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31

五月0116: 霓裳 1-40


    第1章 朝露

  指尖传来的感触是纯钝的,阁楼扶廊上伴着厚实的积灰,这里曾经的繁华与落寞终将在我离开后归于平静。站在飞云阁上,遥望黑暗笼罩中的整个皇宫。他犹如一个黑洞,吞没了多少人的青春与生命。这其中有我的母妃,二哥哥,也是我逃脱不了的命运。
  我身上拥有一半这世上最高贵的血统,尊贵无比。可是我的母妃出身卑微,所以也就注定了我在这宫里的地位只就比下面的奴才好那么一点罢了,至少我还是个最末等的主子。在这等级分明的皇宫里这主子和奴才就等于划分了一个天和一个地。
  当今皇上原是皇四子,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下面有两个嫡出的皇妹玉甄和玉瑶,玉瑶公主7岁时因为喘症殁了,玉甄公主在所有公主中的地位是最高,在宫里头也就份外得宠,只是早过了及第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出嫁的意思,独自住在离正殿很近的憬鹫宫中。当时的太子是大皇子,与四皇子差了有17岁,在四皇子出生前四年就被册封为太子,位居东宫。可惜出身不好,母妃只是个出身较低的才人,后来母凭子贵才升了蓉妃,并不十分得宠,在朝中也是无依无靠的。德歆二十七年太子因殿上失仪被废,朝中只有少数年迈迂腐的大臣嚷着长幼只序不可废之类的话,没几日即没了声音。皇四子玄清次月立为太子。德歆二十九年先皇驾崩,十七岁的太子登基,正妃潘氏封为倾翎皇后。
  母妃原就是那皇后中宫里的奴婢,年轻时长相也算端秀,脾性温顺,身形轻盈听说可在人手掌之中起舞,深得皇后的喜爱。皇后有孕时偶然一次机会被父皇临幸了,按照祖例升了个最末等的采女。本来皇后有孕,皇上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她宫里的人,时间一久就把我母妃这回事给忘了,在这姹紫嫣红的宫里至多只是多个弃妇而已,不料想竟有了身孕,即又升了一级做了御女。宫里除了中宫皇后,以下还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夫人,秩正一品,之后为贵嫔,秩从一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秩正二品,婕妤秩正三品、美人秩正四品、才人秩正五品、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宝林秩正六品、御女秩正七品和采女秩正八品,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御妻。
  皇后娘娘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千金,娘家盛是显赫,祖上是开国功臣,父亲是当朝首辅,长兄为司礼监御史,在朝中关系更是盘根错结。家里共出了两位皇后娘娘、一位德妃娘娘。除了当今的皇后,还有一位就是皇上的母后孝睦慈皇太后。


    第2章 长袖夫人

  玄清四年冬,年轻的孝睦慈皇太后病逝,父皇为表追思下旨大赦天下,宫中四月不可闻歌起舞。两日后德妃娘娘因难产血崩而死,大皇子也未能保住,生下时已没了气息。父皇二十有几,膝下尤空,出了这样的事自是震怒,下令重责德妃宫中当日听差的所有宫人,庞太医及稳婆一干人等都未能幸免。而当时除了皇后有孕7月,只有我母妃有孕5月。父皇一月内连升了母妃沈氏两级,晋了才人,并赐号长袖。这是开朝来未有过的,婢女出身的妃嫔只可一级一级的升,怀孕后至多可升两级。母妃已升一级,现又升了两级,这突然之间就成了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母妃如今虽然位分低,仍算是个正经的主了,本该迁出中宫居住,皇后说是娘家带出来的贴身丫头,如今自己也是初次有孕,待在身边好互相有个照应,二来也方便太医来瞧。这本不和宫里的规矩,父皇还是允了。碍于皇后的面子,母妃在宫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各宫娘娘大多在旁观望罢了。
  年末,皇后即将生产,成为宫里头等的大事了,也许这嫡皇子即将诞生谁都不敢有些许怠慢,皇帝下旨封其父为魏国公,其母为一品诰命魏国夫人,长兄晋升为陈州刺史,世袭爵位。皇后的风头一时无两。母妃也在此时迁出了中宫,暂住甯辉居,按宫里的老人说两位有身孕的娘娘住在一处是相冲的。
  玄清五年正月初七,中宫传来皇后临产的消息,皇上退朝后取消了庭议即前往中宫。直到子时仍未有进展,皇后娘娘竟又是难产。宫中私语声四起,服侍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正月初八父皇罢了早朝。直申时终于从中宫传来了好消息,酉时皇女诞生。皇后娘娘生了个公主,母女平安。消息很快传去正殿,父皇说等乏了,连生产过后的皇后也未去看一眼。
  次日父皇下旨赏赐中宫,赐长女名单字襄,封为玲珑公主。冯太医晋太医院左院判。跟这道圣旨同时下来的,还有晋我的母妃才人长袖为美人,赐殿单独居住,正殿赐名飞云阁。皇上对中宫的赏赐看似丰厚,但他的失望在这道旨意中怕是明白的告诉了所有人。据宫里的规矩充媛以上可住主殿,贵嫔以上方可独居一宫,母妃只是美人该住偏殿。之后皇上一月中去了飞云阁七次,皇后那也只是去了四次,虽然中宫贺喜的骆绎不绝,风头仍被盖去了大半。
  小公主满月之时,宫内大设家宴。所有妃嫔位列席上,母妃坐在皇后右手边的第二位,越过了众妃嫔,与坐在左侧的董淑妃平起平坐。
  三月初十,飞云阁里的沈美人也就是我的母妃临产,皇上遣了早朝便直奔飞云阁,连满朝的文武大臣皆候于正殿之外。那日的未时,我的母妃产下一子,宫里到处都是宫人传信的声音,文武百官高呼:“天佑吾皇,喜获麟儿,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声音穿透了半个皇城。
  每位皇子出生都要国师在天坛上祈福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子的命运很多时候都掌握在了国师手里。那晚漫天流星划落,天降祥瑞,国师言国家将因二皇子的出生日益昌盛。皇上大喜,次日即封我的母妃晋婕妤。小皇子赐名晟。短短一年,我的母妃从中宫的婢女一步步晋升婕妤,这样的机遇在后宫中也算成就了一个传奇。母凭子贵,盛及一时。皇子满月我的母妃又晋了充媛,皇子满周岁时晋充容。


