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9

郑媛: 婚约 上


   第1章
   天狗蚀月。
  在占星师眼中,这叫异象。
  阕黑的景阳宫墙内掠过一道黑影,后方追兵已来到墙外,一路紧迫盯人留意着地上浓稠的黑血,寻找黑衣男子的行踪


  “头儿,咱们还追下去吗?”其中一人间。
  追兵中那带头的握紧拳头。“该死……”似乎拿不定主意。
  “眼前就是景阳宫,再追下去恐怕不方便。”
  带头的沉吟片刻,他显然也明白这层顾忌。
  远处忽然传来几下夜鹃的咕叫声,屋檐上的黑影趁此机会跃进宫墙,黑衣男子的面孔在黝黑的夜幕下划出一道诡异的

银光。
  “要是惊动嫔妃,皇上必定得知。”那喽罗又道。
  “好吧!”带头的老成,眉心一舒已经有了计较。“主子还在屋里等消息!那册子既没被盗走,那么就此作罢!即刻回禀主

子去。”
  “……”
  一群人口里应着,身子却分毫不动。带头的使个眼色,众人在原地做踏步状,细微的脚步声,听来似有渐行渐远之势


  这是欺敌之术。
  墙后的男人按兵不动,阴鵞的眉眼不见底的深沉,似早已料到对方会要这一手把戏。
  一群人踅片刻墙内依旧没有动静,那带头的忽然沉喝一声。
  “上墙!”
  一干追兵纷纷腾身上墙。追到此处街无人迹,再蠢笨的也能猜到目标必定已越过这片宫墙!
  杀手的任务就是除敌务尽,除非亲眼见尸首,否则绝不罢休!
  墙后男人不再迟疑,他深沉的目光投向宫殿内最喑处的角落,锁定目标后带伤在暗夜月沉下腾空而起,飞檐走壁——
   *  *  *
   入夜后,心蝶摸黑掌灯,火摺子还未打亮就听见她家格格道:“额娘已经歇下,今夜堂上不必掌灯了。”
  皇十格格,若兰,她坐在一把香梨木椅上,对自己的贴身宫女心蝶道。
  “可格格,您还未用膳呀!”摸着黑,心蝶回道。
  今夜天生异象,月光全无,她完全无法判断格格人在屋内哪个方位。
  “我不饿,你在我屋内掌灯就好。”若兰吩咐。
  心蝶没再接腔。
  她明白格格不在堂上掌灯,是为了省这壶月例灯油钱。“那么,格格,我把晚膳送到您屋里行吗?”她问,同时擦亮火

摺子后点亮油灯,这才见到她的主子正从椅子上起身。
  “也好。”若兰应道。
  偌大的景阳宫内,这石静嫔的屋子共有三进大屋,后院一口水井,堂前右首是静嫔的屋子,左首一间厢房是若兰的睡

房,睡房旁边另辟一间耳室是心蝶的屋子。
  心蝶走在前头,主仆两人绕过穿堂到了若兰的睡房,心蝶将灯盏搁在屋内唯一一张小几上。
  “看来要下雨了。”若兰望着漆黑的窗外轻叹。
  说话时,她顺手从多宝格中取出一册话本,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案头翻开书本读起来。
  心蝶见主子在这么晕沉的灯下读书,不禁皱起眉头。
  灯芯上那把火苗明灭不定,只因这灯油用得缩减。皇上对格格母女俩从来没有赏赐,皇上对格格也没有安排,仿佛惩

罚一般,不曾给主子该有的排场与用度,导致格格母女每月只能领得一点宫中月例银子过活。
  在宫中不能使钱,公公们就不来照顾,因此她们生活用度时常紧缩,就连一注灯油也要酌量省用。
  “格格,这灯油不亮,您快别读书了!每晚如此,眼睛要是给读坏就不好了!我说您就安心在屋里歇会儿,反正现下也

该传晚膳了,我现在去给您取饭菜过来,您吃些好吗?”她劝道。
  其实,主子以皇格格之尊,本不该与皇上的嫔妃共居一室,即使格格与静嫔娘娘是骨血圣亲,共同居住一处仍有悖宫

规廷仪。可纵然有万般不是,格格还是皇上的女儿,本该娇生贵养宫仆成群伺候,就算不然,养尊处优也是最基本的待遇

,岂会沦落到这般拮据?
  可她这个主子,实在跟别的主子不同。
  她的主子虽是个富贵皇格格,可又不是一般的富贵皇格格。她这做贴身奴才的知道内情,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对主子

只能心疼与不舍。
  “格格,您吃饭吧?”主子半天不应,心蝶又问。
  “好。”若兰漫应着,专注在书本上,目光须灾不离。
  心蝶见主子将她的话置若罔闻,只能叹口气,无奈离去。
  心蝶明白格格喜欢看书,时常盯着书本直到夜深,只要格格手上拿起书本旁人是劝也劝不动的。
  油灯下一室萧索,若兰仍然自得其乐。
  她喜欢读书,并且认为研读书本益于请教太傅夫子。她以为,从别人身上学得的见解与学问,绝对及不上经过自己脑

袋戮力钻研、思考归纳后得到的智慧,来的深刻传神。
  自然,数学亦有相长,不能全盘否认夫子们的学识见解,之所以只爱读书不爱听讲,可以说是她个人学习的乐趣罢了


  估量心蝶丫头这一去,一趟来回需费时一刻钟,若兰终于将书本暂且在案头搁下,漫步走到衣箱前掀开箱盖子,取出

几件洁净的贴身小衣。
  她预备利用这片刻时间沐浴净身,免得心蝶回来又继续罗嗦。
  走到屏风后,她探手试过心蝶早先备下的热汤,见汤还是温的,她抬头对着浴盆旁的铜镜内端详。
  习惯性地,她伸手轻轻抚摩脸庞,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那个脸蛋红润、秀发乌黑如云的可人儿。模糊的铜镜隐约看

不仔细,可依稀瞧出那镜中人儿面目妓美白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水漾水灵,弯弯的柳眉清秀党玉,直挺的鼻梁丰美贵气

,樱桃檀口粉嫩润泽,模样儿活脱脱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可讽刺的是,这“美人儿”的眼窝旁,竟平白添了一小点黑色的炭星!
  这色黑如墨的炭星烙痕,是自从她懂事以来便已经烙在脸上的。
  这烙痕自小跟着她长大,若兰已忘了烙痕是怎么来的,她也曾经努力搜索,希望能从幼时的记忆中找出原因,可那湮

逝的回忆却一无所得,因此她始终想不起来这烙痕究竟是怎么来的。
  她只听过宫人们传说,当年她出生时,景阳宫内突然发起一场无名大火,当时额娘在仓皇下虽然抱着她逃出景阳宫,

可当时炕炉上一颗火星子突然爆裂喷射到她的眼窝旁,虽然庆幸没有弄瞎她的眼,却从此在她的眼窝旁边烙下了一点墨色

的炭星子。
  淡下眼,若兰转身走进屏风后。
  这枚小小的炭星不是以妨碍若兰出色的美貌,虽然宫中嫔妃们的太监与宫女私下时常嘲弄她,可若兰从不以脸上这特

征为耻。
  而若兰明白,皇阿玛对母女两人的疏离,有其他原因。
  额娘是皇阿玛从江南带回的美丽汉女子,她不仅美丽娇媚,而且性情刚烈。在皇帝宠爱最炽的时候还能忍受她似火的

性情,但当浓情因时间而逐渐转为淡薄后,额娘仍然埋怨皇帝不够专一的宠爱,刚烈的性格让她不时对皇帝冷脸相待,进

而以坦率的言词触怒皇帝——这才是导致皇阿玛摒弃她们母女最主要的原因。
  试问,拥有全天不至美的皇帝,如何能原谅一名自绝于皇帝的汉女?
  隔着丝绢屏风,幽微的烛光下,若兰自己预备着净身的衣物与水瓢儿。
  宫内事事物物,她一贯云淡风轻。
  男人薄幸的故事,单是书上记载的自古以来就繁不胜数。若兰早已明白女人不只为男人而活,她虽劝不了心事重重的

额娘,自己却深深铭记在心。
  若兰慢慢脱下繁复的衣裳,在宫中她一向自己料理自己的事,从不劳驾宫人。因为事实上除了心蝶以外,她身边也实

在没有其他官人可供驱使。
  虽生在皇家,若兰却没有一般皇家人恃宠而骄的权利——因为她的皇阿玛从不曾来看过她!
  皇阿玛没来见过她,她也不曾被召往觐见,自然,她在奴才眼中便是一名该被冷落的“主子”。宫中一班精于察言观色

的奴才,察知皇帝的心意,对于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皇格格当然从来不曾殷勤奉承过。
  加以皇上励行宫中人事简约,她这被冷落的主子,除了心蝶外就没有其他宫女伺候。
  她是一名被皇上遗忘在深宫内的皇女。
  然而对若兰而言,这样的冷落从来不曾困扰过她。
  在这冷酷无情的宫廷中,她甚至暗自庆幸,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比起其他皇兄姐与皇弟妹们,她是绝对独立的。
  因为她能自行料理起居,不比其他诸皇子皇女,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离开宫中就成废人。
  若兰不仅能照顾自己,甚至连静嫔妃日常生活起居,也由她一手打理。例如静嫔早起要用的洗脸水与衣物鞋袜,以及

传膳的碗筷,全部都由若兰预备包办,多年来从不假手他人。若兰并且习得一手精巧的女红,无论额娘、心蝶以及自己的

衣物,衣上的绣品与针线裁缝,皆出自她的巧手。
  在宫中,她没让自己骄养成一名废物。至少就这一点看来,她感激皇阿玛赐给她的冷淡。
  只是,这冷淡倘若不包括额娘,她会加倍感谢。
  陪伴着额娘住在景阳宫内,她几乎足不出户。虽然独自度过这许多寂静冷清的夜晚,可比起额娘这辈子承受的孤独与

冷落,她知道自己的寂寞根本不算什么。也因为见到皇阿玛与额娘之间的关系如此,她渐渐明白男女之间,没有绝对的公

平与平等。君不见,天下圣贤书全是写给男人读的,太傅夫子学究们,所讲习的经国大事只是男人的事,甚至连孔夫子还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脱下的衣物摺叠妥当后,若兰盘起长发握成一缁松髻,然后踏进冒着蒸汽的木头浴桶内,直至温热的浴汤完全包裹住

她的身子,她合上双眸,嘴角透出笑意。
  透过绢屏,摇曳的烛光幻化成一轮醉人的光晕,在氤氲热气中,她感到全身放松,庆幸此生不会有哪个男人能对自己

说: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在这人多口杂的宫院中,她内敛、低调、自行料理生活琐事只求不引起皇阿玛的注意,因为她早已笃定心志……
  今生不嫁。
  “喀。”
  轻微声响引起若兰的注意,她张开双眼,略感疑惑。
  “心蝶?”
  屏风外没有声响,紧接着烛火突然熄灭。
  一片漆黑中,若兰拉过桶子边的浴巾,正打算从浴桶内站起来,一道黑影忽然掠过眼前,在她来不及反应前就扣住她

的手腕。
  若兰倒抽口气,两只手热辣辣地吃痛着,同时间她的口鼻被一只铁片般的大掌掩住!
  当下这刻,她几乎认定自己就要窒息了!
  “听话,就不会要你的命。”这声音低沉而且危险,就贴着若兰耳边发出警告。
  那擒住她的,竟然是个男人!
  男人不可能进得了后宫,除非是皇上。
  而这一刻,若兰知道她已经遇上了“不可能”的麻烦!
  若兰全身发冷,她没忘记自己此刻正在入浴,男子威胁的话没让她恐惧,却让她心寒。她僵凝着不动,聪明地暂且不

与其对抗。由于口鼻被密实地紧紧掩住,片刻后若兰渐渐喘不过气来,男人似乎察觉了才略微松手。
  若兰才刚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屏风外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男人的大掌立刻将她的口鼻再次掩住。
  “格格,你在里头吗?”心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方才明明点上灯了啊!里头怎么这么暗呀……”
  不一会儿,传来擦亮火摺子的声音,随后灯油已经被重新点上——
  这一刻,若兰简直羞恼至极。
  男人与她一样,瞬间屏息。
  那微不是道的烛光,堪堪足以暴露她不着片缕的身子。
  男人大刺刺的目光毫不避嫌,他似乎惊讶于这名受挟持的女子,如此年轻以及美丽的容貌。
  他并且臆测着这名曲线曼妙的女子,既然居于景阳宫内必是皇帝的嫔妃。毫无疑问,这名皇帝的女人拥有能魅惑君王

的曼妙身材。
  面罩下,男人撇起嘴,灼热的大掌刘意擦过年轻女子白皙的手臂,男人强壮的肌肉因为缓慢有力的移动而贲起。
  当两人肌肤相触那一霎间,若兰感到深刻的惊骇与羞辱!
  这许多年来她习得的平静,此时此刻竟然完全无法发挥作用!她难以控制自己内心强烈的惊惧与怒意,男人那张戴了

面具的脸孔上,唯一对露出的眼睛仿佛闪过一丝笑意:男人暧昧的笑意加深了若兰的羞耻!
  “格格?您正在净身吗?”
  心蝶的声音将两人间微妙、令人窒息的氛围拉回现实。
  而随着心蝶的一声“格格”,若兰感到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一只黝黑的大手忽然移至她的胁下,紧贴着若兰的肌

肤。
  “放聪明点,回答。”贴着女人耳边,男人以几乎不闻的耳语嘶声下令。
  若兰全身僵硬。“我……我在屏风后。”她间接回答心蝶的问题,干涩的声音是嘶哑的。
  心蝶不疑有他,接下问道:“刚才我不是已经掌灯了?怎么这会儿屋子里头又黑漆漆的?”
  见若兰默然不答,男人挟持着她,加重手劲以示威胁——
  当下若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脑门上冲,这恶徒腧越的分际,已造成了她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一定是刚才风大……把烛火给吹熄了。”她喉头紧涩,坚强地答话。
  “那么,睨瞄我就搁在案头上,一会儿您出浴就能用膳了。”说完话后心蝶转身离去,不忘带上房门。
  心蝶离开后这恶徒却没有即刻松手,若兰不得不苦涩地请求:“这让我起来穿件衣裳。”
  男人沉默。
  而这“沉默”时光长得几乎令若兰死去。
  终于,他撂了开手。
  如蒙大赦,若兰才刚刚急忙披上单衣,那狂徒却再次抓住她的双腕,强迫怀中猎物跟随他一道回到房中后,才突然松

手——
  一时间若兰因为站立不稳,而跌至床边。
  男人袖手旁观若兰的狼狈。“上床。”并且嘶哑地下令。
  “上床”这两个字终于引起若兰的恐惧。她僵在床边,错愕地与“他”四日对峙。
  烛光下,只见男人的脸上覆着一只奇异的面具,那面具十分精巧,油灯射出的光线虽然微弱,面具上却反射着刺眼的

银光。那面具看起来十分柔软、伏贴着脸孔,面具上有两个黑洞,射出男人冷星般的眸光。
  两人僵凝了片刻。
  “上床。床上的被褥,你爱怎么包裹都成。”男人命令,声调嘶哑低沉。
  这话点醒了若兰!
  回过神后她迅速上床,钻至被褥下密密实实地包裹住自己
  然后怀着恨意,瞪视眼前这名与自己共处一室的狂徒。
  这个男人毁了她的清白!
  匆促间发生了一切,此时此刻若兰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汹涌而至、无边无际的羞耻与肮脏。
  稍事平静下来后,她忽然想起床头柜内藏有一把剪子,那是她平日做衣裳时拿来裁布的利剪。若兰悄悄摸索着床头,

直至冰凉的指尖终于触摸到那只收藏针线剪子的木头箱笼……
  男人没有停在屏风前,他迈开步伐一步步走近床沿。
  不洁的念头,像条毒蛇般盘踞着若兰的心窝……
  她暗下决心,倘若他敢近身,她会拿起剪子与他同归于尽!
  瞪着男人一步步接近,若兰全身绷紧。她悄悄掀开箱盖摸出里头的剪子,然后牢牢揣在怀中。
  屋外冷风飒飒,这屋子不大,没走几步路男人已经走到若兰身边。
  她缩到床角,由于男人背着灯光站在床前,以致她看不清楚他眸中的眼色……
  突然,男人腾身一跃上了床!
  同时间,若兰举起手上的利器插地刺向对方……
  “呃!”
  然而须臾间,若兰握在手上的武器与右手被紧扪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愚蠢。”男人冷嗤一声。
  下一刻他将若兰从紧裹的被筒中拉起——
  然而猎物脸上没有惊惧的神色,只有冰漠般胜利的艳笑……
  男人心口一寒。
  同时间藏在若兰另一只手里的细针,已经刺到男人的胁下,匆促间他反手掐住她纤细的手腕,失控的力道几乎掐碎她

——
  他简直不敢相信,凭一根绣花针、再加上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差点得手伤了他!
  “该死的。”他眯起眼,似诅咒又像喃喃自语。
  一名闺阁弱质不该有这样的胆量!
  男人冷酷的眼底猝然点起两把灼光,瞪着身下的女人,一时间却只是捏住她的手骨未有进一步动作……
  若兰脸色虽然苍白,眼底却毫无惧意。
  看透她宁为玉碎的决心,他不怒反笑。“看来,我得让你明白,你到底有多愚蠢。”
  若兰不必低头,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意直抵着自己的心窝——那把原要置敌于非命的剪子,此刻刀口已经转而抵向她自己


  “现在就杀了我,要不,我一定会杀了你。”瞪着恶徒,她一字一句冷淡地道,平静的神色没有一丝惊惧。
  “想死?那容易的很。”他粗嗄地低笑。
  那沙哑的笑声让若兰不安。
  突然间,天狗蚀月的奇观褪去,月光乍然亮起。男人脸孔上的软皮面具,在射入屋内的月光下反映出诡异的银光……
  冰冷的刀锋滑过她的胸口,沿着若兰白皙的肌肤划着圈圈。“只可惜,这等上品的羊脂白玉就要染血了。”男人低哑地

嘶笑。
  男子的戏弄,像恶意要挑起她的羞惭。
  若兰面无表情地,执意瞪着这名可恨的狂徒。她在心中对自己发誓,只要有机会,这番耻辱她一定要讨回。
  面具下,男人挑起眉眼。
  她的冷静与勇气,出乎他的意料。
  “有趣。”男人低笑。
  伴随着低沉的笑声,他手臂一震,那把抵在她胸口上的利剪忽然甩脱,直射往对面的房门上。若兰发现自己手腕松动

,立即扯住一床被褥奔下床,摆脱被箝制的命运。
  僵立在房内一角,若兰忽然感到被褥上有一股黏稠的湿意,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她赫然见到被褥上竟然染了一大片血

渍!错愕的她直到此刻才注意到,男人的上臂有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还不断渗出血丝。
  若兰从来没见过这么狰狞可怖的伤口。
  忍住欲思的冲动,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从衣箱内取出一尺白绫,然后裹着被单,走向那名可恨的恶徒。
  那一尺白绫是年前太监配发的宫例体己,若兰原想留不给额娘做小衣用的,然而现在她没有丝毫犹豫,便将白绫缠上

男人粗壮的手臂,无言地动手包扎着那道几乎见骨的伤口。
  男人挑起眉,无言地忍受若兰粗陋的包扎技术。“你该恨我,为何要救我?”
  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
  若兰垂着脸,月光下她白皙秀净的脸蛋上,倒映着两排轻羽般的眼睫阴影,红玉一般柔润的朱唇低柔地掀动:“如果

我的敌人性命垂危,却非命丧于我的手下,那么我会先救人,然后再杀人。”她用力扯紧白绫。
  只见一道血水渗出绫布,男人却像毫无痛觉般面无表情。片刻后,他冷峻的眼色透出笑痕……
  “我欠你一条命。”他沉声道。
  不知为何,那低沉的语调,让若兰感到挟着一丝戏谵。
  “永远别再出现。”她面无表情地警告。
  否则,她会要回这条命。
  “就这样放过我?我怕你会后悔。”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恨意。
  她是该杀了他。但冷静下来后,若兰想到了她的额娘。额娘与皇阿玛的关系已冷淡如冰,额娘的屋内不能再有不祥变

故,否则她们母女俩势必会被拆散,而额娘可能就此被打人万劫不复的冷宫。
  但若兰还来不及后悔,男人突然上前拙住她的双腕、并且捣住她的嘴,将她拉到床帐后——
  若兰瞪大双眼,透过窗棂望向屋外逐渐清朗的月色,隐约可见纸窗上倒映了数条黑影,片刻后窗纸“宪牵”微响,若兰

亲眼看见窗角被屋外一道黑影搓指拧破一个小洞,瞧那黑影的动作,似正在往屋内窥探。
  亲眼见到如此,只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这几道黑影倘若是刺客,夜半潜入深宫,宫中禁卫不该毫无知觉,宫内早该掀起一阵呼喝嚣嚷,此时势必已乱做一团


  可这一刻,宫内却平静的接近诡异。
  若兰神思一凛,领悟到在这宫禁森严的紫禁大内,一班黑衣夜行者居然能于暗地里潜行自如,宫中的守卫安全实在堪

虑。
  忽然间,若兰感到双腕上的箝制松开了,眼前划过一道银光
  男人突然破窗而出,在明亮、毫无遮掩的月光下,昂藏立于中庭。
  数道黑影迅速围上,将男人包围在圆圈中心点。只见男人臂上带着伤,背着双手,仗剑而立。
  “想找死?!”围住男子的黑衣人叫嚣。
  男人仍旧站立不动,银色的面具随着月光闪动着诡异的光晕,直到敌人逼近眼前——
  窗外正上演着一场剑拔弩张的刀光剑影。
  若兰知道男人受了伤,却不明白他为何要破窗而出,自投罗网。
  入夜月色更炽,大地犹如洒上一片银白雪花,耀目的光芒反射在男人的面具上,正数十名黑衣人的包围下他跃上宫墙

后失去踪影,那数十人紧接着纷纷追赶而去……
  夜,再度回复寂静。
   第2章
   北京城最著名的富贵酒肆,向来是京城公子哥儿们狎妓玩乐的场所之一,想当然这“妓”可不是一般的“妓”,能让这

些贵公子们送下东道,来到这富贵酒肆的妓女们可是个个大有来头,所以不在“烟花院”、“恰红楼”里玩乐,却要在这所远

近驰名的富贵酒肆里头,与富贵金主们一同卖弄诗文书画,聆琴睹棋。
  可近来,京城公子们都听说,富贵酒肆推出了一道“新菜色”,这菜色就叫“美人香”,单瞧菜名就能猜出有点文章,最

特别的是这道菜不入您口,要的是让来到酒肆里这些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富贵公子们,个个大开眼界。
  很快的,这新玩意儿在衣冠子弟间时兴起来,纷纷租赁富贵酒肆内昂贵无比的包厢,闭门醉心聆赏这道外来的“洋人

菜”——
  您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其实只是数名美女,在众公子眼前跳舞罢了!
  可这醉翁之意,自然不在舞娘的舞蹈技艺如何,而是在这名翩翩起舞的美丽佳人的“身子”上!试想想,倘若美人舞动

曼妙胴体时,能少那中间一截布料,多一丝若隐若现,再加上那曼妙的胴体尽情舞动、不同于本国舞娘婉约似水的撩人丰

采——那么这玩意儿能在京城里时兴起来,就是肯定的了!
  原来,这舞娘还有个特别的名词,就叫肚皮舞娘。
  瞧瞧舞娘们身上那少到几乎无遮的衣料,舞动时撩人的模样儿,直把这些京城贵公子们看得如痴如醉、色令智昏,连

妓院里梧好的小娘们都搁下了,专上这富贵酒肆来,就点这道“美人香”。
  这夜,酒肆里如往常般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众人酒酣耳热之余,免不了来场余兴节目。
  “爵爷,这个舞娘可不同,她是咱们中原女子,自小跟着鄂图曼舞娘学舞,论容貌与舞技都是最拔尖儿的!”说话的正

是富贵酒肆里的大当家。
  这位大当家卑躬屈膝,附耳在一名衣冠齐楚的男人身边陪着笑脸道。
  可想而知,能让酒肆大当家亲自出马侍候着,这位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只见那名被称做“爵爷”的男子,迳自伸长猿臂拿起桌上的银杯,对于大当家并末多加理睬,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慑人气

势。
  一旁随从道:“既是最好的,就叫上来瞧瞧!”
  大当家一得令,连忙调头吩咐底下人。
  片刻间鼓乐响起,众乐师弹琴鼓瑟自后厢而出,鼓乐弹奏正热,只见一名身段婀娜曼妙的女郎,自房后踏着舞步出现

,半张薄纱半遮面,身上半截小蛮腰儿随着靡靡的异国乐音扭动着……
  在这一等厢房内,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只差没口角流涎。
  只有那位众星拱月的爵爷,美女当前无动于衷,只有那双灼灼深目紧盯着舞娘半覆面纱的娇颜。
  见爵爷没有表示,大当家暗地里朝舞娘使个眼色,那舞娘会意,于是更加卖力扭着白皙滑腻的肚皮往爵爷的坐位舞过

去,同时缓缓揭下脸上的面纱……
  霎时间众人倒抽一口气,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一这舞娘的姿色堪称绝代,眉眼问妖娆狐丽的媚劲儿,只怕连柳下惠再

世也要按捺不住。
  一曲鼓乐舞毕,舞娘堪堪停在那正主儿的跟前,忽地一声朝地上跪将下去,这姿态似乎是预先设计的,只见那绝色舞

娘胸前春光若隐若现,着实引人遐思。
  “凌爵爷……”那舞娘低垂着螓首,在正主儿跟前媚声呢喃。
  只这个“凌”字,已经透出玄机。
  俗话说得好:举凡风月女子媚眼儿一抛,正主儿是谁立见分晓!眼下此时,正是这番情景!
  一时满屋子鸦雀无声,众人数十双眼珠全往凌爵爷身上瞧,只见发起这桌酒席的韭子鹰般的目光,渐渐打量起舞娘丰

腴滑润的身段。
  “主子,给奴家打个赏吧!”那绝色舞娘跪在地上娇呢,莺声燕语醉人心脾。
  爵爷英俊的容貌、强壮的体魄,就连她这长袖擅舞的欢场女子,也情不自禁脸红心悸不止!
  也不能怪她,因为全北京城里未出嫁的女人都知道,当今皇上最宠的策凌爵爷骁勇擅战,他最大的功勋便是为皇帝远

征噶尔丹取得胜战。更遑论爵爷尊贵的出身,他可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内侄孙,全北京城里最具有影响力的异姓贵族!
  “你叫什么名字?”正主儿凌爵爷终于露点声色,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粗嗄地问起舞娘的名字。
  “奴家名唤玉奴。”舞娘回道,朝爵爷绽开一朵媚笑如花。
  “玉奴?”策凌挑起眉,粗柔的声调挟着温存的调情。“你要的不会是赏钱。凭你的姿色,千百两银子捧到眼前也绝不稀

罕。”
  玉奴一听见爵爷说这番话,便知道有玄机。
  她喜不自胜,深吸口气挺起半片酥胸、大着胆子,拿那双水荡狐媚的眸子直瞅着爵爷,低声娇呢:“爷们给什么,玉

奴便受着。”
  “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典出赎身的机会,你肯么?”策凌沉声间。
  大当家的一听,脸上立即变了色!
  原本他只想讨好这位名满京城的皇族贵胄,岂料这不可赔了夫人!
  这玉奴可是他酒肆里的摇钱树,这阵子京城里风流子弟们跟着瞎热和,玉奴已不止替他攒了万两银子!
  可这会儿富贵酒肆的大金主——策凌爵爷若当真开口要赎出玉奴,他可绝对不敢道个“不”字!虽说爵爷若想赎玉奴,可

