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6

郑媛: 结发妻


   第一章
   今天,对沈家珍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大学毕业典礼,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求学生涯的终点,对沈家珍来说,也不例外。虽然沈家家境富裕,她原本可以出

外继续深造,但父母亲对她有另外的安排。
  家珍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女儿,听从父母安排,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而是因为团结和谐的家庭气氛,让她依赖她的家

人、更尊重父母的决定。更何况,她对深造并没有特别的兴趣。
  她的兴趣在写字——高中时代她就喜欢写东西,多年来陆续累积,已经积成多本厚厚的笔记。
  只可惜她的故事全中断在开头,没有延续。
  当然,她知道“喜欢写字”是没有饭吃的,除非她能把她的故事写完,给它们一个结局。但她的“灵感”总停顿在中途,

为了不明的原因。幸好她有一对好父母,他们不强迫她工作、不需要她赚钱养家,只是……
  父亲在她大学毕业前一年,给她订了一门婚约。这是她不再深造,真正的原因。
  “家珍!”
  母亲温柔的声音呼唤她。家珍回过头,看到穿着一袭淡米色洋装,一身朴实无华的母亲。家珍的父亲,事业做得不小

,但母亲却始终朴素,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妈?”
  “快过来!你爸爸在催我们了,说要直接赶到饭店。”家珍的母亲许自芳,边说边走到女儿身边,脸上神色有些焦急。
  “好”。回应母亲后,家珍从同学身边走开。
  离别是让人有些依依不舍,但人生本有聚散离合,每个人,都要各自奔向不同的前程。
  “快点,你爸在车上等了,我们已经快迟到,来不及让你换衣服了!”许自芳拉了女儿的手,就往校门外走——
  家珍任由母亲拉着自己,坐进暂停在校门口,那辆看起来有点历史的富豪车。父亲是个念旧的人,尽管事业成功、大

有理由挥霍,但车子开旧了他却舍不得换,房间的衣柜里,也永远只有那几套替换的西装。
  “好了,现在我们直接到饭店,我想旭东应该在那里等我们了。”看着妻女上了车,沈明辉道。
  “家珍,等一下到了饭店,你先到化妆间换衣服、补点妆,然后我们再跟你爸一起进包厢。”车子发动后,许自芳柔声

嘱咐女儿。
  “好”家珍温顺地回应。
  今天,对家珍来说之所以重要,不只因为,今天是她大学毕业的日子,更因为…
  沈父和沈母,选在今天让她订婚。
  那位被选定的、家珍未来的丈夫,就是沈明辉口中的旭东——日本“山下科技”的总裁,严旭东。
  但是,从决定婚事到今天,家珍只见过他两次面,显而易见,这是一桩商业利益联姻。
  虽然,比起“山下”跨国集团雄厚的财力,沈家不过是一间资产略丰的中型企业,但严家与沈家有世交关系,冲着这点

,就是严家之所以挑上沈家,最主要的原因。
  “等一下就换上这套洋装,这是你姑姑在泰国给你选的,上好泰丝裁的。”许自芳打开纸盒盖子,盒子里,是一件轻软

秀雅的淡紫色洋装。
  “妈,姑姑会回台湾吗?”家珍问。
  她的婚礼订在一个月后,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总希望疼爱她的亲人,都能参与。
  “明秀说,她会尽量赶回来。”许自芳道。
  婚礼的日期,决定得有些匆促,但却是沈明辉要求的。父亲的理由是,家珍是他唯一女儿,他想要尽快了一桩心愿。
  “明秀会赶回来的,她答应我了。”自己开车的沈明辉,坐在前座,头也不回地接话。
  家珍转头望向窗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许自芳望着女儿,车窗玻璃上映着家珍的倒影。
  她明亮的眸子像夜星一样闪烁,乌黑的秀发、红润的脸颊、娇柔的朱唇……突显了她温柔的气质。
  家珍像温室里的兰花,许自芳对自己的女儿,有十足的自信和满满的骄傲。
  “妈,你说……严旭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珍转过头问母亲。
  ‘你怕吗?女儿?“许自芳笑开脸,握住女儿的手。
  “我不了解他。”她就要嫁给这个人了,对他却仍然陌生。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男人,你只要看着我对你父亲如何,你也这么对他,那就没错了。”
  家珍转移视线,从后视镜望见父亲的脸孔。
  父亲保持着沉默,但似乎知道她在看自己,于是脸上慢慢咧开笑容。
  “我想,我了解了……”她轻浅地对着母亲微笑,心想她可以做到。
  母亲一直是很好的榜样,对于父母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困惑过,只是不知道,严旭东是否像父亲一样,是个爱家、爱

妻子的男人。
   车子开进饭店车道,沈家人下了车,车钥匙交给饭店的泊车小弟。
  走进饭店,家珍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起来——
  五分钟后,她就要跟她的未婚夫,见第三次面。
  这一次,母亲要求她把长发放下来。她一向习惯将长发挽起,除非在自己的房间里,从来不曾被头散发。因此母亲的

要求,让她觉得很不习惯。
  “有句话说‘长发为君留’,男人总喜欢长头发的女人,以后你要多留意这些小事。”家珍从化妆间出来后。许自芳谆谆

告诫女儿,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母亲的要求下,家珍将头发放下,任由它被散在肩头。
  “快上去吧!时间来不及了。”沈明辉催促妻女。
  家珍随着双亲,一起走上饭店二楼。
  订好的包厢里,已经有一名男子等在里面。
  “沈老板、沈夫人。您好。”男人客气地从座位上站起,但他并不是严旭东。
  沈明辉疑惑地问:“您是——”
  “敝姓李,单名一个杰字,是严先生的助手,严先生今早上飞机前。特地吩咐我过来一趟,告知沈老板及沈夫人严先

生因为临时有急事,必须赶搭班机回日本,因此无法亲自赶过来,完成与沈小姐的订婚礼,这点要请沈老板以及沈夫人见

谅。”
  对方一口气把话讲完,换成沈明辉夫妇愣在原地。
  还是许自芳先回过神。“那……旭东地——他没交代别的了?”她护着女儿,自然得把话问清楚。
  “有的,严先生吩咐我将这只戒指,交到沈小姐手上。”
  李杰取过放在桌上的首饰盒,打开盒盖,展示盒子里那颗三克拉的钻戒。
  钻石耀眼的光芒,让家珍的头有些晕眩…
  “家珍,你在发什么呆?快收下啊!”沈明辉压低声,催促女儿。
  家珍回过头,望向父亲。
  她的神情显得疑惑。这么草率的订婚礼,男主角根本不到场,父亲怎么会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就其严家的产业,比

沈家多上百倍,如此委曲求全,完全不像父亲的作风。
  她别开眼,却看到母亲殷切的眼神。
  她失望了,原本,她以为可以在母亲眼中得到相同的疑惑,但显然,母亲的看法与父亲一致。
  ‘哦……很抱歉,我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这草率的待遇。
  尽管,父母期盼的眼神让家珍心底不舍,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将就”,因为她是以无比慎重、认真的心情,看待自己的

订婚礼。
  李杰试图解释:“沈小姐,请您务必要谅解,严先生实在太忙
  “只要有心,再忙,不会连自己的订婚宴都挪不出时间。”她放柔声音,笑容没有自她的脸上褪去。
  她的个性虽然柔顺,但也有固执的时候。纵使家珍早已做好了心理调适,但毕竟订婚礼是神圣、稀有的,正常人,一

个人一生中只会经历一次。
  “家珍,你在胡说什么?!”沈明辉的脸色变了,他斥责女儿,同时对李杰道:“李先生,我了解旭东的苦衷。你可以

先把戒指留下——”
  “爸?”家珍惊讶地望住父亲。
  “不必再说了,别让李先生难办事,快收下戒指。”沈明辉不容拒绝地下令。
  家珍很少看到父亲这么顽固。她原想向母亲求救,但父亲的态度不容拒绝,他顽固起来偶尔会发脾气,家珍不想为难

母亲。
  “李先生,戒指我先收下,”无奈的,她保持平静,柔声对李杰说:“但只是先替严先生保管,我希望等他不忙的时候

,可以亲自将戒指交给我。”
  “我了解,我会跟严先生转达。”
  李杰精明的神色稍微放松,情不自禁对眼前女子露出微笑。原本单看外表,他以为沈家珍是一名毫无主见的柔弱女子

,但显然地,他猜错了。
  “沈老板、沈夫人,还有——沈小姐,我已经吩咐妥当,接下来,饭店会招呼各位用餐。”李杰礼貌地说完该说的话,然

后退下。
  事情办妥,他该回到“山下科技”……
  去见他的老板。
   “山下科技”,实际是一家跨国集团。
  台湾分公司,只是‘山下“众多分公司之一,位在日本东京的山下大楼,才是山下科技总部所在。
  如果照李杰所言,“山下科技”总裁——严旭东,此刻本人应该远在日本,但实际上,严旭东并没有离开台湾。
  “严先生。”回到台北“山下”,李杰直上三十一层楼,谨慎地停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
  “事情办得如何?”
  男人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宽厚的肩膀、一身亚曼尼手工西装——他两手插在西装裤袋,英挺的

外表,贵族一般的气质,比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还帅气。
  ‘沈小姐已经收下戒指了。“
  “是吗?”严旭东英俊的脸孔,勾出一抹冷淡的笑容。
  李杰常在老板脸上,看到这种笑容。严先生每谈妥一件生意,离开会议桌后,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李杰私下猜测,这代表一种冷漠。
  “但是”
  “但是?”严旭东面无表情地转回眼,盯着他的助手。“把话说完。”
  “沈小姐要我传话给严先生。”李杰回答。
  他挑起眉。“说。”
  ‘沈小姐说——她只是暂时替严先生保管戒指,未来,希望严先生亲自给她戴上戒指。“
  严旭东瞪着助手,脸上似笑非笑,充满滑稽。“她亲口说的?”
  “是的。”李杰回答,尽量简短有力。
  “有趣!”他嗤笑。没想到沈家这位养尊处优、大学刚毕业、没见过事面的娇娇女——他的未婚妻,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李杰,马上打一通电话到‘凯悦’,订一个位子。”他吩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助理。
  “是。”李杰立即打开PDA ,记下老板的交代。“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他撇开嘴,走回桌前,在他的大办公椅上坐下
  “你先出去、”他支开李杰。
  “是”他的助手很快、无声地退出,并且关上了门。
  严旭东旋转皮座椅,转身面对窗外,欣赏三十一楼美景——
  印象中,沈家珍不是这么会“计较”的女人。
  见过两次面,在他的印象里,沈家珍美丽却软弱,柔顺得像一只花瓶——
  一只让人觉得无趣的花瓶。
  是什么改变了她?
  “严先生,Mr.Wesley 已经在楼下会议室等您。”电话内线传来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他很快回复,从座位上站起来,稍整西装——
  不管是什么原因,沈家珍的改变只是小插曲——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沈家人只是三颗棋子,尤其是那名涉世未深的沈家小姐。
   夜色深了。
  晚上回到家后,刚洗好澡,家珍坐在房间梳妆台前,呆呆瞪着放在桌上那枚闪烁的钻石戒指。
  “家珍?”
  房门被打开,她从镜子里,看到父亲若有所思地走进房间。
  “爸,有事吗?”她柔声问,悄悄拉开抽屉,收起戒指。
  父母年纪都大了,最近,她越来越舍不得看见,双亲脸上的忧容。
  “我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沈明辉关上房门,走到女儿身边。
  放下梳子,家珍仰起脸,笑望着父亲,耐心地等候父亲接着往下说。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父亲通常不会直接到房间找她。
  “你心底——大概对今天中午,我催促你接受严家的戒指,感到很怀疑,是不是?”
  家珍安静地望着父亲,没有回答。
  “我要你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抓住严家这门得来不易的亲事。”
  “爸,您的用心我了解,但是,严家真的适合我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这是家珍心底,不止一次问自己的问题。
  相亲后,虽然严旭东曾经约她吃过一顿饭,但那顿饭过后,他们甚至不曾通过电话。
  严旭东对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除了“未婚夫”这个名词,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严旭东这个人对家珍来说,几乎就

跟陌生人无异。
  ‘当然适合!“沈明辉却很笃定。”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但是看看我跟你母亲——我们就是相亲结婚的,直到现在,将

近三十年的婚姻,谁能否认我们的婚姻幸福美满?有谁敢说我们不适合?“
  “但是……”家珍欲言又止。
  她想说的是,时代不一样,人心会改变,更何况父亲是白手起家,当年他与母亲的婚姻是门当户对。而现在,却是沈

家高攀了严家。
  难道不是吗?众口铄金,别人会这么看沈家,严家也会。
  “傻女儿,能嫁给严旭东,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沈明辉道。
  “那要着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家珍幽幽回答。
  “如果你担心不够了解旭东,那么,刚才他从日本打了一通电话来,约你下个礼拜到‘凯悦’吃饭。”
  家珍仰起脸,望住父亲。“为什么?”
  “傻孩子,你以为他答应这门亲事,是开玩笑的吗?”沈明辉笑开肚。
  事实上,沈明辉只讲了一半实话——严旭东确实邀请家珍吃饭,但打电话来的人,却是李杰。
  “他会约你,可见是有心的。大概他真的太忙,因此忽略了你,往后作嫁到严家,要多体谅自己的丈夫。”沈明辉接下

说。
  父亲的话,几乎就已经认定,严旭东是自己的女婿。
  家珍垂下眼,盯着米白色的地毡,心底有一些挣扎……
  “家珍,旭东的世界不太一样,那是你无法想像的。听话,别那么孩子气,你要学会长大,多多体谅他。”沈明辉老成

地道。
  父亲的话,暗示了未来她的生活会有所改变,因为她嫁给了一个“不一样”的名人。
  但是父亲的话,家珍只同意一半。
  严旭东的世界,她确实不懂。第一眼见面,她就知道,那个男人拥有她难以想像的深沉。
  她所不同意的另一半是,她不承认,自己单纯的世界很“孩子气”。
  父亲有他的生活逻辑,但相对的,家珍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哲学。
  她宁愿一辈子单纯。
  “爸,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这件婚事的吗?”她问。
  “说实话,我知道别人会认为咱们高攀严家——但是我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要我的女儿得到幸福。”沈明辉语重心

长地道,他诚恳地说出心底的实话。
  家珍望着父亲,虽然对于幸福的定义,她有不同的解释,但她能了解父亲爱护女儿的心情。
  “爸,下个礼拜我会去赴约的,你不要担心。”
  她答应了。
  沈明辉终于放松紧皱的眉头。“太好了!你能想通,爸爸是最安慰的,毕竟我跟你妈,都希望你能嫁得好、过得幸福

。”
  看到父亲的笑容,家珍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她相信,父亲和母亲是爱自己的,他们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
  但相对的,如果她必须接受严旭东的世界,那么,他也该了解,她对生活的期许。

  第二章
   凯悦的包厢很大,大到足够容纳十二个人对坐开会。
  包厢内不但有私人浴厕,还有一间小客厅、一位负责介绍菜色、倾倒美酒的包厢经理。
  在这样大、这样奢华的空间里等待一个男人,是教人不安的。
  约好了晚间七点,他迟到了。
  现在是七点四十分,家珍耐心地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包厢经理不断进来察看,每次都尴尬、有礼的微笑着退下


  将近八点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
  “抱歉,来迟了。”男人推门走进来,自信的嘴角稍往上扬,勾出一撇象征道歉的笑痕。
  他老练、笃定的态度,让家珍反而不自在起来。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局促地面露微笑。
  ‘没关系“她拘谨地道。
  “等很久了?”严旭东英俊的脸孔咧开笑容,他走到家珍面前,犀利、世故的凤眼,对住她圆融的大眼睛。
  “不会。”她摇头,僵硬地微笑。
  三个月没见,她注意到他的外表,有些许改变。
  他变得黑了一点,头发也更短了一些,现在的他剪了利落的三分头,贴身的亚曼尼高级西装,强调出他宽厚的肩线和

结实的身材,高挺的鼻梁以及自信的微笑,在在充满男性的魅力。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需要依靠相亲,而拥有一桩婚姻


  “你今晚报美。”他笑着说,意味深长地掀起嘴。
  她像一个芭比娃娃,漂亮、甜美——却没有个性。不过,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生活没有烦恼的富家女来说,这身打扮,

确实很适合她。
  “谢谢。”垂下颈子,家珍腼腆地道。
  今晚她穿着一袭米白色、上头有咖啡色圆点点的低腰洋装,颈间配戴一串珍珠小链,长发往上盘,造型复古而有流行

感。
  这是母亲指定设计师做的造型,她认为,这是严旭东会欣赏的类型。家珍不忍心违逆母亲的好意,因为她知道朴素的

母亲,不惜花费高价,精心打扮女儿,却从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严先生,是否可以上荣了?”经理走进来问。
  他点头,示意经理上菜。
  晚餐很沉默,他的话不多,家珍更是只有回答,不曾主动提起话头。
  两个人在长桌中段对坐,整个包厢显得很冷清。
  直到用餐完毕,喝咖啡的时候,家珍终于打破沉默——
  “我想——我想请问你……”
  “问什么?”她的话中断太久,他干脆开口催促她。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件婚事?”她抬起眼,望着他,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很简单,我认为这件亲事对两家都有利。”他的回答很直接。
  “有利?”
  “对严家有利,因为家族长辈,希望我未来的妻子贤慧明理,深请上流社会的一切。”他英俊的脸孔,露出招牌笑容。

“对沈家有利,因为你父亲的事业,需要一大笔银行贷款支撑。”
  “我父亲的事业,需要贷款吗?”
  ‘你不知道?“他吸了一口咖啡,低沉地笑。”任何事业都需要银贷,当然,亏损中的事业不提,但对于运转中的事业

,银贷是一项助力、不是拖累。与严家联姻,你父亲若需要借贷,会比较容易一点。“
  “我懂了…”他这番话,并没有让家珍难堪,相反的,她觉得心头很平静。“你需要一名妻子,而我父亲,他需要银行信