    第3章 喜鹊

  自玄清五年喜得皇子之后,各宫妃嫔都相继得子,董淑妃育一子二女,钥贤妃王氏育两子,昭仪卢氏育一子一女,修容张氏育一子,充仪赵氏育一女,还有其他婕妤,美人共育有七子十一女。这其中最得势的只有钥贤妃及卢昭仪。皇后再未生育,在宫里的地位渐渐有了颓势,皇上也闲少去到中宫了。
  一时间宫里热闹非凡,我的母妃因为二皇子倒在这百花齐放中未见半分弱势,盛宠依旧。父皇一直夸是晟皇子为我天祈皇朝带来了如此盛世。至玄清十四年出生时我已有14位皇兄,16位皇姐了,像我父亲这般有这么多子女的自开国帝史中也是少有的。听桂嬷嬷说我出生的那天丹霞笼水水连天,殿外群楼似火燃,她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之后也再没有见过。父皇为我赐名霓裳,取意原是父皇初次见到母妃时所跳的舞蹈,周岁时晋的公主封号枫岚。国师未为我算出任何的卦象。我出身后的两年,母妃曾经生下一个皇妹,只是先天不足早夭了。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听桂嬷嬷这么说过。
  桂嬷嬷是我的管带嬷嬷,这些故事也都是她一点一滴当作故事告诉我的,她自母妃封为采女时便跟在身边了。这盛极一时的荣宠,我是半分也没有看到过,如果说二哥哥的出生是母妃平步青云的开始,那么我的出生便是毁灭这一切的源头。对于父皇,我儿时的记忆,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玉甄姑母的寝宫里,一次便是祭祖。都是远远看着那个伟岸的身影,连眉目都没有看清过。我直到长大后才知道,我的无宠就是源于国师未能为我卜出卦象。前任的国师离世前曾卜过一卦,说天祈朝即将诞生一个无卦之人,她将左右天祈朝或荣或陨的命运。每任国师离世前的一卦是最准的,他用最后的寿数换取天神的秘密。父皇不信我一宫中皇女可以颠覆皇朝,但终归是心存芥蒂了。
  桂嬷嬷说我从小就贪玩,不像二哥哥喜静,倒像是两人生错了位置。二哥哥长的很漂亮像我的父皇,眼睛尤其漂亮,而且极其聪明,三岁便可背诗,颂百家姓。五岁便可默战国策。我比二哥哥小了9岁,又只有我一个胞妹,所以他是极疼爱我的,这些我是记得的,只是具体的事有些模糊了。胸前常年佩戴的玛瑙玉石是二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从未取下过。
  玄清十八年春,皇后潘氏的妹妹婉儿受旨入了宫封了才人,侍寝后即晋为婕妤,赐号皖,连着奉承恩露5日,宫中引起轩然大波。中宫的皇后娘娘自诞下长公主襄后,即再未有孕,私下里宫妇都说她是难产动了气,整整养了两年身子才恢复些,只怕以后也再难怀上皇子了,其他的妃嫔都生下了皇子,中宫的位置只怕迟早是要坐不住的。现如今把自己的亲妹妹送进了宫,意义自是不言而预的。宫里人都说这皖修媛怕是第二个德妃娘娘啊。两月后宫里就传来了皖婕妤怀上皇嗣的消息。皇上再晋封潘氏为修媛。她近乎不可思议的荣宠也传到了飞云阁。母妃的脾气渐差,常常对我发脾气。
  我因为不受父皇的喜爱,连母妃待我也是客气而生疏的,自我有记忆以来,母妃从未拥抱过我甚至连肢体的接触也是屈指可数的。母妃是宫女出身,在宫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势可以依靠的,除了父皇的宠爱便什么也不是了。母妃生下二哥哥时的风头已然成了皇后的一根肉中刺,靠着父皇的眷顾未有为难,可自皖修媛入宫以来,母妃就不十分得宠了。得势的是潘家娘娘,宫里的人本就踩低就高的多,飞云阁渐渐失了往日的热络。
  我对发生的一切仍旧懵懵懂懂,还不能明白宫里这些对我的意义。开始远远的躲开母妃,也有些讨厌这个众人口中的皖妃娘娘。我听桂嬷嬷说她是个狐狸精,可是狐狸精是什么我还是不懂,只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就是了。反正二哥哥不是狐狸精,大家不讨厌他就可以了,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我玩了。
  可是我那个如此善良,在花一般年纪的二哥哥并没能逃脱这后宫的争权。


