴才,公主的路也敢挡。”秋影怒斥。
  “公主息怒,奴才不敢。”我看着他,事觉蹊跷。
  “你们都退下。”我谴退众人。
  “公主。”秋影担忧道。
  “退下吧。”挥挥手示意秋影退下。
  “谢公主。四殿下让奴才在这里等公主。并把这个交给公主。”说着递上一张小纸条,行礼退下。我愣愣的看着这张纸条,再抬头已不见那奴才的踪影。
  “关雎宫。”纸上只有这三个字,苍劲有力。
  “秋影,回宫。”我吩咐。
  “是。”秋影带着众人从远处过来,应声道。
  回到宫里我谴下所有人,换了件宫女的衣服,悄悄的从后门出去。一个人独自去了关雎宫。关雎宫在大选后除了些打扫的宫人是空关着的,入选的秀女们要回家住上三日,皇上的圣旨下后才按宫礼接进宫的。父母兄妹见面都要行礼,居住的院落只可有服侍的女眷和宫里跟去的嬷嬷。我去关雎宫的路上很少有人,连平日打扫的宫女也没瞧见。宫里空空旷旷的,我在廊上寻了许久,突然朝往日居住的房间奔去。
  “公主。”弄月叫道。
  我惊喜的又奔了两步,感觉不对,停下脚步,戒备的看看四周。
  “啪,啪,啪。”四哥拍着手走出来。
  “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三个。”四哥出声。
  我仍摸不清他的目地,没有轻易出声。
  “一个宫里的三等宫女竟混进选秀之列,要是父皇知道了,不知五弟会怎样?这么件小事却出了这么些个纰漏。”四哥懒懒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想怎样?”我忍不住喝道。
  “日后你自会知道的。她可以是风光荣华的侧妃娘娘,也可以是指证你跟五弟的罪证。自己考虑吧。”四哥闲闲的说着与他没有干系的事。
  我死死的盯着他。
  “好。答应我两个条件,不要至五哥于死地,保他性命。善待弄月。”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番话的,与五哥也好,弄月也罢只是达成目地的伙伴,姑母说过,为达目地可以不择手段,该放弃的时候终要放弃些人和事才可以得到,放弃有多大,得到就有多大。
  “你没有谈条件的筹码。”四哥冷言。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只是我不一定如你所认为的那么容易就会成为另一个潘沫,就这么消失。”我扯开嘴角冷笑道。
  “成交。”四哥的决定总是出人意料。
  “公主。”弄月自责的哭道。
  “不要说了。去吧,跟着他走。以后他就是你的良人,以他为天,过你自己的日子。忘了曾经所有。”临了我还是对弄月如是说。目前的形势我又能期望她能拥有怎样的幸福呢?


    第58章 花落

  雪娥的家路途遥远,进宫前暂住在诗筠家里。她们两人与董小谢进宫的日子是在同一日,小谢晋正四品美人,赐封号樊,诗筠晋正五品才人赐封号虞,雪娥晋正六品宝林。她们三人最早入的宫。之后就是秦容等人,秦容晋正四品美人,赐封号隽,悦心晋正六品宝林,众人之中牧琴的出身最不好,晋的正七品御女。她的入宫让人意外,晋的等级也让人意外,从来没有哪个秀女出身的娘娘有如此低的品级入宫。牧琴暂住在某个并不算富裕的亲戚家,很是寒酸,我授意小谢安排了别院接牧琴过去住。因为选秀入宫算有些头面的半个正经主子了,亲戚自不肯轻易的让出来,小谢接她出来还颇费了番功夫。
  我为了在五哥大婚前避开他,躲在宫里很少出门。大婚前一日,我料他不会再进宫了才去了曹婕妤的末央宫。才踏进了曹婕妤的宫里,就遇到了随后前来的五哥,为了避开,我仍旧匆匆请辞。到了宫里五哥已经追了过来。避无可避之下我终在大婚前见了他。
  我们相对无言,只是静静的坐着。
  “没能做好,这次是我未能做好。”五哥先开了口。
  我看着他,久久回道:“是我任性了。”是我的任性毁掉了五哥辛苦建立的成绩,我不懂他的纵容,也不愿意去懂。
  我们之间仍是长长的沉默。
  “不要和四哥在一起,他太危险了。”
  “不要再教我做事了。请不要了。”我终在他面前痛苦的别开头。
  “霓儿,就当是五哥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情。”五哥的声音是迷离的。
  “五哥,请原谅霓儿做不到。五哥,请回吧。时间不早了,明日就该大婚了。霓儿会来的。”我控制好情绪,深吸口气对他笑道。
  五哥无奈的叹了声气,离去。大门关上后我望着门,第一次痛哭失声。他要说的话我明白,可是我却不能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我也明白,可是既然现在不说,此生再不会说。我们之间只是回到最早的原点。我的心仿佛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生生的疼。几年的相处,点点在心头,寒风中温热我冰冷的手掌,病榻前的相伴,每次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欢却不能去喜欢的心,这样的禁忌更是让人难以控制,含有剧毒又甜美无比。
  “你总是这样让我舍不下。”五哥的声音再次想起,充满着无可奈何。我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停不下。五哥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
  “你总是这么脆弱,又这么坚强。倔强的不流一滴眼泪,任性的撑起一片天地。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要是你呢?我的妹妹。我的妹妹。”五哥的话激起了我零落的意识。我退开他,大声痛斥:“你疯了吗?你疯了吗?我,我确实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你的妹妹啊。”我到最后似乎只会说这句妹妹了。
  五哥颓然的又退开了。
  “你终究是放不开的。”我站直身对他说,很多年前我也曾对人期望过,那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我想要皇位,亦想要你。”
  “不,不。”他的话一出口我痛苦的喊道:“我们会入阿鼻地狱的。”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了。”五哥说。
  “可是我在乎。我只要权力,无上的权力。与你只有分裂的痛,只是政治中分裂的痛罢了。”我定定的看着他,再无退缩。
  “霓儿,随我走吧。我最后次请求你,忘记宫里的是是非非,我们重新来过。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我们会幸福的。”五哥的话艰难。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是我的五哥罢了。或许是霓儿做了什么,让哥哥误会了。在霓儿心里没有什么比权力,比荣华更重要了。你我是兄妹,五哥哥莫再有不该有的想法了。”我忍住泪,对他说。
  五哥看着我半响,无语的退下。门复又关上的一刻,关闭了我的心房。
  与我的自怨自艾形成强烈对比,宫里到处喜气洋洋,除了几位新娘娘入宫,七皇姐与袁将军之子的典礼最早举行,四哥,五哥他们几个指婚的皇府中也接连办了喜事,我辗转在各家府中参加庆典,麻木的看着五哥与新嫂嫂靖王妃行礼入房,每一日似乎都吹打热闹,极尽奢华,但这样的热闹似乎又都与我无关,我像泄了气失了目标,提不起一丝力气。五哥受此事牵连在宫中做事格外小心谨慎起来,除了办事就回到府中不与其他大臣牵连,外人都道是新婚夫妻恩爱,我的心麻麻的钝痛。身旁离了弄月,仍会不习惯的对着秋影唤弄月的名,秋舒,弄月,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我开始一寸一寸的消瘦下去。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我低吟。“你这又是何苦?”子谦轻叹。
  “你来了。”我勉强的朝子谦笑笑。
  “臣来给公主请平安脉的。”子谦拘礼道。
  我伸出手,又转过头看满庭院的草木,在这一串的庆典之后,时节已然入秋。我的身子每入秋冬寒气渐盛,咳症就起。子谦每隔几日就会来请平安脉。我总觉得或许他已瞧出了我与五哥的奇怪,才常常来陪我。
  “既然想他,为何在这里折磨自己。你们,还是有机会的。”子谦的话卡的我愣住。
  我惊讶的瞧着他,然后摇摇头:“是我放弃了,就如当年…”我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后悔过,所以不愿你再经历。很痛很苦很难。”我一阵咳嗽,没有听到子谦的话。
  “你说什么?”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问。
  “没什么,我有一消息,公主听了许会高兴些。”子谦请脉后收拾用物边说,岔开了刚才的话。
  我转回头只看向他未有兴趣的言语。
  “瑞王府上的月娘娘梦熊有兆。”子谦的话却是让我意外,心中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意。
  “谢谢你了,子谦。”我真心道谢。这两三月里,在我身边也只有子谦隔三差五的关怀是那样熟悉。
  宫里除四哥即如今大婚后的瑞王前些日曾有位小妾产过一女,几日后早夭了,其他几个成婚纳妾的皇子都还未有所出。弄月有喜后,虽是侧妃,各宫的娘娘们多有关慰。我极力克制自己,每次子谦前来从他这探听点消息,不敢亲去。我日日在闺房中弹琴练曲为孩子打些衣物来打发时间。对于弄月未出世的孩子渐有了不一般的心意。
  她的孩子意义越是不凡,我每日就更多一分不安。听到她平安的消息,就是我最大的宽慰。
  可惜,弄月的孩子始终没有保住,我织好的肚兜也没有了送出去的机会。弄月按宫礼进宫给董妃娘娘请安,离宫的时候路上离奇的跌进了池里,救起后已然小产,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几日才被救了回来。
  我终抑不住怒气,请旨出宫直闯四哥的瑞王府。去的时候,四哥在朝里还没回来,我存心未对瑞王妃知会,一路上抓了个宫女直闯了弄月屋里。弄月难掩的憔悴,两个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脸色黄黄的,未多加整理仪容,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来人,人呢?都给本宫出来。”我看到弄月的样子怒喝。一个嬷嬷模样的人急忙从屋外迎了过来。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奉承道。
  “你是这里的管事嬷嬷?”我语气稍微缓和些挑眉看着她,又说:“人呢?伺候的人呢?”语气越渐凌厉。
  “回主子,奴婢是西院的管事嬷嬷。不知小主子是哪位王爷府上的。”她瞧我年轻胆大了几分。
  “本……我不是哪位王爷府上的。”我忍住气冷笑道。
  嬷嬷听我这么说,挺起了几分腰。带有势力的表情代替了原来阿谀奉承的嘴脸:“这位小姐,这里是瑞王府,不是可以随便闯进来的。”小声嘀咕了句:穷人家的亲戚,没家教。
  “放肆。”我怒目而视。
  “哦哟,这里可是瑞王府……”她的话已不耐烦。
  “公主殿下。”随宫出来的宫人这才赶到,跪在屋外。
  “奴才不知公主驾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嬷嬷立即跪扒在地上,脸变的菜绿,不停叩头。
  “来人,给本宫把这个奴才夹起来。”我喝令。吩咐影丫头和秋犁服侍弄月起身。我吩咐秋犁去煮些粥水,外面几个偷懒的丫头听见动静已经围了过来,耷拉的头。
  “给本宫滚进来。”外面几个丫头没人敢踏进来。
  “仗棍。”乱棍打下丫头哭喊着半爬进来,嚷着公主饶命。
  “惊了公主,小心狗命。”影丫头喝道。几个丫头惊吓着乱哭又不敢再喊低声抽泣。
  握住弄月的手,轻声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公主,是奴才不争气。”弄月的声音虚弱的仿如遥远的国渡飘来,随时会消散。
  “想好怎么回话了吗?这事是谁干的??”我制止弄月起身,坐直身子冷冷的对身后的嬷嬷说。
  “奴才,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嬷嬷颤道。
  “奉谁的命?”我又问。
  “是……是……”嬷嬷犹豫道。
  “给我仗嘴。”吩咐宫人。宫里的奴才都受过训,仗起嘴来的力道不轻,没几下嬷嬷的嘴就渗血肿了起来,旁边的丫头噗噗抖个不停。
  “想好怎么答了吗?”我挑眉问道。
  “公主绕命,是瑞王妃娘娘吩咐的。”宫人一放手,嬷嬷立即摔在地上。
  “禀公主,瑞王妃娘娘求见。”宫女上前请报。握着弄月的手感觉到她剧烈的抖了起来。
  “不见。告诉她拨人过来,不然这事我就回报给母后,看她当是当得起这个瑞王妃么。”我冷声。轻轻安抚弄月。弄月如今的模样让我心猛的疼了起来,必是吃了她不少苦头才会如此惧怕她的。
  “禀公主,瑞王妃娘娘再次请见。”宫女不多时去而复返回道。
  “滚。”我只丢下一句,再不答理,与弄月轻声说了几句。慢慢的弄月安抚很多,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命秋犁留下照顾,我在书房候着四哥回府。
  “当日的承诺,你就是这么做的?”四哥回来已经是灯火阑珊时,我坐在椅上,连灯也未点。看到他踏进来,我冷声问。
  “有何不妥?”四哥回府时应已听到下人回报了,并无意外,看不出喜怒的说。
  “好,真好。整死了才好。两不相欠,这活证没了,我还怕你吗?”我反笑道。
  “府上的事我一向不过问。”四哥点起火折子,难得解释了句。
  “一国之君当无戏言,如此无心连几个妻妾都管不好将来如何治理国家。怎有能力争储?”我的话超越了我可以说的范围,为了弄月也只好豁出去一试。四哥听到这句话眼睛如苍蝇般盯住我,锐利难辨。
  “以后我会上心的。”四哥忽的收回目光,说罢离开房间。
  我失了全部的力量瘫在椅上。每一次的对持都是那样的没有把握,让我煞费精力忍住退缩的念头。
  “公主,东西准备好了。”秋影按着吩咐进屋回报。
  “宣瑞王妃见。”她不是要见我吗?我倒是要会会她是如何厉害的角色。“记得就她一人进来。”
  瑞王妃很快就过来了,长的标致美丽,瓜子脸柳眉腰,端庄细腻的容貌典型出于最正统的皇室血脉。按理我该行半膝礼或不是正式场合的家礼,她是我的嫂嫂。我却只是坐着,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倒是瑞王妃先开口了:“公主这样闯入府中怕是不妥的吧。”
  虽是年轻,上来就是兴师问罪,果然师正统出身的皇室作风,我冷笑一声。
  “你,你莫要以为皇后娘娘撑腰就如此蛮横,我定要回了皇后娘娘去,让她给今日一个说法。”瑞王妃怒道。
  虽然一定是个狠角色,毕竟年轻缺些历练沉不住气。
  “既然瑞王妃这么说了,本宫自当不负蛮横二字。更不该辜负瑞王妃的美意。”说着示意小灵子小五子把瑞王妃摁住捂上嘴,她没料到我竟敢在王府如此做先是一惊后奋力挣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完执起秋影递上的药朝她嘴里灌了下去。挣扎中药撒了许多在身上,待最后一滴药灌下,我退开几步厌恶的看着地上狼狈的人,此时头饰撒落一地。
  “你可以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可是七出中若是无后罪可是很大的哦。无论你出身多高贵一样逃不掉被休弃的命运。你父王会继续扶持你们吗?他为你们打下的江山,最后却是其他人生的孩子继承?他日所有的妾室都有可能会超越过你的枝头。仔细想清楚,你是个聪明人。”我的话每一个字,瑞王妃的脸就越发苍白了下去。
  小五子他们一放开瑞王妃她就瘫软在了地上。
  “四哥已经回来过了,不知王妃可见到。我做的事你也不必告诉他了。妹妹的话就到这里了。”丢下药碗我携众人摆驾回宫。这药是子谦从皇后原来药方里提炼出的几味可以至人不孕的药。是种慢性药,除了可以暂时止痛缓解头风,渐渐连服几月就会永远失了怀孕的可能,偶然服食只是短时难已受孕,我不过吓吓她想让她安分些。若是不得教训自不会如此简单的。