以料想金银缠头绝不会少,但玉奴这一走富贵酒肆可就会有好一阵子图不到热闹了!
  “凌爵爷,这玉奴不是酒肆里的人,咱们富贵酒肆只管客往迎来、吃酒打尖,玉奴赎身这事儿,富贵酒肆怕不能做主

呀!”大当家的诚惶诚恐地开口,巴望着能留得住人。
  大当家这话藏什么玄机,众人皆心知肚明。
  不过,他这是在太岁头上动上!策凌爵爷想干的事儿,还有他置喙的余地吗?
  果不其然,大当家的话爵爷置若罔闻。“那么,你自己也做不了主?”策凌只对玉奴道,等待意料中的答案。
  “爵爷,大当家的做不了主,玉奴自个儿做不了主,可有那高阳艺苑的苑主做得了主。玉奴的卖身契,就在苑主手上

握着。”玉奴道。
  这话儿摆明了,只要找那高阳艺苑的苑主便能成事,玉奴心上早已自己做了主答应赎身。
  “那么就跳支拿手的舞,让我知道你的价值。”执起王博,策凌一饮而尽,随即虎踞卧上,悠闲地等待着这即将成为他

战利品的女人,将如何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未来的主子。
  玉奴媚眼儿一勾,随即扭动起如水蛇般灵动的腰肢,丰姿旖旎地自地上匍匐而起。当真是: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

娜、万般旖旎。玉奴柔媚讨好的肢体语言,充分让她的买主知道,她将会是个最顺从、最听话的女奴。
  至于赎身一事,自然不必凌爵爷亲自出手,他身边的随从自会将玉奴赎身之事办妥。
  但众人心中不解的是——凌爵爷从未替任何一名风月女子赎过身,即便与凌爵爷相厚,往来殷切的潇湘院花魁,也不曾

得到凌爵爷这般与众不同的厚爱。
  虽说玉奴风华绝代,如今爵爷为这仅一面之缘的舞娘赎身,难免引人揣测!
  席间只有一名坐在角落、始终笑而不语的俊俏男子,知道策凌的心思——
  乔装成豪门公子的多罗贝勒莫洛,是策凌爵爷的莫逆之交,他当然最了解策凌的心思。
  这名唤玉奴的肚皮舞娘,虽然美艳绝伦、身段婀娜曼妙,但比起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
  肚皮舞娘玉奴不过是个容貌神似,却气质悬殊的替代晶。
  说起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她出身豪门贵族世家,即使不论出身家世单说容貌,不仅美艳无伦、尚足以倾国倾城。

贵族间甚至传闻,颐静格格还精通琴棋诗书画,是个才女中的才女!
  近两年来,北京城里的风流子弟间耳语传说,谁要能得到颐静格格的青睐,那可比得到皇上的封赏还要有价值!
  可按理说,一名养在深闺的贵族闺女,就算容貌才华再惊人,也仅止家院内的婢仆得见,外人岂能知情?原来颐静格

格之所以艳名远播,皆起因于两年前三伯老胡同办的那场热闹灯会。
  那年京城商贾在满正黄旗三伯老胡同一带集资募灯,为皇太子的生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热热闹闹地办了场盛大的

花灯荐福会。想当然尔,这是皇太子党人为巴结主子而费尽心思变出的花样。
  碰巧顺亲王承僖与皇太子胤扔往来甚厚,当他得知三伯老胡同有这场花灯盛会自然要锦上添花,正月十五日晚间连忙

携了一家男女老少以及成群婢仆,前往凑合热闹。
  说起皇太子党人,其中多半是富室豪门与朝中权贵,举朝内外稍有点见识者,无不视皇太子掌人为竟相攀缘巴结逢迎

的对象,加以其他布衣平民,也想一睹豪门巨室的风采,于是造就这场花灯会热闹非凡、万民同贺的气势!当晚城中无论

富贵贫贱,有一大半的人都挤到了三伯老胡同。
  这晚颐静格格乘了一顶轻轿,跟随她的阿玛前往欣赏花灯,岂料才踏出轿门刚一露面,她闭月羞花的美艳容貌当即惊

艳了全场!
  冥冥中老天爷也圆满众人所愿,自那夜花灯会后,顾亲王承僖出外参加宴席或拜会朝中权贵时,颐静格格常伴随她的

阿玛一同出现在公开场合。从此举凡颐静格格的一切,便成为京城内富贵子弟们热衷的话题。
  至于策凌,与颐静格格初次交会,早在两年前花灯会之前。于康熙三十七年大封固山贝子与多罗贝勒那时,策凌在庆

贺皇八子胤棋,受封为多罗贝勒的满汉大宴上,头一回见到刚满十六足岁、花样年华的颐静。
  自然,那年她才一露脸同样艳惊全座。不过这回惊鸿一瞥,仍然稚气未脱的少女颐静,当然比不上两年前已满十八足

岁的她,然而那绰约的风姿仍然倾倒了全场,也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之后数年过去,刚巧于一个月前,皇太后邀集各府格格郡主,前往御花园内的万春亭赏梅,这场赏梅宴,皇太后当然

不会独漏她最宠爱的内侄孙策凌。
  万春亭内,各府佳丽与花争妍,她们岂料到皇太后竟然别有心思?事实上,皇太后举办这场赏梅宴,其实完全是为了

策凌!
  策凌爵爷。他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母系身上还流着博尔济吉特氏高贵的血统,是当今皇太后的内侄孙。他三岁入内廷

摄入中宫教养,与诸皇子共习于宫中太傅、翰林,十九岁那年,当今皇帝便授他为“谨谦合番”,官拜正一品世袭子爵。
  皇太后为了自己的内侄孙,早在留意适合的爵爷夫人人选。
  可虽说皇太后办赏梅宴的目的只为策凌,却也同时邀集了莫洛贝勒与几位亲王府的贝勒爷。以免聪明过人的策凌爵爷

揭穿她老人家的心机,找到借口托辞不来,枉费她苦心安排的这场相亲宴。
  而颐静格格,身为顺亲王府的大格格,她当然在受邀出席的名单上。
  然而皇太后并不欣赏承僖的女儿。
  京城里那些绒裤子弟们的闲言闲语,早由太监公公们的口中,传进她老人家的耳朵里。
  纵然颐静格格生来貌美、惹得京畿公子们议论纷纷不是她的错,承僖时常携女出游也不算是大过,但皇太后保守的心

里却始终认定,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绝非男人的良配。
  于是在这场赏梅宴,实则为相亲宴中,颐静格格在皇太后的秀女名单上,只不过是个被礼貌邀请、注定无法成为主角

的陪衬角色。
  可心高气傲的颐静格格,却未察觉皇太后的心思。赏梅宴上,她以艳丽的姿色压倒群芳!当日颐静在出席这场宴席的

众多王侯名媛眼中,看到许多仰慕与嫉妒的目光。显然,颐静格格的确是宴席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朵名花。
  如果这场宴席不为特殊原因,颐静的美艳在其他名门淑媛眼中,确实刺目的碍眼!然而这日受邀前来参宴的名门淑女

,与宴前早已被暗示告知,皇太后举办这场赏梅宴最主要的目的。
  赏梅宴上各府娇贵名暖皆被皇太后一一点名,只除了颐静格袼与她那同父异母、顺亲王府包衣奴才所生的姐妹珊瑚,

不在唱名之列。
  也许是主事公公的疏失,更可能是皇太后的主意——颐静与珊瑚虽受邀参加宴席,却因为颐静格格的名声与珊瑚格格的

出身,两人因此不在皇太后她老人家点校的名单上。就因为这样,各府名媛虽嫉妒颐静的美艳与珊瑚温婉的气质,内心却

又感觉到一股发酸的快感与得意。
  然而,这名下被皇太后所认同的“名媛”,颐静格格,在这场赏梅宴里,却牢牢的锁住了策凌的目光。
  而颐静呢?她从小就被捧在掌心里宠溺,在众人的赞叹中成长,她不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丽,而且骄傲自负。当然

,这些负面性格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身为一名美女与名媛,即使自负骄傲,她表露在外让众人仰慕的面貌,绝对是羞涩婉

约而且温柔得体的。
  当颐静接触那对灼热的眸光,她当然明白策凌爵爷凝望自己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样的含意!
  然而皇太后并未点唱她的名字!
  她可管不着珊瑚有没有被唱名,可皇太后居然堂而皇之地忽略她,让她当众丢人,这教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颐静,

一口气如何吞得下去?!
  于是在所有的女人皆围绕着皇太后巴结逢迎之际,只有她高高仰着颈子,孤傲地远避至园内一棵大树下,嘲弄地冷视

着那一群只知谄媚权贵的庸脂俗粉。
  “既然来了,不去讨皇太后欢心,岂非有虚此行?”
  “爵爷?”颐静转过身,看到高大强壮的策凌,她饱满艳红的双唇微微张成一圈诱惑的圆。不知何时,爵爷竟然来到她

身后。“有几位格格、郡主侍候左右,我怕皇太后没时间注意到我。”她眯起眼,意有所指。
  “我以为,美丽的女人不会如此愤世嫉俗。”他咧开嘴,灼亮的双眸紧盯着眼前娇艳动人的女子。
  听到策凌开口称赞自己的美丽,更加深颐静的自负。
  一股兴奋的快感滑过她的胸口,这感觉让她觉得刺激极了。“爵爷言重了!”
  她故做诧异状,眨着妩媚的双眸无辜地道:“颐静生在公侯世家,幼禀庭训,从小阿玛便以“知进退、慎言行”六字谆

谆告诫,颐静不敢有一日忘却阿玛的话,之所以不敢趋附上前讨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欢心,实在因为颐静自知比不上各府众

家姐妹们老成练达的缘故。”她慢柔细语地道。对付像策凌这样霸气十足的男人,她知道一定得放下身段,表现得像个名

门闺秀。
  莫洛贝勒虽然俊俏过人,几位亲王府的贝勒也英俊过人……然而在颐静眼中,他们全都比不上眼前的策凌爵爷!
  他低沉的声音,英俊的脸孔,强壮、充满力量的魁梧身材。每一样都是以使她的心跳加速!
  而最让颐静意乱情迷的,是策凌爵爷那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魔魅深眸!那阴鸷忧郁的眼神,能让任何真正的女人打

从心底产生征服的欲望!
  策凌挑起眉。“颐静格格,你实在教人吃惊。”他低笑,深深凝视她艳丽的脸蛋。
  “吃惊?策凌爵爷,您的话真奇特。”她温婉地一笑,随即故做不安地瞥视左右,似怕被人见到两人独自在树下私会交

谈。“不过,虽然您是这么特别又有趣的人,可颐静实在不能同爵爷继续聊下去了。”她故意道。
  话才说完,她便佯装羞涩地垂下颈子,转身想走。
  果不其然,策凌如颐静听料立刻挡住她的去路。非但如此,他甚至捉住她的手肘,半强迫她留下。
  “格格,请原谅我失礼,”策凌富含男性的磁音急促低嗄地问:“不过在你离开前,我想知道你是否已经许亲?”
  颐静倒抽一口气。“爵爷,您真的太失礼了!”她挣脱他,一双精心描绘过的勾魂双眸睁得大大的,惊讶溢于言表仿佛

当真受到惊吓。
  策凌进一步将颐静压在那棵大树干上,嗄声问:“我承认言语唐突了格格!不过我确实非常想知道答案,希望格格成全

我的心愿。”
  她张大了嘴喘着气,眯起媚眼审度近在咫尺的英俊男人。
  颐静虽不说话,双峰却不断起伏着,有意无意地贴向策凌浑厚的胸膛。这若有似无的暖昧,助长了两人间某种微妙的

感应,下一刻策凌的唇已压向颐静——
  “不!”颐静在第一时间推开男人。
  当然,若非策凌松手,凭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推得开强壮的策凌。只因策凌想得到的不仅止是颐静的身体,所以才肯

放手,不想过度惊吓到她。
  “爵爷……您太过分了!”她的声音颤抖,听起来好像已经饱受惊吓。“今天的事……今天的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可往

后我再也不要见到您了!”
  话才说完,颐静双手压着“惊吓”的心口,在爵爷渴望的眼神下转身快步跑离树下。
   *  *  *
   若兰一连高烧数日,清醒后那夜所发生过的一切,在她的记忆中就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恶梦。
  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怪异的梦魇吗?
  一切了无痕迹,醒来后她询问心蝶,是否看见一群黑衣人在宫墙上飞檐走壁?然而她的疑问却被心蝶一一否定。
  半个月过后,这日一清早,若兰如往常天末亮就起床,自行盥洗、梳妆后,亲自走到后园井边打水,然后提着一桶清

水到额娘石静嫔的屋里,待额娘下床后,就有干净的清水盥洗。她亲自侍奉母亲,十数年如一日。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偶尔回想起那夜受辱一事外,大半时候若兰的心情比从前都好,因为额娘喜怒不定的性情这些日

子来突然好转,对若兰而言,是过去她求之不得的好事。
  到了额娘的房前若兰空出手推开房门,没料到一大早额娘已经起床,坐在炕床上皱眉沉思。
  “额娘。”若兰笑脸呼唤母亲。
  “水盆放下。兰儿你过来,额娘有话对你说。”石静嫔今天早上的口气格外温柔。
  若兰放下水盆,顺从地走到母亲身边。
  石静嫔忽然握住女儿的手。“在我身边坐下吧!仔细一回想,这些年来我只顾着自个儿的心事,竟忘了咱们母女俩上回

一块儿促膝谈心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让若兰屏息地瞪着母亲。
  石静嫔将女儿拉坐到身畔一张空椅上,柔声道:“前几日,你皇阿玛跟前的瑞福公公到我屋里来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石静嫔忽然提起。
  “我听春梅提过。”若兰答。春梅是在石静嫔身边伺候的宫女。
  她的心揪紧着,只因为一提到皇阿玛,额娘便会闷闷不乐。
  “你猜,你皇阿玛身边的大红人,没事找上我这所‘冷宫’为的是什么?”石静嫔自嘲。
  “额娘,我猜不着。”她不想猜。
  这些年她自绝于宫廷“礼俗”,父女俩在同一道宫墙内,她从来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的“皇阿玛”,却从来不曾被召至皇帝

跟前问安祈福。
  石静嫔苦笑一声:“也难怪你猜不着!是你的皇奶奶今年大发慈悲,她老人家竟然要一干皇子皇孙,全都跟着上承德到

山庄里去给她叩头,一齐祝祷皇太后福泰安康、长命百岁!”她酸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嘲弄。
  “所以,额娘想上承德?”若兰不动声色地问,假装没注意到母亲口气里的尖酸。
  石静嫔摇头,声调稍显尖锐。“我方才不是说了?她要的是你们这群皇子皇孙上承德给她况寿去!这种好事怎么会有我

的份儿?”
  “那么我不去,我只留在宫中陪伴额娘。”若兰立即回答。
  她说的是真心话。
  石静嫔愣住,半晌过后才哑着声说:“好孩子,我知道全天下的人都负我,就只有你这好孩子,一直就是这么孝顺。”
  听到这番话,若兰心窝没有放开反而揪紧了。
  她为自己至亲至爱的慈母感到难过,更明白额娘指控的这句“全天下的人都负我”,其中尤其指的是个男人,而这男人

正她的皇阿玛。
  石静嫔揉着她女儿的手黯然道:“你是额娘的乖女儿,向来也只有你了解额娘心底的苦、晓得额娘暗里流的泪。”
  听着这番话,若兰心口渐渐发酸。
  “可是你大了,大到早该论及婚嫁,却因为额娘的缘故而耽误了你!”石静嫔看着女儿喃喃道:“然而这回,确实是个千

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早该跟在你皇阿玛身边让他注意到你,这样或者就能为你自个儿挣到一门好亲事!”
  亲事?
  “我已经说过,要留在额娘身边一辈子。”若兰认真地对母亲道。
  她明白这是个唯男人之命是从的世道,她早已经笃定一辈子不嫁人。
  “你陪我的时日够多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一辈子捆着你!现在我不要你陪,我只要你随皇上一道上承德去,为自己觅一

个好夫婿!”石静嫔神色严肃。
  多多少少,这些年来,她也猜到了女儿的心意。
  然而,她认为女儿并不明白宫中险恶。
  “这是我的心愿,兰儿,你忍心让额娘为了你的婚事日夜忧心吗?”石静嫔对女儿用苦肉计。“皇上不可能留着一名皇格

格不嫁人,那会让皇室蒙上污名!”石静嫔道。
  若兰不认同母亲的想法。
  “皇阿玛甚至忘了有我这个女儿,对于皇室而言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存在,何德何能可以严重到招来污名?”她对母

亲道。
  石静嫔张大眼睛。
  她没料到,自己这一向沉静的女儿,竟然如此聪慧成熟。
  然而这想法不容于世俗,该遭天打雷劈——
  皇上绝对不会同意,留一名不嫁皇格格老死宫中!
  “去,拿你的聪明智慧与美貌做靠山,勇敢地上承德去!”石静嫔紧握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这儿我有春梅陪我,况

且你留在这里也不能为我做什么。我要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转机,也给额娘挣口气!”
  既然要嫁,她就要女儿争气,别像自己一样命苦,她要若兰嫁给一个足够匹配她的男人!
  凝望着自己的母亲,若兰感受到她强烈的期盼。
  她知道拒绝的话一旦出口,一定会惹她心思纤细敏感的母亲伤心。
  “我会遵照您的话去做,”她对受苦的母亲承诺。“但是如您所言,皇阿玛不会丢了自己面子,到最后我不是嫁入大漠

相亲,就是嫁给京城贵胄,同样嫁人侯门似海,您所期盼的关于女儿的婚姻,结果与事实可能有极大的出入。”若兰寓意

深远地回答母亲。
  就如同她自己的命运一般!看似荣华显贵,其实个中的痛苦无人能知。石静嫔黯然幽叹。
  然而,男人并不需要一名太过聪慧的女人!
  女儿一番话再次让石静嫔意会到,若兰的冷静聪慧,往后将是她为人母者最大的忧心!
  然而得知女儿愿意尝试,石静嫔心中的大石至少放下了一大半。
  “我还有件东西,如果见到你皇阿玛帮我交给他。”石静嫔对女儿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团丝帕,打开丝帕里面包裹着

一根翠玉簪。
  “这不是当年皇阿玛送给您的订情之物?”若兰问母亲。
  石静嫔点点头,神情落寞。“答应额娘,一定要把这样东西送交给皇上,如果皇上还顾念着旧情……回京后不会再冷落

咱们母女俩。”事实上,石静嫔这么做真正的原因,是希望皇上见到这支翠玉簪后能顾念过往的恩情,善待若兰。
  若兰无言。
  后宫粉党三千,她不认为阜阿玛会因为这支玉簪而念起旧情,然而即使她明知额娘太傻,还是伸手收下玉簪。
  “若兰以性命发誓,一定会达成额娘的心愿。”她坚定地道。
  石静嫔的鼻头突然酸涩起来……
  太苦了!
  她的命运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却不曾料到下场如此凄凉折磨!
  如果人生还能再重来一遍,当年她宁愿嫁与市井小民,也不愿进宫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争夺皇帝短暂的爱怜。
   第3章
   颐静原本以为,她的拒绝会刺激策凌对自己的追求欲望,却没料到,她自以为聪明却带来了反效果——
  鼎鼎大名的策凌爵爷,竟公然为一名舞娘赎身,偏偏这美艳至极的舞娘,容貌竟酷似颐静格格!
  这则流言不下三日,已经在整个北京城内传开了!
  偏偏,只要与策凌身边的熟人间起此事,他只但笑不语,让人疑惑之余也嗅到十足暧昧的气味儿。
  唯有莫洛贝勒,身为策凌的挚友,他当然猜得到策凌的动机。策凌这么做等于向世人宣告,他要的女人就是颐静格格

!
  简言之,玉奴是个饵。
  于是北京城里的好事份子开始传说,策凌爵爷利用玉奴这个艳饵,让风声传到颐静格格的耳中。
  至于颐静,她乍听到这则传言先是发怒,既而却高兴地笑出声——一开始她因为策凌不来追求自己,却替一名舞娘赎身

而怒火中烧,然而一旦得知那舞娘的容貌竟然酷似自己,她便猜到策凌的心思。
  显然地,他没有志了她。
  颐静得意地想道:策凌想得到自己的居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既然如此,她只要耐心等待,策凌一定会展开行动!
  一个月后,在顺亲王的寿宴上,颐静终于见到奉太后之命前来祝寿的策凌。只不过情况却出乎她预料,因为这晚策凌

身边跟了一个女人,最可恨的是,他公开携带的女伴,竟然就是那名与她容貌神似的舞娘!
  对颐静而言,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然而一向反应迟钝、仿佛总是弄不清状况的顺亲王承僖,却对这名站在爵爷身边的神秘女子,大加阿谀谄媚,还以为

这是哪府亲王的闺女,殊不知,这名与自己女儿容貌神似的女子,其实只是一名身分卑贱的舞娘。
  见到自己的阿玛如此,颐静更是气得全身发抖,她直觉在场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耻笑她!这对向来高傲的她而言,真

是情何以堪!
  宴会才刚开始不多久,她便一反常态压抑自己喜爱浮华热闹的天性,独自奔回闺房,瞪着镜子忿怒地生着闷气。
  “格格!您……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颐静的婢女小春看到主子一脸怒容地跑回房间,不仅屏息以待,小心翼翼地问候


  “废话!我回不回房关你屁事?!”颐静粗鄙地大声喝斥,与人前温柔文雅的模判若两人,简直像换了一张脸。
  小春畏缩地垂下颈子,瞪着石板地唯唯诺诺地问道:“格格,您要换衣裳吗?或者您想梳头?我马上给您换个样式——”
  “滚开!”
  颐静突然大叫一声,接着便将妆台上的困脂粉盒扫落一地。小春吓得瞪大了眼睛,忙蹲下身子捡拾地上的粉盒残层。

这些年来的经验让她学会,主子发怒时最好别触霉头。
  颐静满腹怨恨地瞪着婢女的背影,插在腰上的手指摸到腰上系的一块白玉,她恨得将白玉扯下捏在手心,瞪着小春的

背影让她越觉得心烦,一时间怒火上攻,她举起手只想把这块白玉扔到小春的后脑杓上——
  然而颐静却忽然想到什么,她眯起眼,缓缓将已经举起的手放下,牢牢地将白玉捏在手掌中。
  “小春!今夜我要用马,你给我备妥牲畜、还有箱子里那件红斗篷,亥时一到,记得打开后院小门。”她眯着眼,低嗄

地吩咐。
  眼前只有这个贱婢最听话、也最怕自己!
  颐静知道,只要她说一,小春便不敢道二。因此她时常支使小春,为自己准备夜间出游的牲畜与掩蔽身分的斗篷,最

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替自己开后门,并且守在后门口,在天未亮前开门让她回家。
  这贱丫头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现在一时生气打伤了她,想要再调数一个这么听话的奴才虽然不是难事,但却要费上

许多时间与心思!
  现下她可不想花这番力气。
  听到吩咐,小春却没有立即答应反倒有些犹豫起来。“可是,格格,今日是王爷的寿宴,如果王爷找不到您——”
  “闭嘴!”颐静地不耐烦地喝斥。“喳呼什么?我要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还轮得到你来教我?!”
  “是……”小春低下头瞪着地上的石板,不敢再多话。
  这夜亥时一至,顺亲王府的后门洞开,一匹棕色牡马自后门疾驰而出,马背上驮了一人身披红色斗篷,这人便是颐静

格格。
   *  *  *
   两年前颐静在提督府的宴席上,结识提督新宠的小妾李氏,两人话甚投机、从此结为知交。李氏知道颐静外表温婉

内在风骚,结交不到半年,便开始怂恿颐静,夜里乔装出游、一同玩乐。原来李氏本是九门提督隆大人,在风月场中相好

的小娘,出身不同阁内闺秀,自然见多识广,不能满足于眼前富贵、却无聊到极点的婚姻生活,“妇道”二字,她更是瞧也

不屑瞧它一眼。
  一年前颐静被她说动,终于答应,李氏于是开始安排颐静上妓馆里“见识”。
  在这京城内最奢侈浮华的“百花妓馆”的厢房里,夜半子时,她时常与李氏隔着帘子,偷窥狎客与妓女们调笑玩乐的场

面!
  一开始颐静还会因为那些妓女们放浪的行径而感到羞赧,但日子一久,她的胆子也就渐渐大起来。更何况李氏还时常

在她面前,嘲笑那些愚昧蠢笨的闺阁绣女,讽刺她们在床上像木头一样,只知道唯唯诺诺,根本就不懂得男人的心思!否

则男人们为何整夜流连妓院?在家里也从来不碰正室、只爱娶回家的小娘?
  颐静一而再被灌输这类观念,久而久之,就算她还有几分忌惮,也渐渐放开心怀,行径跟着放浪起来!往常她只有在

帘外偷觑的份儿,现在她甚至粉墨登场,只在脸上随意覆着一张薄纱遮掩,便学起娼妓们换上敞着领子的单衣,走进帘子

里,客串起唱曲儿的风骚小娘。
  但李氏明白,只是进帘子里唱曲儿,次数多了,渐渐的满足不了颐静。
  因此李氏开始替颐静安排起“余兴节目”——
  所谓的“余兴节目”,便是由李氏安排,让几名年轻英俊的王侯贵胄,到颐静惯常唱曲的房间佯做风雅贵客,只等颐静

露了口风,私下里说与李氏知道瞧谁顺眼,便要让这个小嫩蹄子试花!
  原来李氏自攀上权贵、嫁入提督俯后,她向来从不安分的心眼,便暗暗盘算起要如何使力,才能盘到一笔比她当年做

花魁时还要丰厚的勾当!
  正当她思来想去却没个搞头,开始对这提督夫人的头衔感到无聊之际,忽然结识了颐静,观察到她不安于室的性格、

与贵胄子弟每回见颐静时,如见一块肥肉般饥渴目光,才终于让她心头一念笃定——
  专做这富贵豪绅房内的牵头,准是不错的勾当!
  话说,这勾当不但可让子弟们图得痛快,还可让仕女们图得欢畅!而她呢?她图的可不单单是那白花花的银两!李氏前

半生皆在风月场中打滚,熟谙人性,深知只要自己掌控这一干权贵的欲望出口,她就是这北京城里的“地下提督”!届时丈

夫还要靠自己这层“关系”在官场中钻营,那么她这提督府的小妾,还怕地位不够牢靠?!
  当然,要高张艳帜,干起这盘勾当,单靠颐静一人足不够的!颐静只是受她利用的其中一枚艳棋,私底下她罗织艳色

,并借由各项交际场合,假行媒灼、实行淫业,不多时,这项营生她已干得有声有色!
  而这刺激又冒险的游戏,颐静很快便玩上了瘾。并且,她渐渐习惯了男人们的拥抱。
  但是她自始至终却不曾相信过李氏,之所以与李氏厮混在一块儿,她图的可是自个儿的欢乐。但此时此刻,她却由衷

感到一股深沉的忿怒:一回想起那些曾经与自己玩乐过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策凌!
  “怎么了,我的美人儿?你昨日不是才说,今日你阿玛在府里办寿宴,走不开身?怎么这会儿人来了,却嘟着嘴儿闷闷