    第4章 离别

  自盛夏母妃染了咳症一直未见好转,眼看就要入秋了,这病也未有半分起色。我曾听见桂嬷嬷对二哥哥说母妃是忧出来的心病,让他多带父皇过来。不久皇后娘娘向皇上请了旨,说是为了让沈婕妤静养也怕二皇子年纪小被过了病,先将我与哥哥移到别处教养,皇上即准了。母妃虽不舍,对于皇上的旨意也是无能为力。皇上询问了皇后的意思最后定下去皖修媛的扶摇居暂住。
  桂嬷嬷要留在宫中照顾母妃,随我与二哥哥同往皖修媛宫中的只有秋容和秋犁,秋犁进宫才两年,资历尚浅,刚被派到二哥哥身边不久,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秋容稍年长些入宫已七年,一直照顾着二哥哥的起居,母妃对她很是放心。离开飞云阁时,桂嬷嬷反反复复的叨念着要我小心,在皖修媛那要谨言慎行,少提及母妃宫里的事,在那儿可不比自个儿宫中。我那时才八岁怎能理解这话中的含义,也不怎么上心。
  初到皖修媛宫中,总有些生分的,皖修媛待我们倒是客气,未有什么束缚,常常往我们殿里送东西。连皇上赏赐的吃食都会为我们准备一份送过来。为了我们的到来皇后娘娘下旨将右偏殿的梁御女迁往他处。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了皇后娘娘的用意。真是一步高招,母妃离了二哥哥就是失势,想再要翻身怕是不可能的了。我们来到皖修媛宫里时,二哥哥紧紧握着我的手,攥得发疼。我很好奇,我见过的各宫娘娘们都很漂亮,是什么样子的女子会得到父皇如此对待,如此荣宠。宫里到处都是关于她的传闻。女子对容貌最为在乎,我虽然年纪小对于自己的容貌也是很在意的。听到人人称赞她容貌无双,我心下早就很想见见她。皖修媛由两个宫娥扶着缓缓走来,光是这走路的样子就让人觉得摇曳生姿,煞是好看,虽然肚子挺着高高的,未见半分笨拙。
  我很快就适应了那里的生活,皖修媛随后又派了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来照顾我和二哥哥的生活起居。二哥哥每日都要到上书房中上课,宫里凡年满5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到太傅处学习授课的,太子则由太子太傅单独授课,自己拥有宫殿,随侍官员。少数公主也是可以读书的,只要经皇上同意了即可,与皇子们同处,及第后须停止学业。二哥哥每日离去前总要关照秋容和秋犁看顾好我,莫让我离开了偏殿。


    第5章 皇十五弟

  迁到皖修媛的扶摇居后,父皇还是会时常召二哥哥过去,有时考过功课后便会带着二个个去飞云阁看望母妃,只是坐坐就走的,至多关照太医用心罢了。我想二哥哥对母妃来说是唯一的希望了吧。父皇如今子女众多,我只是芸芸中的一个,疏远已久,早已激不起他半点怜爱之情,母妃对我也就不怎么上心。
  二哥哥去上书房后,皖修媛常会命宫女把我带过去,说是陪陪她,其实大多时间是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我与宫女们嬉戏。我与她日益亲近了起来,我喜爱她的目光,期盼的也只是那一份温柔的关怀,她常会亲自为我温柔的擦拭脸上的汗水,还会轻哼着歌谣哄我入睡。这些我从不敢与母妃说,也不曾向二哥哥吐露过。是这个皖修媛让我在这深宫大院中感受到了第一丝关怀。
  日子就在扶摇居的宁静中缓缓前行,母妃的病稍有起色,皖修媛的宫里头加派了一倍的宫女太监伺候,稳婆已经住到了后殿之中,太医院12个时辰日夜不息的排了太医轮流侯旨,每日里三次为皖修媛诊脉。宫里是热闹非凡的,只有皖修媛的肚子不见任何动静。
  “修媛娘娘,妹妹为何还不出来呢?太医们都说时候到了呢!”我边吃着千层糕边问着皖修媛,听秋犁常常在说我也忍不住好奇。
  “霓儿,比较喜欢妹妹么?”皖修媛说话也是柔柔软软的口音。
  “恩,也不是。霓儿也不知道。”我依旧吃着手里的糕,轻皱了下眉。
  “霓儿,会保护弟弟的吧。我也是真心喜欢霓儿的,可是这宫里头什么都说不准的。我舍不得他离开我呀。想多留他些日子,这以后怕是再没有半刻安宁了,为娘的一定会保护你的。”说着说着便出了神,倒更像是对着肚子喃喃自语。
  “娘娘会是个好母妃的。”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糕,我的母妃不也是每日期盼着这份盛宠的荣耀么?
  那夜皖修媛突感腹痛,我被外面的喧闹的声响吵醒了,赤脚下了地趴在窗台前看着宫里的太监宫女忙碌一夜。我的皇十五弟在寅时降生,宫里忙碌了一夜的宫人全都跪在地上向正殿中的皖修媛贺喜。次日父皇晋封皖修媛为昭媛,独居一宫,十五皇子赐名景容。此时,我与二哥哥已不方便继续住在皖昭媛处了。很快被送至了尚未生养的楚修仪殿中。
  两年后皖昭媛又生了位公主,此时已晋升为贵嫔。母妃的病好了大半,我和二哥哥却一直没有等到搬回去的消息,皇后娘娘似乎也无意提及此事。
  父皇到楚修仪处仍时常召二哥哥一起去用膳,却几乎未再去探望过母妃。桂嬷嬷带我回去看望过母妃,她憔悴了好多,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大些。
  我一得闲就会上皖贵嫔宫中逗弟弟妹妹玩,小景容和我很要好常跟在我身后,我亲昵的唤他容儿,他最早唤的一句话便是姐姐。二哥哥说过我几回,让我少去,桂嬷嬷代母妃来看望我和二哥哥时也常劝我别去。可我还是常去,他们说归说也没行动上的限制,时间久了拿我没办法也就任我去了。


