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5

郑媛: 凝露玫瑰


  第一章
   午夜。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李明露偷偷躲在窗后看“他”,“他”就住在后面那条私家路尽头的白色大宅里。
  李明露的小窗子正对着大宅二楼倒房的大窗子,透过她窗台边天蓝色的蕾丝纱帘,隐隐约约地,她看到在对面房里走动的男人不只一个,屋子里烟雾袅袅,有人在抽烟……会是“他”吗?
  李明露知道,那幢大宅子里除了“他”,只住着张伯和张婶,张伯张婶是大宅子的管家兼园丁,这么多年来守着大房子,从李明露有记忆起,他们似乎就住在那幢大房子里。
  张婶常到李明露舅舅家的杂货店来买东西,偶尔会跟舅妈聊天,所以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大房子一名空着,只有张伯张婶守着它,直到一个多月前张婶才笑呵呵地告诉李明露的舅妈,“少爷”要回来了!
  据说他姓“迟”,一个很稀奇罕有的姓氏。昨天张婶来买酱油的时候,李明露躲在门后偷偷听到张婶和舅妈说,他们家少爷叫“迟浩”,是迟家的孤子。
  迟浩……
  李明露悄悄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头,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她熄灭了房里的灯,偷偷窥探对面窗子的动静,傍着月光,在雪白色的计算纸上一遍遍写下“迟浩”两个字。
  一种莫名的情感掌握她,她依恋对面那扇灯火明灿的窗子、那美丽的白色大理石露台,更依恋那个时常徘徊在露台上的寂寞身影……
  “瞄呜――”
  一只奶油色的肥猫跳上李明露的画桌,长长的尾巴打着摆子,肆无忌惮地踩着计算纸上头的人名。
  “嘘,乖‘巴比’,好晚了,别叫啊……”她抓住大猫柔软的肉掌,把猫儿把到怀里,对着扭动不依的猫儿喃喃自语。
  猫儿伸出有倒勾的粉红色舌头舔李明露的唇,花斑毛的扁脸依恋地磨中赠着主人柔嫩的面颊。“巴比”已经陪她五年,这只肥得像圆球的花斑猫,是她唯一的朋友。
  五年前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她带着当时才七个月大的“巴比”,只能从南部上台北投靠舅舅和舅妈。
  因为家中只有一个小孩,父亲一直觉得她寂寞,“巴比”是她生日时父亲送她的礼物,舅舅舅妈待她不至于刻薄,但却生疏;“巴比”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她可以说知心话的对象。
  今晚月朗风情,李明露悄悄拉开蕾丝窗帘,凉风吹进来,渗进几许对街大屋里嚣扰的笙歌……
  她留心观察过好几次,总是越到夜半,大屋里的派对才要开始。
  偶尔她会看到他独自一人走出露台,屋子里很热闹,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来,他寂寞的身影让她的目光移不开,她沉思他的处境,好几个夜晚,她凝视他孤冷、立体的侧面,在不被发觉的这一头,默默陪着他度过喧扰的寂寞长夜……
  是的,她只敢、也只能这么偷偷地看他,她走不进他的世界,对她而言,他只是她平凡生活一个梦幻的象征。
  “瞄呜……”
  大花猫在李明露怀里扭动,然后跳到地面,再从敞开的窗子跳出去――
  “‘巴比’,你去哪里?”
  李明露回过神,眼睁睁看着肥猫身形轻巧地跳出窗外,跃下她住的小阁楼,往灯火明灿的对户――
  “回来啊,‘巴比’……”
  花猫的身影窜入暗黑的巷子,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李明露怔怔地望着下头暗黯的黑街。“回来啊,‘巴比’……”她喃喃自语。
  一思及此,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李明露,她慌慌张张披上软呢外套,蹑手蹑脚地冲到楼下,拉开一缝铁卷门,绻着身子从门内伏着地出去。
  “‘巴比’……你在哪里?快回来……”
  她心急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呼喊,在暗黑的街道里盲目地寻找。
  “你的猫?”
  一抹男人高瘦的身影,背着光影从黑暗的街角拐出来;他手上拎着一只不断挣扎的肥花猫,粗鲁地拧着花猫粗短的颈部毛绒绒的厚皮。
  “‘巴比’!”李明露松一口气,冲上前去抱过大猫。“谢谢你――”
  一抬头,她看到一张熟悉的男性睑孔。
  她呆住,怔怔望住那张男人味十足的阳刚面孔,那两道浓眉。深沉幽通的眼、高挺的鼻梁……她抱紧怀里挣扎的猫“巴比”,心中剧烈地跳动,两手却发冷。
  “它跑到我家围墙下,是我捡到它。”男人冲着她咧开嘴笑,黑暗的眼闪了闪,掠过一丝轻佻。“头一回这么近看你,住对面是吧?”他扬起头,朝李明露房间窗口点了点。
  李明露的肩膊缩了缩,脸孔倏地刷白,她张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向来清明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他也……注意到她?
  迟浩掏出烟点上。“我常常看到你。”他朝着她窗口的方向又点个头。“明天要上课吧,这么晚还不睡?”
  “你……你怎么知道?”她怔怔地问,迷恋地隔着一层烟雾,望着他俊冷的侧面。
  “知道什么?”他嗤笑,修长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含在口中的白雾吹向她――
  “你是学生?还是你每天晚上躲在帘后偷看我?”
  “咳咳――”
  被呛人的白雾熏退一步后,突然听清楚地的话,愕然地愣住。
  他突然说出口的话让她不知所措!
  他知道……她每晚在窗后偷看他?
  “瞄呜。”
  直到怀中的猫喵喵叫,她回过神,对住他闪着一丝调侃的眼神。
  “你说什么……”
  “你会听不懂?”他嘴角乍现一抹轻怫的笑意,突然倾身,隔着猫咪肥厚的毛皮将她压向墙面。“你很喜欢我?要不,为什么偷窥我?”
  李明露愣愣地瞪着他……领略了他的放肆。
  “瞄呜。”
  “巴比”似乎感受到男人对主人的威胁,张牙舞爪地对住迟浩吼叫。
  “你的猫不喜欢我,嗯?”他对着李明露邪笑,探手恶劣地掐住粗厚的猫牌子。“不识相的小东西!”
  “瞄!”“巴比”气唬唬地扭动。
  “‘巴比’不喜欢陌生人摸它。”她悄悄往右移,离开他充满压迫性的势力范围。
  他挑眉,摊开手,不置可否地哼笑。
  “OK,你和你的猫冷感?哼?”他举手,做投降状。
  她瞪住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浮!
  “干么?这样看人?”他嗤笑着逼近一步,捏住她的下颚。“眼神是够利,不过我不喜欢太酷的女人,我喜欢有女人味的――”
  “不干我的事!”
  她急急后退,这次不再让他抓住她。
  他撇嘴,牢牢盯住她,暗沉的眼眸透出无声的笑意。
  “谢谢你把‘巴比’还给我。”她别开眼,不去正视他幽晦深沉,教人捉摸不透的眼。
  “没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捺熄烟头,他抛下话。“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不要在外头逗留,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
  “我常常看到你一个人待在露台上。”没经思索,看到他转身欲走,她冲口而出。“屋子里应该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你离开他们,一个人到露台?”
  他跟她想像中不同,她以为他冷漠孤傲,没想到他却邪恶放肆……
  她承认她迷惑,所以想弄清楚。
  “你很大胆。”他回过头,对住她不以为然地挑起眉。“知不知道你刚刚承认了什么?你确实偷窥我!”
  “那不叫偷窥……是因为、因为你的露台正对着我的窗口,所以我才注意到你……”她说的话有一半是事实。
  他嗤笑一声。“是这样吗?就算这样好了!不过,半夜不睡,盯着一个对门的陌生男人看,合适吗?小女孩?”他哼笑,低沉的嗓音夹了一抹调笑。
  她喘息,再退一步,低下头,抱紧怀中软绵绵的“巴比”,似寻求一股慰藉力量般。
  她是不该盯着他看!但那是他的秘密,原以为……原以为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
  “表哥!”一个白衣女孩从墙角走出来,天使的笑容,笑吟吟地走向迟浩,打断了两人间僵持的尴尬。“李明露?”白衣女孩注意到李明露,甚至叫出她的名子。
  李明露当然也认得她,她跟自己同班,是学校的校花,男人心中的天使――徐薇。
  “表哥?李明露?你们……”徐薇收起天使一样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的眼神。
  “谢谢你找到‘巴比’!”李明霞抱着大猫,转身没入黑暗。
  看着徐薇,她忽然感到一股自惭形秽……她是天上光芒万丈的星子,她只是落在地上的一粒尘埃。
  “表哥,你认识她?”李明露走后,徐薇绕到迟浩跟前,笑着问。
  “她住对面,算不上认识!”迟浩也转身,走向大门。
  “她很特别,我注意她很久了!”徐薇盯着李明露离开的方向,突然说。
  “特别?特别喜欢偷窥男人?”他椰榆,语调轻浮。
  “表哥,你是什么意思?”徐薇蹙起眉头,一边拉住转身要进屋的迟浩――
  “表哥,江大哥要我告诉你,珍妮来了!”她靠在迟浩身边,小声说:“她在里头发脾气,你先别过去……”
  迟浩挑起眉,冷笑。不顾徐薇的拉扯,益发迈大步往正厅走去。
  徐薇怔在原地,猛地回过神。“表哥――”
  她急忙跟了进去。
   跟任何十七岁的女孩一样,李明露会发呆、也会作梦,但是更爱看书。
  自从父母双双在车祸中过世,她寄人篱下,生活没有了依靠,唯一的希望是她的书本和对于写作的期待。
  “李明露,下来替我送货到陈妈妈家!”
  李明露在楼上看书,正要找出她用来写小说的笔记本,舅妈突然在楼下喊人。
  “好,我马上下去。”合起笔记本,放回隐密的床铺下,她急忙奔向房门口。
  要是迟些下去,舅妈又要不高兴,难听的话免不了;舅舅如果袒护她,为了她,两人又要吵起来。
  “瞄!”大猫摇着尾巴,仰着毛绒绒的圆头颅无辜地望着主人。
  “‘巴比’乖,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李明露轻抚着猫咪的背脊,安抚寂寞的大猫。
  不是只有人会寂寞,动物也会寂寞的。
  “送到陈妈妈家就好了?”下了楼,李明露问舅妈。
  这五年来,课余时已经成了店里的送货员。舅妈不会放过任何支使她的机会,因为她白吃吴家的饭。
  “货送到了记得收钱,收了钱再把这两斤香菇、鲍鱼罐送到张婶那儿!”林秋妹撇撇嘴,口气不太好地支使李明露。
  “张婶?舅妈……你是说住在大屋子的张婶?”她问,心跳忽然加速。
  “不是那个张婶还有哪个张婶?”林秋妹不耐烦地拔高声调。“还不快去!”
  李明露没再多问,沉默地提起放在地上的两个大塑胶袋,沉甸甸的重量让她举步维艰。
  把舅妈指定的货物送到陈妈妈家后,她缓步走向私家路尽头那幢显眼的大屋,迟疑了片刻终于按下门铃――
  是张婶来开门,她招呼李明露要她把货提进来。
  “劳驾你了,帮我把香菇和罐头提进来,我厨房正忙着!”张婶一开了门,就往里头冲,炉子上的菜还炒得滋滋响。
  “好……”
  口里应着,她迟疑地进屋,原打算放下货物就没她的事了,却碰到从书房出来的徐薇。
  “李明露!”徐薇叫住她,绕到李明露面前挡住她的路。“你送货来?”她看到餐桌上一个塑胶袋,里头装了香菇和罐头。
  “嗯。”李明露匆匆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在这儿看到徐薇并不意外,那一晚她听见徐薇叫迟浩表哥。如果有意外,她惊讶的只是徐薇和迟浩的关系。
  “别这么匆忙,今天太阳好大,外头热死人,喝一杯冰镇酸场再走吧?张婶的冰镇酸汤没话说!”徐薇出其不意地拉住李明露的手,友善地对住她笑。
  “不用了,我就住在对面,只隔一条巷子。”她轻轻抽出被徐薇握住的手。
  徐薇的热情让她迷惑,在学校她一向独来独往,不习惯与同学亲近,她明白,在同学心中,她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是不合群的。
  “你喜欢写小说?”徐薇忽然冒出一句。
  李明露回过脸,望住她。
  “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徐薇笑吟吟走向她。“有一回上历史课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左后方,我发现你根本不听老师上课,只管埋着头,不知道在笔记上写些什么?”
  徐薇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往下说:“原谅我的好奇,下了课我趁你人不在位子上的时候,偷偷翻了你的笔记本…”
  李明露望住她,好半晌才别开眼。“算了,看都看了。”她淡淡地道,回过头继续往门外走。
  她承认自己孤僻。她不喜欢徐薇偷窥她的隐私,但也不会因此轻易发怒。
  这么多年来寄人篱下,她早已学会了自制。她深深隐敛起自己的情感,无痛无痒地面对这个世界,以漠然的态度把自己和人群隔离。没有情感的把柄,她不会冲动行事,这样就没有人找得到籍口伤害她。
  “你写得很好!”徐薇奔到她身边,接下说:“我都被你的故事吸引了!你有没有想过投稿――”
  “我写小说只是兴趣。”李明露垂下眼,回避徐薇太过热情的眼睛。
  她向来孤独冷僻,没有朋友,并不习惯这样热烈的眼神。
  “兴趣也可以发展成事业的!你的小说很吸引我,我相信同样可以征服其他人!”徐薇温柔地道:“老实说,我很喜欢看小说,从小到大看的小说没有万本也有上千,但是叫我提笔写恐怕就不成了!”她伸出手主动握住李明露。
  李明露有片刻迟疑,她隐约感受到来自徐薇身上一股坦荡的善意……
  “我只是因为想打发时间……随便写写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吐出口,她带点不自在地回应徐薇的热情。
  “也许将来你真的能成为一名作家!虽然我不会写小说,只会看小说,但至少我是作家的朋友,与有荣焉!”看到李明露肯跟自己对话,徐薇脸上的笑容更烂灿了。
  朋友?
  “你太高估我了。”她忽然淡下来,转身离开。
  “作家”这两个字让她尴尬,因为她分明不是。
  开门走出大屋,这回徐薇没再拦住她,只能带着无奈地望住李明露的背影……
  尽管徐薇再热情,李明露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还是让人尴尬。
  走出大房子,炙热的阳光不留情地曝晒在头顶上,路上蝉声卿卿。
  朋友!
  这两个字像怪兽一样犯人隐私,教人畏惧!
  她如何能那样轻易地说她们是“朋友”?她根本不了解她,这只是她们第一次交谈。
  她最厌恶的是仗着朋友的名义,说她是你的知己,但实际她可以更误解、曲解你却没有人质疑,这比一个“陌生人”更加恶毒,因为她能夹着“朋友”之名放肆地伤害你。
  毒辣的阳光教人昏沉,李明露紧拧着眉头,低头思考着徐薇的话……有一天,有一天她真的可以倚赖文字为生,离开这个拘束的天地,做她想做的事。
  想着心事的她心神恍惚,突然撞进一个硬梆梆的胸怀――
  “没有人告诉你,低着头走路很容易出事?”一把低沉的男音出声警告。
  “对不起――”
  李明露仰头,视线勉构及男人一八五的身量。
  头顶上的烈日灼目,迟浩的笑融在螫人的艳阳里,刺痛了她的眼睛。
  “走路这么不专心,想男人?”迟浩调侃的音调发自头顶。
  她心神一震,喃喃地脱口而出:“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需要一再道歉?”他撇嘴,笑开好看的眉眼。
  她轻轻眯起眼,被他迂回的话语一时迷惑。该回答什么?一定是阳光太大,竟然晒昏了她的意识!
  “浩!”另一个高得不像话的男人从街角晃过来,男人背着阳光,李明露只能看清男人醒目的淡金色头发。
  “站这里干什么?”金色头发的男人把手肘搭在迟浩肩上,忽然注意到一身白色的李明露,这才眯起眼,盯住身高只及他胸口的小女人。
  李明露终于看清楚男人帅得不像话的脸孔。
  外国人?讲中文?
  “为了小妞?”男人撇起嘴,轻挑的表情和他贵族一样的外在半点也不搭轧。
  他和迟浩居然有一模一样的表情!
  李明露睁大眼,金发男人突然低下头,脸对着脸盯着她定住不动地端倪了好半晌,之后突然笑开俊脸。
  “小妹妹,别说大哥哥没警告,这个男人――”他努嘴,勾魂的淡蓝色邪眸膘向不出声的迟浩。“这个男人可是女人的杀手!好女孩一不小心是会被吃掉的……”
  男人说出奇怪的话,脖子突然被迟浩的前肘勒住――
  “阿介,闭嘴。”迟浩慢条斯理地警告,手上的劲道可不留情。
  “干么?!想杀人灭口啊?!”江介嬉皮笑脸地较起臂力,不怕死地挑衅。
  “再见,我要走了!”不知该如何回应,李明露空白的脑袋只想到匆匆遁逃。
  “就这样走了?”江介挑起眉,挣开好友的手臂。“喂,你不追上去?”他瞟向迟浩。
  迟浩瞪他一眼,转身往大屋的方向走。
  江介迈开长腿跟上去。“怪了,看到女人不追,不太像你的个性!何况人家小妹妹那么喜欢你――”
  “你够了没!”迟浩不耐烦时撇下话。
  “干么?你搞不定这个小女生?”江介勾起嘴角,性感的薄唇乍现一丝诡笑。
  来到大屋前,迟浩停下脚步。“别激我,阿介。”他挑起眉眼,直盯住江介惹人厌的俊脸,语调波澜不兴地出声警告。
  “激你?春心荡漾了?”江介抓住他的话柄,坏环地加上一句:“还是本性流露了?”
  迟浩哼笑一声。“你想怎么样?”
  “教训一下珍妮那个泼妇。”江介忽然道。
  迟浩挑起眉,嗤笑。“珍妮惹了你?”
  江介走过来,煞有介事地拍拍迟浩的宽肩。“兄弟,我是帮你摆脱麻烦!”
  迟浩撇起嘴哼笑。“帮我?是你自己想看好戏吧!”
  江介夸张地瞪大眼。“哎,兄弟――你这么说就太坦白了!”嘴里这么说,被看穿企图,嬉皮笑脸上分明没半分愧疚。
  迟浩冷笑一声。“利用一个小女孩作戏,你不觉得自己恶劣到可耻的地步?”他冷讥。
  江介夸张地耸肩嗤笑。“撇得这么清楚!你刚才逗人家的时候,难道叫日行一善?”
  迟浩抬眼盯住发了,眸中掠过一抹隐晦的星芒。“刚材可是你警告她要离我远一点――”
  江介嗤笑。“阿浩,你说笑话吧!你会不清楚,小女生要是当了真,我的‘警告’其实是火上添油!”他往下接道:“我知道,发育没成熟的小女生对你而言是涩口丁点,不过嘛――游戏该有弱者和强者,要是我找个跟珍妮一样呛口的女人就不够刺激了!”他撇嘴,淡到几近发蓝的瞳孔隐约透出魔性的光辉……
  迟浩盯住他,慢慢眯起眼。“该死的家伙,你会下地狱!”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出口诅咒。
  江介耸肩,轻佻地抛下话。“一九九零年份的Pinot Chardonnay!”赌注是一瓶上好白酒。
  “把酒准备好,一个月内我要在餐桌上看到它!”迟浩推开门走进大屋。
  “阿浩,我要见血!”江介跟进大屋,笑开无害的俊脸,口中吐出残酷的言辞。
  迟浩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道:“我从不玩假的!”
