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0

JJ午夜狂奔: 做爱去佛罗里达


1.  床上的死鱼

  “你怎么了?”斯格伯格教授看着我的脸,尽量压抑住他的好奇心。
  “没什么。”我摸摸脸上横七竖八贴的创口贴,“继续谈上次我说的算法吧。”
  他点点头,讨论很快进入状态。
  一小时后,我精疲力尽地站起来,教授满意地拍拍我的肩:“珍妮,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得很好。这个课题方向很有希望,你要抓紧。”
  我点点头,脸上指甲抓破的地方火烧火燎:“我走了。”
  “珍妮,”教授叫住我,指指脸上,“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老头,我们背后都这么叫他,果然是全系有名的老好人。我勉强笑笑:“没什么。雪地里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那一定很疼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必。”
  “去看看专科大夫吧,年轻女孩子都是爱美的,留下疤可不好。”
  “没什么,小伤。”怕他再问,挥挥手赶忙走了。
  从医院出来虽然才四点,天已经阴了。厚厚的云不容拒绝地为大地上的一切抹上一层铅灰。
  我不喜欢MADISON的冬季。
  医生不知在我脸上抹了什么药,早上只是疼,现在却钻心地痒起来。我拖着双腿走上台阶,门口放着两个大纸袋,上面拴了个纸条:母狗,这都是你的。不许再来找我。
  将纸袋拖进门,我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大落地窗前坐下,暮色苍茫。戴维和我曾经坐在这里,一人一听啤酒,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戴维说,这是国王的落日。
  我缓缓闭上眼睛,角膜异常干涩,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在戴维的楼下等着。几个中国学生从身边走过,都偏着头看我。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当初那样地找了个美国人同居,如今又这么耻辱地被甩了。到底是工程学院,小道信息都是以光速全频道传播的。
  手脚渐渐冻木了,终于戴维出来了,旁边是那个抓破我脸的胖胖的美国妞。
  “戴维!戴维!”我无视那个女孩,大声喊。
  女孩子不知嘀咕句什么,戴维将她挡在身后冲我吼道:“为什么老跟着我,珍妮?不是告诉你了吗,咱们完了!完了!你懂不懂?”
  我伸手想拉住他却被他打掉,咬牙忍住泪:“戴维,别离开我。我,我爱你!”
  “别拉我。你烦不烦?每天都是这几句话。和你在一起,一百天和一天是一样的。珍妮,你的人和你在床上的表现一样,寡淡无味!我烦了你懂吗?跟你拉个手要等上几个月,上个床又要等上几个月。你回去吧,回你那个国家当圣女去吧。”
  不!我张开双臂挡住他,声音颤抖:“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我什么都答应!”
  “哎呀闪开啦!我不想再和一块木头做爱了!”
  身高一米八二的戴维轻而易举地将我推倒在雪地上。我坐在雪里,丢脸地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同楼的老吴把我扶起来,搀回宿舍。接过他递来的毛巾,用力闷在脸上。老吴在对面坐了很久,终于极轻地长叹一声,走了。桌子上一杯热水冒着蒸汽。
  整整一个白天我都趴在沙发上,不吃不喝地看着窗外。大脑里是当机后的一片空白。夜色又慢慢降临了,我在黑暗中痴痴望着落日。
  忽然我坐起身:木头?床上的死鱼?牙齿咬得格格响。
  拿了钱包开着CIVIC出去,一个小时功夫就在成人店里租了一大堆录像带。X级的,XX级的,XXX级的,分类装好。回来打开录像机,摊开笔记本,边啃面包边做笔记。
  整整三天,我都在看成人录像。最后一天胃里忽然一翻,刚刚跑到马桶边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那些奇形怪状的体位,那些没完没了喷溅的精液,那些矫揉造作的呻吟……
  我是再也不能了。


2.  性致勃勃

  生活终于恢复正常。依旧每天早上9点开着CIVIC到系里实验室,一字一字苦苦琢磨论文,或者和师兄弟们讨论项目。晚上10点昏黄的路灯下再开车回来,空着肚子煮一锅方便面,边看新闻边机械地咀嚼。日子过得飞快,一个学期转眼过去了。小镇上家家屋顶彩灯闪烁,预示着圣诞节的来临。
  戴维说的不错,我就是一块木头,一具行尸走肉。
  与极度贫乏的感情生活相比,我的论文蒸蒸日上,奇思怪想层出不穷。老头简直对我爱不释手,终于郑重地邀请我参加他的家宴。我客气地拒绝了。理由?我要去旅行。
  小城的圣诞也过得异常庄重,午夜时分教堂响起了圣歌和钟声。孩子们纯洁的歌声应和着白雪在天地间回荡,一切都神圣得不真实。
  已经“出门旅行”的我只得锁在自己的宿舍里,无聊地在网上逛来逛去。不知在哪个网页上点了什么,忽然弹出一个窗口来,一堆赤裸的男人搂抱在一起。嘴里马上充满了呕吐的味道,一个点击关闭了这个窗口。另一个窗口立刻出现,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一个堂堂电脑博士还整不死你?!现有防毒软件一点反映都没有,一定又是新品种。马上到几个相关的技术论坛扫描一遍,下载、安装、重起。打开浏览器,居然把一个XXX级网站设成了我的缺省地址!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真想把这些光着屁股的不要脸男人全踢到五大湖去。
  干脆全硬盘扫毒,手工检查关键文件,外加最新版浏览器。忙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我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重新启动电脑。
  打开浏览器,它又忙碌地开始下载。我心说:不好!刚要关闭窗口,一张全屏幕大照片显示出来,我不由眯起眼睛:一个美国军人身着迷彩服,脚蹬战靴得意洋洋地歪着头,嘴里叼着雪茄。如果不是他解开了裤子,露出硕大的男性物件,你会以为他刚刚从白宫领了紫星勋章回来。
  好个不要脸的家伙!简直有些佩服他了,不禁多看了一眼。他身材高大,虽然是生着棕色头发的白人,脸上却被太阳晒成漂亮的橄榄色,四肢修长有力,宽肩窄臀。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坏坏地笑着,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忍不住又瞄了眼他的下半身,红着脸想:在看过的几十盘XX带子里,这人也算上个尤物了。这么一想立刻被自己吓倒了,关了电脑慌慌张张爬上床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又坐回电脑桌前。小心翼翼打开机器,点开浏览器,军装流氓依旧叼着雪茄笑看着我。想了想,先把这个地址保存下来,然后开始认真翻看这个网站所有的图片。
  12月26日,我忙碌了一天。下载工具,打电话,上天入地搜索,严格地查询,详细地分析,外加“我是他外甥女”一类无伤大雅的谎话,终于得到了军装流氓的大概位置、姓名和联系方法。我第一次发现,电脑博士是多么具有间谍潜质的职业。
  晚上我睡得很香。27日一大早从银行提出全部四千美金存款,把简单的行李扔进CIVIC,怀里揣着军装流氓的超清晰色情照片,向着温暖的佛罗里达,我出发了。
  这个唯一还能引起我性欲的,性致勃勃的家伙,我要他教我怎么做爱。


3.  男同性恋酒吧

  27日晚上刮了一夜北风,早晨把车开到湖边,湖心岛上的天鹅巢被吹得七零八落,枯枝散落一地。每天从这里走过,都能看见那个大鸟窝。据说好几代天鹅都在这里渡夏。三年了,许多人都在等,想知道明年那对天鹅会不会回来。
  但是我要走了,离开这冰天雪地,到佛罗里达去。那里大海蔚蓝,春暖花开。
  从威斯康辛一路向东南,绕过芝加哥,那里正在飘雪,广播里说发生了连续撞车事故。驶过辛辛那提,穿过肯德基、田纳西空旷的原野,终于在亚特兰大外的一个小镇停下来。我的眼睛干涩头痛欲裂,实在不能再开了。
  一夜无梦,清早不知名的鸟将我叫醒,屋里闷热得厉害。打开房门走出去,空气温暖湿润,树梢上欣欣然有绿叶。我是唯一穿着线衣的人。象蝴蝶一样脱去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茧”,衣服在车后箱里高高堆起。下一站,佛罗里达南端。
  第一次靠近军事基地又是时近傍晚,我特别小心翼翼。开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不过是另一个美国式小城。人们优哉游哉地生活,城里建筑上闪烁的小彩灯,和几千里外的MADISON并无不同。只是街上偶尔有类似悍马漆着保护色的军车开过,不少军人身着军装,个个神色轻松。
  按照地图的指示穿城而过,最终停在一座临海的木屋前。昏黄的路灯照着已经掉漆的老牌子,白底红字写着“MYERS PUB”。店前的沙地上已经停了不少车辆。店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伴随着男人嘈杂粗鲁的吆喝声。
  就是这里了,在后视镜里整整头发,想了想又补了点口红。连开两天车脸色有点差,空气潮湿,打粉底效果也不会好。索性关上化妆盒。就这样吧,我已经等不得了。
  拉开门,惊人的声浪震耳欲聋,店里烟雾缭绕。靠近门口的几张桌子几乎坐满了,店的深处好象有人在打台球和游戏机。
  所有的人一齐回头看我,有的老,有的年轻,有的穿着横条圆领衫,有的穿着军装。全是男人。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里面走去。男人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有的挑起一侧的眉毛撮着下巴,有的在窃笑。
  我象狼群中的白鸟一样醒目而无力。但是我已经走过几千里路,不会就此退缩。
  走到吧台前,老板终于从震惊中醒过来,勉强问道:“迷路了吗,女士?”
  “不,”我拿出一张纸,“我要找这个人。”
  “我看看。哦,罗比。”我暗想,原来他的呢称叫罗比。
  老板对着门口处吼了一嗓子:“谁看见罗比了?”
  “狗娘养的他还没来呢。”一阵哄堂大笑。
  老板对我耸耸肩:“女士,或许你要在外面等一会儿。通常这个时间他都会来。”
  外面?为什么是外面?
  我疑惑地望着老板,这个大腹便便头顶已经光秃的男人不解地与我对视。我回头迅速看看。就在我身边不到一米处,两个男人坐在吧台前喝着啤酒。其中一个的手亲昵地搭在另一个腰间。我的脸骤然红了,视线立刻清晰起来。
  墙上的电视正在转播美式橄榄球,男人们的眼睛都盯着屏幕,但是好几个手臂揽着彼此的肩头。远处厕所边的阴影里,两个男人正在接吻。
  这是一个男同性恋酒吧。
  我挺直后背,尽量平静地谢过老板,在他欣慰的目光中直直走出去。门在我身后砰然关闭,一屋子声浪嘎然而止。
  我在台阶上坐下,撑住头。远处的墨西哥湾微波荡漾,星光在海浪间跳跃。