不乐的?”李氏从厢房里走出来,她正招呼一名翰林院的官员,刚为那道貌岸然的学究安排妥当、让他美人在抱、享尽一夜

风流。
  “姐姐,你听说过策凌这个人么?”懒得扯闲话,颐静一开口便问起策凌。
  李氏眉稍一挑,从颐静提起这名字时,那股酸劲儿里听出玄机来。“名满京城的策凌爵爷,既强壮又英俊,更别提他

可是当今太后的内侄孙一可怎么了?策凌爵爷他可是得罪你了?”
  “那么你听说过,策凌近日在‘富贵酒肆’包养了一名舞娘之事?”
  “噢,原来是为这事儿呀!”李氏就着身边一张椅子坐下,呷了口茶才接下道:“那不就是小事吗?”
  “可那贱人,仗着得似我容貌一些微末毫厘,竟然借此勾引爵爷!”颐静于是将当日与策凌在万春园中发生之事,一五

一十地告诉了李氏。
  “我说她‘呸’呢!”李氏听出趣道,掩嘴呵呵笑起来。“不过东施效颦,那小贱人哪配得起你身上一丝微末毫厘?要真当

回事儿不是抬举了她?”
  颐静眯起眼,思索着李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道策凌爵爷的心思是什么?其实他心窝里头想要的可人儿是你呀!”李氏细声掐嗓地道,边察颜观色,

边注意着颐静的反应。
  近日来她便觉得这妮子不太对劲,对于玩乐的事儿好像失去了兴头。她正愁少了机会试探,没料到这妮子倒自个儿把

心事对她说了——原来这妮子迷上了城里最有价值的男人,策凌。
  “你的意思是?”
  “喷喷,亏姐姐数了你这么些时候,怎么你还瞧不出,男人欲擒故纵的老把戏?策凌爵爷虽然明摆着包养那小贱人,可

实则他却正暗示着,他想要的女人其实是你呀!”李氏笑道。
  李氏说的,颐静相信确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却把那贱人带到我府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傻妹子,他就要试试你吃不吃味儿呢!”
  “真的?”
  “怎么了?”李氏揶揄道:“我瞧这回天仙美人儿好像动心了?动心者、心烦则乱,所以外人一眼便能看透的,你反而瞧

不出了?”
  颐静不语,反覆思索着李氏的话,想要理出一个道理。
  “唉,见你如此我看了怎么忍心哟!不如这样吧,你不常说我是你肚子里的知己?你要信得过姐姐,那吆这事儿你就交

给姐姐去办,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给你称心合意的答案,如何?”
  “姐姐,我自然信得过你,”颐静欲言又止,停了半晌才接下道:“不过,在爵爷面前,我可是个闺女。”
  “唉呀!我知道嘛,回回你都是个闺女!这还用得着提点?”李氏掩嘴娇笑,那模样风骚极了。
  颐静不知道李氏会怎么安排,但可以想见的是李氏必然想不到,今夜是头一回,她开始懂得如何反过来利用李氏的手

段与丰厚的人脉。
  “不过,妹子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我这姐姐也有段话要劝你。”李氏忽然转口道。
  “姐姐有话请直言。”
  “先说好,我不是倚老卖老,只是觉得妹妹长得貌美如花似天仙一样,虽然策凌爵爷俊俏风流与你十分匹配,妹妹想

与爵爷风流快活姐姐可以代为安排,不过妹妹这样好的人才应该飞黄腾达才是!你该要为未来好好盘算,另觅良婿——”
  “爵爷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内侄孙,难道倘若我……倘若我能嫁给爵爷,这样还不算‘飞黄腾达’吗?”
  “爵爷确实是首选!不过有个人的名号,你该听过!”李氏神秘地掩嘴笑道:“要是能嫁给这个人,你的后半生不仅止能

飞黄腾达……”
  李氏故意左右顾盼,然后才附在颐静耳边低声道:“妹妹还能飞上枝头,母仪天下!”
  颐静倒抽一口气!“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低笑。“皇八爷,妹妹肯定知道吧?皇八爷在朝党中运作,人缘跟声势都比皇太子高上一截!至于这皇太子嘛……皇

上还健朗着,龙椅这位子,皇太子还不见得坐得上。”
  颐静垂下眼。“皇八哥,妹妹知道是知道,只没缘结识。”她低声道。
  “想要缘分,姐姐也能给你牵线。”
  听见李氏这话,颐静犹豫不决起来。
  “凌爵爷风流俊俏,妹妹尽管与爵爷俩双宿双飞、自在快活,但妹妹可别就这样死心眼儿了!谁说妹妹将来要嫁的,谁

准会是策凌爵爷呢?”
  颐静瞪大了眼睛。
  李氏这番话,让她心头活了过来。
  “妹妹想图快活,有什么比‘偷情’这两字,还叫人觉得刺激的?”李氏压低声挑弄着颐静的芳心。
  颐静被这话说动了!
  当时她肯随李氏,私下干这些闺女做不得的勾当,图的不就是个刺激快活?
  “妹妹尽管好好考虑,”从颐静的表情看来,李氏便知道她动了心!“策凌爵爷的事姐姐会尽心替你安排,至于皇八爷……

妹妹几时想见,几时再告诉姐姐一声就可以了!”她娇笑着呢声道。
  颐静一颗忽然七上八下、猛烈地跳起来……
  她从没想过,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把北京城里最引人注目的两个男人掌握在股掌之间!
  然而今时今夜,她就像突然开了窍——
  倘若真能如此,那么她颐静岂不就是全北京城里,所有女人嫉护羡慕的对象!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最敏感准确的!
  当晚玉奴陪伴她的主人,才刚到王府不久,就接收到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两眼中朝她投射过来的那股强烈恨意。
  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与颐静格格的容貌,竟十分惊人的相似!
  “你发现了?”主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发呆时响起。
  “啊,”玉奴收回目光,柔媚地回视她的主人。“那是顺亲王府的大格格吗?她的模样儿……”她欲言又止,不敢僭越。
  “她的模样与你神似。”策凌接下她的话。
  “不,她比我美多、也高贵多了!玉奴如何能与她比较?”玉奴柔声道。尽管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嫉妒,也被她压

抑下来。
  策凌低笑不语。
  玉奴感觉到颐静的目光,始终徘徊在自己与主人之间,她很容易便猜测到,颐静对自己的恨意,应该肇因于她的主人


  这个女人,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与自己一样爱恋着她的主人!
  是的,自从主人将自己买回后,相处的这段时间虽短,但玉奴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的主人!就在主人将她买回后

的某一日,她发现自己竟然为了讨得主人的欢心,心甘情愿地在主人面前宽衣解带,恬不知耻地扭动着身体为主人献舞!

她向来卖艺不卖身,之所以甘愿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本钱,为一名男人做这样的牺牲与奉献,除了爱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其

他理由!
  除了主人英俊的外貌与强壮的男性体魄外,玉奴会爱上自己的主人,还有另一项更重要原因!
  那就是策凌总是无时无刻提醒她:“别叫我主人,现在你是自由的。”
  玉奴宁愿相信,他这么说全是为了自己。
  但这话听来却总有一丝冷淡、一丝无情!
  “何必妄自菲薄,也许有朝一日,你能与她一样富贵。”半晌,策凌徐徐道。
  这话忽然间给了玉奴希望——她目光炽烈地望向她的主人,幻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给主人,那么她就绝不再自以为

比不上颐静格格,她再也不会让自卑淹没自己!
  但玉奴明白,现实中,这样的“可能”是极其渺茫的!
  夜深了,策凌仍流连在顺亲王府,这让玉奴感到一丝焦虑。“主人,咱们回去吧?回到屋子里,玉奴给您跳一曲舞舒舒

心。”她压下不安的情绪,两片饱满的樱唇贴附在主人耳边柔媚地道。
  策凌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考虑什么。“也罢!看来今夜已再无趣事,咱们离开吧!”
  得到主人的承诺,玉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但她随即现发现,主人离开王府大厅前,那最后一眼的目光,竟瞥向颐

静格格离去的那一扇门。
  而最近这几夜,她更发现爵爷每一晚都夜至三更才回府……
  她非常留心爵爷房里的动静。每晚爵爷屋里灯熄后,她还时常流连在爵爷的屋前不舍得去睡,于是发现了爵爷夜半出

门的秘密。
  然而爵爷三更半夜出门到底为了什么?
  玉奴虽然胡思乱想万般猜测,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定论。可她因情而产生嫉妒的内心,想得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爵爷夜半出门,必定是与颐静格格幽会!
  玉奴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然而这却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  *  *
   肃全气定神闲地,亲手为太后身边侍候的长顺公公沏上一壶好茶,可等他一回到后堂焦虑就全显露在脸上!
  爵爷这夜出门都没说几时要回府,这还不打紧,就怕爵爷从前堂踏进府内,便要被撞见——
  “肃全。”
  肃全正在忧愁时,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冷不防地吓了他好大一跳!
  “爵爷!”他瞪大眼睛,惊吓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主子。
  然后肃全眼角瞄到了洞开的窗子,于是明白主子是从窗外跳进来的!
  “爵爷,您刚才跳过的那道窗太靠近玉奴姑娘的闺房,”肃全忽然想起问主子:“她会不会发现您——”
  “就算她发现也无妨。”他并不在意。
  “可是——”
  “我每夜出去,不一定夜探宫廷。很多人能证实我在别处‘厮混’,即使玉奴知道我每夜出府也无关紧要。”
  从皇宫出来后他会直接前往“富贵酒肆”或“怡红楼”,混迹妓馆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当然,其中也有与“她”幽会的时候……
  策凌咧开嘴,想到“她”身上的软玉温香与温柔可人,他的眸光深温起来。
  “噢。”肃全讪讪应道。
  他一直没同意主子把一名妓馆的姑娘弄进府里,尽管这玉奴姑娘只是个幌子,让京城众人误以为,策凌是个喜爱混迹

风月场、无所事事的爵爷,可这风声对爵爷府而言也委实太不好听了!
  “吓了你一跳?”策凌咧开嘴。
  “奴才以为……就怕你从堂前进来,正巧撞见长顺公公!”肃全喘了好大一口气儿。
  “我老远就见到守在堂门前的小公公了!”策凌将藏在怀中的一册簿子交到肃全手上。“皇太子的帐册,仔细锁在宝箧里

,明日午时前交给四阿哥。”他吩咐肃全。
  见到那本帐册,肃全两眼一亮。“爵爷,您得手了?!”
  肃全伸手接过那本册子,然后翻开一阅——
  庚辰年丑月 竭银十万全,挪作皇太子寄兵部尚书耿额,奉予领侍衙内大臣索额图。
  肃全瞪着那帐册上的文字,皱起眉头。“银子都能挪为私相贿赂,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他喃喃道,然后合上帐册。
  除了那十万银子一条,帐册里头尽皆外派地方官吏与太子府私通,私贿皇太子的证据。
  “这回再不得手,我就得收山了!”策凌自嘲低笑。
  脱下一身黑衣,就见到策凌的手臂上露出一道刚结痂的碗大疤口!他的眸子瞥过那道伤痕时略闪了闪,脑中蓦然浮现

第一回夜探太子府失手被伤的情景,以及在那名女子香闺中两人独处的画面……
  策凌想起她苍白着小脸却倔强的眼神,他撇起嘴。
  片刻后策凌回神,若无其事地换上日常穿惯的衣裳。
  “长顺在府里待多久了?”策凌随口问。
  “近两个时辰了。”肃全答。
  策凌挑起眉低笑。“他还真有耐心。”
  “我瞧公公可不敢没有‘耐心’,他领着皇太后的懿旨呢!”肃全道。
  策凌低笑。
  他知道长顺所为何来!
  只有为了“那桩事”,皇太后才会慎而重之地,要求长顺一定得将懿旨传到他耳中。
  “我从堂前进来。”换好衣裳后策凌撂下话,然后跳出窗外——
  他故意从府外大门前走府内前堂。
  “爵爷!”见到策凌,长顺喘了好大一口气!
  他等了又等,终于让他等到正主儿了。
  “长顺公公?”策凌故作惊讶状。
  “爵爷,奴才在这儿等了您许久,终于让奴才等到您回府了!”长顺赶紧迎上前去。
  策凌立即让坐,再吩咐侍从奉茶。
  “这么晚了,公公还守在这儿莫非有要事?”他明知故问。
  “明日一早,辰时三刻,太后娘娘宣各府皇子、皇女们入寿宁宫觐见,当然还包括了您,策凌爵爷。”长顺公公开门见

山。
  策凌敛下眼后咧开嘴,故意问长顺:“公公可知道,皇姑奶奶召侄孙入宫觐见,所为何事?”
  长顺笑得有几分诡异。
  事实上,这几日皇太后风闻宫人闲言闲言,说的是有关凌爵爷买妓登堂入室之事,皇太后忧心之余又记挂起爵爷的婚

事,于是兴起了快斩立决的念头——
  “能教皇太后搁着心上的,不就只爵爷您的事儿?”长顺笑道,不敢直接点破。
  策凌咧开嘴。“有劳公公走这一趟,皇姑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他知道,他买玉奴回府的事,风声必定已经传进宫中


  “爵爷,话我可带到了,奴才明日准时候见?”
  “当然。”策凌笑着送走长顺。
  待长顺一走,他的笑脸就收起来。
  他想自己选女人,不过很显然,他的皇姑奶奶并不同意。
  “看来,上回没牵成姻缘,这回皇太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给您指个皇格格了!”肃全不知何时回到堂前站在策凌

背后,幽幽地补上两句。
  皇格格?
  策凌沉下眼。
  他明白皇太后不会放弃掌控他的婚姻大事,然而皇太后执意要指给他出身尊贵的皇格格,却与他真正想要的女人,毫

无干系!
   第4章
   上承德之前,皇太后召了她的皇孙与皇孙女们,到寿宁宫一众。
  名义上,这众会是出于皇太后的好意,她老人家想在上承德之前与孙儿、孙女们见个面说说话,可皇太后却把自个儿

的孙儿与孙女分别隔在堂前与后院。
  对于堂前的阿哥们,皇太后连瞧也不瞧一眼,她老人家急着来到后院瞧着到齐的众位皇格格,可就没见到她一心要见

的侄孙!
  皇太后第三遍问她身边的长顺:“策凌爵爷到了没呀?”
  “皇太后娘娘,爵爷应该就快到了!”长顺低着头应话。
  “一会人还不到,你就上爵爷的府里请人去!”皇太后皱起眉头。“我就不信他真敢下来!”
  “嘛。”长顺答。
  在园里几名未婚的皇格格们,都明白皇太后的心意。
  虽名为皇格格,可众人都知道自己最后的宿命,免不了因为政策上的相亲而远嫁到蒙古,这一向是皇阿玛的主张。
  可她们并不想嫁到大漠去,虽然汗王的妻子身分崇高,然而免不了得受马上风霜之苦!如能嫁与京城内贵胄,那是最

好不过的事!
  而如今,若能得到策凌的喜爱,就有可能在皇太后的主张下嫁入爵爷府,顺利留在京城。
  更何况,这位策凌爵爷的俊俏风流,名满京城,众位心高气傲的皇格格们都想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凌爵爷,究竟有什

么本事,能让皇太后也这么疼爱他,不管皇上的众位皇阿哥们,独为凌爵爷一个人的婚事焦急!
  若兰一个人孤单地站院内一株古槐下,淡淡地看着每位皇姐妹们脸上羞怯期待的表情。她听带领前来的太监公公提过

,今日这场盛宴主要是为了皇太后的侄孙策凌爵爷而召开,主要目的是为了替爵爷选一名皇格格。
  这分明是一场选亲大会。
  难怪每位应皇太后之邀来到寿宁宫的皇格格们,皆盛妆打扮,一身珠光宝气,只有她衣饰平常,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珠

宝,勉强称得上首饰的只有她头上那根简素的银簪,以及手腕上那只额娘小时候给她的翠玉环。
  若兰站在树下,刻意离大家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既可以让她离开人群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然而事实上她并不需要远离众家“姐妹”们,因为诸位皇格格早已经自动与她隔开一个距离,仿佛她身上染有瘟疫。若

兰明白,这是因为额娘的缘故,她们母女俩在这宫中就如幽魂,刚才她甚至在一名皇妹脸上见到意外的表情,仿佛质疑着

,她为何会被皇太后邀请。
  禁不住额娘的要求,她来了,只为讨皇太后的欢心。虽然这位皇奶奶过去从来不曾特别召见过自己。但这不代表她会

积极表现,她一贯淡然处之,听凭老天爷的安排,即使面对自己的亲姐妹们冷淡的眼神,她也装作没看见。
  正当皇太后开始等的不耐烦时,主角策凌爵爷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到场,立即掀起现场众位皇格格们的惊叹与窃喜——
  没人料到,爵爷的容貌竟然如此俊俏!
  他挺拔的鼻粱、性感的薄唇以及瘦削的五官,在在显露出十足的男人味!
  然而在这张俊俏的面孔上,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才真正潜藏了勾魂摄魄的十足威力!
  策凌当然知道,在场的女人们眼中透露的灼光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
  他咧开嘴,头一个勾魂的笑容,正对着皱起眉头的皇太后。
  “你迟到了!”皇太后不满地道。
  皇太后的口气不像责备,倒像叨念。
  “孙侄儿迟到了吗?”策凌抬头眼,对众位格格们露齿一笑。“孙侄儿以为后院是仕女们休憩的场所,本来还迟疑是否该

进来。”
  在场众位格格在爵爷注目下纷纷羞红了脸……除了若兰例外。
  “当然该进来!”皇太后瞪大眼睛。“是哀家要你来的!你怎么能不来?”
  “皇姑奶奶,孙侄儿这不是甘冒大不题,依着您的话进来了?”他含着笑脸柔声低语。
  若兰淡淡拧起双眉。这个男人肯定知道,他的笑容是最好的武器,而且绝不吝于善加利用。
  皇太后被逗乐了,开心地笑出来。“听话就好!哀家今儿个就是要见你,你来了哀家就开心!”
  “一听皇姑奶奶要见,孙侄儿一大早焚香沐浴赶赴奉召。”他擅用醇厚温柔的嗓音哄着老人家开心。
  一听见这话,皇太后笑得更开心了!
  策凌心底很清楚,他一进到后院就以笑容征服了在场所有女性,然而一道不甚“友善”的视线,下意识地让他感到芒刺

在背……
  顺着直觉,策凌回眸接触到那一道冷淡的眼光。
  当然,她不以为然的神情也同时一并收入策凌眼底。
  策凌挑起眉……
  他记得这张脸蛋!
  不同于那一夜的惊慌与苍白,她如云的黑亮秀发在烈日下闪耀,秀气可爱的鼻头微微翘起,上扬的嘴角非但生气勃勃

、红嫩的朱唇更是娇艳欲滴!再加上眼窝旁的那颗……黑痣?更让她整张白嫩的脸孔,平添了一抹妩媚的娇嫩感。
  而唯一破坏这诱人美感的,正是那双过于黑白分明、冷淡清澈的大眼睛。
  那双大眼内透露了大多不以为然、冷眼看世情的讯息,这种冷淡不该出现在像她这样正值妙龄且美丽的女子脸上。
  即使不刻意打扮,她独特且孤傲的气质也令他印象深刻!
  策凌的目光停留在那株槐树下的女子脸上,也许因为注目的时间稍长,吸引了皇太后的注意……
  然而看到若兰,皇太后皱起眉头。
  爵爷那两道仿佛要把人看穿的灼灼目光,逼使若兰别开眼回避他的注目!他太过赤裸的眼神让她不自在,并且,她明

白因为他的注视,自己已经成为其他人评论与质疑的目标。而这与她刻意想隐藏自己的愿望相违背。
  然而在所有人惊讶的吸气声中,策凌却直接朝她走过来——
  “格格,”他忽然蹲下身子,然后捡起掉在若兰脚边的丝巾,捡起后故意晃过鼻端然后才还给她。“您的丝帕掉了。”他

英俊的脸引似笑非笑。
  瞬间,若兰成为在场所有皇姐妹们的眼中钉——
  心机这么重,居然故意掉丝帕让爵爷捡起来!
  若兰听见有人这么窃窃私语着。
  她全身僵硬地瞪着他,过了半晌才伸手接过自己的丝帕。“谢谢!”她的态度冷淡。
  正当她转身想走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问:“我们见过面?”
  若兰僵住,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否在对自己说话。
  “我总觉得,跟格格好像曾相识?”策凌绕到她面前,含笑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很确定,与爵爷从来没见过面。”她冷若冰霜。
  策凌笑出声。“是吗?那么咱们一定是特别有缘了?”
  她眯起眼,因为他的话而感到迷惑……
  “也许,咱们上辈子见过面。”他低笑,突然凑到她耳边柔声低语。
  这动作引起众位格格猛吸口气!
  若兰瞪着他,一股怒气不能抑制地在她的胸口翻涌着——这个男人仗着皇太后喜欢他,言行简直太轻浮、也太放肆了!
  而最让她生气是,他露骨的言行已经造成她的困扰!若兰能感受到,一道道朝自己投射而来的嫉妒与锐利的眼神。
  “策凌,”皇太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唤回策凌的注意。“你过来,扶哀家进屋里喝茶。”
  走回皇太后身边之前,策凌意味深长地瞥了若兰最后一眼。
  她脸颊上绋色的酡红勾起他的兴味,然而她泛着冷光的美丽眼眸告诉他,这两团绋红绝不是因为害羞——
  居然生气了?
  他挑起眉,咧开嘴冲着她一笑。然后才转身走回皇太后身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皇太后身上。
  “格格们,”皇太后朗声对院子里的皇格格道:“你们在这儿待着,要是累了或者饿了,就各自回屋里去吧!”
  而这场“相亲”,就这样短促且草率的结束。但实际上这只是皇太后的伎俩,策凌明白回到屋里后,皇太后会有话要盘

问自己。
  “你肯定清楚,哀家今儿个找你来做什么!”果然,皇太后进屋内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
  策凌咧开嘴。“皇姑奶奶没说,孙侄子儿不敢妄自猜测。”
  皇太后挑起眉,哼了一声。“贫嘴!你明白知道我要你在她们之中选一个!”
  “选一个?”他挑起眉。
  “要哀家说得更白也成!”皇太后对着策凌笑了一声。“就是要你挑个皇格格,怎么说哀家都要作主,让你娶个皇家女进

门!”
  “皇姑奶奶,您这是要逼婚了?”他撇开嘴。
  “就是!怎么?娶个皇格格委屈了称?”
  “不敢,怕委屈的是皇格格。”
  “哟,宫里的皇格格排排站着随你挑,你还有意见呀?我说策凌爵爷,您也未免太大的面子啦?”
  “皇姑奶奶,您说这话要折煞孙侄儿了!”他笑开俊脸。
  皇太后哼笑两声。
  “我瞧这几个丫头长的都体面,你也该有个中意的吧?”皇太后不死心。
  策凌似笑非笑。“皇姑奶奶中意哪个?”
  “又贫嘴!”皇太后眯起眼。“哀家是问你的意见!你就老老实实的给哀家直肠子说来!”
  “站在槐树下那位格格,皇姑奶奶必定知道是谁。”他徐徐道。
  皇太后再一次皱起眉头。“你选她?”淡声问。
  “皇姑奶奶不中意?”策凌敛下眼笑问。
  “你别管哀家中不中意,哀家是问你中意的!”皇太后嘴硬。
  “那么就是她了。”策凌沉声道:“我中意她,她是哪个格格?”
  皇太后屏住气,声音哽在喉头。
  “皇姑奶奶?”他抬眼问,俊脸含笑。
  “静嫔妃的格格,十格儿!”半晌后,皇太后才觑着眼不情不愿地撂下话。
  “十格儿,若兰格格?”策凌嗄声念着若兰这两个字。
  事实上,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更清楚她叫什么名字。那一夜狠狠地在自个儿伤口扎上白绫布的女子,就是皇十格

格。
  若兰。
  “你要她,真的是她吗?”皇太后忍不住道:“你怎么就不选十八格格、十九格格?她们俩都是皇贵妃的孩子——”
  “皇姑奶奶中意十八格格、十九格格?”他笑问。
  皇太后的话噎在喉头。刚才大话才说在前头,皇太后自己说要听的是“策凌的意见”!
  “你要选她也成!”皇太后收起笑脸,老大不高兴起来。“哀家的话可先说在前头!那十格儿的心思哀家可摸没个准儿,

你没瞧见方才在院子里,她一个人离咱们有多老远?再加上她与她额娘平日同哀家、皇上都生疏得很,要是十格儿跟她那

额娘一样净使脾气倔性子、不依着皇上的性情,那敢情可好!你可给自个儿挑了一个‘麻烦’了!”
  “皇姑奶奶训的是,孙侄儿会谨记,这‘麻烦’是孙侄儿自个儿找来的,与皇姑奶奶绝对无干。”策凌笑着回答。
  “你——”
  皇太后原想让策凌打消主意,没想到他竟然像笃定似的,好像非要那个不讨喜的丫头不可!
  “好吧、好吧!”皇太后气归气,却无可奈何!策凌明白自个儿疼爱他,早由着性子被惯坏了!“既然你要挑她,哀家也没

什么能说的!不过你就是要挑她,那么哀家也把话说白了——除了十格儿之外,随便你挑哪个皇格格哀家都给你做主,偏偏

就是这十格儿哀家不做主!你要是想要她,就自个儿要去!”
  她就是不喜欢石静嫔,还有那个同自个儿生疏的十格儿!
  皇太后实在后悔!
  早知道,她就干脆偏心偏到底——管其他人说什么,就是不让那十格儿上寿宁宫不就成了?!又或者,直接给策凌指婚岂

不是更干脆?
  怪只怪她太疼这个侄孙!
  而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
  无论如何,策凌已经顺着自个儿的意选了一名皇格格,贵为皇太后又岂能出尔反尔?她没有理由再一次要求策凌改弦

易辙,重新考虑!
  何况……皇太后深知策凌的性子,知道他已经想定的事,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左右他。
  “皇姑奶奶的话,孙侄儿听的很明白。”策凌露出英朗的笑容,就是这笑容让皇太后总是拿他没辙。“策凌会尽力获取

若兰格格的欢心,顺着皇姑奶奶的意,顺理成章迎娶一名皇格格。”
  “罢了、罢了!”皇太后简直不高兴到了极点!
  什么顺她的意?今儿个压根是最最不如她意的日子!
  策凌明知道皇太后不高兴,然而他的确已经顺皇太后的意思,同意娶一名皇格格为妻,至于这个妻子人选是否如皇太

后的意,就不是他所要考虑的。
  然而事实上,他真想正要的“女人”当然不会是这个皇十格格
  为了连系自己与清廷的关系,皇太后的意志他不能不顾及。
  而那个策凌真正要的女人,他相信她在乎的绝对不是名分!反正回到大漠后他会给她一个不下于皇格格所得的“名分”!
  至于这个十格格……
  那一夜过后,他早已调查清楚这个“皇格格”的身分,以及她在宫中的地位。
  他知道若兰格格与她的额娘石静嫔,在宫中根本毫无地位可言!
  倘若皇上在意她,早在她十六岁那年已经给她指婚,然而到今日这位皇十格格已经即将满二十足岁!一名早已成年的

皇格格却仍然滞留在宫中,她的皇阿玛不是有意漠视、就是压根不想理会她的婚事——
  而导致如此,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名皇太后口中“净使脾气倔性子、不依着皇上的性情”的石静嫔。石静嫔由于不受

皇帝宠爱,因此连累到了她的亲生女儿若兰格格。
  他说过,欠她一命他绝对会回报!
  迎娶一名根本婚姻无望的女子,他相信,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报偿。
  至少,她能因为这个婚姻避开宫中的蜚短流长。同样的,对他而言虽然得迎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却能报她救自己