    第6章 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1)

  玄清十七年十二月初九,这一日我怕是永生难忘了。
  二哥哥才前往上书房,我便带着秋犁去了扶摇居,不巧皖贵嫔带着小景容到皇后娘娘宫里去了,因为身上又有身孕,宫里大半的奴婢都跟了去,只留了几个小公主身边照顾的人,本想就走的。紫烟是服侍小公主的管事姑姑,与我也是熟络的,见了我忙行了礼:“公主,皖娘娘走的时候嘱咐过奴婢,若是见了您来,请您先在厅里等会儿,厨房里已备了您最爱吃的千层糕和栗子饼。”
  “那好吧,我就在厅里等皖娘娘。”紫烟抬了我最爱的糕点出来,我便迈不开步了。
  我进了厅里,吃了些糕,味道很是喜欢,比桂嬷嬷做的还要香。
  “紫烟,这糕真是好吃,宫里是不是来了新的点心师傅?”宫里御厨房的点心师傅们才做不出这么好的千层糕呢,我总嫌没桂嬷嬷的做得好。
  “回公主的话,皇上知道娘娘常会唤御厨房送千层糕过来,所以特地从江南请了个做千层糕的师傅进宫,听说手艺很是不错,娘娘吃了说味道确实比宫里的做的好,知道公主一定会喜欢,所以特地备了给公主的。”
  我满心欢喜的吃着千层糕,约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觉得无聊唤了秋犁准备回去了。“紫烟,告诉皖娘娘,我改日再来。”
  “公主不再等会儿了么?算算时辰娘娘已经去一会儿,该要回来了。公主要不要去看看小公主?最近长大了不少呢,可讨人喜欢了。”紫烟的提议引起了我的兴致,吩咐道:“紫烟,带我去小公主房里去。”
  我的小皇妹刚满月,长的像皖昭仪,想来长大后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父皇在满月时就封了她若伶公主,对她的喜爱是超越众位皇女的。
  一个宫女进了屋,在紫烟耳边低语了几句,紫烟脸色一紧,对我行礼道:“公主殿下,宫中有些杂事,如果公主没事吩咐,奴婢先行告退。”“恩,先下去吧。”
  我哪还关心紫烟去做什么,看到小皇妹红扑扑的脸蛋小小的手儿,煞是可爱,好想抱抱。皖娘娘曾说过我还小没那么大力气,等我再长大些了就让我抱的,既然无从下手,就只好宠溺地在她脸上摸了又摸。突然一只手横过来扯着我的胳膊就往门外走,力道很大。
  “大胆,竟敢……二哥哥?”我看到竟是二哥哥,便停止了挣扎。他不是在上书房么怎么来了扶摇居?出声唤道:“二哥哥……”
  “跟我走!”二哥哥打断了我的话,大步朝外走。
  还未走出扶摇居我就听到了室内紫烟的尖叫声,二哥哥握着我的手更紧了,紧得直发疼。紫烟抱着小公主奔了出来,失了往日的端庄娴静,一脸的凌乱与悲愤,一手指着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我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心中隐隐感到风雨预来。
  “把宫门关上,莫让他们离了宫。”紫烟一路奔来,秋犁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大胆的奴才,反了不成。”二哥哥指着紫烟,将我拉到身后护着。
  紫烟恍如未闻:“小公主才这么小,公主你,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那么狠毒啊,我要去禀告皖贵嫔娘娘与皇上去。”
  “你这狗奴才,宫中是任由你这么撒野的么。真是反了。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诬蔑主子,你可知罪。”
  二哥哥再次拉着我的手向外走,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已不知所措吓的缩在哥哥身边拽着他的衣角。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走。”紫烟奔了上来,挡在门前。宫里其他的奴婢听见声响都围在了殿廊之上。
  “退下。”紫烟不敢上前却又不愿退下,我们就这么僵持不下。
  “发生什么事了?紫烟,如此大胆,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么?连我这主子也要不放在眼里了吧!”皖贵嫔携景容皇弟回了扶摇居。
  紫烟一见主子回来了,立即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奴婢不敢。娘娘啊……小公主,小公主她殁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大胆的奴才今日发什么癫,胡言乱语什么?”皖贵嫔的脸色已大变。
  紫烟把孩子抱了上去,皖贵嫔接了去。一看大惊,小公主不睁眼,不动,也不呼吸。小公主已然死了,余温尚存,脸已微紫。皖贵嫔惶恐万分,悲痛若狂的样子,仿佛万念俱灰,一切都完了。拭着泪,良久才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离宫时小公主还好好的,才一转眼的功夫小公主怎就……”已是说不下去了。
  “娘娘,您离开后小公主在屋里睡着,一直好好的。奴婢守在身旁一步都不敢离开,公主来了宫里,见娘娘不在就说要看看小公主,逗弄了一会儿小公主,说是渴了就谴奴婢去拿茶点,奴婢不疑有他。谁想回了屋却不见公主,觉得很是奇怪。上前一看发现小公主已经没了气。”
  我听到紫烟的控诉,心中气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般的诬蔑我,将这莫须有的罪扣在我身上。仿佛手中还留有小皇妹的余温,刚刚在我手中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生命,竟这样殁了。
  “我没有,娘娘,霓儿没有啊。”我努力为自己辩白,当然不能承认,可是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
  “二哥哥,你告诉她们啊,霓儿没有,你进来时小公主还是活着的,不是霓儿做的啊。”
  “二殿下自是护着你的,可怜了小公主,您死的怨啊。”紫烟伏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我隐约知道自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慌乱地看向二哥哥,与二哥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那里面有太多的情感,转瞬即逝,变得坚毅,二哥哥看向皖贵嫔。
  “小公主是我扼死的,与霓儿无关,她才那么小,可以厄死人倒真是长本事了。要不是被这碍事的奴才发现,早就离开扶摇居了。既然事已至此,我听候父皇的发落。”
  “二哥哥,不是这样的呀。不是,不是……”
  “好了,霓儿,二哥哥知道连累了你,也别为我掩饰了。二哥哥知道你护着二哥哥,心里很是高兴。霓儿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二哥哥有好多话要跟我说,最终却什么都不再说了。“秋容,带公主回去。”
  “二哥哥。”我徒然叫着二哥哥。
  “去吧,秋容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二哥哥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了。
  门口的太监不敢放行,皖贵嫔仍自顾伤心,抱着孩子不放抬头看了我一眼,满是幽怨,往日的温情半点不复,示意宫人放我们走。