用。”
  她没有提到自己,也许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你很聪明。“他夸奖她。
  “但我还是不了解,婚姻对你的意义?”
  “意义?”他闪烁的眼神,含着一抹讥消。“我刚才说的很清楚,婚姻的‘意义’,就是拥有一名合法妻子。”
  “所以你将订婚戒指交给助手,人生最重要的日子,你选择缺席?”
  “最重要的日子?”他似笑非笑。“是你的定义?”
  他的话让她困惑。“难道你不这么以为?”
  他眯起眼,微笑着盯住她。
  “我知道你不在乎婚姻,结婚对你而言,只是一种形式。”她不是傻瓜,她很清楚,他刚才话中的意思。“但只要结了

婚,婚姻就成为你生命中一部分,你在婚礼上必定会做的承诺,可以欺骗众人,但不能欺骗自己。”
  他嗤笑。“我突然发现——你很爱说教?”
  “我是认真的。”家珍的神情严肃。“就算你不打算对自己诚实,我却不习惯自欺欺人。”
  他挑起眉。“那很好,我们可以配合无间。”
  她不明白。
  “既然你希望清醒,那我也省去欺骗的麻烦!”他笑看她的困惑。“你知道,并没有很多女人,能像你这样把话摊开来

说。”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不懂……”
  “你父亲的财务发生困难。”
  家珍语窒了。
  “严家可以救他。你会有名份和自由、以及一笔三仟万的金钱,这桩婚姻中,我唯一不能对你保证的,就是忠实。”
  她瞪着他,几乎无法再讲话……
  “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订婚那天我没到场?”他低沉的笑了。“因为,当时我还在考虑,这桩婚事的可行性。”
  “不过,现在既然把话说清楚,如果你能接受,我承认,你会是最好的妻子人选。”他把话说完。
  他不需要一个认不清楚现实,爱吃醋的女人。毕竟,“严太太”只是虚名,但是搞不清状况的女人,会以为自己真的是

他严旭东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婚姻对你而言,象征意义大过实质。而如果我答应这件亲事,会延续我父亲的事业?”她终于明白,声

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并不打算建立“家庭”,婚后,他们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你来得及拒绝。”他盯着她,半眯起眼,淡淡地说。
  深吸一口气,家珍视而不见地望着眼前男人。“我需要时间考虑。”她答。
  “也对,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面露微笑,示意经理取走咖啡杯。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笑着起身,英俊的脸孔依旧充满魅力。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离开包厢。“

有了答案,记得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
  临走前,他从名片夹掏出一张名片,然后取下口袋里的Carand‘Ache笔,记下电话号码,留在桌上。
  家珍没有动,她仍旧坐在座位上,瞪着自己的咖啡杯,直到他离开。
  时间很晚了,已经接近十点……
  她知道,未来,她永远没有希望奢求,他送自己回家的可能。因为严旭东——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点明了他只

是她生命的过客,而不是唯一。
  家珍没有立刻回到家。走出饭店包厢后,她打了一通电话,给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宋静云。
  “什么事?这么晚把我找出来?”三十分钟后,宋静云走进饭店,在两人电话中约好的LOBBY 咖啡厅见面。
  “很抱歉,我实在不想这么晚打扰你——”
  “傻瓜,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她温柔的说。
  虽然宋静云外表平凡、圆圆胖胖的,而且一头长发直溜溜、清汤挂面、从不打扮,但她甜美温和的笑容,向来有安抚

人心的作用。她看家珍的脸色不对,于是关心地问:“怎么了?我听哥说——今晚严总邀你吃饭不是吗?他人呢?”
  “青云?他怎么知道?”
  宋青云,是宋静云亲哥哥。
  “是沈伯伯说的。”静云解释。
  宋青云大学毕业后,就在沈明辉的公司里工作,是极能干的助手。他跟静云一样,从小跟家珍一起长大,三个人是青

梅竹马。
  至于静云,她选择读夜校,高中毕业后就半工半读,是一个很认真过生活的女孩。
  宋家兄妹的家境并不好,两兄妹从十年前相继丧亲后,就相依为命。
  “静云,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一定要老实跟我说。”
  家珍认真的表情,把静云逗笑了。“你怎么了?我跟哥有什么事瞒过你的?”
  “这不一样。”家珍神色一黯,她垂下眼,望着桌前的果汁。
  “我知道爸妈一直把我保护得太好,我不如你跟青云,那么独立、那么自主。我还知道,你们跟爸妈—样,从小就习惯

保护我,而且跟爸妈一样,总是对我那么好。”
  静云呆住了,她不明白家珍说这番话的原因。虽然,家珍确实是象牙塔里的公主,但那是环境使然,更何况——她本来

就是公主,又何必要了解险恶的世事?
  “家珍,你有什么话问我?”静云握住好友的手,她的个性向来温柔。
  “静云,你听青云提过,我爸公司里的事吗?”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忍心问我爸,如果问青云,他一定不肯告诉我实话,所以我只能偷偷问你。”家珍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柔美的长

发披散到颊畔。“静云,你别怕我担心,老实对我说好吗?‘’她幽幽地恳求好友。
  沉默半晌,静云小心翼翼地说:“我听哥提过,沈伯伯的公司—去年几项转投资,都不甚理想……”
  家珍的脸色苍白。
  “不过,投资不就是这样?”静云笑开圆脸,连忙安慰她。“本来投资事业,就会受不景气影响,但是如果景气一好就

能赚到大钱了——”
  “我爸有跟银行贷款吗?”家珍幽幽地问。
  “不管是多大的公司,多多少少都会有贷款。”
  “但是,他现在需要更多贷款?”
  静云说不出话了。
  实际上,她从青云那里听到消息是——沈伯伯转投资失利,银行已经察觉,不久可能直接抽银根,沈伯伯为了这件事焦

头烂额,近半年来脸上已经失去笑容。家珍跟严家联姻,并不能替沈伯伯借到更多钱,除非沈家能另行提出抵押品,但却

能确保,银行不会立刻要求沈家还钱。
  “家珍,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问这个?”静云忧心地问。
  “没什么……”她强颜欢笑。“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都大学毕业了,却不能替爸分忧。加上最近,我看到他为公司的事

,经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这是真的,最近半年来,家珍感到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噢。”静云松了一口气。她接受家珍的解释。因为家珍从来不过问沈伯伯公司的事,人人都认为家珍嫁人后,一定跟

沈伯母一样,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但只有家珍自己心里清楚——
  严旭东并没有骗她。
   静云开车送家珍回家后,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灯,父母都睡了,显然没料到,家珍会这么晚

回家。
  回到自己的房间,家珍连衣服都不想换,她坐在床前,呆呆地望着床头边,那具米白色的无线电话。
  床前小钟滴答响着,四周安静得教人窒息……
  她发呆好久,之后突然敞开手心,呆望着一整晚被自己捏在手心里、早已经发皱的名片——
  终于,她鼓起勇气,伸手拿起电话筒,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按下电话键——
  “喂?”男人慵懒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到她耳中。他低沉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睡意。
  “对不起……”忘了时间已经很晚,直到听见他带着磁性的鼻音,她才蓦然惊觉,自己打电话的时机有多不合宜。
  “是你。有事?”他的声音略微振作,却仍然低沉。
  “我——”
  “旭东,这么晚了,谁的电话啊?”
  家珍听到电话那头,一名女人娇嗲的声音问。
  她紧张地握紧听筒,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我的‘未婚妻’。”他半掩住话筒,沉声回答女人,低沉的语调显得暧昧。
  隐约的,家珍已经在这一头,听见他的答案。话筒彼端仍然能传来对话,他似乎不想隐瞒,身边睡着女人的事实。家

珍的胃,紧张得接近痉挛。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想、想告诉你我的答案。”她平着声、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把话完整地说出口。
  “半夜?”他低笑。“不必这么迫不及待吧?我记得,给了你时间考虑。”
  过低的男音,夹了一丝家珍不了解的浓郁,另一头,隐约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我知道……谢谢你,”她想深吸一口气,喉头却哽咽住。“可是,我已经有答案了。”
  她怕他后悔。家珍心里清楚,即使严旭东只是想要一名“妻子”,有很多女人会非常愿意,成为有名无实的严太太。更

何况,除了稍好的家世,自己并不特别。像她这样的女孩,到处都是。
  “是吗?决定如何?”他的语调是冷淡、平静的。
  “我、我决定……结婚。”
  话筒另一端传来他的笑声。“考虑清楚了?”
  “嗯,我想的很清楚。”
  “好,一切照礼数办理,名份上,我不会亏待你。”
  他挂了电话。
  兀自拿着话筒,家珍瞪着电话发呆,直到刺耳的“嘟嘟”声,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结婚。
  多么神圣的仪式,象征恋人们掏出真心,对彼此许下的盟约。
  但现在,她的婚姻只是一种包装,虚伪和荒芜才是它的本质
  婚姻,对严旭东而言,是掩人耳目、方便得到更大自由的另一种形式。而对她,沈家珍而言……
  却是自欺、欺人的开始。

  第三章
   婚礼,在家珍毕业后三个月内,在美国举行、同时注册。
  结婚典礼,比家珍想像中还要隆重,虽然严旭东不打算回台湾宴客,家珍已经很感谢他。她感谢他不曾食言,一切按

照礼数将她迎娶进门,替她父亲和母亲——以及她自己,保留了面子。
  过去三天,婚礼还没举行前,她被安排与父母住在同一家饭店里。
  遗憾的是,家珍住在泰国的姑姑,沈明秀,无法前来参加她的婚礼。
  典礼结束后,由严家的司机开车,送她住进纽约皇后区的SnowdmpDro,这是严家在美国的地产。
  家珍开了眼界。这房子大得离谱,英亩计的院子里,甚至有室外跑马场。
  “太太,您好。我是严府的总管,我姓王,您叫我王妈行了。”看起来精明的中国总管,亲自带领两列一字排开的佣人

,在家珍进门第一天,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迎接。
  “王妈,你好,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家珍。”她点头微笑。
  在这陌生的地方,家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这个“家”太大、太气派,相较于她台湾的家而言,简直就是皇宫。
  “太太,”王妈客套地微笑,仍然称呼家珍“太太”。“您先休息一下,这里晚间七点开饭。还有,严先生吩咐过,今晚

不回来用餐。“
  “我知道了。”家珍点头谢谢她。
  今晚,是她的新婚夜。每位新娘的初夜,必定是甜蜜、忙碌的,准备着第二天一早,迎接期待中的蜜月假期。而她,

她平静地接受冷清的新婚,因为这本就是虚伪的婚姻,不可能有幸福的感觉。
  穿着制服的佣人,在王妈的示意下,带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
  陈设豪华的起居室,拥有客厅、书房、衣帽间、浴厕、淋浴室以及将近二十坪的睡房,已可以比拟一间设备齐全的豪

华公寓。
  脱下身上价值昂贵的名牌礼服,她从行李箱中,找到一件轻便的米白色棉布洋装。
  换上属于她的衣服,家珍走出起居室,来到宽敞的阳台。阳台下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上几只壮硕的棕马

,正在院子里漫步。
  她把自己嫁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呵!一间像皇宫般奢华、美丽的牢笼。在这里,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爱情吗?
  惠风和畅,九月,纽约的风夹了丝丝……
  冷淡的凉意。
   清早,清脆的鸟鸣声,将家珍从睡梦中唤醒。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无法辨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记忆慢慢回笼

,她才回想起,昨天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
  外头响起敲门声。
  家珍看到自己的表指着八点,忽然想起王妈说过,每天早上九点,她的丈夫会准时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早上八点,王

妈会遣人敲门唤醒她。
  “来了!”掀开被子,她匆匆忙忙奔过起居室,跑到门口——
  “谢谢,我起床了——”
  门边靠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宝蓝色休闲衫,双手插在裤袋上望着她,俊脸似笑非笑。
  “你……你早。”家珍的脸红了。
  门口站着她的丈夫,他蓄着笑意的眼睛,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她光溜溜的脚趾上。
  家珍蜷起脚趾,脸红地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脚丫子,踩在长毛地毡上,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身上还穿着男性化的特

大号睡衣。这件睡衣陪了她三年,是静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家珍在家里穿惯了,舍不得丢弃,因此就一并带到美国。
  “早,该下楼吃早餐了。”他慵懒地道,揶揄的笑容,没有自他英俊的脸孔褪去。
  “嗯……”
  昨晚王妈说过,这里是“她的”房间。“严先生的房间在您的对面。”王妈补充了这一句。
  家珍尴尬地杵在门口。既然这是“她的”房间,她犹豫着,不知该请他进来,还是就这么僵着。
  虽然他是她的丈夫,但实际上,两人却像陌生人一样隔阂。
  “昨晚住得还习惯?”他问,含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有一丝浓浓的性感。
  “很好,谢谢。”她腼腆地回答,这样的环境,如果还“不习惯”,那就太不知足了。
  “等一下我们要出门。”他突然说。
  “出门?”家珍问。
  “当然,你忘了,我们该去度蜜月。”
  “度蜜月?”他说话的态度,是那么自然,几乎让她误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很惊讶?”他咧开嘴。
  “我、我以为我们……”
  “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必怀疑。”他淡淡解释。
  家珍垂下眼,尴尬地盯住自己的脚丫子。
  “反正是下午的班机,不太赶,你梳洗一下,先下楼吃早餐,然后再上楼准备行李。”他说完话,微微一笑后准备下楼


  “我们会去哪里?”家珍问他。
  他转过头,看到她灿烂的眸子。羞涩和不自在,从她苍白的脸蛋上褪去,苹果般红润的光泽,自她白嫩的双颊透出。
  “到达目的,你不就知道了?”
  他咧开嘴,卖个关子,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晖成半透明的咖啡色。
  他眯起眼,炯亮的眸子盯住她粉红色的脸蛋。
  “我……我马上下楼,你等我——”
  她转身跑开,却发现忘了关门,于是又匆匆忙忙跑回来。“我……”
  他笑着,无言地替她将门带上。
  门后,她呆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想起要快些下楼吃饭,她转身跑回更衣室——
  她真的很意外——他会记得蜜月这件事。家珍一直以为:饭店那一晚,他想暗示的是:未来,他们不会过正常的夫妻生

活。
  但显然,她会错意了。
  如果没有那一晚的事,此刻的他,不但在外人眼中、甚至连她自己都相信——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你会晕机?”飞机上,严旭东注意到身边女子苍白的脸色。
  “一点点……”家珍强颜欢笑,却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事实上,打从一上机起,她的胃部就开始翻腾。
  他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招手唤来空中小姐,要了几颗晕机药,和一杯温开水。
  “吞下去,可能会好过一点。”他低柔的口气,像在哄人。
  家珍的眸子,下意识避开他温存的视线。
  他毫不收敛的温柔,足以令所有的女人心动……
  家珍注意到,在头等舱服务的美艳空姐,不断对她英俊、体贴的“丈夫”,送来免费的秋波。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

自己这么好?
  “你不必招呼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拘谨、小心地避开他的目光,充满感谢,却固执地拒绝他的好意。
  “就算是朋友,彼此照顾是很自然的事。”他低笑着回答,英俊的脸孔很男人味。
  迟疑地,接过他手里的药丸和水杯,家珍囫囵吞下。
  “你不必想太多,我们已经是‘夫妻’,顺其自然不是很好?”他接下道,语调低沉几份,俊脸上迷人的笑意依旧。虽然

他特别强调“夫妻”这两个字,但轻松的口气却像在开玩笑。
  家珍垂下眼,偷偷在心中骂自己是傻瓜。是啊,他只是顺其自然而已,而她却想太多了!太过在意他对自己的一举一

动,反而让情况变得尴尬。
  “身体好一点了?”他问。
  “嗯……”她点头,因为松懈心防,而面露微笑。
  “过来,靠在我肩上。”不等家珍回应,他已经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拉到怀中。
  家珍全身又开始僵硬,才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我好多了,你不必照顾我……”她婉转地拒绝,声音有一丝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
  “闭上眼,睡一觉就到目的地了。”没理会她见外的拒绝,他低沉的声音像诱哄。
  家珍僵在他怀中,想再一次开口拒绝,却说不出话。
  “放轻松一点,记得吗?我们在度蜜月。”他低笑。
  到嘴边的话,因为他温柔的言行,而说不出口。迷惑于他的态度,家珍不知所措地靠在他怀中,心跳比平常快了好几

倍……
  她仍想拒绝,但也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的眼皮渐渐沉重……
  这么近身的接触,感觉到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体温,大概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经验。
  迷糊中,她闭上了眼睛,直到意志无法再抗拒,那环抱她全身的男性体温……
   飞机在乎稳中前进,一路直飞到蜜月之岛——夏威夷。
  九月,夏威夷的天气酷热依旧。
  纵使来自台湾,一下飞机,家珍已经感受到这片热带岛屿,热力四射的火辣魅力。
  才刚走出机场,就有一辆私家车,等在人境大厦前的候车道。司机一见到两人,立刻下车,将所有行李安置在后车厢

内。
  “我们的目标是欧胡岛的Kahala. ”上了车后,严旭东道。
  家珍听说过Kahala.位于夏威夷欧胡岛的Kahala,越过钻石头山,就是闻名全球的威基基海滩。Kahala一带,又称夏

威夷的“比佛利山庄”,当地富商名流的高级别墅,全部聚集在此。
  “我们不住饭店吗?”她困惑地问。
  “我在Kahala有一幢别墅。”他道。
  她不再多问。早该知道,他有钱的程度是自己无法想像的。连在夏威夷这种只适合老人和度假的地方,都能奢侈地拥

有一间别墅。
  直到车子抵达目的,家珍终于知道,自己再一次低估了他。
  这幢私人别墅占地宽广,比起纽约的严家,毫不逊色。别墅主建物在后方,建物四周,包围一片羊齿蕨类和热带植物

,自然原始却优雅,看得出有人定期修剪照顾,洋溢着一股悠闲的气息。
  “喜欢吗?”
  “简直是世外桃源……”站在屋前的池塘边,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大笑。
  家珍呆住了,不是因为这幢别墅惊人的美景、和奢华的手笔,而是因为他爽朗的笑声。
  “怎么?被这‘世外桃源’吓呆了?”
  “不是,我……”她屏住气,迟疑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因为我很少看到你笑,尤其是……看到你笑的这么开心。“
  “是吗?那我以后常笑好了。”他咧开嘴,突然拉住她的手。
  “跟我进来。”
  家珍呆呆的被他拉着走,不但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脸还突然热起来……
  “我让人准备了几套泳装,你试试看。”
  他拉着她到主屋二搂——一间有六角窗的美丽卧房。
  “泳装?可……可是……”她吞吞吐吐,红着脸、呆呆瞪着摊在床上的性感泳装。那是三点式的比基尼泳装,她——她怎么敢