  江介挑起眉,慵懒地倚着郁白色的粉墙,两臂闲闲地抱胸,无声地咧开嘴笑。
  炙毒的烈日穿过织花纱帘射入窗内,在紫坛地板上投下一地阴性的碎花……
  这时节,正迈入最炎燥的仲夏…

  第二章
   七月的炽阳如斯澳热难当,在这样教人窒闷的空气里,万物却奇异地勃发,植物的热情显现在表象的成长上,人类的欲望却选择在心坎萌芽。
  很多时候,纠葛是许多偶然成就的……
  “嗨!”
  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她遇见他。
  突然见到他,她无措地怔在原地半晌,考虑、挣扎着是否该回应?还有……该怎么回应?
  “干么?突然又变成哑巴了?”他嗤笑。她僵持在原地,他索性走近她。
  “你好!"匆忙中她只想到这两个字,随即垂下眼,退了两步,退开他逼近自己带来的莫名威胁。
  “这么生疏?”他挑起眉,略带玩笑的口吻,突然说:“昨天晚上我没有看到你。”
  李明露倏地抬起眼。
  盯着她困惑的眼神,他微嘴轻笑。“每天晚上你.不是躲在窗后跟我‘神会’?”半开玩笑地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身想逃,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故意装着听不懂,那一晚我就说过了,我知道你在偷窥我!”他撇起嘴慢条斯理地说,没打算控制手上的力道,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掐痛她纤细的手臂。
  她瞪大眼,清澄剔亮的眼怔茫地盯住他狠一般阴沉的黑眸,心慌中她揣测他副迫她的涵义?
  “想不想到我那里?”他扯开嘴角,突然这么问着,同时倾身将她压向墙角。
  李明露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只意识到他长卷的睫毛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周遭突然环绕一股淡淡的男性体味……
  “说话啊?"他又逼近几分,由于身高的差异,他温热的唇几乎要触到她冰凉的额头。“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根本是霸道地下结论。
  李明露回过神,刚想摇头,他已经抢过话――
  “今天晚上十点,我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我不――”
  她只来得及张开口,他突然低头封住她的嘴――
  起初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切发生得太匆促,匆促到她来不及领略到那椎进心坎的震撼……紧路警音识突然在一霎间复苏,感官超乎平常百倍强烈地意识到地霸气的入侵……
  陌生的唇舌探进她的嘴内,几近强横地舔吮,逼迫她给予回应,她睁大眼,惊恐地瞪住那双近距离跟她对望的黑眸――
  “别这么惊讶的样子!这只不过是一个吻。”他终于撤出攻击,暗沉的黑眸乍然透出一道诡橘的亮痕。
  只不过是一个吻?!
  突然而来受羞辱的感觉打击了她,李明露下意识举起手,狠狠地抹去还滞留在唇上的湿意和微温!
  迟浩倏地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盯视她挑衅的举
  “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她已经尽量控制颤抖的音调,以平生所有的力气和冷漠蔑视他漂亮的黑眸。
  慢慢地,迟浩撇起踊角,优越的漂亮眼瞳射出一抹玩味的光痕。“喷喷,原来不是一只小绵羊。”
  江介错得离了谱,不过,反倒认真挑起他的兴致!
  “请你让开……我必须回去了!”不懂也不想去弄懂他话中的意义,她视而不见地盯住他深沉的眼,回应他的面无表情。
  “急什么?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听你亲口承诺――今晚你会准时到!”他态度突然优哉起来,笑容忽然又回到脸上,仍然将她困锁在墙壁和他一八五的身高之间。”
  “请不要开玩笑,我不会答应你什么!”她回复镇静,以惯有的淡漠回应他耐赖的伎俩。
  “开玩笑?”他像听见笑话一样撇起嘴。“我可没和你开玩笑!”压低声沉缓地声明。
  “听好,如果你不来,我会去找你!”他沉下脸,非但不让开,还恶劣地倾身压向她。
  她心跳加快,背部抵着被太阳光晒得发烫的墙面,感受到冷汗从她颈上的肌肤沿着背脊不停地滑下。
  “我、我明天要上学……”出口的竟是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的虚弱声音。
  他眯起眼,突然嗤笑一声,居然好心地让出~条路。
  他一让开,她迅速退出他的势力范围,自尊和自傲促使她掉头就走。
  “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否则――后果自负!”
  背后突然传来他低沉的男声,混夹着一股浓浓的
  她没有片刻停顿,如同闪躲一场瘟疫,她更加加快脚下的步伐。
  一路上奔逃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稍稍觉得安全。
   李明露并没有把迟浩威胁的言词当真,她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因为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半点认真。
  “瞄!”“巴比”跳上她的膝盖,仰头对她咱瞄叫。
  “你饿了吗?‘巴比’?”她抱起大猫,对它微笑。
  她替猫换了水,还在盘子里添了猫食,“巴比”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看着她的猫,她唯一的朋友,静静地微笑,至于那些扰乱她心绪的事,暂时不再被回想起。
  然后她把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翻到昨晚写成的那页。
  她的猫和她的小说,这才是她真正的生活,她生活里真实的快乐!她不该去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对面大屋反常地黑漆一片,看来今晚没有任何节目,露台上也没有任何人影,想必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低下头,她对自己笑了笑,本就不该存有任何渴望;但是……为何心底仍升起一抹莫名的惆怅?
  “巴比”无声无息地走过来,舔舐她的脚趾头,然后咪咪叫。
  “好……我们睡觉了。”
  收起笔记本,她爬上上层的单人床。
  由于的房间是从阁楼仓库隔出来,杂货铺不能没有仓库,所以她能分到的空间很小,所谓的“房间”只能腾出一个床位,和半坪大仅可转身的空地,书桌和书架就再也放不下了,因为如此她床铺便架在书桌上方,这样小小的一间木板房,就勉勉强强成为一间“房间”,白天就是“巴比”的小屋。
  “巴比”跟着跳上狭窄的小床,不一会儿,听到“巴比”的鼾声和自己肚子咕嗜叫的声音。
  一定是晚餐没吃,才会饿得睡不着觉。
  她抱着肚子和微微闷痛的胃,在床上辗转难眠。“不行……胃好痛……”
  还是得下楼去找一点东西吃!
  蹑手蹑脚到楼下,小心翼翼地不吵醒任何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到厨房后扭开灯,替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回到房里,才关上门,玻璃窗外突然传来一下尖锐的声响,像是石击撞击到玻璃的声音。
  “瞄!”那声音吵醒了“巴比”。
  她疑惑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张望,街上一片漆黑,一盏幽微的路灯如鬼火照拂,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是风吧!今晚风是大了些……才要转身,窗外又传来一下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声响。
  确定那不是风的声音,她推开窗门往下望――
  她看到迟浩就站在路灯下,仰头张望她房间方向。“下来。”
  他一看到李明露,立刻张狂地在街上吼叫,不顾现在是半夜。
  李明露慌忙撇下窗帘,躲到窗下。她想当做听不见、看不见,迟浩的声音却又从下面传上来。“我数到三,不下来的话就到你家敲门!一二……”
  不怀疑他真的会说到做到,她再度探向窗外,抛下一句。“我下来…你不要敲门!”拉开房门后她几乎用跑的冲到楼下。
  一打开门,后方一个黑影突然窜出来,一只大掌捂住她张大的嘴――
  “不听话的小猫!”
  背后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静夜里激起她手臂上的疙瘩……
  迟浩绕到她身前。“为什么没来找我?”理所当然地质问。
  “我没有答应你什么…”
  “已经很晚了――”
  “你不是喜欢写小说?那就要有冒险的勇气!”
  她不同意他的话。“写小说不需要冒险!”
  他嗤笑~声,耸耸肩。
  “你怎么会知道――”
  “你喜欢写小说?”他撇嘴,笑得很轻优。“写那种东西根本吃不饱!”
  “那只是我的兴趣!”他调侃的语气,让她的自尊受到伤害。
  “兴趣不能当饭吃。”他不以为然地撇下话。
  她低下头,不跟他争辩。
  不知不觉被他拉着走,一直到大屋后方的废园。这幢含有前后院的房子因为太大,平时又只有张伯和张婶在打理,主人甚少回到台湾,因此占地过广的后园早就被张伯和张婶放弃,成了废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回过神,才惊觉来到大屋废弃的后园。
  看到她戒备的表情,他突然发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边说,突然粗鲁地踢开一道颓纪的栅栏――
  一大片玫瑰园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红得几近黑森的玫瑰在夜色中、在月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在这样深的夜里就像是魅人的幻景!
  “好、好美……”她呆住,然后喃喃自语。
  “美?”他嗤之以鼻。“天这么黑,这里简直像鬼域,这些玫瑰花病态得叫人受不了!”
  她愣愣地转过头问:“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嗤笑一声。“因为这些花就像你!病态。畏态、顾影自怜!”
  他出口伤人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不懂?”他撇撇嘴,继续发表他的高论。“你不就是用最美丽的外表把自己包装起来,却只敢在黑夜中展现姿态,当人们想接近你时,你却试图以荆刺伤人!”
  一种被血淋淋撕裂的感觉充斥在胸口,她在他眼中……是这样子的?
  她试图分辨。“我不美丽……”
  他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是算不上‘美’,可是这浑身的刺……啧啧!”他撇撇嘴,讪笑地说:“你比第一流的企业还懂得包装自己,让得不到、高攀不上的,永远认定你是最好、最美的!”
  包装?“那是你的想法――”
  “那也是你的想法!”他不让她把话说完。“你自以为清高,不让所有‘凡夫俗子’污染你。”
  他笃定的语气,激起她的反抗。“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还是回她一声轻佻的嗤笑。“不管你有没有、是不是――”俯下身,他压向他轻缓邪恶地道:“我最喜欢‘污染’高不可攀的圣女!”
  盯住他恶意像是认真更像是开玩笑的眼睦,半晌,她别开眼,决定不再回答什么,不再让他有机会吃定自己。
  他接下问:“知道我为什么晚上带你来?”
  他绕到她眼前,强迫她一定得看他。
  感受到他强悍的霸气不容反抗,李明露放弃抵抗,改采消极的方式作对,她不带表情地摇头。
  “因为只有晚上,对了,只有晚上的玫瑰是你!”
  晚上的玫瑰是她?“看到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没?”他指向花瓣上,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的朦胧银光。
  “那是……露珠?”看清了沾在花瓣上闪闪晶亮的东西后,她不由得惊叹。
  “是心,玫瑰的心!”他说。
  难以想像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惊讶地望住他。
  “玫瑰要到晚上才有心,也要到晚上,在月色下,玫瑰的心才会闪闪发亮,最是珍贵!”他盯住她,笑容收敛,神情竟然带了些许认真。
  李明露回现他,被他的话和神情迷惑。
  玫瑰…要到晚上才有心?
  “我一直觉得……”他忽然举手抚她的发,“你就像只猫,只属于夜晚!”
  像被电击到一般,她神经质地闪开身体。
  迟浩挑起眉。“看吧,我就说你身上有刺,专门用来刺男人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人!”他嗤笑,接下说:“你意识到危险,怕克制不了自己,所以抡起你的刺武装!”他挑衅地直直盯住她闪躲的目光。
  她另开脸,再次避开他的目光。“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地哼笑。“听不懂的话,你就不够格写小说!”
  “这跟我写小说没有关系――”
  “少装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迫使她逼近他。“再装不懂,你就连心也没有,只剩下让人倒胃的刺!”
  “你放开我――我不属于夜晚!”她挣扎,他的碰触和手心上传来的灼热让她歇斯底里地叫出声。
  她不喜欢夜晚,夜晚……常常太寂寞!
  “你就是属于夜晚!”他斩钉截铁,霸道地说出:“你属于我,就会属于夜晚!”
  他突然说出口的话让她心惊!
  “要我再重复一遍?”盯着她迷惑、不驯的眼,他邪气地撇开嘴笑。“你属于我,别的男人不够格碰你!你的刺,对我而言不够看,小女人!”他低柔地道。
  她心惊,被他过分温柔的声调螫伤。
  无预警地,他突然低下头吻住她――
  这是今天以来第二次的吻。
  不同于白天,夜晚的吻带头湿意,几乎让人窒息。
  “唔,不要……”
  她想挣扎,他索性用力一扯把她拉到怀里,湿滑的舌头探入她羞涩的嘴内。
  直接、肉欲的接触惊扰她的知觉,在舌与唇交缠中沁出虚弱的因子……就像他肆无忌惮侵入她的生活!
  鼻端忽然嗅闻到一阵浓烈的玫瑰花香,她猛然回过神,微微挣扎……
  他放开她,并没有过分强迫。
  “明天放学的时候再到这里,不来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半开玩笑半威胁。
  她无语,虚弱得站不住……
  “听话,爱上我没有什么不好,你不必和自己作时!”他柔声说。
  她望住他,摇头……
  不,爱上?这个名词不该被说得这么轻易,她只是感到虚弱,她没有爱上――
  “别否认,我吻你的时候你并没有抗拒!”他咧开嘴笑,把李明露拉到怀里。“现实跟写小说不一样!现实是,当你爱上一个人就是你最脆弱的时候!”
  当你爱上一个人,就是你最脆弱的时候!
  她混饨地盯住他,两手身不由己地攀附住他隐固的双臂,以撑持自己软弱的气力,一方面挣扎着试图想理清他似是而非的洗脑。
  “别试图拒绝相信爱上我的事实,这样做你只会更痛苦!”他盯住她笑,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温柔地说出――
  “如果你试图反抗,我就会让你的痛苦加倍。”
   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样找上自己,李明露失眠了一整夜,早上勉强振作赶去上学的时候,舅妈当着舅舅的面,在门口拦住她。
  “昨晚你上哪儿去了?”林秋妹眯起眼,掐着喉咙尖声质问。
  “阿妹,你又在发什么疯?明露昨天晚上不就在房里睡觉。”吴志祥走到两人之间,替李明露挡掉林秋妹的质问。
  “哼,在房里睡觉?你让她自己说,昨天去哪里了?”林秋妹拉开丈夫,指着李明露的鼻子。“住在我家,行为举止就要检点一点!三更半夜偷溜出去,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什么?要是让我抓到刚候别怪我把你扫地出门!”
  说出口的话十分伤人,她有意让李明露难看。
  吴志祥是个怕老婆的男人,他只敢低声下气地陪笑。“秋妹,我拜托你好不好,你不要这样疑神疑鬼的,明露她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我明明听到她拉开铁门出去,你是醉死了才听不见!”
  吴志祥皱着眉头想了想,昨天晚上被几个老朋友拉出去喝酒,是真的喝醉了,一回来倒头就睡,的确没听到半点声音。
  李明露的沉默让林秋妹更得意。“说话啊!不敢回嘴对不对?我明明就听到你拉铁门的声音――”
  “好了啦,秋妹,明露要上学了,有什么话等她放学回来再说!”吴志祥挡住老婆,一手在背后猛挥,示意李明露快出门。
  李明露机械式地转身,快步远离,从头到尾她不曾回过一句话。
  舅妈从来不会给她面子,只要抓到把柄,一定极尽所能地羞辱她。她知道舅妈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她赶走。她若回嘴,更给舅妈赶走自己的理由。
  走着走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慢慢淌下……
  白天太过明亮的太阳光遮掩不住她的泪痕,她讨厌这种狼狈,却止不住泪水……
  不喜欢暴露出情绪,当一个人却终究难免……
  而眼泪……就是一种情绪!
  忽然,她感觉自己强烈地不适合阳光!
  你属于我,就会属于夜晚!
  抬头望着顶上刺眼的烈日,眯眼,忽然想起来忘了问他……
  属于他,为什么就属于夜晚?
  真的属于夜晚吗?
  真的……
  属于他吗?
  真的吗……
   “嗨!”中午在学校餐厅吃饭,徐薇走到李明露对面的位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抬起头,看到是徐薇,她轻轻点头。
  李明露肯打招呼,徐薇显得很兴奋。“跟你一起吃饭,不介意吧?”她手里端了一碗热呼呼的面,没等李明露回答已经迳行坐下。
  李明露跟往常一样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食物。餐厅的座位是开放的,任何人都能坐。
  “昨天表哥问到你的事,我跟他说你喜欢写小说。”徐薇突然说。
  李明露拿筷子的手僵住。“巴比”跑出去那晚,她已经知道迟浩是徐薇的表哥。
  “上一次我看到你跟表哥在一起,你们认识?”她问。
  李明露回过神,很快地摇头。
  徐薇愣了一下。“也对,表哥回台湾不到一个月……可是,他为什么问你的事?”她皱起眉头想不透。
  李明露埋首吃她面前的食物,却食不知味。
  “表哥他对你――”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李明露拉开椅子,快步离开餐厅。
  “可是你的面还没吃完――”
  徐薇来不及把话说完,李明露已经走出餐厅。
  “怎么会这样……”徐薇手掌托着下颚,脸带疑惑。“难道是――”
  她像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摇头。“表哥不明白,她开不起玩笑的!”她喃喃道,秀气的眉头渐渐聚拢。

  第三章
   放学后,因为补课的缘故,一直到晚上七点李明露才走到校门。
  刚转进家门前的巷子,一辆红色敞篷车突然以十分危险的近距离,快速开到她身边停下。
  “上车!”迟浩在车上,口气不悦地命令。
  李明露僵在原地,直到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她回过神,下意识地摇头。
  迟浩眯起眼,突然开车门,一个箭步下车,绕到她面前。
  “真不听话!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他比她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躲开。
  “我没有要你等我――”
  “废话!”他不耐烦地打断她没完的话,同时拉开车门。“上车!”
  李明露摇头。“我要回去。”
  迟浩盯住她,撇起嘴。“你昨天答应了我什么想耍我?”
  “我没有――”她想说的是,自己没有做任何承诺。他忽然捏紧她的手,她挣不开他。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腕泛起了一圈红痕,红痕周围充斥着无血色的惨白。他并没有十分用力,体热却通过接触熨烫过来……她觉得痛。
  他挑起眉,突然把她拉到车前,压在车门上,笑着说出:“我说过了,不要试围反抗,否则我会让你的痛苦加倍!”
  李明露怔怔地望着他带着笑容的好看脸孔,屏住气息。
  “马上上车,我可以忘了你刚才的话。”突然,他又没事一般地说。
  她迷惑地愣住,刚想再摇头,他忽然抓住她的下颚,定住她的脸――
  “你真的很不听话!”笑着说。
  他的笑容却让她心惊,因为他抓住她时,手劲好用力……
  “算了!”他抬手看了下表,竟然放开她。“反正我刚好有事,这次就放过你!”他盯着她,眼底浮现一丝诡谲的笑意。
  李明露往旁边退了两步,直到确定他再也抓不住自己。
  看到她这么明显的动作,迟浩嘴角勾出一抹暧昧的笑痕。“这么提防我?好像我会偷走你什么!”他嗤笑,抱着胸靠在跑车边。
  “没事……我要走了!”她转身急急走开。
  迟浩的嗤笑声还从背后传来。“晚上门窗关紧一点,小猫!”