4.  老师

  夜色渐深,酒吧的狂欢渐入佳境。门前已经趴满了车子,有的人来,有的人去。来的意兴阑珊,去的成双结对。我站在一角的阴影里,尽量不错过每一个来客。但是心里明白,这个夜晚我恐怕要在星光下渡过了。
  一辆悍马驶来,在沙地上丝毫不减速。它突然踩闸,前轮死死咬住地面,后车身因惯性横向一甩扬起一地沙子,车尾恰好对准那个窄窄的空位,然后毫不犹豫地倒了进去。
  我被这好莱坞式的表演搞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站起来。
  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大汉跳下车,边走边用遥控锁门,然后将钥匙轻轻一抛,钥匙在空中翻了个身,正正落进他的上衣兜里。他吹着口哨,向我走来。
  “对不起--”突然开口说话,我的声音粗嘎难听。
  “HOLY SHIT,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我清了下嗓子,“对不起,你是罗比吗?”说着话他已经大踏步走过来,虽然背光我依然可以肯定,这就是我的“老师”了。
  “我认识你吗?”他的声音浑厚清晰,没有丝毫南方口音。
  “不,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并且我有个提议。”他歪着脑袋不置可否,“这个提议对我们两个都有利无害。”
  他往墙边一靠,掏出雪茄:“好吧,说来听听。”
  “这个。”我把那张彩色打印纸递过去。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狐疑地接过来,瞄了一眼,立刻触电一样跳起来:“FUCK!”他骂了一句,跑到路灯下仔细看看,“你他妈从哪儿弄来的这玩艺儿?”
  我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看来对于自己成为色情网站主角一事,他毫不知情。
  “我在问你呢?!”他恶狠狠扑过来,鹰爪般大手照着我胸口直直抓来。我根本来不及反映。那只手中途改了方向,蒿住了我的领子。他凑到我耳边轻轻说:“女士,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好好谈谈。”
  不由分说我被一路拖拽着来到海边。看着几十米外的酒吧和黑沉沉的大海,我的心狂跳起来。
  “现在,”他平静一下呼吸,垂下头直直逼近我,“告诉我,这东西怎么来的。还有你,”他粗鲁地点点我的胸口,“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身材比照片上还要高大,接近一米九,象一面墙,挡住了所有的光。我退后一步,勉强镇定自己:“不是你放到同性恋网站上的吗?”
  “同性恋网站?”他逼近一步,“什么他妈的同性恋网站?!”
  他那充满烟味的气息喷了我一脸,我只好又退一步:“一个叫军中同性恋的网站。这是你放在第一页的照片。”
  “军中同性恋?”他凑近照片看看,离路边太远,什么也看不清。“FUCK!”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沙子,象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就地打转。
  我悄悄往后退。忽然他抬起头,目光犀利如夜枭:“那么你呢,女士?你又是干什么来的?”
  我紧张得要命,此时提出“建议”,会不会让他恼羞成怒?我不禁瞟了眼远处的酒吧,在沙滩上我是无论如何跑不过这个身手矫健的大汉的。
  他几个大步走过来,扣住我的肩膀:“女士,我在问你问题!”
  “我是来学习做爱的。”
  “什么?”他惊得后退两步,“你的脑袋坏掉了吗?”


5.  悍马

  伴随我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一股白烟从罗比的雪茄上喷出来。虽然降下了车窗,的驾驶舱里仍然烟雾弥漫。我开始憧憬那海风清新的沙滩。但是,整个势态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如今的我倒更象一个被扣押的人质。
  经过长的可怕的沉默,罗比终于睁开眼睛:“好吧,让我来重复一遍,看看我是不是把这堆狗屎理清楚了。”
  “你是威斯康星MADISON工程学院的,你的狗屁男友把你甩了,因为你床上表现不佳。这张照片让你认为,我是个床上大师,可以教导你成为性中高手。所以你开了几千里地,到这里拜师学艺。我漏掉什么了?”我摇摇头。
  “哪个是你的车?”我指指CIVIC,街灯下勉强可以看见那个与众不同的威斯康星车牌。
  “驾照?”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来递了过去。他正反面看看又扔给我,狠狠吸了一口雪茄:“真想不到MADISON现在就培养你这种狗屎。”他将那张纸撕个粉碎扔出窗外,打开车门:“滚下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等我站稳,将我的东西钱包一把扫出来。悍马发动机有力地咆哮起来,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
  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放进钱包里,十几个小时没吃饭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一辆车开过来,尖叫着在我身边停下:“开上你的车,出了这个停车场向右拐。前面30迈有个DAYS INN。明天早晨就给我滚回威斯康星去!”我拿着钱包,默默听他吼叫。悍马启动,但是只开了几尺又倒了回来,罗比再次探出身来,面目狰狞:“这个事情和谁也不要说,听见没有?!最好把它从你那个小脑袋里彻底抹干净!”
  “等一等,我可以帮你!”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悍马果然纹丝未动。
  沿着高速向北开了大约十五迈,跟着悍马拐上小路。路很窄,两侧都是沙子,我脑袋一昏把车开进了沙堆。
  “妈的,真不知道你一个晚上要闯多少祸?这么宽的路也能开下道?!”罗比从悍马跳下来,照着我的CIVIC狠命一脚,他骂骂咧咧地打开车后箱取出绳子,“你,给我站在那棵树下去,什么也别动!”
  三下两下把绳子在悍马的车尾和CIVIC前挡绑好,悍马稍一用力CIVIC几乎从沙堆里跳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拍拍我身后的树干:“你看,已经半夜12点了,今天我已经得到足够的惊喜。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把车开进沙子里去?”
  我点点头。他仔细看看我,无奈地长叹一声,开着车走了。这一次开的特别慢,直到一座正对大海的小木屋前。
  “这是沙发,今晚你就睡这儿。不要碰任何东西,明白吗?”我头昏脑胀,走到沙发前一头栽倒,眼皮异常沉重。
  “嘿,起来!”罗比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的面孔,语气恶劣得象中世纪的奴隶主,“先把那个该死的网站给我搞定再睡觉!”
  我只得坐起来,“机器在哪儿?”
  “什么?你说大点声!”
  “电脑在哪儿!”
  房屋一角有一台台式电脑。我推开他往电脑前一坐,机械地说:“管理员名字,密码。”
  罗比犹豫了一下:“唔,还是我来给你敲。”
  一声清响,我进入了自己的王国,三下两下把那个色情网站调出来,眼看着罗比被自己的无耻丑态臊得面红耳赤,我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向沙发走去。
  “嘿!你干什么去?你不是说要帮我弄垮这个网站吗?”
  “现在太困了,明天再说。”
  “你给我回来!嘿,说你呢!”
  我倒在沙发上,立刻进入了梦乡。


6.  一千美金一次

  早晨,饭香把我叫醒了。我饥肠辘辘爬起身来,罗比在几米外的桌边吃早餐。亚热带的早晨阳光灿烂,照得他脸上的每一根纹路都异样清晰。
  当互联网的数字图像在你身边大吃大嚼并发出这样那样吞咽的声音,那种震动是不言而预的。
  罗比瞟了我一眼,继续陶醉在早餐里,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紧张运动的面部肌肉使得他看上去比照片上要老一点。那种坏坏的笑不见踪影,他的眼睛比照片上更深更亮,浑身的肌肉包括脸上的都那么精瘦而有弹性。我不由想到那个著名的理论:所有好看的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同性恋了。
  探头看看他煎的鸡蛋,一个漂亮的圆形,鸡蛋黄几乎在蛋白的正中央。比女人更追求细节的完美,这一定是个同性恋了。我很安全。
  罗比用餐巾擦着嘴站起身来:“东西在冰箱里。这间房子,除了沙发、厨房、厕所你哪里也不许去,听见了吗?作为房费,把碗刷了,晚上七点我回来,饭一定要做好。我希望能够有正宗的中国餐出现。”
  象一个新加冕的国王兴冲冲地下了一串命令,罗比吹着口哨出门去了。忽然他打开房门,对我晃晃手里的东西:“对不起,为了安全起见,你的驾照我先保存着。”
  这回真的走了,长长的木头台阶上脚步声越来越远。
  窗户大开着,海浪声高高低低的传来,空气里有海水的咸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花香。我从窗口探出头去,墙根下一大蓬不知名的香花正黄澄澄地映着日头,仿佛孩子无忧无虑的笑脸。两排秀气的小花沿着小径伸展开去,绿色小巧的叶子衬着,宛若两道美丽的花边。
  这样的男人,要女人干什么?我站在一尘不染的厨房里忍不住想。
  罗比回来的时候我刚刚洗完澡,披散着头发穿了吊裙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的等待日落。满天的彩霞将一切都染上粉红色,连木屋也仿佛童话里的世界。靴子踩在硬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先是客厅,再是厕所厨房,终于一路走到阳台。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我回头冲他得意地笑笑,他愣了一下。
  清清嗓子:“碟子都洗干净了?”
  “嗯。”
  “晚饭呢?”
  “桌子上扣着呢。”
  “网站呢?”
  “没有。”
  他没有立刻发作,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又冲他笑笑,晃着腿继续看海,太阳已经轻轻吻上了海面。
  突然罗比把我从摇椅上拎了起来,横着拖进屋子重重丢到沙发上:“收拾你的东西马上滚!”
  “你干什么,把人家的吊带都拽断了?”
  “那就带着你的吊带,还有这些垃圾,给我滚出去!”
  “不要碰我,你这个坏蛋!”我一手抓着吊带一手乱打,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罗比显然没有和女人动手的经验,稍一犹豫,脸上被我挠出一道血痕。他不得不后退一步,恶狠狠瞪着我:“你是找到吃饭不要钱的地方了。”他哗地将几片纸扔到我头上,“什么狗屁MADISON,老子当初从那儿出来做的一点没错!”乒乒乓乓将我做的饭菜连碟子扔进垃圾箱,一指大门,“赶紧出去!”说罢蹬蹬向卧室走去。
  我蓬乱着头发坐在地上哭:“走就走,让全世界每天五千个人看你的丑样子去!”罗比立刻象被施了定身法,“然后每个人再传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要不了多久,你就比ELLEN还出名了!”(ELLEN,好莱坞女演员,著名女同性恋)
  罗比沉默着垂下头。
  我抹了把泪,捡起脚下的纸。是我们系研究生的网页,照片还是三年前新生入学时拍的,我剪着短发没心没肺地笑着。拿起背包三下两下把自己的东西收进去,走到罗比面前摊开右手:“我的驾照。”
  罗比摘下帽子扔到桌子上,抓抓头皮,他有一头异常浓密的棕发。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嗫嚅着问:“嗯,你真的能把那个网站搞掉吗?”
  “不能。”
  “可是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以为它在美国,但是今天发现它的ISP在东欧小国。那里法制松懈,网管不肯合作。我怎么知道你的玉照会远渡重洋?”
  “FUCK!”罗比转身骂了一句。他低头想了半天,终于低声下气地凑过来:“咱们昨天是有约定的,你帮我搞掉这个网站,我给你提供食宿。是吧?”
  “现在情况变了。你若把照片贴到国防部网站去,我也把国防部黑了?”
  “嘿嘿,”他干笑两声搂住我的肩膀:“来,坐下谈。”说着接过我的包,“你不是MADISON的电脑博士吗?”
  “你不是说MADISON是狗屎吗?”我拿过背包抱在怀里,不去看他。
  他象男人间称兄道弟那样拍拍我的肩,“一看就知道你特别聪明。你们系的网页上怎么写的?”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做张做势地念道,“欧阳女士从入学以来,以她卓越的才华为本实验室做出极大的贡献。任何人在MADISON能得到这样的评语都近乎天才了。”
  用人朝前的马屁精!我白了他一眼。
  “网上还有不少你的论文呢,可惜我是学机械的,看不懂。”他顺手摸摸我的头发,“怎么样,你这样的天才,应该会守信用吧?”
  我从钱包里拿出50美金放在他手上:“我很抱歉没能遵守我们的约定。这里是50块美金,如果你认为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他坏坏地笑着接过钱放进口袋里,再次搂住我的肩膀:“难道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或许有办法,但是我有条件。”
  “快说。”
  我挣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今后三天我会全力帮你搞掉这个网站。但是,你要去做艾滋病毒检查。我已经问过医院,三天可以出报告。三天后,如果我把那个网站搞垮,而你没有携带病毒,我要你教我如何做爱。”
  “做梦!”罗比呼地站起身来,“我是同性恋你懂吗?同性恋!我不跟女人做!”
  “你和女人做过吗?”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那就是说没做过。如果没有做过,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也许你是双性恋,也许你更喜欢和女人做。”
  罗比忽然沉静下来,他在我身边坐下,审视我:“你计划这件事多久了?”
  “从看到你的照片开始。”
  “那是?”
  “圣诞夜。”
  他点点头:“那个网站不难搞,对吧?”
  我摇摇头:“不,我也没有把握。我可以承担你化验的费用,所以你看,你并不会失去什么。”
  他想了想,上下打量我一下:“不行。”
  “我可以出钱。”他霍地转头看我,我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每次做爱两百美金。”
  “忘了吧。”
  “四百。”
  “别说了!”
  “一千!”罗比被这个数字镇住了,“一千美金一次,我只要三次。你看,我只有这么多钱。”我打开钱包,给他看里面的现金,那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罗比抢过钱包,掏出里面的现金点了一下:“三千七百美金。你疯了!”
  “我知道。”