穿这种“内衣”?
  “怎么了?”他问。
  “我……我看你游泳就好了。”她垂下眼,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好紧拧自己的裙角。
  “你不会游泳?”
  “不是……”她摇头,咽了咽口水。
  他咧开嘴,看到她红得发烫的脸蛋,慢慢挑起眉,然后突然仰头大笑。
  家珍眨着大眼睛、瞪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今天的地,似乎很爱笑啊……
  “怕什么?这里除了你的丈夫——我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他嘲弄地道。
  司机把行李提进来之后,已经离开。
  当主人住进别墅,别墅内所有员工会全部撤出,佣人只在上午回来打扫,因此别墅内十分宁静,绝对没有人打扰。
  家珍屏住气,脸孔依旧涨得通红——
  就是因为有他,才叫人觉得尴尬啊!
  她摇头,脸孔发红发热,却仍然坚持。“不,我不穿这种泳衣。”
  男人的大手,突然朝她伸过来——
  “你到底怕什么?”他压住她将她逼到墙边,性感的声音低沉得像魔鬼。“你似乎常忘记,我是你丈夫的事实?”
  望着横在身边的手臂,家珍瞪大眼睛,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两回事……”
  “两回事?”他眯起眼,低沉的声音接近沙哑。
  “这只是我个人的‘坚持’,请你不要混为一谈。”屏住气,她压抑着颤抖的声调、试着跟他讲理,但愿他不要强迫自己

,穿上这可怕的“碎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做的事。”
  家珍知道,自己是不适合穿比基尼泳装的女子。永远都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你?”他慢条斯理地道,眯起眼看她。一直以为,她是个容易摆布的洋娃娃,没料到洋娃娃也有

个性?
  回视他深不可测的黑瞳,还来不及思索,家珍已经冲动地道:“你……很爱替人解释?不过,你老是猜错我。”
  他瞪着她,半晌后,挑起眉。“也许,”他咧开嘴,接下道:“你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严旭东忽然想起,先前李杰提过,她想退回戒指那件事。他退一步,两臂抱胸,研究地看她。
  家珍迅速“滑”开他的势力范围,离开男人掌握处。
  “你带了泳装?”他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举动。
  她摇头。没料到他会带她来夏威夷,离开台湾前,泳装并不列在她考虑中。
  “那么,”他撇开嘴,慵懒的笑容,突然显得邪恶。“你打算祼泳?”他道。
  家珍呆住,脸孔再一次涨红……
  听到这么露骨的话,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我累了,我想休息。”她搪塞,虽然她知道,这是最差劲的借口。
  “是吗?”他挑起眉,低笑。
  为了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她走到行李箱前,像机器人一样,动作僵硬地,将衣物从行李箱里一件件取出。
  “喂,你不觉得你太无趣了?”
  男人低嘎的声音,从她背脊后冒出。她猛地转过身,发现他就蹲在自己身后——
  “啊!”她吓得差点跌倒。
  “小心!”他接住她。声音充满关切,表情却不怀好意。
  “谢谢你,我没事。”
  就在她打算挣脱时,他突然抱紧她。“喂,我们——是在度蜜月吧?”
  “是……又如何?”她的喘息变得深长。意识到他手掌的温度,停在自己的腰部,正透过衣料渗进她的肌肤。
  “度蜜月,需要这么拘谨?”他笑着,粗嘎地道,低哑的语调像恋人的呢喃。
  她呆住了,愣愣地瞪着他,腰部僵硬、身体下意识地反抗着
  他咧开嘴,眯成一条长缝的眼,闪烁着某种让她看不透的东西。“我们是夫妻吧?”他道:“但是你怕我?”
  “我们……并不是恋爱结婚的。”她实话实说。
  “真伤人啊!”他嗤笑,听起来不怎么难过。“难道你没对我一见钟情?”戏谑地嘲弄。
  她望着他,心脏揪在喉头。“也许,也许很多女人会……但我——”
  “你要什么?”他忽然捏紧她的腰,把她握向自己。“我可以给。”
  她沉默片刻,似在犹豫答案。
  “我要的,是一个丈夫。”她终于说出口。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他道,脸上的表情深沉起来。
  “不,”她摇头。“这只是名义上的——”
  “你要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家珍望着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感觉到,他们之间,还是距离很远、很远的陌生人。
  “不知道?”他撇开嘴,因为她的杞人忧天而嗤笑。“为不知道的事伤神,岂不是太傻了?”
  她皱起眉头,想挣脱,却发现后面有一堵墙,完全挡住她的退路。“也许我真的很笨,可是你曾经说过我们——”
  “我说过,”他眯起眼,看清她无路可退,宽厚的胸膛,几乎压上她柔软的胸脯。“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必怀疑。”

他早就计算好,她没有退路。
  他靠得好近!近得让她没有心理准备。
  “我、我们似乎把话题扯远了,”发现教人尴尬的接触,她极力想结束谈话。“我只是不想游泳而已——”
  “来到这里,迟早得下水,现在面对现实又何妨?”
  “可是我——”
  “还是,你不知道该怎么穿比基尼泳装?”他低笑,诡异的眼神很邪恶。
  “我说过‘不穿’这种泳装——”
  “穿比基尼,就像女人穿内衣一样简单。”他轻描淡写地道。
  听起来,好像他替很多女人穿过内衣。家珍尴尬地想。
  “我真的累了,明天再说好吗?”也许明天,她可以到街上买一件适合自己的泳装。
  “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服务。”他咧开俊脸,再丢下一个炸弹。
  服务?!家珍的脸孔顿时热的像一团火球,她睁大眼睛,呆若木鸡地瞪着他。
  他冲着她咧开嘴,终于放手,不再将她“扣”在墙角。
  “十分钟,没换好泳装,我就当你需要‘帮助’。”离开房间前,他似笑非笑地撂下话。
  家珍瞪了房门好久,单是发呆,就浪费一半时间……
  然后,猛然想起十分钟这件事——
  “老天爷!”她尖叫,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全身颤抖。
  他根本不听她说话,专横得简直不讲理!老天爷……
  真的要换上这件泳装吗?
  防备地回眸瞪住那扇没挂锁的门,她肯定,那男人——她的丈夫,随时会不请自进。
  白着脸,她拎起床上那几块单薄的小碎布……
  家珍已完全弄不清楚,她“丈夫”的态度。

  第四章
   家珍并没有换上泳装。
  她走出门外,平静地面对他。“你可不可以……尊重我的意愿?”
  严旭东靠在门边,双臂抱胸,看着她走出来。“你很固执。”他咧开嘴。
  “我可以强迫自己换上泳装,但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沟通,变成单方面的——”
  “算了。”打断她的话,他淡淡地道:“你很放不开,不过我不打算勉强,只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家珍很困惑,她试着跟他沟通,但他并不想听。
  “你希望……我来适应你?”
  “这不是谁适应谁,只是一种生活态度——借由相处,了解彼此有没有交集而已。”他冷淡地说。他跟刚才那个危险的男

人,已经判若两人。
  家珍不懂他的话。
  他低笑。“你好像很容易认真?”
  “你从来没认真过吗?”她反问。
  他盯着她,迷人的双瞳微微眯起,英俊的脸孔揉入诡谲的笑意。“认真?也许可以试试。”
  他半开玩笑的口气,微微让她不安。
  “没交过男友吧?”他突然问,揶揄的眼盯住她。
  家珍愣了一会儿,然后困窘地摇了下头。
  他咧开嘴。“难怪。”下了评语。
  家珍别开脸,若无其事地盯着地板,假装没被他的话刺伤…
  “过来。”盯着她晕红的脸蛋,他低嗄地下令。
  她迟疑地、慢慢蹭到他身边。“有事吗……”
  “我饿了。”
  一把抓住对自己怀着戒心的女人,严旭东诡谲的俊脸,透出一丝促狭味儿。
  “那、那我们去饭……”他的肢体动作略嫌粗鲁,不明所以的她,倒抽了一口气。
  “我想吃你。”他道。
  她呆住,瞪着他深邃的眸瞳,几乎要窒息。
  “怎么?舌头被猫咬了?”他低笑。
  “可是——”
  “我是你的丈夫。”他打断她,将她压在墙角。“那晚,你问过婚姻对我的意义,现在,我打算用行为回答你。”
  家珍慌了心,空洞的脑子,只感觉到脊椎贴着墙,传来一阵阵凉意……
  下意识地,她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提醒过很多次,你是我的妻子,不要忘记了。”他几乎咬着她的耳朵,粗嗄地低语。
  男人修长的手指,娴熟地解开她的扣子,转眼间,她的上衣已经敞开,蕾丝胸罩暴露在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前。
  “纯洁的白色?”
  家珍屏住气,涨红的脸蛋,出卖她想掩饰的羞涩。
  他咧开嘴,英俊的脸孔笼上一层暗影,教人难以捉摸。
  “现在,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他粗嗄地道,突然把她抱起
  家珍倒抽一口气,紧紧抓住男人强壮的手臂。
  他将她抱回卧房,一同倒向角落的大床,沉重的男性躯体,毫不客气地压上她的柔软……
  “请不要——”她哽咽住,有千言万语想拒绝,却不能说出口……
  她怎能——怎能拒绝“丈夫”的求欢?
  “放心,我会温柔。”他的目光变得深沉。
  颤抖地,家珍青涩地承受他的吻。
  “怕吗?”察觉她的轻颤,他低嗄地呢喃。
  “怕……”她诚实地回答,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嘶哑地低笑,抬起她的下颚——
  “怕什么?嗯?”
  “我不知道……”糊乱地摇头,家珍的身体虽然顺从,意志却在抗拒……
  “你是处女吧?”他桃起眉。
  她的喉头一紧,迅速抬起眼望向他。
  “这么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出她眼底的青涩,他笑着道:“你很矜持。”
  他冷静地凝视她,观察她的反应。
  跟没经验的女子上床,他总是特别小心。这样的女人容易黏人、而且立刻会认真——何况她是自己的“妻子”,这种身份

,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对不起……”她莫名其妙地道歉,屏住气息。
  家珍全身僵住,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残存的意识,仍然勉力维持自己的尊严——
  她没有推开他的手、或者试图抗拒,她努力想做一名成熟懂事的“女人”。
  严旭东冲着她咧开嘴,含笑的性感眸光,掠过一抹得意的自信——
  “太过”矜持的女人,通常有极强的自尊——她们通常不允许自己跟男人哭哭啼啼,或者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他喜欢跟

这种女人上床。
  “你的身体好僵硬,”他低沉的笑,贴在她耳边嘶哑地道:“但这里——说明你是一个十足的女人。”
  家珍张开嘴,却不能呼吸。
  “感觉到了?”他低哑地、粗嗄地、接近呢喃的低声,像魔咒一样有韵律地,催眠着她的意志……
  “这里是女人的地方,我会教你,怎么当一个女人。”
  她答不出话,脑子里嗡嗡的响,缺氧的感觉挤压着她的胸口。
  严旭东暖昧不明的瞳孔,饱含男性的欲色……
  她困窘的神情,在他眼中,简直像一只生涩的小猫。咧开嘴,他的玩性高昂起来——
  原本,他最不打算跟她发生关系的。但这女人的羞涩和矜持,以及——雪白得刺目的酥胸,都该死的撩起他的兴致!
  她咬着唇,制止自己羞涩、细小、脆弱的低吟。这是她的“丈夫”呵……
  感觉陌生,却与自己最亲密的男人。
  夜深了。
  幽微的月光下,他褪尽她身上衣衫,大手摸遍她身上每一寸为心爱的人所保留的童贞。
   睁开眼睛的时候,夜色还很黑。
  欢爱后的酸疼,在后半夜发作起来,将她唤醒。
  满天星斗在窗外闪烁,就着幽微的星光,家珍屏住呼吸、慢慢转头,凝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即使闭上眼沉睡,他

微扬的嘴角、挺直的鼻梁、深刻的轮廓,仍然英俊得像魔鬼。
  奇妙的缘分,将他们结系在一起,从今晚起,她成为名副其实的严太太,成为这名男人的妻子。
  “怎么不睡?”他突然张开眼。
  家珍吓了一跳,视线无预警地,与他的目光交集,慌得她连躲避都来不及——
  “我以为你睡着了……”
  她的心跳加快。想起数小时前的激情,便觉得羞愧……
  他是个狂野的男人,不但不允许她的羞涩阻碍他,从她身上享受欢爱。同时强迫她也必须得到快感,因此放肆地对她

做了许多……许多教她连想,都羞于想像的“坏事”!
  窗外投人水一般的月色,他忽然掀开被子,拉起她的手,将她抱下床。
  “你——”
  “放开一点,跟着我的脚步。”
  放下家珍的身体,他拥着她在月光下起舞。“听到海浪的节奏了?顺着大自然的拍子,不要抗拒。”他低嗄的嗓音如同

耳语,沉醉且迷人。
  但家珍羞愧、不自在地意识到,他们是裸体的。“别这样……”
  他太疯狂了!而她只想逃回床上,用被单紧紧裹住自己。他的放肆和大胆,让她抽气、羞涩而且不安。“可是……”
  “嘘。”
  “啊……”她慌乱。因为月光下的裸露、以及他的大胆,而羞涩、惭愧得不能自己。
  严旭东的眸子深沉起来。
  她发烫的胴体,因为羞怯而娇软无力……
  他的“妻子”,跟那些大胆引诱他的女子,两者之间,有一种全然不同的风情。她很保守,而且居然还是个处女——像她

这样的女子,大概只打算,把身体献给唯一的男人。而他是她的丈夫,因此享有得到她身体的权利。想到自己是她的第一

个男人,严旭东莫名得意起来。
  自私的念头,在他心中萌芽——
  如果她永远如此保守,似乎也不坏。
   待在夏威夷期间,虽然正在度假,严旭东仍然有忙不完的公事。大部分时间,只有家珍、以及两名佣妇,守在别墅


  一周后,严旭东突然搭机,直接飞抵台湾。
  家珍得到他先行离开的消息,是透过秘书,从台湾打来越洋电话,通知她搭乘七日后的班机,飞回台湾。
  回到台湾后,家珍住进严家,位于信义区的豪宅。
  她原打算隔天回家看父母,却在晚间,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
  “家珍?”沈明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爸?我正打算明天一早,去看你和妈——”
  “你妈不在,两天前,她到泰国度假了。”
  “妈去泰国了?”家珍有些失望,只怪她回来得匆促,来不及先打电话告诉母亲。
  “嗯,你姑姑在泰国接她。对了,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爸,发生什么事了?”家珍问。父亲的声调不太平稳,她担心家里出了事。
  “这个——”沈明辉顿了顿,最后还是道:“明天你回来,我们再谈。”
  “……好。”家珍柔顺地答应。
  “对了,你记得顺道要旭东,陪你一起回来!”
  父亲的口气不容拒绝,家珍却愣住了。“可是,他好像很忙……”
  “很忙?这是什么话!你们才新婚,做丈夫的人总要陪老婆回娘家一趟,更何况——”
  “爸,我问一问好了。”她婉约地,打断父亲急切的话。
  婚前,父亲曾经要求她,体谅自己的丈夫,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父亲却变得如此急切。但即使她愿意请求她的“丈

夫”,也没有自信,他会答应自己。在夏威夷,他们相处的时间,大部分在“床上”,对于她的丈夫,她甚至称不上了解。
  “对啊,让旭东陪你回来走一走,不要整天忙公事,有时候,也该放轻松一下才行。”发现自己的急切,沈明辉的口气

,和缓了一些。
  接着,沈明辉把话题扯开,又唠叨了几句,然后才挂上电话。
  电话才挂上,家珍开始心情沉重。
  晚上十点,她丈夫还没有回家。
  家珍没有告诉父亲,她跟严旭东,分别搭乘两班飞机回台湾,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但父亲要求

见他,对于自己的父母,从小,家珍就无法找借口,拒绝或说谎。
  满怀心事地,家珍徐步走到楼下,看到王妈正指挥厨房的佣人,做最后的清洁工作。王妈等他们离开纽约后,已经先

回到台湾。精明的老妇人,似乎是严府最资深的总管,总是跟在主人身边,负责处理大小内务。
  “王妈,您知道先生几点会回家吗?”家珍走进厨房,犹豫地开口。
  “严先生通常晚上十点才会下班。”王妈回答。
  也就是,等他回到家,大概十点半了。
  “那,我在客厅等他好了……”
  “先生不一定会回来,太太,您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王妈道。她似乎不赞成,女主人等待自己的丈夫。
  “没关系,我还是等一下好了。因为有一点事……我希望能等他回家后,亲口对地说。”她温柔地解释,没有因为老妇人

冷漠、无礼的态度而生气。
  王妈盯着她,半晌后突然道:“外面有点冷,我让人上楼,拿件上衣给您。”
  “好……”家珍傻傻地回答。
  看到王妈转身工作,她才退出厨房,回到客厅,不敢再打扰严肃的老妇人。
  转眼十月,秋天快到了,客厅真的有点凉意。家珍站起来,把窗户拉上。佣人已经将一件小外套,送到她手中。
  家珍独自坐在客厅里,等了将近一个钟点,终于听到车子驶进车库的声音——
  她走到门前,看到她的丈夫正从门外走进来。
  “旭东。”她站在门口,轻声喊丈夫的名字。
  严旭东愣了一下,然后才像想起什么,转头对她微笑。“嗨。”他像初见面的陌生人一样打招呼。
  “嗨。”她羞涩地微笑,站在门边,忐忑地凝视他难捉摸的眼神。
  “对了,我竟然忘了——你今天回台湾。”
  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但家珍突然觉得遥远。
  “嗯,我今天早上回来的。“她心无城府地回答。
  “还没睡?在等我?”他咧开嘴,笑看着她。
  “我有话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累了……”
  “不会。有话就说。”他敛下眼,开玩笑似地道:“至少,我的妻子不是漫无目的等我,这一点让我松了口气。”
  家珍无言地望着他。他的话很难懂,并不是他们的语言不一致,而是因为,家珍听不懂他的……幽默?
  “我想问你,明天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回家一趟?”
  他沉默片刻。“明天恐怕不行,我有事。”
  “可是,爸希望你能回家一趟。”她屏着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们结婚后就待在外,我一直没回家过……”
  “我不会答应这种事。”他开门见山地拒绝,带笑的眼神揉入一丝冷漠。“你大概忘了,结婚前,我们谈过。”
  “我没忘。”她垂下眼,软弱地回答。事实上,从挂上父亲的电话开始,她的心,已经开始忐忑不安。她从来没忘过,