  她听而不闻,一路快步直奔回家。
   晚上八点不到,李明露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铃铃――铃铃……”
  电话突然大响,她神昆质地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瞄呜!”
  “巴比”显然也被吓到,它弓起背脊,尾巴笔地竖起。
  电话铃响了很久,没有罢休的意思。
  “明露,电话!”吴志祥在楼下喊。
  李明露下楼去接电话。“喂?”
  她拿起电话,等了很久,对方没有传来任何。音。
  “喂?”
  又问了一声,对方仍然沉默。
  她握紧电话筒,手心微微冒汗,就这么僵持着握着对方不出声的话筒,呆呆站在话机旁边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
  “也许是打错的……”
  轻轻放下话筒,才要转身,电话又响起
  “铃铃铃…”
  她瞪着响不停的电话,突然没有勇气拿起话筒。
  铃声持续不断时响着,尖锐的声音在夜晚听来格外刺耳,李明露瞪着响个不停的电话,就这么僵持着。
  “你耳朵聋啦?干么不接电话!”林秋妹冲过来,推开李明露后接电话。“喂?”
  “喂喂?”
  显然电话那头仍然没有声音,林秋妹粗鲁地挂断电话,然后瞪了李明露一眼。
  “刚才是谁打来的?”她质问李明露。
  李明露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秋妹眯起眼,转过头去问吴志祥。“阿祥,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一个女的,说是明露的同学!”吴志祥回答
  听到是女的,林秋妹哼了一声,转头走开。
  女同学?会是谁?猜不出是谁找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却暂时平静下来。
  “铃铃――”
  电话忽然又响起来,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接起电话――
  “刚才电话为什么没人接?”迟浩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
  她险些失手丢掉话筒。
  “说话啊!”他声线压低,显得不耐烦。
  “刚才……刚才是你打来的?”她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有男人打电话给你?”他问,语调有些低沉。
  “我以为是……是徐薇打来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徐薇会打电话给自己。
  “你现在出来!”他突然说。
  “现在?不行,已经很晚了――”
  “不出来的话我就去找你!”他无所谓地道。
  “不要――”她回头,看到舅妈正狐疑地瞪着她,窥视她的一举一动。“你不要来!”她放低声音,急促地对着话筒道。
  “不要去可以,你出来!”他笑着威胁。
  “我现在不能出去――”
  “随便你!”他加上一句。“后果自负!”
  她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得好快。“我明天放学后有空,明天可不可以?”委屈求全。
  他似乎知道她的处境和弱点,而且不惜利用。
  “不可以,我要你现在出来。”他轻松地说。
  终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不得不下决定。“好……我出去,你不要来。”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我在转角巷口等你!”挂电话前他补上一句:“别让我等太久!”
  话筒那头传来“嘟嘟”声,李明露轻轻挂上电话。
  回到阁楼换了衣服,她编造一个外出的理由。“开学要交的报告临时出状况,我要到同学家一趟。”
  舅舅轻易地相信了,她知道舅妈正带着不信任的眼光,怀疑地瞪着自己。
  没时间多做解释,她匆匆出门。
  才走出巷口,就看见他靠在红色跑车上等她。
  看到她匆匆跑来的身影,他撇撇嘴,抬手看了下表。“再等一分钟,我就上门找你。”同时拉开车门,“上车吧!”
  “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她没上车,只是站在车旁问他。
  “上车再说!”他拉她上车,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另一头。
  “你到底――”
  “陪我!”车子冲出时,他回答她。
  陪他?只是要她陪他?
  “你可以找你的朋友,我明天还要上课,不能太晚回去――”
  “我只想找你!”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夜晚的公路上飞啸。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信义区一幢摩登大楼前。
  “下车吧!”他迳行打开车门下车。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我说过,陪我!”看了她一眼,他绕到另一头拉她下车。
  “可是――”
  没等她说完话,他带她进到大楼内,搭上直达电梯,直上顶楼。
  电梯一开,就是一幢设计前卫的豪华公寓。
  “这里只带你来过!”他忽然说,然后拉着她走出电梯。
  心跳略过一拍,她别开眼。“我一定要在十二点以前回去!”回避他暧昧的话,更回避自己心窝陡然升起的强烈虚弱感……
  “干么?怕十二点一到,马车就变南瓜了?”他眯起眼嗤笑,莫名地压低声轻浮地调侃。
  “我不能太晚回去……”
  “烦死了!你是来陪我还是来烦我的?”他嗤哼一声,忽然拉着她滚到沙发上。
  “我――”
  被他压在身下,她说不出话来。
  “嘘!”
  他吻住她,堵住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湿滑的舌同时放顾地窜入她的舌内――
  李明露起先愣住,突然想起来挣扎,手时拼死抵住地宽厚的胸,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起抖……
  迟浩眯起眼,看到她剧烈的反应忍不住发噱。“干么,我又不是没吻过你!”他嗤笑,手突然放在她胸部上――
  “你心跳得好快!”恶作剧地抓紧她。
  “别这样――”她仓皇后退,却无论如何退不开他掌握自己的范围。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手故意使劲抓揉她的胸脯。“男女间就是这样,你怕什么?”不在意地笑着说。
  她抓住他的手,虽然无力让他放开,仍然做着无用的挣扎。“请不要、不要这么随便――”
  “你指责我?”他哼笑一声,骤然粗鲁地拉近她。“你不随便,干么跟我出来?”他反控。
  她摇头,克制不住全身剧烈的发抖。“那是因为……因为你――”
  “你可以说不!”他哼笑,甩开她的手,抱住她,同时拉出塞在牛仔裤里的衣摆。
  “不要,不要这样!”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突然使尽力气推开他,同进跌进沙发下。
  迟浩突然笑出声。“干么!好像跟我亲热是很痛苦的事!”他眯起眼,以玩味的眼光审视她,轻松地说出话。
  藏起颤抖不已的手,她别开脸,无言地拉好衣服,漠视他玩笑的态度。
  注意到她明显的冷淡,迟浩撇撇嘴,站起来走到酒柜取出酒,倒了一杯。他坐上吧台椅,一手支着额,居高临下,袖手旁观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夹了一丝教人莫测的诡谲。
  “请让我回去……我不是你认识的那种女孩。”屏着气,她以最镇定的音调平声说出。
  “我知道你不是。”他咧开嘴,从椅子上下来,重新走近她。“我认识的女人全是富家女,有良好的家世背景。受过高等教育――你当然不是!”低沉的男性声音里夹着明显的笑意。
  李明露的心忽然揪成一团。
  他的话已经伤到她的自尊,然而,他会不明白话一出口,必定对她造成的伤害?
  她从来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从来没有!
  看到她认真的眼神,他挑起眉,发噱。“开玩笑的!”
  他真的笑出声,接着忽然把她拉到怀里。
  “你就是你,是最特别的,我当然明白!”霸道地搂紧她抗拒的身体,他男人味的嗓音带着浓浓占有的口气。
  真的明白吗?
  猛然抬眼看他,心里虚弱地回响着问不出口的话
  看穿她的疑惑,他低笑着柔语。“别胡思乱想了!我要你,没有任何疑问,至于你――”他忽然低头,在她来不及设防下吻住她的眼、她的睫……
  低柔却霸道的声音在她耳畔宣告:“就是眼睛……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你心底的秘密,否则以你的骄傲,不会轻易把眼光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何况是每晚‘偷窥’?”他得意地宣告,等于已经笃定。
  温柔的话轻易地敲进她严丝合缝的心软,在其中注入一弯热流……
  瘫痪在他怀里,只剩在心底无声呐喊的力气……
  不要,不要对她说这种话!
  从不企盼有人了解她。不奢望这世上有人能读懂她的秘密、不敢想真有一个人愿意花力气走进她孤独狭隘的世界认清她…
  虚弱地合起眼,心跳好快,所有的力气和血液好像都集中在心脏……无力挽救,只能任由自己沉溺了
  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
  为什么是自己摸不透的他?
   迟浩十二点以前送她回家。
  “明天放学的时候记得在巷口等我!”离开的时候他笑着说。
  看着他的车子开走,李明露转过巷口,看到杂货店的铁门已经拉上。
  “明露,你回来啦?”吴志祥打开铁门上的小洞口唤她。
  “舅舅――”
  吴志祥把铁门拉开一条缝,跟她挥手。“快点进来!”
  等李明露进来后,吴志祥轻轻拉上铁门,好像做贼。“还好你舅妈睡了,你赶快回房间睡觉。”
  这么晚才回来,舅舅什么也没有问她,她鼻头忽然一阵酸楚。“舅舅……谢谢你。”
  吴志祥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很晚了,快点上去睡觉。”
  没再多说什么,李明露悄声回到属于她的阁楼。她明白舅舅一向对她很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总是尽可能帮助自己。
  “喵!”
  一拉开门,“巴比”睡在门边等她。
  “‘巴比’――”
  她抱起“巴比”,轻轻吻它。一抬眼,对窗房内的灯火骤亮,隐约看到窗后人影晃动――
  她没开灯,在幽暗的斗室内摸索,抱着“巴比”走到窗边,停住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对窗的人影。
  “喵呜!”
  “巴比”对着失神的主人喵喵叫,仍旧唤不回主人的注意力,终于它窝在李明露的怀里睡着,舒服地打着鼻鼾。
   放学之后,徐薇忽然跑来找李明露――
  “昨天晚上……你有没有接到电话?”徐薇试探地问,神情有点不安。
  “是你找的?”李明露问她。
  徐薇别开眼,没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李明露又问。
  “我――”
  见徐薇吞吞吐吐,李明露摇摇头。“无所谓了,只是,以后希望你别再开这种玩笑!”
  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刚走了教室外,徐薇忽然追上来――
  “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表哥出去?”徐薇冲口问。
  李明露停下来,沉默地望住徐薇。
  “你真的跟表哥出去?”徐薇皱起眉头,往下追问:“你跟表哥他――”
  “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一切一……都不是你想像的……”
  听到李明露急促的分辨,已经到嘴边的话,徐薇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言地望着李明露,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徐薇终于忍不住说:“你不可以跟表哥在一起,我希望你听我的话――”
  徐薇的话还没说完,李明露突然转身走开。
  徐薇呆在当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会后悔的――”她在李明露背后喊。
  李明露越走越快,徐薇的警告被她远远抛在脑后。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人让你这么不专心?”迟浩从转角绕出来,挡住她的路。“是我吧!”他笑着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
  “你――”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了!从来都是女人等我,我可是从来没等过女人的!”他自负地说。“怎么样,我对你够特别吧?”
  不知要如何回应他的话,她轻声问:“你要我来这里是――”
  “约会啊!你不知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想跟她见面、跟她在一起?”他挑着眉,眉宇间夹了一丝调侃。
  她迅速低下头,回避他暧昧的眼神。“我不能……”
  “太晚回去?”他哼笑一声。“昨天你说十二点,我很准时二二点以前送你到家。明天是周末,又不用上课,今晚你得陪我,没有任何藉口!”霸道地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要是不陪我,小心我去找其他的女人喔!”他把她拉到怀里,笑着说。
  她一愣,怔怔地望住他,身体微微僵住。
  “开玩笑的!”他撇嘴,搂紧她,放纵地笑出声。“现在我人不是在这里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的不安没有因为他的搂抱松弛……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开这种玩笑。
  “干么?这样就生气了?”感觉到她僵硬的肢体未曾放松,他不可思议地挑起眉,嗤笑着问。
  “这种话……一点都不好笑!”手肘抵在自己和他的胸膛之间,不自觉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这么爱生气,嗯?”他低笑,使蛮力硬是把她压向怀中。
  被迫贴在地霸道的怀中,委屈让她莫名地流下泪
  “老天,这样就哭了?不会吧!”迟浩因为她的眼泪发噱,俊脸反而神采飞扬,笑亮了英气勃勃的眉眼。
  不想为自己的软弱解释什么,李明露无言地埋起脸;事实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流泪!
  惊觉到这样一点都不像自己的自己,她忽然感到茫然和害怕……心底反覆无声地自问:是什么改变了自己?
  “好了,别哭了,嗯?我说过只是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他低笑,亲吻她闪躲的脸庞。
  “干么?不让我吻你?”他撇开嘴,专制地伸手定住她的脸庞。“好吧,我跟你道歉可以吧?我可是没跟女人道过歉的!”勾起嘴角,他漫不经心地笑着哄她。
  “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埋着脸,困难地说出口,猛然惊觉这样委屈的要求,竟然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知道了!”他俯首亲吻她的眼睫,低声说:“知道你这么开不起玩笑,以后我不开玩笑就是了。”
  李明露抬起眼望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他口中“玩笑”,挽了自己却如此地承受不起?
  是因为被开玩笑的对象不是他吧?
  只是……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易地脱口而出,随随便便地开这种玩笑?
  换了自己,一定做不到吧……
  “嘟嘟――”
  迟浩的行动电话突然响起来。
  “喂?”他不耐烦地按了通话掣。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挑起眉,冷笑一声。
  “我马上过去!”关掉话机后,他对李明露说:“今天本来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我改变主意了!走吧,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他忽然说,接着拉她上车,关上车门。
  “去哪里……”
  他看了她一眼,撇起嘴。“到了你就知道。”
  李明露没再多问,她安静地坐在车上,由着他将她载往本知的目的地。

  第四章
   原来迟浩是带她回到大屋。
  才到门口,就看见张伯和张婶慌忙地跑出来。
  “少爷――”
  两人看到李明露,不禁疑惑地对着一眼。
  迟浩二话不说,就拉着李明露走进屋子里。“阿介!”
  “少爷,介少爷他们在你房间里。”张伯和张婶跟进大厅。
  迟浩继续拉着李明露往房间走,直到打开房门
  “总算回来了!”看到迟浩,江介吐了一口烟,漫不经心地道。等看到迟浩身后的李明露,他挑起眉,笑开脸。
  “小妹妹也来了?”江介捺熄烟头,左手时压在沙发背上撑着俊脸,懒懒地咧开嘴笑。“哥哥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跟这个家伙在一起――”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迟浩皱眉头,断江介的话。
  原来在房间里等迟浩的男人不只江介,总共有三个男人。三个男人都出色得教人移不开眼光。
  “刚到不久!”坐在窗边,穿着铁灰色西装的男人道。
  “浩,不介绍一下?”另一个坐在江介对面的男人挑起眉盯着李明露。
  “你先到客厅等我!”迟浩头也没回地对李明露道,迳自走向房里的三人。看样子是不打算介绍她。
  他都这么说了,李明露无言地退出房间。阖上门前,她看到那个叫阿介的男人撇起嘴无声地嗤笑。
  无言地下楼,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却连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明露?”
  门口有人叫她的名字,李明露抬起头,是徐薇。
  徐薇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匆忙转过头,“珍妮,表哥大概还没回来,我们等一下再来――”
  “都已经来了还要去哪里?何况外头这么热!”珍妮推开徐薇,自己进门。
  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坐在客厅的李明露,迳自往迟浩的房间上去。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挑的身材,明艳的外貌,像极了杂志上的封面模特儿。单比外表,任何女人站在他身边都会自惭形秽。
  “你怎么来了?表哥他回来了?”珍妮一上楼,徐薇就从外头冲进来,跑到李明露面前,压低声问。
  “他――”
  “你快走吧!”徐薇没等李明露把话说完,就急着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表哥他们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徐薇不明就里的话,像一记闷棍打在李明露心坎……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莫名的自卑感突然在心底作祟,徐薇的话让她心中的沉重感加倍。
  “是迟浩……带我来的。”她面无表情地回答,强调并不是自己厚颜留在这里。
  “就是因为表哥带你来――你不应该跟表哥来的!”徐薇皱着眉。“你知道珍妮是谁吗?她是――”
  “小薇!”江介低沉磁性的嗓音从楼梯口传来。“好久不见了,过来。让阿介哥哥看看!”
  只见他懒洋洋地靠在手扶梯上,眼睛眯起,灰蓝色的眼珠淡成一片邪气的银光。
  徐薇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头,她欲言又目地望着李明露,又不确定地掉头望着江介。
  “过来,小薇!”江介咧开踊,压低噪音,语调更显得性感。
  “江大哥…”徐薇蹙着眉走上前。
  “不大开心的样子,谁欺负你了?说,阿介哥哥替你出气!”江介张开双臂,作势欲一把搂住徐薇。
  徐薇却像突然被电到一样,迅速地闪开,快得像躲瘟疫!
  她的反应让江介发噱,却让李明露不解。
  “干么?我身上有病啊?”江介懒洋洋地靠在手扶梯上,放声嗤笑。
  “也差不多了……一被你沾到,哪个女人不会生病?”徐薇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咕哝。
  “阿介,走了!”后头两个原先在迟浩房里的男人一起下来。
  “浩不下来?”江介对着穿铁灰色西装的男人问。
  男人没表情的脸透出一抹谑笑。“你问乐岩,阿浩在忙什么?”
  “严洛,你和阿介在唱双簧?”另一个男人冷笑。
  “阿浩他――”
  “江大哥,我在台湾看见凉悠姐!”徐薇突然插话。
  “你见过李凉悠?”被叫乐岩的男人挑起眉,兴味十足的地望向江介。
  “是啊,她现在已经是――”
  “呵――”江介适时打了个大呵欠。“闪人了!”迳自走下楼梯,晃出大门。
  严洛设的脸乍现一抹笑痕,低声谈道:“踩到痛处了。”跟着也下楼出去。
  乐若嗤笑一声,也出去。
  “呼!总算走了。”徐薇呼出一大口气。“我们也走吧,我送你回去!”她转向李明露道。
  李明露抬头望了一眼迟浩的房间方向。在学校时徐薇找籍口接近她,现在她不明白徐薇不欢迎自己的理由。
  徐我急迫地说:“表哥不会快下来的,你还是先回去――”
  “谁要回去?”迟浩刚巧下楼。
  “表哥!”徐薇愣住,然后紧张地瞪着跟在迟浩身边的珍妮。
  “小薇,你的朋友?”珍妮挽着迟浩的手臂,眯起眼盯着李明露。
  “呃,是同学!”徐薇眼珠绕了圈,不自在地说。
  周围弥漫一股微妙的紧张感,李明露的视线停留在珍妮挽住的手臂上。
  “你跟小薇回去!”迟浩拉开珍妮的手,不耐烦的说。
  “我才刚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珍妮漂亮的脸孔显得有点扭曲。
  “有什么意思?我是叫你跟小薇回去,你耍什么脾气!”迟浩不高兴地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下,长腿嚣张地叠起。
  “是你叫我回台湾的!”珍妮不死心地绕到他身边。“现在我都回来半个月了,你想想看你什么时候陪过我?”