7.  深吻

  防病毒并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我可以学。和电脑有关的所有的东西包括病毒,归根结底不过是无数个0 和 1。
  第一天从医院回来,我连续阅读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第二天早上罗比去上班时我依旧做在电脑前。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摸摸我的头发:“别太用力了,小心出昏着。”
  时间有限,根据所看到的资料我设计了三套方案。晚上当罗比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在我酣睡时,3000个感染了木马病毒的宿主电脑正在对色情网站发动不死不休的围攻。没有人能打开它任何一个网页,它已经瘫痪了。
  我用一个假地址和网主联络,要求永久拿下罗比的照片。
  与此同时,利用操作系统的一个安全漏洞,我修改了系统管理员经常会执行的一个小程序。象猎人精心布下圈套,我希望那个系统管理员会漫不经心地运行这个烂熟于心的命令。弹指一挥间,主机上将产生一个最高优先权帐户,拥有这个帐户的人可以在此为所欲为毁灭一切。
  那个联络网主的电子邮件,我也为它加载了病毒。
  第三天中午当我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单子。我做了晚饭,洗了澡,在后面的阳台上静静地等。一朵朵云布满天空,被夕阳染得火红。几艘过路的小船上人们对我招手,我也十分用力地摆动手臂,直到他们远去。
  终于听见那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浑厚的嗓音:“珍妮?”我象女王那法缇缇那样高扬着头缓缓走进客厅。“怎么样了?”罗比的声音里充满期待。
  我走到电脑前示意他坐下,调出那个网站主页,“HOLY SHIT,这个丑陋的家伙是谁?”
  “不是你?”
  “当然不是。你不是说要把它彻底黑了吗?”
  “网主答应我删除和你有关的全部内容和照片,保证绝不传播。还把资料来源贡献了出来。人家也要吃饭,总不好赶尽杀绝吧?”
  “赶尽杀绝?老天,我才是那个差点被赶尽杀绝的倒霉蛋呢。这个该死的家伙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你一走他故伎重演怎么办?”
  “他不会的。我给了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什么教训?”
  “职业秘密,恕不奉告。”
  “呵呵,”罗比斜睨着我,“看来MADISON不光出产狗屎。偶尔也会有金子闪光,总算还没堕落到让我恶心的地步。”
  当然,这是我的王国。我得意地扬起头。
  “你干脆把这个网站整垮得了。”
  “何必呢?也许有人很喜欢在这里亮相呢这里是资料。我查了,是城里一家网吧。你看这儿的时间,大概上个月底有人把阁下的玉照传了上去。”
  “FUCK!”
  “我顺便问了问网主为什么把你放在第一页,他说你的点击率很高,是他们那里的明星呢。”
  “HOLY FUCK!”一串美式国骂之后,见我坐在一旁抱住胳膊看着他笑,罗比忽然腼腆起来。“那个,嗯,化验报告还没有来。”
  “会来的。”我毫不动容。
  罗比捏了捏下巴,他的胡子长得很快,此时已经冒出短短的胡碴。他坐到我身边摆出一副知心的样子:“珍妮,这件事我非常感谢你。咱们商量一下,我给你找几个直的男人怎么样?我们基地的棒小伙子很多,个个技术高超。你这么年轻漂亮,他们一定会在你面前一直排到海边的。绝不会有你男友那样的混蛋。我保证!”说着,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我看着他,依旧笑着不说话。
  他尴尬地掏出钱包:“这些钱我全部还给你。”拿出预收的三千美金在我面前晃了晃,见我无动于衷,罗比想了想,又掏出四百美金,“这儿,四百。作为感谢。行了吧?”
  我低下头抿紧嘴唇。
  “你怎么哭了?赶紧擦擦眼泪。月底我实在掏不出更多的钱了。”
  我含泪笑道:“我不要你的钱。罗比,”我直看进那对水晶一样深蓝的眼底,“和男朋友分手以后,我看了53盘成人录影带。我对男人根本没有了兴趣。”
  “直到看见我?”我用力点点头,两滴眼泪落到地上。
  他面有难色:“你看,同性恋和异性恋做爱的方法截然不同”
  “你们大部分用肛交。但是有些异性恋也会采用这个体位。”
  “你都看到了?”我点点头。
  罗比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躲避着我的眼光,“你想学习怎么做爱,对吧?可我从没和女人做过,实在教不了你什么。”
  我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罗比抓抓头,说:“吃饭吧,你的中国菜闻着很香呢。”
  罗比看来真的很喜欢中餐,吃了很多。这两天累得吃不下,我坐在一旁看他风卷残云。吃完饭罗比在沙发上一躺,顺手打开了体育频道。我系上围裙开始刷碗。忽然他说:“军人俱乐部今晚有舞会。你要不要去?”
  穿着制服的罗比英俊极了,真不知道好莱坞为什么没有请他去做演员。我们挽着手一走进军人俱乐部,就有不少人跑来跟他打招呼。这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明着暗着用嫉妒和诧异的眼光打量我,看来罗比的同性恋倾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我完全顾不上这些,罗比为我选的10英寸高跟令我痛不欲生,租来的晚会装吊带深深勒进脖子里。我歪了好几次脚,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然而最糟糕的还没有开始,直到罗比发现我是个舞盲。“MY GOD,你真的一点不会跳阿?!”
  我羞愧地摇摇头:“罗比,你去和别的女孩子跳吧。”
  “MADISON还是狗屎。”他嘟囔着一把拉住我,“别走。其实这首曲子非常简单,作为女士,你只要靠在我身上,随着音乐摇动你那动人的身体就可以了。”
  说罢他贴住我的脸,一手将我搂进怀里,在舒缓的布鲁斯音乐中轻轻晃动。布鲁斯缠绵凄凉,萨克斯时而暗哑时而高亢,婉转低回令人心动不已。音乐结束时我垫起脚尖,搂住罗比的脖子,给了他深深一吻。
  他舔舔嘴唇,坏笑着问:“你不打算等化验报告了?”
  “要等。”
  “艾滋病可是有潜伏期的。”
  “这个风险我可以承受。因为我的病比潜伏的艾滋病毒更可怕。”
  “什么?”
  “孤独。”
  说罢,我再次吻了他。这一次我用舌尖拱开他的双唇,轻舔着他的牙齿、嘴唇。终于,他张开嘴,我们的舌尖缠绵在一处。
  我微微闭上眼睛,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8.  月华

  月华如水,我几乎忽略了悍马的噪音和窗口不断涌入的海风。雪茄夹在罗比的指间却没有点燃。
  夜色下的海是深黑的空旷,隐隐倒映着星空。我们都没有说话。驾驶舱里有一种奇怪的尴尬和燥热。
  忽然罗比清了清嗓子:“你的CIVIC右后胎好象有问题,”他偏头看看后视镜,一辆长途货车一直不疾不徐地跟着我们,“明天我给你看看。”
  “你会修吗?”
  他笑笑,把雪茄噙在嘴里:“天,看来你真的除了厨房厕所哪儿也没去。你该看看我的车库。”说着,骄傲地瞥了我一眼。
  我抿着嘴笑了。听说美国男人从小就和自己的父亲扎在车库里修车:“是你爸爸教的?”
  罗比神色一滞:“不,我自己学的。你忘了我的专业,我是学机械的。”
  他的脸色突然冷下来,象结了一层寒霜,我们自此无话。我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把那个单子盖好,他走过来。
  “晚安。”我说。
  他没有说话,关了客厅的灯,一路向卧室走去。到了卧室门口,脚步声停了下来,他低声咕噜了一句,卧室的门在他身后合上了。
  黑暗中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思索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SWEET DREAM。我满意地闭上眼睛。
  “嘿,嘿,醒醒。”罗比穿着一身休闲装,下巴刮得干干净净,两侧齐刷刷的发迹如同刀切。“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有人约我去钓鱼。”他站起身,“接着睡吧,早饭我多煎了一个蛋,放在桌子上了。”
  我立刻清醒了,翻身坐起:“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没准儿。”他掩饰地看着地板,“你知道,鱼是最没有时间观念的东西。”
  他讪笑着,语调里有讨好的意味。
  “你等等,两分钟。”我跑到后面的洗手间,迅速刷牙洗脸,把头发披下来梳直。对着镜子看看,我抓起牙刷,挤了一倍的牙膏,用力又刷了一遍牙。最后象电影里那样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我看看表,一分四十秒,跑回客厅,罗比还站在那里。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我要我的第一堂课。”
  “OH,GOD。”他呻吟一声,明白自己逃跑的计划落空了。“你不等化验报告了吗?要知道,那位邮递员女士非常准时”
  “我不打算等了。我现在就要我的第一堂课。”
  “珍妮,你是个好女孩,”他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可有时掘得真象德克萨斯的驴子。”
  “我要我的第一堂课。我们有约定。”
  “好吧,”他长叹一声,“你等着,我去找个靠得住的棒小伙。”
  “我不要别人。”
  “GOD,为什么你就不听听我的话呢?我是个同性恋。同性恋你懂吗?我只对带把儿的感兴趣。看见女人的乳房就让我倒胃口。”
  我三两下脱掉上衣,清凉的晨风吹在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你看,我的乳房很小。按照我前男友的说法,它们可以忽略不计。事实上许多胖男人的胸围比我发达得多。我只想和你做爱。我不在乎你把我当作男人还是女人。”罗比愣愣地看着我的胸脯说不出话,“罗比,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讨厌女人,对不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讨厌做爱。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你或者我不喜欢,我们就到此为止。你继续做你的同性恋,我回MADISON继续当我的狗屎。”
  “哦,天那。”罗比被我的话逗笑了,他低着头艰难地在屋里转了个圈,终于说:“好吧。为什么不呢?”又看了眼我赤裸的上身,戏谑地说,“你最好把衣服穿上。前戏不是这么做的。”