那一晚的谈话。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么现实、又直接的“警告”?
  “既然没忘,就没必要碰这种钉子。”他收起笑容。
  移开眼,她假装没看见他冷漠的眼神,强迫自己往下说:“如果,如果我只是求你——求你跟我演一场戏,你也不愿意

吗?”
  “演戏?”他挑起眉。
  “你不必担心,我明白你的顾虑……‘夫妻’只是一个名词,对外代表我们的‘关系’,我明白,我们对彼此,没有应尽的‘

义务’。”她盯着地板,一字一句,平静地说。毕竟,沈家因为这桩婚姻,也从中得到好处,他并不欠她。
  “你希望我演什么戏?”他盯着她,犀利的眼神,仿佛在观察她,是否言行一致。
  “爸大概只是希望看到我们,像平常夫妻一样,一起回家吃顿饭。”她愁眉轻锁,不确定地说:“所以……所以我只请你

,跟我回家吃一顿饭,希望能让我爸安心。”
  “就这样?”他撇撇嘴,笑容很淡。
  “你愿意——愿意陪我演这场戏吗?”抬眼望向他,家珍紧张的拧着裙角。她很不安,就怕他再一次拒绝,她将找不到理

由说服他。
  他盯着她,突然笑开脸。“何必这么委屈,听起来好像我亏待你。”他嘲弄地道。
  屏息地望着他,家珍无法像他一样轻松。
  “如果是演戏,倒也无妨。”他终于松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眼睛。
  “谢谢你……”家珍愣愣地道,没想到他会答应。她认真的眼神,充满感激。
  她严肃的反应,突然让他觉得好玩。
  “你好认真!”他咧开嘴,嘲笑她。
  “因为……我怕你会拒绝。”垂下眼,家珍老实承认。
  “你对我,好像很见外?”他眯起眼。
  “我很感激你。”她眨着眼,由衷地说。
  “当真感激,就做给我看。”他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
  莫名地,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让严旭东的胸口,掀起一股冲动。
  家珍呆呆地瞪住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抱个满怀。
  “我饿了。”他粗嗄地呢喃。
  这一回,家珍听懂了他的“暗示”。她红着脸、僵着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移动手臂,反射性地横在太过接近的躯

体间……
  看到她脸红,他不禁有些得意。
  “喂,做这么多次了,你还会脸红?”他咧开嘴,恶质地嘲弄。粗鲁地拉开她的手,然后鸭霸地强迫她的双手,固定在

自己腰际,故意破坏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对她,除了性之外,莫名地,好像有了更强烈的占有欲。
  家珍的脸更红,她慌忙转头张望,就怕被人看见——
  “别这样,这里是客厅……”
  “怕什么?王妈知道她‘看不见’。”他咧开嘴。
  “你在胡说什么?”家珍红着脸轻斥,圆圆的眼睛快急出水,深怕被严肃的老妇人,撞见自己的糗态。“求求你,不要

在这里。”
  “我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他低嗄地讪笑,边说边恶劣地强吻,畏畏缩缩的女人——
  怪了,他好像挺喜欢,逗她的滋味。
  “可是——”
  家珍的抗拒,淹没在他火热的湿吻里。男人激烈的攻占,让她来不及设防,家珍的上衣被迅速卸下,她微弱的呻吟,

哽咽在他更大胆的挑逗下……
  血脉偾张的一幕,火辣的在客厅公然上演,一整夜,果然没人敢打扰,客厅里这对偷情鸳鸯。不只王妈识相地退下,

所有佣人早巳退出主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严旭东果然实现承诺,陪家珍一起回沈家。
  “旭东!”看到严旭东,沈明辉一脸惊喜。“你能陪家珍一起回来,真是太好了。”
  沈明辉的热络,并没有影响严旭东。
  “早上公司还有会,我大概只能待半个小时。”严旭东冷淡地道。
  沈明辉愣了愣,随即搓着手陪笑。“别这么赶,我看留下来吃中饭好了,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有话可以直接说。”双手插在西装裤袋,严旭东犀利的眼神,定定盯住沈明辉。“不必太见外了。“他淡笑着补上一句


  沈明辉干笑一声,心虚地别开眼。“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
  他眯着眼,避开严旭东的目光——他的注目,让沈明辉觉得不舒服。
  严旭东锐利的眼神,没有自沈明辉身上移开。来沈家前,他早已知道,沈明辉想开口要求什么——
  台湾商界盛传,沈氏企业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拖欠银行数个月的利息未还,对方已经祭出手段,准备讨回沈氏之前的

巨额贷款。
  沈明辉利用女儿的名义,要求他一同赴约,当然不会毫无目的。
  “爸,你吃过早饭了吗?”家珍温柔地问。
  她并不知道,父亲和丈夫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呃……吃过了,早上吴嫂煮了稀饭。”沈明辉边答,边心虚地斜觑,沙发上阴鸷的男人。
  “妈不在,你要照顾自己,记得吃药、晚上早点睡,不要太辛苦了。”家珍叮咛。父亲有高血压,需要长期服药。母亲

最担心的,就是父亲常会错过吃药时间。
  “我知道!怎么你变得跟你妈一样哕嗦?”沈明辉笑道。
  “爸,你刚才想说什么?”家珍不知情地问起。
  沈明辉阴郁的神色,豁然开朗——
  才刚在严旭东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他正苦于无法开口,女儿却主动提起了。
  “也没什么,是公司出了点问题……你别担心,爸会想办法解决的。”沈明辉愁苦地望了女儿一眼,口中装做毫不在意,

却与他忧心仲忡的神情完全不搭轧。
  “爸,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家珍急着问,她怎能坐视父亲这么忧愁?
  “这……”沈明辉瞄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其实是公司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
  “不是跟银行货款了吗?怎么还会有问题?”家珍问。
  “是贷款了没错,但景气实在太差,这半年多来公司不但赚不到钱,还亏损连连……银行的利息已经拖欠了几个月,再

付不出来,眼看着,沈氏企业就要出问题了!”
  沈明辉话锋一转——
  “旭东,我在想,以‘山下科技’的实力,你如果能借我一点钱周转,应该不成问题!”他说这话的用意,主要是讲给严

旭东听。
  “爸?”家珍呆住了,她料不到,父亲会突然跟严旭东开口借钱。
  没理会女儿,沈明辉继续接下道:“现在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旭东,你帮个忙替沈氏周转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无法阻止父亲继续说下去,家珍回过头,忐忑地望向身后的男人……
  “周转嘛!自然没问题。”严旭东笑着道。
  家珍没想到他会同意,但他脸上冷漠的笑意……却让她不安。
  “太好了!”沈明辉喜出望外。“有‘山下科技’撑腰,沈氏就不必担心了!我真是没看错人——”
  “既然是家珍的父亲,周转自然没问题。”严旭东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的妻子面前,俊脸上笑容没有褪去。
  “虽然对象是一家经营不善、即将倒闭的公司。只不过——挹注资金,必须透过董事会决议,不是我个人单方面能够承

诺的。”他冷淡地笑道。
  沈明辉的脸色灰黯,他上扬的嘴角,一瞬间垮下。
  “啊……好了,别提公司的事了,省得你们跟我一起烦心。”沈明辉聪明地闭嘴,不再提借钱的事。“家珍,你既然在台

湾,要常回来看看爸妈,知道吗?”像没事发生过一般,沈明辉笑呵呵地道。
  他打算,从自己女儿身上下功夫。
  早知道,严旭东是商场上出名的笑面虎,是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
  不过,他还有家珍这个女儿。家珍是严旭东的妻子,这一点严旭东也不能否认,否则今天他不必陪家珍回娘家。有家

珍这个嫁进严家的女儿,他至少还有希望。
  “我知道,爸。”家珍勉强微笑,心情却渐渐沉重。她虽然从不过问父亲的事业,也看得出来,父亲要求严旭东陪自己

回家,目的是想借钱。
  婚前她听静云描述过沈氏的状况,当时她还不了解严重性。但现在,她彻底看清楚了……
  如果不是事态严重,父亲又怎么会这么急切地开口?
  而严旭东,她的丈夫……
  她看出,他冷淡的笑容,带着一丝鄙夷。羞愧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直到离开沈家,家珍的目光,再也无法正视她的丈夫。
  “对不起。”回程路上,在沉寂的车厢中,家珍充满歉意地道歉。她没想到,父亲会毫无分寸的开口借钱,一路上,家

珍垂着颈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严旭东。
  “为什么道歉?”他淡淡地问。
  “我不知道,我爸会跟你开口借钱。”她道,心底有一丝悲哀。
  “无所谓。他开他的口,我有决定借不借钱的自由。”他若无其事,冷漠的口气,不在乎是否刺伤她。
  “我知道……”望向窗外,玻璃上反映出家珍忧愁的脸孔。“我是诚心跟你道歉的,希望你不要把我爸的话,放在心上。”

她轻道。
  对于沈家,他本来就没有承担责任的义务,这一点,家珍心底很清楚。
  “你父亲的公司出什么问题,你不清楚?”他冷淡地问起。
  “我只大概知道一点。”她诚实回答。
  “关于哪部分?”
  “我知道‘沈氏’的资金,出了问题。”她没有隐瞒,早已知道父亲财务吃紧的事。
  静云说过,父亲跟银行借了不少钱,她却不知道,现在沈氏连银行的利息,都缴不出来。
  “别怪我不帮他,”严旭东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挽救一间有为的企业,我会义不容辞,但一间经营不善韵公

司,体质已经败坏,就算投资再大,也会血本无归。”他不带感情的分析。
  “我明白。”家珍喃喃地道,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玻璃窗外。
  但沈氏是父亲的心血……
  车子在平稳中行驶,严旭东低头处理公事,有关沈明辉的事他已经置之脑后。家珍不敢再打扰他,沉静的车厢中,她

的思绪却不断翻腾…
  她忽然想到,婚后严旭东给了她一笔钱。虽然,那笔钱早已经转进她的户口,但家珍从来没用过,甚至忘了那笔钱的

存在——
  因为在她心底,根本认定那笔钱不是自己的。可是现在,为了父亲……
  她似乎别无选择了。
   “家珍,你哪来的钱?”沈自芳从泰国回来后,立刻打电话找女儿出来。她跟家珍约在外头的咖啡店,一见面,就问

女儿三千万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跟旭东借的。”跟严旭东“借”的钱,她一定会还的。从银行转出那笔钱时,她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那三千

万原封不动,存回严旭东替她开的户头里。
  “跟旭东借的?”沈自芳不相信。“可是,我听你爸说,旭东他似乎——”
  “他是在评估,并没有拒绝。妈,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你别想那么多了!”家珍露出笑容,安慰母亲。“对了,泰国好

玩吗?”她转移话题。
  “玩什么?”沈自芳无奈的苦笑。“我到泰国,是替你父亲跟明秀借钱的。”
  “跟姑姑借钱?”家珍很吃惊。原来母亲早就知道,父亲财务出了状况。“借钱的事,为什么爸自己不去?”她问。
  沈自芳叹了一口气。“前前后后,你姑姑已经不知道借了多少钱给你爸,现在她不肯再借了,你爸只好找我出面,到

泰国卖人情。”
  家珍知道,母亲与姑姑感情很好,两人的姐妹之情,反而超越了父亲和姑姑的兄妹之情。
  沈自芳哀伤地接下道:“我没想到,他想钱想疯了,脑筋居然动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妈,你别这么说,我帮忙是应该的——”
  “你不明白,”沈自芳摇头叹气,神情忧虑。“你爸欠的钱,不是你那三千万能解决的……”
  “妈?”家珍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你爸不止跟银行借钱,还有地下钱庄……”沈自芳语带哽咽,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落到这步田地,她就心痛。“那么多

的钱,利滚利,单是利息每个月就上千万,你那三千万只不过够付利息。银行还好说,欠钱庄的钱,三个月内再不还清,

你爸他……”沈自芳再也说不下去了。
  家珍傻傻地瞪着母亲,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严重!
  “妈……我想办法、想办法再去借钱,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她想说些话安慰,却发现,连自己的喉头都哽咽住,两

手不停地颤抖。
  “不,家珍,妈希望你不要趟这趟浑水——”
  “妈,你别这么说!”家珍知道,母亲一定比自己还要痛苦。“我会想办法,一定有办法可以想的,你要相信我。”她面

露笑容,柔声安慰母亲,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沈自芳脸上的忧虑,虽然没有褪去,但听到女儿这番话,也减轻了不少。
  “家珍,你爸的事,会不会影响你和旭东的感情?”
  “不会的。”她笑容灿烂,笃定的回答。
  她和严旭东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两人间只有夫妻“关系”,没有义务和权利。那是他一开始就言明的,而她,从

来没有傻得试图去逾越。但是,为了父亲,无论他会怎么看她,家珍都会逼迫自己,开口跟他借钱。
   回到家后,几番犹豫下,家珍拨了一通电话到公司找严旭东。
  “您好,‘山下科技’。”总机小姐的口气愉悦。
  “喂?请问——请问严先生在吗?”电话拨通,她愣了一下,仍然不习惯直呼自己丈夫的名字。
  “严先生?”
  “嗯,你可不可以请他听电话?”
  对方顿了一顿。“请问您哪位?有预约吗?”对方的口气仍然礼貌,却变得冷漠。倒是从来没有人会直接拨总机;要求

跟总裁讲电话。
  “我……没有。”
  “严先生现在很忙,请您先预约时间。”总机小姐的口气,听起来已经不太耐烦。
  “我、我是他的太太,我有话想跟他说,你可不以帮我把电话转给他?”
  “严太太?”对方愣了一下。“呃,小姐,请问您贵姓?”口气明显地怀疑。
  “我姓沈。”对方突兀的问话和语气,家珍都不在意,她只想快点找到她的丈夫。
  她知道,两人在美国结婚的事,除了沈家,严家方面并没有对台湾亲友宣布,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严旭东已经结婚的

事实。
  “噢…沈小姐,请您稍等一下。”对方坚持叫她“沈小姐”,而不是“严太太”。
  电话切换到等待键,话筒里响起音乐声。
  家珍以为,总机小姐终于愿意替她转接。她等待了将近十分钟后,音乐声才切断——
  “严太太?”李杰冷静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过来。“请问您有什么事?”
  家珍愣了一下,她以为接电话的人,会是严旭东。
  “你是李先生?”家珍认得他的声音。
  “是。”
  “他——旭东他——”
  “严先生正在开会,恐怕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李杰淡淡解释。
  “开会?已经这么晚了……他吃过晚饭了吗?”
  对方停顿了三秒。“应该还没吧。不过,秘书会替严先生准备点心,请严大太不必担心。”李杰公事化的语调,稍稍柔

和了一些。
  “那就好……”她迟疑了片刻,然后才道:“你能不能帮我的忙,把电话转给旭东?我保证,只要一下就好,我不会浪费

他的时间——”
  “严先生现在,真的不方便接电话。”李杰打断家珍的话,语调尽量婉转。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帮我一次忙好吗?”
  李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这……好吧,我试一试。”
  “谢谢。”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家珍由衷感激他。
  又等了许久,分机转到另一人手中。
  “喂……”对方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家珍几乎以为没有人,她迟疑地开口问。
  话筒像被掩住,三秒钟后,终于传来回答——
  “有事?”严旭东的声音听起来短促、冷漠。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可是——”
  “有话直说,我现在很忙。”他打断她的话,口气很冷。
  家珍犹豫了,对于自己贸贸然打电话到他公司的举动,突然感到不安。“我、我是想问你,现在很晚了,你什么时候

会回家?”借钱的事,她忽然说不出口,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不确定。”他停顿两秒,然后冷淡地道。
  “你最近很晚回来,晚餐都到九点以后才吃,这样身体会弄坏——”
  “没事的话,不要打电话到公司!”再一次打断她,这回严旭东的口气不止冷淡,甚至有一丝厌烦。
  家珍呆住。“对不起……”
  没等家珍说完,严旭东已经挂了电话。
  话筒彼端,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该说的话没说出口,却说了一堆废话……
  家珍瞪着电话,话筒里不断传来刺耳的声音,她嘲笑自己,竟像一名“妻子”一样,关心起他吃饱了没。理所当然地,

这“逾越”的关心,只会惹他厌烦。
  披上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呢衫,家珍没有上床睡觉,而是走下楼,等待她的丈夫回家。是因为母亲忧愁的脸孔,让她决

心放下自尊——即使让他讨厌自己。
  佣人已经回房休息了,主屋里很冷清,她蜷起双腿、抱着膝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怔怔地瞪着窗外一圈圈灯影

,她紧张地想着,等一下该怎么开口,要求他陪自己回娘家?更担心,他今天会不会回家……
  将近午夜,家珍终于听到车子的引擎声。
  她几乎是跳下沙发,奔到门口——
  “你回来了——”
  “太太?”停放五辆高级车的大车库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请问……旭东呢?”家珍寻找丈夫的身影。
  “严先生今晚。有事,不会回来。”
  “可是,我跟地说过——”
  “是,严先生吩咐过,要太太不必等他,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老司机很客气,但态度有些闪避。
  “明天早上?他有说,明天早上什么时候会回家吗?”家珍急切地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严先生如果忙起来,也许要到晚间才走得开。”司机模棱两可地道。
  “那、旭东还在公司吗?”
  “这……抱歉,太太,严先生的事,我实在不清楚。”老司机神色犹豫,一脸“您别为难我”的表情。
  家珍垂下眼,她知道不该再问了。“不知道他吃过东西了没……”她自言自语地道,原没期待司机会回答。“他忙着开会