    第59章 危机

  她们几个新娘娘入宫后也颇得几分恩宠,其中最为风光得就属秦容,侍寝后晋婕妤,不久破格升了充容居潇湘阁,她的得宠我并不放在心上,侍寝后的晋升理所当然,短时间内破格晋升却定要招人嫉恨的,虽有卢昭仪有心扶持,如此未站稳脚跟就得罪了众人,以后的下场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卢昭仪是个稳重的人,对秦容却有点急功近利了。雪娥和小谢也分得些龙宠,雪娥侍寝后晋美人,赐封号胧,正是居住在潇湘阁的左殿。小谢晋婕妤,住在赵充仪蓬莱居的左殿里。悦心侍寝后晋才人,平平庸庸的未有什么作为,我料她的性格也难成大事。一同进宫的只有穆琴和诗筠尚未侍寝,我与诗筠偶有来往,隐约感觉她似是无意承宠。白殷的事情之后,诗韵更显消沉。
  听子谦传来的消息弄月的病已有了起色,我只托他尽力调养好弄月的身子,万勿让她断了子孙源。
  与小谢在御花园里巧遇,往日人前从无来往,我也只做是不识远远错开,谁料小谢竟让贴身侍女追来请见。
  “樊婕妤娘娘为何事如此紧张在此处请见本宫。”众人退下后我凉凉的问。
  “请惊鸿公主不要见怪,小谢明白不该打扰。只是……”樊婕妤难为的拖长了尾音,我随即了然的说:“本宫明白了,为何如此着急呢?避其锋芒莫在根基未稳前宠贯后宫,树了敌。娘娘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个中道理呢。”
  “公主说的是,小谢心急了。”她似又犹豫,挣扎几分又道:“隽充容有身孕了。”
  “秦容有孕?”樊婕妤的话如平地一声雷,扰乱了后宫一池的平静。我不放心的又问:“消息可确切?”
  “该是万分可靠,不会错的。”她说的斩钉截铁。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会去诗筠住的听雨楼坐坐。”我也不好再问什么,大庭广众的地儿不宜与她久叙。
  才抬手招下人过来,想想不放心又对小谢附耳嘱咐道:“孩子未必生的下来,你不要太紧张了。自乱了阵脚。”这话本不想说,细细一想,若是秦容生下孩子,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给卢昭仪加了大大的砝码。储位之争一旦有了定数必是要有轩然大波的。小谢会如此紧张定是入宫前有什么交代,危及生命才会这般失了方寸,毕竟不在宫里长大,险恶争斗不够如鱼得水。小谢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招了侍女回宫去了。
  我留在庭中思量着秦容有孕的事,秦容家本就家世显赫,当日若除去潘家后宫中的极高位分,单论出身不比潘沫差了分毫,卢昭仪也算宫里的老人了。父皇自楚绣屏的双生子后已有多年后宫未再有所出,秦容的这个孩子会给整个后宫带来怎样的变幻如今谁也不得而知,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
  突想起弄月早夭的孩子,我忍不住犹豫了。只是个未成形的孩子,幼子无辜,也许是无害的吧。叹了口气,我起身继续前往曹婕妤处,思绪却飘了老远。连新进宫的小谢她们都有了封号,曹婕妤资历最深又育有皇子入宫后位分却从未上迁过,连封号也是没有的。这没了封号硬生生的就比同品级的嫔妃低了半截去。争储的路上五哥的路远比想象的更要难上些许。胡思乱想着竟在末央宫门遇到了五哥夫妇。曹婕妤的贴身任嬷嬷已迎在了外面,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五哥五嫂好。”我行了礼,还是第一次进距离细致的看到五嫂,虽没有瑞王妃长的艳美四射,却有种让人难言的圣洁光芒,是那样温柔淡定,如不食人间烟火,让人生不起任何厌恶之心的女子,五哥与这样的女子定可以幸福美满,子孙绕膝的吧。想到这我的心竟微微的泛起了酸,酸透了整个心。
  “妹妹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五哥的话在我听来言不由衷,有几分刻意的回避。
  “瞧我,是妹妹疏忽了,该恭喜一声靖王、靖王妃娘娘了。”说着又行了礼。
  “我说怎么都不进来呢!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五哥伸出手想扶我,触及衣袖如烫到般刹的缩了回去。我心里一痛更是一寒,正尴尬着曹婕妤扶着宫女走了出来。
  “母妃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回里屋吧。”五哥忙迎了过去。
  “你们几个孩子,不进来,只好我这个老婆子出来了。”曹婕妤打趣道,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是媳妇疏忽了。”靖王妃恭顺的行礼。
  “都进来吧。”曹婕妤看到靖王妃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满面春风。
  “既然兄嫂回来了,霓儿以后再来叨扰娘娘。”看到曹婕妤如此高兴想来这个媳妇该是很合她的心意,与五哥能够举案齐眉吧。
  “瑞王爷吉祥。”回去的路上竟又在御花园遇上了四哥。我心绪不佳不想见他,绕了几步始终躲不开,干脆迎了上去。
  “听不出妹妹半分诚意,不愿见哥哥呀。”他不置可否的话,听不出意思。
  我去了虚浮的笑,淡漠的说:“是四哥多虑了吧。”
  “果然没有小瞧呢。”四哥又近了一步。
  “四哥的话霓儿不懂。”我直直的未退。
  “佩於可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亏你想得出。”四哥说到此忍不住嘴角扯了扯。
  “霓裳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只望四哥记得当日得承诺。”我提醒道。
  “你到底是为了弄月那丫头还是为了那个靖王呢?”瑞王的话近乎自问。我只当没听见,未回话。
  “只要霓儿觉得值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劳四哥费心了。其实霓儿也很是奇怪,四哥怎么就会是下人口中亲和的主儿。怕是没见过真面目吧。”我对上他的眼针锋相对。
  “好厉的一张嘴。”他眼中有着我不熟悉的光芒。仿佛在欲望与绝望之上。“最好是如你所说。”
  “隽充容有身孕了。”我借势上前轻声道。
  瑞王听后皱了皱眉毛:“不是时候。”这句话隐含着一场血雨腥风。
  “霓儿告退了。”谈话间我们就决定了一个尚未成形孩子的生死。这样的我连自己都感到害怕,脸上却依然笑厣如花。