    第7章 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2)

  我像木偶般任由秋容带回了楚修媛的偏殿,反而冷静了下来,我也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哭。躲在床榻之上,尽量地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可以得到些力量。思绪混乱,仍努力的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回想一遍,一定是有破绽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种种可怕的猜测让我不寒而栗,皖贵嫔是小皇妹的生母,她再怎样都不可能用自己孩子的性命来陷害我,或许是连她一起攻击在内了,她待我这个失宠的公主如此好……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形成,对了,或许她们本来的目标就不是我,或许二哥哥的到来本就是计划之内的,或许连往日里待我的好也是假的吧,不,事情不会是这样的,如果两年来的点点滴滴都是伪装的,这宫里我还可以相信什么!也许本来就是我犯傻了,我懊恼没有早些听桂嬷嬷和二哥哥的话,才有了今日的禁地,是我害了二哥哥的。用这样的手段来铲除二哥哥,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我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事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在内?皖贵嫔是否真的参与,如果不是,那么只有皇后娘娘的嫌疑最大,她们联手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只有紫烟,她是关键,可她怎么会对我说实话呢。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样才能救出二哥哥,我反反复复想,理不出头绪。
  我冲出殿门,向母妃的飞云阁飞奔而去。唯一的念头就是只有母妃或许可以救二哥哥。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身后传来秋容的呼唤。
  我不可以停下,二哥哥还等着我。“母妃,母妃,你救救二哥哥啊。”我一边喊一边在飞云阁中找寻母妃的身影。
  “瞧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心急了火的呀。”桂嬷嬷笑咪咪的迎了上来。
  “嬷嬷,母妃呢?”
  “在院子里乘风呢。”话音刚落我就朝院子里奔了去。
  “公主,慢点。”
  “母妃,母妃,孩儿求您,快去见父皇,救救二哥哥吧。”我看到了母妃的身影,一路喊着。
  “出什么事了。你二哥哥怎么了?”母妃惊讶地坐了起来。
  “现在我一下子说不清楚。我去看皖贵嫔的小公主,二哥哥来带我回去。然后那小公主就莫明其妙的死了。二哥哥为了保护我说是自己扼死了小公主。现在已经被带去父皇那了吧。母妃,你一定要救救二哥哥呀,我要去见父皇,不是二哥哥干的,不是二哥哥呀。”我拉住母妃的裙摆。
  “你说什么。”母妃身体摇晃了下,险些跌倒。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呀。天啊,这可怎么得了。”桂嬷嬷扶住了母妃,也是一脸震惊。
  母妃用衣袖狠狠的甩在了我的身上,我没准备,从石梯上摔了下去。“跟你说的为什么从来不听。只知道闯祸。如果你二哥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样的想法,母妃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会的,娘娘。二殿下会吉人天相的。不会有事。”桂嬷嬷自己也不肯定,一边忙安慰母妃。
  “快为我更衣,我要去见皇上。”母妃没有理会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朝殿里去了。
  “是,娘娘。”桂嬷嬷看了看我,也不敢来扶我。我木然的摇摇头,桂嬷嬷才跟着母妃回了殿里。
  我身上火辣辣的疼,一想到二哥哥,我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比起二哥哥,这算什么。
  母妃先谴了身边的小卓子向宫里请旨,要求面见皇上。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音讯。
  “皇上不见我,这怎么办。桂嬷嬷,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母妃再也等不下去了。
  “娘娘再等等吧,现在这时候不可以再触怒皇上了。”桂嬷嬷劝慰着母妃。
  “娘娘,娘娘,皇上宣您了。让您过去。”小卓子终于还是带来了好消息。
  “我也要去,母妃。”我一直站在角落里,听了小卓子的话,我忍不住出声。
  “你少惹祸了,从现在起你除了飞云阁没我的命令哪也不能去。”母妃带着桂嬷嬷离了宫。我追了出去,被门槛绊了脚,重重地摔在石阶上。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公主。”秋容不忍,上前要将我扶起。
  “别,让我自己爬起来。”这些疼算不了什么。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好受些。