9.  秘密花园

  “SHIT,珍妮,别这么眼光光地盯着我。”脱去长裤的罗比,下身赫然是白色纯棉的四角内裤,他的脸涨得通红。
  “要不要,嗯,要不要点几支,点几支蜡烛?”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抖。
  “还有吗?”
  “放上音乐。”
  “然后呢?”
  “嗯,在,在屋子里洒点有诱惑力的香水。”我的额头微微冒汗,嘴唇发干。
  “现在,”罗比长叹一声,“现在我是真相信了。你确实没少看那些狗屎录像带。”
  他搂着我在床上坐下:“甜心,那些花啦、蜡烛啦、香水啦,都是赞助商们的把戏。否则谁会去买那些昂贵的无聊玩艺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我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就不能做,MY GOD,人类早绝种无数次了。上帝他老人家不知会多忙呢。”
  我用力点头:“你说该怎么办?”
  “要我说,放松。你现在这个样子,好象随时要从床底下拿出笔记本或者冲锋枪来,搞得我很头疼。”
  “对不起,”我深呼吸,“我确实在尽力记住每一个环节。”
  “我的老天!”罗比痛苦地呻吟一声,四仰八叉倒在席梦思上,“亲爱的,过来,看看我的窗外。看见那对知更鸟了吗?它们每年都要下两窝小仔。它们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我相信它们十分享受做爱,但是它们从来不看什么笔记的。”
  “你说得很对,”我尽量放松自己,“这是一个自然的生理过程。越自然越好。”
  “嗯,这还差不多。”
  “但是,”我转向他,“我实在放松不下来。能不能给我喝点酒?”
  “休想!”罗比忽地站起来,“我对操一个醉鬼没有兴趣!”
  “别走。”我拉住他的手,乞求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俯身勾住我的下巴:“女孩,你昨天晚上不是做的很好吗?”
  “昨天晚上?”
  “是啊,舞会上吻我的时候。”
  “真的很好?”
  “嗯,不错。”
  “你喜欢?”他的脸微微泛红。“那,我还象昨晚那样吻你,可以吗?”他笑而不答。
  我拉他坐在我身边,深呼吸一下,准确地找到那两片嘴唇。先在那饱满润红的嘴唇上噌了噌,然后伸出舌头轻舔。罗比双眼微闭仿佛在倾听远处的海浪。
  他的右手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头发,左手缓缓抱紧我的肩膀,越来越紧。忽然他张开嘴猛地一吸,我的舌头便和他的搅在一处。他双臂用力将我牢牢地压在胸口,舌头在我嘴里周游,和我的舌头肆意纠缠。
  就在我头晕目眩,马上要窒息时,罗比忽然放开了我,倚靠在我颈间大口大口地喘气。
  “甜心,”,滚烫的气息里,裹着低沉近于沙哑的耳语,“你有我见过的最光滑的皮肤。”
  我心里一惊:这话在哪里读过。不由得坐直身子看向他。
  两吋远处,蓝眼睛直直注视着我,仿佛想看进灵魂的深处。戏谑的笑意全然不见,神色异样地专注。
  终于他再次凑近,偏了头轻轻吻住我的嘴唇。满足的笑容从那嘴角一点点荡漾开去,好象一个孩子,在品尝心爱的冰激凌。
  咯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响亮亮地碎了。刺痛沿着胸口蜿蜒而上,裹协着苦,涩,酸,甜,直袭进眼中。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对吗?你不在乎我能写多么漂亮的程序,来自何方又去往哪里,我们是否有未来,而我又有怎样的过去。
  你只是喜欢我的皮肤吗?这真是太好了。
  但眼泪将声音锁进咽喉。
  “嘘……,怎么哭了?”罗比捧起我的脸,微簇着眉审视着,看了看在我发间游移的右手,忽然咧嘴大笑,“哦,忘了说了,你的头发也很棒!”
  我含着泪笑了,将头抵在他颈窝里,那里温暖而柔和。
  “来吧,”他凑到我耳边,“脱掉我的上衣!”
  我抓起体恤的下摆,直拉上去,被他挡住,“慢慢脱。”说罢将我的手放在他的皮肤上。
  这是我第一次触摸这漂亮的身体。圣诞夜以来,他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淡棕色的肌肤,繁茂的汗毛,提醒我这不是梦境,我双颊如火,几乎忘了呼吸。勉强将他的衣服卷上一半,露出紧绷的腹部和六块腹肌。手软软的再也抬不起来。
  罗比利索地退去体恤,又帮我脱去衣服。
  目光扫过他宽阔的肩膀,隆起的臂肌,线条清晰的胸部。他的乳头是粉红色的,在胸毛下若隐若现。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那片粉红上,轻轻地抚摸。
  罗比呻吟了一声将我放倒在床上,迅速脱去内裤,压在我身上:“喜欢吗?”我点点头。“还想继续吗?”我把他的头扳近,然后毫不犹豫吸住那对诱人的嘴唇。
  罗比的手很大,贪恋地抚摸着我身上每一寸肌肤,手上的老茧在皮肤上轻轻刮过。终于,略一犹豫之后,那支手从我腰间伸了下去。大腿内侧一番抚摸之后,大手覆盖了我的秘密花园,但它马上退缩回来,似乎惊讶于那里的不同。
  不容罗比多想,我将双腿盘在他的腰间,手肆意地在他乳房上揉捏。我张开双唇,紧紧贴住他的嘴唇,舌尖尽情地挑逗。
  “哦。”罗比长长地叹息一声,象是很痛苦,又象是快乐到极点。“我要做了。”他耳语道。我点点头,隔着衣服,坚硬的男性象征已经顶得我下身生疼。
  我们各自甩掉最后的修饰,象亚当夏娃那样坦然相对。我抬起头,那个巨大的东西就在眼前。和照片上一样,它向右歪去,象个倔强淘气的孩子。它是那么可爱,与带子里那些人的截然不同。自然而然的我低头将它含在嘴里,轻轻地吻着,品尝着它的味道。罗比发出一声又一声呻吟,他本能地扶住我的头,想要深入。
  我就势躺倒在席梦思上,将那个淘气的孩子引入我的秘密花园。


10.  NBA水平

  罗比用双臂支撑着上身,毫不犹豫地挺入。可怕的刺痛逼得我大叫出声,罗比抬起头来双目赤红,勉强问:“什么事?”
  “疼死了。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他往我下身看了看:“应该没有。或许是你太紧张了。”
  我点点头重新躺好,闭上眼睛拼命对自己说:放松!放松!
  罗比微微退出一点又第二次进入,我下面润滑得很好,这次一插到底。
  我惨叫一声,眼泪四溅,边哭边往后退,不防被罗比用身体死死压住。可怕的巨大的物体就那样留在我的身体里,引起一轮又一轮的涨痛:“我不要了,求求你,放开我吧。”
  罗比突然吻了下来,将我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同时一边一个抓住我乱抓乱挠的手。他鼻息沉重,汗落如雨。我哭得十分伤心,眼泪象两道瀑布打湿了席梦思。
  罗比勉强抬起头来,艰难地说:“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第一次总是很疼的。”
  我象被强暴了似的嚎啕大哭:“我不是第一次,是第三次……一定是生理有问题才会这么疼的……”
  “别胡说了,要怪就怪你那个狗屎男友。他的家伙恐怕比春天的豆角大不了多少。”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罗比气哼哼地说,“你们那个地方是有弹性的知道吗?经常锻炼一下弹性自然好。这小子捣的什么鬼,累死我了。”说罢一下下喘粗气。
  我笑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他无奈地摇摇头问:“不那么疼了吧?”
  好象真的不太疼了,难道是因为我现在很放松?
  “我再弄几下就出来了,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先是慢慢进出,然后逐渐加快,几十下后一股又一股热流喷出,那种灼烫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把他抱紧。
  终于,他歪倒在我身边的席梦思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勉强爬到枕边躺下,拽过单子盖在身上,闭着眼摇摇头:“相信我吧女孩,今天你这一千美金绝对值。”那样子象是马上要断气了。
  我笑出声来:“你怎么了?不会是太老了吧?春天的豆角可没有累成你这个样子。”
  “什么?”他勉力睁开眼咬牙切齿,“他是只顾自己爽了所以搞得你不爽。我是怕你不爽所以要停在那里。这难度不亚于要求飞人乔丹扣篮时先在空中停上半分钟。一个是他妈的初中队水平,一个是NBA水平,你明白吗?”
  我笑得歪倒在床上。还是第一次听见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赞美自己的床上表现。
  罗比无奈地半闭了眼笑笑,拉开单子拍拍身边的床:“过来蜜糖,陪我睡会儿。”
  我爬到他身边,枕着他的右臂弯,洁白的床单罩住我们俩的身体。罗比将我的身子扳过去,紧紧贴着他的,大手再次在我身上游走。
  “蜜糖,”他轻轻说,“下次会舒服得多。我保证。”