    第60章 分裂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十五弟略带偏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先回宫里去。”立即谴了宫人退去。对十五弟的话有些恼怒,转身前努力隐去了自己的愤怒:“不明白殿下您说的什么?殿下还未行弱冠礼,也并未有册封,怎么也该行礼请见皇姐。你母妃可是很在乎的紧。”最后一句更是略带嘲讽之意。
  “你选了瑞王是吗?”十五仍是固执道。
  “我的事不劳十五弟费心。”刚才御花园内与瑞王交谈想必让他瞧见了,我也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推委。
  “你竟真的跟了瑞王,五哥说了我还不信。”十五喃喃低语,满脸深受打击。他的话却让我心中一惊,追问:“五哥?五哥与你说的什么?”
  十五弟抬起头盯着我,还带些幼气的脸有着超越年龄的痕迹。“潘沫死了以后,我去找的五哥。他说你不再会助他了,我起初不信,这些年你与他那么要好。”十五弟的话让我吃惊不小,他们之间定还有事瞒着我。我盘算着套他话,对他说话也温和些余:“景容,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独自入了大国寺,死了二哥,投靠了五哥。不是吗?”十五弟突然狂暴的口不择言。
  “闭嘴。”我狠狠的抽在景容脸上,响亮的声音和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提醒了我刚才发生的事的真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与五哥好,也可以跟四哥。就是这么对我。”十五弟偏了头没有抬起,声音渐低了下去。
  我少有的缺了自制力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连日来的变化让我心力交瘁:“好,我告诉你。这一世我轩辕霓裳跟任何人也不会跟你一起。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敌人。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去问当年谁让我在那个年龄失了哥哥的蔽护。我根本不稀罕什么皇位。不该有你,没了你我哥哥不会死。这一生我决不会让你坐上皇位。”
  景容没有再说话,一直偏着头转过身离开,步伐越来越快,直至奔出了我的视线。
  宫里这么多人,可以让我失控的只有景容,他是那么的像二哥哥,我总是忍不住的说出心底的话,将我的懦弱,我的伤心,我的感情暴露在他面前。我茫然的站在那里,维持着景容离开时的方向。
  “公主,皇上宣您过去。”秋影语气谨慎。
  “不要惊动旁人了,就你跟我过去。”弄月离开后,我失了可以说话信任的人,宫里头总是需要贴身可信的宫女,秋影这些年经了历练,比以前要稳重厚实许多,我有心培植。
  “是。”秋影将手上的坎肩为我披上。
  “皇女霓裳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父皇招我过去的是乾坤殿的偏殿,上朝后招近臣议事的地方,这怪异的安排让我心生戒备。
  “起身。”父皇埋首在如山般的奏折中,并没因为我的到来抬起头,他这样更让我窦疑丛生。我起身,垂立一旁。
  “那日,你跳的舞是怎么会的?”父皇沉默良久,冷不防的问。
  我正在思量父皇招我来的用意,父皇如此一问,我一愣,忙回道:“回父皇的话,自小看母妃跳舞,喜欢极了,所以一直琢磨着跳。”姑母在父皇心中到底是如何特别的存在,自我发现皖妃的得宠可能与姑母有关,我细细盘实过宫里每一个荣宠过的嫔妃娘娘,定有一处与姑母特别相似的,越是相似荣宠就越是长久,让人越是嫉妒。母妃与姑母张的无半分相似之处,只是这舞,可追其一二,宫里已没有人可追其左右。只是无人见过姑母的舞,那才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柔弱无骨。
  “跳的很好。”父皇语气淡淡的。
  “谢父皇夸奖。”我立即跪下行礼。
  “选秀的事到底是怎么了?”父皇说话时抬起头盯着我,眼神锐利让人心里一惊。
  我反复考量父皇知道多少,从何而知。迟迟无法回话。
  “不要多想照直说。”语气渐见凌厉。
  “回父皇的话,霓裳只是想给父皇些惊喜。可惜最后时刻受了伤没能如愿进行。”我将早想过的答案回于父皇不知可否蒙混过去。冷汗已从背脊滑落。
  “哦。什么惊喜?”父皇似是饶有兴趣的问。
  “回父皇,其实女儿去时是教导各位小主舞蹈琴技的,又怕以自己的身份去了,各位小主不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女儿只是想挑选最好的几位小主一起跳霓裳羽衣舞,可惜最后竟出了意外,伤了腿。请父皇明鉴,当女儿挑选好几位小主时,女儿就表明身份了。”我赌小谢她们可否相信,她们助我度过这次危机了,我就会给她们想要的荣华。
  “可否告诉父皇是哪几位娘娘啊?”父皇果然还是抱有疑问的。
  我盈盈一笑:“可否请父皇给臣女一点时间,臣女还是想请父皇看到那支舞的。到时父皇就知道是哪几位娘娘了,不是更有新意。”
  “好啊,霓儿长大了。父皇就等着你,下月是皇后的生辰,朕等着看。”父皇豪爽的笑道。此时的父皇如父亲般亲切的模样,让我恍惚。


    第61章 家常

  诗韵住在张修容的听雨楼,张修容自请出家后,那里只有诗韵住着。对于她的脾性到是让我放心不少,免了被人欺负。听雨楼位置比较偏僻诗韵又未有侍寝过,平时少有人来往的。我只带了小五子和秋影来,外面就两个丫头在打扫。
  “诗韵。”她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书,我轻声唤她。
  “是公主,公主金安。”诗韵放下手上的书卷,急忙行礼。我拉住她硬是不让她再往下去,啐声:“你怎么也这么见外,这里没有别人。再是如此我就不理你了。”
  “礼不可废的。”诗韵略显难为的低声说。
  我拉她坐下,笑说:“那以后没人的时候,就罢了吧。说不定以后人前该是我给你行礼了呢。”
  “这怎么能啊。”诗韵算是同意了我说的。宫里贵嫔以上的才是上位的夫人,我见了也要行礼的。其他以下的都是些低品级的,正式册封为有封号的公主后见了她们是不用朝她们行礼的。各位皇子成家封王后也是一样的,除了母妃。
  我笑笑顺手拿起她正在看的书,问:“你宫里其他人呢?”刚才瞧院子外有两个宫女,进来后身边只有一个宫女服侍着。按理进宫时每位小主都有一位嬷嬷四个宫女两个太监,按品级不同各有增加。
  “她们啊,我这里用不着这么些个人。就我一个人,够了。”诗韵虽是大家闺秀出身,性格格外温顺的,甚少看她激烈的举动,那次为雪娥出头已是让人刮目相看的事了。
  我不免想到当日二哥哥殁了之后,飞云阁中众人争相离开的事,动了气,劝道:“妹妹,这里不比家里。我知道你未必有争宠的心,可是你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应该明白你一家的荣辱兴亡也只在你的一瞬间。既然入了宫封了妃,昨日之日不可留,一切的念头就要断了。你的温柔与仁慈只是为了皇上,对于其他人这些可能就是埋葬你的利器了。要学会争,学会抢,学会守。若是不争可避家人受牵连,也是好事。可若是无宠,却避无可避到时就什么都晚了。你才如此年轻愿意就这么过去了吗,让时间在这里凝固住。”我看诗韵没有什么反应,静静的听着,又道:“我也羡慕啊,史大人与夫人恩爱几十载,只纳了一位妾室,委实让人羡慕。霓儿一生愿望也不过如此。只望不要老来无依也就可以了。”
  “妹妹的话是为我好,妹妹心里明白。可是……那里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诗韵话不再说下去,她的隐忧不在此吧。以她的性格将来若是出家也不会不可忍受的。
  “小主,樊婕妤娘娘求见。”宫女正好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对小谢的到来,诗韵有些莫名,还是客气的让宫女请她进来。
  “见过公主,公主金安。”小谢行礼道。
  “莫多礼了,樊婕妤。”我客气道。
  “参见樊婕妤娘娘。”诗韵依礼对小谢行礼。
  “快免了,叨扰了。”小谢扶了把诗韵,对于她所做出的善意,我亦心领神会只笑不语。
  “妹妹,是我让樊婕妤过来的。是有件事要请两位好妹妹帮忙,下月就是皇后生辰了,望姐姐们可以与我一起排支舞蹈,我可是在父皇面前下了死誓的。”我话里有话的说。
  “公主既然开口了,又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臣妾自是要出份力的。”樊婕妤立即就答应了下来,语气不卑不亢。
  诗韵不好推托,也就答应了下来。见她们两人都答应了,我借口有事起身离开了,出了门缓下脚步,果没几步樊婕妤就跟了上来。
  “秋影,你们两人跟在后面。”我遣开下人,樊婕妤也将下人都遣开些距离。
  “本来不想在外面说的,诗韵无心,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我是怕诗韵会让人利用,最后还是不愿在她面前多说。
  “臣妾明白。只是不知公主有何意。”樊婕妤问,今日见她已恢复了常态,不若昨日那么着急。小谢脾性要强,意志坚强。她与雪娥更适合宫里的生活,经过历练必是可成大事的。
  “姐姐在什么时候知晓本宫身份的,若有人问起照实回答就可以了。好好排好这支舞,娘娘要的荣华就都来了。本宫定不会食言。”
  在这个时刻,诗韵避宠,雪娥我有心再护她。让小谢冒尖,间接让董妃与卢昭仪先去斗上一斗,好保全我的实力。
  “公主有心了。”樊婕妤又与我聊了几句就告辞了。我带了秋影去潇湘阁拜访雪娥。进宫门时与隽充容打了照面,她的面色有些不寻常的白,厚厚的扑粉掩盖的很好,不仔细瞧很难察觉。她很有礼,进退适宜,典型的大家闺秀。在关雎宫时她是最孤僻的,不喜与旁人就纠缠,独善其身。我注意到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很奇怪,见到我眼神闪烁不定的引人疑窦,我瞧着也有几分眼熟。
  雪娥这里比诗韵住的听雨楼热闹许多,我制止宫女通报,雪娥正在看棋谱。连我近身了都没发觉。
  “敏敏,给我拿个手炉来。”雪娥头也没抬,轻声吩咐。
  我示意宫女下去办,接过毛毯给雪娥盖上。雪娥才觉得不对抓住我的手抬头看来。
  “妹妹来了,怎么也不出声。”雪娥高兴极了,拉我坐下。众人中只有她还是与我很亲近,不拘小节的样子。
  “谁叫你看棋谱也能看的这么入神。”我取笑她。
  “还不是皇上爱下棋,我也只是闲来无事瞎琢磨。”雪娥不好意思的说。
  “还不好意思了呢。我还不知道你,那么爱热闹的人,诗韵看书我还不奇怪,你坐下来看书可就让人纳闷了。”我不依不饶的说。
  那个叫敏敏的宫女端着手炉过来,我们暂断了谈话,替雪娥安置好。不解的问:“这才刚入秋不久,妹妹怎么已经开始用手炉了?”
  “留下的旧疾,天一冷身子就不好。”雪娥不愿多说,看她的表情这段回忆定是不快,结好的伤疤我无意去揭,岔开话题正色道:“今日来也确实有事,不知姐姐现在的身体可否与妹妹一起排支舞,下月是皇后娘娘生辰。”
  雪娥犹豫了一下,笑说:“你这么说了自有你的用意,我不碍事的。”
  我想了想又问:“隽充容最近可有不同之处?”
  “隽充容吗?没有什么不同啊。皇上最近也不是常招她,她平时只呆在殿里头,不大与其他娘娘走动。”雪娥想了想说。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到是你的身子,时日还长,这场仗可不会速战速决的。”我不自在的笑笑,却想起那个隽充容身边的宫女,便是叛徒秋犁。当年她年小,如今轮廓成熟许多,一时连我也没认出。
  “公主怎么了?”雪娥不安的问。
  我回过神,自知失态。笑说:“没事。”
  我靠近半个身位,轻声说:“万事小心。”也许是雪娥与我相似的身体,对她有亲近几分。一到天气转凉,咳症起时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感觉。
  “多谢姐姐了。”雪娥应下。
  “对了,我与你也下一盘棋吧?”我提议。
  姑母也教过我下棋,只是时间不久,学的不算精进。这一对弈,我们两坐了整整一下午,干脆用了晚膳才走。互有胜负,先是我胜多,雪娥对棋很有悟性,举一反三,没多久我就节节败退,缴械投降了。