  “回台湾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两码子事扯不到一块儿!”他嗤笑~声,抽出烟点上,漫不经心地吐了一口烟雾。
  隔着一层白雾,迟浩冷漠的眼对上李明露,她怔怔地回视此刻无情的他,虽然她不是正被他无情讥刺的女人,心底却莫名地涌起同样的悲哀……
  一种压抑不住,莫名其妙的哀愁。
  珍妮气得全身发抖。“你――”
  “最好收起你的脾气,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计较,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动不动叫嚣的女人!”他无视珍妮的愤怒,泰然自若地道。
  珍妮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但她始终没有发作。
  “珍妮!”徐壤上前打圆场。“反正现在已经不早了,我看我们先回去好了,明天我再陪你来――”
  “我不会再来了,除非他来跟我道歉!”珍妮指着迟浩,丢下话后扭身离开。
  徐该看了迟浩和李明露一眼,叹口气无奈地追出去。
  迟浩哼笑一声,没事般地吐出一口烟。
  迟家大厅已经没有第三者存在,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她轻声答:“我想回去了……”
  “干么?我才刚发一个耍脾气的女人,你想学她?”他眯起眼,站起来自动走到她身边的沙 坐下。
  她摇头。“家里可能有事――”
  “少来!”他抓住她,掐紧她的下颚,强迫她面对他。“女人都是一个样,连你也不例外?”
  她抬起眼,微微蹙起眉头迷惑地望他。
  “你害怕,对不对?”他撇起嘴笑,理所当然地说着。
  “害怕……”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蹙起的眉头未曾展开,心中却隐隐约约有类似被针尖刺伤的痛楚。
  “你不一样的!”迟浩突然出声,把她搂紧。“我早就说过你不一样不懂吗?你跟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也永远不可能一样!”他定定盯住她,带笑容的脸孔焕发出异样的神采。
  注视他笃定的笑脸,她心中那股针锥船的刺痛变得酸楚,一种突来的领悟骤然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地彰
  “你是我找到的――为了我只会在夜晚有心的玫瑰!”
  一句话让她的堤防彻底溃决!
  他还记得……她去看玫瑰那晚说的话?
  “傻瓜,你是我的玫瑰。我的女人!你的心是我的,是我的东西就永远属于我,那是一种宿命,我们的关系永远割不开!”他撇起嘴,自负的表情微带着认真地宣告。
  那是一种……宿命?
  不,她清楚的明白,之于她而言,那是一种沉沦……是一种宛自心动脉彻底无力。
  宿命的解释太过粗糙,那是他用来宣告对她的占有。这一世有这一世自向负自了的执念,真正羁牢住她的是自造的执着,如汪洋一般深沉,破不了、化不开的执恋!
  明白了……原来、原来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心早就被他握在手中,牢牢掌控住!
  “我是爱你的!”半带认真注视她脆弱的眸,他笑着说:“我可是一句我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说过的话。”
  相信他是爱自己的,是因为他认定了她的不同。
  那好似恋人的标帜。人的一生永远在追寻一份心灵的拷贝,能认定属于她的不同,也等于通达了她和他的心,让她相信他曾经认真透视过自己……
   “李明露!”
  许振昌跑过来,边跑边喊她。
  许振昌是学生会长,又高又帅的他还是手球校队的一员,不但能武而且能文,写得一手好文章,是全校女学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刚才我到教室找过你。”许振昌笑着说,在校门口连上她。他的笑容很精神,充满阳光味。
  “有事?”不明白他为什么找自己,李明露还是停下来等他说话。
  “我听徐薇说你小说写得很好?”
  李明露愣了一下。“只是兴趣。”淡淡地回答。
  “最近校刊在征稿,希望你能把搞子送到校刊社,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刊登在校刊上――”
  “我写得很差!”她急促地回答,这种突来的邀约让她只想到婉拒。“而且一般的男生不会喜欢看这类小说,我想你们不会有兴趣!”
  “我知道你写的是爱情小说!”许振昌左右四顾了一番,突然压低声,搔着头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妹妹的缘故,其实我也看爱情小说,而且……还很喜欢看!”他晒黑的脸微微赧红。
  他亲昵的神态和说话方式让李明露不自在。“我想还是不要……你还是去跟别人邀稿――”
  “你写小说的目的是什么?”许振昌突然问。
  “自娱。”她顺口说。
  “别那么自私,自娱之余,也该娱人吧?”许振昌笑道。
  李明露掉开脸。“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还有事――”
  “明天我和徐薇到你家,你把稿子给我们看好了!”许振昌热切地道,一点也不在乎的拒绝。
  李明露没有理他,皱着眉头才走出校门,就看到迟浩两手抱着胸,靠在他的跑车上。
  “你怎么在这里?”不期然会在校门口看到他,她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快步走向迟浩。
  “那是谁?”他挑起眉,朝许振昌的方向撇了下头。
  她回头望了一眼他指的方向。“是一个同学。”然后说明。
  “他找你干么?”他问。
  “他说校刊要跟我邀稿……”
  “你答应了?”
  李明露摇头。
  他终于撇嘴,露出笑容。“为什么没答应?”伸手抱住她。
  她推开他。“我说过……写小说只是兴趣。”因为在学校门口,她总有顾忌。
  “于么?你怕什么?”他咧嘴笑,反而把她抱紧。
  “这里是学校门口。”她紧张地左右张望。
  “笑话,我抱我的女人还要看场合?”他嗤笑,搂着她上车。
  “你可以考虑一下,答应邀稿的事!”车开动后,他盯着挡风玻璃,突然说。
  她别过脸,盯住他线分明的侧面。
  “也没什么不好,不拿出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经不经得起考验!”他进一步分析。
  李明露回过脸,没回答。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他问。
  “什么……男的?”
  “刚才跟你邀稿的男人!”
  “许振昌。”她答。
  他突然紧急煞车――
  车轮黏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他真的只是跟你邀稿?”把车停在路边,他转过身,盯着她问。
  “当然,还会有什么事……”
  “我觉得他对你有企图!”他眯起眼直接说出来。
  李明露愣住。“怎么可能……许振昌是学生会长,又是校刊社社长,他邀搞是很正常的事!”
  之所以说出许振昌是学生会长,是想说明他条件太好,不会对自己感兴趣。
  “你对他倒知道得很详细!”迟浩哼笑一声。
  李明露望着他的眼。“你……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我可是什么也没说!”他嗤笑。
  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她直觉想到。“我的心只大到容得下一人……”
  “那不够李明露我要你从身体到心里都属于我一个人!”他狂妄地笑着说,抬起的脸。“你会不会把一切给我?”突然问出教她没有心理准备的话。
  她心口一跳,别开眼,一份矜持让她说不出口。
  “看着我,我要听你亲口说!”他撇起嘴,自负的嘴角勾出笑痕。明知道答案,却强迫她回答。
  “你到底、到底要我怎么做?”她问,是被动,也是不得不。
  “我要你――”他故意顿住,然后接下说:“今晚陪我!”
  李明露身体震动了一下,不必多想就能了解他这句话的涵义。
  “点头,除非你还防着我!”看到她犹豫,他不高兴地道。
  “防着你?为什么你这么说……”
  “你不肯给我就是防着我,或者,你根本不够爱我!”他不耐烦地说。
  “不对,这完全是两回事――”
  “对男人来说就是一回事!”他忽然按下驾驶座前一颗红色钮,顶盖的软蓬缓缓阖上。
  她不安地抬头,望着漫漫盖上的软蓬。
  “到公寓去做,那里只有你去过,最适合不过!”他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不等她回答,车子“轰”地一声开出路边,往上回他带她去过的豪华公寓的方向前进。
  “对了,邀搞的事,别拒绝人家!”沉默中他突然说。
  还处在惶然的情绪下,她疑惑地注视她,不明白他既然对许振昌有疑问.为什么还要她去?
  “我想看到你的小说公开在校刊上!”
  他头也不回笑着说,正好回答她的疑惑。
   “进来!”到了公寓里,他拉着她欲走进房间。
  “我们……不要进去好不好?”她拉住他的手腕.一股发自内心的惶恐油然而牛。
  “你喜欢在客厅做?”他挑起眉,故意误解她的意思。
  “我……我不想――”
  “不想跟我做?”甩开她的手,他不高兴地走到吧台边坐下,倒了一杯酒。
  “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做……不要做那件事?”
  不是不愿意跟他…而且这样突然的情况下,让她没有心理准备。
  迟浩撇嘴,嗤笑一声。“你怕我还是怕那件事?”
  她摇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怕什么,也许是心底深处那股不确定…
  不确定他喜欢自己的,究竟是哪部分?
  “过来。”他忽然说。
  见她没有动作,他干脆走过去抱住她。
  “干么?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扯开嘴角,笑着拉起她的手,环绕自己的腰际。
  李明露摇头,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她说不清自己内心的疑惑。
  “我不是说过,男人和女人不同,就因为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会想要是很自然的!”他超乎耐心地解释。
  她抬起眼望他。
  真的是……很自然吗?
  “还不明白吗?我只要你而已,那天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他说,低头亲吻她的额。
  “可是――”
  “你就是这样!”探手抬起她的脸,他低沉的语调带了一丝宠溺。“太压抑自己,什么事都想得比别人多,有什么好处?”
  她屏息,迟浩的唇吻上她的眼。
  “学学我放轻松一点!”稍稍离开她的眼,他撇嘴轻笑。
  “要怎么……”放轻松一点?她真的不知道。心中充斥的,只有无止境的紧张感。
  他低声哼笑,伸手解开她前襟的扣子,动作很温柔。“什么都不要想。真的不懂,就闭起眼睛让我带你。”说话时,已经解开三个钮扣
  看到内衣的边线已经露出,李明露感觉到身体轻轻颤抖,她紧张地抓紧地的袖口,然后闭上眼睛。
  迟浩夹着笑意的低沉男声传到她耳朵里,闭上眼睛后,听觉也变得敏锐,微微的,她听到他沉缓的呼吸声,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男性宽大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胸脯,她倏地睁开眼
  她看到迟浩在咫尺的脸孔,他的眼眸变得灰浊,像野兽的眼神。
  “第一次?”他问,声音变得低厚、性感。
  她喘着气,目光盯在他握着自己胸部的手上,答不出话。
  他忽然低头卸住她的唇。
  “嗯!”她本能退缩,兢后失控地跃进后方的沙发
  “啊!”
  他压在她身上,跌倒的过程中已经掀起她的学生裙…
  “你的身体很软!”他声调急促、压抑地说,手指已经停在她的内裤边缘,低笑。“真让人想不到。”
  “迟浩……”她无意义地低呓他的名字,脑海一片空白。
  这些陌生的动作对她而言,除了罪恶感引发的羞怯,还有一股身体和身体碰撞后产生的强烈灼热。
  “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试过这样?”他邪恶地笑着问,手指跟着探进她的底裤内,触到她腿间的花蕾
  她睁大了眼,然后摇头,抓住他侵犯自己的手腕!
  “不要――”
  “怕什么?”他低声嗤笑,手掌大胆地贴着她的下体,修长的指头,夹住幽处的花瓣,轻轻扯弄。
  她屏住气息,弓起身体。
  “你是我的,身体每一寸都是我的!”他低抑的男性嗓音,充满浓浓的占有欲。
  迟浩突然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男性象征上!
  骤然间她倒抽一口气,感到手中不寻常的坚硬和灼热――
  沉重的坚挺仿佛有生命地跳动着,李明露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吸呼中一股夹着夜晚的神秘气味充斥着的感官……
  两个人都没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直到大门突然被打开,大厅的灯光忽然被扭亮――
  “迟浩!”
  珍妮皱着眉头,探望整个触目可及的空间一遍,直到发现倒在沙发上,衣衫不整的两人。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珍妮尖叫,愣在门口,愤怒地睁大了眼。
  “闭嘴!”
  迟浩懊恼地低吼,翻下沙发。“我没找你,你来做什么?”大步走到门口,质问珍妮。
  慌忙中,李明露抓紧敞开的衬衫,另一手护着掀起的裙角,极度的羞耻让她惨白了脸。
  “你不要脸!”珍妮伸手想打迟浩,却被他在半空中抓住手腕。
  “谁不要脸?”迟浩嫌恶地甩掉她的手,因为用力过大,珍妮站不住摔到地上。
  “你竟然带女人来我们的公寓!”珍妮尖吼,因为亲眼目睹迟浩的不忠,情绪已经失去控制。
  “笑话!公寓是我的,我爱带谁来就带谁来!”他轻佻地嗤哼,对她的指控全不当一回事。
  “你说过公寓只带我来过!”珍妮尖声指控他的寡情,一瞬间两行泪从眼眶里通出。
  李明露的身体刹那间僵住……这句话迟浩同样对她说过。
  怔茫地抬眼,看到迟浩撇头,轻蔑地哼笑。他并没有否认珍妮的指控。
  “不要脸的女人!”终于注意到李明露的存在,珍妮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去揪住她的头发――
  “抢别人的男人有快感是不是?贱!”
  愤怒中的女人有一股蛮力,珍妮粗鲁地把李明露拖下沙发――
  “你是小薇的同学?”
  认出李明露,珍妮的脸整个扭曲,这时候的她已经失去理智,直觉认定徐薇也背叛她!
  李明露敞开的衣襟,清楚地说明刚才她和迟浩在客厅做什么事!珍妮瞪大眼,炉火中烧!
  “贱女人!不要脸!”
  珍妮一巴掌重重甩在李明露脸上。
  李明露往后跌,撞向一旁架子上展示的铜塑。沉重的展示品倒下来,发出“笃”的一声厚实声响。
  珍妮下手很重,把在迟浩身上出不了的气,一古脑儿发泄在李明露身上。
  “喂,你干么打人!”迟浩这时候走过来,抓住珍妮。
  珍妮忽然大声哭出来,反手抱住迟浩。“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死命地抱紧她,贴在他怀中像孩子一样嘤嘤哭
  迟浩撇撇嘴,她不再撒泼反而哭得像梨花带雨的模样,显然打动了他。
  “好了,别哭了!”他语气柔和下来,轻拍珍妮的背。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珍妮缩在他怀里抽噎着,喃喃地问。
  “别哭,再哭就不美了。”他习惯性地以温柔的语调哄女人。
  抱着哭泣不止的珍妮,他抬眼看了跌在地上低着头不语的李明露一眼。“现在我不能放下她不管,你先回去吧!”这么说着。
  然后,他抱起一直哭泣的珍妮,走进房间。
  房门关上,发出“卡”的一声轻微声响,之后四周一切忽然又归于寂静……
  湿滑的黏腻感充满她的手心…李明露木然地低下头,眼神呆滞地瞪视自己手上腥红色的液体…
  一道狭长的伤口横过她细白的手,正徐徐流出一摊惊心动魄的血渍……
  是刚才被钢塑的锐角划伤的吧?
  被割伤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肉体……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觉得痛?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
  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进电梯,出了大厦……
  已经天黑了。街上的行人,没一个注意到她指尖一滴滴无声淌下的鲜血。
  抬起头,突然发现天空好黑。好黑……像一块黑丝绒。
  “好美……”
  第一次深刻体会到黑夜的美丽,感受到她和这一片黑息息相依。
  颓然坐倒在路边,她觉得有点累了……
  “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好心的路人走过来问,不期然看到地上一小摊鲜血,立刻失声惊叫――
  “哗,在流血啊!你的手在流血啊――你自杀吗?”
  路人的惊叫声吵不醒她倾向睡眠的神经……
  她的眼皮好沉重,心好累……
  一合眼,她骤然往身侧瘫下。

  第五章
   醒过来的是在医院,虚弱地睁开眼,隐隐约约地听到病床旁的帘子后面,舅舅和舅妈的争执声――
  “脸都被她丢尽了!等一下她醒的时候你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秋妹尖锐的嗓门划破隔开病床的门帘,传到李明露耳中。
  “你小声一点,明露还在睡觉――”
  “你怕什么?”林秋妹故意提高嗓门。“她醒过来听到最好!就省了我再问一遍!”
  吴志祥懦弱地安抚老婆。“不太好啦,她还在生病,有什么话等她出院后再说――”
  林秋妹伸手戳她丈夫的额头。“你不问是不是?你不问,我问!”说完一把拉开布带――
  李明露已经睁开眼,她安静地瞪着粉白色的大花板,雪白的脸孔凝着一张空白的表情。
  “原来已经醒了!”林秋妹噘起嘴,走到李明露床前。“醒了最好,我正好有话问你――”
  “秋妹!”吴志祥拉住老婆。
  “干么?新闻都见报了,我这张脸都被她丢光了!要是不问清楚,以后不知道还要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出来!”林秋妹甩开吴志祥,瞪着李明露。“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没事干么跑到街上自杀?还穿校服自杀,你不要做人,我跟你舅舅还要做人哩!”
  李明露呆滞的视线慢慢移到林秋妹脸上。“自杀?”
  为避免林秋妹说出更难听的话,吴志祥抢着道:“明露,你手上划的那个伤口――”
  李明露反射性地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层层环绕的纱布。“我不是自杀……我是――”
  “还说不是自杀,骗鬼吧!”林秋妹仰着鼻孔嗤哼。“医生都说你这是自杀的,还想骗鬼?”
  吴志祥劝不住林秋妹一张嘴,只能无奈地拉着她的手臂。“秋妹,你就少说两句……”
  “哼!"林秋妹不但不理,还变本加厉。"自己去死也就算了,不要把大家都拖下水!谁要给我难看,我就不让她好过!”尖酸刻薄地道。
  “秋妹!”
  吴志祥再也忍不住,死拖活拉,把林秋妹拉出病房。
  白色病床上,李明露对着自己手腕上那层厚厚的纱布发呆……
  自杀?她是在自杀吗……
  也许,他们说对了,一头栽进一个不可能的关系中,放任自己去爱一个明知道会让自己心痛的男人,固执地作着梦的自己……也许真提在自杀吧?
  阳光从窗外折射进来,抬起眼,光明刺痛了她的眼睛……
  忽然紧紧闭起眼,世界剩下一片腥红色的血帘。
  “为什么……”她低低呻吟。
  为什么这么痛苦……
  为什么――
   “李明露!”
  徐薇跑过来,拦住李明露。
  看到是徐薇,李明露垂下眼,绕过她身边。
  “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别急着走好不好?”意外的,徐薇伸出手拉住她,脸上的神情写着关心。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李明露轻声问,平淡的声调波澜不兴。
  徐薇皱起眉头。“你的事……我听说了。”
  她听说李明露穿着校服自杀,流血过多晕倒在街上被救。
  这件事因为见了报,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几乎没人不知道李明露。她看到李明露在学校里受到的指指点点、为难和非议,也看到她丝毫不为自己辩解,默默承受下一切。
  “是因为……表哥吗?”徐薇问。
  李明露身体震动一下,目光变得僵滞,沉默地望着地面。
  “你知道,珍妮是谁了吧?”徐薇试探地问。
  其实她第二天已经知道消息,因为珍妮打电话写过她。但却不明白那天发生的真实状况。
  “没有事的话,我要走了。”
  李明露抽出自己被徐薇握住的手,移动脚步。
  “表哥他第二天就回美国了,还不知道你的事!”徐薇在后头喊。
  李明露无动于衷地往前走。
  “他明天就会回台湾!”徐毅不死心地喊:“他会再找你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李明露停下向前移动的脚步,怔怔地定在原地。
  徐薇奔上来,严肃地说:“要是不想再受伤害的话,就离开表哥远远的,越远越好!”
  抬起头,李明露接触到徐薇认真的眼睛。
  为什么?迟浩是她的表哥,为什么她要这样一再警告自己?