    第8章 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3)

  我跑到宫门外站着等了四个时辰,痴痴的向大明宫的方向望着。直到用膳的时间才看见了母妃的轿子。
  母妃下了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剧烈的咳了起来。
  “娘娘,身子要紧。事情总还有余地的,您病还没完全好,别把身子骨给哭坏了。”桂嬷嬷忙上前扶着母妃。
  听着桂嬷嬷的话,母妃这次去也怕是于事无补。“母妃,二哥哥他……”
  “都是你,都是你惹的祸。早让你离那个小妖精远点了,你就是不听。要是,要是我的皇儿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呀。咳咳咳咳……”母妃又剧烈的咳了起来。
  “娘娘,身子要紧,别气坏了身子。您要是倒下了,二殿下就真的没指望了。他现在可就指望您这个娘了呀。”桂嬷嬷扶着母妃劝慰道。
  “咳咳,是啊。我不能倒下,桂嬷嬷你说的对,我不可以倒下,不然我的皇儿就……”母妃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娘娘进屋去。”众奴才这才回了神,忙上前扶着母妃进了宫门。
  母妃走了几步,回过身来,盯着我看了半饷仿佛要盯出个洞似的。“从今日起你就住到这飞云阁的阁楼上去,没有我的准许,不许踏出阁楼半步。听到没有。”
  “是的,母妃,我知道了。”我沉重的闭上了眼,感觉自己的心凉透了,恨不能飞去二哥哥的身边。
  “公主,吃点东西吧。”秋容端着晚膳站在门口。
  “秋容,我不想吃。你把晚膳撤了吧,你也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么?”我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中。想着以往皖贵嫔对我的好,想着小皇妹可爱模样,想着母妃绝望的面容,想着二哥哥最后望着我的那个眼神。我的心痛得不能自抑。
  “公主。”桂嬷嬷端着桂花糕走了进来,轻轻地唤了我。
  “桂嬷嬷,母妃她还好么?”我抬眼望着桂嬷嬷。
  “公主啊,娘娘已经睡下了。我会照顾好娘娘的,您放心。今天的事您别往心里去,二殿下的事对娘娘的打击太大了,她一时受不住才会这样的。过几日等二殿下也回来了,娘娘的气自然就消了。”桂嬷嬷放下糕点来到床边。
  “桂嬷嬷,二哥哥真的会没事么。”
  “这……会的一定会的。平日里皇上这么疼二殿下,这紧要关头最多是责罚一下,过些日子事情淡了,就会放了二殿下的。”桂嬷嬷结结巴巴的,怕是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吧。
  “我知道了,桂嬷嬷。我没事,也没有怪母妃。是我自己不好,如果我早听了你和二哥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公主,这怪不得你。谁料到那皖贵嫔如此狠毒,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手。她什么荣华都有了。”桂嬷嬷说得咬牙切齿。
  我心里暗暗一惊。“桂嬷嬷,你的意思是皖贵嫔娘娘她自己……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二殿下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才不知这宫里头的险恶啊。桂嬷嬷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阴谋没看到过,为了往上爬,这些个主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第9章 燃起仇恨的种子