一命的恩惠——
  策凌相信,结婚,对两人而言该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的最好方式!
  不过他知道那倔强的十格格要的不会是同情——
  他回想起她酡红的睑蛋,笑意在他的俊脸上荡开……
  他将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是同情她!
  永远不会。
   *  *  *
   夜半三更,颐静的坐骑在城郊——所别苑停下。
  她换了男装头上还戴着帽子遮脸,守城门的人不知道她是女人,再加上她给过银子对方自然乐意放行。
  “呀!”
  勃住坐骑后颐静才刚翻身下马,突然在黑夜里被人搂住腰肢。
  她惊呼一声,同时间男人火热的唇已经压上她……
  “唔……策凌!”她陶醉地低哺。
  她知道,这个火热的男人正是她的情人,策凌爵爷。
  两人自从一个月前李氏牵线,在别苑见过面后,几乎每夜在这所别苑内幽会、共宿缠绵。
  他们每夜恩爱,缠绵非常,海誓山盟在这一个月的无数爱夜里,几乎都被说尽了!
  “为什么现在才到?”他问,不情愿地放开她。
  “还不够晚,我怕——”
  “怕什么?你迟早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他灼亮的目光盯着她。
  在那炯黑的目光下,颐静就要被那眼眸中的热情烧化了。“可我听说,皇太后想给你指个皇格格?”她黯然地道,顺势

滑开他的拥抱。
  “那又如何?”策凌沉下眼。“我真正想要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亲耳听见这话,颐静心口涌起一股狂喜。“真的?”
  “当然。”他伸手想揽回她。
  “可是皇太后的命令,你能不从吗?”她若无其事地闪过他的拥抱。
  策凌敛下眸光,她若有似无的抗拒让他不再主动。
  “你想要名分?”他沉声问,眸子里的热情渐渐冷却。
  颐静垂下眼,眸中闪过一抹诡光。“当然不是,”她可怜兮兮地低喃:“我要的是你,如果我计较名分就不会由着你每

夜里那样……那样拥着我了!可如果你迎娶别的女人,那么我为你的牺牲又算什么,那将叫我情何以堪?”
  他缓下眼,眸光又转热。“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你一个!就算皇太后要我娶别的女人,那只是名分上的

分别,我可不要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何况我绝不会亏待你,回到大漠后,我会给你更好的名分!”
  大漠?颐静皱起眉头。
  “你想回大漠?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京城——”
  “大汉是我的根,有朝一日我当然得回去。”
  颐静眯起眼。
  原本她对于李氏的话还有些疑虑,因为她实在太迷恋策凌了!他英俊的脸孔与魁梧的身材,都让她深陷不可自拔。
  而这些日子来她也慢慢了解策凌的骄傲与脾气,倘若她真的听从李氏的话嫁给八皇子,就一定会失去策凌……
  可现在,一听说他居然想回那鸟不生蛋的大漠,每夜到了幽会时刻她体内就会蠢蠢欲动的热情,瞬间竟然完全冷却!
  “你会跟我一起回大漠吗?”策凌若有所思地问她。
  颐静回过神。“当、当然。”她朝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策凌伸手想拥抱她:
  “我今儿个不方便。”她躲开。
  “不方便?”
  “就是……就是女人家每月不方便的事。”
  他露出释然的笑容。
  原来她抗拒的理由是因为这个。“既然这样,今夜你就不该来。”他低柔的语调充满爱怜。
  “可我想见你。”她娇声道,柔情似水地。
  “我送你回去,你应该早点休息。”
  “可是……
  “不许拒绝。”他翻身上马,然后在她耳边低喃:“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咱们的关系。”
  他轻踢马腹,马儿就在小径上轻快地奔驰了起来……
  颐静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就是策凌最令她着迷的地方!他是最英俊迷人的男人,夜里就是最温存的好情人!
  她多庆幸,自己是他唯一所爱的女人——
  她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所有女人最想要的男人!
  即使今夜她已经下定决心嫁给皇八爷,她也决定不会放手让策凌离开自己!
   *  *  *
   这一夜月色昏暗,若兰趁着月光隐蔽的时候,悄悄溜出皇宫后门。
  宫门在她身后掩上。若兰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头也不回地朝城西方向而去。如今已是子夜,街道上店门上一片阴暗冷

清,她一面走一面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心蝶带她来过那间药铺,她不该忘记那药铺的位置。
  今夜她额娘的哮喘病又犯了!
  宫里药局给的药一点用也没有,虽说皇宫里收藏的名贵药材如驴胶,参茸、虎骨等都是最上好的,然而那些药是给皇

上、皇太后与贵妃娘娘们用的,她额娘的病虽然不必用到那些名贵药品,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只能分到一些混充的劣质品


  这就是宫人的悲哀,如果额娘生的是个皇子,也许命运还不至于落到如此。
  若兰低着头在空旷黑暗的街道上快步行走,她尽量不去想那些灰暗悲伤的事,因为额娘要依靠她,她必须比一般人还

要坚强而且乐观。
  为了医治额娘的病,逼得她必须冒险到宫外买药,每一次在宫外的药快用尽时,她只能使银子到敬事房疏通,请守后

门的公公夜半为她开门,让她出宫到宫外的药铺买药,头一回要不是心蝶带路,她根本连出宫后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然而出宫要使银子、买好药更要使银子,母女俩每月那一点月例银子就这样渐渐山穷水尽。
  夜半出宫若兰一点都不怕,她唯一担心的是,一旦多年积下的银子用完了,到了那一天额娘该怎么办?
  也因为这样她才会答应额娘到承德,就算不能唤起皇阿玛对额娘的爱,为了额娘她可以跪下求皇阿玛,甚至据理力争

不惜触怒圣颜,即使会赔上她的生命,若兰也不在乎……
  远处一阵马蹄声让若兰停下脚步,她愣在原地等待片刻,直到确定那一阵马蹄声朝自己的方向而来,她赶紧奔到房檐

下将自己藏到那一阵阴影里。
  若兰才刚躲好,一匹黑色骏马潇洒地穿越街道,从她身边越过。马背那个男人的身形健壮奇伟,由于马匹奔驰的速度

太过快速,因此若兰来不及看清楚对方的脸孔。待马蹄声远去她才走出阴影,继续往她熟悉的药铺方向而去。
  然而就在若兰刚跨出数步,马蹄声却去而复返,这回骏马奔驰的速度比刚才还要迅速,快到让若兰找不着藏身地方,

就已经来到她身后。
  早在第一趟越过,策凌就已经发现那个包裹在斗篷下的身影。
  他看得很清楚那并不是一道黑影,果然去而复返后,发现“黑影”已经消失,于是他确定那是个故意躲起来的“人影”。
  什么样的人会在夜半出门,听见马蹄声还会故意隐藏起来?
  他刚送颐静回府,一个在阴暗中的身影平常不会引起他的兴趣,然而他的另一个身分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他有“

保卫”北京城的责任与义务!
  更何况,今夜他保留太多未用的“精力”无处发泄,一个诡异的暗影正好提供他余兴节目。
  快马朝若兰背后而来,一时间她找不到躲避处只好拔足狂奔,然而下一瞬间那匹马已经来到她身边,一只铁爪便抓住

了她的背心。
   第5章
   一阵天昏地暗后,若兰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直到男人的铁臂用力握住她的纤腰,将她的身子

带向他强壮火热的男性躯体——
  那股真实的威胁感,让勇气回到她的灵魂!
  她回头,忿怒地瞪视那威胁自己的骑士,然而就在接触到那双透出些微惊讶的黑眸后,她红润的脸孔瞬间转白……
  皇十格格!
  策凌咧开嘴,一开始的惊讶已经转为兴味。
  夜半时分,他的狩猎行动竟然抓到了一名“皇家”歹徒!
  若兰当然认得出他,即使仅仅一面之缘,策凌爵爷的轻佻与放肆早已深深刻印在她不以为然的记忆深处。
  马背上快速奔驰,冷风朔朔,忽然吹落她的斗篷……
  “律——”
  策凌勒住了马,然后调头回到斗篷掉落的地方。
  他翻身下马抬起她的斗篷,然后带着戏谵恭谨的弯下腰,将斗篷双手呈给马背上的佳人。“十格格,您的衣物。”
  皇格格夜半私出宫廷是即使不是重罪,于名节却有极大的损害。然而高傲的自尊让若兰克服被认出的恐惧,她苍白的

小脸面无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拿回自己的斗篷,但手指不能控制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忧虑。
  策凌低着头,迷人的薄唇勾出一条嘲弄的弧线,不过若兰却看不见。
  思索片刻,她决定开口打破沉默。“我出宫是因为——”
  “嘘。”他低嗄地笑开。“在下无意探格格的隐私,今晚的事我会当做完全不知情。”
  若兰冷若冰霜的神色,因为他这番话略为和缓……
  她原本想说实话,现在看来她连实话都可以省略。虽然,她怀疑他如此宽宏大量的原因。
  策凌柔声问:“让在下护送格格回宫?”
  若兰咬住下唇,然后摇头。“我有事,还不能回宫。”
  他眯起眼,然后露出英俊的笑容。“那么,在下可以护送格格到任何您想去的地方。”他道。
  “我可以自己——”
  “请格格不要婉拒在下的好意。”他柔嗄地道,然而语气却是坚定不容拒绝的。
  她最终会成为他的妻子!
  一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绝不容她名节有损。
  换言之,他的殷勤与温柔,只在保护即将成为他的“私人财产”。
  然而策凌此刻的想法,若兰并不知情。
  她屏住气,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的请求,否则他大可以将自己送回宫,而她大胆悖礼的行为,明天一大早就会受到宫

规的惩处,而她的额娘也会因此被连累!
  “倘若爵爷愿意,那么就麻烦您了!”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策凌咧开嘴。“格格太多礼了。”他炯炯的眼神盯着她,然后翻身上马背。
  “格格想上哪儿?”
  “居仁堂。”她答。
  他看了她迟疑的侧脸丫眼,挑起眉,他当然知道居仁堂是京城里知名的药铺。策凌没多问什么,当下一夹马腹往居仁

堂的方向而去。
   终于买到了额娘的药,策凌甚至将若兰送到皇宫后门口。
  在他的协助下,若兰顺利滑下马背。“爵爷……今晚谢谢您。”
  她是由衷感谢他。
  若不是他骑马护送,今夜不能这么顺利买到药。
  “下回格格缺任何东西,尽管请您身边的宫人捎信给过来,我十分愿意为格格效劳。”他话中有话地道。
  若兰屏息片刻。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下头匆匆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皇太后寿辰,格格应该会上承德祝寿吧?”他忽然间。
  若兰停下脚步。
  他走到她身边,低柔地道:“在下十分期待,能与格格再见一面。”
  她回头,看到他英俊的脸孔上,那一双紧紧瞅住自己的专注眼眸……
  若兰的心忽然揪紧。“爵爷,您太放肆了。”然后她冷淡地道。
  接着她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尽管若兰的心跳如擂鼓,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高高仰着颈子,继续朝前走进宫门。
  策凌瞪着她的背影挑起眉,然后慢慢咧开嘴角。
  这个游戏,似乎有点兴味了!
  看起来,这个倔强高傲的“妻子”,并不如他原先所预期的那么容易得手。
   *  *  *
   这年仲夏,暑气比往常炽盛许多。即使这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已经远离北京城,一路往北行经半月余,再过数日就

要接近滦河,可这天气还是热得人发昏。
  皇十格格若兰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皇阿玛与祖母孝惠皇太后的銮驾后,前往承德避暑山庄,奉皇太后同行的还有十

数位皇子,以及长公主与多位皇格格。
  比皇兄们幸运的是,她还能坐在软轿内避着日头,然而皇阿哥们却必须陪同皇阿玛骑马,那辛苦自然不在话下。可清

早出发至今炎阳高照,一番折腾让闷坐在轿内的若兰额角上,开始冒出一滴滴细小的汗珠。
  轿子内闷煞人的暑气,越发教人窒息了!
  “格格,您闷坏了吧?”一路上紧随在轿边的心蝶,悄悄掀开轿帘问。
  “我还过得去,你呢?赶了一天的路你肯定累坏了,是不是?”尽管快闷坏了,若兰却反过来关心她的贴身丫头。
  “心蝶不累,格格,您撑着点儿,我猜这样热的天,皇太后也顶不住的!一会儿皇上就要叫停骄了。”心蝶悄声对她家

格格道。
  “我没事。你瞧着前头,小心别脱队了。”她嘱咐心蝶。
  “我知道。”放下帘子,心蝶张望着大前方的队伍,果然皇上跟前的太监公公在前头已经叫停了,大队人马就候在尖宫

附近等待晚膳,想来今夜就要在此处的住宫宿下了。
  “快放下轿子,别闷坏我家格格了。”心蝶忙回头喊道。
  “等等。”若兰在轿子出声阻止。
  “格格?”心蝶不明白主子喊停的理由,她微微掀开轿帘子问道。
  “让他们把轿子抬到道旁,”若兰顿了顿,透过轿窗上的纱帘,她柔声对心蝶道:“在远远儿的那棵大树旁放下我,好

吗?”
  尽管心蝶不解何意,可她家格格知书达礼,向来好声好气的,连待她这丫头也客气有礼,让心蝶从不忍拂逆她家格格

一字半句。“好,格格,我这就吩咐公公们把轿子扛到树旁。”
  她不问原因,即刻吩咐扛轿的公公们,把轿子停在那棵远远儿的大树边。可事实上心蝶心底明白,这半个多月来每日

到达住宫后,格格总刻意把自个儿的轿子停得老远,故意远离皇家队伍,为的就是避开那些个好事的嫔妃、格格、福晋的

,图个清静。
  “格格,轿子依您吩咐已经抬到树边,你可以下轿了?”心蝶遣散公公后,凑近轿子前那道垂帘低声问。
  隔着窗纱帘,蒙胧中若兰见已四下无人。既然已经避开众人,她自然能离开这闷热的轿子。掀开轿帘,在心蝶的搀扶

下她步下座轿,站在这一大片浓密的树荫下,靠着结实的树干歇息。
  “格格,您在这儿歇着。”心蝶对主子道:“您半天没喝口水了,我给您端碗水去,顺道问明白过夜的消息。”
  若兰抬头瞧天色,日头已逐渐西沉。“辛苦你了,心蝶,我就在这儿等着。”
  “格格,我去去就回。”心蝶匆匆跑开。
  若兰待在树旁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远处众人慢慢踱进尖宫,她这才滑下身子,疲惫地靠着大树

、两手合抱膝头,安静、耐心地等待心蝶回转。
  原本,一干皇族前往承德避暑,依例是没有她的份儿的。
  只因为皇祖母年岁大了,这几年身子总是不好,往承德一去数月于是希望儿孙都在跟前侍奉。因为这缘故,她这个在

皇宫内仿佛隐形的十格格,才能奉旨随皇阿玛同往热河行宫。
  若兰心里头明白,得以同皇驾随行,是何等恩宠的事儿,一班皇兄弟与皇姐妹们为了这次远行,莫不支派公公们置办

几大箱贵重行头,唯独她轻车简从,随身的只有一箱旧衣物与贴身丫头心蝶,只因到承德非她自愿。然而到承德来却是额

娘的心愿,她可以抗旨却不愿违背额娘的心意。
  这一路,她怕的不是这折腾人的暑气。她忧心的,是留在京城里独居的额娘。
  离京这些日子,她时时刻刻挂念着额娘的身子。
  一想起额娘多病的身体,若兰便不自觉地低下头,忧心地瞪着地上的干泥发呆……
  “你有话快说,以免咱们私会被人撞见,有损你的名节!”声音由远自近,一路传到大树这头,男人讥诮的口气听起来

十分低沉嘶哑。
  若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她抬起头看到一男一女正朝这里走来,那男人的声音听来似曾相识……
  若兰下意识地绕过树干背后,将自己藏匿在树后的阴影中。
  “对我,你就这么不耐烦吗?”女子的声调哀怨,挟着一丝隐逸的哭音。
  “你已经许亲,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男人的声音很冷。
  两人停在大树边喁喁私语,显然也认同这块隐密的场所。若兰单薄的背脊紧靠着树身,暗自期盼两人只仅是路过此地

,或者稍停即走。
  “我说过了!这不是我的意愿,是阿玛擅自主张,奏请皇上做主把我许给八阿哥的!”女子的声调已经接近啜泣了。
  若兰心头一凛,她大着胆子回过身,前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觑眼见到不远处一名女子泪渍滂沱的白净脸容。她记得

皇八哥近期才指婚,对象是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
  然而等若兰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孔后,她骤然屏息。
  “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嫁!”男子冷着声。
  随后他突然出手,一把将女子扯进自己怀里。
  “策凌!”颐静嘤咛一声,在强壮的爱人怀里,全身不由得化成一滩软泥。
  “你不明白的!咱们入关这些年来,学的、说的全都是汉人那套,皇上要咱们恪守教伦、仁义忠孝,你要我怎么违抗阿

玛?怎么开得了口,求他老人家为了我逆上抗旨?”她凄声哀求着。
  “别跟我扯这套!”策凌火起来,他英俊的脸孔抹上一层寒霜,深刻的五官因忿怒而显得冷酷。他紧紧搂着女人,双臂

像铁箍一般箝住怀里的柔骨。“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倘若你不愿嫁,冒着一死,我也会去奏请皇上将你赐给我!”
  为了捍卫属于他的女人,他随时能扬弃身上这半个前程,不惜抛弃一切带着他心爱的女人远走大漠永不入关。
  至于他对皇太后的承诺,在他得知颐静竟然先他一步违背誓言后,忿怒彻底击败他的理智!
  此时此刻他尝到被背叛的滋味,深深后悔为何当初不明快决定娶回颐静,却花时间跟皇太后玩游戏,以致于失去他心

爱的女人!
  策凌陷入悔恨的同时,早已经将自己许诺皇太后要追求皇格格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你这人!”颐静凄楚地抽咽着,眼眶里含着两泡泪。
  然而她却暗自窃喜不已!
  听到策凌愿意为了自个儿犯上,她不由得沾沾自喜,绵若无骨的身子更是贴紧了策凌强壮的胸腔,玉手轻轻搓抚着爱

人贲起的有力肩胛,举止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毫不顾忌男女有别与礼义廉耻。
  方才她自个儿才说过的话,也早已经扔到脑后。
  一直以来,她服膺于策凌的男子气魄,于是利用自己天赋的美貌与顺亲王府大格格的地位,接近这名英俊骁勇,宫中

最受皇帝与皇太后宠爱的异姓贵族。
  当时为了勾引策凌,她可是卯足了耐性,细工炖慢火,才掳获这名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心。直到她确定策凌已经爱上自

己,才肯把身子交给他。之后两人在策凌的别业里,已不知共度多少春宵、尝了多少甜蜜。
  倘若不是为了将来的皇后头衔,要她嫁给策凌,她实在求之不得。像他这样充满男性气魄的美男子,宫中早有不少格

格们觊觎。
  但这回干系的,可是她的终生大事呢!皇八爷,那可是多少富贵府第巴望能攀上的亲事!在这北京城里,凭谁皆知,皇

上早巳瞧太子爷不顺气。皇八爷气象磅礴,为人海派、广结善缘,私下经营朋党运作成熟,早晚要挤兑太子登极龙象,嫁

给皇八爷,她是名符其实的嫡福晋,未来皇八爷君临天下,她便可顺理成章册封为皇后。这等天大的富贵,她岂会轻易放

弃?反观策凌,他不过是个蒙古贵族。他有财富,却不能给她母仪天下的权势与荣耀。
  思及此,颐静放着胆子,享受着这恐怕是婚前最后一回,同英俊强壮的爱人偷来的温存。
  “策凌……”颐静嘤咛着,热情如火地把整个柔若无骨的身子,贴上了策凌伟岸的强壮身躯。
  虽说这不是策凌与情人头一回亲热,但此时此刻,颐静充满挑逗的热情,更激荡起他胸口的怒气与炽热的欲火。他揉

着怀中的女子,弄得她嘤咛不止,随后狠狠吻住女人柔软的红唇。
  突然撞见此情此景,躲在大树后头的若兰咬紧了唇,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一幕太震撼了!
  震撼得她紧紧咬着唇,浑然不觉自个儿唇上当出了血丝。若兰呆呆地瞪着眼前这一幕……
  “别、别在这儿。”当策凌想更进一步时,颐静阻止了他。
  风刷树叶的声音及时止住了颐静的欲火,让她回复理性。回到京城后皇上着即要置办皇八爷的喜事,现不在这节骨眼

上可千万不能坏事。
  “怎么?你怕?”他眯着眼嗄哑地道,瞪着女人被自己吻成嫣红的唇。
  “我不怕,”颐静边收拾凌乱的衣裳、边回头查看有没有人走过来。“我只担心你有事。至于我自己,倘若我怕了就不

会把身子给你、这会儿更不会约你出来说话。”
  颐静格格这大胆的话,再次让树后的若兰感到窒息。
  见情人不说话,颐静不由得放下身段,纤纤玉手搁在情人的胸口,柔声劝慰:“你是明白人,三岁便入内廷,数年前

皇上更授你为‘谨谦合番’宫拜正一品,你岂不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倘若你率性而为,辜负了皇上厚植你的好意,你想,

皇上会顺从你的心愿?或者为顾全大局,而牺牲你我?”
  “皇上!内廷!总而言之,你是抛不下眼前富贵。”策凌甩开颐静的手,冷着声道。
  “你说这没良心的话,真冤枉我了!”颐静哭喊着,两滴泪水及肘挤出眼眶。“你尽管没良心,不问我为你牺牲了什么、

不问我为谁失去贞洁、不问我几日几夜的瞒着阿玛到别业陪伴你。反正你没了良心,过去就算我自个儿自作多情,这样罢

了吧?!”
  策凌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神色。他的拳头因为握得太紧而暴出青筋,没有表情的脸孔凝肃地瞪着女人。他终没出手,

抱住眼前已哭得泪眼滂沱、化做泪人儿的女。见策凌似乎铁了心,颐静心口一阵不安,可这会儿她的心思全搁在尖宫那头


  现不在这里耽搁得越久,怕一会儿阿玛若是遣人找来,撞见两人在一块儿可就不妥了——
  “策凌,你好狠的心!”捣着脸,颐静哭着调头跑开。
  今日她本就盘算好,先求挡住策凌的冲动,以免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她相信,未来只要她再反过头来好生安抚便成。

也许——也许就算她已经嫁人,两人仍然能维持过去的“关系”,毕竟这种事在宫廷中时有所闻,她不是例外,也不会是唯一

,只要她够谨慎。
  策凌僵直着背脊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若兰屏住气、睁大眼睛瞪着僵立在大树前的昂藏男子。
  “格格、格格!”心蝶的叫声由远传近,往大树这头过来。
  若兰一僵,随后倒抽了口气。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突然被人揪住了手臂拖到前头——
  “啊!”她惊叫一声,措手不及!
  策凌恶狠狠地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臂,直到看清楚是她。
  “是你?”他眯起眼,神色冷峻,与过去两次见面的温柔神态判若两人。
  若兰抽不回自己的手,只感觉他的力气在失控中……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你听见了什么?”策凌沉下声,眸光冷厉。
  若兰还来不及分辩,心蝶已经跑过来。“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家格格!”看见主子被一名陌生男子抓住,心

蝶没头没脑的伸出拳头,推打着男子。
  策凌大手一挥,将这放肆的宫女甩到地上。
  “心蝶!”若兰心口一寒。
  他疯了!
  她根本挣不开男人的蛮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蝶跌伤了腿,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至于爵爷,他瞪着自己的眼神,凶狠

的就像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说!你躲在这儿多久了?刚才你看到了什么?!”策凌五指一紧,毫不留情地捏住她。
  他的举止与神态突然变得冷峻残忍,因为被背叛、让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的一幕,竟然被她……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撞见!
  若兰脸色发白,不再试图做无用的挣扎。“你先放开我。”她的声音出奇冷静,水漾的眸子凝住眼前狂暴的他。
  策凌的脸色阴骛,他却冲着若兰咧开嘴,却随即收紧五指将她纤细的手骨拧得更紧。
  若兰倒抽了口气,伴着那股痛彻心扉的疼,她在他阴沉的眼中看到了“残忍”两字。
  “我再问一次,你躲在树后多久了?听到了什么?!”策凌沉声质问。这小女人惨白着脸,居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
  “我只不过坐在这树后乘凉,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她瞪着他冷酷的眼睛回答。
  这是一个受伤的男人冷酷的反击。从刚才他与颐静格格之间的对话,若兰猜到他受伤的感情正是令他理性失控的原因


  策凌冷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这么说,你不止听见了什么,还看见了什么!”他眼底却没有笑意。
  若兰胸口一窒,她还来不及作答心蝶已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好放肆!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竟敢跟我家格格这样说话

!你可知道,我家格格可是堂堂大清朝的皇格格!”
  策凌冷笑,捏住若兰的手劲慢慢加重力道。
  她咬着唇,手腕已经痛得失去感觉。而最让她心底发寒的,是他眼底那抹接近残暴的冷峻。她猜想,因为颐静格格即

将聘嫁皇室,策凌爵爷对皇家的怨恨,刹那间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到了眼前这名“皇格格”的身上。
  不知情的心蝶,还自以为替主子解了围。“你知道了,还不赶快放开我家格格!”她不知道主子的手腕已经快被扭断。
  “皇格格?”策凌冷笑着,他的嘴角透着一股阴森,一路凉到若兰的心坎底。
  “皇格格是么?!既然是皇格格,何必偷偷摸摸的躲在树后,窃听别人谈话?”他的声调却出奇温柔,就像平常一样。
  “你这人难道疯了不成?!”心蝶瞧见她的格格脸色发白,急得骂人。“我都说出我家格格的身分了,你再不放手,我就

要禀告皇上去。”
  “心蝶,别这样!”若兰回过头对策凌道:“就算我当真听见什么、瞧见了什么秘密,那又如何?既然是秘密,只要你不

承认就没有人会相信。”她放柔声,接下道:“放开我好吗?你再不放手,一会儿公公们点卯发现我不见了,会是天大的事

。”她抬着颈子,细密的睫毛瘘动着,凝视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伟岸男子。
  策凌瞪着若兰,冰漠般的眼色像岩石一样坚硬。他刚毅的脸孔上,粗犷的线条凝着寒霜,英俊的容貌被怒火掩蔽而显

得扭曲。若兰仿佛瞧见他冷漠的眼底,掠过一丝仇恨的合影……
  若兰心口一紧,她回想起皇城那一夜,骑在他的马上,他温柔地护送自己买药然后回宫的事。
  如果刚才没听见他与颐静格格的对话,她会恨他如此羞辱自己。
  然而现在若兰无法恨他,即使他如此对待残忍地对待她。若兰知道爵爷受了伤,一个男人的自尊受伤会比杀了他还严

重。
  策凌忽然冷笑。
  “既然是秘密,你这该死的第三者实在不应该知道。”他英俊的脸孔贴在她眼前,低嗄沉郁的声调醇厚得醉人。
  但若兰看见了,他的双瞳冷若寒星。
  “你可知道,得知他人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不管有意或无意,都会为自己招来祸事?”策凌空出的大手,恣意地压在