11.  它也喜欢你

  海风吹起窗帘,传来两只知更鸟的鸣叫,那叫声悠扬急切,好象一对头绪繁多的夫妻在商量家事。
  “罗比,它们在讲什么?”
  罗比闭着眼,抚摸着我的身体:“蜜糖,反正它们不是在学习做爱。”说罢得意地笑起来。
  “哦,你这个坏男孩!”我轻轻打了他一下,他抓住我的手,拽到单子下面,放在他那里。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他按住我的手,在那里一上一下地抚摸:“喜欢它吗?”
  我扭开头看着窗外,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笑着将我拉近,让我的头枕在他胸口:“它也喜欢你呢。”我能感觉到他那里又兴奋起来,直直地顶着我的小腹。“要不要再来一次?”
  “NO。我可不想第一次做爱就做成个残废。”
  “OK,OK。”他不由分说将翻身坐起的我拉倒,“今天就算了。今天我的MADISON黄金女士要把学到的技巧好好消化吸收一下。对不对?”
  我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又吻住他的唇。他极配合地张开嘴,任由我的舌头深入,然后老练地吸吮。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那么明天怎么样?就明天早晨吧?”
  我乐不可支,他的蓝眼睛里闪动着快乐的光,瞳孔幽深。
  “罗比。”
  “嗯?”
  我抚摸着他的下身,他的臀部肌肉特别紧凑有力。“你那张玉照是怎么回事?”
  “OH SHIT,别提了。”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牙齿咬得嘎嘎响。
  “那就把这个BIG SHIT说来听听。”
  “你很享受这个,是不是?”他扭头看我,自嘲地笑笑,“那次魔术队赢了热队。狗娘养的鲨鱼奥尼尔打得太棒了。我们在PUB都喝多了。大家决定庆祝一下。我忘了是哪个狗娘养的提出比比家伙的大小,后面的事情我记不清了。”
  “你赢了还是输了?”
  “哦蜜糖,你的甜心老爹这辈子还没在家伙上输过呢。”
  我格格格笑起来:“你不是在告诉我,你的家伙身经百战无往不胜吧?”
  “过来女孩,让爹的告诉你,男人间家伙的比赛一辈子都不会结束。除非你可以不上厕所,或者象娘们儿似的蹲在池子上关起门来嘘嘘。”
  “哈哈哈,可怜的家伙们。”
  “嘿,认真点。这就象你们女孩,一见面就要挺起波波比赛大小一样。”
  “我们没有。”
  “得了吧女孩,我是海军陆战队,你爹的眼睛毒着呢。”
  “你不懂,”我翻了个身,沉思着看向窗外,“在我的国家,没有女孩想要大胸脯。”
  “哈,真好笑。那么你的国家就是最大的一摊狗屎。”
  “别这么说我的国家。”我翻身坐起来,摸索着去找自己的衣服。
  “嘿,”他拽住我的胳膊,将我再次拉倒,“我开玩笑呢。OK,我们不说你的国家了,行吗?”我点点头,倚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罗比一定也累了,很快发出沉沉的鼾声。
  下午,我们几乎同时被辘辘作响的饥肠吵醒。
  罗比伸了个懒腰,看看表:“WOW,下午三点了,难怪我这么饿。你呢,蜜糖?”
  我贪恋地抱住他的脖子:“再躺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你真的很喜欢这样,是不是?”
  “嗯。”我从他的下巴一直吻下去,吻过喉结,锁骨,不得不停住,他的胸毛象茂密的草地。我把手插进他的胸毛,一边玩弄一边心不在焉地问:“罗比,你为什么离开MADISON?”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他一字一顿。
  那机警戒备的样子让我有些意外:“从MADISON的网站上。那里有所有毕业生的信息。”
  “关于我你还知道什么?”仿佛寒流突然降临。
  我有些困惑,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在MADISON读机械和电子,曾经是荣誉学生。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你中断了博士学位离开了MADISON。”
  罗比一言不发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他的动作迅捷有力,衣料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我坐起身,用单子掩住胸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掀开单子跳下地,背着我三两下把裤子穿好,哗地一声拉上拉链。然后转回身。
  但是他并没有看我,他双手插腰目光严峻,死死盯着床。我忙低头一看,几朵鲜红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特别醒目。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慌乱。“我以为,我以为只有第一次才会……”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他的表情让我感觉象犯了大罪,“我一会儿就把它洗干净。我保证。”
  “起来!”他命令道。我犹豫了一下。见他抓起床单的一角就要动手,忙跳下床,用枕头挡住重要部位。他揭起床单,连盖在身上的单子一起团成一团,丢进洗衣机。映入眼帘的是席梦思上几点黯然的血迹:“FUCK!”罗比照着席梦思狠狠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前的木梯上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之后,是悍马发动远去的声音。
  我抱着枕头缓缓蹲在地上,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12.  知更鸟

  床单洗好后,我想了想,海风很大,或许挂在外面很快就会干了。果然在后阳台上找到了晾衣绳,上面居然还有几个夹子。实在无法想象高大魁伟的罗比怎么会有这样的细心。
  挂床单的功夫,一只不起眼的小鸟匆匆飞过,停在窗下一株高大的花树上喳喳叫。花间立刻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喳喳地回应。我悄悄凑近,终于看见藏在花间那个碗口大的小窝,两只鸟一个卧在窝里一个站在树枝上,正在热烈对话。
  原来这就是罗比说的知更鸟阿,我笑了笑,和罗比相比,这两位做爱高手实在相貌普通小得可怜。
  跪在地板上用毛巾沾了洗衣水一下一下擦拭席梦思上的血迹,红色一点点淡下去。我腰酸背疼,只得把头枕在床上喘息一下。
  在我的国度,能让新娘流出这么多处女血,该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十里不同天阿,如今我不仅因此而遭受冷遇,还要亲手收拾残局。想想戴维第一次做爱时的惊叫,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我国人民听到了会有什么感觉?
  很晚了,我只得在沙发上躺下。但是一直睡不着,耳朵象猫一样竖着。半梦半醒中悍马的声音由远而近,我一轱辘坐起来,披上外套跑到门口,罗比已经晃晃悠悠走上了台阶。
  “罗比!”我窃窃地叫了一句,被他一掌掀开。他走路的样子很怪,浑身发僵,方向性不是很明确,嘴里的酒味熏人。
  他直挺挺走进卧室,看了看床。床上的一切和早晨一模一样,床单是雪白的,枕套是雪白的,一切都是雪白的。他哼了一声,突然将枕头扔在地上,然后又将床单撕下来团成一个球扔到了客厅里。
  “为什么?那是洗干净的!”
  “为什么?”他抬头看我,身体东摇西晃。“因为它们恶心!”
  我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几乎涌出了眼眶。
  “不是你,是我!”他点点自己的胸口。“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离开MADISON吗?因为我是同性恋。他们要我保证不在校园里胡来。他们直的家伙同时和几个妞睡觉学校都不管,却偏偏要管我,只因为我干的不是妞。呵呵,好笑吧?”
  他歪歪斜斜冲过来,头把顶灯撞得乱晃。“你醉了。”我想从卧室退出去。“别走,”他的手指力道惊人,直扣进我的肉里,“你以为只有女人才会流血吗?男人第一次也会,流很多很多血。唔……”他一捂嘴。“罗比,忍一下!”我用力把他推进洗手间,打开马桶盖,刚把他的头对准马桶,一大股东西就喷了出来。
  “哦,好受多了。”我拉了几下,罗比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得从客厅里拿了个背垫放在他的头下面。他顺手抓住我:“你是个非常能干的中国小姐。不想亲亲我吗?”
  “我宁可去亲马桶。建议你刷三次牙,然后再喝点热水或者红茶什么的。否则明天早上你会头痛欲裂哀叫不止的。”
  “呕,多么动听的声音阿。”他亲亲我的手,“麻烦你,把那些吃的喝的都端到这儿来吧。”
  我看看半尺外的马桶:“没门儿。你快起来,地上很凉。”
  罗比显然除了酒什么也没吃,把我做的意大利面和美式鸡汤都吃光了。刷完碗我精疲力尽爬上沙发,盖好单子,任由他一人坐在饭桌边发呆。我立刻沉入了梦乡。
  “蜜糖,蜜糖?”有人拍打我的脸。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双目又酸又涩:“罗比,干什么?”
  “要不要到床上来睡?”
  “这里很好,我困了,晚安。”
  “还是到床上睡吧,床上休息的好。”
  “罗比,我需要休息。我不在乎睡在沙发上还是猪圈里。晚安!”
  “既然这样我就动手了。”
  他忽地将我抱在空中,不顾我的惊叫和拍打,一路抱到卧室,扑通一声扔在床上。我翻身爬起,抓着枕头砸在他头上:“你干什么?!为什么欺负我?”
  “嘿,”他笑着边躲闪边说,“甜心,蜜糖,我只是照你说的做。”
  “我说了什么?”
  “呜,声音真大。你不是说不在乎睡在哪里吗?”
  我一时语涩,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呕--,我的女孩,”他假惺惺坐下,搂住我的肩膀,“睡在床上不会那么痛苦吧?”
  当我们终于在那张不大的双人床上相拥着躺下时,我已经毫无睡意。经过一番角力,罗比到底还是把我拉到了身边,将我夹在他的两腿之间,下身和我紧紧贴在一起,讨好地吻遍了我脸上所有的地方,伴随着满口荒唐可笑的阿谀之词。
  我有点分心,下午那醒目的血迹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罗比,”我打断他对我鼻子长篇大论的赞美,“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样的?”
  他浑身一僵,缓缓放下紧搂住我的双臂,转过身去对着墙。又一个雷区。MADISON是雷区,第一次也是雷区。
  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时,罗比开口了:“那时我十三岁。和我的父亲。”我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用手捂住嘴。“那次他喝醉了,他工作了二十年的工厂倒闭了。我从来没见他那么醉过。”他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扶他到卧室的洗手间,谁想他跟着我出来,就在床边上把我干了。”
  “别说了,罗比。”我试图用手捂住他的嘴,被他挡开了。
  “第二天他酒醒了跪在我面前,求我饶恕他。我说,当然了,爸爸。”
  我用力将他扳回身来,他笑了笑:“你一定奇怪我妈妈去哪儿了是不是?”我无言,“她和一个工程师跑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所以,”粗糙的手指抹去了我眼角的泪,“我并不恨父亲。他完全可以扔了我一个人过,但是他没有。”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象水晶。他挑挑眉头轻松地说:“好了,现在你知道我的故事了。你呢?你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
  差不多有十年没有人问这个问题了。我整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在我八岁时我的父亲爱上了别人。离婚后我跟着母亲。不久她再婚了,我就跟着我的祖母。后来祖母死了。我就依靠自己。”
  罗比默默审视我片刻忽然纵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哦,我的老天那,全世界怎么会有我们这么倒霉的人阿?偏偏还凑到了一起。来,”他张开双臂,“让两个倒霉的家伙尽情拥抱一下!”
  我的脸紧贴在他胸前,泪水濡湿了那片繁密的草地。