,晚上七点多我打电话到公司,听李杰说,他还没吃晚饭……”虽然她心疼母亲,但也担心他为公事忙碌,长久下来会伤了

身体。
  “严先生应该吃过了。”司机皱起眉头,喃喃地道。刚才他开车送严先生到方小姐那里,严先生在车子里接了一通电话

,好像就是方小姐告诉严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消夜等他。
  “对不起,都这么晚了,还打扰你这么久——”家珍歉疚地弯腰鞠躬。看到司机为难的表情,她由衷地感到抱歉,她并不

想为难这个老人。
  “太太,你别这样!”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着弯腰,脸孔忽然红起来。
  “那个,太太,您没有严先生的电话吗?”他不想多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他称做“太太”的小女人,不会颐指气使、还有柔软好听的声音……
  以及一张,像他小孙女一样清纯温柔的脸庞。
  “电话?”家珍抬起眼。
  “严先生行动电话号码,您没有吗?”不必问,老司机从女主人错愕的表情,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了。
  他忽然有点可怜起这个“太太”来。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今晚睡在别的女人床上,纵然贵为严家的媳妇,物质上的

丰足,大概也弥补不了心灵上的空虚。
  家珍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他没跟我说,可能是因为,之前我们到夏威夷度蜜月,后来他匆忙回台湾,所以来不及告

诉我……”她很快想好理由,为自己的丈夫解释。
  家珍记得,严旭东给过自己一组电话号码,但那并不是行动电话,而是有线电话号码,只是——她并不清楚,那是谁家

的电话号码。
  女主人多余的解释,让司机打从心底同情,他一时心软,口快地道:“太太,我知道严先生的——”
  “老陈!”王妈忽然出现在车库门口——
  “这么晚了,怎么还打扰太太休息?”王妈的口气很严厉。
  “对不起,王管家。”司机老陈来不及跟家珍道别,勿匆忙忙就离开了。
  “太太,这么晚,该去休息了。”王妈的口气不像劝告,而是命令。
  “王妈,你别责怪司机,是因为我问他旭东的事——”
  “时间不早了,太太,大家都累了一天,该回房间休息了。”老妇人的口气很冷淡,似乎不想听家珍解释。
  “是,对不起……”家珍不好意思地道。她打从心底,就没将王妈当成佣人,因此对于自己打扰到王妈休息,感觉到很抱

歉。
  其实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对于家里的佣人,家珍就十分尊重。
  也许是家珍的态度,让老妇人严厉的脸色,和缓下来。“明天早上严先生会回来,您不必担心了。”王妈道。
  家珍抬起脸,不解地望着王妈。
  “刚才严先生打过电话,吩咐我准备好明天的西装。”王妈淡淡地解释。
  家珍望着朴素严厉的老妇人,她不懂的神情。慢慢转成会心的微笑。
  “谢谢你。”她由衷地道。家珍明白,王妈已经听到她跟司机的对话。司机无法回答的问题,王妈主动告诉她答案,目

的是让她放心。
  犹豫了两秒,她诚恳地道:“王妈,家里的事,如果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你就告诉我,我很高兴能跟大家一起做事

。”
  她每天看到王妈一大早就起床,从早忙到晚上,亲自督促其他人工作,而她却整日赋闲在家,像不事生产的米虫。因

此,她希望自己也能分担一点家事。
  况且,家珍一直觉得,严旭东没有义务“养”一个闲人。她不想欠严家,如果能帮忙做一点家事,她心底会好过些。
  王妈望着她,严厉的面孔有些僵固。
  “处理家务,是我们下人的工作,太太不必操心。”老妇人回开眼,面无表情地道。“晚安,太太。”
  王妈头也不回的,很快退出车库。
  老妇人冷淡的拒绝,家珍默默的接受。因为此刻她心底最担忧的,是即将面对的男人……
  离开车库后,她回到自己的忐忑地等待第二天早上的来临。

  第六章
   凌晨四点,严旭东已经离开“前任”情妇的公寓。
  他没料到,连方艾丽那么理智的女强人,得知他结婚后的反应,居然也不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无聊把戏。
  方艾丽,是“山下科技”台湾分公司财务处的审计长,年纪轻轻,不但精明干练,难得的是她交际手腕一流、容貌美艳

大方。
  他原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不至于像其他女人,甘愿做一只吃味的醋桶,没料到拥有高学历、外貌明艳的女强人,吵

闹起来比柔顺的女子还要不可理喻——
  简直让他大开眼界,但除了大开眼界外,他没有丝毫感觉。
  两人在一起,你情我愿。一开始说好了不交心、不谈情,女人自己要认了真,没道理怪他负心。
  昨晚,他确实情绪不佳,该死的是,这种烦躁的情绪,竟然一直延续到今天早上——
  他认定方艾丽能找到机会吵闹,一切要怪他的“妻子”,选在他开财务会议的时间,打电话到公司“查勤”。
  沈家珍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让他开始怀疑,一开始她表现出识大体、懂进退、安分知足的模样——是否在演戏给他看

?!
  让他烦躁的原因很简单,沈家珍不再掩饰的企图,已经干扰到他可贵的自由,必要的话,他会处理这段“婚姻”。
  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家珍从浅眠中惊醒——
  “你回来了!”
  一进客厅,严旭东没料到竟然会看见他的“妻子”,效法古代女人美德,和衣睡在沙发上,衣衫单薄地等着他回家。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别告诉我,你在等我回家。”他的语气低柔,脸色却阴沉。
  她睡眼迷蒙、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像极了孱弱的小猫。
  发现他瞪着自己,家珍抓起滑落到沙发下的外套,披在自己单薄的睡衣上,然后慌忙跳下沙发,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凉

的地板,慌乱地解释:“我——我想你工作一整晚,回来的时候一定又饿又累,可是王妈他们都睡了,没有人煮消夜给你吃

,所以我坐在客厅等你,没想到却睡着了……”
  “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他眯起眼,嘶哑地冷道。
  刻意漠视她迷蒙的眸子,以及因蜷睡在沙发,而被扯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雪白酥胸——
  他脑海里,竟然该死的浮现在夏威夷别墅那几晚,月光下那张水床上,她赤裸诱人的白皙胴体。
  “可是你这么晚回来,一定用了很多体力——”
  “是用了不少体力。”他嘲弄地打断她。
  像是明白他的暗示,她垂下了眼。
  今夜,他在其他女人那里过夜吧?
  撇开心口那一掠而过的酸涩,家珍刻意不去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企图以更多的温柔,掩饰心口莫名其妙的脆弱。

“你不需要这么辛苦,每天工作到那么晚,这样对身体不好……”
  “你在干涉我?”他冷冷的问,皱起眉头。收回游移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她不但等他回家,还对

他嘘寒问暖?
  以往,女人的贪心和嫉心,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行为。他没料到,现在又多了一样——
  她像个“妻子”一样“贤慧”的温柔,让他警惕。
  他假婚姻之名偷天换日、取得更大空间,而她从婚姻中取得利益,换句话说,这桩婚事,对彼此都有利。但现在,她

却真的把自己,当成他严旭东的“妻子”。
  “我没有,你别误会……”注意到他疲惫的神态,她脆弱的微笑,不忍心再拿自己的问题烦他。
  “如果不想吃东西,那你先去休息,我有一些话……明天再跟你说好了。”她温柔地说。
  “有话可以现在说。”他阴鸷地盯着她。
  “我……”“双手拧着裙角,家珍心跳得很快——
  她很紧张,更知道他在讨厌自己……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她不想纠缠他,更不是不知分寸,但开口借钱本来

就是一件难事。
  严旭东在等待她的回答,但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已经快磨光他的耐心。皱着眉头,他伸手按住太阳穴。
  “你怎么了?”家珍关切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看,我干脆把话说清楚好了!”不耐烦地伸手拉开领带,他态度一转,冷冷地道:“我不喜欢女人打电话到公司‘查

勤’,更不喜欢三更半夜,还有人等我回家——更厌恶被嘘寒问暖。”他把话说的很白。
  家珍呆住了。
  她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警告她,别想涉人他的生活圈,或者——妄想假关心为名,与他发展进一步的关系。
  “我没有调查你的意思,”家珍委婉地解释,尽管他的态度伤人,她仍然默默承受。“昨天晚上我没有回房间睡觉,是

我自己想等的——”
  “这种等待对我而言,是一种困扰。”他不带感情,冷漠地道。
  家珍愣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困难地说:“就算是朋友,也有互相关心的需要。”
  让她茫然的是,他的冷漠竟然能伤害自己……
  家珍一直以为,她是够冷静的,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会因为他无情的话,而觉得受伤害?
  “朋友?”他挑起眉。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望着他冷淡的眉眼,她不确定地道。
  “没搞错的话,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他刺伤人地慢声嘲弄。
  假装听不懂他伤人的暗示,家珍垂下颈子,困难地开口:“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昨天我打电话到公司找你,是想……是

想跟你借钱。”
  她知道,这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不仅因为昨天打电话到他公司、还有昨晚等他回家的行为,就连对他的关心,也让他

不谅解自己。
  “借钱?”他挑起眉。“你缺钱用?”
  “嗯。”就让他这么认为,家珍并不想解释。
  她有种直觉,如果让他知道,她是为了父亲借钱,也许还没开口就会被拒绝。
  “我记得,之前给过你三千万。”
  “我已经用光了。”她垂下眼,轻声回答。
  他冷漠的眼睛,掠过一抹寒光。“你想借多少?”
  “大概……”家珍深吸一口气,说出天文数字。“大概是一亿……”
  “不可能。”他干脆地拒绝她。
  她抬头,望住他冷漠的眼睛。“我知道这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但是请你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他冷酷地道:“一亿我不是付不起,只不过游戏总有游戏规则,一开始我就明确表示过,除了那三千万

,对你,我不会再多付一毛钱。”
  家珍的声音哽咽住。她强迫自己,嘶哑地往下说:“如果是我跟你借的钱——”
  “你借?”他打断她,撇嘴笑了。“你拿什么还?”
  她拿什么还?
  家珍茫然地望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幼稚的话。仅仅是名义上的夫妻,明知道没有任何筹码,她竟然可笑

的,拿“自己”当抵押。
  “我很累,没精神陪你聊天。”严旭东冷淡地道。
  就在家珍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转身离开客厅。
   家珍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解释,自己借不到钱的事。
  严旭东离开客厅后,她回到房间,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搭公车回沈家,却站在家门口徘徊了很久,始终无法鼓

起勇气,走进自己的家门,告诉母亲这个让她失望的消息。其实她最担心的是,一旦告诉母亲,自己的丈夫不肯借钱,母

亲一定会追问原因,甚至敏感地猜测到,她的婚姻并不如想像中美满。
  她要怎么对母亲解释?又怎么能说出,自己婚姻的真相?
  “家珍?”熟悉的声音将她从忧虑中唤醒,她抬起头,看到宋青云惊喜的脸孔——
  “青云?”
  “家珍,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宋青云惊讶的脸色,多了几分掩不住的狂喜。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看到青云,家珍由衷感到高兴。
  这几年来,青云跟着家珍的父亲,在沈氏企业上班,他是典型的工作狂,一天到晚忙于工作,家珍跟他已经很久没见

面了。
  “真的很久没见,你订婚以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初见面的惊喜平复过来后,宋青云深深望着家珍,若有所思地道


  他的眸光太专注,家珍下意识地想回避。
  “你来找爸的吗?”她垂下眼,为打破沉默而寻找话题。
  “我来见见伯父、伯母,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两人。”
  “你不是在爸的公司工作?”家珍抬起眼问他,有些惊讶。
  “一年半前,我已经离职了。”他黯然道。打从知道沈明辉擅自代替家珍,与严家订下婚约,他就毅然离开“沈氏”。
  家珍没有多问宋青云离职的理由。她听过父亲夸赞青云的工作能力,她猜想,也许因为“沈氏”经营不善,因此无法留

住青云这种好人材。家珍当然不知道,宋青云会进“沈氏”、以及离开“沈氏”——都为了相同的原因,就是沈明辉的独生女,

沈家珍。
  虽然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游戏长大的玩伴,宋青云心中,却很早就以男人的方式,偷偷爱慕着善良、温柔的家珍——
  但两人的家境实在相差悬殊,原本,宋青云天真的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得到沈明辉的赏识,总有一天能对家珍告白

,他深埋在心中多年的爱慕……
  却没料到,沈明辉是一个极端势利的人。为了自己的事业,他竟然牺牲女儿的幸福,把家珍嫁给严旭东——那个声名狼

藉的花花公子为妻,就因为那姓严的财大势大,是国际大集团总裁。因此,他毅然离开“沈氏”,独自成立一家公司,咬着

牙根努力打拼事业,打算白手起家,让沈明辉刮目相看。
  而事实证明,在最短的时间里,他办到了。今天,他就是以成功者的姿态,回来见沈明辉的。
  “不提这个了,你现在过的好吗?”他问,掩不住关切的眼神。
  “我很好……”家珍勉强扯开嘴角,强颜欢笑。
  宋青云的眼神变得深沉。“你回来找伯父、伯母的?怎么不进去——”
  “不必了。”家珍连忙摇头。她退缩了,也许明天,等她想到一个好理由,她就能鼓起勇气回来见母亲。
  “怎么了?”他问,察觉她的慌乱。
  “我——我不进去了……”
  “家珍,你在担心什么?”他看出她的忧虑。
  “没什么……”她摇头,眉峰却是紧锁的。
  “是为了‘沈氏’企业的财务危机?”他问。
  家珍迅速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商场上早就传遍了。”宋青云淡淡地道:“不只我知道这件事,恐怕台湾商界,很多人都清楚。”银行是最先得到风声

的。只要“沈氏”再缴不出利息,恐怕就难逃宣布破产的命运。
  听到这些话,家珍的心更乱——父亲的财务危机,已经破败到谷底,难怪严旭东不愿意借钱给“沈氏”,因为那是有去无

回的无底洞,任何精明的生意人,都不会做这种傻事……
  “今天我来见伯父,就是打算借一笔钱让‘沈氏”周转。“宋青云突然道。
  家珍呆住了,她不解地望着他。
  “离开‘沈氏’后,我独自创立一家公司,靠着以前的人脉,以及不少旧客户支持,这二年来我赚了点钱。”
  他承认,有些客户还是从“沈氏”抢来的。对于沈明辉,他多少存着一点报复心态。
  “可是,我们不能把你拖下水。”家珍不同意。青云的公司才刚刚开始赚钱,没有理由要他能拿出钱来,填补“沈氏”的

无底洞。
  “傻瓜,”宋青云笑开脸。“我们的交情不同,你跟我之间,有必要分这么清楚吗?”
  他热烈的眼光,家珍回避了。“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
  “那就当你跟我借的好了。”他道,忽然心生一计。
  “我跟你借的?”家珍不安地道:“可是。我根本没有钱还你。”她根本没有还钱的能力,何况父亲的债务,是一笔巨额

的金钱。
  “你可以到我的公司上班,替我赚钱。”
  “你让我到你的公司上班?”这个提议,让家珍心动了。但是她明白自己的能力。“可是毕业后,我根本没有工作过,

怎么能帮你?”
  “你的外文向来很好,正好我的公司,需要一名精通翻译的人材。”他很快想到理由。
  “可是……”
  “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不想要一份工作?”他看出她的心动。
  迟疑片刻,家珍同意了。“我会努力工作,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事实上,她知道青云是在可怜自己,她很感激他。而她也确实需要一份工作。现在如果能多一份收入,对于父母亲和

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放心,我不会客气,一定会好好磨练你的。”他露出喜悦的笑容。倘若真如外界传言,严旭东是擅长玩弄感情的花花

公子。那么,他就有把握以自己的真情,赢回家珍。
  想到这里,宋青云不禁喜出望外——
  未来他和家珍之间,还有极大的可能。今天这一趟,他总算没有白来。
   与宋青云谈完话,他开车送家珍回到严家,才早上十点。
  家珍一整晚睡在沙发上,直到与严旭东谈完话,她因为忧心父亲的事,根本无法合眼睡觉,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赶回家

,直到青云表示愿意借五千万给“沈氏”,她才松了一口气。
  宋青云走后,家珍疲惫地按了门铃,直到此时,她才感到些微寒冷。早晨出门的时候,她只穿一件单薄的洋装,疲倦

和忧虑,甚至让她忘了初秋微凉。
  “太太,您回来了。”佣人出来开门,一见到是她态度十分客气,但表情冷漠地打招呼。
  “谢谢。”家珍比对方更客气。她在这个家,就像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每个人虽尽本分礼遇她,却不能避免的生冷

、疏远。
  走进严家的大屋子,她看到严旭东正准备出门。
  “早。”她愣了一下,站在门口,拘谨地打招呼。
  她还以为,他已经上班了。往常在这个时间,他已经出门。
  “早。”他冷淡地回应。
  家珍僵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你吃过早餐了?”
  她观察过,早餐他通常只喝一杯牛奶解决,而这样是不够的,她老觉得他在虐待自己的身体。
  严旭东看了她一眼,明朗的脸色一黯,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家珍突然领悟到,自己又问错话了。他说过,不需要她多余的关心。
  垂下颈子,她捏紧自己老旧的皮包,沉默地越过他身边。
  白色影子晃过他眼前,她匆匆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隐约瞥见她胸口雪白的肌肤——
  “以后我在家的时候,你最好穿上外套!”他突然转头阴沉的低吼。
  家珍吓得愣在原地,怔怔地瞪住他。
  “而且——该死的别穿洋装!”看到她僵硬的表情,他懊恼地补上一句。
  “好……”家珍呆呆地回答,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气。最近,她好像常常惹他不高兴……
  她温驯的态度,让他皱眉头。他向来对温顺、缺乏个性的女人没感觉。以往他严旭东的女人,不乏肤色白皙的个性美

人,但现在,他竟然为了这个瘦得像只小猫、皮肤苍白、一脸疲惫的小女人,而忍不住动肝火——
  他不想理她,但是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一身过于白皙的肌肤,就是该死的碍他的眼。瞪了她一眼,他猛地转身