女子身后的大树干上,手指轻亵地撩拨着她滑嫩的脸庞,阴沉的脸孔肆意地贴近那张白皙的脸蛋旁,近得嗅闻到她身上传

来的一丝幽香。
  若兰屏息着。他的威胁没让她害怕,但这太过亲近的距离,却让她的心跳不平静……
  她皱起眉头,因为两人这几乎气息相闻的近距离而觉得不妥。
  “大胆!你知不知道自个儿做了什么?!我警告你立刻放开我家格格,离我家格格越远越好!要不然我就大声喊救人,让

皇上砍了你的头!”心蝶一时情急,于是破口大骂。
  无视心蝶一旁叫嚣,策凌怀着恶意的黑眸渐渐沉冷。
  理性似乎已经慢慢回到他的血液里。
  然而两人之间如此贴近的距离,竟让若兰产生一股错觉……她仿佛从他阴沉阎黑的瞳孔中,见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魔魅。
  若兰眯起眼,忽然间想问他。
  “你……”
  然而她才出声,策凌却突然冲着她咧开嘴。
  她愣住。一时间分不清他的笑容是善是恶。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放开她。
  心蝶急忙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策凌面前保护她的格格。“格格,您先回轿。”
  若兰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她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她知道解释都是多余。自己确实听见他与颐静格格的对话,而这以足以令他难堪。纵使那一番话让若兰震惊,然而就

如爵爷为她守住夜出禁宫的秘密……
  她会如法炮制,就当完全不知道——
  顺亲王府大格格与他之间的暧昧关系。
   第6章
   承德避暑山庄
  皇帝富有天下,后宫罗识绝代娇媚,三千佳丽不过是台面上的数字,旗人皇帝的后宫自不例外。虽说孝庄太皇太后曾

有谕。缠足女子入官者斩。这话撂下了,是不许汉女入宫。可英雄终归难过美人关,何况权倾天下的君王,岂能自绝江南

那厢柔情似水的婉旎佳丽。
  就在当今皇上首次南巡江浙时,便带回一名汉家女,刚一入宫就封为石贵人。
  宫里头传言,皇上甘冒太皇太后大不韪,这女子的美貌肯定是以闭月羞花。
  直到与石贵人身分一般,亦身为汉人的兰妃入宫,原本皇上恩泽广被的博爱,为兰妃一美成了专宠。圣上的宠幸不再

,石贵人那传奇般的故事才渐渐教众人遗忘,直到那一年。
  正是景阳宫着火那年。听宫里伺候妃嫔的太监公公们闲聊时说道:皇上最厌恶的便是恃宠而骄的女人!
  而那石静嫔,就是宫里一个活生生的好榜样!
  这些随驾到承德、闲来没事干的贵人、嫔妃们,坐在湖边喝下午茶喧瓜子时最爱说的便是这些无聊闲话,这会儿众嫔

妃们又众在一块说长道短,否则她们每天吃饱没事干,人生实在太无味了!而每逢说起石静嫔的闲话,几个嫔妃最喜欢的

结论便是:现下皇上恐怕连石静嫔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我说小春子啊,你快给众位姐姐妹妹们说说,十格儿脸上那星疤的模样儿如何?”文贵人使个眼色给伺候她的太监。
  “嗯。”小春子笑嘻嘻地回话。“小春子是诸位贵妃娘娘的奴才,肯定有话答话!话说十格格那张脸皮呀。嘿嘿,可吓死

人了哩!”小春子故意压低声,活似贼一样两眼圆骨禄打转,夸大地道。
  “怎么个吓人法?你倒是说清楚啊!”一旁穆贵人扯着嗓子尖声问。
  “这满脸的芝麻痘子,就算烧饼铺里的老板再大方,那一大笼的烧饼皮上还找不着这么密实的。”小春子边说边咯咯贼

笑,说得跟真的一样!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儿,活脱脱是个逢迎拍马的高子。
  “哟,我说小春子呀!你说真格的是不?你还真不怕杀头呀!”敏贵人抬起手遮住樱桃小口,觑着眼笑骂。
  “唉呀,我说各位贵妃娘娘们,饶命呀!”小春子忽然两手举高,一骨禄跪倒在石板地上,装腔作势的扯着袖子擦汗。“

小春子这条贱命为娱乐众位娘娘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倘若娘娘们瞧着小春子这嘴皮儿还受用,就暂且寄下小春子这

颗不值钱的脑袋瓜子,来世小春子定报众位娘娘们犬马之恩呐!”
  小春子这番嘻闹话,逗得凉亭里这几个无所事事、专司闲话的嫔妃们笑得乐不可支。
  满园子的笑声原本肆无忌惮得很,直到这些嫔妃口中的“十格儿”——皇十格格的贴身宫女心蝶走进花园这刻,笑声倏地

戛然而止,霎时花园里头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有回音。
  手上提着食盒,心蝶木无表情地穿过花园,仿佛没瞧见园子里任何一人。
  “哟!瞧瞧那静嫔教出的好格儿,那好格儿教出的好奴才呵!”待心蝶走过,文贵人轻啐一声,含在口里的瓜壳儿朝丫头

的背影吐过去。“啐!不过是个贱奴才,有这么好神气的嘛?!”
  “嘿!瓜藤上还能长出个葫芦吗?瞧丫头就知道主子的脸!”小春子应相着他家娘娘,狗仗人势,十足十的奴才嘴脸。“要

再像点儿,往炭灰里一钻,乌抹了皮相,从上到下就是一窝子了!”小春子自以为逗趣地,说着残忍的俏皮话。
  园子里的女人一听,个个笑得乐不可支。
  这些不符合事实、故意出口伤人的言语,一字一句都刺进了心蝶的耳根子里。
  可她依旧我行我素,兀自抬头挺胸大步跨过园子,回到她格格住的屋子里。
  事实上,心蝶刚开始听见这些个说三道四、拿她主子做文章的话,心蝶不只生气,简直气得想上前同这些人打架理论

。要不是格格严格禁止她如此,她真的会上前跟这些有头有脸的“主子们”理论!
  压抑着心窝的闷气,心蝶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格格,您肯定饿坏了!饭菜我提回来了,您快别读书,过来吃饭呀!”一踏进屋里,心蝶逼着自己强颜欢笑,她忙着从

食盒里取出饭菜。
  放下手上的书卷,若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略带一丝忧虑。
  来到承德已经数日,她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见皇阿玛。“心蝶,打听到消息了吗?皇阿玛什么时候会到四知书屋?”
  心蝶回首瞧了主子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方才我已经问过小应子了,”小应子与心蝶是同乡,两人一道进宫,在宫中

也彼此互相照顾。“他听润福公公说皇上每日不定时上书屋,但这几天皇太后旅途劳顿染了风寒,这段期间皇上下了谕示

,说是要全心侍候皇太后娘娘,不让人打扰。”
  也就是说,没有召见,若兰便见不着皇帝。
  “但是皇祖母今夜将在主殿宴客,接见同行的诸位蒙古亲王以及大臣,可见皇祖母的身子还是好的,在这之前难道皇

阿玛任何人都不打算见一面?”
  “格格阿哥们、几位随驾嫔妃们是有得见的,可皇上没交代……没交代……”心蝶支支吾吾的,吐不出实话。
  “皇阿玛没交代什么?”若兰问,已猜出七八分。
  “皇上没交代,请格格去见他。”心蝶垂着颈子,讪讪地道。
  垂下眼,若兰不再追问心蝶。尽管多年来皇阿玛对她们母女不曾闻问她早已习惯,但此时听见心蝶这番话,她心中不

会没有感触。
  她明白皇阿玛之所以不想见她,是因为额娘,额娘倔强的脾气曾经惹皇帝不高兴,而胆敢触怒龙颜在宫中是大忌!当

年皇阿玛没将额娘打进冷宫,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然而额娘在宫中的命运,也因为她刚烈的性格,早在触怒龙颜那一刻就

已经被决定。
  然而她此趟随驾到承德,是为了额娘而来,她不能无功而返。
  “我明白了。”若兰敛下眼,若有所思。
  心蝶咽了口口水,主子的神情全瞧在她眼底,然而她也无计可施。
  “格格,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反正咱们在承德得住上好一阵子,也许过不久便有机会单独见到皇上了。”心蝶劝道:“

格格,咱们别顾着说话,您瞧饭菜都快要冷了……”
  “不成,”若兰神色忧虑,她沉吟道:“倘若再见不着皇阿玛,待今晚皇祖母夜宴过后,蒙古诸部汗王来朝,皇阿玛要

烦心围狩的事,恐怕待在山庄的时间就更少了。”话才说完,若兰转身便朝门口走出去。
  心蝶愣了片刻,猛然惊醒后慌忙追出。“格格,您上哪儿去呀?!”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追上主子。
  “我见皇阿玛去。”简短撂下话,若兰的脚步没有停下。
  “什么?!您要见皇上去?”心蝶呆住了,愣在原地。瞪着主子匆匆远去的背影,她喃喃道:“当真要见皇上去?这可怎么

是好?格格,您等等我啊,格格——”
   *  *  *
   若兰当然明白心蝶阻止她的原因。
  明知皇阿玛没有召见,她私自上书屋恐怕会触怒龙颜。然而她顾不了自身的安危,因为这趟来到承德若见不到皇阿玛

,额娘的病不能好好医治,结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就算皇阿玛要降罪予自己,若兰也甘之如饴。
  “格格!您怎么不等等我呢?”心蝶好不容易追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主子身边。
  “我一个人去见皇阿玛就成了,你不必跟来。”若兰道。
  “我半点都不勉强,倒是格格……”心蝶叹口气。
  若兰没答腔。
  心蝶知道劝不动主子,索性不再多说,可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激走的,于是只得跟在主子身边,忠心耿耿地守候着


  为避开其他人,若兰刻意绕了一大圈远路赶到前方林苑里,再回头走上一大段路穿过主殿。
  她知道宫里的闲言闲语,就算离了宫也不能少一些。
  那些话虽伤不了她,然而每回都会扯到她的额娘,这让她心痛。
  额娘没道理要承受这些恶意的嘲弄,但计较只会引来更恶毒的侮辱,人性的自私与落井下石的丑陋,没有一次让她意

外。
  心蝶陪着主子绕了一大圈路,突然伸手拉住主子的衣袖——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若兰,并未发现异样。
  “咱们回头吧!格格。”心蝶皱着眉头,瞪着前方。
  若兰原以为心蝶又想阻止自己,才要开口,就见心蝶忽然挡在她面前,敞开双臂、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喂,你这个

人——我警告你,别再走过来啊!”瞪着朝自己与格格这头走来的男人,心蝶死命护主的模样,活像保护小鸡的母鸡。
  “真巧,又撞见了。”策凌低嗄地道。
  他盯着若兰,眸光深沉。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若兰僵在原地。
  她屏息地抬起双眼,瞧见站在正前方的男人就盯着自己,那双深沉的眸子仿佛若有所思……
  若兰的胸口倏然揪紧。“心蝶,咱们绕路走罢。”她避开他紧迫盯人的双眸,握着心蝶的手迳自转身。
  “急什么?!”策凌一个箭步挡在两人面前。“既然遇见了好歹也说上两句话,打声招呼。”他冲着她咧开嘴。
  若兰瞪着他英俊的脸孔,不明白他脸上那抹笑意味着什么。
  “你想做什么?!”心蝶斥喝着,护在主子跟前。
  策凌对心蝶的诘问听而不闻,他撇撇嘴迳自对若兰道:“上回是在下唐突了,莫非十格格还没消气?”他盯着若兰白皙

典雅的五官,露出笑容。
  如果颐静的美丽像入口的烈酒,一饮即醉。那么这名十格格的容貌,就像清新的甜酒,尤其那一汪清澈见水的眸子,

让人一眼便看透她的纯真。两者之间一个浓艳,另一个清新可人。
  以一名妻子来说,她的“条件”恰到好处。
  自从上回失控过后,策凌已经重新考虑娶妻的可能。
  既然他爱的女人先背叛誓言,那么他可以牙还牙,而且将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报复目的!
  “咱们格格不想同你说话,你快让开!”心蝶瞪着挡路的男人,生气地喊。
  尽管这个男人长得英俊极了,然而心蝶最恨欺负格格的人!
  “我没怪谁,今天以前发生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若兰拉着心蝶,示意心蝶别再为难对方。
  同时她回避着策凌的视线……却困惑于其中充满侵略性的深沉。
  “既然如此,”策凌咧开嘴,盯着她别开的清秀脸庞。“十格格何必躲着在下?”
  “我并没有——”
  若兰还来不及说完话,便发现他的视线忽然转移到前方,停留在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身上。
  独自一人悄悄走进这处偏僻的林内小径,准备会见情郎的颐静,意外发现策凌身边居然还有其他人!颐静本来想转身

就走,却发现策凌身边那名女子已经看见自己!不得已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装做若无其事、只是碰巧经过的模样走上前……
  若兰不由得紧张起来,上回的事她还印象深刻。如果她猜的没错,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却又再一次被自己撞见。
  颐静走到若兰跟前,认出她身上的服色与佩戴绝对不是个奴才,不禁感到疑惑,待又见她眼窝边一颗黑色星痣,颐静

一脸狐疑顿时豁然开朗。“咦,难不成您是皇十格格吗?”她露出虚伪的笑脸。
  宫中没有人不知道,石静嫔生的女儿十格儿在那场火灾里被伤到脸蛋,眼窝旁留下了一个星疤。原本她听到传言,还

以为十格格貌比无盐,没想到——
  颐静眯起眼。
  她忽然想起,皇上后宫粉党无数,然而听说当年皇上之所以特别宠爱石静嫔,正是因为石静嫔惊世的美貌居于六宫之

冠。
  而这十格格的容貌,竟然让她胸口生起一股没来由的嫉炉!
  若兰淡淡地点头微笑。
  她无意介入他们之间——
  “心蝶,咱们走吧!”她回头对心蝶道。
  然策凌却不让路。
  他挡在若兰面前,脸色诡谲。
  “策凌爵爷?真巧,没想到您也在这儿。”颐静装做像陌生人一般,跟情人打招呼。
  策凌的脸色很冷,他当然听得出颐静故意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让颐静心头顿时不安起来。
  “十格格,您是路过这儿?或者,”颐静回眸转了转,竟然笑着对若兰说:“十格格,您是否跟什么人约好了在这儿私会

?”她有意无意地望向策凌。
  心蝶一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私会?你这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咱们格格才没像你说的那么不知道

羞耻!”
  “我跟心蝶只是路过这儿,您误会了。”若兰拉着心蝶想走,策凌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爵爷,请您让一让。”若兰淡声

对他道。
  “既然咱们是在这儿‘私会’的,你就没有走的必要。”他黑色的眼瞳紧盯住若兰。
  这话让若兰冷不防倒抽一口气。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事情越抹越黑?
  颐静自信的笑容霎时僵凝在嘴角。“策凌爵爷,看起来该走的人是我才对,这儿可没人胆敢赶走‘皇十格格’。”她酸溜

溜地道,眼眶适时挤出了两滴泪,哀怨的眼神幽幽地望向策凌。
  她开始怀疑,因为自己不肯拒绝皇八爷的婚事,因此策凌在两人幽会时故意约了皇十格格,让她难堪。
  然而这招梨花带雨,却意外地不再对策凌生效。“请便。在下还有话想私下对‘皇十格格’说。”策凌冷淡地道。
  若兰张大眸子,错愕地瞪着策凌。
  颐静瞪大眼睛。她美艳的眸子瞠怒地瞅着策凌,表面看似恨他,柔媚的眼波却又勾引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这

勾魂摄魄的眼神饱含旖旎,就如同往常两人在床上交欢时眼神交织的缠绵,策凌自然明白这意思。
  然而他却视若无睹地别开眼。
  策凌冷淡的反应,让颐静一阵错愕。下一刻,她望向若兰的眼眸锐利得如同一把刀——
  “既然格格与爵爷有话要说,颐静不该再打扰,告辞了。”抬起颈子,颐静在策凌冷淡的目光下保持着骄傲优雅、假装

若无其事地笑着离开。
  若兰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她转眼望向他。“你为什么对她这么说?你明明——”
  见到心蝶疑惑的眼神,若兰欲言又止。
  那一天她躲在大树后听见的秘密,她绝不会在第三者面前说出口,即使是心蝶。
  策凌挑起眉。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心蝶气忿难平。
  “她是顺亲王府的大格格,颐静。”策凌眸光深沉,英俊的脸孔因紧绷而显得阴骛。
  他森冷的语调,唤起若兰的注意。她多希望自己不曾经过这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打扰了你们。”她对他说。
  “格格?”若兰的道歉引起心蝶的狐疑。
  “我们?”策凌撇起嘴。“你实在很喜欢自作聪明。”他眸光放沉,冷冷地道。
  若兰屏息以对。
  “走吧,心蝶。”她没有生气,迳自转身。
  她相信颐静格格走后,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爵爷没有理由再挡住她。
  然而策凌没有让开,他质问她。
  “为什么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知道我打扰了你们。”若兰解释。
  策凌沉下眼。
  “格格,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心蝶被搞糊涂了。
  若兰继续往不说:“如果我冒犯了什么,全都是无心的更是无意的。我知道你针对我只为了保护‘她’的名节,就如同

那晚你为我所做的一样。”虽然其中意义有稍许不同。她提醒他,她会如此坦然是因为什么理由,然后直视他的眼睛。“我

保证,那天所见过的任何事都不会从我的嘴里泄露而出。”
  策凌瞪着她,然后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
  他奇特的反应不像恶意,然而那抹笑容也没有多少善意的成分……
  “你以为我在乎什么?深宫里的皇格格!”他瞪着她低喃。
  若兰迷惑地眨眼。
  她清澈的眼眸坦荡却纯真!策凌欣赏她的勇气,却不喜欢她的直接与大胆。
  “一个男人在婚前或多或少难免有腧矩行为。”他盯着她深沉地道:“格格出身贵重加以久居深宫,极为珍视名节,自

然不习惯这种事。”
  若兰瞪着他,一时无法解读他话中的话……
  “我承诺,这些婚前放荡不羁的韵事,婚后都会消失无踪。”他的眸光变得深柔,语调低沉暧昧地对她道:“一旦成婚

,我只会是我妻子一个人的丈夫与情人。”
  若兰瞪着他,他深邃的眸中仿佛有一块磁石……
  然后,骤然间若兰“听懂”了他的话!
  她屏息地瞪着他英俊的脸孔,就在他朝自己咧嘴一笑后,若兰的双颊瞬间燃起两把灼热的火焰……
  她退了两步,然后拉起心蝶的手——
  调头就走。
  若兰没有花心思去多想,爵爷对自己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初次见面时,他轻浮的举止仍历历在目。
  正如爵爷所言,他“婚前”的韵事想必多不胜数,她不会可笑到幻想他所说的“妻子”会是自己,充其量,爵爷只是暧昧

露骨地“暗示”她,可能成为他“韵事”里的其中一桩战利品。
   很快的,若兰把那轻浮男子的轻佻言辞抛诸脑后。
  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心烦。
  她明知道心蝶说的对,贸然前去四知书屋一定见不着皇阿玛,她肯定会被公公们拦在屋外。
  而今早她得知皇阿玛一大早就上太后寝宫,若兰只能从西暖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静心等侯晚间于主殿举行的夜宴。
  困坐房中,若兰看着心蝶忙进忙出的为她张罗衣物、为她梳妆打扮。
  “真可惜,咱们没有一条像样的红玉坠子,能配格格您身上这件湖水绿的绸衣。”心蝶瞪着铜镜,皱着眉叹息。
  心蝶的叹息,若兰没有答案。
  其实她心底明白,受到皇阿玛宠爱的格格与嫔妃才是宴会的要角,她就算打扮的再隆重,也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更何况她要从哪儿找来一块好红玉?额娘与她的生活用度挨紧,平日连打赏的银子都没有,太监公公们不照顾她们母女自

然是有道理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间,外头公公的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心蝶一脸忧虑地扶着盛装的若兰上了轿,才悄声依附在轿帘

边嘱咐:“格格,算心蝶求您,到了皇上跟前,您说话可得为自个儿留点余地,好不好?”
  里头若兰没答腔,心蝶无奈地叹气。
  她知道格格来到承德为的是什么,然而如果为了静嫔而得罪皇上,回到京城格格与静嫔的处境只会更难受!然而心蝶

也明白,如果这趟不能求得皇上的恩典,只怕再拖不了多久静嫔妃的病就会要了命!
  心蝶忧心仲仲地挥挥手,公公们便抬起轿子往主殿而去。
  轿子抬到主殿前苑,里头早已经人满为患了。
  若兰坐在轿内,吩咐公公们在熙来攘往的人潮间落了轿。“心蝶,你在这儿等我,等见过皇阿玛后我就出来。”踏进主

殿前,若兰回头交代心蝶。
  “格格,您不留下来参加太后娘娘的夜宴,这样好吗?”心蝶问。
  若兰笑得淡然。“没关系,没有人会在乎我是否曾经来过。”随即转身踏进内院。
  候在内院的人更多,廊下挤满王公贵族,入口的太监见到若兰便走进殿内通报,过了许久也没见太监走出来回报。
  若兰在门前站了很久,坚忍静默地等候着迟不传召的旨意。
  心急的若兰根本没留意到廊下有哪些人,当然更没瞧见站在角落的策凌。
  他正静静观察着她,深沉的眼底埋藏着阴惊的合光。
  “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颐静压低娇柔的声音,就贴着他耳边滑过。
  他猛一转头,看到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颐静凝望他肘发亮的双眼,总能激起策凌胸口中的火苗。“不可能吗?或者,

你以为她不是以成为你的对手?”他沉下眼低嗄地道。
  闻言,颐静掩嘴轻笑,那模样儿显得有些轻佻,与平时高雅端庄的她不同。
  “倘若以她的身分,‘皇十格格”确实比我这恭亲王府的大格格还要显眼,可你也别忘了,在宫中十格格与石静嫔就如

同被遗弃的孤寡。更何况,”顿了顿,她状似惋惜虚情假意地叹道:“更何况宫中传言,皇十格格的容貌恐怕有损。我最明

白你的胃口,就算是个美人,有貌无才也未必上得了你的眼!”上一回她亲眼见到,十格格跟窝旁有颗星疤。就算是个美人

,她料定看惯美人的策凌不可能轻易动心,何况以他的个性绝不会要一个“瑕疵品”。
  轻笑两声,颐静接着嗲声揶揄道:“就算是皇十格格又如何?无貌无才,策凌爵爷您肯屈就吗?”
  “屈就又如何?正因为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就有值得我‘屈就’的条件。”策凌阴沉地回道。
  颐静倏地眯起眼,仿佛被戳伤了痛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策凌撇起嘴,眼色很冷。“你很清楚,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正是你向来过人的聪明。所以,你绝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

思。”颐静太清楚他的喜好,而这正是他能打击她的重点。颐静能预料到——他绝对可以做到跟她一样势利自私。
  “你打算利用十格格来报复我?”她眯着眼,绝俏的脸孔布满怨慰的神色。
  策凌没有回答。
  下一刻他已经调开视线,阴鸷地瞪着颐静身后。“离我远一点,免得有什么谣言传进皇八爷耳中,对你的婚事就太不

利了。”
  颐静身子一僵。
  随后她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开,片刻后再回头,她果然看见皇八爷正朝刚才自己与策凌说话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策凌已经不知去向。
   第7章
   迟迟等不到回报的若兰,孤独一个人站在墙边,身边的公公们也不搭理她,她不知道那名公公到底通报了没。
  若兰等了又等,终于有一名太监朝她走来。“十格格哏?往这儿请吧!”长手一伸,那奴才撂下话就往前疾走。若兰紧跟

在后头,随着太监在殿侧绕了几弯,迳往后殿而去。
  “公公?皇阿玛不是在前殿吗?”发现不对,她疑惑地问。
  “是皇太后要见您!”那奴才不耐烦地道。
  若兰一愣,又不能不跟着走,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太监而去。
  一到后殿,她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皇祖母”高坐在风銮上,前方两侧站着她一班皇兄妹,以及一名富贵雍容、仪态万千

的中年妃子。
  今年皇祖母的兴致比往年都高,看来这后殿是“亲人们”团聚的地方,唯独缺了她想见的皇阿玛。
  在皇太后身旁的,还有一双热切却深沉的眼睛——
  见到若兰走进殿内,站在皇太后身边的策凌目光倏然投注在若兰身上。他英俊的脸孔朝她咧开一抹神秘的笑容,眼神

仿佛等待她已久。
  若兰别开眼,装傲视而末见。
  然而皇太后刚见到若兰走进来,便骤然收起慈蔼的容色。
  “十格儿给皇祖母请安。”若兰跪下行礼。
  若兰跪了很久,皇太后都没有唤起她的意思,皇太后身后那名中年嫔妃端丽娴雅的脸上出现同情的神色。这名中年嫔

妃,正是皇帝最宠爱信任的佟贵妃。
  “皇额娘,”佟贵妃弯下身附在皇太后耳边柔声道:“十格儿跪半天了,您该让十格儿起来了!”
  皇太后脸上没半点笑容。要不是策凌要她,皇太后压根不想见石静嫔的女儿!
  “怎么?小媳妇儿似地!抬起你的脸来,让哀家仔细瞧清楚罢!”皇太后寒着声命令。
  愣了片刻,若兰僵硬地抬起颈子,水波潋滟的眸子终于对住她的“皇祖母”。
  皇太后的脸色很冷淡。
  她不喜欢若兰,有十成九的因素是因为那胆敢犯上的汉女,石静嫔!要不是当初皇上一腔热意,她压根儿就不赞成皇

上把那名汉女接进宫来。
  “好呀,果然与你那貌赛西子的额娘长得同一个小模样儿,不过就这双眼睛真不该像!”皇太后瞪着若兰的脸孔冷言嘲

讽。“就不知道怎么了,瞧着这双眼就让哀家心烦!”
  皇太后这话一出,下头众人都捏了把冷汗。
  每个人都知道皇太后不喜欢石静嫔,那会顶嘴的嫔妃!
  当年石静嫔不仅在殿上与不喜欢汉女的皇太后顶过嘴,还不像其他嫔妃一样,见了皇太后总是垂眼低敛,万分恭谨,

她总是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皇太后与皇帝。那时皇太后便当着皇帝的面怒斥,石静嫔那双不敬的眼珠

子真该当场刨剜下来!
  若不是当年,皇帝正热爱着貌美如花的汉女,也许石静嫔的眼珠子真的会当场被皇太后似剜下来。
  若兰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皇太后的不悦,然而她沉默地承受苦。
  “怎么不说话呢?”皇太后皱起眉头。“看起来你跟你那额娘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至少你这丫头不会动不动就顶嘴,不

像你那一点规矩都不明白的额娘!”
  若兰的心一痛。
  “皇祖母,您这话并不公平。”她看着皇太后,一字一句道。
  皇太后眯起眼睛,眼色瞬间变得冷厉。
  佟贵妃见皇太后的脸色不对,连忙朝若兰使眼色。“十格儿,你快些叩谢跪安吧——”
  “跪什么安?你就让她说!”皇太后斥道:“我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众人屏息着,策凌沉默地凝视她。
  若兰仍然无畏地直言:“皇祖母,您一样是女人,不会不明白额娘在宫中所受的委屈与痛苦。”
  “好呀!”皇太后脸上浮现怒气。“说得真是好极了!这么说来在到的各位嫔妃还有你的皇祖母我,住在这宫中,都该有

天大的委屈跟痛苦了?”
  皇太后疾言厉色,若兰长跪着,身子僵在冷硬的石板上。
  皇太后冷笑一声。“原本我还以为你自小养在宫里,跟你那没规矩的额娘该有些不一样,没想到母女俩全一个骨子!回