13.  诱惑

  “罗比,你确定那些路过的汽车看不见我们吗?”我再次忧心忡忡地垫起脚来望着50米外的高速公路。
  罗比边脱衣服边说:“放心吧,甜心。有沙丘挡着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我蹲下身子缩到沙丘后面,说话间罗比已经脱了个精光。他搓搓胳膊:“唔,得活动活动,真有点冷呢。”说罢毫无顾忌地在沙滩上跑了一圈儿。
  眼光不由自主地被他两腿间晃来晃去的家伙吸引,忙扭开脸。
  “喂,”他跑到我身边蹲下,“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快脱阿。”我目光微抬就可以看见他那长满长毛的腿,以及两腿间硕大的东西。我修惭不已,不由自主将双手在胸前抱紧。
  “来吧,好女孩。”罗比坏坏地笑着,诱惑道,“看看这海滩,你要是在这儿做爱,保证一辈子都忘不了!”
  海滩极美极长,银白的沙子直铺到小屋前。碧绿的海水翻卷着,浪花竟和沙子一样白。海滩上空无一人。据罗比讲,小屋前五百尺海滩都是他的。
  “来吧,别发愣了。把衣服脱掉。”魔鬼继续诱惑着小红帽。
  “罗比,我们还是到屋子里去吧。”
  “OH,COME ON。”手伸进我的衣服,嘴唇热切地吻下来。
  “要是有人过来怎么办?他们完全可以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走过来。”
  “女士,这是私人财产明白吗?”罗比褪去我的裤子塞进背包,又来脱我的上衣,“哪个狗娘养的要是敢愣闯,老子就毙了他。”他把我轻轻按倒,“我在这儿光着屁股游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狗娘养的来说个不字。”
  他忽然在我的上方停住,审视我。阳光太亮,我越发不安起来:“出问题了吗?”
  “OH GOD,你真美。”他赞叹一声,吻了下来。
  如同一个技巧高超的竖琴大师在拨弄琴弦,他的手和唇时轻时重地滑过,所到之处欲火焚烧,我的身体因饥渴而不自觉地抬起,去应和那令人窒息的抚摸。
  有什么东西腿上爬过,我有些分神,抖了一下腿。那个东西不屈不挠又爬了上来,居然沿着我的腿向两腿间前进,我用力甩了甩腿,膝盖上一阵痛。“蜘蛛!蜘蛛!”我大叫着跳起来,拼命拍打。
  “什么蜘蛛?甜心,不要叫了!你快把我吵聋了。告诉我蜘蛛在哪儿?”
  “那儿!那儿!它咬我的腿!”我顺手乱指。
  “哪儿?哪儿?”
  “那儿,你怎么会看不见呢?”我用浴巾围着身体躲得远远的。
  “你是说,嗯,这个?”罗比举着个小东西走过来,是一只模样怪异的小螃蟹,背着个沉重的壳,气势汹汹地挥舞着两个小钳子。“这就是你说的,哦,蜘蛛?”为了加大我的屈辱感,他把那个瓶子盖大小的东西举到我面前。小螃蟹愈发卖力地表演,钳子夹得卡卡作响。
  “它,它咬我呢,真的。”我讪讪地低下头。
  哈哈哈,罗比乐得躺倒在地,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沙子上:“亲爱的,这只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它长大了,要换一个壳。我想你快把它吓死了。哈哈哈”
  “我怎么知道?它那样悉悉索索地爬上来,又夹我。”
  “是你挡了它的路。它肯定想不明白,今天的山怎么这样难爬?哈哈哈”
  他正笑着,被握在手里挥来挥去的小东西终于不耐烦了,趁他不注意,也给他来了一下。“唔!”罗比立刻把寄居蟹从手指上拉开,“该死!”看着出血的手指骂了一句。我忙用浴巾捂住嘴以免笑出声来。
  他看了我一眼,笑笑,举着寄居蟹跑到海边,“找你的新家去吧!”奋力一扔,小螃蟹晃动着钳子,扑通一声掉进海里。
  我披着浴巾走回沙丘后面坐下。
  “蜜糖,”他跑回我身边,“我们继续吧。”我笑看着他不说话。他拉起我的手,看了看自己两腿之间,“SHIT,它好象不太高兴呢。”那个家伙看上去确实有点颓丧。虽然依旧涨鼓鼓的,确斜斜指向地面。“蜜糖,”他凑到我耳边,“你亲一亲它吧。它一高兴,会表现极佳的。”


14.  阳光的花

  一下进行了一半,罗比停下来看看我的脸,然后缓缓退出,第二下快了许多。他的节奏越来越快,奇异的感觉从小腹涌向全身,无名的火焰灼热了我的面颊。我不由地伴随着那节奏开始低低呻吟,罗比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温暖再次降临,仿佛无数阳光的花在我深处怒放。我的身体因为那幸福而微微颤抖。
  罗比喘息了一阵爬到我身边,掘住我的唇吻了又吻。我只是懒洋洋地笑着,不想睁开眼睛。
  “蜜糖,这次真棒。”
  “嗯。”
  “蜜糖,一起去游泳吧。”
  “不。”
  “为什么?”
  我撒娇地搂住他的肩将他拉近,那温暖的怀让我如此留恋:“男人做爱后不该沾凉水的。”
  “什么?!”
  “我们那儿的人说,如果做爱后男人沾凉水,将来会生病。”
  “这是哪位大师的高论?”
  “不知道。”
  “真是狗屎。这么说,只要来上一大堆娘们儿让我们搞一搞,他妈的海军陆战队就变成陆军了?我好多年没听说这么伟大的狗屎了。”他霍地站起身来,“OK,我要让你看看一个正牌海军陆战队员搞过之后是什么样子!”
  说罢他奔到海边一头扎进海水里,迎着浪头游去。他的自由泳姿势极漂亮,打出的水花仿佛身侧平添了两道银色的翅膀。他接连变换了几种姿势,象一台马力十足耀武扬威的汽艇在海里游来游去。
  一阵海风吹过,我忙把浴巾盖在身上,重新卧倒在沙子里。即使在冬日,亚热带的太阳也份外大方。不知过了多久,罗比踩着细沙走过来,在我身边跪下,轻轻地把什么东西别在我耳边:“嗯,这样就更象一副画了。”
  摘下来举到眼前,是一束粉红色的小野花,阳光下明媚地绽放着。“别动别动,你这样漂亮极了。”我含着笑任由他将野花重新插回鬓边。他的手精确灵活。罗比心满意足地在我身边躺下拽过浴巾盖好。想了想又将我拽到怀里搂做一团:“回头叫比尔给你画幅画吧。”
  “比尔?”
  “我们一个老伙计,没事儿喜欢做个诗画个画什么的。”
  “哦。”
  我几乎睡着了。听见什么声音在响。罗比拽过裤子掏出手机:“是,我是威尔斯上尉。好的,我就来。”
  “现在,我的甜心,”罗比将我往床上一放,俯下身来,“乖乖地在这里躺着。等着爹的回来。”
  那个午后,阳光照射着每一个角落,我睡得格外香甜。这四溢的光仿佛饱蘸了记忆,直涌到我此后无数个梦里。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星光很亮,朦朦胧胧地有个人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我知道那是罗比。
  “你回来了?”
  “嗯。”他没有立刻吻我,只是抓起我的右手放在唇边。
  “事情弄好了?”
  “嗯。”他吻了我的手背,又翻过来把脸紧紧地凑近我的手心,用力地闻着,仿佛要记住那里的味道。“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为什么是后天?”
  “一月九号开学。我必须回去做准备。”
  他慢慢合拢五指,将我的右手全部握住。“吃饭了吗?”
  “中间醒来时已经吃过了。”
  “这样阿,”他把我的手放在颊边又闻了闻,“那我们可要抓紧了!”说罢跳起来,稀里哗啦脱衣服。
  “罗比,你不会现在就想给我上第三课吧?”
  “不,这是非常重要的习题辅导课。本店免费赠送。”说罢掀开单子压了上来。


15.  瓷器

  早晨空气清新,面对一桌美食,我食欲大振。
  “女士,很高兴你没有拿出计算器计算热量点数。为此,”罗比将手一摆,“MADISON将从狗屎大军里退役。”我对他欣然一笑,继续大嚼。我真的饿极了。
  有人走上台阶咣咣的敲门,是熟人间那种肆无忌惮的敲法。我取下餐巾站起来。“是比尔这个狗娘养的。你坐下,继续吃。”他笑着扔下餐巾走了出去。
  门前台阶上的对话清晰地传到厨房。
  “罗比,还好吗?”比尔的声音让我想起美好而易碎的瓷器,没有罗比那么浑厚,带了些犹豫和不确定。
  “FUCK,就知道是你。怎么,PUB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正好路过。”
  两人就在门前的阳光里,说起美式橄榄球季后赛,赌球,玫瑰杯和超级杯什么的。
  法式吐司有些油腻,我打不定主意该沾些果酱还是就这样吃下去。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PUB里都说你和一个日本女孩私奔了。”
  “他妈的胡说些什么呢!”
  “强尼说前两天你带了个漂亮女孩去军官俱乐部。他们都想知道怎么回事?”
  我放下吐司,将牛奶一饮而尽。门前的光线被罗比宽宽的肩膀挡住了大半,一簇鲜亮的红发在风中格外耀眼。
  “回头我要把强尼的屎踩出来。会有什么事?一个迷路的中国女孩罢了。”
  比尔笑起来,声音里有一种脆弱。话题就此转到今年的暖冬。我关掉电视,默默坐在客厅里。
  “你那对知更鸟还在吗?我后院的那两只今年没回来。”
  “或许是被你画烦了。我这两只整天唧唧喳喳,吵死人了。你要是喜欢,领养好了。”
  悄悄走到窗边,从窗帘缝隙里望出去。门前的台阶不大,两人站得很近。罗比背靠着栏杆,望着远处的马路。台阶上,一个三十多岁面貌清瘦的男人仰着脸在看他。他身材细长,鼻子尖而挺,两眼离得略近,给人些忧伤的感觉。此时正笑得如窗下的黄花般灿烂。
  比尔犹豫了一下,说:“我的车好象又出毛病了。你有空时能不能来看看?”
  “他妈的说什么呢?赶紧把车开到我车库里,我……”
  我猛地打开门,风掀起窗帘发出哗啦一声。两人齐齐回头。
  “我要上课,马上。”
  罗比默默站在窗前。我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注视比尔远去的身影。空气变得凝重,甚至窒息。我抓起背垫抱在胸前。
  他站在那里一如石刻,静静地一动不动。我忽然有点心虚,头缓缓垂到胸前。
  “为什么?”猛抬头,不知何时罗比走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没有任何表情。
  我再次垂下头去,下意识地抱紧背垫。
  “为什么?”他声音平静,仿佛这是第一次,亦或第一万次问起。
  “我,我不喜欢他。”
  “你并不认识他。”我愈发气馁。“别告诉我在MADISON,他们教了你这个。”他顿了顿,“他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比尔,一个老朋友。”
  “朋友?”我有被愚弄的感觉,“还是男朋友?”
  罗比被我的话刺得退了一步,了然地点点头:“我说呢,你那鬼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念头?难道我是个色情狂,必须和所有见过的男人干了才爽?”
  我被噎得闭上了眼,比尔的红发在脑海里不屈不挠地晃动。“你敢说,”我倔强地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眸,“你敢说你和比尔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
  罗比一滞,双唇紧闭,绷成薄薄的一线。
  他低头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回身道:“是,我们有过几次。但,那是很久以前。后来我们决定让事情简单点,只是做朋友。对于我们,一个朋友比一个情人重要得多。”他嘲讽地笑笑,缓缓走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哦,我忘了,你是MADISON来的。对于你,所有的事都是项目。你会精心计划和实施每一步,不是吗?”他的尖酸刻薄令我无所适从,“或许已经太晚,但是你要求的那个狗屁检查报告已经来了。如果你依旧有兴趣的话,我会双手奉上。”我不得不扭头避开他无情逼近的双眸,“我万万没想到你还对我过往的性史感兴趣,这我得好好回忆一下。那个单子列起来会很长。”
  我心中一痛,抓紧怀中的背垫,冷冷地说,“至少,为了那一千美金,我期待的是更专一的服务。”
  “服务?”罗比浑身一僵,忽然笑起来。然后那笑容一点点退去,退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你说得对。我们还有一堂课没上呢。”说着他直走过来把我象一堆破布一样拎起来。我那微不足道的反抗和他钢铁一样的肌肉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他将我扣在沙发上,用上身牢牢压住。拽断扣子,将裤子一撸到底。凑近我的耳边轻轻说:“第三课:永远不要激怒你的男人。”然后毫不留情地挺进。
  剧痛和撞击如暴风骤雨,猛烈无情,密得分不出次数。我张大嘴,却象冲上沙滩的鱼,发不出一声哀鸣。
  “好了,”他站起身,整好衣服,“咱们两讫了。”
  门咣当一声,一切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16.  似曾相识