    第62章 设局

  皇后生辰的家宴上我思量再三,最后只在一旁抚琴,小谢如我预期般一舞成名,众人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父皇拍手大赞樊充媛的舞倾国倾城众人才如梦初醒连连附和。皇后连忙吩咐宫人下旨贺樊娘娘晋充媛之喜。我在旁得意的笑了。
  弄月还是没能来,我有些失望,盼着她早日康复。瑞王妃看到我的表情很不自在,我只略有深意的看着她的腹部,有一日她若发现我是吓她的,怕是要把我挫骨扬灰方可解心头之恨。
  考虑诗韵无意争宠,我安排她的部分只如绿叶衬托。如今有小谢和雪娥从旁协助,我并无意强迫她入这是非之地,或许平淡也是另一种幸福。
  “如今各位新进宫的娘娘里樊娘娘已压过众人一头,本宫在这里要给樊娘娘先道声喜了。”家宴之后小谢连连承宠,风光无限,没几日又晋了修媛。我故意隔了几日才上门拜访。
  “该是小谢要谢过公主栽培才是,若不是公主肯给小谢机会,小谢断不会有今日。”家宴之后,小谢对我日益顺从,这次我只是给了她一点甜头,她心里明白。我也喜欢她的聪明。小谢说着作势要行礼,我连忙拉住她,笑道:“娘娘客气了,本宫什么也没做。是娘娘天资过人,定不是这池中物。本宫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小谢进宫时日尚浅,能有今日,也要谢谢公主的提携。”樊修媛连连晋封后本该迁出旧宫入住主殿,如今却还住在这偏殿里。
  “自家姐妹莫客气了。”我道。
  “公主前日送来的酱菜,小谢很是喜欢。”闻言,我与她心照不宣的笑了。酱菜是明间小食穷人家为防腐败腌制,所以必咸,意乃避嫌也。
  “你们都下去吧。”小谢遣了所有宫人退下,我抬手示意秋影一同退到外面候着。与她坐到厅窗旁。
  “隽充容的事?”小谢问。
  “不急。家宴至今,皇上连连招你,其余只是招了雪娥和董妃娘娘。她还能沉的住气,只因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王牌。这次不但要她失了这张牌,还要她哑巴吃亏自己吞。”众人虽退下去了,我仍尽量压低了声音。
  “走,陪我到雪娥宫里瞧瞧吧。她该等候多时了。”结束了谈话,我与小谢笑说。
  “呕……”小谢才进潇湘阁突然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我惊慌的大声叫道。
  “快去报与皇后娘娘,宣太医来。”雪娥听了宫女报已迎来,才到就见小谢如此。她这一叫宫里大多人都听见了。
  “不碍事的。这两日胃口不好,精神不计罢了。莫小题大做了惊动了皇后娘娘。”小谢极力阻止,神情闪烁。
  雪娥仍不放心,劝着要宣太医来瞧。小谢推诿不适回宫休息,我们不好强求,叫了两个宫女一同送回去。
  “樊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也不肯宣太医。”雪娥嘟囔着嘴。
  我神秘的笑笑:“笨丫头,也不是姑娘家了。你这位修媛姐姐大概是有身孕了。看来修媛这位子也做不久了。”
  “我以前跟她在关雎宫有不快,这往后……”“雪娥哇哇叫了起来。
  “她还不知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趁现在多巴结她不就是了。”我拉过她,让她小声些。故意张望四周。
  “站住。”雪娥突然大喝。
  “死奴才,听去了多少?”雪娥厉声问。
  “娘娘饶命啊。奴婢无意路过的。”那宫女将头贴在地上惊恐的回话。
  “什么无意。好大胆子,还敢顶嘴。来人,给我掌嘴。”雪娥刁难道。入宫几月,雪娥把宫里的这套踏低扶高的本事学的剔透。
  老嬷嬷下手的力道很干净利落,几个巴掌打上去,听上去砰砰力道实足却不见任何红肿破皮。
  “住手。”等她被打了十几掌,我才出面制止。劝道:“娘娘的气也出了,就这么算了吧。她毕竟是隽充容宫里头的人,俗话说打狗也看主人三分面。”压低了声,恰能让那宫女隐约听见:“再说,我们在宫门外说话,她听了去。硬要追究起来,论不起谁错的。人家有卢昭仪这靠山,出了气也就是了。”
  雪娥咬咬牙,矮过秦容一截,略有不甘:“公主说的是。放了她就是。可现在放了她……”
  我了然的轻拍她的手让她放心。亲手扶起宫女,笑道:“以后做事小心些,今日就这样了,快谢过胧娘娘。不过,记住莫不要搬弄是非,若是让我知道你小蹄子乱嚼舌根,坏了两位娘娘间的和谐。我定严惩不怠。”猛然将手放开。
  “奴婢不敢,奴婢谢过娘娘慈悲。谢过公主教诲。”她连忙叩头谢恩。
  “你这丫头倒也机灵,我瞧着也喜欢。今日受了委屈,本宫这有块料子,本是向胧娘娘讨来给丫头们添衣裳用的,借花献佛送给你了。”秋影把料子端上,她迟迟没有动手。我笑说:“不要推辞,只要懂得什么该说,什么是不该说的。你若不拿,胧娘娘心不安,本宫心也不安。怕是会做伤害人的事情来。”语气满含威胁。
  “奴婢惶恐。奴婢谢娘娘赏赐,谢公主赏赐。”她又不住的叩头。
  “下去吧。”我不耐的挥挥手,眼底满是不削。心里暗道:秋犁再让你过几天日子,当年欠的债,该是时候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了。
  “公主,你也待这个贱婢太好了。”秋犁还没走远,雪娥的声音不满的响起。
  “她若不领情,留着也无用。”我附和。那瘦弱的肩膀微微一抖。