头我就跟皇上说去,早该把你们母女俩分开,免得跟着你额娘日久,竟然陶冶出一个没教养的皇家格格!”
  “皇祖母——”
  “皇姑奶奶,”策凌突然打断她的话。“别动气,十格格爱惜她的额娘,纯粹是孝心的表现。”策凌笑着哄着太后。
  皇太后看了策凌一眼才强压下怒气,重重哼了一声。
  然后策凌走到若兰面前,竟然伸手拉起她。“既然皇姑奶奶见了你不高兴,那么你还是跟我走!”他冲着她咧开嘴笑,

大胆地道。
  跪在地上的若兰却被他强行拉走——
  “策儿!”皇太后皱起眉。
  佟贵妃神情惊讶。
  “我这就带她,别让她再惹皇姑奶奶不开心。”他回头对皇太后道,然后拉着人就往殿外走。
  皇太后想开口阻止也来不及了。
  策凌大胆的行径让众位皇子们看得张口结舌!然而他们都清楚,也只有深得皇太后宠爱的策凌,胆敢在皇太后面前公

然把人带走——
  如此胆大包天。
   *  *  *
   才走出殿外不久,若兰就挣脱他的箝制——
  “放开我!”她甩开他的掌握。
  “这不像对待恩人的态度。”策凌不怒反笑。
  “我没有要求你为我解围。”
  “为你解围?”他眯起眼。“我以为这是替你额娘解的围。”
  若兰愣住。
  “激怒皇太后只会将你与石静嫔分开,难道这是你的心愿?”策凌沉声道。
  若兰恍然一惊:刚才在殿上她替额娘感到委屈,却忘了反抗的结果,就会招来祸患!
  这宫廷里的“规矩”,她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她不该被激怒!她应该保持冷静,否则反而会害了额娘。
  “想清楚了?”策凌嗤笑,眼神放柔。“你很聪明,千万记住别再犯第二遍。”
  他嗄声警告。
  若兰回过神……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她脸色苍白。
  他低笑。“很好,否则我不一定每回都能在你身边,等着救人。”他对着她低柔地道。
  若兰一时语窒,然后神情困窘。
  盯着她窘迫的小脸,他饶富趣味地低笑。“话说回来,咱们老是见面,好像很有缘分?”
  “缘分?”她眨着水漾的眼眸,不以为然。“巧合不一定等于缘分,何况……我常撞见不该撞见的。”她别开眼,刻意轻描

淡写。
  策凌挑起眉。
  原以为对他的提醒她铭感五内之余,必然不会设防,然而……
  他错估了她的戒心。
  这个皇十格格,看起来不是幽居深宫禁内浑然不知世事的天真女人,或许,她比他想像的还要聪明数倍。
  “事实上我有话想问你。”他脸色一整,敛下眼柔肃地道:“两次见面你都匆匆离开,有些事我没来得及问你。”
  他认真的语调听起来不像开玩笑。“你想问什么?”她回眸凝望他的眼睛。
  “我想知道,”他顿了顿,专注地凝视她水汪汪的眼眸。“更多关于你的事。”
  他嗄声道,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诚意。
  若兰一怔。“我的事……你为什么想知道?”
  他笑出声。“咱们三番两次相遇,我不该对你感兴趣?”
  若兰脸孔一热,她知道自己的答覆显得幼稚,然而他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不该对她感兴趣!
  若兰。“爵爷,您的话乍听起来有道理,然而我不认为这是您的真心话。”
  他咧嘴,笑看她严肃的小脸。“什么时候,你连是不是我的‘真心话’都比我还能分辨了?”他低笑。
  他话里若有所指的含意,若兰当然听得出来。“从头到尾您只是在寻我开心!”她脸上没有笑意。
  策凌沉下脸。“寻你开心?何以见得?”
  她一窒。回想起当时站在大树后,自己所听见的对话。“我不明白爵爷对我个人‘感兴趣’的理由是什么,然而据我所

知我不是爵爷的第一个“兴趣”,未来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直视着他,大胆地对他道。
  策凌瞪着她,然后慢慢地露出笑容。
  她涨红的双颊,看起来朝气勃勃。她激昂的斗志与神情,跟刚才在大殿上冒犯皇太后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不会为过去的放荡不羁道歉,”他似笑非笑的双眼锁住她晶滢的眸子。“我也说过,一旦成婚,我只会是我妻子一

个人的丈夫与情人。”
  他的话露骨而且大胆!
  然而爵爷对她说这种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若兰转身想走,他却绕过来挡在她面前。
  “怎么?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他甚至抓住她的手。
  “你没有惹我生气,”她急促否认,想在他如黑潭般深邃的眼中找到戏弄,但奇怪的是里头却没有她预期的阴影,也许

是他隐藏得太好以致她无法察觉。“只是我不认为像爵爷这样锋芒毕露的人物,会有兴趣知道我的事。”她抬起头高傲地道

,以掩饰她低落的自尊。
  他凝望她,片刻后咧开嘴。“事实上,你的‘以为’毫无道理。”他盯着她的眸光深沉。“你是太骄傲了还是太自卑?为什

么一个男人不该对一个美丽的女人感兴趣?”他直接截破她伪装的骄傲。
  若兰欲言又止,然后匆匆垂下眼避开他炯炯的眼神,无法言语。
  若兰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除了心蝶外从来没有入主动关心过她、甚至想“了解”她。
  “刚才在廊下,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殿外等了将近半刻钟,明明是个主子却连奴才都能欺负你。”不给她申辩的机会,

他接下道:“你是个皇格格,除了皇上以及皇太后没人能凌驾你之上,更别说是欺负你!但你得先学会看重自己,让其他人

知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皇格格。”
  若兰怔怔地听他把话说完,然后慢慢地回过头来。“你说的话我全都明白,可我一生下来荣辱就不是自个儿挣的,而

是皇阿玛给的。”她平板的语调揉着一丝悲哀。
  “你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荣耀已经在你的身上。”
  “你不明白,”她别开脸。“有时看到额娘受苦,我宁愿自己是个平民。”
  他眯起眼。“我在宫中长大,当然明白静嫔妃的处境,如果不想让你额娘继续受苦,你就必须给自己嫁一个好丈夫。”
  像被针刺了一下,若兰肩膀瑟缩一下。
  他所说的话竟然与额娘一模一样!
  “你在开玩笑?而你以为这个玩笑很好笑?”她面无表情。
  她不会有丈夫!因为她的阿玛甚至不想见她,而皇太后根本不喜欢她。
  “玩笑?何以我的肺腑之言会让你解读成一个玩笑?难道就因为你不被皇上以及皇太后所喜爱?”他直截了当地道,不在

意剌伤她。
  听见这残忍的话,若兰先是一怔,之后脸色转为苍白。
  “你不在意吗?”她的双唇颤抖。“刚才你已经见识到我与额娘在宫中的处境!我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却要你出面替我解

围。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娶了我的男人不会飞黄腾达,甚至会因为我以及额娘的不幸而招来祸事!别否认,你心中知道事

实就是如此,你肯定而明白我所说的事实,因为你心中也是这么想的——难道你期待其他人心中会有不同想法?何况是一个

想娶我、必须跟我过一辈子的男人?”
  策凌深深凝望她。
  他没有因为她的质问而皱眉头。尽管她大胆坦率的性格,不会让她拥有成为一名好妻子的条件。
  “但我没有因为你的处境而疏远你。”他轻柔地对她低喃:“是你自己给自己设了一堵墙,当有人试图接近你你就退缩

到墙后,然而别以为这么做就能保护自己!虽然这堵墙在你骄傲的自尊受到伤害的时候,还可以让你自以为是安全的,但

可笑的是,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你自以为安全的‘屏障’。当他们想卑视你、或者同情你的时候,就因为你的退缩,让你一开

始就注定是一个被可怜者。”
  若兰心头一阵紧缩……
  她泪水含在眼眶里。“你凭什么对我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是谁?!”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
  她隐藏在心中最秘密的思想全都被他猜中了,仿佛结痂的疮疤被残忍的撕裂,他无情的揭露她心中的隐私,反而令她

深埋在心中的自卑被放大,坦诚在他面前。
  “如果想反驳我,从现在开始就别动不动提你的‘处境’,把你自己当做是一名真正的皇格格,让旁人不能再揣测、讥

讽、嘲笑你的伤口!”
  若兰的双唇颤抖。
  她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非要撕碎她的自尊?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请你让开。”她冷然甩开他的手。
  再不走,她怕泪水会证明自己的软弱。
  而此时此刻,她深深觉得自己是恨他的。
  “想要我让开?可以,只要你大胆的说出来,用你皇格格的身分来命令我,同时命令外头那些太监服从你的懿旨,我就

照办。”他冷酷地道。
  瞪着他坚定的眼睛,一时间她忽然害怕起来。
  她不知道,他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而他强大的意志力像一片黑色的罗网,在她心中酝酿成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说这么多话的意思,难道是想告诉我。”她顿了顿,自嘲地微笑。“你愿意娶我吗?”
  他盯着她颤抖的双唇,没有回答。
  若兰悲哀的轻笑。“可想而知答案是否定的吧?那么,就不必给我任何希望,因为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有哪一个正常的

男人肯要我。”
  说完话,她抬着头绕过他。
  两人错身而过时,策凌却突然抛下话。“如果我真要你呢?”
  她停下脚步,脸色瞬间惨白。
  “你不相信我是认真的?”他凝望她的目光深沉。
  她转过身,没有表情地问他:“你不会当真以为,我没听见那天你跟颐静格格在树不说的话吧?”
  “那又如何?”策凌眯起眼。
  “你爱她,怎么可能要我?”她盯住他沉冷的眼睛,苍白地冷笑。“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或者你以为,以爱为名,戏

弄一个人很有趣吗?”
  策凌沉下眼。
  “爱?”他对着她低笑,眸光深邃。“你当真明白爱是什么?”
  若兰无言。
  “你根本不明白妻子跟情人的不同!”他低嗄地往下道:“现在我要的是一名妻子,不是一个上床的女人。”他道。
  若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露骨的话而屏息。
  她迟疑地瞪住他,疑惑与错愕同时凝聚在她眼底。
  “如果我想‘爱’一个女人,”他接下道:“这女人只会是我的‘妻子’。”
  他故意强调“妻子”两字。
  若兰僵在原地,仿佛被定住无法开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认真。”赌咒一般,他瞪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嗄沉稳地读出誓言。
  他的眸光沉定,里头有她不了解的幽深……
  “你是有脑袋的女人,公平一点,仔细思考我的话。”他道。
  然后不待她回答,策凌随即转身离去。
   *  *  *
   一整晚,颐静一直在找寻策凌的身影。
  晚间在殿廊下,策凌对她说的那番话,莫名地让颐静的心头极度不安。
  “格格?您怎么回来了?刚才王爷临出门前才说道尽快进殿去,一会儿皇上要赐宴了。”颐静的侍女小春,见颐静突然回

转寝房,惊疑地提醒她。
  “去,给我取来那套红绸坎肩儿的衣裳,然后替我抹了脸上的妆,再给我上新粉!”颐静不耐烦地道。
  见主子脾性不好,小春垂下头畏缩地回道:“……是。”
  “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点!”颐静拿起妆楼上的木梳狠狠地往地上摔,借题发挥拿无辜的侍女出气。
  小春吓得赶紧取来华服,着手给主子抹妆。
  那妆层层卸下了,颐静原本嫩白的肤色渐转为蜡黄,白粉卸尽,她枯朽的肌肤简直像干涩的橘皮,那一层层厚妆巧妙

地遮掩了她容貌上天大的瑕疵,使得原本国色天香的姿色,一下子如明珠蒙尘,显得黄浊不堪。
  “动作快点!”瞪着镜里自己蜡黄的脸色,颐静恼怒地斥责侍女。
  “是。”小春加快手上的活儿,犹记得轻手轻脚、战战兢兢替主子抹脸。
  抹匀了厚妆,颐静站起来,瞪着镜子里回复一脸艳光、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满意地层开笑颜。“快给我换上衣裳。”

她口气稍缓。
  “是。”没有半点迟疑的余地,小春忙帮主子换妥新衣,然后恭谨卑微地屈膝跪在地上,整理主子捃角上的摺痕。
  “对了,珊瑚那丫头呢?难不成阿玛会教她出席皇宴?”她讪笑着问,态度轻蔑。
  “奴才没听王爷吩咐。不过二格格打从今早就一直守在房里头,没跨出过房门一步。”小春答。
  “我猜也是。这十数年来,皇阿玛做得最对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将我许给皇八爷,第二就是从不让珊瑚那丫头出门,

丢咱们顺亲王府的脸!真该庆幸,阿玛那颗糊涂脑袋,还居然有明白的时候!珊瑚那丫头根本上不了台面,咱们没道理在皇

上跟前,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只不过我就不明白,阿玛这回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让珊瑚那丫头跟来承德!”颐静撇开嘴

,神情略有不满。
  小春不敢搭腔,只敢安静地当一名倾听者。
  “小春呀,我在想,这场皇宴我不去也罢。”她媚眼微眯,忽然喃喃自语道。
  “格格?”
  “不明白我的意思是罢?”她撇嘴轻笑,模样儿十足轻佻。“我要皇八爷在大婚前始终见不着我,这样他才会有所期待。

当新婚夜红纱揭开那刻,他见着我艳若桃李的姿色,对我这‘妻子’的渴望,也才会如狼似虎、不可遏抑。”说到这里,她

不禁为自己聪明的盘算,得意地咧开嘴笑出声来。
  今晚她盛妆打扮,才不是为了那劳啥子的皇宴!
  她为的是策凌——
  今夜,她打算主动去会面她久违的爱人。
  颐静知道今晚策凌对自己所说的,绝对不是真话。她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她即将嫁给皇八爷,因此才会利用那个没

人要的皇格格来气她!所以她更应该主动去安抚他。尽管这时采取行动有些冒险,可却是必须的!只要她敢这么做就能让策

凌明白,她为了他居然能放下身段,在她未婚夫眼跟前夜奔私会情郎。
  颐静露骨、不知羞耻的言辞,小春早已听惯,甚至麻木,可仍然忍不住偷觑了镜中的女人一眼。小春勉强压抑作呕的

冲动。她向来倾慕的策凌爵爷,根本就不明白顺亲王府的大格格——他所爱的女人,是一个怎样恶毒如蛇蝎般的女子!
  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侍候,动辄被打骂是家常便饭,从前她年纪还小,街且懵懂,不明白唯唯诺诺的真理,时常因为

触怒主子,被颐静大格格命小厮拖到王府的水牢里,在污臭的水坑中饿着肚皮、抖着两腿站着度过整天整夜。
  “不过,仔细想想,今夜似乎并非好时机。”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好半天,颐静突然又自言自语道。
  在地上跪了半日,才刚站起来、两膝还发疼的小春,听到主子这话顿时愣住。
  “如果我赶着在今夜就找上门,他肯定会以为我心软了愿意臣服于他。如果当真让他这么以为了,将来倘若想让他再

听我的,恐怕就不容易了!”颐静眯起眼,算计着情人的心态。
  她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策凌。
  小春杵在喜怒无常的主子身边,没敢吭半声。
  “小春!”转个脸,颐静呼喝她畏畏缩缩的婶仆。“快帮我把妆卸下、衣裳脱了,今夜我哪儿也不去了!你就在外头给我

守夜,待明儿个一早,天没亮你就给我备好热水、鲜花、香粉!我要打扮得漂镖亮亮的,拖到明日午时再去见他!”颐静得

意地宣布。
  忙碌半夜才刚上好新妆、替主子穿妥了华服,可人还没跨出房门这会儿又要叫她褪下一脸粉妆与衣裳!这还不打紧,

主子的意思是要她在房外守上一夜,不计歇息。小春心中敢怒不敢言,奈何这是主子的命令,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只能强打

起精神工作——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跟爵爷告密,揭穿这女人丑陋的真相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吐口痰在这“主子”脸上——
  如果当真有机会的话!
   第8章
   倘若要论这世上最明白策凌的女人,当属佟贵妃莫属。
  至少,贵妃娘娘心中是这么认定的。
  “我想,这事儿如果交给你办,你肯定能办到最好。”呷了口香茶,佟贵妃轻声对站在身前的策凌道。
  “额娘对我,就这么有自信?”他笑看贵妃,对方才贵妃提起的事,显得并不热衷。
  佟贵妃无子嗣,过去虽曾有一女,但一出生即夭折。皇上明白贵妃思念亡女心切,于是当策凌爵爷被送进京城后,便

将他与乌雅氏所出的四阿哥,两个人一同送进佟贵妃宫中,让贵妃教养长大。两人与贵妃娘娘虽无血缘却有亲缘,多年来

贵妃将两人视如己出,悉心抚养,贵妃、四阿哥与策凌爵爷,情同母子与手足,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
  “策儿,你以为这二十年我白养你了吗?”佟贵妃笑道。她端静的笑容娴雅,仪态显得雍容华贵,与她高贵的出身相得

益彰。“上回不是听见连皇上都夸你:“不管任何事只要交到策凌爵爷手上,除非他不想干,否则他就有能力干到最好。”

说罢,佟贵妃笑盈盈地扶着椅背站起来。
  策凌上前扶起他的额娘。“我倒怀疑皇上对我的器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要不也是皇额娘教得好,如何有孩儿今日

的成就?”
  佟贵妃笑出声。“当真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我瞧你就喜欢逗额娘开心!”语罢她语气一转,眉心微敛。“昨夜的事你也瞧

见了,那十格儿险些触怒太后,可我想,那孩子自个儿恐怕还不明白为什么呢!”
  “或者,她没有额娘想的那么单纯无知。”他敛下眼道。
  “策儿,我想见见那孩子。”佟贵妃忽然道。
  昨夜若兰说的那番话,让佟贵妃心有戚戚焉。
  同样身为皇帝的女人,石静嫔的处境,善良的佟贵妃一直非常同情。
  策凌眸光放柔,他一眼就看透贵妃的心思。“额娘想见她,当然可以安排。”
  “我要见她,但一定要不能教太多人知道。”佟贵妃蹙起眉心。“我很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慈祥敦厚,

可十多年前的往事着实吓着了她,非但是太后,我更知道那事发生后连皇上都不大高兴,也因此,多年来才冷落了静嫔。

”佟贵妃指的是十多年前景阳宫失火一事。
  当年景阳宫大火,传言火苗就是从石静嫔的寝宫内传出。
  加以静嫔性格鲜明,时常触怒皇上。等兰妃进宫,皇上虽独宠兰妃,对静嫔的冷落越加明显。
  叹口气,佟贵妃四处望了一眼,低声对策凌道:“倘若不是因为十格儿,恐怕静嫔早已经被打入冷宫。可你以为在这

种情势下十格儿能蒙受多少皇恩?皇上不见静嫔,一样不想见静嫔的女儿,即使十格格也是皇上的女儿,”她接下道:“这

十多年来,我在宫中没见过十格儿那孩子一眼,可见得她是个行事内敛的孩子,懂得低调明哲保身。可这样一个内向的孩

子,昨夜第一回进殿见太后还是出了岔子!说来十格格也是个孝顺难得的好孩子,难忍那一口气只为了她的额娘。”
  “当殿触犯皇姑奶奶,简直傻得可以。”他不客气地冷嗤。
  “那孩子是傻,不过傻得教人心疼。”佟贵妃叹气。
  策凌不置可否。
  “策儿,我要你替我找个隐密的地方,让我私下跟十格儿见上一面,这事儿绝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因为经过昨夜,太

后再听见十格儿的事肯定不会欢喜。而皇上他……相信我,他知道了昨夜只会更加不会高兴,倘若知道我私下见十格儿,皇

上肯定跟我呕气。”
  “既然是皇上不会欢喜的事,额娘又何必执意要做?”他沉眼问。
  “你问我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佟贵妃沉吟道:“也许是因为那孩子可怜吧!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孩子的眼神让

我瞧着不忍,有些话我想问问她、还有话我想同她说说,让那可怜的孩子心头好过些、也更明白些。”佟贵妃移开眼,神

色略带忧虑。
  听到这里,策凌咧开嘴伸手搂住他的“额娘”。“任何再铁石心肠的人,听见额娘这番话也一定感动万分。只是十格格

未必像额娘所想像的,这么多愁善感!”
  他低笑。
  “你这孩子就会哄人开心!”佟贵妃笑开。“难怪太后疼你,可不只因为你是太后的侄孙儿!也难怪太后心急你的婚事,

就怕你这张俊脸加上这张甜嘴,要骗走全京城的少女心。”
  “冤枉!”他嗤笑。“莫非额娘也这么以为?”
  他与颐静来往的事极为秘密,只有贴身小厮知情,端庄娴雅的佟贵妃自然不会知道。
  “冤枉?”佟贵妃收起笑容,叹息着凝望策凌英俊的相貌,正色道:“从前我还怀疑,将来有哪个女人能栓住你这颗心!

可眼下你大了,身边逢迎奉承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随便同哪家女儿往来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太后牵挂着你,岂会许你

一般仕宦儿女?”
  “怎么?难不成皇姑奶奶打算把我晾着,一辈子不近女色?”
  “贫嘴!”佟贵妃笑啐一声,随即压低声道:“是皇格格呢!你心底清楚,这些年来皇上心中的计较。几名长格格已嫁到

蒙古草原去,太后瞧着对你岂没有盘算?就算皇上没默许,太后心底也早就拿捏着要将一名皇格格许配给你。”
  这些年来满人皇帝的相亲政策,已牢不可破地扎下了满蒙贵族间,骨血亲缘的紧密关系。策凌未来将继承汗王位,他

要娶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一般女子。
  “话就点到这里,你心底清楚了。”佟贵妃招手唤进候在门外的宫女,以及太监。“顺福,你就暂且留在这儿,听爵爷

的吩咐。”佟贵妃留下随身伺候她的太监,可见得她心中极重视此事。
  “嘛。”顺福公公应道。
  佟贵妃离去后,策凌吩咐顺福。“顺福,你跑一趟把小应子叫到我跟前。”他盯着顺福,淡淡地指使道。
  “是。”主子吩咐,顺福伞刻也不敢迟疑,即刻去办。
  此时房内已没有其他人。
  “进来吧!”策凌瞪着门外忽然沉声低喝。
  “你知道我在外头?”娇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紧接着,颐静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门口,然后走进爵爷的屋里。
  找一名小太监让其他人去办便可,策凌是有意支开顺福。“你想听什么,大可以直接走进来问我。”他盯着眼前艳光照

人的女子,面无表情地道。
  颐静咧开嘴,可惜此刻她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那么我就直接问你——你心中是否也早就想着,将来要娶一名皇格格

为妻?”
  原本颐静今天主动来找策凌,是为了弥补这些日子来两人间紧绷的关系,可方才她躲在门外听到佟贵妃说的话,心情

就再也好不起来!
  “我娶不娶皇格格与你无关。”他冷笑。“或者你自以为,已许给皇八爷的你仍然有干涉我娶妻的权利?”
  “你这是什么意思?”颐静眯起眼,用力在眼中挤出两沱泪光。“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你犯得着每回见面,就拿话来刺

我吗?”
  “那么你刚才就该直接走进来,让皇额娘看清楚‘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策凌寒着声道。
  颐静的俏脸霎时变色。“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半晌,她压下脾气勉强放柔声调。“我想不通,咱们俩之间怎么会变

成这样?如果你还怜我,怎么还不能理解我的心?不明白我有多不愿意走到今日的地步?”她走上前,厚颜地拿身子紧贴着策

凌强壮的手臂。
  策凌瞪着她,阴沉的眸子因为这亲密的肌肤接触而转为灰浊。
  “难道你忘了从前跟我说过的话?我可以放下尊严来见你,你就不能理解我的难处吗?”她仰着脸,睁大泪光迷蒙的双眼

柔情万千地凝望他,同时柔声道:“我知道你气我,所以昨夜才故意接近那个十格格。可瞧瞧她,她是那么可怜的女人,

你怎么忍心利用她,就为了报复我?”
  “报复?”他嗤笑一声,低嗄地道:“你已经听见额娘说的话,太后会将一名皇格格许给我。往后我与皇格格的关系,恐

怕不会只是想“报复”你这么单纯。”
  “那也不会是十格格!”她骤然转过身,激烈地道。“太后再疼你,婚事也不会听凭你安排。”她眯着眼,语调不再温柔


  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男人竟然有可能娶一名容貌远不及自己的无盐女。
  至少,颐静的骄傲让她不愿承认若兰清雅秀丽的容貌并不在她之下。
  颐静自认是京城里最娇贵的名花,就连她的男人也是人中之龙!倘若策凌爱上别的女人,她会痛恨并且诅咒对方,但

一名人人瞧不起的女子:即使贵为皇格格又如何?一个连皇太后都不喜欢的皇格格,居然能夺走她的男人,岂不是可笑至

极的笑话?!
  “是谁都无所谓,总而言之,我的妻子将会是皇上的女儿,而不会仅只是一名王女,这是无庸置疑的。”他瞪着她意有

所指地道。
  “你!”颐静怨恨地回瞪着她的情人,锐利的眸光顿时忘了粉饰温柔。
  但只一瞬间她就回复冷静,迅速得不让她的男人,注意到她眸中一闪即逝的怨毒。
  “爵爷,”她的声调又转哀怨,眼中甚至填满凄楚。“别执意让我心碎。将来你就会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为你所付出

的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多!”说完话,她果断地转身而去。
  她聪明地留下她的情人,独自在房中遥望她决绝的背影。
  就算她想留在策凌身边、想得到他以往毫不保留的温存以及疼爱,但现在都必须忍耐。
  她相信策凌绝不可能爱上那个失意、不得皇家欢心的格格!可倘若她失去原则转而哀求他的爱怜,如同一名紧黏着男

人的荡妇,那么她在他心中的评价就会不如以往。更何况等她嫁入多罗贝勒府后,未来有一段时间她将见不到策凌,而距

离更会加深两人之间的鸿沟。
  她不想失去策凌,因此她更加要小心翼翼,确保自己在策凌心目中的地位。
  只不过策凌的无情,仍然让颐静的爱慕,包裹了一层潜伏的恨意。
  看来她还是太过于自信了!
  她还以为策凌已经完完全全爱上自己,她已经能用“爱”控制策凌,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挟着满腔的怨气与怒火,颐静脸色阴沉地走出策凌的屋子。
  因为皇八爷的缘故,她才有幸受邀随驾来到承德避暑山庄,这处属于皇家的园林别苑。
  除了得意于自己即将一跃枝头,成为货真价实的凤凰外,颐静心中不断思量盘算的是。
  要如何让情人再次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计谋。
   这趟跟到承德,小应子干的净是杂差。
  所谓杂差,便是被人呼来喝去、喝去呼来——
  想他小应子好歹也是皇格格身边的“总管太监”,境遇却比一名亲王府里的奴才还不如!
  呵尚幸,自从来到承德见过策凌爵爷后,小应子居然被留在爵爷身边当差,他“坎坷”的前程就此转运了!
  “不知你小应子走的是哪门子狗运,居然让策凌爵爷瞧上,能跟在爷身边当差!否则就凭你小应子,跟着你那可怜见的

小主儿怕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佟贵把宫里的总管太监顺福,掐着尖细的嗓子调侃小应子道。
  他老人家能在皇贵妃的寝宫里当差,自然“德高望重”。顺福公公明白,策凌爵爷现下可是皇太后与皇上眼跟前的大红