  我在阁楼里住了三日,除了偶尔听些桂嬷嬷带来二哥哥的消息,便不吃不喝的呆坐在床上。虽然这几日秋容已把屋子打扫干净了,但我仍能隐隐闻到空气中飘来阵阵霉败的味道。
  “公主,您就吃点东西吧。”秋容将午膳端进房间放在案几上,走到床边。桌子上依旧放着之前未动半口的膳食。
  我摇了摇头,三日来滴水未进的我已虚弱到说不出话来。我感觉自己也融入其中,等待着一同霉败。
  秋容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两个头,额头立即肿了起来,有些许破皮。“公主,请恕奴婢大不敬。奴婢自七岁入宫以来,从管事嬷嬷到各宫里伺候过的主子,没有一位将奴婢当人看的,日子久了奴婢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了,只有二殿下,是二殿下让奴婢知道,奴婢是个人,可以哭可以笑,不愿意的时候可以说不。奴婢伺候二殿下的这些年是奴婢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奴婢想过,如果二殿下如有个不测,奴婢愿意随二殿下去。可是奴婢不愿意二殿下就这么被人诬害了,奴婢要留着这条命让那些害二殿下的人也过不了好日子。奴婢知道,二殿下平日里最疼爱的就是公主您,您这么折磨自己,要是二殿下知道了怕要心疼死。”
  “二哥哥,我的二哥哥呀……秋容……”我扑进秋容的怀里,嚎啕大哭,连日来的压抑一下子释放出来,犹如洪水破堤尽不能自己。
  “秋容,你将饭菜端过来。”我要救二哥哥,我要将她加诸我与二哥哥身上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我小小的心中第一次充满了恨意。
  “奴婢端去热一热吧。”秋容站起身,去端饭菜。
  “不用了,拿过来吧。”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有了力气我才可以完成要做的事,吃过午膳,我睡了两个时辰,梳洗过后穿上秋容昔日的宫女服,稍显大了些,还好我比一般的孩子稍长些倒也跟刚进宫的小宫女差不多模样。我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在心中默默练习着。现在只等天黑,宫里的天一黑,妖魔鬼怪们就到要开始活络了。
  今日是玉甄姑母的生辰,父皇一定会到憬鹫宫去的,这些年来,这一日父皇都不会改变行程的。母妃连吃了三日的闭门羹,父皇是决意不见了,我只有到那里碰碰运气了。
  小公主的死很快在整个宫里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宫里的人对飞云阁唯恐避之不及,平日与母妃交好的几位娘娘都纷纷称病不再来飞云阁了,连路过飞云阁都会绕道而行,深怕会让人瞧见受到牵连,只有前日楚修仪来探过母妃的病情,问了我的近况。这世上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我以往与她并不很亲昵,现在心中很是感激楚修仪。这种时候我也不怪那些娘娘们了。在这宫里头谁不想自保啊,谁没打着自己的算盘,能瞧见几分真情呢。
  不过,这样也好,今夜倒是方便了我上路。


    第10章 独身一人见父皇

  一路上我尽量微弯下腰,低着头显得谦卑的样子,这件小事对我来说还真不是这么简单的。我平日里虽然还没有开始正规的学习礼仪,可是做为公主走路从来是不允许这样的,在这方面二哥哥和母妃是从来不放任我的。况且我既要借着夜色尽量不让人认出我,又不能显得太欲盖弥彰。
  刚离开飞云阁的一段路还好,没有什么人,很是顺利。越是接近憬鹫宫,宫里奴婢太监们越发的多了起来,检查也严了许多。每一年父皇都是独自陪玉甄姑母过生日的,没了那些娘娘们在场,我想说话会方便些。
  “站住,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啊?”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时候,被一位公公拦了去路。
  “回公公的话,奴婢是绾衣局的,俸了管事姑姑的命来憬鹫宫听候太公主吩咐的。”我偷偷抬眼看了看,这是憬鹫宫的管事海公公,以前听说过,是个记仇的主儿。
  “咱家好像没见过你啊。”海公公一边问话一边并不很在意的查看院子外的其他宫人。
  “回公公的话,奴婢入宫的时间短,自入宫一直在绾衣局呆着,没在宫里当过差,今日是珉姐姐突然闹肚子了,姑姑才让奴婢过来帮忙的。”看来他今日是没这么好对付了。
  “是么……你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
  “回公公的话,奴婢初来乍到规矩什么都不会,以后还请公公多多指点。”我慌忙跪了下去,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希望可以尽快摆脱他。
  “腰牌给咱家看看。”看来他是打算放行了,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的从腰间把事先叫秋容准备的腰牌递上去。
  “将脸抬起来给咱家看看。”海公公看了腰牌,突然盯着我说。
  我心中一惊,怕是出了什么纰漏,又怕他认出我,眼看就可以进去了,被这个狗奴才给破坏了。我缓缓的抬起头,将动作放的极慢。
  “哦哟……”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名太监呼了声痛。
  我赶忙跪在了地上,将头埋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大呼小叫什么,小心你的脑袋。”海公公的注意被引了过去。
  “回禀海公公,小喜子一时没拿稳,将皖贵嫔送来的东西给砸在地上了。请公公恕罪!”几名宫女太监都纷纷跪在了地上。
  “你这蠢才,竟然将皖娘娘的东西摔地上了。真是笨手笨脚的。来人啊,给我把小喜子拖下去,送到内务府领50板子。”海公公的声音拔高了喊,真是刺耳。
  “饶命啊,海公公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喜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跪在地上朝着海公公连连磕头求饶。也莫怪他这么害怕了,那板子长约七丈,宽两丈,厚约五分,打在身上每一仗都很结识,专门惩罚宫里坏了规矩的奴才。只要五六下下去就皮开肉绽了,十来下就要伤精动骨。50仗下去,不死怕也要残了。海公公下手真狠毒。
  “还不快点,把他给我拖下去。都皮痒痒了,也想挨打么?”海公公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动作利索点,别出了什么差子。”说着便吧腰牌仍在了地上还了我。
  “是,奴婢知道了。多谢海公公提点。”我赶紧收了腰牌,起身离开,不愿再听见小喜子的哀求。
  “都给我听着,都给我提起神儿来,要是谁再给我出了什么差子……哼哼,这小喜子就是你们的下场,都听明白了没有。”身后仍传来海公公阴咝咝的声音。