    第63章 珠胎

  已入初冬,天气渐冷,除了午后我都窝在房内,宫里最好的炭石小喜子总是一车一车往我这里送。子谦来请脉也夸我保养的好,若一直这么听话,咳症得到控制,就不至每年都发作了。早晨阴寒,我一向晚起。天刚亮我就醒了,朦朦胧胧地听到秋影在外低声唤我:“公主,公主。”
  “进来。”算算时日,已过半月也该是时候了。
  “禀公主,胧娘娘宫里来人,请公主过去一趟。”我是有气的,宫里的人都不大敢在这时候来唤我的。
  “让她先回去。就说我还没有起床。”我吩咐。雪娥宫里的人刚走,我就让秋影准备起身梳洗。静静坐在庭窗前。
  天大亮后秋影来报:“公主,樊娘娘来了。”
  “请。”此时她来,事必已成。
  “臣妾见过公主。”小谢来的很快,一向在乎容貌端庄,今日只简单梳妆就来了。
  “快坐。”见她要说,我摇摇头制止。用准备好的茶具为她沏茶。一壶茶将好秋影又来报:“公主,胧娘娘请见。”
  我对小谢笑笑,吩咐:“快有请。”
  雪娥进来端起茶就是牛饮,直呼:“渴死我了。”
  “真是浪费了我的一壶好茶。”我又倒了杯递给小谢。
  “影丫头,到门外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若是小五子回来了就直接带来。”小谢和雪娥把带来的贴身宫女都遣到外面候着。
  “秦容落胎了。”雪娥迫不及待的说。
  “宫里都传开了。”小谢神色紧张的看着我说:“有人在推波助澜。宫里的宫女到处在传。没有人使力,谁不要命了。”
  我沉思道:“可还有什么消息?”
  “今早秦容被遣到离心居去闭门思过了。”雪娥也紧张了起来。
  “同我仔细说说吧。”我坐下,向雪娥要求。
  “昨儿皇上掀牌子时,我按公主说的送了木耳甜羹过去。皇上果然掀了隽充容的绿头牌。没料晚上隽充容见红。太医来时已经落胎了,听说约有二月,皇上气得不轻。”雪娥叽哩咕噜的一串就说完了。
  小谢脸色已缓,问:“公主如何算得如此精确?”
  “那日我送给秦容宫里丫头的衣料是用麝香反复熏蒸的,分量不轻。穿在身上可以有淡淡素雅香气,这味不易引人注意,又经久不退。这个丫头来历也非同一般,我料定是皇后的人,就是知道了也会穿在身上,好来个借刀杀人。我故意让小谢干呕,并百般推诿来拖延秦容,让她举棋不定迟迟没敢报上去,后宫妃嫔有孕者要立即报上去内务府。光是这麝香还不足以让她落胎,侍寝时遇到皇上用的龙涎香三月内的胎儿必落。她这般罪一有孕不报,皇后定不会轻饶,后宫里的妃嫔有孕,皇后不知,皇上必定要责怪皇后,她将皇后得罪了,将来在后宫就无立足之地。而且若是皇后娴德,为何有后妃迟迟不报有孕,皇后失的就会是娴德之名。罪二主动邀宠,伤及龙脉,事情闹的这么大,想要再得宠幸怕是再无可能。”我的计谋并不精细,靠的只是人心二字。
  “雪娥送汤去会被牵扯进来吗?”小谢担忧的问。
  “我是按公主吩咐的,以潇湘阁的名义送去的。只是送的是隽充容娘娘平日最拿手的甜羹。又没说是隽充容送的。”雪娥狡猾的笑笑。又问:“这有了孩子是好事,我们如此紧张。她为什么不上报宫里头。”
  小谢嗤之以鼻:“她还不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那日之后,我宫外就多了许多不相干的人晃来晃去。”
  我安抚小谢,温柔的解释:“一开始她只是举棋不定,皇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子嗣了。如今有了龙胎,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皇上定会欢喜。但是她也会成为众人的目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我适时的让她看到小谢也似有孕,却不愿上报。既是警示也是给她个可以分担的人。她一定立即就传出去,好让小谢成了她的替死鬼。”
  “秦容会有事吗?”雪娥突然问。
  我有些意外,冷咧的说:“一仗功成万骨骷。踏进皇城的第一步开始你就该明白的。一时心软,换来的只是对自己的残忍。这话我不会对你再说第二遍。”
  雪娥沉默了。
  “公主,小五回来了。”秋影在门外报。
  “进来。”
  “公主吉祥。樊娘娘金安,胧娘娘金安。”小五满头大汗。
  “起来回话,走进些。”我吩咐。
  “禀公主,奴才跟着那宫女绕了许久,最后进的皇后娘娘宫里。”小五走进了几步,回道。
  “没有人发现你吧?”我问。
  小五跪下,回:“没有。”
  “下去吧。”意料之中的回答。皇后也算精明,只是别人不知,但胧娘娘是决不可能在天未亮时招人过来的。
  我看着雪娥和小谢严肃道:“她还不知龙涎香的秘密,大概忍不住要推波助澜了,还好我早有防范,不然今日进冷宫的怕是我们了。”
  “龙涎香的秘密?”雪娥好奇的问。
  “皇上专用的龙涎香其实无毒,但只要稍微遇到麝香之气就是世间下胎的第一药,使女子无法怀胎,比西藏红花更甚。皇上年轻时膝下无子嗣也是因为如此。宫里娘娘喜用麝香,宁静安谧之气。我母妃是下婢,用不上这么些个,喜用莲,才意外怀了龙胎。我母妃生下皇子后,宫里一时间盛行莲香,才会有了连连得子。如今新鲜气过了,各宫娘娘又开始使用麝香,再加上父皇也确实年事已高,又有个日此能干的皇后为他操劳。”我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
  雪娥点头称是:“怪不得你连连送我们香料。”
  “这场戏我们就给她演足了。我先去离心居,你们回宫去吧。”我说着起身自己披上坎肩。
  “去冷宫做什么?”雪娥急急起身问。
  “或落井下石或雪中送炭。”不置可否得笑了。


    第64章 惊雷

  去离心居的路上竟遇到了月钧。冷宫深处的地方看到他实在是很奇怪的,他也有些意外会碰到我。我没声张,低头走了过去。
  “不要伤害秦容。”月钧的话说的唐突。
  “月公子,就你刚才的话,秦容死都不为过的。”我冷声回。
  “许多事并不如公主表面看到的,也请公主高抬贵手,不要再出手就是了。”月钧也不动气。
  “月公子是上宾,又与五哥交好,霓儿不会刻意为难。直望月公子,不要再趟这池浑水。若是月公子再这么唐突的话,霓儿就不客气了。”他与五哥交好,我始终还是不愿与他为难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公主请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我深虑他话中的含义。并没回答他,继续朝秦容的殿里去。
  秦容刚落了胎,精神很不好。郁郁的卧在床上,高傲的脸上可辨泪痕。看我到了,紧张的向外张望。我也并不揭穿她,装的若无其事,平日素来与她没什么交情,也不多客套吩咐秋影把补药放下就准备离去了。
  秋犁端着药进来,我诧异的唤了声:“是你!”
  秋犁一惊把手里的药碗掉在了地上,惶恐的看着我。顾不得手上被烫伤跪下连连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秦容挣扎的起身,我抢在她前头说:“下去吧,娘娘的药不能落下。”
  “你身子还没好,小心点。”秦容手上没力,我急忙上前扶了把。
  “公主,公主怎么来了?”秦容的声音干涩暗哑。
  “你安心养病吧。不要多想。等风头过了,我会求父皇的。出宫去吧,哪怕庵堂也是一片净土。”我温和的说。
  秦容惊讶的看着我,低下头苦涩的笑笑,那神情比哭还难看:“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我来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送点补药。可是刚才,我只是不愿你也被人害了。当我可怜你吧。”我并不明说,似有隐情。
  秦容若有所思的看着端药回来的秋犁。秋犁心虚的不敢看我,正中我下怀,我作势起身向秦容告辞。
  接连几日我都是这个时候带着秋影送药汤过去给秦容,并不多话。秦容渐渐当着我的面就把药喝了,安静的窝在冷宫里,宫中的是是非非再与她无关。可能是心中有伤久久不能愈合,她开始面色发黄,颧骨高高隆起,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散了似的。
  我去看秦容之前无意留她的,在门外意外见了月钧才改变了主义。若我能牵制住月钧,便有她的意义。


    第65章 夜访锦绣宫

  我出了离心居,没有直接回去,绕到锦绣宫。再次踏上熟悉的路,感触却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楚昭容穿单衣坐在房间里,暖炉的火很大,让人眼睛难受。我一路进来只有房门口过廊里睡了个丫头。
  “楚绣屏。”我冷冷的唤了声。
  她猛的回头,灰蒙蒙的眼睛有了一丝亮彩,挥手道:“我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求求你。”她踉跄的跌倒在地上,我感觉奇怪,走上前,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瞎了。
  “哭瞎了!多好,看不见这个纷扰宫廷的肮脏。你该睁大了眼好好看,仔细的看。”我微微一惊,却更激发了恨意,恶毒的说。
  “是我做的,求你不要牵连我的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呀。”楚昭容在地上胡乱摸索了一阵,哭喊着。门口的宫女听了声响已经爬起来,我狠狠朝她瞪了一眼,她颤抖着跪回门边。我起身退开,高高俯视着她,默然的站在那并不说话。
  “我也怕。我入宫多年无宠,没权没位,仰人鼻息。皇后的脸色,才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不想在冷宫里等死。你和二殿下来后,果然如皇后所说,皇上偶尔会来,我高兴极了,被深深的迷惑了。更加抽不开身,陷了进去。我只要每日把你与二殿下的行踪报上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没敢想,二殿下会死。”楚昭容空洞无光的眼里扑扑的流着眼泪,我意兴阑珊的看着她的表演,拍手道:“以前真没看出你演戏这么有天赋。继续啊。”
  楚昭容朝着声音来处茫然挥手,努力的想抓住些什么。
  “你心机不重,竟可以在我身边放个秋舒这么多年。你心若不毒,秋影那足以不孕的毒你不会下。一个女子,再卑贱,不能生育,出了宫如何生存,地位比妾还不如。”我朝她吼道。
  “不是的,不是的。秋舒,秋舒她是我的亲妹妹啊,是我的亲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我与曹墨(曹婕妤)从小交好,父辈都是有官职的,世代书香门第。从小备受宠爱,十岁时母妃和府里的下人一起私奔了,从此父亲以我为耻,我的存在时刻提醒了他这个一生无法洗刷的污点,这样的家庭里容不下我。父亲接连娶了几房妾室,连妾室的女儿都比我有身份。我才会选择入宫的。顶着小姐的名,进宫若能得宠还可以有些地位。可是嫁到一般人家,这陪嫁的东西定让人小瞧了去的。入宫多年,直到你离宫前来探望我,我才认出了秋舒带在身上的玉佩,那是母妃的陪嫁物,我身上也有一块。我不能原谅母妃为了个下人,弃父亲而去,弃我而去,留我在尴尬的处境不管。可是秋舒告诉我,母妃已经过世了,弥留的时候还唤着我的乳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都没闭上眼睛。那毒不是我下的,更不可能是秋舒下的。秋舒那么善良,她是那么善良的人,她不会这么做的。”楚昭容边说着,泪落在地上一声一声。
  “她为什么要自尽,事无不可对人言,还不是心虚了。”我无法接受楚昭容所说的,固执道。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尽。”楚昭容几近自问。
  我冷笑一声,不相信她的话,几乎从牙齿迸出的话:“你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看你们每一个人的下场。你若死了我就让他们去做孝子陪着你老人家。记住了,好好的活着。”
  楚昭容的眼睛如绝望般灭了所有的光彩,死一般的灰寂。
  “紫烟在什么地方?”我站起身,恢复了冷静。
  “哈,哈,哈……”楚昭容疯狂的笑了起来。
  我失了耐性,抓住她的头发,抬起脸面对着我冷道:“继续笑。看是皇后可以庇护你,还是我先把孩子们的尸体给你送回来。旮旯窝里的东西,我这现在也多的很。”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楚昭容刹时停住了口。我放开手,她泄了气般瘫在地上,口里说:“二殿下殁了以后,紫烟去皇陵守陵去了。后来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
  “皇陵,那可不是享福的地方。”我嘴里嗤了声,只是自言自语。不管坐倒在地上的楚昭容,朝外去了。那宫女仍旧噗噗的跪在那,连唤吉祥也几不成句。
  心里的冷比外面的天气更叫人心寒。