大步走开——
  大门被用力带上,发出“碰”地一声巨响……
  家珍呆在客厅里,不知所措地瞪着那扇无辜的大门。
  “严先生怎么了?”听到大门发出吓人的巨响,王妈皱着眉头从厨房走出来。
  “我也不知道……”家珍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紧张地绞着双手。“对不起,可能是我不好,又惹他生气了。”她嗫嗫地道


  王妈挑起眉,严肃的表情掠过一抹深思。“其实,严先生很少生气的。”老妇人淡淡地丢下一句。
  王妈的话,让家珍更不安。最近,她越来越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在什么时候又惹火了他。
  “严先生不会无故生气,大概是今早上班迟了,赶时间的缘故。”王妈道。
  “噢。”家珍点点头。王妈说这番话,是在安慰她吗?
  “他、他吃过早餐了吗?”家珍不死心地问。
  他不让她问,那她问王妈总行了?
  王妈盯着她,停顿三秒钟后,才面无表情地回答:“喝了一杯牛奶。”
  “只喝牛奶?”家珍皱了皱眉头。“我就知道,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不吃早餐、晚餐又不定时,午餐还不知道有

没有吃……再这样下去,就算他的体能再好,也会受不了。
  家珍忽然想到他结实、强壮的身材,脸孔不由得一红。
  “严先生习惯不吃早餐,谁都劝不动他。”王妈道。
  她的声音,唤醒正陷入遐想、神游的家珍。
  “嗯……是、是啊!”回过神,家珍红着脸说:“而且他晚餐又不定时,每天都超过九点才吃晚饭,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还好,严先生有定期上健身房的习惯。”王妈想了一下,然后道。
  “如果我每天做便当,送到公司给他吃,可以吗?”家珍问。
  “嗯……倒可以试一试。”
  家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王妈紧抿的嘴角,好像略微上扬了半公分。
  “真的可以,今天下午,我就开始做便当。”家珍兴奋地道。
  王妈凝视她半晌,然后微眯起眼、淡淡地道:“太太,您知道严先生最喜欢吃哪几道菜?”
  起先家珍摇头,然后睁大了眼睛问:“他也会偏食吗?”
  这一次,家珍确定看到王妈脸上的笑容,虽然仅是惊鸿一瞥,然后迅速消失。
  “严先生的筷子,只会往喜欢的莱盘子里夹。”老妇人讪讪地补上几句:“就像他的脾气,对于没感觉的人,是不会有

丝毫反应的。“
  王妈的弦外之音,不及她直接道出严旭东有偏食习惯,来得让家珍惊讶——
  她张大嘴巴,根本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像严旭东那样的大男人,绝对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家珍低下头,忍不住笑出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很成熟的人。”
  “男人有时候也会耍脾气,就像小孩子一样。”王妈道。
  说到脾气,家珍突然想到,最近他动不动就生气。
  她脸上的笑容褪去,显得心事重重。
  “太太,你怎么了?”王妈平和地道,脸色不像从前一样严厉;
  “我担心,他不肯吃我做的便当。”她忧虑地道。
  王妈凝视家珍半晌,突然对她说:“太太,你不要怪严先生,他会变成今天这样,不是没有理由的。”
  家珍望向妇人,她忽然想起,自己对于严旭东的过去,一点都不了解。然而,王妈今天肯对她说这么多话,更让她惊

讶。
  “严先生的父亲,过世得很早,严先生继承家业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您知道,严氏是一个大家族,很多‘长辈’觊

觎严老爷子留下的庞大财产,严先生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接手事业,同时应付那些虎视眈眈的‘亲人’。”王妈娓娓道来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家珍可以想像,那一定是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因此,严先生对‘亲人’这个名词,没有认同感,他只相信他自己,以及他愿意相信的人。”最后,老妇人下了注解。
  “我明白了。”家珍微笑着点头,眼中却有温柔的水光。
  她相信,王妈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每个人有不同的成长背景,以及人生经验。她不但能体谅,更为他

过去所受到心灵上的痛苦,而感到心疼。——
  “如果想做便当,那中午前就得动手洗菜了。”笑容不再一闪即逝,稳定地出现在老妇人脸上。
  家珍惊讶地凝视着王妈,她脸上有了笑容,整个人变得亲切起来,不再显得那么严厉。
  “走吧!我教你,做几道严先生爱吃的莱。”王妈道。
  “好。”家珍轻快地回答。
  了解他与众不同的成长背景,往后即使他再冷漠、再容易对自己生气,她已经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第七章
   最近,他的情绪不太受控制。
  自从她打电话到公司,追问他的行踪,他开始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却发现——他“贤慧”的“妻子”,总该死的,让他失控

的发火。
  一到公司,严旭东坐进总裁室内的大办公椅,立刻皱着眉头。按摩发胀的太阳穴。
  内线分机响起,传来他不想听见的声音——
  “旭东,我能进去跟你谈谈吗?”方艾丽从财务处打分机电话进来,透过严旭东的秘书转接。
  “我现在很忙。”他阴沉地道。正确的说法是——他现在没心情,应付昨夜纠缠不清的女人。
  “只要十分钟就好了。”话筒传来娇滴滴的恳求声音。
  严旭东冷笑。
  以为他会吃这套?简直是认不清现实。
  无情地切断分机线,他像没事人一样甩开西装外套,船过水无痕。对于不重要的人,连花精神去应付,他都嫌浪费时

间。即使方艾丽跟他上过床,那又如何?只要一换女人,卸职的“前任”情妇,就是过往云烟。处理“男女关系”,他向来不

手软,因为他的字典里没有情字。
  “严先生。”李杰敲门进来,开始做一天工作简报。
  然后,严旭东跟往常一样,忙得错过了午餐时间。
  家珍送便当到公司时,严旭东正巧不在办公室。
  “严先生到搂下开会了,呃……太太,您先到里头等严先生好了。”秘书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家珍好几回。
  “谢谢你。”走进总裁室,家珍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待。
  要不是王妈事先打电话来公司,家珍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进入山下大楼,楼下的小姐,更不可能让她搭电梯到总裁室


  既然严旭东不在,她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他办公的环境。
  这间办公室很宽敞,墙上挂了几幅抽象画,另一面墙还有一整柜的书,摆设十分有人文气息。但在办公室角落,却有

跑步机和彩色哑铃,整体看起来,还是相当男性化。
  等了将近三十分钟,她听到外头秘书室,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
  “旭东,对不起,”下午五点多,方艾丽趁严旭东回总裁室前,在门口拦住他。
  一看到严旭东,她立刻奔到他怀中哭诉,艳丽的脸庞因为流眼泪而掉妆,看起来不仅凄惨,“效果”还十分可观。这时

的方艾丽,与平常女强人的形象迥异,让一旁秘书瞪大了眼睛。
  “JUDY,你先到会议室,应付广告公司的人。”严旭东支开秘书。
  秘书欲言又止,还来不及说出,“严太太”此刻人正在办公室内,在严旭东严厉的目光下,硬生生把到口的话咽下去,

低着头离开秘书室。
  “你知道,我最讨厌公私不分的人。”推开投怀送抱的女人,他冷淡地道。
  “对不起嘛!人家因为昨晚一时情绪失控,怕你生气。”方艾丽娇嗔着道歉,不着痕迹地,将胸部黏在严旭东的手臂上

。“今晚你到我那里吧!我一定会补偿你的。”她性感地噘着嘴,低柔地道。
  严旭东挑挑眉。厌烦之余,只觉得这一幕很滑稽。正想开口,却听到办公室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是谁?!”看到陌生女人,从严旭东的办公室走出来,仗着自己是公司一级主管的身份,方艾丽首先发难。
  “我……”一打开门,家珍已经看到两人亲密的动作。她慌张垂下眼,好像该感到尴尬的人,是她自己。
  “谁叫你来公司的?”严旭东不高兴的声音,像坚硬的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口上。
  “我——我是带便当来给你的。”她低着头,嗫嗫地道:“还有……王妈要我问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家?”一边说,家珍

一边在心底忏悔,随便乱用王妈的名义。
  “王妈?”严旭东挑起眉,压根不相信。
  王妈是严家的老佣人,待在严家已经三十多年,是父亲生前,以及现在他最信任的人。但平时王妈虽然关心他,却从

不会过问他的私生活——
  更不至于,要求沈家珍送便当给他。
  “嗯,她希望,你不要每天工作到那么晚,免得把身体弄坏了。”家珍心虚地回答。
  “旭东,她是谁?是你家里的佣人吗?”方艾丽微眯着眼,抬起下巴,轻蔑地问。
  严旭东保持沉默,他冰冷的目光,审视地盯住家珍。
  “便当是热的,等一下你吃完了,把便当盒带回家就可以了。”方艾丽羞辱自己的话,家珍假装没听见。
  “你最好趁热把便当吃完,我走了。”她低着头,不安地接下道。虽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

她只想赶快放下便当,然后离开。
  “喂,等一下,”方艾丽高声喝斥:“旭东习惯带我出去吃饭,要不然就是在我家吃晚饭,谁要吃这种不冷不热的东西

?把便当拿回去!”方艾丽嫌恶地皱眉头。
  “可是……”家珍望向严旭东。
  她的丈夫,正冷冷地注视她。
  “我不是说过,我最讨厌多事的女人?”他的口气,跟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淡。
  “我只是——”
  “你只是关心我?”打断她的话,他嗤笑,眼神很冷。“‘关心’背后都有理由,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没有理由。”望着他,家珍坦诚地回答。王妈告诉过她,关于严旭东的故事。她知道,他只相信人性贪婪的一面,

因此对于人没有“信任”。
  “那么就是有企图了?”方艾丽掀起嘴角,恶意地冷笑。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严旭东眯起眼。
  家珍呆呆地望着他,“厌恶”这两个字,是他不曾说过的重话。
  “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对方觉得困扰,还自以为做对了事。”他嘲讽的话,每一个字都在打击她。
  家珍凝视他无情的眼睛。他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她看到的,是他内心受伤的程度。她记得心理学教授,这么说过

:曾经受的伤害有多深,可以从你怎么对待爱人窥见。但是受伤的人,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却能借由行为模式,从另一个

被伤害的对象身上,看到自己的投影。
  “记得先把便当放进微波炉,趁热吃完。”她像没事一般,温柔地叮咛,甚至露出微笑。
  走到他面前,她勇敢地抓起他僵硬的大手,然后把便当盒塞到他手上,笑着转身离开。
  严旭东的脸色难看,他捏紧拳头,瞪着那竟敢“主使”他的小女人,纤弱不堪一击的背影——
  “她这是什么态度?!”方艾丽不满地吼叫。
  严旭东阴沉的俊脸,转向一旁叫嚣的女人。“你出去。”他嫌吵地冷道。
  方艾丽哀怨地低诉:“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对,你还在生人家的气吗?”
  泪水泛滥之余,因为严旭东没阻止她羞辱家珍,方艾丽眼中,其实有掩不住的得意和自信。依照女人的直觉,她早已

经猜到家珍的身份——说起来,严旭东会给自己脸色看,都得怪这个女人,其实她是故意羞辱对方的!
  “别装了,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你也不是这种女人。”他嘲弄地冷笑。方艾丽向来精明能干,这时候突然装柔弱?只让

他觉得可笑。
  “你都结婚了,我能不紧张吗?你、你生气啦?”她收起恶心的嗲声,不放心地再问一次,目光仍然哀怨。
  “生气?没那必要吧!”他笑了,相较方艾丽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无动于衷的俊脸显得无情。“你知道,对女人,我从

不动气。”
  说完,他不禁皱眉——现在,却有了例外。
  方艾丽脸上有一丝恐惧。“你、你别这么冷漠,我都承认,昨天晚上是我的错了,何况,我也是因为你突然结婚才——”
  “那又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界限,妄想干涉我的事,以为能改变什么,是愚蠢。”他无情地道。“我会付你一笔

钱,同时安排你前往美国分公司。”严旭东接着说。
  方艾丽的脸色变了。“你要调开我?”她知道,目前“山下科技”的发展重心,放在台湾以及中国大陆,把她调到美国,

看起来明升,实际是暗降。
  “你大概不懂,什么叫公私分明。”他撇开嘴,笑容很冷酷。
  “林秘书,你进来,顺道把李杰请进来。”他吩咐下去。
  意思,是下逐客令。
  林秘书立刻推门进来,后头跟着李杰。
  方艾丽不甘愿。“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我最不能原谅,公私不分的部属。”撂下话,他推门进办公室,留下发呆的方艾丽——
  以及桌上,已经冷掉的便当。
   第二天早上,家珍很早就出门上班。
  她跟青云说好了,从今天开始,就到“宋氏”企业上班。
  之所以急着工作,主要因为她对青云十分感激,也对他不求回报的给予帮助,感到惭愧,因此希望尽早工作,以弥补

心中的不安。
  一早家珍出门的时候,严旭东还没下楼。
  昨夜,她在客厅等到很晚,一直等到半夜,在沙发上睡着,才被王妈赶回房间睡觉。
  今天一大早,家珍就起床做便当,打算下班后,把便当送到“山下科技”给严旭东。
  搭乘公车,准时到达“宋氏”后,宋青云立刻将她叫进办公室。
  “家珍,你今天就跟着我,去拜访厂商,替我做一些记录。”他刻意将家珍安排在自己身边。
  “好。”准备好笔记本,家珍跟着宋青云走出办公室。
  一天下来,宋青云带着家珍拜访不少客户,家珍努力背诵,试图记下所有客户的名称。忙到下午天色已暗,宋青云看

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他笑着道:“你才上班第一天,就让你这么辛苦!我自己忙得忘了吃饭,却让你饿肚子,这

样吧,今晚我请你吃饭——”
  “不了,”宋青云一提醒,家珍才注意到时间。“我还要赶回家,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饭好了。”
  时间已经这么晚,她不知道严旭东吃过晚饭没,因此决定,还是先回家再说。
  “也好!不过,你一定要让我送你回去。”宋青云有点失望——他之所以忽略时间,拖到这么晚,其实是故意的。本来以

为,可以跟家珍一同吃晚饭,不过他不急,家珍才刚到公司,太过急切也可能造成反效果。
  家珍考虑片刻,才点头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还跟我客套什么!”宋青云笑开脸,开车送家珍回到严府豪宅。
  车子开到严府巷口,家珍就下了车。
  背着皮包慢慢走回严家,大概因为一整天,跟着青云在外头奔走,她觉得腰背酸痛,虽然仅是一小段路,却感觉走了

好远。后方有人闪车灯,家珍一直没发现,也没避开。
  严旭东打开车门,打个手势,示意司机把车子停在门口。
  家珍准备按门铃的时候,车库的大门,突然自动开启——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愣在原地。
  “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看到严旭东,家珍掩不住惊讶的表情。
  “不早一点回来,怎么看得到,你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迈开修长的腿,走到大门前,冰冷的语调听起来很酸。
  家珍呆了呆。“对不起,我——我今天有点累,所以没送便当到公司给你。”
  她以为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忘了送便当。因为到“宋氏”工作的事,是瞒着严旭东的,因此家珍撒了谎,心虚的

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有点累,却一大早出门,鬼混到现在?”他冷着声,口气很坏。
  “我、我家出了点事,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家珍开始冒冷汗——她又撒了一次谎。
  “回沈家?”他嗤笑。“那么,刚才开车送你回来那个男人是谁?别告诉我,那个一脸深情的男人,是你们沈家的亲戚

。”
  家珍呆住。“他……青云跟我,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这一次,她是实话实说。
  好朋友?他眯起眼,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他质问。
  家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以为你不想知道……而且,你不是说过,我们彼此不能过问对方的私事?”只要她多问一点

,他就不高兴,因此她总是小心翼翼,连自己的事都不敢烦他。
  严旭东愣住。
  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开始管起她的闲事!她想跟哪个男人出去,与他何干?!
  “我可不希望,别人以为我严旭东的妻子随便!”寒着脸撂下话,他不惜拿话砍伤她。
  家珍沉默地望着地面,平静地承受他的火气,完全不反驳他伤人的言辞。
  因为她过分安静,他反而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你最好克制一下,自己在外面的行为。”他捏紧拳头,火爆的低吼。
  “严先生?”王妈开门出来,打断两人的争执。“晚饭刚准备好,先进来吃饭吧!”
  严旭东站在原地不动,脸色阴沉。
  他不走,家珍也不敢动。气氛很僵窒。
  王妈却处变不惊地,走到家珍身边。“太太,你累了一天,快进来休息。”她拉起家珍的手,径自往里头走。“严先生

,有话回家再说。”转过头,王妈大气不喘地对老板道。
  严旭东的脸色阴沉。直到王妈拉着家珍走开,他才冷着脸走进屋内。
  家珍安静地站在饭厅前,直到严旭东走近,她才抬头柔声对他说:“对不起,其实便当我已经做好了,但是今天实在

太忙……”
  看到严旭东不置可否的冷脸,她赶忙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便当,耐心地解释:“真的,今天一早我就把便当做好了,

出门前我还把它带走、冻在冰箱里,回来的时候,才从冰箱拿出来,本来想送到公司给你的……你摸摸看,便当还是冷的。

”她努力解释,愧疚地冲着他傻笑。
  严旭东冷漠的俊脸,略略抽搐。
  “严先生、太太,开饭了。”王妈从饭厅走出来。
  佣人很快就把盛好的热饭,送到两人桌前。
  “我吃那个好了!”严旭东看了家珍一眼,突然道。
  “严先生?”王妈愣住,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食物不能浪费!”他皱着眉,僵硬地瞪了眼家珍手里的便当盒。“把那个便当蒸熟,我会吃光。”
  饭桌上,顿时安静了将近十秒……
  然后,王妈突然咧开嘴傻笑——她向来下垂的嘴角,竟然夸张地上扬了四十五度!
  “严先生说的对,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时常这么说:食物不能浪费!“王妈眉开眼笑地道,甚至转头对着家珍,猛眨

眼睛。
  家珍傻住了,她呆呆地瞪着严旭东,以为他在开玩笑……
  瞥开眼,严旭东阴沉的俊脸,掠过一抹红痕。
  “太太,你实在太瘦了!来,要多吃一点菜。”王妈笑呵呵的,挟了一筷子菜到家珍碗里,突然多话起来。
  “快把便当拿去热过,严先生等着吃饭!”一转眼,王妈又忙着打发佣人。
  家珍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菜。
  一顿饭下来,她频频望向严旭东,实在担心,他吃解冻过久的便当会拉肚子,可是一看到他僵冷的脸,到口的话又说