  四颗止痛药下去,终于陷入漫长的昏睡。
  无数个梦包围着我,如同一个个灰色的气泡,将我吞进去,又吐出来。
  祖母的脸逐渐清晰。布满皱纹,颜色灰败,眼神依旧那么纯净。“珍儿啊,我的珍儿。”她疼惜地叫着。
  “奶奶!奶奶!”我热切地靠近那枯枝一样的手臂,“请再摸摸你的珍儿吧,就象从前那样。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忽然,那手上添了鲜红的指甲,十指曲张向我面孔袭来。
  “阿!”我大叫一声,入眼是一片漆黑,下身一跳一跳地痛。
  是梦阿,不禁长吁一口气。虚汗已经浸湿了床单。用力转转眼珠,终于看清了屋顶上那捧星光。原来我睡在罗比的卧室里。
  星星熙熙攘攘地挤在那块小小的天窗里,快乐地眨着眼睛,急切地宣示着又一个夜晚的来临。
  下身疼得越来越厉害。忙侧过身去,把床单塞进嘴里用力咬住。止痛药让大脑迟钝,明天还要走很远的路,我要尽力忍耐。
  空气中,一股烟味时浓时淡。仔细闻闻,好象是罗比的雪茄。后阳台上偶尔传来摇椅晃动的嘎支声。罗比还没睡吗?睁大眼睛,看进夜色里去。这是一个无风的晚上,窗帘不曾摆动,知更鸟睡得香甜。
  朦胧中,好象有人在远处乒乒乓乓砸东西。那声音越来越模糊。
  睡吧,欧阳珍。明天一切都会复原。
  我真的睡着了。
  又是被饭香叫醒的。在这里这么久,竟然没做过一次早饭。偷偷溜进浴室反锁了门,洗了澡。把脸上细细看了,先前的伤似乎已经退去。磨磨蹭蹭弄了半天头发,估摸着罗比该走了。只需牙刷牙膏往背包里一塞,开了CIVIC一直向北,再不回头。
  走出浴室,罗比端端正正坐在桌边,穿着军便装,梳洗得异常干净利落。视线与我轻轻一碰就垂下了。我这才看见,饭桌上摆满了食物。只得讪讪地走过去。罗比做了个请的动作,为我拉开椅子,顺手接过毛巾放在一边。
  几乎一天没吃东西,连吃了三根酥炸小香肠才勉强压住饥火。罗比的手艺不错,小香肠外焦里嫩,烤面包麦香袭人。他吃得不多,很快就停了刀叉。
  他左手托着腮,不知在看哪里。我专心盯着食物,象个才投胎的饿鬼,对它们发出一轮又一轮无情的猛攻。突然顶住了,所有的食物都往上反。
  “慢点。”一杯奶放在面前。
  “谢谢。”我笑笑,又补了一句,“真好吃。”
  罗比瞟了我一眼,点点头。
  站起身去拿背包,却被他拎在手里:“你的车在车库。我已经把右后胎换了。”只得跟了他到车库,“车子有点轻微漏油。我想是哪一次换油螺丝没有拧紧。不是什么大问题。”车库里摆着形形色色不知名目的工具,还有三台小型机床,“这车不错,”他踢了轱辘一脚,“应该可以安全到家。”
  “嗯,谢谢。”我接过背包。
  “这个,”递来一张地图,“你回去的时候,北上的汽车可能很多。黄色标记的路线是我画的,出了佛罗里达就好多了。”
  “谢谢。”我接过来,不经意与他对视,他依旧面无表情,眉头微微皱着,象是在和谁生气。
  慌慌张张爬进CIVIC,放好东西,准备启动。罗比敲了敲车窗,那双蓝眼睛离我如此之近,或许是一夜少眠,它们显得格外的幽深。我降下车窗,心跳得厉害。
  “安全带。”他指指我身上,“你没绑安全带。”
  真的,怎么慌成这样?我边绑安全带边想,他嘴里的烟味好重。
  终于走了。忍不住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手一偏,CIVIC差点又扎进沙堆。慌乱中瞥见后视镜里罗比正飞步奔来,心里大喊:不!不要过来!闭上眼脚下死命一踩,CIVIC狂叫着,歪歪扭扭冲上大路。
  好容易稳住车身,后视镜里罗比已经奔到路边。那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晰。他双手插腰站在那儿,直直的象海边的树。
  没有招手,没有任何动作。
  按照罗比的路线,顺畅地出了佛罗里达。谁想在亚特兰大附近被堵得一塌糊涂。大城市里的人耐心有限,动不动喇叭按得惊天动地。好容易绕城而过,已经是下午了。停车下来一看,竟然是来时的小镇,模样一点没变,心里不自觉地欢喜起来。
  “一共是二十二块五毛钱。”
  佐治亚的油真不贵,我想着打开钱包,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厚厚一叠美钞,我愣在那里。
  “女士?二十二块五毛钱。”
  “哦,对不起。”我忙抽出一张递过去,“抱歉,我只有一百元的。”
  打开钱包细细数了一遍。没错,加上刚才花掉的那张,还是我那三千七百美金。把钱全部倒在车座上,一张一张地翻检,并没有什么纸条。忙把背包拿过来倒空,除了我带来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
  什么都不留下?
  不给我留下哪怕一句话一个字,留下我的钱也好。那些绿色的纸曾经在我手里攥过,它们带着我的味道。
  闭上眼,一个声音在心底高高低低地念:罗比阿,罗比……
  那声音时而凄切,时而痴迷。
  眼泪无情地奔流,浸湿了胸前的衣襟,和厚厚包裹在里面的,那颗心。
  罗比,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对吗?我们之间的距离比威斯康星到佛罗里达更遥远。远到任何人都不会把它们相提并论。
  不过你看,即使隔了千山万水,我们还是一样的人呢:一旦忘却,就要忘却个彻底。
  擦干了泪,发动车子一路向北。衣服一件一件加上去,所有的风景都似曾相识。
  我再不曾停留。


17.  天鹅

  “珍妮,又这么早?”印度师兄穿着耐克运动装跑进来,喘着粗气,做原地高抬腿。
  “是啊,老头要我早点完工。他想去意大利科摩开学术交流会呢。”老头对意大利的情有独钟是出了名的,师兄同情地点点头。
  我看看他的啤酒肚:“还没达标呢?”
  他开始原地跑,后背上湿湿的一大块汗渍,“再减十磅,”他气喘吁吁,“薇达说再减十磅我就很完美了。”小小的办公室里,他的脚步声如此响亮,快把我耳朵吵聋了。自从回印度带了新婚妻子回来,一向沉稳持重的大师兄就不太正常了。
  “差不多就行了,”我忍不住说,“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你不懂。”师兄咧嘴笑笑,黝黑的皮肤衬着一口白牙。“哦,对了!”他跑到门口又退回来,“刚才我跑过湖心岛,那对天鹅正忙着做窝呢。”
  “真的?”我兴奋地站起来。
  “知道你一直在等。”师兄看看表,“哦,快九点了。薇达一定做好早饭在等我了。”说罢蹬蹬蹬跑下楼去。
  好多天早出晚归,这还是第一次大白天走出实验室。把车停在湖边,我拉紧风衣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边走边东张西望。荒草很深,入眼是铺天盖地的枯黄在冷风中起伏。北国的四月没有一丝一毫春的气息。终于走到上次那个地方,鸟窝还在,依旧粗糙的厉害。但散落的草棍已经被捡拾到一处。小心翼翼探出头去,想看看窝里面有什么变化。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一只象极了大鹅的鸟。它异常激动地叫着,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头紧贴着地面向我的小腿袭来。“别这样。冷静。我只是想看看。”我摆着手,尽量平静地后退。
  几声扑扑风响,另一只天鹅落在我身后,它嘹亮地叫着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MY GOD! 信心一霎那崩溃,我在荒草里没头没脑地转着圈子胡跑,两只白色的身影紧紧相随。
  一段朽坏的木头阴险地将我绊了个五体投地,形体大些的天鹅趁机扑上来。小眼睛闪着得意的光,红红的鸟喙夹住小腿上一块肉,用力一拧。HOLY MOLLY! 疼痛给了我无穷的力量,爬起身来认准自己的CIVIC,一溜烟跑过去,坐进车子,锁住门窗。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你们--”
  车窗外,两只天鹅早已忘情地起舞。修长的脖子扬首向天,雪白的羽翅高高扬起。它们踱着优雅的舞步,盘旋着,缠绕着,歌唱着。最后,脖子交汇于一处,形成那个美丽而永恒的“8”字。
  “嘿,”我无可奈何地嘟囔一句,“我是没有恶意的。”小腿上火辣辣地疼,得处理一下。还是回宿舍吧,否则和校医怎么解释?又看一眼那对天鹅,忍不住心里极轻极轻地说:“喂,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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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车场上有不少学生,懒鬼们刚刚起床。走到楼前,戴维站在那里。“又来了。”我皱起眉。
  春假,他和那个美国女孩去了趟佛罗里达的巴拿马海滩。回来后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于是他又时时来我的楼前站岗。我面无表情的走过与他语焉不详的谍谍不休,很快成为流行节目。象今天这样合适的时间段,往往可以吸引大量观众。
  我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向楼前走。看见了我,戴维兴奋起来:“珍妮,亲爱的,我们重归于好吧。”我无动于衷,再有两米就是楼门了……
  或许是天气回暖,或许对于同样戏码失去了耐性,戴维突然提高嗓门:“珍妮,我知道中国人很粗鲁无礼。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不一样的。”
  停车场里的低语声嘎然而止。
  听墙根吗?我笑笑,回身走近戴维:“你刚才说什么?”
  他窘迫地低下头:“我是说,让我们重归于好。”
  “那不太可能。”我一字一顿,“我对于和豆角做爱没有兴趣。”
  停车场里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狂笑,马上又被各自的手捂住。接着是乒乒乓乓关车门的声音。戴维的脸色煞白,他眨眨眼,突然明白过来:“FUCK YOU!”他嘟囔一声,慌不择路地跑了。
  拖着拧伤的腿上了楼,好几天没看信了,邮箱里面却塞得满满的。“别又来了。”我呻吟一声打开门,将邮件扔在桌上,入眼是几个几乎不着寸缕的男人女人,每人身边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白色工具。广告上大号红字斜斜地印着:“男女自慰器,百分之百,保君满意”。
  我怒不可遏,恨不能将上一任该死的淫虫房客连同这些色情广告一起塞进垃圾箱里。