    第66章 月迹

  “公主,您快看,这是谁来了?”我去中宫给母后请安回来,才踏进宫门,秋影欣喜的迎了上来。我朝里走了两步,大多宫人都聚在一处,仔细瞧去这中间站的赫然是弄月。
  “公主千岁。”弄月见我,激动的跪了下去。我忙拉住她,轻轻屈腿:“该是我给嫂嫂请安。”弄月错愕的不知如何是好,不等她反应,我拉着她进屋,将众人关在了门外。
  “公主这怎么使得。”弄月仍是耿耿于怀。
  我拉她坐下,手牵着手道:“除了宫里的熟人,还有跟你过来府里的人。既然嫁给四哥了,你就是我的嫂嫂,不是什么丫头,是主是仆让他们也瞧仔细了,该有的威风一分不能少!”
  “奴婢只是个侧妃,是公主对奴婢好,奴婢这一生也还不尽了。”弄月已经是热泪盈眶。
  我递过帕子,笑道:“我们的月丫头成了水做的。难得来一次,该高兴才是。身体可好全了?四殿下对你可好?”
  弄月忙连连点头,眼中闪现泪花,接过帕子拭了拭:“好全了。卢大人亲自来为我诊脉开方,身子好的很快。四殿下对我很好。”
  我听得她提起子谦,脸上划过一丝不快。
  “是否奴婢说错什么话了?”弄月跟我多年,即使短短一瞬的阴影,她仍敏锐的察觉到。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别奴婢奴婢的了,怪别扭的。好好跟我说说话吧。今怎么来的?”
  “来看董淑妃娘娘的。四殿下特别让我过来看看公主的。等瑞妃她们回府里了,殿下再派人过来知会。”弄月的脸上一抹红霞。
  “瑞王妃可有欺负你?”我忽而想到。
  弄月急急摇头:“没有。瑞王妃待我很好。我院子里现在有好几个丫头。”
  “以前在宫里头那硬朗的劲到哪里去了呀?你知道以前宫人们是怎么称呼你的。那可是小辣椒啊。”我怕弄月不高兴,岔开话题取笑道。
  “公主怎么这般取笑奴婢呢。”弄月害羞的低下头。
  我们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话,外面的奴才来报,瑞王和瑞王妃要启程了。我牵着弄月一直送到了董淑妃的春晓苑,远远看到四哥站着,也不是第一次看他,然而这一次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平常他是下人们最喜欢的主子,都说他和善。虽说和善,却也从没见他笑过。每次与我短兵相接他是睿智而冷酷的,隐藏在和善面具背后的他充满野心。宫里的每一个人不都是如此,带着不同的面具见不同的人,过不同的生活。
  瑞王妃神色不差,见我与弄月一同过来,换了笑脸,迎了上来。我撒娇的唤了声:“四哥。”很自然的也不行礼,转过些才略带惊讶的说:“四嫂也在。”
  四哥未说什么,瑞王妃也不好发作。隐隐的咬了咬牙,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我住宫里头,哪都可以随意的去。不用像四哥四嫂每回进宫要先请旨这么麻烦。”我存心顶了回去,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瑞王妃讪讪的笑笑,弄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怕弄月回去后受她欺负,与她含糊过去,不再为难,对着弄月笑道:“我该去母后那里了。小嫂嫂好好保重身体,要是四哥敢欺负你,回来告诉我,我让母后整治他。”这话说的是四哥,却是在真真切切的影射瑞王妃,让她有所顾忌。皇室中还有实权的王爷并不多,多是拿俸禄用祖业挥霍的权贵。而穆亲王就是皇室里比较有影响力的一位王爷,手握兵权。为我朝曾立下赫赫战功,是个传奇人物,我在宫里也听到过很多他的传说。能与他结亲,曾有人猜测是皇上有意立四哥为太子才会有这么一着,四哥在储位的砝码上又加了重重的一笔。权衡利弊,四哥也要让她几分。若弄月受了委屈,也只能隐忍。我还是有些怨恨瑞王的,他让我陷在他的政治游戏中抽不开身,只是按照他的意愿。我的原意并非如此,若是指了普通些的文官,虽不如今日荣华却可安乐度日。宫里永无止境的争斗,我累,弄月也累。身边的人都离开了,才越发珍惜起仅剩下的这些人这些事。
  我望着弄月离去的方向,愣愣的出神。
  “哼。”身后不削的冷哼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收拾心绪,转过身迎上六哥嘲笑的眼神。五哥站在他身侧,漠然的看了眼。
  “不知五哥和六哥在,霓裳在这里给两位哥哥赔不是了。”我轻轻行了礼,不愿与六哥多做唇舌之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妹妹在送情郎呢。”六哥一向说话冲人。
  “六哥说笑了,送自家哥哥和嫂子离开。怎么就被六哥说成如此不堪了。还望六哥不要在后宫里乱说,跟那些下人似的乱咬舌根。”我冷声道。
  “你…好个牙尖嘴利。”
  他们会此时入宫该是有政事,五哥拉了拉六哥,动作很小,六哥愤愤的转身,不甘的与五哥一同离开了。一直以来跟六哥没有深入的交往,仅在未央宫遇到过,六哥给我的印象虽让人有些距离却不失风度。如今步步紧逼,欲置之死地,引起了我的好奇。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第67章 十面埋伏