不出来。

  第八章
   从那一天开始,不管严旭东多晚回来,每天早上,家珍都能看见厨房的工作台上,放着一个空便当盒。
  每天早上六点,家珍就起床做便当,等严旭东出门后,再到青云的公司上班。
  她和严旭东之间,存在一种无形的默契。只是最近,他似乎刻意避开她,家珍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她的丈夫。
  这天早上,她照例很早起床,忙着做便当、赶着出门上班。
  早饭七点才开始准备。清晨六点,佣人大多还没起床,厨房连着后院,鸟鸣声十分清脆悦耳。
  “你每天这么早起床,会不会太累了?”王妈走进厨房,关切地问。
  “不会,以前念书的时候,我就习惯早起。”家珍柔声道。
  “可是你还要上班,身体受得了吗?”王妈不以为然。
  王妈掌管家务,家珍每天准时出门、回家,王妈虽然没问,心底当然清楚。
  家珍愣了一下。她上班的事,从来没跟王妈提过,没想到,王妈这么快就猜到了。
  “你娘家的状况还好吗?”王妈直觉猜到,是家珍的娘家出了问题。
  呆了半晌,家珍露出微笑。“还好,之前有点问题,慢慢会解决了。”
  “如果有困难,你不方便开口,我可以替你跟严先生说。”
  “不要,”家珍慌忙摇头。“真的没事,现在问题快解决了,我不想——”垂下眼,她含蓄地轻道:“他很忙,有很多烦心

的事,我不想让他困扰。”
  “你担心,严先生不愿意帮忙?”王妈问。
  “我不想让他觉得为难。”
  她能自己扛下来,就不想让他心烦。虽然他没有资助“沈氏”的意愿,但家珍了解,身为集团总裁,带领那么庞大的商

业王国,运筹帷幄不易,更不能循私。何况这是他们“沈家”的事,她没有理由怪他。
  “好吧,你想怎么做都好,不过别太撑了,这样王妈会心疼的。”老妇人突然握住家珍的手,严肃的脸孔,不太习惯地

: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家珍呆了呆。“我知道……”她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佣人陆续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今天还要上班吗?”仔细观察家珍的气色,王妈忽然问她。
  “嗯。”夹起最后一道菜,家珍盖上便当盒。
  “可是,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
  “我很好,没什么事。”家珍笑道。早上起床后,她有一点反胃现象,刚刚才好一点。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在家里休息,不要勉强了。”
  “不会的,我——”
  一闻到佣人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青葱味儿,家珍突然又反胃起来。
  “怎么了?”
  “没、没事……”拍着胸口,她用力吞咽,从胃部涌上来的酸水。
  “怎么会这样,吃坏肚子了?”王妈问。
  “可能是吧……”
  王妈仔细观察家珍。“你会不会怀孕了?”
  家珍愣了愣。“应该不是。”微微皱起眉头。
  严旭东一直很小心: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戴保险套。
  “最好抽个时间,去检查一下比较好。”王妈叮咛。
  “嗯。”家珍心不焉地回答。
   早上八点,等严旭东出门后,家珍提着皮包和便当,搭公车到青云的公司:
  “吴秘书,我今天想请假,请你跟老板说一声。她决定请一天假,到医院做检查。
  “为什么请假?”吴秘书还来不及回答,宋青云已经踏进办公室。
  犹豫片刻,家珍决定实话实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到医院——”
  “还等什么?我立刻送你到医院!”宋青云很热心。
  家珍不好意思推辞,只好道:“麻烦你了。”
  丢下工作,宋青云一上午都在医院陪她。
  家珍本来挂肠胃科,之后医生要求家珍转诊,到妇科做进一步检查。这时她猜想,自己可能真的怀孕了。
  坐在妇科候诊室里,家珍看到很多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并非每个孕妇脸上都有笑容,但奇妙的,在每个准妈妈脸上,

一定能看到慈爱的光辉。
  她怀孕了吗?
  家珍看到诊疗部门口,有一面大落地镜,她走到前方望着镜中的自己,却看不出所以然来。两手轻轻搁在小腹上,摇

摇头,她叹息地笑了。
  宋青云一直在医院大厅等候,看到家珍从诊疗部下来,他立刻站起来问:“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的胃有点发炎,没什么大碍。”她撒谎,没告诉宋青云,自己转诊到妇科的事。
  “那就在家休息几天,不必赶到公司上班,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还有点事,你不必送我了。”家珍婉谢他。虽然青云跟她是青梅竹马,但家珍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太好,为了避免

不必要的误会;她决定,还是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你真的自己回去可以吗?反正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去办事。”
  “真的不必了,林秘书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家珍诚恳地道:“谢谢你,你还是赶快回公司吧。”
  宋青云没有理由坚持,只好同意。家珍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宋青云开车离开。
  宋青云走后,家珍沿着医院走廊慢慢往前走,准备找站牌搭公车。
  “叭——”一辆车子停在她身边,突然按了一声喇叭,接着车门在她面前打开。
  “上车。”严旭东冷着脸,命令她。
  乍见到他,家珍呆住。
  后面的车子开始按喇叭。“发什么呆,快上车。”他皱着眉头吼。
  “噢……”她抱着皮包,坐进两门跑车。
  家珍头一回坐他的车子,车上的气氛却很僵窒。
  “好巧,刚好在这里碰到你……”
  他没答腔,家珍尴尬地想到,他的公司正好在附近。
  为了打破僵凝的气氛,家珍开始没话找话说。“今天你怎么自己开车?”
  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他道:“司机放假。”语调简短,口气很冷。
  垂下眼,家珍发呆地盯着自己的膝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他不高兴了。
  找不到话题聊,车子里显得更安静。无聊地望向窗外,家珍忽然发现;车子正往回家的路上走。
  “啊,等一下!”她紧张的叫出来。
  车子煞住,他不高兴的瞪住她。
  “我还有事,现在不能回去——”
  “还有什么事?!”他僵住脸,语调低沉。
  “我、我有事要办……”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找——”
  “该死的!”他突然大吼一声。
  家珍吓了一跳。她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又哪里惹他生气了……
  “你想下车,找那个姓宋的来接你?!”他突然质问她。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和那个姓宋的“青梅竹马”,一起从医

院里走出来。
  家珍睁大眼睛。“不是……我是想下车,然后找站牌搭公车。”
  “你想坐公车到哪里?”他问,口气很霸道。
  “我……”
  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想了一想,家珍觉得老实说出来,大概也没什么关系吧?虽然这是很琐碎的事……
  “我想到超级市场,买一点菜。”其实她没什么事,只想到市场去买菜。
  “买菜?”他眯起眼,怀疑的表情,像听见天方夜谭。
  “嗯,因为每天要做便当,我知道新鲜的食物才能吃出健康,所以每天到市场买菜,是最好的方法。”她解释。
  她跟王妈说好了,下班后她会送便当到严旭东的公司,然后坐车到市场,买隔天做便当要用的菜,王妈也答应,每天

早上七点以前,厨房都会让给她用。
  “没人要你做便当。”他僵着脸,故作冷淡地道。
  “可是我想做啊!你愿意吃我做的便当,我好高兴。”家珍天真地回答他。
  严旭东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掠过狼狈的红痕。
  他不明白,这年头,怎么还会有女人,脸上的笑容像天使!撇开脸,他忽然无法直视,那个一脸无辜的小女人。
  “我在这里下车好了。”以为他还在生气,她认分地道。
  “坐好。”
  “啊?什么……”她问,准备要跨出车外。
  “我叫你坐好!”他吼她,只差没动手拉住她。
  谁都看得出来,严旭东面色不善……
  家珍再也不敢乱动,乖乖坐回位子上,像小学生一样安静乖巧,免得在风头上捋虎须。
  “以后,你想出门,我会开车送你出去。”他丢下话,同时警告:“不许再坐其他男人的车,听见了没有?!”
  “可是……”可是,她要上班啊,不可能每次出门,都要麻烦他开车。这几句话,她含在嘴里咕哝着,却不敢说出口。偷

偷瞄了眼身边,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生气的男人,家珍问自己——
  至少这个时候,好像不是开口的适当时机……
  是吧?
   回到家后,严旭东提着满满一袋食物进厨房,然后看着家珍,把一样样刚买回来的食品,放进冰柜里。
  她很惊讶,他竟然下车,跟她走进超级市场,还耐着性子,陪她逛完整个生鲜食品区。
  家珍把每一样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放进冰箱,而他就站在身边,这种感觉,有说不出的诡异……
  从前,她曾经幻想过,所谓的夫妻生活。现在这种情景,就像她从前梦想的场景一样——丈夫和妻子一起上街,到超级

市场购物……甚至,手里还牵着孩子……
  “以后想要什么东西,就开一张清单,让佣人出去买,你可以不必每天出门购物。”严旭东低沉的声音,打断家珍的冥

想。
  “没关系,我搭公车很方便,而且我想自己选材料。”拉回思绪,她慌张地回答。
  “你的户头里有三千万,付一点计程车费应该不算什么,为什么要搭公车?”他问。
  “其实,搭公车也没什么不好,多走一点路对身体很好呀。”家珍垂着眼睑,顾左右而言它。银行里那三千万,早就被

她提出来,借给“沈氏”周转,可是她不敢开口告诉他。
  “你最近好像常出门?”他靠在冰箱旁边,突然问她。
  家珍抬起眼,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最近——我好像常看到那个姓‘宋’的。”他眯起眼。“刚才你们到医院做什么?”
  “我身体不太舒服,他陪我去看医生。”
  “你生病,却找他送你去看医生?”他的口气不善。“你大概没想过,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吧?”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敢打扰你……”
  “所以就打扰他?”他的口气很冷。
  她说不出话。原来,就因为她没找他,开车送自己到医院看病,所以…他生气了?
  她的沉默,显然让严旭东更不高兴。“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谁才是你的丈夫?!”他吼她。
  家珍呆住。“可是……”她想抗议。
  “可是什么?以后不准你找他!”他的口气恶霸,像无赖一样,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威胁她吞下还没出口的话。
  他一向很冷静,这种不讲理的模样,她倒是第一回见识,可是……
  可是,分明是他警告她——别仗着“夫妻”这层虚有其表的关系,妄想要求他履行义务啊!
  “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早?”王妈走进厨房,看到两人显然很惊讶。
  “什么这么早?”旭东眯起眼。“你通常多晚回来?”质问家珍。
  “没有啊,我每天出去买菜,会浪费一点时间。”她偷偷看了王妈一眼。
  玉妈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赶紧跟家珍使个眼色。“是啊、是啊,买菜总要东挑西选,很浪费时间的。”
  严旭东挑起眉,冷眼瞪着两人,眉来眼去。
  “太太,佣人要进来煮晚饭了,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下来。”王妈还记得,早上家珍身体不舒

服的事。本来她听佣人说太太已经回家,她才走进来要问家珍,要没有去医院看医生,没想到会见到严旭东——这个从来不

进厨房的大男人。
  “好。”家珍垂着头,看了严旭东一眼,然后匆匆越过他身边上楼,就怕他拦住自己,再追问下去。
  回到房间,家珍才刚刚把门合上,就被人打开——
  “你在躲我?”严旭东开门进来,大刺刺地走进她的寝室质问。
  “没有。”反射性地,她回答的很快。
  他挑起眉,讪讪地道:“看起来,王妈对你不错。”什么时候,她连王妈都收买了?
  “嗯。”提到王妈,家珍想到老妇人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微笑点头。“王妈人真的很好。”
  王妈人很好?严旭东撇嘴嗤笑。他可从来没见过,王妈对他带回来的女伴,哪一个有过好脸色看。
  “换句话说,就是我对你不好了?”他挑着眉眼,淡漫地道。
  她呆住。“我没这么说啊……”
  “要不然,你为什么叫别的男人,送你去医院?”
  他还在计较这件事啊?家珍瞪大眼睛,看到他吃味的模样,她忍不住咧开嘴,忽然想起来,王妈说过,男人有的时候

,其实是很孩子气的。
  “你笑什么?!”他硬着声问,俊脸绷的很紧。
  “没什么。”别开眼,她小声回答。怪了,他恶狠狠的眼神,她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他?竟然还有一些些……忍俊不住?
  “我要换衣服了,你可不可以出去?”怕他发现自己还在偷笑,她只好转过身背着他道。
  “想换衣服就换,我干嘛出去?”
  咦?“可是我们——”
  转身看到他笑开脸,她开始觉得一头雾水……他不是还在生气吗?
  “我们是夫妻。”他耍无赖,干脆坐上她的床。“何况,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了,我想要你。”他的话很直接。
  她假装听不懂,别开脸,却连雪白的胸口都泛红了。
  “该做的,都做过了,害羞什么?”他低笑,注意到她晕红的身子,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一把扯到怀里。
  “啊!”冷不防地,家珍跌到他怀中。
  “怪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做,我居然这么渴望你。”他粗嗄地道,脸埋进她雪白的颈子,吸吮其间的香气。
  红着脸,家珍呆呆地望着他,根本不知道地说这些话,是真心的、还是在逗她……
  “我看,以后要多做几次,最好一天数次,这样才能让你习惯跟我——”
  “不行啦,等一下就要吃晚饭了……”为了制止他再胡言乱语,让自己脸红心跳下去,她赶紧打断他。
  她情不自禁地娇吟。晚饭前,他狂野的一遍遍占有,根本不容她有思考的时间……

  第九章
   沈明辉的如意算盘没有打错,有了家珍这个嫁进严家的女儿,他的债务问题,确实获得解决。
  沈明辉一直以为,家珍筹给他的钱,是从严旭东那里要来的。冲着这一点,方艾丽找上门的时候,沈明辉没有怀疑过

,这个陌生女人的动机。
  “你说,这一千万是家珍要你送过来的?”沈明辉问。原本还在猜测,这个女人约自己出来的目的,乍一看到方艾丽手

中,那张一千万支票,他的心防顿时撤走一半。
  “是啊,只要沈先生在字据上签个名字,支票立刻就交到您手中。”方艾丽露出微笑,精明干练的笑容,通常能博得客

户的信赖。
  “我为什么要签这个名?”沈明辉也不傻,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他不是省油的灯。
  “拿钱签字,是理所当然的事,平白拨出一笔款项,财务处对土司自然要有交代。何况这笔帐不付利息、没有明订还

款日期,时贵公司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沈先生——您还怕什么?”
  沈明辉知道方艾丽说的有理,但他仍忍不住问:“这张支票,家珍为什么不自己拿给我?”
  “一千万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山下科技’集团,这种财力雄厚的公司,付钱也得谨慎。”方艾丽老练地道,脸上仍然

保持微笑。
  沈明辉半信半疑,不过看在支票份上,应该没有人,会拿这一大笔钱,跟他开玩笑。
  他在字据上签了名。
  “这样就可以了。”方艾丽把字据收进皮包,一转脸,笑容很快自她虚伪的脸上消褪。
  业界早就流传,“沈氏”企业,有严重的财务危机。被严旭东调开亚洲前,她暗留了一步棋——
  她在台湾“山下”的权限,自由运用公款的最高上限,是台币一千万。只要在一千万内,都不必呈上报备。
  她很了解严旭东,在工作上,他绝不允许中饱私囊的事发生——这是他的生存哲学,否则,当年严氏那场家族内斗,早

就瓜分掉严家的财产。这张沈明辉亲笔签名的借据,一旦曝光,她相信,沈家珍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
  凡是她方艾丽得不到的男人,别的女人,也别想得到。
  私人俱乐部内,餐厅一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我没听错吧?‘山下科技’?”模样娇俏的女子,撩开一头及腰长发,挺着七足月的肚子,她微微侧首,笑问身边英俊

高大的男子。
  “那个女人,是‘山下科技’台湾分部的财务审计长,方艾丽。”男人道。
  “对于美丽的女人,你好像调查的很清楚?”瞥了眼,刚扭着腰走出餐厅的方艾丽,江晓竹眯起大眼睛问她丈夫。
  江浩南咧开嘴,唇边勾一抹性感的笑痕。明显的,他嗅到一股好重的醋味。
  “对于我的老婆,我了解的更透彻。”他语带双关地漫笑。
  晓竹的脸孔绯红。她当然明白他的暗示——让她懊恼的是,到现在,她还要不回那本日记本。
  眯起眼,她稍稍侧眸,斜睨她亲爱的老公。“考考你,坐在窗边那个男人——他又是谁?”伸出秀气的小指头,她指了指

刚才跟方艾丽坐在一起,谈了半天话的老男人。
  “‘沈氏’企业的老板,沈明辉。”他闲闲补了一句。“严旭东的岳父。”只差没点明,方艾丽是严旭东的情妇。
  “还好,你不止对美女感兴趣。”满意的微微笑,她决定饶过他。
  “也还好,那个家伙有岳父了。”挑起眉,江浩南讪讪地道。
  想起一年前,严旭东那家伙利用他老婆,竟敢要胁自己投他一票,好让他顺利连任饭店的董事——看来,这笔帐应该有

机会算了。
  “他果然是有老婆的。”晓竹叹息。
  “你该不会觉得可惜吧?他眯眼,不悦地问。
  晓竹咧开嘴。“你吃醋了?”微微笑着,揶揄她亲爱的丈夫。
  这股醋味儿,可不比她的轻呀!
  搂紧身边的女子,他严词警告她:“不准想别的男人!”
  晓竹偷笑,挺着大肚子,一屁股“压”到老公怀里。
  江告南闷哼一声,可不敢松手。紧抱着妻子,他的目光,停在沈明辉身上。
  “沈氏”企业的财务危机,不是区区一千万能摆平的。更何况——他了解严旭东,如果要插手,不会等到现在。刚才他们