18.  贼

  虽然比往年迟些,北方的春天毕竟还是来了。老头游兴大发,送了一个长长的EMAIL,罗列了各种理由,要率领大家去春游。MADISON的孔夫子要“暮春三月沐浴于沂水之滨”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带望远镜?”我点着屏幕问二师兄。
  他笑眯眯地看看老头的单子,心领神会地说:“看鸟!老头一定会带我们看鸟!”
  “看鸟?”
  “老头是超级鸟迷。曾经在CAP MAY足足蹲了一个月,就为了看白头鹰迁徙。你不知道?”
  “哦……”我一声哀叫,头重重砸在面前那堆厚厚的论文上,“我真的已经受够了鸟了……”
  二师兄凑上前来,小眼睛认真地眨巴着:“是,我们都听说了。”瞥了我的小腿一眼,“是真的吗?”
  “什么?”
  “听说你率领天鹅大军,穿越了半个湖区?”
  阿?我一愣,立刻被他的笑声震得双耳欲聋。该死!顾不上心疼论文,抓起一把砸过去。他轻轻一闪,笑声沿着走廊一路响下去。远远地听见几个兴冲冲的声音在问:
  “嘿,出什么事了?”
  “兄弟,什么新闻?”
  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我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笑了。
  “那边,那边那边,”老头兴奋地低语,“看见了吗?”
  “什么?”
  “一只黄头黑身鸟!”
  “黄头黑身?”望远镜里一个麻雀大小的家伙跳来跳去。
  “哇,今年是怎么了?我得赶紧记下来。”老头说着在笔记本上狂写。
  “教授,”印度师兄拍拍老头的肩膀,“你看这个。”
  “什么?”老头伸长脖子,把眼贴到那个望远镜上,“哦,哦,我看见了。大黄腿鸟!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阿肖克,”老头急切地抓住师兄,“快帮我照下来。多照几张。我要马上查查鸟谱。”
  我悄悄退出来,坐在路边。黄头鸟,大黄腿鸟,黄脖子鸟,黄头黑身鸟……多么简明扼要的命名系统阿。我国人民费尽心机起什么百灵、云雀,实在是浪费体力阿。
  又一辆载满老头老太的汽车在路边停下来:“HELLO,看见什么了?”老太太颈下挂着高倍望远镜,眼里充满期待。
  “大黄腿鸟,在那边。”
  “唔,大黄腿鸟。乔治亲爱的,快下车快下车!别忘了眼镜!”
  我裹紧大衣在路边走来走去。好久没晒太阳了,白天显得特别的漫长。
  一辆上着迷彩的军车驶过,驾驶舱里……罗比?我的心狂跳,奔回车边,打着火,不待车子加热,油门一踩到底,紧紧跟在军车后面。
  刚才我是看见罗比了?
  是,没错。带着军帽,鬓角齐得象刀削。
  可罗比不是在麦也斯堡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来找我?
  他知道我在哪里的,不是吗?系里的网站上清清楚楚写着我的电话号码。
  那他为什么不来呢?
  那真的是他吗?
  昏乱中,军车忽然右转,我急打方向盘硬跟了上去。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我拦下:“女士,这是玛克依堡军事基地,请出示你的证件。”
  军车开进大门,左拐,从视野里消失了。
  “女士,请出示你的证件。”士兵的语气不卑不亢。
  我转过头去,士兵被我眼里的泪惊了一下,他略一犹豫:“女士,没有特别许可。我是不能让你进去的。”
  “阿,当然,当然。”我喃喃地道着歉,艰难地掉头,向MADISON开去。
  眼前的大路空寂无人,冬雪自天空星星点点地飘落。归途是一百多英里的长路。
  -----------------------
  我,一定是病了。落日,星星,甚至明媚的阳光都会令我热泪盈眶。我整晚地大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那里刷着白白的漆,没有天窗,没有星星,什么也没有。
  老头又一次对我的状态表示忧虑。从办公室出来,我扔下背包,坐在楼前的台阶上。
  振作起来吧,我对自己说,已经在最好的牛排馆烧了四十美金,看了几十个喜剧电影,几个闺蜜个个口干舌燥,怎么还这样颓废呢?欧阳珍,你到底要怎样阿?
  难道我需要男人吗?抬头看看四周。太阳很好,校园里到处是学生。
  我眯起眼细细打量,心想:或者就象闺蜜那样,找个踏实的“他”,过起一份平淡的日子吧?这样的孤独自苦,到底为了什么?
  念头一起,连自己都笑了。这些人,不是太老太丑,就是太小太秀气。即使再过一千年,也没有可能。
  怎么办呢?躺在床上我继续思考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性生活严重不足?好象哪本书说了,做爱时通过体液交换……我立刻被自己呕到了,不知哪里看来的这种谬论。
  天色又朦朦亮了,我忽然有了主意,走到垃圾桶边,将那堆废纸翻了出来:“百分之百,包君满意”?
  为什么不呢?
  这个店的位置很不好找,门框上红色霓虹灯弯成粗粗的“SEX”字样,卖力地发光闪烁,照红了我的脸。我竖起风衣领子走进去。
  “给我发票。”我忙递过去。那手上粘着长长的指甲,涂着黑色的甲油。
  她轻松地敲了几个字:“这个东西出毛病了吗?”
  “什么?”我紧张地盯着她的嘴,那里露出一个圆头钉,能听见舌钉敲在她牙齿上的声音。
  她出一口气,拉长声音:“我在问,你为什么退货!”
  “阿,那个,嗯,噪音太大。”
  女孩毫不客气地打开盒子拿出性具,装上电池按下开关。随着清晰的电流声,白色的头部蠕动伸缩,偶尔还激烈地颤抖。我不得不捂住嘴偏开头去。好在店里并没有别人。
  “OK,这是你的钱。”我如蒙大赦,接过来冲出门去。
  回到家倒在床上,精疲力尽。那个丑东西被我一怒之下扔进了马桶。没想到太阳底下晒了晒居然还能工作。叹息一声转个身,手不由自主地伸到枕头下面,摸出一节雪茄烟头。那味道已经淡了很多,必须放在嘴边,用力才能闻到。
  我,是一个多么渺小卑微的贼阿。


  尾声

  “珍妮,”老头轻轻叫着我的名字,语调里的忧郁让我羞愧,“你真的决定放弃了?”
  “没有。只是想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老头那对极深的犹太眼睛注视着我:“一般,我鼓励学生一鼓作气把研究做完。你现在的方向非常有前途。我已经和IBM研究中心打好招呼,暑假你可以在那里,和最好的科学家一起做研究。”
  “我很抱歉。”我固执地垂着头,告别过去永远是艰难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是FGCU大学?佛州州立的排名要好得多,如果你一定要去佛罗里达的话。”
  “FGCU在麦尔斯堡。我在那里有朋友。”
  老头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FGCU有我一个老朋友。我会给他打电话,让他照顾你。希望一年后,你能回来。”
  我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几个师兄把我的行李放到车上,闹哄哄地开着玩笑,弄得我几乎哭了。
  第三次走这条路,几乎不用看地图。天气越开越热,人也兴奋起来,连窗外的风都仿佛带了些咸味。索性降下车窗倚在窗户上,把那小节雪茄烟头拿起闻了又闻,终于,远远地,远远地扔了出去。
  “去吧!”
  一阵暖风把它高高抛在半空,继而卷得不知去向。
  ---------------------
  “你看,我们这里的设备是全美国最先进的。”系主任双眼放光,“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来传授最新的电脑科技。”
  我笑笑:“我也希望自己能不负众望。”
  显然他很满意我的回答:“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暑假可以吗?”
  我点点头。无论怎样,我都迫切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和一份稳定的收入。
  终于熬到了周末,从FGCU到那个海边,只有半小时路程。中间不得不停下车,整个身体抖个不停。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几乎不用思考,减速,右拐,极小心地开上那长长的土路,我楞住了。海滩上,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提着小桶在玩耍,门前趴着一辆玫瑰红的家庭房车。
  “需要帮忙吗?”一位非常年轻的金发少妇开了门,困惑地望着我。
  “我,”我攥紧拳头,指甲直扣进肉里,“我来找罗比。”
  “阿,罗比。”她了然地笑了,回头叫道,“蜜糖,有人来找威尔斯上尉。”
  “威尔斯上尉已经调走了。”这个男孩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岁,穿着军便装剃着寸头,粗短结实。
  “调走了?”
  少妇甜甜地一笑:“是的。他把房子卖给了我们,还把所有的家具都留下了,真是个好人。孩子们特别喜欢他。”
  “卖了?”我看看远处的海滩。沙丘边,两个孩子正在大喊大叫地垒沙堡。
  “我们都挺意外。他说走就走,好象很急的样子。”男孩补充道。
  “那么,”我的声音哑得厉害。“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这个, ”男孩想了想,“除非本人说出来,我们都不会问的。上司或许会知道,但是他们一般也不会说。”他直视着我。
  我忽然明白了那眼里的意味。竟然忘了,我还是一个来自异国身分不明的人。
  少妇回头看看丈夫,见他不说话,又同情地看看我:“威尔斯上尉实在走得太匆忙了。连他的许多老朋友都没来得及通知。那天比尔还来找过他。”
  “比尔?”
  “别担心,”她继续劝道,“到时候他一定会和大家联络的。他是那么豪爽的一个人。”
  我勉强对她笑笑:“打搅了。”转身向回走,脚深陷在银沙里,我是那样熟悉这种感觉。
  忽然我站住脚,回头问:“那对知更鸟呢?我好象没有听到它们的叫声。”
  “亲爱的,她也知道那对知更鸟呢。”少妇欣喜地说,“我正想找人问问。春天的时候我抱着爱米丽去看窝里的蛋。它们小小的,蓝颜色,可爱极了。后来那对鸟就不见了。有人告诉我明年它们还会回来,只要那两个蛋还在窝里。你说,明年它们还会回来吗?”
  “我想,”我犹豫了一下,用力点头,“它们一定会回来的。”
  “太好了。”少妇兴奋地挽住丈夫的胳膊。
  上了高速开了一会儿,确定那对年轻夫妇已经进去后,我又把车开了回来。
  孩子们已经被叫回屋去。整个海滩空寂无人,浪涛翻卷着,从公路上望下去,可以看见那个沙丘,还有一部分阳台。一切都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
  海水碧蓝清澈,象孩子的眼睛,似乎几亿年的时光,对于它不过是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不知道未来,也不记得过去。
  面对大海,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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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妮,我的最要好的朋友的公公去世了。我必须去帮助她、安慰她。这使我分了心。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觉得我的作业分数太低。”
  “好,让我想一想。”我用力揉着太阳穴,尽量心平气和。
  “珍妮,人和人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友善对不对?如果因此就给我低分,实在不符合教育的基本原则”
  “我同意。完全同意。所以我才说,我会考虑。”
  “哦,哦,我明白了。”她欣欣然站起身来,“珍妮,谢谢你,你是最好的。”
  幸好她及时去了,再多一个字,我会忍不住给她个零蛋。第一次当任课老师才发现,原来要和这么多狗屎打交道。整个下午我的办公室访客不断。做不出题干脆把题目抄了三遍,要我给他加分;看错了题目宣称他证的题目比我出的要难得多,要我给他加分;这个女孩又要我为了她高尚的品德和伟大的友谊,无视她不交作业的事实,给她加分。上帝阿,我忍住恶心看完那些天书一样的鬼画符,居然还要受这种折磨。
  这时,有人敲门。拜托,饶了我吧,已经轰炸了七轮了。那人又敲敲门,极有耐心的样子。“进来!”我长出一口气,决心痛下杀手。
  门开了,是个个子极高的家伙,头顶几乎擦到门框。太阳从他背后照进来,我看不清他的脸。
  “告诉我,”他顿了顿,是我极熟悉的声音,“我费尽心机调到玛克依堡,就是为了发现你已经跑到这里,教这帮狗屁不通的东西。为什么?”
  我奔过去轻盈地一跳,被他准确地接住,双腿紧紧盘在他腰间,手指饥渴地插进那浓密的棕发里去。蓝眼睛澄净如海水,可是里面有所有的激情和记忆。
  “为了找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