  在局面看似僵持的时候,前朝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七殿下的夫人郝王妃率先有了身孕。她的父亲是在我朝唯一能与穆亲王相提并论的袁大将军,三军统帅,手握三成兵力。七皇姐下嫁的正是他家的二公子,不难看出父皇对袁家的器重以及妥协。然而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些后宫中的女子可以管的,我们唯一可以关心的就是秦容,宫里四处谣传猜测着,卢昭仪正在这漩涡中心扶摇直上。我仍会时常去看她,却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这里的一举一动,离秦容重拾荣宠的日子怕也不远了,为了避开旁人我便突的不再去了。
  如众人所料,不久父皇的一道圣旨秦容就以修仪之姿重回到众人面前。潇湘阁又变得繁华热闹起来。皇后在此时向父皇请旨晋封后宫,父皇欣然允之。昭仪卢氏晋芫德妃,独居鸢翟宫。充仪赵氏晋欣昭媛,迁玉巯宫主殿。修媛董氏晋樊昭仪,移蓬莱居主殿。美人薛氏晋胧充仪,仍暂居潇湘阁左偏殿。婕妤曹氏晋怡贵嫔。悦心晋怡婕妤迁听雨楼偏殿住,因没有主殿的妃嫔,她与诗韵分居左右两殿。母妃沈氏晋修容。追封八殿下已殁母妃王氏琪美人为攸贵嫔。
  “公主,隽修仪娘娘请见。”秦容来的唐突。
  “霓裳身子不适不能给娘娘请安,望娘娘莫怪罪。”我正在小眠,随意的披了外袍捧着暖炉半躺在贵妃椅上。
  “是我打扰公主休息了才是,公主莫要怪罪。”此时的秦容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脸色红润,头上插了支金步摇,碎碎的流苏顺了发丝垂下,走路时清脆的响声别有一番风情。贵嫔之上的嫔妃才可佩戴,父皇特别赏赐了秦容,也算是平复她入离心居补偿。
  “娘娘如今可是宫里的大红人了,怎么来了我这个地。”我微微笑问。注意到冷宫里贴身伺候在侧的秋犁不见踪影。
  我起身牵着秦容到院中去,林里的草木凋谢大半。
  “公主聪明剔透,秦容实在是望尘莫及,却也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众人跟在远处,秦容对我道。
  我扯了扯嘴角:“芫妃娘娘正是得宠,郝王有袁将军做亲家,正是春风得意时。你是卢娘娘的内亲,父亲又是宰相。荣华富贵日后少不得你的,后宫中何苦来找我一无依无靠的女儿家。”
  “今日之势,许是郝王占了上风。可秦容愿意跟随的是真正的强者。以前的那个秦容已经死在离心居里了,与她腐朽的家族早夭的孩子一起被埋葬了,如今的秦容再不会避祸而居。”我这才正眼瞧她,秦容说话的神情与语气却与过去不同。我不得不再次认真审视,乎而想到秋犁,似乎明白了秦容坚定的决断。
  “按规矩,主子没了,贴身的宫女要殉葬。既然过去的秦容死在离心居了,那丫头也就不必再回来了。”秦容果然是冰雪聪明的。
  她这样的狠绝让我略有顾虑,当日小产是我一手幕后策划,皇后也是晓得的。我怕到头来养虎为患,反咬一口。
  秦容下了一剂猛药:“郝王妃怀的必不是七殿下的孩子。”
  我大惊:“何出此言?”自感失言,瞧了瞧四周。
  “我小时来宫里游玩,他们以我睡了,我无意中听到姨丈和姐姐谈论过。七殿下有些缺陷,太医说是无法承其子嗣的。”秦容所说的宫闱秘密,卢妃竟藏了这么多年,秘而未宣。
  “袁将军可知?”秦容的父亲贵为宰相,卢妃的父亲也是当朝的一品大夫,只是这些年略显颓势并无什么作为。她们的母妃是姊妹,秦容母妃早逝,其父再娶了一房续弦,是个普通门弟家的闺秀。卢妃的家事表面有宰相这样的靠山,实则变得越发单薄,也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卢妃只在昭仪的位上未再有什么作为。
  “该是不知的。”秦容肯定道。
  “我再问一句卢太医可知?”我问。
  “知道的。”秦容的话让我更心凉。
  “可有事?”秦容见我不语,问。
  “不急,让他们鹬蚌相争好了。”我摇摇头笑道。
  钥贤妃的两个儿子偏偏各自与五哥,七哥要好。亲兄弟之间一场血战无可避免。钥妃是个温顺善良的人,久居深宫,没有什么争名夺利之心。两个儿子偏生夺的死去活来。我似乎明白为何卢昭仪这么在乎秦容,略显粗糙的将她在还没准备好之前就推到了那样的高度。
  就在卢妃一切看似无限坦途的时候,细枝末节的牵绊正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伺机而动。
  皇后称旧疾发作,头痛难忍,需闭门静养,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我只当是在敏感时刻避开锋芒,忽略了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难得天气大好,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慵懒,小谢宫里来人,邀我一起去御花园的彤院赏景,我噗哧笑出声,大冷天的还有什么景好赏,欣然前往。到的时候诗筠,雪娥均已在列,随意聊着女儿家的私语,笑声时常响起如黄莺出谷,让人心情愉悦。几个贴身的丫头自在的在一旁嬉笑,一切平和温馨。
  小谢提议不要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我抚琴,雪娥吹萧,小谢起舞,诗筠拗不过众人,难得的亮嗓。我先起的调,琴声大段,干净。雪娥跟曲而上,吹的委婉。众丫头静下声围在一处,略显萧条的冬天仿如百花灿烂的春日。适合女子唱的歌大多过于哀怨,一曲唱罢,雪娥大呼过瘾,要与我再合奏一曲,我起了玩心,开的调赫然是民间盛行的凤求凰。雪娥稍慢了半拍随即跟上,她的几个音段别出心裁,你争我赶的意境使得整首曲子如有生命一般生机盎然。最后一个音从指尖划过,我与雪娥惺惺相惜的瞧了对方。众人笑眸如花,眩目而灿烂。
  小谢的宫女抱了琵琶来,大家都好奇她会琵琶,她却接过琵琶直直走来递于我。
  “今日,就让姐姐们过过瘾吧。”小谢笑道。
  “你会琵琶?”雪娥有些惊喜的问。
  我笑问:“你这鬼机灵是怎么知道的?”在她们面前我从未说起过。
  “会琵琶之人抚琴时,手腕用力较大些,音略短,起调时右手习惯性微微高于左手。我胡乱猜的,也不知道对否。”小谢挽着雪娥笑道。我不好推辞,却有技痒,摆好琵琶调了调音,思量一下,弹的十面埋伏,乐曲壮丽辉煌。我弹奏时干净利落,英气飒爽,略有绵意,很适合弹这样的曲子。
  “原还有这等天籁之音。”爽朗的男声,打断我们的嬉闹。我坐在最里,众人跪下行礼了,我才见到领头而来的父皇,身边跟着淑妃,芫妃,瑞王,郝王还有六殿下安王。
  我紧跟着众人行礼,父皇心情大好:“后宫这般和乐,孤盛为欣慰。”芫妃娘娘在旁连连称是。
  “公主好琴艺啊。”芫妃夸道。
  我走上前回道:“娘娘夸奖了。几位娘娘才是各怀绝技,又有芫妃娘娘,淑妃娘娘这般贤惠淑良在侧,父皇圣德。”雪娥随即跪下,说吾皇圣德,芫妃等后宫妃嫔也一同跪下呼吾皇圣德。父皇开怀大笑。
  “妹妹的嘴也越发伶俐了。”安王突然阴阴的冒出这句,面上笑着。
  “哥哥说笑了,妹妹一个女儿家也只有这点本事了。”我软软的这么说着。安王说话时,雪娥有些紧张。芫妃瞄了一眼,掩饰的很巧。见我只是软软的推过去,雪娥松了口气。父皇没有察觉,只当玩笑。带着众人离去,我轻轻的吟:“遗恨江东应未消,芳魂零乱任风飘。八千子弟同归汉,不负军恩是楚腰。”
  安王顿了顿,回首的目光莫深难懂。我盈盈行礼,笑容明媚。
  心中默念:不负军恩是楚腰。


    第68章 修罗场

  诗韵和雪娥结伴先离开了,我说要再坐坐送走了小谢。夕阳西下,天阴冷起来,我仍独自坐在彤院内。秋影已来劝归过两次,我嫌她烦故意差她回宫里拿披肩,守在外面的宫人也被我一并遣了回去。
  身后总有如影随形被人窥视的感觉,我猛然回头,曾在关雎宫外遇到过的八殿下。他的眼神专注又落寞,意外牵动了我的恻隐,该是如何的事沉淀了这化不开的浓愁。我起身靠近,那神情很像五哥,才起念,不自觉的已经伸出手抚平他的眉角。他眼中的诧异也惊醒了我。我如烫到了手,迅速收回攒在另一个手中,锒跄的倒退奔了出去。
  心神不定的走岔了路,却也是熟悉的一景一物,回宫后玉甄姑母已成为另一种禁忌。我也刻意的忽略过往的相处和熟悉的景物。惊鹫宫离父皇处理事务的政殿很近,原是先皇特别疼爱这个嫡出的公主,先皇与皇后的感情深厚,先皇很是爱护。父皇登基后玉甄公主却迟迟未嫁,太后死后,她更是闭起宫门,谢绝任何人的拜访,自封于一片天地中。
  我拒绝着过去,抗拒着,脚步却不由我停下。姑母死后,这里几乎失了人迹,宫里私下有着不祥的传言,天黑后是没有人影的。
  “小心些。”女声严肃没有起伏。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我刚转过殿角,恰巧避过,顺势放轻脚步,退后躲进墙角暗处。三个宫女抬了些东西进去,挺费力的样子。为首的宫女年纪大些,不拘言笑,另两个也是面无表情,穿的衣服是父皇近侍特有的紫色素衣,料质是宫女中最上等的,及脚跟长金丝裙摆边收腰的样式。宫里的宫女只可以穿宽裤,外面裙摆过膝,御侍的裙摆长度是地位的象征,加上特制的腰牌,宫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随意进出。但是其他未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若满23岁可选择出宫,这些御侍是终身不可离开的,连每两年一次的探望也是不被允许的。她们进去后,我悄悄跟上。院子里还有火烧过的浓浓痕迹,曾经妖娆的火里红经历时间粘附焦结在花圃中。
  “滚,给我滚。滚啊……”熟悉的声音让我心惊,我不敢相信,感觉自己的心跳剧烈的加速。之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等到她们一一退出后确定脚步声走远了才爬上去。屋内看到一幕一生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那早该不在人世的人苟且的活着,或是早已死了。她已经是个妣,被削去四肢养在精致的花瓶中,一株火里红奇异的生长在她的背脊上,开得妖艳奇异,比我以往看到过得任何一株都要好看,摄人心魂。她的脸打扮得仔细,却也苍白的不如人间的存在。更让我不安的是,她的妆容面貌与姑母恍惚中竟有七八分相像。这发现更让我心惊。
  “皇上今夜里传话来,小心伺候。莫惹了不快。”年长的宫女边带着其他两人进屋边说。
  其中一年纪轻得宫女轻卒眉担忧的说:“最近姑娘脾气特别不好,会不会……”
  几人缓下脚步,另一个宫女开口说:“火里红长在背脊上,靠寄主养分而生,开的越妖艳美丽根植的越深,寄主会自身感到越大的痛苦。这几日里花一日比一日开的红,姑娘身子不适罢了。你别担心了,之前她好时再脾气暴躁也没有牵连到我们。她也晓得皇上的脾气……”“不要说了,不要命了。莫再谈论主子。”年长的宫女斥了一句。她们赶紧噤声,进了屋。我已经比刚才稍微平复些心情,因为紧张以致耳朵像被罩住,听起声音空洞洞的。再轻些的碎语我听不真切。听到父皇要来,我不断告诫自己定下心神按着记忆中的小道一路退了出去。
  回到飞云阁的路还算稳当,没有遇到其他人,半路遇到了来寻我的秋影。
  我的心一夜都坎坷,无心传晚膳,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即惊看到的残酷景象,又忧父皇的恐怖迷恋以及早该消失的人会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起身写了张简单的信笺,唤了秋影,她披着外衣就进来了。我吩咐她去找管事局的喜公公来,入了夜可以传递消息的就只有他了。
  小喜子来的很快,我把信笺用普通的布料简单包了下交给他,吩咐他尽快送出。
  “一定今夜要送过去。送到五……”我迟疑了一下,“送到瑞王的府上,记得亲手交到他手上。”小喜子喏喏的承下。
  他离开后我仍不能安心入睡,天朦朦亮的时候睡意袭来,我迷迷糊糊的睡下。


    第69章 扼杀(1)