无意间听见的对话,透露出重重疑点。
  他承认很好奇,不过,只要严旭东那家伙不到眼前碍眼,他可以暂时不管这档闲事。反正,以那家伙的能力,应该很

快会发现问题。只不过——情妇找上老婆的生父?
  江浩南咧开笑脸。
  “你笑什么?”晓竹斜睨丈夫诡异的笑容。
  “没什么。”敛下眼,他低头吻住老婆接下来的问题——
  也许不必等太久,就有好戏可看了。
   方艾丽没有等太久,一周后,转调美国前夕,她要求与严旭东单独见面。
  “找我有什么事?”他只拨出十分钟见她。
  “我知道您很忙,不过这件事,有必要让您知道。”她不笨,知道这个时候别再跟严旭东攀关系——
  对于过往情妇,他向来无情。方艾丽怨恨地意识到这一点。
  “说吧,我在听。”他翻阅文件,甚至没抬头看她。
  “前些日子,沈太太到财务处来,借了一千万给她的父亲周转,这是沈先生拿到支票后,签收的字据。”方艾丽把沈明

辉亲笔签名的字据,推到严旭东面前。
  看到字据,严旭东抬起头,脸色很冷淡。“那又如何?”
  没看到预期中的反应,方艾丽狐疑道:“这件事您知道?”
  “家珍是我的妻子,一千万连你都能授权,没必要经过我。”收起字据,他把话说的很清楚。
  “可是,她不是公司的人——”
  “我看你大概要休息一阵子。”
  方艾丽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严旭东冷酷地咧开嘴。“‘山下’不适合你,我看,你得另谋高就。”
  她来的目的,他很清楚。向来,他最厌烦挑拨离间的女人。
  “你不能这么做!”激动下,方艾丽疯狂的大吼,完全不顾形象。
  她怕极了——她的车子和房子,全都是严旭东给的,被踢出“山下”,她可能一无所有。
  “那就试试。”严旭东面无表情地道。调头步出总裁室,他吩咐秘书找来楼下保全,把办公室里的女人架走。
  对付方艾丽,他可以把话说的很漂亮。至于她提到那一千万这件事,他会查清楚。
   家珍没想到,会接到父亲的电话。
  “家珍,你叫人送来那一千万,我已经收到了,不过连同你上次送来那些钱,算一算我总共还欠银行五千万,什么时

候你才会叫旭东,把钱全部送来——”
  “爸,你在说什么一千万?”她不明白。上一次,她才把青云借给自己的钱,全部汇给父亲,现在她手边连一万块都没

有,哪来的一千万?
  “你不是托一位方小姐,送一千万支票给我吗?”沈明辉道。
  “一千万的支票?”她怔怔地问。
  大门被打开,严旭东从门外走进来。
  “是啊,我是要告诉你,一千万我收到了,其它的钱你要赶快想办法,再慢就来不及了,知道吗?”
  “爸,你还没说一千万的支票是——”
  没等家珍说完,沈明辉已经挂上电话。
  “你父亲打来的电话?”严旭东走她身边问,口气很冷。
  “嗯。你怎么知道的?”家珍问他。
  当着她的脸,他扔出一张纸——
  “这是沈明辉亲笔签收的字据!”
  从地上捡起纸张,家珍看到字据上,父亲的确签收了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千万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解释,他却不给她机会。“就算你不知道这件事,你父亲似乎认为,我有义务要替他承担债务!”他冷笑。“甚至

,连你也这么认为?!”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最好!”他冷酷地打断她。“别以为跟我上床,就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一千万支票,就当这几夜的陪宿费!”
  撂下冷酷的话,他掉头走开,不在乎会伤她——或者他自己。
  家珍呆在原地,过了好久,她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家珍默默承受,严旭东对她的冷淡,但母亲打的一通电话,却让她的心情完全陷入谷底。
  母亲打电话来告诉她,“山下”在市场上收购“沈氏”的股票,得手后准备支解售出。
  沈明辉为了这件事病倒,让家珍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将近午夜十二点,她终于等到他回家。
  家珍就站在客厅中央,严旭东却视而不见地越过她。
  “旭东。”她叫住他。
  他回头,冷淡地盯住她。
  “可不可以……请你放过‘沈氏’?”她知道,现在他根本不想听她说话,她只能直接求他。
  “不可能。”他直接了当拒绝。
  “可以的,只要你——”
  “‘山下’决定收购‘沈氏’,进行了一半,不可能停手。”他面无表情道:“况且,就算我不这么做,只要有利可图,‘沈

氏’一样会被其它集团并购。”
  “可是,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心痛起来……
  “没为什么,在商言商,就这么简单。”他说的无情。
  “那我可不可求你——‘沈氏’是我爸的心血,如果你一定要买下它,就请你继续经营下去,不要将它分售转卖?”她疲累

地求他,做最后的挣扎。
  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已经一日一夜没合眼,等他回来的时间,她忧心如焚。
  他终于正眼看她。“你的问题太幼稚,我无法回答。”
  扯开领带,他不带感情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酷。
  家珍的心凉了……
  “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们是‘夫妻’的份上——”
  “明知道不该说,就不必说。如果你一直认不清现实,我们只好离婚。”他看她的眼神很冷。
  家珍呆住。“离婚?”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的关系仅止于‘名份’,现在你想跟我谈夫妻‘情分’?”他盯着她冷笑,冰冷的眸光像一个陌生

人。“我最讨厌,认不清楚现实的女人。”
  对方艾丽如此,对她,他一样不会心软。他绝情的话,真的伤到了她。
  “你要我搬出去吗?”望着他,她呆板的口气平静得异乎寻常。
  夹在父亲的事业和夫妻名份之间,她虽然为难,却从来没有死心。可是现在,他主动提出离婚,如果到了该离开的时

刻,就算不想走,名份也只是一个空壳子……
  “随便你!”淡淡地扔下话,他转身上楼。
  望着他的背影,她苍白的脸孔,失去了血色。
   搬离严家后,家珍才确定自己真的怀孕了。
  她不敢搬回家住,免得母亲除了担心父亲,还要烦恼她的事。
  还好静云愿意收留她。家珍搬到静云的公寓同时,要求静云替她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让青云知道她离开严家的事。
  “那怀孕的事呢?你还要瞒伯母多久?”静云实在担心家珍。
  别的孕妇是变胖,家珍却反而消瘦——虽然她自己也一样,圆圆胖胖的身材总算清瘦了几分,不过她可不是孕妇。
  “我总会告诉她的。”家珍忧悒地道。
  静云叹了口气。“今天产检,要我陪你去医院吗?”她体贴地问。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家珍强颜欢笑。
  静云虽然不放心,但她想,家珍需要空间,她的关心不该造成家珍心理上的负担。
  跟青云的公司请了一天假,家珍一个人搭公车到医院,做产前复检。
  “一切正常,下个月再来复检就可以了。”医生笑着说。
  走出医院,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开始忧虑起,怀孕这件事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她还没收到律师通知,也弄不清楚,到底离婚协议书是挂号存证?还是法律规定,夫妻两人必须同时到律师事务所办

理?或者——
  他会跟订婚一样,根本就不到场,全权委托律师处理?
  满怀心事步出医院,同样沿着走廊慢步徐行,迎面而来,她看到一对路人皆侧目的俊男美女——
  多日不见,再一次在医院门口碰见,这一回换成严旭东身边,挽着一名出色美人。
  穿过医院对面的马路,家珍与严旭东擦身而过——
  两人亲密的肢体动作,她当作没看见,甚至,她没转头看她的丈夫一眼,视而不见地从两人身边越过……
  他停在马路中央,虽然回头,却没有开口叫她。
  “阿旭,那个女人是谁啊?你认识她吗?”隐约地,女子娇呢的声音,在家珍后方响起。
  女子亲昵的叫唤,让家珍的胃慢慢揪紧,这一刻,她只记得拼命忍住,眸中快要溃决的泪水……
  “不认识。”
  严旭东无情的否认,彻底击溃了家珍噙在眼底的泪……
  踏着沉重的步子,她泪流满面,直到街上的行人,都用同情的眼神凝望她……

  第十章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表面上,家珍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她跟以往一样每天占下班,不同的是,她的肚子在一天天

慢慢变化中。
  今天她跟往常一样,下班后回到静云的公寓,却看到母亲,就站在静云那间不到三坪大的小客厅里。
  “妈?”家珍呆在门口,两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
  “静云都告诉我了!傻孩子,你为什么要搬出严家?”许自芳心疼地道。“你瘦了好多。”她走到家珍面前,握紧家珍的

手。
  “发生了一点事……对了,爸还好吗?”
  因为不想欠青云人情,家珍拼命工作,她不回家,一方面也因为自己消瘦的模样,不敢让母亲看见。
  “他好多了。”望着女儿,许自芳道:“你这孩子,发生了事也不告诉我,要不是静云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已经

离开严家。”
  “一开始,就勉强的婚姻,分手是迟早的事。”家珍轻描淡写地,回答母亲。
  “勉强?”许自芳不明白。“我一直以为,你们感情发展得还不错,为什么会勉强?况且旭东这回帮了‘沈氏’很大的忙

。”
  “帮忙?妈,你在说什么?”母亲的话,把她搞糊涂了。
  “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山下’在收购‘沈氏’的股票?”
  “嗯。”就是因为这件事,家珍才决定离开严家。
  “旭东买下‘沈氏’后,拨了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给你父亲,‘山下’持有另外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同时捐注大笔资金

给‘沈氏’,将‘沈氏’当成是转投资产业,仍然保有‘沈氏’原公司名称。”母亲解释的很清楚。家珍听得出来,严旭东虽然

买下“沈氏”,但父亲并没有失去公司,“山下”拥有经营权,反而有助于“沈氏”。
  许自芳还在往下说,她提到严旭东清偿了“沈氏”对外所有负债,并且积极开拓外来订单、清算“沈氏”名下负债产业……
  家珍呆呆的听着,她不明白,严旭东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力,为一间颓败的企业做这么多事?
  也许,她该找他问清楚。
   严总最近不太好伺候,超乎平常的火气,让他身边的人都自动闪远。
  “严先生?”林秘书走进总裁室,面对一星期以来,脸色不太友善的老板。
  等了一分钟,没听到任何回应,林秘书还以为老板没听见。
  “严先——”
  “我没空!”他不耐烦道。
  “啊?可、可是——”
  “我叫你出去!”
  突然被凶一顿,林秘书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话。
  被赶出总裁室前,她看到刚才被挡在门口的女子,竟然自己开门进来——这下于林秘书不止脸色发白。
  家珍冷静地对林秘书招手,示意对方出去,至于严旭东的火气,她会负责浇熄。
  林秘书虽然敬畏她的老板,但基于避难的心态,她还是选择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你吃过午餐了吗?”家珍轻柔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办室里响起。
  严旭东迅速抬起头。一时间,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家珍望着他,印象中,他一直都很英俊斯文。好久不见,他眉目间,好像多了两道凶恶的皱纹,难怪刚才那个精明能

干的秘书,也觉得他很吓人。
  “你一定还没吃午餐,对不对?”看到他桌上一大堆文件,刚才还猛盯着电脑荧幕,她摇头叹息。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嘶哑。
  “我做了便当,你吃不吃?”笑着从皮包里拿出便当盒,她愉快地问他。
  瞥开眼瞪着荧幕,他的表情很僵硬。“我没空。”
  “再忙总要吃饭。”她走到办公桌前,大胆地挡在电脑前面。
  “让开。”
  “你赶我走,我就让开。”
  他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阴沉地朝她低吼。
  “那么,你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问,笑脸依旧。
  他捏着拳头。“我没空跟你猜谜!”
  叹了一口气,家珍诚恳地道:“谢谢你,为‘沈氏’所做的一切。”
  他僵住。“在商言商,没什么好谢的。”口气依旧淡漠。
  家珍垂下眼,水漾的眸光闪过一丝脆弱。“我记得,两个月前你说过,想跟我离婚。”
  她迷离的眼神,莫名揪紧他的心口。严旭东的眸子一黯,冷着脸强硬地道:“我会尽快找律师办离婚。”
  “不必了,”摇摇头,她凄楚地微笑:“我从律师那里,带来了离婚协议书。”再一次打开皮包,她拿出协议书。“律师

说,你看过后,只要觉得没问题,他会找公证人过来,随传随到。”
  严旭东的脸色一变,冷冷地问:“你这么急,想跟宋青云重新开始?”
  他调查过,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宋氏上班——
  王妈竟然帮着她,瞒住自己!
  家珍摇着头,黯然地微笑。“那天那个女孩……你们很相配。”她笑着说,垂下闪着水光的眼眸。
  他阴黯的眸子,滑过一道诡光,反过来指控她。“你在医院外面遇到我,竟敢装做不认识!”
  “我知道,说好了不能干涉彼此的自由,可无论如何,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视而不见,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的包容

。”她承认,她很小心眼。
  “所以,今天我来,就是还你自由的。”抬起眼,她保持微笑,把“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急着离婚,是想跟宋青云在一起?”他质问,根本不看那张离婚协议书。
  “离婚后,我在外面的行为已经与你无涉。你不必担心,会丢严家的面子。”她记得,他曾经警告过她。
  “那最好!”他冷硬地道:“一有空,我会叫律师通知你过来办离婚!”
  “收到通知,我会立刻过来。”她点头,言已至此。“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严旭东瞪着大门,直到她离开他的办公室。
  他复杂的脸色,包含了懊恼和……
   离开他的办公室,在大楼门口,家珍意外地遇到,那名在医院外见过的年轻女孩。那天,她站在严旭东身边,出色

的男女一向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她不会记错。
  “咦?你是那天……”女孩笑着跟她打招呼。“那天表哥回头看的姐姐。”
  表哥?家珍怔住。
  “阿旭——就是我表哥啦!他可是很少回头看女人的,他通常是往前看——追过一个、换一个!”女孩俏皮地掩嘴偷笑,意

有所指地“亏”她表哥。
  “像晓竹啊,”她指着自己身边,大着肚子、却清纯、稚气的女孩。“就是被他追过的女人——”
  “喂,”怀孕的女孩后方,一名英俊的男人占有式地抱住晓竹,火大的斥喝。“李安琦,小心祸从口出!”
  女孩伸出舌头,和那个名叫晓竹的女孩相视一笑,两人的模样都很可爱。晓竹跟安琦是大学同学,两人住在同一间寝

室,感情好的不得了。
  “姐姐,你长的好漂亮,不过我以前没看过你,你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安琦叽叽喳喳地连续发问。能让阿旭回头看

的女人,她当然好奇。
  “我……”
  家珍还没开口,就被人从后方拦腰抱住,硬拖到电梯前面。
  “我们还有事没解决!”
  严旭东追下楼,刚好看到这一幕。
  “可是,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吼道。她转身时放弃的表情,简直在折磨他的心脏。
  “严总,好久不见了。”江浩南嘻皮笑脸地打招呼。
  严旭东的脸很臭。他知道,江浩南不会放过这次损他的机会,不管明天,他会不会成为全台北社交圈的笑柄,反正——
  他是豁出去了!
  电梯门打开,在江浩南揶揄的目光下,他把家珍拖进电梯,直达总裁室。
  “咦?阿旭好像在生气耶!”两人迅速消失后,安琪喃喃自语。
  “真不可思议……”
  “晓竹,你知道那个姐姐是谁吗?”安琦疑惑地转头问好友。
  “严旭东有老婆,好像是公开的秘密。”晓竹笑咪咪地道。
  “咦?你是说——那个姐姐,是我的表嫂?”
  “你见过严旭东发脾气吗?”
  “对喔!我记得从小到大,没见过他发脾气,他好像从来没那么激动过……“
  真是后知后觉。
  江浩南站在两人后面摇头,一脸“没救”的表情。
   严旭东把她拖回总裁室,却沉着眼不吭声,一脸不悦。
  “你想现在离婚吗?”家珍问他。“如果要找律师,现在就可以。”
  “你瞒着我到‘宋氏’工作,这笔帐怎么算?!”他阴沉地质问,将她压在大门前,忽然指控起她。
  “我——”家珍一时语塞。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他还清了“沈氏”所有负债,全部款项,他应该已查清来源。却没想到,

连她到“宋氏”上班的事,他也查到了。
  “今天,我是来谈离婚的。离婚后,所有的帐一笔勾消。”她道,掠开眸子,忽然看到他后方的透明柜里,锁着一只粉

红色的便当盒……
  那是她第一次送来的便当,那天他没带回去还给她,后来她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便当盒洗干净了,被他锁在办公

室的书柜里面,就在便当盒后方,放的是很重要的商业百科——
  好奇怪、又好不搭调的感觉……
  “想离婚?”他阴沉的脸色不善。“除非找到一个好理由!”
  回眸凝望他,她的眸子含笑。“还你自由,不好吗?”
  他瞪她。
  她忍住笑。“那么还我自由,理由够好吧?”
  这回,他的表情更火大。“再开一次玩笑,你试一试!”语带恐吓。
  她轻叹,大胆地伸手,抚摸他刚硬的脸部线条,温柔地微笑。“你的脾气,怎么跟我一开始所认识的你,完全不同……”
  他的心一动,再也无法保持冷硬,情不自禁地抓住那双抚摸自己的小手。
  他温暖的大手,顿时包围自己,她却抽出他的掌握,平静地道:“不过,我还是坚持离婚。”
  严旭东英俊的脸孔变色。“我不同意。”他终于撕开冷硬的面具。
  “你一定要同意。”她温柔地叹息,含笑地慈祥着他。“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没有爱为基础,那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他哽咽的喉头,蹦出嘶哑的嗄声。
  “所以,我要再结一次婚。”她温柔地回答。
  他愣住。
  “所以,这一次,你必须跟我求婚。”
  他瞪着她,仍然说不出话。
  “你不同意?”她眨着大眼睛,慧黠的眼神,透出一丝顽皮的光华……
  男人呆滞的表情,让她想笑——她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他。
  “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就注定没有爸爸。”
  “孩子?!”他瞪大眼睛。看起来,他好像想杀人了。
  “我是孕妇,三个月的身孕还不稳定,不能受刺激……”
  “该死的!你想结几次婚都行!”他懊恼地低吼。
  她偷笑。“你还没求婚。”得寸进尺。
  严旭东英俊的脸孔,掠过尴尬的红泽。
  “嫁给我。”尽管不自在,他还是说了。
  “好像有点草率……”
  他直接以吻,封住她的口。
  虽然,没有那传奇的三个字背书,但动情的深吻,不再如以往浅薄短促……
  这是恋人的吻法,浓郁而且缱绻。
  似乎“结婚”的主意还不坏?
  至少,这回她想嫁的,是爱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