  “相信我,我是出于善意的!”徐盛拧着眉头,犹豫之后加上这一句。
  没再多说什么,李明露走出校园。
   中午请了假,李明露到学校附近的邮局,把一直收藏在抽屉里的稿件寄出去。
  是什么让她鼓起勇气这么做的,她不想去探究,除了小说以外的事,她不愿意花脑力去想。
  手上的伤口已经结成一个丑陋的新疤,在某处却有看不见的空洞,那里永远愈合不了,只能找一些事让自己遗忘这种疼痛……
  “晦!”背后一个友善的男音唤她。
  一回过头,忽然对上许振昌关切的眼神。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一点都不巧,他是跟着她后面来的!
  李明露微微点了下头,匆匆绕过他身边离开。
  “我看到你刚才寄出去的东西!”许振昌不屈不挠地跟出来。
  她停下来,定定看他。
  “呢,对不起,因为好奇,我是跟着你到邮局的。”他搔搔头,老实招供。“我没有恶意,我是关心你――”
  “谢谢,我很好,没有什么需要人关心的。”她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振昌脸色一窒,显得很粮。“对于跟着你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还是要说……很高兴看到你把稿子寄出去。”
  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那副显得有些无措的模样,好心口一阵没来由的疼痛――
  “谢谢。”避开眼,她迅速转身走开。
  是因为领悟到了,无论是谁,喜欢一个人必定会有的虚弱,并不是只有她才如此……
  爱一个人,不可能会是轻松对待的态度吧?如果是那样……其实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那是因为对人不在乎自己……
  为什么要纵容他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要犯这种自欺原错误?
  “又在想什么?走路老是这么不专心是不行的!
  迟浩的声音宛如幻听一般,突然出现在她身侧!
  她一震,然后回过神,反射性地退了数步――
  “干么?”迟浩因为她的反应排起眉,夸张在嗤笑。“才几天不见,就对我这么反感?”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
  李明露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退到离他两步外的距离。
  “怎么了?”迟浩眯起眼,撇嘴笑。“在怪那天晚上我要你先走?”
  握紧捏在手中的邮件挂号证明,她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普照的天空,然后摇头。
  “本来我第二天就要跟你解释的!可是忽然有事回了美国一趟,所以没来找你!"他难得仔细地说明。
  低下头眼看他,明朗的五官,笑脸在阳光下仍然迷人……
  “你也看到,珍妮哭成那样,不安慰她不行的!”他接下说。
  “嗯,是啊…哭成那样,不安慰是不行的。”别开眼,顺着他的话说,才知道原来一句话不需要经过大脑和心,说出口会变得这么容易。
  “你明白就好!”迟浩上前,试图抱住她。
  她转身,与他的手擦身而过。“午休快结束,我该回学校了。”轻声说,淡淡的,像风一样轻。
  “急什么?我们这么多天没见――对了,你不听听我的解释?”他忽然想起来,笑着问。
  转过身,脸上没有反应地看他。
  他如报战绩地得意叙述:“珍妮是我在美国的女朋友,不过已经是过去式了,那天晚上我就是跟她说明白――”
  “快迟到了,真的得走了。”她不寻常地打断他的话,抬手看了下表。
  迟浩撇起嘴,明显地不高兴。“这么急着走干么?我不就已经在跟你解释我和珍妮的关系,你还不高兴什么?”
  摇摇头,她沉默不语,只是伸手撩开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伫立着,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你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的!”迟浩突然大步跨上前,不耐烦地瞪着她,抓住她的手。
  “没有――”
  “明明就有,为什么要说谎!”他突然烦躁地打断她的话,抬起的下巴,要她看着自己。
  被迫对住他的眼,她定定地直视他,摇头。
  “想发脾气就表示出来!不要摆出这副我亏欠你的模样,想让我内疚?”他皱眉,瞪住她的眼。
  再摇头……然后,她居然笑了。“没有,你什么也不欠我……我知道、很明白……”从轻声到无声,最后失笑了。
  既然没有认过真,就没有亏欠。是她自甘情愿,自欺欺人……
  迟浩眯起眼,认真盯住她的脸。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不以为然地质问。他忽然追根究底起来。
  “真的要回学校了,今天有很重要的课。”摇头、抽出手,她依旧笑着说,轻轻跟他挥一挥手。
  迟浩沉下脸,望着她的背影――
  “放学的时候我在巷口等你!”他跟上来,主动提出。
  望了他一眼,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轻说:“再见。”然后往学校的方向走。
  “不来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回过头,她只听到身后的地理所当然地加上一句,仍然跟以往一样任性。
  没停下脚步,甚至没慢下速度,她转过街角,失去了踪影。
   出院以后,李明露搬到附近的出租公寓已经半个月,舅妈不让她再回到家里住,舅舅只得替她在外面租了间四坪大、没有卫浴设备的小房间。
  周末下课,她从学校后门出去,绕了一大圈走到租赁处不远的巷口,远远地看见一辆红色跑车停在租屋门口,触目惊心。
  作贼心虚似地匆匆闪到巷口外,心虚的程度竟然像是自己犯了错……
  刻意躲开,竟然还是避免不了。
  “干么?躲在这里防我?”
  乍听一把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她惊愕地猛然扭过头――
  “小心,别闪到脖子!”
  迟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背后咧着嘴对她微笑。
  她瞪大眼,下一个动作是骤然转身放后逃遁――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的,所以早就等在这里挡你!”
  瞬间抓住她的手臂,他嗤笑,猫捉老鼠似地逮到她。
  “你找我有事……”
  知道逃不了,只得正视他,惊疑不定地望住他的眼。
  “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那天你放学后在巷口等你,竟然让我等不到人!”他质问,抓着她的手握紧。
  “我……忘了跟你说,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
  “说谎!”迟浩哼笑,眯起眼。“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以为这样就能躲开我?我就找不到你?”
  怔怔地望住他,她来不及想到任何籍口辩解。
  “说啊,干么躲我?”他瞪住她,通她开口。
  垂下眼,决定不再躲避。“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冷静地说完话,终于抽出自己的手。
  他突然不说话,定定审看她。
  “为什么?给我一个解释!”半晌,他问。
  摇摇头,她淡淡地说道:“也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突然觉得一切都淡了。”
  迟浩仰起头,眯眼瑞睨她。“什么意思?”声音很低嘎。
  “我想,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本来就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他撇起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你莫名其妙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沉定地看他。“我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就说实话!”
  当下,他的脾气被激起来,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强行掀开她的衣袖――
  “没有交集?那这是什么!”袒露出她手腕处还长着红肉的伤疤,他瞪着她质问:“这个难看的疤痕是为了我才有,你敢说不爱我?”
  想抽回手,却被地牢牢握住,包在大手中…
  “不是因为你,会受伤是因为意外……”
  “那为什么不说明、不为自己解释?”
  回来台湾一个星期,他听到流言,当然也看过了报上的报导。
  她摇头,苍白着脸。“没什么好解释的……”
  “撒谎!”他揭穿她。“明知道没有交集,为什么爱我?为什么为了我受伤,却一声不吭?”
  答不出他的问题,她抽回手,转身想走――
  “真的什么话也不解释?”他突然从后方抱住她;“也不打算听我解释了?”
  决然地别开脸,平声道:“你已经解释过……”
  “那就该明白我在乎的女人是你!”他说。
  她僵住,猛然回过神,狼狈地想挣扎出他的怀抱。
  “这么倔强,就不怕伤了我?”他突然吸声说,紧紧掌握她不放。
  屏住气,她猛摇头。“你不会……”
  “谁说的!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当然会伤害我。”他斩钉截铁地腔调在她耳边宣示。
  她摇头,闭起眼,无言、无力地抵抗……
  “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听见了。”转过她单薄的肩,他对着她的耳畔放柔声说:“我说了,我最在乎的女人是你。”
  紧闭着眼,忽然感受到心里的伤口因为他的话,不再流着血……
  “看到你受伤我很心疼,你是为了不想让我担心吧,所以没告诉我?”他笑着,难得温柔地说,然后亲吻她的眼睫。
  “我说过,你是我的,我们注定要牵扯一起,你逃不开我的。”他开玩笑的口气,自负地说。
  “不要……不要让我有希望……如果不能死心,你会甩不掉我……”
  “傻瓜!”他失笑,抱紧她。“我为什么要甩掉你?”
  睁开眼,望住他的眼睛,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因为这句话。这个宠溺的动作而化解……不确定地望着他的笑脸,却抵抗不住软弱的因子……
  “迟――”
  “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他笑着说,占有地抱紧她的身体。
  李明露失声伏在他怀里哽咽,再也说不出分手的话,再也不能这样决绝的离去……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稍微平静后,她问。
  “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你!”抬头看了不起眼的公寓一眼,他皱眉头。“这种地方怎么住人?搬到我的公寓去住吧!每天上、下课我来接送。”
  “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你是担心你舅妈?放心,她那边很好打发。”他紧搂住她,亲吻她飞散的秀发。
  “可是――”
  “我希望你搬到公寓――”顿了顿,他接下说:“跟我住。”
  她怔怔望他。”跟你住……”
  “是啊,跟我住!等你一毕业,我就带你去美国。”
  他……要带她去美国?
  “别又胡思乱想!”他低下头,额头亲密地抵着她的额头,眼睛望着她。“我是认真的!”这么说着。
  背着阳光,望进他闪着光芒、定定盯住自己的眼眸…然后再一次相信了他的诺言。
  “嗯……”她轻轻点头。

  第六章
   带着“巴比”搬到迟浩的公寓那天,迟浩开车来接她。
  她手上只提了一袋行李。
  “就这么点东西?”迟浩坐在车上挑起眉。
  “嗯……”把行李搬到车上,她转身要回小房间
  “干么?”他拉住她的手问:“你不是只有这袋东西?”从身后赖皮地环住她的腰,紧紧的,不放手。
  “还有‘巴比’……”李明露推不开他,只能指着搁在门口的宠物小笼子说。
  “巴比”一看到迟浩就拱起背吼叫,一人一猫像宿敌。
  “把这只猫丢在这里算了!”迟浩皱眉,脾睨着口中的笨猫,从鼻孔里发出嗤哼。
  “怎么可以,‘巴比’是我的家人……”
  “快上车,我没空陪这只笨猫浪费时间!”赌气似地放开手,他“轰”一声粗鲁地发动引擎。
  好不容易把“巴比”哄上车,车子开努的怒吼声,又把“巴比”吓了一跳。
  “喵呜!”“巴比”愤怒地抗议。
  “闭嘴!笨猫!”迟浩不耐烦地吼回去。“再乱叫就把你丢出去!”
  车子以惊人的速度须到迟浩的公寓前停住。
  才下车,就看到江介笑嘻嘻地走过来。“哟,连行李都运过来?”
  看到江介,迟浩似乎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江介嬉皮笑脸地走近,手上拿了一瓶白酒,举起来显了晃。“一九九○年份的Pinot Chardmay,庆祝一下!”诡笑着补上一句。”
  迟浩皱起眉头。“这千么?我们约定的事还没完!”他看了李明露一眼。
  “早晚的事。”江介诡异地撇起嘴,慷懒地勾出一抹笑。“兄弟,我肯定你的能力!”
  “你先上去,我有许跟阿介说!”他支开李明露。
  “我想起来,要出去买‘巴比’的食物和猫沙
  “嗯!”
  既然她要出去,没等她把话说完,迟浩匆匆应了一声,跟江介使个眼色先走进公寓。
  “巴比”和迟浩不合,不能要他带“巴比”上楼,李明露只能先把“巴比”寄在楼下的管理员处,自己上街去买“巴比”的东西。
  李明露才走进公寓大门,就看到旁边停车场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停住脚步,和那个人对望。
  主动扯开生涩的微笑,她问徐薇:“你来找迟浩吗?他在楼上和――”
  “为什么又来这里?来找表哥?”徐薇慢慢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她伸手撩开散落在眼前的发丝,不解地回望徐薇脸上的严肃。“迟浩……他要我搬进公寓。”
  徐薇愣住,随即口气严厉地质问她:“为了表哥自杀还不够吗?为什么轻易地原谅他?还搬到这里?”
  不明白徐薇的激动所为何来,她迟疑地问:“你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跟表哥在一起,”他会伤害你的!”强烈的正义感让她为李明露不值!
  她喜欢她,不希望她被伤害!
  “伤害?”不明白地问着,更不了解徐薇的用意。
  “你什么都不知道!”徐薇皱眉头,扼腕地说。
  “我该知道什么?”她问,一阵夏日的热风吹过来,扑面竟然有些刺痛。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你根本就不理会我的警告。”徐薇若有所悟地自语。
  李明露不确定地望着对方,感觉在阳光下站久了让人晕眩。
  “你根本就不知道江大哥和表哥打赌的事。”徐薇说。
  “打赌?”
  心不在焉地问,抬头直视刺眼的阳光,原想探测它的强度,反而险些被灼伤。
  刺痛的双眼反射性地闭起,一瞬间,熟悉又教人不舒服的腥红立刻充斥眼帘……
  “我警告过你了,为什么不离表哥远一点?他不会对你真心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江大哥和表哥他们打赌的内容!”
  “什么…内容?”
  困难地睁开眼,视线回到徐薇脸上,经过刚才短暂的景眩感,站在自己面前的徐薇显得有些模糊。
  “珍妮说他们打赌的对象是你!”一阵沉默后,徐薇突然说出口。
  起初李明露听不懂,茫然地回望她。
  徐薇对她无动于衷的态度显得有些气极败坏,她提高声音开始往下说:“珍妮说表哥和江大哥打赌,一个月内要追到你,赌注是一瓶酒!最过分的是他们打这个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这件事是你受伤那天晚上表哥亲口跟珍妮说的,后来珍妮去跟江大哥求证,江大哥并没有否认!要不然以珍妮的脾气怎么可能罢休……”
  徐薇还在继续说话,李明露已经呆住。
  她望住徐薇,眼神却失去焦距,意识好像一霎间被震离,飘得老远……
  “不可能……骗人、一定是骗人的……”她喃喃地说。
  所有疼痛突然封闭起来,只记得一直重复“骗人”两个字。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表哥。”徐薇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接着说:“珍妮跟表哥不是一般的男女朋友关系,珍妮是表哥的未婚妻,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追到台湾来。以前我就一直试着警告你,可是你。
  徐薇的话说到一半,李明露突然转身往大厦里走。
  “你要去哪里?”徐薇追上来,看到李明露苍白的脸,猛然醒悟自己刚才大激动,本来想好好说的话
  这时她才担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
  李明露没回答她,只是搭上电梯。
  徐薇沉默下来跟在她身边,已经猜到她是要去找表哥。
  到了顶楼,电梯门打开,两个人走进屋内,房门没关上,隐隐约约听到从房间传来的声音……
  “你打算把明露妹妹怎么办?”江介不太正经地笑问。
  李明露停在房门口,身体僵住。
  徐薇担心地望着她,却没有开门阻止两个男人的对话。
  反正李明露已经知道了,既然要受伤,那就一次伤个够,未来还有复原的机会,免得再受二度伤害!
  迟浩看了江介一眼。“你说怎么办?”不怎么当一回事地回答。
  江介挑起眉。“你都把人家小妹妹带回家来住了,难道不打算负责?”
  迟浩哼笑一声。“阿介,你是来看热闹的吧?”拿起酒杯,他仰头喝了一口。
  “别避重就轻,浩。”江介撇起嘴,定定地盯住迟浩问。
  迟浩别开脸,避开江介的眼神。“要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赌注!”
  不过是一个赌注……
  听到迟浩亲口说出来,什么话都不需要再问了。
  李明露僵硬地转过身,走进电梯里……
  徐薇没有阻止她,反而开门走进房里。
  “你们太过分了!”她指责房间里的两个男人。
  “小薇?你来这里做什么?”迟浩眯起眼质问,突然想起什么,他问徐薇:“对了,刚才你上来的时间有没有看到――”
  他本来想问李明露和那只笨猫,徐薇却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现在她知道了,这样伤人好玩吗?”
  “小薇,你说谁知道了?”江介问。
  “还有谁?除了被你们开玩笑的对象!”
  “她怎么知道的?”江介皱眉。
  “她亲耳听到,表哥刚才说不过是一个赌注!”
  迟浩僵住,脸色变得很难看,没留意到江介看他的眼神……
   离开公寓,李明露手上只提着“巴比”,连衣袋都没拿。
  漫无目的、茫无头绪地在街上走着,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最后不知不觉回到租赁的小房间门口,缩在阴暗的墙角……
  蹲在门边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仍然不断感到寒冷。脸颊上冰凉的感觉,和膝上一大摊冷冷的湿意……原来是泪水不自觉地爬了满腮……
  心……还会痛吗?还会痛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好痛。好痛…如果一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还叫心的话…
  “你还没走啊?真是太好了!有一封你的挂号信刚寄到,我还在担心你已经走了!”
  房东的声音乍现在上方,茫茫然地抬起头,意识好像封闭起来,这世界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感觉竟然不像真实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除了来收房租外,从来不曾交谈,甚至不曾打过招呼的房东俯下身,关心地皱起眉头。“耶?你在哭啊……”
  一个陌生人……原来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关心自己!
  突然地,她的泪水决了堤。空虚的孤独感汹涌地袭来,李明露像孤儿一样地蜷在墙角进,放声大哭。
   挂号信是出版社寄过来的,李明露的稿子被录取了,拿到生平第一笔告自己赚来的钱,她心中也有了决定。
  离开的念头一起,就像得到解脱,她决定彻底消失。
  之前搬离吴家时,在林秋妹的纵恿、吵闹、软硬兼施下,吴志祥受不了,已经把李明露的户口迁出,现在只要他们再签下休学同意书就行了。
  舅妈很痛快地签了休学同意书。
  可以从此甩脱李明露这个负担,林秋妹签得当然痛快!
  至于吴志祥生性懦弱,尽管明知道不妥,林秋寻决定的事,他一句也不敢反驳。
  到学校办休学那一天,在校园她遇到许振昌。
  “好久不见了!”许振昌跑过来,在李明露走出校门前拦住她。
  她没有抬头,只从声音辩认出是许振昌。
  “你瘦了好多……”许振昌走近一步,仔细端详她的脸庞,皱起眉头。“我听徐薇说,你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许振昌并不知道她来办休学手续。
  李明露没有回答,沉默地越过许振昌身边。
  “我也听说你的事了!”许振昌大胆地抓住李明露的手,神情带了一点激动。
  停下往前走的脚步,她没有表情地转头看着许振昌。
  “别这样……”他心疼地说,忽然出其不意地张开手臂抱住她。“别这样!虽然有人不懂得珍惜,但不是每个男人都一样的!”