  “公主,四殿下和月妃娘娘来了。”秋影进来报的时候我刚刚浅眠,听了她的话我从床上立即翻身而起,赤脚下了地。
  “公主,天冷。”秋影跟了上来跪在地上为我穿鞋。我懵懂的回到现实中,沉了身子坐在贵妃椅上,让她好为我穿戴。
  宫廷里的穿戴洗漱是极废时间的,程序考究。我简单的要求秋影把水端上来洗脸漱口,套上外衣用大大的外套遮盖掩实,头发单用钗挽起固定。
  “快,让瑞王和月妃娘娘进来。”我迫不及待的吩咐。
  “是。”秋影抬头惊讶的看了我眼,恭顺的答道。
  我坐在屋内,心情复又坎坷不安。我从没想到会有如此巨变,对待父皇近乎病态的痴迷我束手无措。
  “退下吧。”瑞王进屋吩咐。我朝秋影点头示意,秋影领着偏殿里的所有宫人全都退了下去。瑞王直直看着我,开口:“你也到偏屋去。”秋月目光担忧的看着我,一边退出去一边频频回首。如同那是的夜晚,那个逼死秋舒的夜晚一样的目光,复杂而无奈。门重重的关上,我的心上也被沉重的刻上一个烙痕。
  “你信里说潘沫未死,是什么意思?”瑞王自顾坐下,面对着我问。
  我撇开心头的种种情绪,恢复冷静对他说:“就在玉甄姑母的寝宫,惊鹫宫里。潘沫还活着,只是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瑞王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你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潘沫她为什么苟延残喘还苟活至今,她想做些什么?可是她想做些什么呢?她的事情是我一手安排的,你也有份,还有很多人,她到现在如果活着,她会不明白吗!除了我还有人知道她活着吗?连三殿下都会被勒杀了,为什么她还活着。如果是这样,也许我跟你也都是可以成为下一个的。”我被他的态度有些激怒,失了平态。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来。对上了瑞王的眼睛,他的眼睛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她是否还代表着另一个秘密?”瑞王的锐利嗅觉让我哑然。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唤唤开口:“宫里这么多年,得宠的妃嫔,我指的是超出正常荣宠的妃嫔。她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我停了停,又道:“她们都很像皖妃,很像。潘沫就很像年轻时的皖妃,有些时候更甚之。可是那都只是因为你们没有人见过玉甄公主,她们并不是像她,而是皖妃像极了玉甄公主。是的,玉甄公主。那个神秘而传奇的玉甄公主。在她出现前父皇的后宫并没有这样的现象,如你母妃,如我母妃。可是皖妃出现了,她的出现颠覆了整个后宫的次序,一个又一个长相似曾相识的人出现在后宫里,荣宠过后只徒留名号和茶余饭后的故事,她们多数会渐渐消失在我们视线,激不起一丝涟漪。皇后在地位最岌岌可危的时候送来了皖妃,同样在如今关键的时刻送来了潘沫。”我定定的看着他,心情沮丧。我讨厌谈起这些,父皇在任何时候表现的都是个合格甚至可以称为伟大的国君。可是这样的污点一辈子磨灭不去。
  瑞王笑笑,这样的笑意让人战栗。他没开口,与我对坐。
  “子谦是玉甄公主的儿子。”瑞王的话让我一阵发冷。我不知如何反应定定的看着他。
  “卢夫人确实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早夭了。玉甄公主正在大国寺里,她未婚配,又有着秘密,不容世人发现的秘密。我也不知道子谦的父亲是谁,但一定不是父皇的。她为了躲开父皇的探子,接了卢夫人去。她躲在暗室里,那场生产几乎夺去了她的命。玉甄公主会死,也是源自另一场小产。她有了父皇的孩子,罪恶的化身。她堕胎后不久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瑞王的话让我陷入震惊中,身子一软,我几乎无力承担自己坐在椅上的重量。
  “我……”我茫然的开口想说些什么,张了半天却发不出第二个音。
  “卢太医他不知道,连他母亲也不知道。知道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其他的人都死了。”瑞王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了然的说。
  我仍旧无语,仿佛一时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瑞王起身,走进几步靠在我耳边说:“后日,父皇将册封太子。大典要在国师的指引下进行,到时宫里的人都会离开。回来时我不要再听到关于潘沫的任何只字片语。”我攥紧了手。
  弄月已在门外等候,瑞王临走回头说:“月妃有孕了。若是个男孩,我将请旨升她为瑞王妃娘娘。”瑞王的话我听见了,弄月也听见了。
  “我想岳父大人对于这样也无话可说。对我来说有用的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瑞王说完携弄月离开了。我的心一路向下沉去。
  我脱了鞋赤脚站立在窗前,直到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难受极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太医转身出去,秋影见我醒了,立即靠上来。
  我伸出手抓住她,想拉她靠近,却因力不从心徒然松开。秋影跪在床边,我用尽力气问:“宫里可有事?”
  秋影擦着眼泪说:“公主昏了一日一夜,宫里下了旨所有妃嫔,女眷和公主都要启程去大国寺,皇上明日将下旨立储。太医已经去回了皇后,公主只管在殿里安心静养。”
  “母妃也去吗?”我吃力的问。
  “是的。都要去。”秋影点点头。
  “记得明日叫醒我,不然定不轻饶。”吩咐了秋影,我抵不住浓浓睡意,沉沉睡去。
  我睡的并不好,一个接一个的梦缠绕着我,仿佛是走不尽的彼岸。秋影唤醒我的时候,已是隔日的傍晚。我的烧退了,只是感觉还虚弱。我挣扎着下地从柜子中取出弄月旧时为我特意做的衣裳,宫女服。将玉枕垫在被服中,吩咐秋影守在屋外。从小道出发去了惊鹫宫,其实景容常来的路,我很早就找到了,一直没有仍人封掉。
  额头不知是身体未愈还是紧张冒了薄薄一层汗,连手心也是。宫里大部分的宫人都跟去了大国寺,路上几乎没有人。那日看见的几个宫女也不在,姑母的屋子在花圃中,我在旁边观察了很久,确定没有人了才迅速奔过去,这个动作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的体力,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是谁?是谁?”潘沫突然在屋里叫了起来。
  “你再不出来我就大叫了。”潘沫的声音如地狱来的使者,我稍缓和的心又剧烈的跳了起来。


    第70章 扼杀(2)

  我闭上眼,站起从门口走了进去。
  潘沫见到是我,表情怪异,似笑非笑。
  “哈哈哈哈,是你来了。是你。”潘沫诡异的笑了起来。
  “你该高兴,该高兴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潘沫激动的说着。
  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无动于衷,没有表情的注视着她。
  “你怎么不笑,是你做的。看到这样该高兴啊!我恨你,我恨你们。”潘沫的话语无伦次起来,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这宫里面的一池子浑水积攒了多少尔虞我诈。是怎么漂都漂不白的。”我冷淡的开口。
  她愣了愣,目光呆滞的看着我。她们把她收拾的很仔细,即使如此境地之中,她仍是美貌的。
  “我才不稀罕什么鬼劳子贵妃,我根本不想入宫。我是真的喜欢三殿下,明知道飞蛾扑火我还是做了,他快大婚了,他说他是万不能娶我做正妃的,我不在乎。他是被他最敬爱的父皇亲手勒死的。我在他面前,无能为力。我的抵抗换来的是这样,变得不人不鬼。我醒来的时候,差点疯狂,天啊!为什么?为什么?”潘沫几斤疯狂的呼吼。
  “三哥不是降为庶民了吗?”我不能接受潘沫说的。
  她阴冷的看着我。
  我无言以对,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她。我第一次感到不再讨厌她。只是命运将我们摆在了河的两边。
  “疯子,你们是一群疯子。”潘沫瞧着我不屑的说。
  “或许吧。不疯魔不成狂。我没料到你会变成今日这样,如果知道我仍是会这么做,没有退路。”我一字一顿清晰的说。
  潘沫的眼泪顺着脸庞止不住的流下嘴里咕哝:“我恨,我恨你们。我恨他,恨死他了。这株鬼东西疼死了,疼死了,钻心的痛,每天我都能感觉到它在向下钻。”潘沫表情痛苦,忽喜忽悲的说。
  “结束吧。结束这一切吧。”我轻轻的说,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尽。我用力折断潘背脊上生长出的花,花径中扑扑不断留出的是鲜血。潘沫突然安静了下来,奇异的场景,妖娆诡异,让人一生难忘。
  她的脸本就苍白很快就变成死灰色,她的嘴明明没动,我仿佛却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我迅速的奔回飞云阁,不断的用水清洗,手上依旧雪白如昔,鼻间始终缠绕着温凉微甜腻的血腥,逼得我不断反胃,我开始再也控制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腑全数吐尽。
  秋影听到声响唤了两声进来,看我扶着玉盆连血都咳出来了,身子一软昏了去。
  我睡得很不踏实,身边来来去去很多人走动。当我终于挣开沉重的眼皮时,已经是四日后的早晨。守在床边的是子谦,他靠在床延上打盹,眼眶下明显的黑影。
  “你醒了。”子谦在我稍稍移动手臂时醒了过来。
  “我……我睡了多久。”我说话的声音难听的像鸭子发出的,并且干涩疼痛。
  “四日,再不醒来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子谦担忧的说,手上给我递来了水。
  “太子是谁?”我迫不及待的问。
  子谦定定的看着我,刚才的关心如幻境消散。他面无表情的说:“是十五殿下。指了励亲王的独女橘淮为正妃,入宫待年。皖妃娘娘昨日已经赐死在宫里。母壮子弱,这是皇上的理由。他现在由皇后亲自抚养。”子谦顿了顿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又道:“回宫并没有立即下旨。皇上是看到她宫里的地上有枚特殊颜色的叶子后下的旨。这是我胡乱猜的。”
  我看着子谦微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唤我的丫头进来服侍。我要换掉这身衣服。”
  子谦闻言,没有行礼木然的退了出去。
  我招了小喜子过来,那日他当班跟着该最清楚,此时找他确也冒险。小喜子也如子谦所说,可是那片碎叶子为何几日还在扶摇居,父皇怎么就恰巧看见,最令人奇怪的是这么明显的漏洞父皇何以下了草率而引起千层浪的决定。
  秋影后来同我说,父皇回宫后的夜里来过,问了病情却没有进来。我那时热度正高,一晚胡话,卢太医守了一夜。我让秋影把他们的对话一一道来。父皇的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他问卢太医我的病是否可出去。卢太医回我连下地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有些心惊,毕竟我的突病与潘的死太过巧合,父皇也不是不疑。
  好在不是六哥或七哥他们任何一个成了太子,意外的除了皖妃,终于容得我停下心神安心养病。
  皖妃的奠礼很隆重,加封其为从一品夫人,号温仪,即温仪皖贵妃。
  后宫内院的争夺一刻未曾断过,我的身子经历了几次大病,已大不如前。不知我是否可以撑到看到结局的那一刻。二哥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终将回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