人,因此每见小应子一回,就要酸溜溜的嘲弄一番。
  “唉呀,顺福公公您这话可真他娘的爽到我小应子心坎儿底啦!”小应子挨蹭着老太监,挤眉弄眼地道:“想我小应子还

真是走你他娘的好狗运,才能让公公您老人家他娘的瞧得起,要不,凭我小应子,我呸呀!小应子是个什么东西?!岂配跟

他娘的总管公公您答上两句话?”
  顺福跟在温婉端庄的佟贵妃身边,说话自然小心得体,现下听这小应子两句话里挟了三句“他娘的”,用词粗俗不堪,

不禁让他皱起眉头不自觉站得老远。
  “欺欺,我刚从爵爷那儿过来,爷等着见你哩!你穿戴整齐了就见爷去!”顺福懒得跟他罗嗦,赶紧告知此行目的。
  “小应子我嘛。”小应子两手兜着袖于,毕恭毕敬、装模做样的行个大礼,转身后却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这顺福老爱吃他豆腐,他小应子又不是纸糊的,可不吃这门子亏,当然是“他娘的”怎么来,就“他娘的”怎么去!更何

况扯上他敬爱的主子格格,那更是摆明了挑衅他小应子来的。
  不过说来也怪,这策凌爵爷不知为何相中了他小应子,竟然留下他这没没无闻的小太监在身边当差,为这事小应子这

几日想破了脑袋,可总是琢磨不透个中玄机,想来八成是他小应子聪明机伶、办事够力,才能得到策凌爵爷的赏识。
  匆匆赶到爵爷的住处,小应子一头闯进前院,冷不防撞上刚从里头走出来的颐静格格。
  “没头没脑的,你找死啊?!”险些摔在地上的颐静恼怒地喝斥。她把刚才在策凌房中受的怨气,全发泄到奴才身上。
  “是是是,奴才罪该万死,一千一万个对不住!”小应子垂着头一味道歉陪不是。想来能这么颐指气使的不是格格便是

嫔妃,半个他小应子都得罪不起。
  “格格,您摔着了没?”小春忙跟上来,扶起她家格格。
  “不长眼的奴才!”颐静甩开小春的手,恨恨地啐骂。
  转眼见到策凌步出房外,她怨毒的脸色瞬间转为无辜。“别计较了,小春。我没事的,别为难他了,咱们走吧!”她柔

声道。
  小春不可思议地瞪着主子的转变,直到大腿侧被人用力拧了一把,她才如梦初醒——
  “是,格格。”她缩着肩膀,神色闪烁地回道。
  颐静对小春使个眼色后,两人匆匆离开。
  小应子撇起嘴碎碎叨念:“怎么回事儿?一大清早的,怎么会有个‘格格’,从爵爷的府里冒出来?”他喃喃地道。
  才抬起头,就见策凌已经站在面前深沉地凝望自己。
  “唉呀,我说爵爷大人您早!”吓了老大一跳,小应子才刚抬起的颈子,这会儿又低低垂下。
  “进来。”没废话半句,策凌一声令下随即调头走进内室。
  “是。”小应子跟上。
  “今早贵妃娘娘吩咐,午后要十格格到柳堤见面。”走进内室,策凌简短明快地下指示。
  小应子抬起头。“孟贵妃娘娘怎么会突然想见咱们家格格?”他没头没脑的问。
  “昨夜在太后殿内发生的事,你不清楚?”他盯住小应子问。
  小应子略一沉吟,想起昨夜似有太监在他耳边嚼舌根,说的就是这档子事。
  “爵爷的意思是?”他低低垂下头问。
  “你敬爱主子吧,小应子?”策凌不答反问。
  这是头一回,爵爷直呼他的小名。小应子一怔,“当然。”顺口就答。
  “所以你相信,自个儿的主子,肯定能寻到好归宿?”
  “当然呀!”小应子仍然只能愣着回答。“格格是个好格格,自然能寻到一个好归宿。”这话有答跟没答一般。
  “现下娘娘有话对十格儿说。至于娘娘见了十格儿会说什么话,”顿了顿,策凌接下道:“我不清楚,但可以猜测。”
  小应子瞪大了眼睛。“您是说,娘娘要替格格寻个好归宿?”
  他咧开嘴,英俊的脸孔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痕。“传你的格格,告诉她,娘娘要见她。”
  “在柳堤?”小应子也咧开了嘴心底好生高兴。虽然他弄不懂,为何发生了昨夜那件事,怎么就让娘娘想到该给格格寻

个好归宿了?
  “你记住了,就去办事。”策凌道。
  “嗯。”
  小应子调头要走,策凌又叫住他。“回来。”
  “嗯。”
  小应子一回头,策凌收起笑容叮嘱:“还得记住,娘娘的话没出口,你若泄露一字半句就是找死。”他淡声提个“死”字


  小应子脖子一缩,霎时背脊一阵凉飕鼹的。“嗯……”
  这会儿他小应子牢牢记住了!
  他得封紧了两片嘴皮,快些将格格带到柳堤去。虽然他又没弄懂,为什么娘娘要选在柳堤见格格?
  反正,弄不弄得懂不重要呀!只要是对格格好的事儿,他聪明伶俐、办事够力的小应子,就算拼了命也要勇往直前做

好咀!
   *  *  *
   若兰没想到,贵妃娘娘会想见自己。
  她以为小应子到承德后一直在贵妃娘娘身边的顺福公公手下办事。她并不知道小应子跟的主子其实是策凌,因此她相

信了小应子的话,以为这是贵妃娘娘下的懿旨。
  若兰记得贵妃娘娘昨夜帮自己说过话。虽仅仅一面之缘,然而若兰印象中的佟贵妃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跟随小应子一路往柳堤而去,沿路美仑美奂的风景若兰根本无心欣赏,她心底还记挂着见皇阿玛的事,也许见了贵妃

娘娘后她可以求她……
  湖面上忽然升起层层雾气缭绕着堤上的垂柳,白露迷蒙的轻雾弥漫在柳堤上,突然将若兰整个人包裹在一大片白蒙蒙

的迷雾里!
  她睁大眼睛蹬着这一幕奇景,凝望着堤上如梦似幻的雾纱,片刻间让她遗忘了忧愁和烦恼……
  “格格,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到前头瞧去,贵妃娘娘应该就快到了。”说完话后小应子悄悄退下,不敢打扰。
  等待的时刻,若兰凝望着水面发呆,看着水里的鱼儿悠游自在。
  “看得这么专注,让想要你的男人,都恨不得化身成水里的锦鲤!”半促狭的嗓音就近在身后。
  若兰霍然转身,看到策凌咧开俊脸直冲着她笑。
  她愕然瞪着他,诧异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怎么?一夜不见舌头就被猫给吃了?”他调侃。
  瞪着他嘻皮笑脸的模样,她难以将昨夜那个残忍地撕碎她自尊的男人,与眼前若无其事的他联想在一块儿。
  “孟贵妃娘娘约我在这里见面。”简短地丢下话,她调头瞪着雾气氤氲的湖面,避开他的目光。
  “是吗?”他走到她身后。
  见他没有避嫌的打算,她走到一旁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何必站那么远?我身上有瘟疫?”他咧开嘴嘲弄。
  “贵妃娘娘就快到了,你应该避开。”她淡声提醒他。
  “何必避开?我正好跟额娘请安。”他索性走到她面前,两臂交抱着正眼直视她。
  额娘?若兰不解,过了中晌她才忽然想到——宫中盛传佟贵妃育有两名养子,其中一人是四阿哥,难道另一个就是策凌

爵爷?
  她抬眼凝望他时,策凌泰然自若的注目让若兰感到不自在。“你喜欢这里,那么我到前头去等好了。”她转身想走。
  策凌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他一个箭步挡在若兰面前,同时伸手压在若兰身后的栏墙上,将她圈围在自己怀前。“每回见到我,除了躲开,难道

你就没别的伎俩了?”
  若兰屏住气,错愕地瞪着他。
  “眼睛别瞪得这么大,当心,我会认定你想勾引我。”他粗嗄地低笑。
  “你疯了!”她低斥,感觉到双颊不受控制的发热,随即用力的别开脸。
  相较于自己的狼狈,她不愿看见他轻松惬意的笑脸。
  “怎么,难道我又惹你生气了?或者,我所不了解的皇十格格其实特别爱生闷气?”他低笑,粗嗄的语调有暧昧的亲昵。

“怪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好像变得不大会哄女人了!”
  他在对她调情。
  策凌大胆暧昧的言辞,让若兰几乎不能呼吸了!
  但若兰有自知之明,纵使策凌的行迳再大胆放肆,她也不会天真的误以为,爵爷会当真对自己有意思。
  可她不明白他的居心!
  若兰能做的只有尽量别开脸,以冷淡漠视他莫名所以的“玩笑”。
  瞧见她双唇紧抿小脸异常严肃,策凌咧开俊脸。“当真这么生气?老天爷,你到底气我什么?”他嗄声低笑。
  若兰原本决定沉默到底,却看到远处有人走来,她霎时慌了手脚——
  “快放开我!”她低促地请求,生怕这下适当的亲狎成为宫中话柄。
  他咧开嘴,半响才慢条斯理回道:“不放。”
  其实他早已瞧见,她目光频频瞥视的顾虑。
  若兰发红的脸庞瞬间苍白。
  “别瞪我。”他低笑,进一步粗嗄地对她说:“我看你真的搞不清楚,你这双水蒙蒙的媚眼天生会勾魂——”。
  他话未完,若兰突然使尽力气推他,随后她的身子狠狠撞上背后的木条,藕白的手腕霎时碰得青紫,后背同时传来一

阵彻骨的剧痛……
  她纤细的身子根本不堪承受这么尖锐的疼痛,终于站立不住,缓缓滑坐到冰凉的石板上……
  他出手抱住下滑的她,脸上的玩笑瞬间消失。“你太倔强了!”策凌沉下眼。
  见到她白皙的手腕上那大片青紫,他研究她木然的表情。“怕什么?人已经走了。”他沉声道。
  若兰缓慢地转过头,看到远方来人果然已经转向其他小径而去。
  见若兰仍然呆着不动,策凌抱起她。
  “不要!”若兰用力推开他,然后扶着柱子吃力地站起来。
  她扶着护栏退开数步。
  “干嘛?我身上当真有瘟疫?!”他发噱。
  她防备地瞪视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招惹她?
  “老实告诉你吧!”盯着她充满防备的神情,他好笑地道:“其实我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来接你到湖东水心榭会面。”
  她没有表情。
  “怎么,你不信?”他耸耸肩。“无妨,你可以不信我。”话毕他随即撮手含在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哨音。过了片刻,

若兰便看到一头体形庞大的獒犬往柳堤冲过来——獒犬后头远远的跟了一名老太监,气喘吁吁地没命追赶。
  “等、等、等一等啊……”好不容易跑到柳堤,顺福已被这头恶犬折腾得只剩半条命。
  一早爵爷就命他照顾獒犬,要他候在柳堤附近,随时听候差遣。只见一上午单是被这头畜牲“牵着”满园子乱跑,已把

他顺福累去半条老命,遑论这头恶犬发狂发狠起来,凭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顺福,也吓得屁滚尿流。
  可纵使顺福被这头畜牲气得捶心肝,眼见这比他还壮上三倍的“獒犬”,他可是半句不敢哼唧一声。只恨这畜牲大有来

头,眼下它可是策凌爵爷的新宠,而策凌爵爷可是皇太后的宝贝侄孙——放眼宫中,谁有天大的狗胆敢得罪皇太后眼面前的

红人?
  “顺福,今早娘娘吩咐你什么,命你一字不许错漏,对十格格宣说一遍。”策凌沉声命令顺福同时伸手抚摸爱犬。那头

看似凶猛的獒犬,一奔至策凌身边,霎时竟温驯得如同一只小猫。
  若兰呆站在角落,错愕地瞪着他若无其事地抚摸那头凶猛的大狗。
  “噫。”好不容易顺了气,顺福瞪着那头畜牲冤家不觉皱起眉头,咽口口水,转脸又笑咪咪地望向十格格,装作若无其

事地:“今了早贵妃娘娘吩咐爵爷:策儿,给我请十格儿到烟雨楼,那一处安静些,我有体己话要对十格儿说。”他模拟佟

贵妃的口气,一字也不敢错漏。
  若兰认得顺福公公。自大行皇后殁后,皇贵妃统辖六宫,顺福公公是贵妃宫中总管太监,这趟小应子到承德当差,一

切差使都听凭顺福公公发落。因此,她知道顺福公公亲口所说的,绝不会是假话。
  “如何,现在你相信了?”策凌问她。
  顺福公公亲口证实,由不得若兰再怀疑。“孟贵妃娘娘什么时候要见我?”她迟疑地问。
  “额娘已经等在水榭里了。”他答。
  “格格,小舟已备妥,就泊在岸边。”顺福插嘴。
  既然爵爷是奉贵妃之命来接她,两人势必同乘一舟,可他刚才的行为那般放肆,若兰对于两人要共乘一舟虽然感到不

妥……
  她避开他的目光,直觉自己该离他越远越好。
  然而佟贵妃传见,她无论如何不能拒绝。
  “顺福公公,劳驾您带路了。”幸好,有公公跟着,应该不会有事才是。若兰心想。
  “嘛。爵爷、格格往这头请走。”顺福欢欢喜喜走在前头,将那头獒犬留在大后方,陪伴它的主子。
  他暗自庆幸,终于呀,在命休矣前,终于能摆脱那头畜牲冤家。
   第9章
   欢欢喜喜的把主子们领到岸边,顺福等主儿都上了舟正准备跟上,策凌却一脚将小舟踹离岸边。
  “啊?”顺福呆在岸上,错愕瞪着眼、张大了口。
  “你留在岸上看着獒犬,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舟行渐远,策凌不忘恐吓岸边那尊已呆滞的泥塑像,顺福。
  可怜顺福眼巴巴瞪着小舟迅速驶离岸边……
  他的脸垮了,再没指望小舟能回头。
  顺福脚边就蹲着那头獒犬,正以殷切的眼神盯着它一上午的“玩物”。犬儿那双发亮的圆眼仿佛正盘算着,接下来的时

间,该怎生继续折腾这“玩物”……
  瞪着这突来的演变,若兰也傻了。
  “你做什么把公公留在岸边?”她问。
  “怕什么?额娘在水榭里等着,小舟又不能把你卖到天涯海角,你是皇上的女儿,就这几两胆量?”他嘲弄。
  她难以反驳他,只能冷眼回瞪他。
  “不同意?”他低笑。“那就大声斥责我,骂我大胆、或者放肆都可以。”
  “你让我下船。”她冷静地道,试图讲理。
  眼看小舟驶离岸边越来越远,她心中的焦虑也跟着涨高。
  “办不到。”他若无其事地道。
  若兰的心凉了一半。“我不明白,我没有冒把你的地方,可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的为难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为难你?”他眸光深沉。“这指控太严重了!跟我一道搭船有这么为难?”
  若兰两手紧捏着船弦,直到十指都泛白了。她充满戒备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放轻松点,我不过想带你游湖。”他嗤笑。
  游湖?若兰脸色一白。“你刚才明明说,贵妃娘娘想见我。”
  “这是两回事,游完湖后咱们可以立即去见额娘,两者并不抵触。”
  “可我不想游湖,请你立刻带我去见贵妃娘娘。”
  策凌瞥了她一眼,然后转眼迳自欣赏湖光山色。“这是额娘的命令。她心疼你昨夜受苦,希望你能放轻松一点。”他道


  他的解释让她的坚持显得无理取闹。
  若兰压抑着让小舟回头的要求,忧心仲仲地瞪着远方。
  小舟绕过湖岸驶进另一道水域,四周已无人影。周遭除了水波拍打船身,发出的“啪啪”声外几乎没有其他声响了。
  小舟内空间狭隘,四面除了湖水只有分布在湖上的沙洲。与他两人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小舟内独处,让若兰没有半点

安全感
  小舟慢慢荡到湖心,早已经瞧不见原来那片岸边。
  就在小舟远离岸边之际,天候忽然间转坏,非但四周布满浓雾、吹起强风,天空还阴沉沉地像即刻就要下起倾盆大雨

——
  小舟在风中摆荡不定,不谙水性的若兰很快就感到一阵反胃。“把船开回去,算我求你,快把船开回去!”她虚弱地对

他说。
  “船一旦开航就无法回头,至少,目前风向不对。”他沉声回答,连他也无法控制小舟继续往湖心驶去。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先把船开回去好吗?”她请求着,忽然间无法控制地,眼底噙了一层莫名的泪雾……
  她后悔为什么要抛下额娘,来到承德?因为她的无能,竟然到现在还见不到皇阿玛一面!到如今目的没达到,却一直在

浪费时间……
  “我说过了,风向不对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回头看到她眼中的雾光,策凌愣住。“你哭什么?”他粗声问。
  “我不该浪费时间,我根本就不应该去见贵妃娘娘!我恨我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她伸手用力抹掉眼泪。那过度的力气

,擦红了她白嫩的脸颊。
  她应该把心思放在皇阿玛身上!
  策凌眯眼凝视她的眼泪。“把话说清楚,就算恨自己也该有理由。”
  “既然风向不对,那么就用摇桨慢慢划回去。”她拒绝解释,只想抢过他手上的摇桨。
  策凌按住她的手。“你疯了!想逆风从这儿划回去?就算你能划上一天一夜也回不去!”
  “我一定要回去。”若兰固执地抱住摇桨。
  策凌放手,任由她取走。
  若兰于是摇起她从未使用过的摇桨,笨拙、吃力地划动着……
  “别怪我没提醒你,不会操桨就别逞强,一旦控制不良船身倾倒那就等着翻船了!”他道。
  岂料他的话才刚说完,小舟就突然偏离重心,猛地往左边倾斜。
  策凌袖手旁观,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情急之下若兰连忙往船身右半边靠拢希望小船能听话回到正轨,谁知她的

一厢情愿换来船身更猛烈的摇晃!
  湖面上又刮起一阵大风,眼看船身即将翻覆。
  小舟左侧忽然翘起……
  若兰见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掉进水里!
   *  *  *
   灭顶前若兰没命地挣扎……
  连吃几口湖水后她的力气便告用尽、眼看着就要沉进湖底
  然而她突然被拦腰抱住,很快就被拖上附近的沙洲。
  “咳咳!”
  上岸后若兰被扔在岸边。虽喝了几口湖水,她的意识还算清醒,只是浑身都湿透了。
  “这就是你不听警告的下场。”站在岸边,策凌狠狈地指责趴在地上的若兰。
  他也一样,全身都湿透了。
  “我只是想回去……”若兰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怒意。
  “你让人不明白的事还真不少!”他冷道:“你该庆幸咱们命够大,平常不会这么幸运碰巧遇见沙洲!”
  若兰无语。
  瞪着湖面上已经漂远的覆舟,她全身湿淋淋地坐在岸边,紧抱着发湿发寒的身子,这才发现脚上的鞋全掉了,一只腿

上的袜子甚至已经不见踪影。
  她缩着腿,沮丧地试图藏起裸露的脚趾……
  “到今晚,如果没有任何人发现咱们不见了,那么就等着冻死吧!”他环目四顾这座不小的无人沙洲,寒着脸道。
  若兰一愣,然后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没人会发现咱们不见了?”她开始担忧,深深懊悔起自己的鲁莽。
  滨临湖边,沙洲里的夜晚绝对会起雾、并且温度将降至不能想像的寒冷。若兰曾听小应子说过,往年夏季里还曾有公

公冻死在沙洲上的故事。
  他头也不回地抛下话。“该如何度过今晚,才是最该担心的问题。”他已经着手捡拾搁浅在岸边的枯木,并且动手脱下

身上的衣物。
  “你在做什么?”若兰先是瞪大眼睛盯着他脱衣的动作,随即迅速别开脸,整片白皙的脸蛋已经泛红。
  “做什么?!”他嗤笑。“当然是脱衣服!”盯着她潮红的脸蛋,他恶质地嘲弄道。
  “你、你为什么要脱衣服?”她垂着眼,一边扭着身子尽量往后退,只希望离他越远越好。
  “继续穿着湿衣服只会冻死!聪明的话就跟我走,如果你不想要小命,那就尽管离我越远越好。”扔下话,他随即转身

走进沙洲内陆离开岸边。
  若兰没有跟着他往里头走。
  她倔强地坐在沙地上,决心守在岸边,等待有人经过发现自己。虽然湖面上一阵阵强风,持续吹打在她湿淋淋的身子

上,她确实感到似乎越来越寒冷……
  策凌毫不理会她没有跟上,迳自往内走进一片浓密的林子里。
   *  *  *
   随着天际泛起一片澄光,夜幕悄悄降临,凉风也渐渐变得刺骨。
  若兰身上的外衣虽然被风吹得略干,但是里头的衣物却还是潮湿的。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岸边一颗大岩石旁,寒冷已经

由外而内一寸寸钻进她的骨头里。
  若兰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四肢渐渐冰冷、后脑勺也开始隐隐作痛……
  夜幕渐渐低垂,四周静得教人不安,不知不觉地,她的视线已从湖面上转移到林子里,盲目地寻觅着熟悉的身影……
  夜幕己完全降下,四周一片漆黑。若兰缩在一块大石头边,在极端冰冷的痛苦中,她的身子已经慢慢失去了感觉。
  “冷吗?”
  蒙胧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问话。“冷……”她张开双唇虚弱地呢喃,渐渐感到一股欲睡的昏沉。
  “站起来,跟着我走。”黑暗中,策凌剔黑的眸子像明灯一样炯亮。
  若兰抬头看到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想像,直到他走近她,即使两人间并未接触彼此,体内极端的寒意已让她感到

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如果不相信我就继续留在岸边,我保证你的小命撑不过今夜。”他没等她,扔下话后就迳自往内陆走回。
  只犹豫片刻,若兰终于决定相信他一回。但此刻已经非常虚弱的她,却必须费尽力气才能站起来、跟上他的步伐。
  策凌迳自走在前头,带着若兰步行过沙岸,走进漆黑阴森的密林……
  吃力地跟在他身后,若兰依稀看见他身上已经穿回衣物。跟着他走在不平坦的林间,老树枝干横亘在眼前,路似乎是

白天被利刀硬开出来的,狭窄到只能容一人侧身经过。地上更布满了枯叶与枝哑残骸,一路上若兰赤裸的脚板被尖锐的树

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可她咬紧牙关、一跛跛地紧跟在他身后,顾不得脚板沾黏着鲜血并且开始发热肿痛,随着路途推进

,她的身子奇异地由冷渐渐转热,额角开始冒出一旦大的汗珠……
  人为劈出的小径终于渐渐开阔,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平坦的草原,草原中央被刀刀犁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燃着一把熊熊

的营火,此时火上正烤着一双已剥洗干净的野免,兔肉半焦看似将熟,随风传来一阵阵扑鼻的香气。
  乍见这恍若世外桃源一般美好的天地,若兰不敢相信他竟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累得无暇欣赏这

幽静的美景。
  她跟在策凌身后,一跛一跛走到营地。天上星辰闪烁,月儿皎洁的柔光布满大地,若兰跌坐在营火边的草地上,两眼

犹如针刺,竟然无法直视柴火燃烧后明灿的亮度。
  “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饿了?”他率先走到营火前坐下,顺手取下烤熟的免肉递给若兰。
  “我不饿……”她摇头,虚弱地回道。
  原本在湖中全身浸得湿透刚刚才稍干而已,现下她又全身汗湿,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颗颗汗珠淌下她的额角。
  策凌眯起眼注视坐在不远处的若兰,他犀利的眼神扫过她发红的脸孔。“你病了。”他粗嗄地下结论。
  迷恫地抬起眼凝视他,若兰意识涣散地听着他说话……
  策凌将兔肉插回营火旁边,然后走到她身边,接着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赤裸的小脚。
  “你做什么?放开我!”若兰呆了伞晌才回过神。
  然而她的抗议太虚弱。
  虚弱到他置若冈闻,执意握住她赤裸的足踝仔细检查,直到他看见她白皙的脚板上有好几道不浅的割伤。
  “你的身子烧的发烫。”他眯着眼警告。他可以即刻下判断,因为那只挣扎的小脚上传来的热度就朋显的征兆。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放手,若兰缩回小脚赶紧爬到营火另一头,离他远远的。
  “伤口必须裹药,在这之前你必须先脱下衣服。继续穿着潮湿的衣物只会加重你的病情。”他命令,同时抓住若兰的手

腕逼她正视他,了解情况的严重性。
  “我说过了,我没事!”她顽固地抗拒,因为他腧越礼教的要求而脸色苍白。
  她警戒的眼神,明白道出她对他完全不信任。
  策凌索性放开手退到树林边。“现在我回到湖边给你取水清洗伤口。倘若你还想活命最好乖乖听话,趁我离开这段时

间脱下身上的湿衣,搭在柴堆上烘干!”临走前,他半威胁地丢下警告,然后迅速转身走开。
  瞪着他荚挺的背影很快地消逝在黑暗的林间,若兰杵在原地,一时间四周陷入可怕的寂静,她再度意识到寒冷以及无

边的虚弱,就连熊熊的营火也温暖不了她的身子……
  片刻后,她因为他离开的安心渐渐被恐惧所取代。
  也许是因为这可怕的黑夜,竟然让她莫名地期盼起他强壮的背影?
  等了片刻,若兰感觉到身上持续淌着汗,却又一阵阵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开始相信,倘若再不脱下身上的湿衣尽快烘

干,真的会如策凌所言般丧命。
  可是在这毫无遮蔽的旷野之中,教她怎么能放心宽衣解带?毫无羞耻地在荒野间裸露?
  满怀心事,她愁眉不展地凝望着火堆,忽然发现一件搭在草地上已经烤干的长褂。
  犹豫片刻,她终于踮着脚尖走到褂子前,才发现那是一件男用长褂,她暗想这肯定是策凌留下的,至于衣裳还十分干

净。
  “借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拿起摊在草地上的褂子,她喃喃道。
  虽然她穿用一名男子的长褂实在不妥,可眼下已经没有可以另一种选择供她考虑。
  若兰四下张望,总算找到一株浓密的大树,她捧着褂子跛着脚走到树后,明知四下无人,仍不放心地左右张望片刻,

然后才背着空地,无奈地脱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物,而后七手八脚的,以最快的速度套上那件在草地上发现的内褂。
  “何必偷偷摸摸的?这种时候男人不会有兴趣。”
  当策凌的声音骤然在她身后响起,吓得若兰一阵心痛!
  所幸她刚好穿妥那件长褂,男人的长褂穿在她身上,该遮掩的地方总算全都遮掩住了。
  因为这件长褂子,让她狂跳的心口安定许多。
  “你回来多久了?”转过身后,她迟疑地问他。
  看见他手上托着一只状似钵形的大叶子,里头盛满了清水。她想不透他何以能如此快速来回?
  “刚才回来。”策凌咧开嘴,薄唇噙着一抹意味深浓的浅笑。
  他唇上那抹有深意的笑容让若兰的脸孔更加火热!
  她慌张地别开脸,揣测着刚才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否瞧见了什么?
  若兰不禁懊恼起,自己竟然没想到他提前回来的可能!少了她这负担,他一个人赶路脚程自然快上许多。
  “过来烤火吧!”策凌顺手取走她披挂在树枝上的湿衣物,迳自走回火堆前,将衣物搭在火堆旁的干柴上。
  僵持半晌,若兰终于耐不住寒冷,小脸堆满疲惫地跛着脚走回火堆边,选择一个离他最远的角落,无言地坐下。
  瞪着她防备的举动,策凌不动声色地凝望坐在火堆前衣衫不整的女子。此刻她侧身坐着烤火,低垂螓首沉默不语。似