  李明露的身体微微震动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渺茫的火花,随即黯淡下来……
  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撼动她的心了。
  “我我……”
  旁边有人议论纷纷的声音。许振昌激动地想说什么,李明露已经推开他小心翼翼的拥抱,垂下眼瞳仍旧无言。
  转身离开学校,她没有留恋,心里反而有这些日子来难得的平静。
  “你过得很不错嘛!一离开我就有了新欢!”迟浩的车子停在学校门口,他靠在校门边,眯起眼等丰她走出校门。
  “我还以为你又会闹自杀什么的,没想到你过得这么好!”他撇起嘴,开玩笑的表情。
  仍然是这个调调,直接又伤人。
  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像任何一个迎面而来的陌生人一样,李明露面无表情地超过他。
  他没有改变,一直以来,他总是一样,是她自欺欺人地相信他爱着自己……
  “不想理我?”迟浩伸手抓住她的前臂,阻止她往前走。
  “生气了?”他挑起眉,笑着问。“我对讲过的话才是真的,干么那么在意我跟别人说过什么?那不过是一个赌注――”
  抽出手,没听他讲完下面的话,她继续往前走的步伐。
  迟浩手伸出一半,想再拉住她,终于因为距离太远而放弃。
  “这一次我不会追上去喔!”他真的没追上来,只是在后头喊。
  她往前走、继续往前走,任凭声音湮灭在七月仲夏的热风里……
  “你忘了,你是因为我才有心的!”他仍然在后面喊,声音传过去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往前走,李明露背着他离开,没有回头……视线开始莫名地模糊,原来是泪水无声地流了满腮。
  感觉到一颗颗下坠的泪珠滴落在前襟上,湿成不可挽救的一大片…
  然后,终于听到跑车轰隆开走的声音。
  转过街角,靠在不知哪一家的围墙边,抬头仰着亮晃晃、刺眼的白日,右手搁在心脏立方,用力压住胸口的疼痛直到麻痹……
  不止的泪水滞留在眼眶兜转,深深的记忆住……世界从现在开始隔了一层冷冷的水色。
  原来,现在才想明白呵……
  原来白日的玫瑰也会有心。
  不同的是,白天的玫瑰因为有心人爱惜灌溉,所以有心;而夜晚的玫瑰只能是与露水野合的品种,那颗心啊……
  原来是郁结着胸口的鲜血,孕育出的……
  泪水。

  第七章
   十年过去。
  多伦多的气候是那么冷,虽然在温哥华转机的时候稍暖,刚下飞机,还是不能适应七月台北的热空气,作家“凝露”摘下墨镜,低头问身边的小女孩。
  “热吗?小慈?”
  “小慈不热。”小女孩摇头,软软的童音甜甜的笑容,像春风一样拂过人心。
  叫小慈的小女孩身上还披着薄呢肩巾,细白的额头上正冒出一点点汗珠。
  “凝露”眼睛闪了闪,叹口气,蹲在小慈面前,柔声说:“热的话就告诉妈妈,不说的话,妈咪不知道小慈热,要是小慈热病了,妈咪会伤心的。”
  小慈愣了一下,睁圆剔亮的黑眼珠,懂事地猛点头。“小慈知道了…小慈好热。”
  望着小慈认真的小脸,“凝露”笑着摇头,除下小慈身上的薄呢披巾……真是个傻孩子。
  “妈咪,要来接我们的余阿姨怎么没有来?”
  “凝露”站起来,拉着小慈走到机场大厅,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有人大老远的举者名牌跟她挥手
  “明露?”男人跑步过来,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两人面对面,李明露僵住一秒,随即自然地举手。“你好,余俪小姐她――”
  “我是出版社总编辑,社长临时有事,吩咐我来接你!”许振昌握紧李明露伸出的手,眼神热烈地望住她,如同多年前一样,移不开目光。
  她教人惊艳!
  这么多年不见,二十七岁的她,身穿淡米色开襟裤装,上好的衣料、名家的剪裁,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优雅得教人移不开眼光。再加上眉梢那股新添的风韵,清丽的眼眸明亮神秘,微扬的嘴角有二十七岁女人的性感和自信,她浑身好似笼罩一团光晕,美丽得醉人。
  唯一教人迷惑却又深深被吸引的……是眉宇间那抹却不下的淡淡轻愁。
  “叔叔好。”
  小慈有礼貌的叫唤拉回许振昌的目光。看到小慈,他的神情显得有些错愕。
  “你是――”
  “忘了介绍,这是我女儿,李心慈。”李明露自然地抽出被握紧的手,微微笑介绍小慈。
  “女儿?也姓李……”
  忽然自觉失态,许振昌蹲下来,对住小慈微笑。“小妹妹,你好。”
  小慈点点头,腼腆地扯开笑容,露出小笑涡。
  “很漂亮的孩子。”站起来后,他由衷地对小女孩的母亲说。
  “谢谢。”李明露客气地回应,然后问他:“我委托余俪小姐的秘书订了酒店。”
  “是,我就是负责送你过去!”许振昌不改热切地道。
  等三人坐到车上,他终于忍不住说:“一知道名作家‘凝露’就是你,我主动跟社长要求,给我来见你的机会。”
  她望着窗外,正午的台北,地面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忽然开空就变色,轰隆隆地下起大雷雨。
  街上行人狼狈地奔的奔、躲的躲,交通开始袭塞,喇叭声一时此起彼落、响彻云霄。
  “离开七年,台北改变了很多。”半天,她文不对题地回答。
  “你也改变了不少。”许振昌把目光从挡风玻璃前移到她脸上,别开眼后语带双关地道。
  车厢内突然沉默下来,小慈乖乖地坐在两人之间,安静的她一直保持沉静无声。
  没有爸爸的她,为了不给妈妈添麻烦,一向是太乖的小孩。
  过一会儿,许振昌突然说:“十年前你突然失踪,办了休学后,大家都找不到你。小薇她……一直挂念着你。”
  仍旧没有回过头,李明露一直望着窗外,一手握着女儿的小掌心,单手托着腮,好似悠闲地在欣赏着雨中的台北街景。
  “在台湾,有好多人、好多事,我早已经忘了。”平静的声调,没有夹杂情绪的话语,云淡风轻地从她四中滑出。
  许振昌屏住气,半晌后释然地一笑。“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没变,唯一改变的是,你拒绝人的方式。”
  从前是冷漠、封闭,现在有礼,却冷淡。
  李明露终于别过眼,定定地看了许振昌半晌,忽然微笑。“很奇怪……你的话总是能感动我。”
  许振昌咧开嘴自嘲。“真的能感动得了你,那个时候你不会掉头就走。”
  李明露的笑容敛去,再度别开眼望向窗外。
  “这次回台湾打算停留多久?”许振昌问。
  “只是带小慈回来看看……不会超过两个星期吧。”她答。
  许振昌看了小慈一眼,对这孩子超乎异常的安静这才开始觉得讶异。
  送女俩到了酒店,趁着小慈到后车厢提自己的小行李绪待者的时候,许振昌问她:“对不起,不过我还是得问――小慈真的是你女儿?”
  她看着小慈,轻声回答:“当然。”
  “我还以为你――”
  “啊,小慈那太重了,行李让制服叔叔拿就好了!”
  她绕过去接过小慈手上的小衣箱,交给酒店少爷,也打断了许振昌没说完的话。
  “叔叔再见。”
  小慈在妈咪的示意下,转身朝许振昌挥挥手。
  许振昌下意识地也举起手挥了挥。“再见……”
  望着漂亮的两母女手拉着手走进酒店,一路上不少待在大厅的外国住客,以惊艳的餐当注视这对”质、容貌皆非凡的母女……他慢慢放下手,呆在门口不知道多久,直到酒店的少爷走过来请他把车开走。
   中午到餐厅吃饭的时候,在酒店门口退到久违的人。
  “好久不见。”徐薇走过来,怔怔地望住李明露,很底有掩不住的激动。然后她移下眼光,注意到李明露身边的小慈。
  会遇到徐薇早在意料中,拨了拨头发,低下头轻者对小慈说:“叫阿姨。”
  “阿姨。”小慈仰起小脸,听话地叫唤。
  “小慈乖。”徐薇对孩子微笑。她已经从许振昌口中得小慈的存在。
  “你……这几年好吗?”站起来后,徐薇问小女孩的母亲。十年来,这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当初告诉她有关赌注的事,是否是一个错误……因为不知道李明露的行踪,十年来他越来越不确定,也越来越自责。
  “吃饭的时间,”李明露抬起头看了下表,脸上并无太激动的表情。“到餐厅再说吧!”
  她带着小慈先走,徐薇沉默地跟上去。
  在餐厅坐下,替小慈点了餐,然后问徐薇:“吃什么?”
  “我吃过了。”
  传者来过又走,等餐的时候,徐薇忍不住问:“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年――”
  “现在你不是看见,我过得好极了。”直视着徐薇,她笑着说。
  徐薇愣住,叹口气,目光转向小慈,轻声问:“这孩子是你在加拿大――”
  “小慈是我的孩子,我想许振昌已经告诉你了。”
  “你在加拿大……结婚了?”徐薇问,声音里有浓浓的疑问。
  “女人不一定要透过婚姻才能拥有孩子。”她平静地回答。
  “我不明白,你是说小慈她――”
  “孩子在这儿,别以为她听不懂大人的话。”李明露轻声打断徐薇的话。
  徐薇没法再追问下去,虽然心底有无限好奇。
  “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当时冲动的行为感到内疚。”
  李明露正低头吃饭,听到徐薇说话,她抬起头。
  “当时我太年轻,自以为那样做是对的,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请……”
  “你还记得?”
  李明露惊讶地笑出来,显然不当一回事,她的反应让徐薇疑惑。
  不知道该再接什么话,徐薇沉默下来。
  一顿饭吃得很沉闷,小慈是个不说话的孩子,除了微笑点头,这孩子没有太多自己的情绪。
  “有一句话,一直没机会说……”吃完饭,李明露要协带小慈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在楼梯口,徐薇迟疑地说。
  李明露停下上楼的脚步,回过头。
  “我……我要为表哥对你做过的事道歉。”考虑了许久,虽然她似乎已经不介意了,她还是由衷地说出口,
  一阵沉默,也许只有一秒。两秒……时间却好似凝结了。
  “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李明露终于说。
  面无表情地说毫完话,她带着小慈上楼。
  “真的――真的忘记了吗?”
  望着母女俩的背影,徐薇喃喃自语。
   真的忘记了吗?
  这句话,多年来李明露不许自己再问自己。
  但是回国这两天,意外地与故人相见,她被迫要去想起。
  回到房间后,小慈乖乖地上床午睡,跟往常一样,听话得不像个孩子。
  小慈是她在孤儿院领养的华裔小孩。父母是来自台湾的新移民,在一场车祸中双亡,留下孤独、举目无亲的小慈。
  当时才四岁的小慈完全不懂英文,在孤儿院里封闭且自闭,没有小朋友肯理她,她也不现人,封闭在自己的世界。
  小慈的身世跟她太像,个性也微妙的相似,只是她以冷漠保护自己,小慈则选择伪装自己的感情,不哭、不惹麻烦。超乎异常的安静,当一个听话得不像孩子的孩子。
  推开门窗,天上忽然乌云密布,窗外又开始下起大雷雨。
  刚关了窗,电话忽然响起来――
  疑惑是打错电话的,心不在焉地拿起话筒,心思放在床上翻个身的小慈身上。
  “喂”
  “想不到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话筒对方传来低沉的男声。
  脑海空白了三秒,然后想起一个沉睡在心底,再也不愿再回忆、想起的名字――
  迟浩!
  好像……好像是好远以前的记忆了……
  有一段时间她真的已经忘了这个声音……
  是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
  “对不起,你找错电话了!”
  “哐”一声挂了电话,因为太用力,吵醒了小慈。
  “妈咪?”小慈睁开眼,在床上坐起来。
  “没事,快睡……只是有打错电话。”蹲在床边,她安慰女儿。
  小慈点点头,很快地再入睡。
  望着小慈安宁的小脸,她慢慢地颓靡下来,埋着头伏在女儿床边。
  不得安宁吗?只要一回台湾就不得安宁吗?
  十年过去了,十年……还不够久吗?
  “铃”
  电话又臭名其妙地打进来,响了一声,小慈已经睁开眼睛,而她则倏地拿起电话――
  “喂?”
  对方沉默半晌,忽然发出一下低沉的干笑声。“不错嘛!经过十年是不一样了,至少不会再逃避,电话响了一声就接起来!”
  李明露的眼睛和女儿对望,小慈正睁大眼睛,盯着拿着话筒沉默的自己。
  “很抱歉,刚才我已经说过你找错电话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这么说,清晰且冷静。
  话筒另一边传来一声哼笑。“打错电话?”语调充满调侃。“对了,十年也该忘得差不多了!既然忘了,那我就上楼见你!”
  另一头传来嘟嘟声……
  她拿着断话的话筒发呆,脑子里“嗡”地一声!
  上楼?他就在楼下?
  “妈咪?”小慈坐起床,轻声唤发呆的妈妈。
  “小慈……乖,你在房里等我,妈咪出去一下。”一瞬间她不得不做出决定。
  小慈望着妈妈半晌,然后跟以往一样乖巧地点点头。
  亲了女儿一下,她转身离开房间。
  才一走出房门,还没走到电梯门,就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影沿着楼梯跑上来――
  呆在原地看他走近……忽然怀疑这十年的时间他又长高了。
  “想起来了?让你恨到必须要忽然消失,才算避开的男人!”
  迟浩一步步走近,一手插在黑色的西装裤袋里,高挺的身量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勾起扣此角从十年前轻浮的印象,转化成浓浓的男人味。
  “我是没想过会再见到你。”她冷静地说,沉定地盯住他。
  他没变,深刻的五官依旧俊美,只有眼神改变了,变得更深沉犀利。
  迟浩眯起眼,站在他身前,含讽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遍。“我也没想过,你变了这么多!”
  “从前是一朵含苞的小玫瑰,现在就是绽开的香花了!”撇起踊,他接下说。
  “谢谢。”她有礼地回答,眸光闪动瞬间,伸手撩了擦长发。
  他注意到什么,伸出手。“头发也变长了!”欲碰触她的发。
  她巧妙地闪身避开,冷淡地道:“请自重,迟先生。”
  迟浩挑起眉,哼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停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回。
  “迟太太好吗?”客套的问候语滑出口,她轻描淡写地问。
  迟浩倏地眯起眼,僵了半晌,然后干笑一声。“原来你对我的事一直很关心!”
  定定地望住他,她没有移开目光。“世界知名‘G.M’集团的继承人举行世纪婚礼,除非不看报,在加拿大一样接收得到新闻。”
  是从那时候开始,彻底觉悟,知道曾经给出全部自己的那段恋情,不只是一场赌注,更是一场可笑的骗局!
  是的,她终于真正明白,那段感情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甚至不曾试着找过她……他结了婚,轻易地忘记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为了他出走的女人。
  如果说真的有意外,就是今天的迟太太并非当年的珍妮。
  看着他,她从容地问:“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一个有了妻子的男人,为了什么来找另一个女人?”
  “纯粹来看朋友――”
  “我跟你从来不是朋友吧?”她笑出来,眼底却没有笑意。“你说我是你的玫瑰,我们的关系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
  迟浩的神情显得有点狼狈,回视她冷静的眼眸,他忽然眯起眼,像是在研究。“还是很恨我吧?否则不会对以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恨你?”她仰起脸、摇头,有失笑的冲动。“都已经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恨的……”
  “我有了家庭,而且,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女孩了。”低下头,她盯着他,仍然笑着说。
  “是啊,我倒忘了,你也结了婚!”他撤起嘴,讥刻地反问。
  因为徐薇所以他知道李明露住在这里,也知道她已经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徐薇同时告诉他小女孩也姓李,可能是未婚生下的孩子。
  她回他一个完美的笑容。“女人不一定要透过婚姻才能拥有孩子,不过……我感谢小慈的父亲,而且爱他!”
  迟浩像是被打了一拳,插在西装裤里的拳头掐紧。他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还真是脱胎换骨,不再倚靠男人的爱情,变得这么独立!”冷着声讥刺。
  “托你的福。”她微笑回答。
  “好……很好。”他点头,冷笑,一步步往后退进电梯。“就算我打扰了!”
  电梯门阖上,过了许久她还呆呆站在门口附近。
  不知道是什么湿湿的东西,顺着脸颊滑下去,沾湿了衣襟。
  “妈咪。”
  小慈走过来轻声叫她,软软的小手包住李明露的手掌。
  她回过神,抹去泪,没事一般地低下头,对着小慈愉悦地说:“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冷气比较凉,快进去。”
  仿佛没发生过事一样拉着小慈走进房间。
  六岁的小慈回头看了电梯的方向一眼,然后望着妈妈,粉嫩的眉心慢慢叠起来……

  第八章
   许振昌为了要尽地主之谊,开车载着李明露和小慈到街上闲逛,刚回到酒店,就在楼下碰到徐薇。
  “总裁到台湾,正在楼上开记者会,宣布在台湾的投资计划。”徐薇道。
  徐薇毕业就在“G.M”集团的台湾分公司工作,她口中的总裁就是迟浩。
  “你们住在同一家酒店。”望着李明露,徐薇地带过补充。
  “他来台湾?你怎么没告诉我?”许振昌却听得很清楚,他皱起眉头问徐薇。
  “本来,我没打算把你到台湾的事告诉表哥。”徐薇心虚地说。
  “你告诉他明露回台湾的事?”许振昌的不高兴溢于言表。“徐薇,你答应过我什么――”
  “无所谓。”李明露习惯性地撩开长发,平静地说:“我已经见过他了。”
  许振昌回过头望着她,眼底有一丝困惑。
  她对许振昌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你以为我还在乎什么?”
  徐薇皱起眉头。“明露,表哥他――”
  “我们都是有家庭原人,也已经是大人,见了面也只是聊聊陈年旧事。”李明露笑着说。
  她没注意到,小慈一直抬着头望着妈妈。
  “走吧,小慈,跟许叔叔说谢谢,跟徐阿姨说再见。”她低下头吩咐小女儿。
  “谢谢许叔叔,徐阿姨再见。”小慈乖乖听话。
  李明露带着小慈上楼。
  “为什么要告诉迟浩?”李明露和小慈上楼后,许振昌质问徐薇。
  徐薇沉默了半晌。“他有资格知道。”然后这么回答。
  “错了!”许振昌厉地皱起眉头。“他是最没有资格的人!”
  徐薇盯着他,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说吧……命运注定会相遇的两人,就会以各种方式开始他们的缘分。就算不然……事情也总要有一个结束。”
  许振昌愣住,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是,有一件事很奇怪。”徐薇疑惑地皱起眉头,然后喃喃自语:“我并没有把明露住哪一家饭店的事告诉表哥……”
  “他有钱有势,既然知道明露回台湾,要查这种小事简单得很!”
  “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
  当时她告诉迟浩,李明露回台湾的事,迟浩的反应冷淡,她原以为他已经忘记李明露是谁,怎么也没料到迟浩会找上门。
  “没什么好奇怪的!像他这种人要的只是掠夺,过去得不到的,现在有了机会,就会想尽办法占有!”许振昌嗤之以鼻。
  “振昌,别自以为正义,以自我的观点去仲裁一件事是最不可靠的!你跟我都不是天神,有什么资格揣测或过问别人的事?”徐薇的语气有浓浓的遗憾。“十年前……我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所以你不该太鸡婆,把明露的消息告诉迟浩!”许振昌哼道。
  徐薇愣住,然后叹口气。“也许,要你明白是难了点。”讪讪地往下说:“当年我插手管别人的事,还自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却不知道重重伤害了别人。”
  她指的是把赌注告诉李明露,导致李明露音讯全无一事。十年来她一直担心她已经自杀死亡,或者流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病死或堕落……
  因为这件事她后悔了十年,也自责了十年。
  “别一直重复告白你的罪恶感,你怎么知道告诉迟浩不是另一个错事?何况迟浩已经有老婆了!”许振昌不妥协地道。
  徐薇无语。表哥是已婚了没错,可是……
  “别让你的罪恶感害你做下另一件错事!”许振昌不以为然地警告。
   晚上李明露和小慈刚在餐厅吃过饭,要回房间的时候遇到迟浩,和他同行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是徐薇,另一人正边走边拿笔在抄东西。
  徐薇举手跟她打招呼,她回了一笑。同行另一名打扮入时的女人,好奇地望了李明露一眼。
  迟浩对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大刺刺地走过来,一点都不避嫌。
  “吃过饭了?”心不在焉地随口发问,顺道挡住去路。他注意到沉默的小慈。“你女儿?”