乎因为太过紧张,看起来全身僵硬。透过火光,策凌清楚地看到她面向自己的这一侧脸庞,如玉一般完美无瑕,遑论那张

白皙动人的脸蛋上正冒着细小的汗珠,如白玉般纯净的肌肤透着不寻常的桃红,若非明知她正病着,这春色,实在足以让

任何正常的男人想入非非!
  他得承认,她比世上任何他所见过的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颐静,她艳丽的美貌,也远不如她清秀的容貌芬芳

耐看。
  沉默地观察了她半晌,他忽然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然后在她身旁的草地坐下。
  “我必须给你脚板上的伤口上药。”无遑多做解释,他扔下话后随即伸出手握住她肮脏的裸足。
  “我自个儿来就行了。”见他抓住自己的脚踝,灼热的触觉由他大手上清晰地传来,她慌乱起来直觉得一股热气冲上心

窝。
  看到她脚板上的血已止住,可一串串血珠子凝结在伤口上已然变色,他皱起眉头。“别跟我罗嗦了!这伤口再不洗净、

上药就等着生大病!”他冷硬的口气霸道起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已经开始动手处理她脚板上的伤口。
  若兰还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她知道此刻就算自己再坚持,他也绝不会听。白天若不是自己太固执,也许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伤门洗净后,策凌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动作细腻地为她脚板上的伤口抹药,上完药后他撕下一块衣摆,将若

兰脚板上暴露的伤口层层包裹。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温柔的动作就像照顾受了伤的小猫小狗,与刚才霸道的模样完全不同


  若兰转开脸,不去注视他专注的眼神,以及距离太近的脸孔。既然由不得自己作主,那么她选择不看他。
  处理妥当,策凌终于放开她的小脚。“只要好好歇息一夜,暂时应该无大碍。”他宣布。
  “谢谢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能道谢。
  “别谢得这么快,”他深思地凝望她持续发红、发汗的脸蛋。“今夜是最危险的时刻,现在我只希望你撑得过今晚。”说

完话,他便以天为幕、以地为枕,就着草地迳自躺下。
  若兰僵硬地坐在火堆旁矜持了好半晌,就是不肯躺下歇息。
  “再不躺着休息,过了半夜等柴火灭了,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策凌低嗄的声音,从她右后方传来。
  若兰假装没听见,继续僵持着。
  她不知道的是,透过熊熊火光,单薄的长褂已经将她全身诱人的曲线出卖,在策凌眼前供他饱览无遗。
  策凌躺在芬芳的草皮上,眯着眼饱览眼前美景。他是个男人,当然能清楚的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欲望正在他体内蔓生。

让他惊讶的是,自从遇见颐静后他原以为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轻易挑起他体内欲望的波澜,然而这个拘谨、固

执的女人——居然能唤起他的体内狂野的欲望!
  他皱起眉头,意外这股欲望,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迫切强烈!
  夜色渐渐深浓,柴堆上的火势渐弱,即至熄灭。
  若兰蜷着身子,缩在只剩白烟袅绕的余烬旁,看似倦极打盹,然而事实上她的意识陷入昏沉状态,并非只因为疲倦的

缘故。
  躺在草皮上的策凌并没有睡着,相反的,若兰微蹙着秀眉、两腮泛红、喘息浅促的模样,他一一看进眼底。
  “额娘,您放心……若兰一定完成您的交代……”
  微凉的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破碎的呢喃,策凌清楚地听见,她正在梦呓。非但如此,她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清秀的

脸蛋浮现不寻常的红润。
  策凌翻身坐起,不着声色地将陷入中昏迷的若兰抱住。她的身子很软、很烫,就像滩柔水一样温软得不可思议。
  “你……”她睁开眼,小脸上有痛苦的痕迹。
  “你全身发烫。”他眸中透露出温柔的星光。
  “我好难受……”
  “抱着我,千万别松手,尽量让自己出汗。相信我,明天一早醒来后你就会完全没事了。”他柔声低喃。
  依偎在他胸前,他厚实的胸膛传来一阵低沉的共鸣,那稳定的声音与真实温暖的拥抱,奇异地减轻了若兰的痛苦,提

供了她值得依赖的力量。
  在他坚定的拥抱中,头一回,若兰自私地渴望这样的温暖没有止尽的时候。
  “睡吧,这儿有我,没有豺狼没有虎豹,你会睡得比任何夜晚更加安稳。”他低嗄的在她耳边呢喃,温柔得像情人的呵

护。
  渐渐地,痛苦变得淡薄,难受的燥热不再困扰她,温暖慢慢包围全身……
  若兰疲倦地合上眼,不知不觉沉进黑暗的梦乡。
   天才刚亮的时候,若兰就被一阵由远而近的狗吠声吵醒。
  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她眼前放大的男人脸孔——
  策凌英俊的脸孔,出现在若兰眼前。
  昨夜的记忆,恍惚地让若兰直觉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两人间的迷思。
  佟贵妃跟在策凌的獒犬之后来到两人身边,她急促的语调能听出此刻她心中的着急与疑惑。
  佟贵妃身后有还跟着太监顺福、若干宫女以及小应子,大伙儿全都睁大眼睛瞪着衣衫不整的若兰躺在爵爷怀中,光下

化日下孤男寡女,两个人竟然亲昵地紧紧相拥。
  显而易见地,他们就这样肌肤相亲地度过了一整夜。
  而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中,若兰敏感地瞧出,那些宫女眼中的嘲弄与讪笑之意。
  她推开搂抱着自己的男人。“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只因为昨夜我发烧,爵爷为了救我,所以——”
  她忽然噤声,只因感到自个儿的解释实在多余。昨夜她确实躺在策凌怀中度过了一整夜,这是她无法为自己分辩的事

实。而她又何需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就算她清清白白,宫里的人们看待她与额娘的眼光也从来没有善意。
  “没事就好,”看穿若兰的沉默,佟贵妃温柔地拉起若兰的手,由衷、诚恳地对若兰道:“在湖边没瞧见你们的船,我

原本担心你们遇难了,要不是这头好獒犬嗅着踪迹,在湖上只怕要费上数日才能寻到人!这会儿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好

孩子,你别心慌,一切我都明白。”
  佟贵妃拍着若兰的手,她温柔解意的话语让若兰怔仲片刻。
  蹬着眼前温婉体贴的贵妃娘娘,若兰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温洋洋的热意,她不由得握紧了贵妃娘娘的双手……
  “虽然没事,她的身子还很弱,绝不能再一次受寒或者吹风。”策凌强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肩头。
  若兰这才想起自己还依偎在他怀中。她想脱离他的拥抱,然而策凌不放手她根本无法挣脱。
  “那么策儿,你负责照顾十格儿。咱们不上烟雨楼了,先回到我的寝宫再说。”佟贵妃道。
  既然佟贵妃开口,策凌更加堂而皇之地在众目睽睽下,一路拥着若兰走到岸边。
  不忍拂逆娘娘的善意,若兰沉默地任由身边的男人拥牢自己。
  然而此刻她心不是清楚的,思想是实际的。
  她明白,昨夜一切只是浮光掠影,就算当时她心头曾经生出一丝奢求,那也只是奢求——
  倘若生命里所有不该有的奢求皆能成真,那么她也只敢向老天爷祈求,能尽快见到皇阿玛……
  这就是她人生最实际的“奢求”。
   第10章
   下了船,往贵妃娘娘的寝宫这一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再也不能避人耳目,佟贵妃原本希望与若兰在烟雨楼私下

会面的美意,因为若兰意外落水演变成一场寻人记,已经让佟贵妃的美意变质。
  加上这一路策凌“尽职”地拥着若兰,路上来往的宫女眼中尽是奚落,一行人尚未走回寝宫,消息早已传到了皇太后的

耳朵里。
  若兰与策凌两人才刚回到佟贵妃的寝宫,宫外已经来了几名公公。
  “孟贵妃娘娘吉祥。”带头的老公公到了佟贵妃面前,打躬做了一个长揖。“孟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有旨,请贵妃娘娘

、爵爷、十格格同到太后寝宫觐见。”长顺公公温吞地吐话,一字一句地道,非但脸不红气不喘而且面无表情。
  佟贵妃一怔,随即回头望了若兰一眼。“敢问长顺公公,不知皇额娘她老人家何事宣咱们觐见?”虽然她已经猜到,这

一路走回寝宫,早有多事的宫人把消息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
  长顺眼珠一转扫过众人。“太后娘娘有啥事奴才也不明白,还请贵妃娘娘移博就教,亲自跟太后娘娘请教去。”长顺是

个老狐狸,在皇太后身边跟久了比顺福公公还滑溜,三枪绝打不出个屁眼。
  传了皇太后的旨意,善尽职守的长顺便作揖告退。
  “十格儿先换件衣裳,皇额娘传咱们觐见不可担搁。”佟贵妃对两人道。
  这旨意来得令人费解,若兰神色紧张不若策凌笃定。皇太后召见贵妃与爵爷她可以想见,可皇太后何以要召见自己?
  “想是昨日我与策儿没跟皇额娘请安,这会儿肯定是奴才们多嘴,皇额娘知道咱们刚回来所以特地召见。”拉起若兰冰

凉的小手,佟贵妃笑道:“别怕,皇额娘她老人家慈爱敦厚,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亲祖母,血浓于水,这偌大宫廷要时常见

面聊些体己话才有恩情。”佟贵妃柔声安慰若兰。
  若兰愣了半晌,心情有些复杂。贵妃娘娘这番话,让她这宫廷里的“局外人”感到酸楚。
  “策儿,皇额娘要见你,一块儿跟上。”佟贵妃回头吩咐了一声,左右宫女便请安退下,只有顺福跟着主子们到太后寝

宫。
  策凌不置可否,他的犀利眸光停留在若兰脸上,显得深思。
  长顺公公已回到太后寝宫等候,待佟贵妃偕同若兰与策凌进门,皇太后早已经坐在前厅等待。
  “皇额娘,我带策儿跟十格儿来给您请安了。”一见太后,佟贵妃便笑盈盈地迎上前讨老人家开心。
  皇太后却皱着眉头淡淡瞥了佟贵妃一眼,目光仍旧兜回策凌与若兰身上,皇太后不高兴的神情就挂在脸上。
  “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敢惹皇姑奶奶不开心?瞧您皱眉头,叫人怪心疼的。”策凌一个箭步上前搂住老太后,柔声低

语哄老人家欢心。
  皇太后啐了一声,破颜微笑。“你可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怎么,料想哄我这老人几句,我就被蒙着眼、迷了心,啥事儿

都不能作主了?”皇太后道,凌厉的眼神一迳往若兰身上扫去。
  “皇姑奶奶,欺心的是奴才,您怎么把我也算进奴才一份了?”策凌低笑。
  “贫嘴!”皇太后又啐一声,脸上怒意已经消失。
  皇太后的目光回到若兰身上。
  若兰垂苦脸。上回策凌提醒她所犯的错误,这次尽可能的,她告诉自己别说话就不会有错。
  “我听说,你跟策儿在湖上困了一夜?”皇太后对若兰道,脸上没表情。
  “是。”若兰答。
  “皇额娘,”佟贵妃忙上前开解。“十格儿昨日又招了凉、受了风寒,她的身子弱——”
  “身子弱?身子弱还游什么湖?”皇太后冷着脸问。
  佟贵妃被皇太后这一斥,也不便再多话只能杵在一旁陪笑。
  “哀家听说昨夜你伤了脚?”
  “多谢皇祖母关心。”
  “抬起脸来答话。”皇太后寒着声。
  若兰抬起脸,她清澈的眸子与皇太后对视。
  皇太后皱起眉头。
  她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确实俊俏!那石静嫔进宫后没什么建树,不过她倒是给皇上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儿。
  策凌上回在京城里说的话还言犹在耳,可一开始皇太后不以为然,她以为策凌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希望他娶皇家格格的

心愿,依他浪子的性格不会当真认真起来!
  然而今早听说策凌跟这丫头在沙洲上过了一夜,消息传来,皇太后心眼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宫里,做主子的想怎么都行,就是不能没规矩!”皇太后眯着眼对若兰道:“我瞧你这丫头还压根儿不明白规矩的必

要性,想来你那额娘从没教过你!依哀家看,错就错在,开始不该让你跟你额娘同住,赶明儿个哀家面见皇上,让皇上另

外派间别苑给你,再请宫中的师傅教你宫规宫仪。”
  皇太后这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除了策凌之外。
  他仿佛早已料到,皇太后心底会有什么盘算。
  皇太后认为她缺乏教养,欲延请师傅教导宫规宫仪,若兰没有意见,然而若要请皇上另派别苑将她与额娘分开,若兰

是不可能屈服的!
  “多谢皇祖母的好意,但是若兰——”
  “十格格必定由衷感激皇姑奶奶的心意!”
  策凌打断她,让若兰来不及当着皇太后的面,说出拒绝的话。
  “是这样吗?不过哀家看来,十格儿好像有话要说?”皇太后冷笑。
  “皇十格格有话想说?”策凌沉着眼,朝若兰露齿一笑。“那必定是代她额娘感谢皇姑奶奶的话。”他眸色深沉。
  若兰一阵心寒。
  他在提醒她,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错话,就是万丈深渊。这就是宫中最写实的“宫规、宫仪”。
  “感谢皇祖母恩德荣赐,若兰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她面无表情,不存个人情绪与感情说出违心之论。
  “嗯,”听着这话,皇太后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尽管这笑容存着一丝疑问与冰冷。“这才叫中听的话!离开你额娘远些,

慢慢儿的你就能学得更多更好。”
  “皇额娘,十格儿脚还伤着,就让她先回去歇息吧!”
  “罢了,你先下去吧!往后再慢慢学着。”皇太后舒了心。
  佟贵妃领旨赶紧示意顺福将若兰送回去。
  “怎么?难不成你当真相中了十丫头?”
  若兰离开后皇太后皱起眉头瞪着策凌,神色不豫。
  “皇祖母刚才不也夸赞十格儿说话中听?孙侄儿选上她难道不好?”策凌道。
  皇太后无话可说,却满脸不悦。“我要你挑的人,你偏不挑!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哀家作对?”
  佟贵妃被两人间的对话震慑住了!她这才恍然大悟,望向策凌。
  “皇姑奶奶不喜欢十格格,是因为石静嫔的缘故?”策凌脸上一迳挂着笑容。“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刚才皇姑奶奶已

经做了最好的处置。”
  “哀家料那丫头不会当真打从心眼底服气!”皇太后冷着眼道。
  策凌笑开俊脸。“天底下多的是不服气的奴才!皇姑奶奶要是不高兴,就尽管拿宫规压她的锐气。”
  皇太后挑起眉,半晌后笑开脸。“你这小子,就知道怎么说话逗人开心!”
  佟贵妃沉默地站在一旁。策凌深沉的眼色让她惊觉——她像是今天才头一回认识,她自己以为对其知之甚深的“儿子”。
  “既然你这么笃定,哀家就由了你也罢,省得你嫌哀家罗嗦了!”皇太后接着问:“不过你得跟哀家说实话:你想娶她当

真是因为喜欢她?”
  策凌咧开嘴低笑。“十格格符合做为一名‘妻子’的条件,却不一定是我最想要的女人。”他毫不避讳说出实话。
  “她符合条件?何以见得?”皇太后深不以为然。虽然得知若兰不是策凌最想要的女人,皇太后原本不豫的心情……
  “她不是我真想要的女人,既然要娶妻,我不会选一个无题的女人来闷死自己。”
  皇太后挑起眉。
  “皇姑奶奶,您想想,整天面对一个花瓶似的‘妻子’,会有什么乐趣?”他咧开俊脸。“与其要个一辈子活在宫规下、行

为思想刻板呆滞的皇格格,我宁愿亲自驯服一名不懂‘宫规’的皇家野丫头。”
  佟贵妃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连她也没料到,策凌会是这样的答案,可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为什么会是十格儿?她同情那个孩子,就因为同情所以她担心那外表坚强内心却脆弱的孩子会受到伤害。因为她不认

为策儿那颗骄傲、漂泊不定的心会当真对一个女人“认真”!何况他刚才那番话,实在听不出丝毫真心与真意。
  “那么,你真想要的女人到底是谁?”皇大后露出笑容,却问得尖锐。
  策凌眯起眼。“皇姑奶奶,您问倒孙侄儿了。”他噙笑的俊脸抹上一丝邪气。
  皇太后嗤笑。“怎么?话都说白了,这事儿也定数了,还有什么不能对哀家直说的?”
  “等您跟皇上提我起的婚事,才算数。”
  “哼,”皇太后佯装不高兴。“你胆子不小,还敢跟哀家谈条件?”
  “皇姑奶奶想知道什么,事情应验之前,孙侄儿一定头一个禀报您。”他一派轻松地笑答。言下之意,他真心想要哪个

女人,真相会有“应验”的那一天。
  皇太后讪讪地道:“听着,哀家可不许你给我闹什么丑事儿出来!”这话说的只轻不重。
  皇太后进宫数十年,在这藏污纳垢、钩心斗角的宫廷中所见所闻,早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策凌将来会干些什么事,她可以想见却毫不想阻止!
  然而单纯善良的佟贵妃,虽也是汉妃出身,却因功高蒙主上恩宠,她一生平顺富贵,又因为性格端淑甚得皇帝信任与

宠爱……
  她听见皇太后与策凌的对话,实在无法想像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丑事发生。
  佟贵妃知道,皇太后对策儿的疼爱已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倘若策儿贯彻他的意志,皇太后最终必将让步……
  然而,老天爷,她真不希望再看见十格儿那可怜孩子痛苦的眼神……
  凝望策凌若有所思的深沉脸色,佟贵妃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的“儿子”了!
   *  *  *
   若兰尚未回到房里,心蝶已经站在门前等待。
  “格格,您到底上哪儿去了!”才见到若兰,心蝶就流眼泪。“你一夜没回来,我担心死了。”
  “我很好,你别哭。”若兰安慰她。
  “您才不好,瞧瞧您气色这么差!打从昨夜我就找不着您,接着一整夜没您的消息!我听说……”见主子的神色不对,心蝶

欲言又止。“您究竟上哪儿去了?”
  事实上她已经听小应子来报过消息。
  “我真的没事。”若兰慢慢走回屋内,尽量不让心蝶发现她脚上受了伤。
  “可您还是没说,昨夜您到底上哪儿去了?”心蝶追根究底,拉着她的格格左瞧右看。
  “我去见贵妃娘娘了。”若兰含糊解释。
  “见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见一整夜?”心蝶很忧心。
  她了解主子的性子,格格心底有话,从来不对人说。
  “我好累,心蝶,让我休息吧!”若兰依旧平淡地道。
  心蝶见主子的神色确实疲惫不堪,只得不情愿地点头。
  沐浴后躺回她温暖干净的被窝里,若兰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满脑子是昨日的情景。
  她想到皇太后刚才那番话,又想到她的额娘……
  若兰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机会见她的皇阿玛。
   *  *  *
   策凌拥着若兰回到佟贵妃的寝宫,之后又被皇太后召见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颐静的耳朵里。起初她不愿意相信这

样的“事实”,一迳冷眼旁观,认定这只是宫人们嚼舌根的闲话。因为她了解策凌!她认定那天早上在策凌的屋子里,他对

自己说的那些只是气话,因为凭策凌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看上那一无是处的十格格!
  可三日后,当颐静从她阿玛口中听到,皇太后面见皇上,亲口要求皇上给策凌与十格格指婚的消息,颐静就再也不能

保持平静。
  “阿玛,你是说皇上答应了?”听见阿玛带回来的消息,颐静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铁青。
  “皇上那头还没消息,我是听皇太后身边的长顺公公提起的。”顺亲王性格懦弱,见到女儿发怒根本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长顺公公?”颐静的脸色更难看。
  长顺公公向来惜字如金,如今肯透露口风,想来消息不假!那奴才知道皇太后拿策凌没辙,他肯定是为讨好爵爷才放

出风声。
  “静儿,你怎么了?”见颐静不说话,顺亲王问。
  “这事是谁主张的?长顺公公说了没?”颐静质问。
  在家中她向来跋扈,顺亲王也早已习惯她的脾气。“听长顺公公道,是爵爷自个儿跟皇太后提起的。”顺亲王只有回话

的份。
  听见这话,颐静原先充满怒火的容色一转,变得阴沉诡间。
  看来,她实在太低估策凌!策凌为了报复她,竟然愿意娶一名失宠宫妾的女儿为妻!
  她生气吗?不,现在她反倒一点也不生气。因为颐静终于确定,自己在策凌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到能让他不顾一切。
  至于那个不得宠的皇格格,她不过是策凌的一颗棋子,她根本不将那“利用品”放在眼底。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现在颐静只感到体内的热血沸腾、浑身发热。她比过往任何一刻,更想要得到策凌!
  她要这个桀惊不驯的男人完全臣服于自己。
  当然,这“臣服”指的是拜倒在她颐静格格的魅力之下——她一定要善加运用自己对他的影响力,让策凌心甘情愿回过头

来,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  *  *
   经过三日静养,若兰的身子总算恢复泰半。
  这天早晨若兰才刚下床,小应子突然闯进屋子里,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大声嚷嚷:
  “大事儿啊!天大的事儿啊!”
  “你才犯了天大的事儿了呢!敢闯进格格的屋子里头撒野,我瞧你下一刻就有‘大事儿’了!”心蝶从屋后奔出来,气急败

坏地道。
  “格格人呢?这会儿格格人在屋子里头吗?”小应子不理会心蝶,一迳问主子的行踪。
  “你找我有事?”若兰从屋后走出来。
  “格格,您别理他,他敢这么放肆肯定失心疯了。”心蝶数落道,不忘走到主子身边搀扶着。
  “我才不疯哩!我当真有天大的事儿要跟格格禀报!”咽了口口水,小应子终于做好准备,宣布他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皇上今日早朝宣旨了,待一干皇眷打道回京,臣工们就着手办理策凌爵爷与咱们格格大婚之事。”
  小应子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果然把若兰与心蝶彻底的震慑住了。
  “你说什么?皇上他、他今日早朝将咱们格格许给了策凌爵爷?”心蝶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所以你说,这算不算是发生大事儿了?”小应子得意洋洋。
  主子要嫁给全北京城里最有权有势的爷,他小应子也跟着沾光!
  “是……是‘大事儿’可不。”心蝶回过头,直勾勾地瞪着她的主子。
  若兰的脸色苍白。
  “太突然了,皇阿玛会什么会做这个决定?”若兰没有慌乱,只是不可置信。
  “格格,会不会是因为三天发生的事?”心蝶问。
  “据说是皇太后跟皇上提起的,然而我听顺福公公私不说,这全是策凌爵爷的主意。”小应子把从顺福那儿听来的,全

部转述给若兰。而顺福公公之所以知道这事儿,也是从长顺公公那儿听来的。
  当时乍听这消息,小应子得意极了!自个儿的主子许了一门好亲事,连顺福公公都只能酸溜溜地同他道喜!
  “是他的主意?”若兰一脸茫然,瞧不出是忧是喜。
  “格格,爵爷有这样的主意,您明白吗?”心蝶不急着高兴,先问她的主子。
  在她的印象里,爵爷曾经三番两次为难她的格格,心蝶打从心底就对策凌爵爷不信任!
  心蝶的问话,让若兰无言以对。
  倘若只因为在沙洲那一晚,两人曾经独处一夜,这理由似乎太过牵强。
  “如果您根本就不知道,那么爵爷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什么要求皇太后亲自面请皇上指婚?”心蝶再问。
  若兰仍旧答不出来。
  “我会问清楚。”若兰道。
  心蝶与小应子面面相觑……
  望着主子的神情,心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股不安的直觉。
   从小应子那里问到爵爷的住处,若兰决定上门找他。
  “您要找爵爷?”顺福公公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若兰。
  “顺福公公,爵爷在吗?”若兰问。
  “在……格格请稍候,待奴才进去通报!”
  待顺福入内通报过后,就请若兰穿越前院走进室内。
  策凌已等在前厅。“你找我?”他问。
  尽管在皇上的避暑山庄,爵爷的屋子都比她所住的地方豪华十倍。他是皇帝的娇客,皇太后最疼爱的内侄孙……他为什

么要娶她?一个失去皇帝宠爱的宫妄之女。
  若兰站在门前,忽然觉得举步维艰。
  “我想知道,”她屏息地问他:“为什么你要跟皇阿玛提亲?”
  他定眼凝视她半晌,然后才云淡风轻问:“你知道了?”
  “皇阿玛已经下旨了。”
  “是吗?”他咧开嘴。“我原以为三日前就应该下召宣旨。”
  他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她迷惑。
  “你为何要这么做?”若兰追问他。
  “我想要你,这理由够不够充分?”他笑着说。
  她不至于幼稚无知到相信。“这是谎言。你我都知道,你想要的另有其人。”她一字一句说道。
  他嗤笑。“听起来你比我还清楚我想要什么!”随即收敛笑容。“那么请问,我想要的那个‘另有其人’是谁?”
  “何必装糊涂?那天在尖宫附近,我亲耳听见你与顺亲王府的颐静格格,所说的每一句话。”若兰回想起当天那幕让人

脸红心跳的情景。
  “那又如何?”他反问她。
  他冷淡的语调让她不解!
  “你们彼此间有盟约,你爱她,不是吗?”
  策凌的眸光转间,阴鸷地瞪视她。“别忘了,颐静格格已有婚配,而对象正是你的八阿哥。”他沉声道。
  她无言以对。
  然而这不是理由!若兰明白,即使颐静格格即将嫁给八阿哥,爵爷要迎娶她的理由也并不充足!
  是他主动跟皇祖母提的亲。倘若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那么他必定爱着她,或者有其他原因。
  “我承认,选择你成为我的妻子有我的考量。”他幽黯的双眼紧视着她。
  “考量?”她低喃。
  “你是皇格格,与你成亲,对我会有一定的帮助。”他直言。
  “皇祖母疼爱你,你随时能要一名‘皇格格’。”她不相信他的理由。“更何况我根本得不到皇阿玛的欢心,娶了我,对

你不可能有任何肋益。”
  “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他撇嘴低笑。“我根本不需要一名长袖擅舞的妻子!光凭‘皇格格’的光环,就足使我成为皇帝

的自家人。”
  原来,他要的是“身分”!
  自从三日前,亲眼见到皇祖母对策凌的宠信,若兰相信在宫廷中他早已如鱼得水,的确不需要一名“皇家妻子”介入干

预。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更不需要选择自己。
  “只要你开口,我相信皇祖母会允你任何一名你想要的‘皇格格’,你没道理选择我。”
  “对自己,你永远都这么没自信?”他嘲弄。
  “我陈述的是事实。倘若我是美丽或者不凡的,也许配得上你,但我不是,我只是一名失宠嫔妃的女儿。我并非没有

自知之明,这样的我根本不足以引起任何男子的青睐,何况是贵为人中龙风的你!而这门亲事却是你亲口提出的。”她毫不

扭捏地表达了心中切实的想法。
  策凌嘲弄的眸光转淡,深沉地凝视她。“也许你自己并不清楚,你的美简直浑然天成,你的勇气与大胆更是无与伦比

。至于你倔强的模样,对我而言更具有十足的挑战性。”
  他大胆的言辞让她屏息。
  “做为一名妻子,你的性格也许不够服从,但身为你的丈夫,要驯服你猜疑与好辩的本事,倒是一件有趣的事。”他低

嗄地嘲弄。
  这席话,让若兰的双颊倏地泛红。
  “你明白,我不能违背皇阿玛的意志,取消这项婚约。”她喃喃道。
  “所以?”他挑起眉诱引她未完的话。
  “所以我永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想娶我。”她道,然后垂下眼睫。
  在策凌开口前,若兰已经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