  “叔叔好。”小慈如往常一样有礼貌地问好。
  “小慈,你先回房间,妈妈等一会儿就回去。”她温柔地对小慈道。
  小慈点点头,自己搭电梯上楼。
  “干么?我是瘟疫吗?不介绍你女儿让我认识?”他哼笑,以言语挑衅。
  “到这儿来不太好吧!你是这样怠慢客人的?”没理会他的话,李明露看了走向餐厅的三人一眼。
  那其中有一个特别人物。
  她认出其中有一位是“迟太太”,李明露在报上看过他们的婚妙照。
  “你那只笨猫呢?死了?”他恶意地说。同样没回答李明露的问话。
  “‘巴比’年纪大了,脾气又不好,医生建议我们将它寄宿在动物医院。”平静的神情,终于因为他的话皱眉头。
  他撇起嘴。“下午我看到许振昌开车送你们回来,你跟他走得很近?”
  “不干你的事吧?”她冷淡地回答。
  “是不干我的事,我只不过替小慈的父亲问问!”他仰着脸眯眼看她,再度挑衅。
  “那更是不干你的事。”她声音更冷,却对着他微笑。
  “啧啧!”他从鼻孔里发出嗤声。“男人一不在身边就爬墙,可见那孩子的父亲对你而言不够重要,当年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她眯起眼,笑容冻结在嘴角。
  他夸张地挑起眉。“是什么力量,让你变成这么不道德的女人?”故做讶异地问。
  “我不知道你也讲道德?”她忽然由衷发笑,眼底充满调侃。
  迟浩忽然沉默,定定地盯住她。“什么意思?”
  她止不住笑,只觉得更讽刺。“你有道德吗?十年前没有,现在培养恐怕太迟了!”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你真的很恨我!”终于下了结论。
  “恨你?不,我说过了不恨你!”好不容易止住发笑的冲动,她轻佻地说:“一个有了妻子的男人,却丢下妻子不管,莫名其妙跑来关心另一个女人出不出墙……身为名人的你,不怕惹来闲言闲语?”
  “有闲言闲语的话,你也是当事者,除非你想出名!”
  “仰仗你的臭名?谢了,不必!”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这几年他的花边新闻没断过,所谓的“迟太太”,恐怕也是一个伤心人!
  迟浩迅速抓住她手腕。“现在旗鼓相当了,是吗?”他扯开嘴角,笑容却很僵硬。
  “旗鼓相当?”一丝笑容始终挂在她嘴边。“是指哪一样?玩火?还是打赌?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了!”她甩开他的手。
  “你永远忘不了打赌的事。”他盯着她,眸光突然深沉起来,若有所思。
  “打赌?”她伸手,撩开头发。“有什么大不了的?有谁会一辈子记得一件没意义的事?说得真好……只不过是一场赌注!”
  笑着丢下话,她转身上楼。
  他站在楼梯口,瞪着她的背影。
  “浩……那是谁?”张洁走过来轻声问丈夫。
  “没事。”他转身往餐厅走。
  皱紧的眉头不曾松开,迟浩的脸色极为难看。
   回到台湾后李明露似乎变得特别忙,晚上十点小慈已经上床睡觉,房间的电话却响起来。
  “喂?请问找哪位?”
  不想小慈被吵醒,电话响不到一声她已经接起。
  “李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是――”
  “敝姓张,单名一个字。我是迟浩的妻子。”简洁有力的自我介绍。头衔是“G.M”集团总裁的妻子。
  “你我并不相识。”她话说得直接,不管张洁的目的为何,单纯地只想推却掉陌生人的骚扰。
  “我想和你聊聊――”
  “现在很晚了,不太方便。”她直接拒绝。
  “李小姐,我会给你一笔钱。”张洁忽然说。
  李明露以为自己听错,在电话这头愣了半晌。
  “你放心,钱的数目不会太少。”对方的沉默,让张洁误以为李明露等着她开口表态。
  “钱?”一种可笑又伤感的情绪忽然在她心底发酵。“四年的婚姻生活,面对丈夫的不忠,你一直是以这种方式来摆手另一个女人的?”她尖锐地反问张洁。
  一个女人的不幸起因于对男人的纵容!十年前她已深深觉悟了这点。
  “李小姐,我有我的苦衷。”过了半晌,张洁落寞地回答。
  张洁无奈的声调勾起她的悲悯。
  “我跟你丈夫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花钱收买我,信不信由你。”说完话就挂上电话。
  沿着墙面滑下,慢慢瘫痪在电话机旁,脸埋在两膝,两手压着发痛的心口,久久、久久……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张洁打过电话给你?”
  李明露闭着眼睛在酒店的目光室晒太阳,迟浩忽然走过来问。
  睁开眼,一瞬间刺眼的阳光啄痛了眼睛。迅速闭起眼再睁开,终于适应了目光的强度。
  “你的纪录大恶劣,身为你的妻子,给钱是另一种无奈!”从躺椅上站起,她边走边说。
  小慈在房里午睡,日光室里空无一人,难得悠闲的午后,又让他破坏。
  “张洁要给你钱?”他眯起眼,眼光冷下来。
  “除了钱,难道你还给了她什么?她只能利用金钱买回她的婚姻。”她冷淡地回视他。”
  他忽然笑出来。“别这么愤世嫉俗的模样!以前你的冷静到哪里去?”
  “有一句台湾话叫‘软土深掘’,冷静是用在讲理的人身上!”她回敬他。
  他仰头,吐出一口气,经过这几回交锋,已经不再为她的怜牙俐齿惊讶。
  “我跟张洁从来没有结婚。”他忽然说出惊人的内幕。
  “这种谎言只适合骗十一七岁的我。”她百分之百不相信。
  全球大报都刊登了结婚消息,两大集团合婚,不会是儿戏。
  “纯粹是利益联姻,‘张氏’集团有我们要的东西。”他简单解释。
  这其中有另一个理由、更深沉的理由,他却没有说明……
  “是啊,我忘了,你喜欢下注,怎么可能有真感情!”她讥刺地说。
  “利益联姻”四个字让他反感。
  十年前、十年后玩同一种把戏,不同只在换了另一个花样。
  迟浩发出一声无奈的嗤笑。“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我跟张洁结婚前已经先签了离婚证书,我们之间并没有实质的婚姻关系,更没有义务。”
  他三言两语简单解释完和张洁的关系,过分冷静的语调听起来显得有点无情。
  “结婚前就离了婚?大概只有有钱人想得出来这种把戏!”她伸手撩开长发,语气轻佻地问他:“游戏规则又是你订的吧?我怀疑张洁怎么会肯!”嗤笑着,略带不可置信他疑问。
  “张氏集团经营不善,张洁来求我帮她。她有求于我,自然会同意我开出的条件!”他不否认游戏规则确实由他来订。
  “实力雄厚的‘G.M’和‘张氏’两家联姻,‘G.M’不负责任何‘张氏’的债务,却能稳定‘张氏’股东以及债权人的心。”迟浩往下说。
  她伸手,撩了撩了长发。
  他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从第一回在楼梯再见面那一次开始,这几天来他看了很多次。
  “这是你的私事,你不必告诉我。”她退了两步,一转冷淡地说。
  他的目光从她原本已经很整齐的长发移到她脸上。“经过四年,张氏的财务状况已经稳定,近期内我会宣布和张洁离婚的消息――”
  “我说了,这是你的私事,我没兴趣知道。”
  她想走出日光室,他却挡在门口,甚至关上门。
  “你还没告诉我,有关小慈父亲的事!”他问。
  “那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回答你吧?”
  “我的私事换你的私事,很公平!”
  “公平?”她像是听见笑话。“这句话会从你目中说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迟浩僵住,表情有点不自在。
  一直以来都是她处于被动劣势,主动反击,他脸上的难堪却成了一种讽刺――
  那意味着他确实心虚,确实有心伤过自己!
  “那间大屋还留着吧?”她突然主动问起来。
  “嗯?”
  “大屋还留着吗?那片玫瑰园呢?”
  迟浩盯住她,半晌才回答:“还留着。”
  “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我是属于夜晚的?”她问,语调听起来像是随口而问。
  他盯着她看,一会儿终于低声轻道:“没有阳光,能在夜晚生存下来的花,有最强的韧性。”
  “所以可以任意伤害,反正就算花萎叶残也会活下来――你是这个意思吧?”说着这样的话,她却笑着问。
  他沉下脸。“你到底――”
  “公寓呢?还带着别的女人进去,然后对每一个女人说,这里只带她来过?”
  迟浩不吭声,面无表情。
  “你有什么话要说?解释?还是反驳?”她嗤笑着问,尖锐的言语开始不自觉透露出当年的伤痛……
  “那里真的只带你去过,珍妮是自己找上门的!”
  “自己找上门的?那怎么会有公寓的钥匙?这种谎言连十七岁的我也不会相信!”
  “我不知道她打哪里来的钥匙――”
  “那赌注呢?她知道赌注的事也是自己听来的?”她笑起来,笑得眼里淌泪。“看来你有太多谎言要澄清!”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迟浩皱起眉头。
  李明露挑起眉,好像对他的话惊讶。
  “你以为现在还能怎么样?”她嗤之以鼻,然后冷冷地说:“请让开!”
  迟浩倾身向前,挡住阳光,在她身上投下阴影。“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能忘记当初伤过你。”
  “要我忘记?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过去的事我绝对忘得一千二净。”她平声说着冷淡的话。
  “真正的‘忘记’不是这样吧?”迟浩笑开脸,以优越的姿态撂下话。“太勉强的话小心反作用,越是想忘记会记得越牢。”动人的笑容肆无忌惮地螫伤人。
  “不牢费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回报一笑,笑容却不由自主地僵硬。
  “是吗?”他嗤笑出声,两手抵在墙面上,圈住她。“原来一见到我就想起来,看来对我你还不能免疫。”
  她背部发硬地抵在墙面上,冷笑着。“你太抬举自己了!”
  他挑起眉,野蛮地利用男性的身体按住她。
  意识到她愕然僵住,然后胀红的脸,他得意地低笑。“至少你还有反应!”伸手想碰她的秀发。
  她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无聊!”
  推开他,她打开门,快步走出日光室。
  迟浩僵在原地,按住被打开的手,脸上一无表情。
   回加拿大前一星期,李明露和出版社的发行人相约在咖啡店见面,顺道签定合约。
  “李小姐,对于合约内容你还有疑问?”余俪客气地问。
  “没有,事前您已经委推许总编送来给我看过,有疑问的部分已经修改或解释过。”李明露有礼地道。
  这份合约给她的条件太好,好到让她怀疑出版社签下她的目的!
  “我们公司很有诚意吸收真正优秀的作者,就商业角度来看,好作者能带动销量。提升出版社的知名度,双方也是互蒙其惠。”这是许振昌转覆余俪的回答。
  这样的解释十分合情合理,听起来完善得挑不出毛病。
  再加上对方又是颇有名气、正派经营的出版社,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她同意签约。
  签了约后,一式两份,双方各自收妥,余俪忽然说:“我们老板今天会来见你。”
  “老板?”李明露有些微惊讶。“我以为你就是……”
  “我不是,我只是被授权,全权处理出版壮的相关业务而已。”余俪笑道。
  李明露有些纳闷,这件事她事前并未被告知。
  “啊,我们老板来了!”余俪忽然提高声音,高兴地站起来迎接。
  李明露回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
  一个熟悉的男性身影正朝她们走过来,出众的外表,顿时成为全咖啡厅女性的焦点。
  李明露僵在椅子上,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男人终于走近,接开椅子坐在李明露身边。
  “余小姐,李小姐的合约签妥了?”迟浩问,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李明露。
  不信和疑惑反复交织在她脸上,她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是的,迟先生。”余俪回答,同时站起来。“迟先生和李小姐慢谈,我先回公司。”
  等迟浩点头,余俪随即离开咖啡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面无表情地问,感觉又被他耍了一道。
  迟浩耸耸肩,一脸无辜表情。
  “余俪只告诉我有一位优秀作者,建议签进公司,我怎么知道会是你?在商言商,我的责任就只是督促她尽全力网罗这名‘优秀作者’到本公司旗下――”
  “你什么时候涉足出版界,媒体上为什么全无报导?”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他笑开脸,故意说:“知道你这么关心我,下回我一定一五一十跟媒体报告我的动向。”
  她屏住气,睁大眼睛瞪住他。
  迟浩凑上前,嬉皮笑脸地往下说:“本来我想在合约上注明,要求你把笔名改成玫瑰――”
  “低俗而且无聊!”她气得大骂,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倒了椅子。
  “火气别这么大,最近你怎么老是这么容易失去冷静?”他嗤笑,从口袋掏出口香糖,慢条斯理地拆开外面的包装,丢到嘴里。
  “戒了烟――不介意我嚼口香糖吧?”没事般地这么问着,露出无害的笑容。
  “合约还我!”不可置信他耍无赖的态度,她握紧拳头,气得全身微微颤抖。
  “有必要这么激动吗?”一手支着下额,他悠哉地问。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别激动,先坐下再说。”他看了四周一眼,暗示所有的人都在注意他们。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没理会他,她迳自质问。
  “这么说就太伤人心了。”迟浩一脸哀悼状,眼神可一点也不悲凄。“我不是说过了,我并不知道公司签下的人是你。”
  她眯起眼,不相信他。
  接收到她怀疑的眼神,迟浩正了正容,认真起来。“我是从来不看小说的!说得俗气一点,我是一个生意人,纯粹站在做生意的角度。”
  “不看小说?既然不是书友,我一个小作家,哪来的力量请得动大老板出面?”她很快挑出他的语病。
  他微笑,不疾不徐的说出一句让人气结的话。“我心血来潮。”
  李明露怔住,瞪住他好半晌……
  下一个动作是忿然转身离开。

  第九章
   李明露找许振昌,问他知不知道老板是迟浩的事。
  “迟浩?”他错愕的表情,显然不知情。
  “算了,我想你什么也不知道吧!”胸口莫名地沉重,像一块大石压着透不过气,开始后悔回台湾。
  她不该回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
  “你能帮我订到机票吗?我想尽快回加拿大!”她问许振昌。
  许报昌沉默了好半晌,终于说:“我有朋友在航空公司工作……应该没问题。”本来想开口留住她,却提不出勇气。
  “谢谢……麻烦你了。”她由衷地说。
  “突然急着走,是为了迟浩?”乍听她说出版社的大老板是迟浩,他也很意外。
  她没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出版社之前的老板是谁?”
  许振昌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好像是‘惠桥’公司的老板……”
  “不是出版界的人?”“惠侨”是国内一这有塑化公司的名字,跟出版业根本扯不上边。
  “是啊,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许振昌望着她沉思。“知道是迟浩,你打算怎么办?”
  她抬起眼。“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你们十年前发生过的事――”
  没等他把话说完,迟浩撇开头,拒绝听下去的态度非常明显。
  许振昌忽然冲动地抓住她的双肩。“如果你还在意以前的事,我可以想办法替你把合约拿回来!”
  摇摇头,她推开他的手。“算了……反正只是合作的关系,只要我回到加拿大,他忙他的事,我写我的稿,不会有交集。”
  “可是…”
  “振昌,”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许振昌呆住。“谢谢你关心,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沮丧。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文字是他的事业,他对措词非常敏感,当然了解她的意思。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是朋友吗……那也很好了!”
  以前连朋友也不是!她一直太保护自己,一直太冷漠。太有疏离感。
  主动握住许振昌的手,她轻声道:“谢谢。”
  “不要一直感谢,你已经说了太多谢字。”再叹口气,这又是另一种疏离。
  她微笑,放开手。
  “要是订到机票,你不在的话,我会交代给酒店的柜台。”许振昌道。
  想再说一声谢字,突然打住。“有空到加拿来玩。”换了另一句台词。
  许振昌笑开脸。“一定。”
  送他到停车场,回到酒店大厅,远远地看到迟浩在楼梯扶手边,阴沉地瞪住自己。
  她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公然和男人在大厅里拉拉扯扯,你不怕小慈看到了,对她会有不良影响?”他悻悻然地说。
  在楼梯上停住,李明露回过头瞪住他。
  “等到孩子懂事一点,要是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不道德的母亲,可能会心理受创啊!”他意犹未尽地往下说。
  “那真要庆幸你没有小孩,要不然依你换女友的速度,那个孩子‘心理受创’的程度肯定比小慈大!”她轻快地回应,比他恶毒一级。
  迟浩撇起嘴,竟然笑出来。“不错嘛!真的不一样了……居然这么快就恢复冷静!”
  李明露转过身,想到什么,忽然眯起眼睛认真盯住他。“你好像对我的事――尤其是我跟男人的事很感兴趣?”
  迟浩愣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所以那么在意我给别的男人?”她轻佻地笑着发出疑问。
  他皱眉头,冷着声急促地质问:“你真的跟许振昌上床?”
  “大家都是大人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呵笑一声,一迳烟视媚行的姿态。
  迟浩眯起眼看她,咋舌摇头。“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样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从前的你――”
  “现在的我更懂得享受人生‘乐趣’!何况这种事你的经验比我还丰富,你不也乐在其中?”
  迟浩闷不吭声,一脸不能苟同。
  “干么?你改吃素了?还是现在闭关养身?”她调侃他。
  “如果那么开放的话,不介意跟哪一个男人吧?”他突然问,眼底掠过一丝轻蔑。
  她侧过头看他,微微笑的脸庞始终保持得很完美。
  “想要拿回合约吗?反正我已经没兴致跟你周旋,只要陪我睡一晚,我就把合约无条件还你!”他挑衅地撂下话,要看她怎么回应。
  “睡一晚?”眸子闪都不闪,她盯着他,微笑着说:“不过是睡一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正好非常不想跟你共事,睡一晚换回来一张合约,划得来!”不过是一个赌注……
  她学他的口气,说着刺耳的话。
  迟浩皱眉。“你是认真的?”
  “迟先生,我们都是大人了,还玩小孩子游戏吗?”
  “好!”他撇撇嘴,干脆地答一声。“在哪里做?”
  她嗤笑一声。“你有老婆,我有情人,偷情嘛……最好在你房间里才刺激!”
  迟浩的表情像被打了一拳,他不可思议地望住她。
  “对了,我们在公寓之时没做完的事――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是被你‘当时’的未婚妻打断了!”她忽然轻快地这么说,表情和态度像是想起一点都不介意的往事。
  “没事提那件事干么!我早就忘了!”他早就忘了珍妮的模样。
  “迟先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轻佻地拍抚他的肩头一下,掩着嘴笑。“不过也难怪,你的红粉知己无数,一个生涩又无趣的小处女,没记得的必要!”
  他口后掀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眼睛转了转,李明露媚笑着往下说:“你说,如果我们偷情被你老婆发现的话――”
  “张洁不是我的老婆。”他皱紧眉头,表情反常地严肃。
  “放轻松点嘛,这种事你可比我有经验多了!”
  迟浩仰起脸打量她,仿佛在研究她。
  “逞口舌之能没用,你想什么时候做?”右手撑在抱着腰的另一手上,抚着下巴,他慢吞吞地问。
  “随时候教!”
  “那就现在!”
  “好啊!”她笑着回答。
   迟浩的房间在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托你的福,我第一次有幸能在这么昂贵的床上享受‘乐趣’!”坐在高级的羽绒被上,她斜觑着他没表情的脸,半讥刺、半轻佻地说道。
  迟浩走过来,抬起她的脸。“要接吻吗?”
  “为什么不?”
  “我以为女人跟没有感情的男人做爱,都是不接吻的!”
  她睁大眼,嗤笑。“还那么拘束,有什么乐趣!”
  他轻哼一声,对她口口声声的“乐趣”,已经感到反感。
  “话说回来,我倒想知道,你跟我们这些没感情的女人做爱,接不接吻?”好奇地问,顺利挑衅地睁圆眼回视他。
  迟浩低下头。“我这个人百无禁忌!”
  他俯身欲吻她,她伸手压住他的胸膛。“合约呢?”
  “你还真是不忘目的!”他撇嘴讥刺,同时走开去取来合约。
  她接过合约,看了一遍。
  等了一会儿,他不耐烦起来,便从她手上抽出转移她注意力的薄纸,丢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东西拿到手了,轮到你该履行义务了――”
  一个潮湿的吻随即落在她唇上,感觉到舌头和唇的碰触,她身体轻颤。
  微微离开她的唇,他挑着眉问:“冷?”
  “嗯……冷气太强了一点。”
  顺热退开他数寸,举手撩了撩头发。
  他视线移到长发上,瞪着下意识撩发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翻身到床头柜扭小冷气开关。
  “好点了吗?”他回到床上问。
  “嗯”
  她再度伸手想拔头发,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我怀疑你每次拨头发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太紧张?”眯起眼问。
  她僵住,随即发出一声干笑。“有过这么多次经验,谁还会因为这种事紧张?”
  “是吗?”他平着声,发出一声嗤哼。
  一边观察她,然后开始动手解她衣领的扣子。
  李明露故做大方地担开胸口,两手撑在后方床垫上,以豪放女的姿态,方便他的轻解罗衫。
  很快的,他熟练地打开前头一排扣子,露出里头彩红色的缕空胸罩。
  今天穿的是比较性感的内衣,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地猛地转过身,掩护自己在无遮掩能力的缕空内衣下几乎半裸呈的胸脯。
  “干么?”他挑起眉,对她突然类似拒绝的动作有一丝惊讶。
  “灯……太亮了!”
  “你毛病真多!”他撇撇嘴,虽然抱怨着仍然起身关灯,只留下浪漫的小烛灯。
  “像你经验那么丰富的女人,亮着大灯做不是比较刺激?”回到床上,他调侃地说。
  “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她拨拔头发,经验老道地解释。
  迟浩挑起眉,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诡笑。
  “要不要听听我的习惯?”他问。
  “嗯?什么……”
  “我喜欢女人光着身体做。”他低下头,贴在她耳边说。
  她微微打了一个冷颤。“谁不是光着身体做……”
  “只有你光着身体做。”
  她张大嘴。“变态。”
  被他的提议惊吓。她没穿衣服,他却衣裤整齐――那是多丢脸的事!
  “我以为经验老道的你会觉得有趣。”他挑起眉说。
  “变态才会觉得有趣!”她马上不以为然地否认,同时疑问:“你都是这么跟女人玩的?”
  他低笑,闷着声回答:“不是,只是想这么跟你‘玩’。”
  “我不玩这种变态游戏。”转身想滚下床,没来由的,突然想退缩了。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她就是突然不想玩了!
  “现在后海太迟了吧!”
  他快速从背后抱住她,大手放在她的胸罩上,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唐突地握住她的乳房。
  李明露怔住,脑海有一霎间空白……
  “谁说我后悔了。我只是不玩……变态的事。”
  都到这地步了,狠下心,她回过脸笑着面对他。
  他眯起眼,俊脸微微移开数寸,眯觑的眸掠过一抹困惑。
  “那,就玩正常一点的…男女游戏。”
  顺势推倒她,把她的手压在头顶上方,仔细掠视一遍她几近半裸的胴体。
  强迫自己大方地盯着他的目光,忍受着不把脸别开或露出羞涩的表情。
  “别这么僵硬。”迟浩咧开嘴,嗤笑着说。
  “你把我的手压在上面,我觉得不自在。”
  “是这样吗?那就这样好了――”
  他低笑了声,放开她的手,改握住胸脯。她惊吓地轻抽一口气,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
  迟浩轻哼一声。“你真敏感。”以为她是有了反应。
  她说不出半句话,直到他不知怎么办到的,忽然就解开她胸罩的暗扣――
  “迟”
  她反射性地想伸手掩住自己赤裸的乳房,他已经快一步低下头,把因为骤然接触冰凉的空气,而瞬间变硬的乳头含在口吸吮。
  李明露屏住气,刹那间头晕脑胀……
  她猛然咬住下唇,期待能制止失控、脱序的一阵快感。
  “这里……”一会儿后他终于抬起头,拇指和食指夹扯着底下人儿发硬的乳头。“这里……很甜。”
  她全身不能控制地掠过一阵战栗。
  侧过身,她背着侧躺,想躲开他的触摸。
  “你喜欢这个姿势?”他轻笑着,误会她的举动。
  努力抵抗着缺氧的感觉,她耳边嗡嗡作响,没听清楚他的话。
  迟浩的手忽然毫无预警地伸进她的裙底,隔着薄薄的底裤,从夹紧的臀后插入,揉搓她的下体,另一只手同时拉下裙子拉链,底裤扯下一半。
  李明露全身僵住,铬愕地来不及反应。
  他另一只手已经环上来,牢牢扣住她的腰服和小胀,把她的下身拉向自己,粉嫩的臀扣住他的勃起――
  “真……真奇怪。”她强迫自己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他心不在焉地回应,含着欲火的声音低嘎嘶哑。
  “你、你是以什么标准决定和一个女人上床的?”压低声,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话。
  他停下动作,抬起眼。
  “我只是想知道――”她挤出一丝笑容,故做不在乎地问:“当年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他愣住,突然翻身离开她。“你到底要做爱还是要继续翻旧帐。”
  “生气了?别这样嘛!你有义务要让一个女人明白,自己的魅力在在的,不是吗?”
  “经验丰富的你会不知道自己魅力在哪里?”他讥讽地一再强调“经验丰富”四个字。
  她坐起来,克制自己想拿起丢散在身旁的衣物遮掩身体的冲动。“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了,我想知道那时候的我,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样子的?”
  他半天没吭声,神色阴沉地沉思着。
  “那时候,你吸引我的是……”
  说话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为什么不说了?”
  他别开脸,脸色居然有一丝因窘。“烦,你到底要不要做?”
  “想不出原因吗?”她轻嗤一声,也别开脸。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坐着,大概有五分钟过的后,寂静中突然传来迟浩的声音。
  “凡是属于夜晚的东西,都要牢牢看住。”
  他忽然说了奇怪的话。
  李明露怔住,慢慢回过脸。“你说什么……”
  “那一次没有追上去,是因为……以为你已经离不开我。”他回过脸看她。“可是,你不但离开,而且消失得很彻底。”
  “我不是问你这个……”
  他忽然压倒她,脸色阴沉地问:“到底要不要做爱?你不是想摆脱我,只想要回合约?”
  重新感受到亲密的接触,她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当然,是这样没错……”
  他黯下眼。“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低缓地说完话后,他压下唇,长久地停在她的唇上逗……
  感觉到他忽然变温柔的举止,她开始有了反应,以女性的敏感和直觉细致地回吻他。
  这一次他试探性地碰触她的乳房,然后温柔地握紧,感受手中柔软的触感。
  “迟浩……”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把她抱到床侧,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迟浩?”
  “我要抱紧你,进入你。”他粗嘎地低语。
  她全身忽然掠过一阵战栗,接着他的手就往前探到她腿间,抚着前端肿胀的小核,动作忽然激烈起来,他修长的指头进一步往下扯弄她的下体,饥渴地摸索着发烫的湿穴,直到它湿滑多汁,并且开始挤压他的手指……
  她激动地仰起脸,咬着下唇,星灿的眸光羞涩地紧闭着。
  他眸光变得灰浊,牢牢盯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反应,无预警下突然以膝盖撑开她闭紧的大腿,撩动手指性感地拨弄两片湿淋淋的花瓣,片刻手指上已经沾满她的汁液……
  “迟、迟浩…”
  她低喘,两手软在身侧,无力的大腿被他撑开着,抬眼,忽而看清楚床边一面落地镜正反射出自己暴露出的下体,和他邪恶的手指的撩拨……
  男性湿热的气息喷拂到脸上,目光在镜子中和他含欲的眼神相遇,竟然紧紧地粘着,分割不开……
  在镜中他盯着她的眼,忽然拉过她虚软的手搁置到自己的胯下,进一步按住她的手紧握他粗烫的硬实,她倒抽一口气……接触的同时,那昂然的坚挺忽然从她股间滑入――
  “啊……”
  他瞬间贯穿她!
  她咬破了唇,因为体内一股撕扯的疼痛,全身不能克制、剧烈地震动……
  迟浩同时在这一刻呆住,一层富弹性的阻碍膜让一切在瞬间失控!
  “你是处女?”
  他盯着镜子里她潮红的脸,半发狂地问。
  她撇开眼,不顾疼能,羞愧地想抽离他。
  谁知,她的抽离动作,更让他血气上涌,按捺不住要发狂……迟浩从胸膛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迅速扣住她柔软的腰臀――
  “现在想不玩?太迟了!”
  低嘎地撂下话,压下她的身体,他腰杆一沉,猛然深入她紧窒的蕾芯内,一下下越击越深地划刺……
  指甲陷在他有力的臂肌里,怒贲的欲望完全充塞她紧小的下体,慢慢撑大到适应他的存在……起初的撕裂感渐渐麻痹,高潮中她意识迷乱地睁开眼,忽而对住他在过程中一直紧盯住她的眼睛……
  这瞬间,意识骤然清明了片刻,清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十七岁,灵魂刹那间从十年前的自己挣脱,回到二十七岁的自己――
  抬起眼,夹紧他,主动参与这一场惊心勾魄的疯狂
  是的,再也不是青涩、孤独晦暗的十七岁,再也不是了……
  你是属于我的玫瑰,是因为我才有心的。
  沿着脸滑下的,是她的泪,不顾一切地,决定放肆这一次……
  就放肆这一次。

  第十章
   过长时间的接吻让人室息。
  也分不清自己是头晕还是幻觉,感觉始终停留在那好长好长的一吻里…
  半夜,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小慈竟然就坐在身边看着她。
  “小慈?你怎么没在房间睡觉……”
  “妈咪,你说了好多好多梦话。”小慈软软的童音说,伸出怯怯的小手,轻碰着妈妈的头发。
  李明露怔住。梦话?
  “妈咪……说了什么梦话?”一手按着还在晕眩的头从床上坐起来,她问小女儿。
  小慈望着妈妈,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表示她听不清楚或忘了。
  “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坐飞机?”小慈突然问。
  李明露愣了一下。“小慈喜欢坐飞机?”
  “嗯。”小慈猛点头。
  垂下眼,她不由衷地回答:“好……”然后想到一个不算欺骗孩子的答案。“我们可以到欧洲去,妈咪带小慈去看城堡――”
  “小慈要去台北。”
  小慈知道“台北”这两个字,那儿原是她的故乡。
  从台北回到加拿大已经两星期,想不到小慈会惦记那里。
  “小慈?”她不解地望着小慈,不明白一个从来没有意见的孩子,为什么突然提出要求?
  小慈再伸出小手,摸她的脸。
  她有些震撼!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这么主动亲近她过。小慈跟她一样,并不习惯亲密。
  “妈咪,你睡觉的时候哭哭……”
  她怔住,一股突来的错愕。“小慈……”
  伸出手,她拥抱住小女孩,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哭泣中,只记得小慈用力抱住了她,孩子恋着她。也保护她,小慈其实比她还坚强。
  安静、不惹麻烦、微笑随和的小慈比冷漠封闭的她能适应这个伤心的人间……
  小慈聪明地选择遗忘,然后改变自己做另一个小慈。
  而她,却选择与人群疏离……沉浸在悲伤中怀念死去的父母,然后又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换来十年的耽溺……
  仍未休止。
   回到加拿大一个多月,最近常常在吃饭的时间呕吐,起初李明露怀疑是肠胃不舒服,原本不想理会,但呕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食物少进多出,拖了一个星期,整个人已经瘦了将近一圈。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感,早上小慈到育儿所上学,她决定抽空开车到市区的医院看病。
  听到医生的宣布后,她的担心成为事实――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当然是迟洁的。
  证实有了孩子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考虑到生产问题,留下孩子是绝无疑问的事。
  但是……复杂的情绪纠结在心口,叹口气,手抚上尚还平坦的肚子,已明白只能跟自己的意志妥协。
  耽溺就耽溺吧!
  反正现在的问题只有孩子,跟孩子的父亲并无任何关系。
  心不在焉地走出医院,刚到停车场,一抬头,就看到教她心跳加速的一幕――
  她呆住,但在自己的车子旁边,瞪着男人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走过来……
  “跑得还真快!我倒忘了你有一次不良纪录,往后一定把你看紧一点。”
  迟浩面向着了阳光走近她,脸上螫伤人的笑痕灿烂依旧……他像是昨天才刚道别的口气说着话。
  她傻了眼,想立刻逃开,两脚怎么也不听使唤。
  “干么?看到我高兴到说不出话来了?”他坏坏地,咧开嘴笑。
  仍然不能动弹,她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
  “你瘦了很多!”他皱眉头,很自然想伸手拉近她细瞧。
  骤然回过神,李明露很快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迟浩伸在半空的手但住,半晌,地耸耸肩,侧过脸,忽然很唐突地说了一句:“要是个小子我就捧他!”
  李明露僵住,狐疑地瞪住他,突然想起为什么会在医院停车场巧遇的问题。
  “我才刚开车到你家,那个小鬼也刚巧搭校车回到家!”看出她的疑惑,他指指坐在车内跟妈妈招手的小慈。
  李明露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她以为自己看到奇迹――小慈竟然肯搭陌生人的车?
  “小鬼说,你跟她提过要到医院看病的事。”他往下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她知道从你家到医院的路,就只好让她跟着。”
  目光怀疑地移开小慈的笑脸,她抬眼看他。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我跟你已经没有合约关系……你到我家有什么事?”以防备的姿态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他。
  “有什么事?”他眯起眼,好似她问了干犯天条的话,眼神变得危险。
  她再退一步,眼角瞄到小慈还在跟她招手,她分神回了可爱的女儿一笑。
  “你是一个处女!”
  他大声宣扬出来的话让她差一点晕倒。
  左右看了看看,四周无人,安心地回过头,对他这么说:“那又怎么样……”
  “小鬼说她没有爸爸!”迟浩火冒三丈地说。
  脑子里“轰”地一声,她下意识转头看了小慈一眼,小女孩看到妈发以望向自己,又很愉快地招手。
  “小鬼当然没有爸爸!你是一个处女!”他沉下声,重复一遍教她晕倒的话。
  她傻笑,听到自己无奈的语气说:“推理很合逻辑……”
  “为什么要我?”他上前一步,健硕的体格颇具威胁性。
  “耍你?”她退一步。“是你自以为是的认定,难道‘阅历’丰富的你竟然没发觉。”她忽然有些佩服自己,这时候竟然还不怕死地捋虎须。
  “说得好…海一次,我都是败在太自信……”迟浩忽然快速出手逮她,反应慢一拍的她终于难逃被逮住的命运。
  “这一次,我确定你再也逃不了了!”他咧开嘴,为突袭得来的胜利得意。
  “你到底、到底来做什么?”
  受不了再绕圈子迂回,实在摸不透他来找自己的理由,也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她干脆明快地开口问他。
  忽然沉默了一阵,然后他突然说:“四年前我就该来找你!”
  她愣住,不明所以。
  “找了你六年,直到四年前,我才知道你人在加拿大。之前出版社属于‘惠侨’公司,‘惠侨’是隶属‘张氏’的关系企业,出版社是‘张氏’集团起家前经营的小公司。”
  似乎已经有点明白他要解释的意义,她安静地听他说下去,不再抗拒他拥抱住自己……
  “同一时间,漫长的侦查终于有了消息。”这期间他佣用了三家侦探社查深她的消息。“得知你在‘张氏’属下的出版社,这是我答应和‘张氏’合作的唯一因素。”紧紧地拥住她,这一次是真的怕她再从手中溜走。
  “因为,不确定你是不是会原谅我,所以一直不敢找你,直到知道你要回台湾的讯息,就……再也按奈不住,疯狂地搭机飞来加拿大,然后和你搭同一班飞机回台湾。”
  深吸一口气,她屏住呼吸,因为他的话,泪水又滑下脸颊……
  “如果,真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伤我……”
  “那个时候不追上去,是因为……你的心是我的,我以为我默数到五十你就会回头。”嘶哑地说出口,他脸上有深刻的后悔。
  从他怀中抬起脸,她屏息地望他。
  “赌注只是游戏的开始,过程是认真……”
  执意把彼此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我所有的注意在你身上,而你的心是我的……
  “让你从手中溜走是因为……对,我太自信。”
  终于说出口的后悔,原以为这辈子同有机会表白了。
  看见他脸上的懊悔,低下头,开始玩弄他身上的西装扭扣,迟疑地说道:“可是,你仍然女友不断……”
  “那是报纸乱写的!”皱起眉头,他往下说:“我已经宣布和张洁离婚的消息,这一阵子没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我们得赶快结婚,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为了一个孩子瘦了一圈,要是个小子我就揍他!”他任性地说,一点也不像个父亲的口气。
  原来他是指这个!弄明白了后,她先是失笑,然后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
  “我跟你进了医院!”没等她问完,他回答。
  “噢……”继续玩弄他西装上的扣子。
  “你的意思怎么样?”见她不想回答的样子,他急着问。
  “嗯?”抬眼,睁圆眼无邪地望他。
  “关于我们要尽快结婚的事……”
  “啊,小慈,你也下车了。”
  挣开他的怀抱,迎向朝着自己奔来的小女儿,母女俩相亲相爱的的拥抱。
  “小慈搭妈咪的车回去好了,对了,冰箱里的食物快没了,我们开车到 Shopping mall去大肆有采购一番好了。”
  “好啊!”小慈照例乖乖地附和。母女俩兴高采烈地往自家的车子去,好像完全忘了站在后面还在苦等着回答的男人……
  大后方被冷落的男人开始觉悟他的女人不会轻饶他……
  没关系,反正她肚子里有自己的孩子,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绝对跑不掉!
  大步追上去,立刻决定丢下自己价值千万台币的保时捷,一起从上母女俩便宜又耐操的五门福特国民车。
  反正漫长的十年都已经等了,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