    第11章 风起

  我刚靠近主殿,便给管事姑姑拦了下来。“是绾衣局派来帮手吧,竟派个这么小的丫头,存心跟我过意不去。这殿里不用你帮忙,去厨房里吧。”
  “是,奴婢这就去。”靠近不了主殿,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父皇。我只好改变计划,想办法躲在宫里,看看可以遇见玉甄姑母么?求求她为二哥哥说几句也好啊,也许比我跟父皇说有用得多。只是她会帮我吗?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玉甄姑母平日里跟其他各宫的妃嫔都没什么走动,也未听说与谁交好的,自皇太后过世后几乎闭门不出。我问过秋容,对于憬鹫宫里的格局也说不出个大概。
  我人小,这种热闹的日子,不大容易引起注意,特意挑暗点的地方走。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并没敢明目张胆的到处找。宫里各宫殿大致格局一般上是不进相同的,我悄悄往主殿的方向走,没有看到哪个像玉甄公主住的殿。
  兜着兜着竟有点迷了路,看到一块花圃,我惊艳不已,娇艳欲滴的花朵,红如泣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而艳丽逼人的花,若把它们和御花园中的花比,所有的花都将会显得暗然失色。这一定就是从西域进贡而来的火里红,父皇将所有的贡品都栽在了玉甄姑母的宫里,连皇后及皖贵嫔都没份,今天我能在这里看见真是幸运。心中很羡慕玉甄姑母,又不免有几分失落,同是公主,母妃身份不同竟差了这么多,如果我的二哥哥做了太子……
  瞧我在想什么,正因为有人有这样的想法,才使得二哥哥身陷险境,这些荣华富贵跟二哥哥的安全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宁愿自己只是普通的百姓,至少可以活得无忧。
  我得赶快找路,前殿中的歌舞声渐小了。
  花圃的尽头,我看到了“暗香阁”,这应该就是玉甄姑母的闺阁了。地处偏僻,但优雅别致实在另人意想不到。玉甄姑母将居住的殿阁放在花圃中,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哪宫的娘娘会这么做。
  我闪身进了屋里,又吃了一惊,屋里什么宝贝都没有,很素朴。更像是哪位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的千金闺阁,这玉甄姑母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远远听到人声,我慌了分寸,赶紧停下观赏,躲进衣橱,这也没地方可以躲了,心中紧张。
  “都退下吧。”听见一女声,应该是玉甄姑母。
  “是,奴婢遵旨。”外面的人声顿时清静下来。
  我悄悄的打开一条缝,往外瞧去。
  “甄儿。”听到一男声,心里很是奇怪,门缝太小,除了衣袖在眼前恍过什么都看不真切。
  “皇上。”原来是父皇呀,真是个好机会,原以为今日怕是没机会见到的。
  “奴才们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这么生分呀,平日都是唤我四哥的,今儿怎么叫皇上了。过来吧,朕可是想你想很久了。”
  我对于父皇的话疑惑不已,放下了准备开门的手。这才看清了玉甄姑母的容貌,超世脱俗,楚楚可怜。又觉眉宇间有几分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
  “今日甄儿身子不适,皇上还是移驾吧。”
  “朕已经很纵容你了,别惹朕不高兴。”父皇的声音含着隐忍。
  “甄儿不敢。”玉甄姑母似是跪了下去。
  “不敢,不敢就好。”
  父皇背对着我,看不见此时的表情。我的目光与玉甄姑母抬起的目光碰在了一块。
  这下完了!


    第12章 不归

  “起来吧。朕又怎么忍心治你的罪。别再惹朕生气了。”父皇扶起了玉甄姑母。
  “谢皇上。”我看到玉甄姑母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暖意,仿佛冻结了千年的寒冰。说出的话却柔情似水。
  父皇走上前,轻握着玉甄姑母的手,缓缓向床塌走去。芙蓉帐下,春意正暖。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不会是真的。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感觉心中的某一角在崩塌。
  父皇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年少有为,现在四海升平,不失为一代明君。虽然不宠爱母妃,与我也未曾共享过天伦,可是从二哥哥告诉我的那许多故事里,我知道,做皇帝的像我父皇这样已是很了不得了,二哥哥对父皇有着无限崇仰。就像二哥哥那样,我对父皇也有着无数的幻想与崇敬,他曾经是我的骄傲。
  我想起病中的母妃,日渐憔悴。我想起牢狱中生死垂一线的二哥哥,正在备受摧残。我绝望的闭上了眼,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蜷缩在橱中,不知道外面的喘息声是何时停下的。
  “出来吧。”
  我缓缓的爬了出去,玉甄姑母未起身,身上只披了薄纱,春光乍现。空中飘散着奇怪的气味。我不愿看她,只觉耻辱,这个女人是皇室的耻辱。
  “你是哪个宫里的?”玉甄姑母懒洋洋的问我话。
  我咬着唇,半响不吭声。
  “你是知道的,你刚才看到的,已经足够理由死在这宫里了么?”
  “我知道。”我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今天来到憬鹫宫看到的会是这些。
  “霓裳,你今日真是鲁莽!”玉甄姑母说得意兴阑珊。
  “你怎么知道?”我刹的抬头看向姑母。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宫里谁敢踏入憬鹫宫,是为了二殿下吧。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玉甄姑母说到了我的命门上。
  “你可以救我哥哥么?”我急切的问。
  “谁也救不了你二哥哥。”玉甄姑母起了床,披了件小坎朝我走来。
  “霓儿求姑母救救二哥哥。”我重重的跪了下去。
  “呵~刚刚还如此不屑,怎么才转眼就叫我姑母了。姑母……”玉甄姑母冷冷的笑着。
  “我,霓儿不懂事请姑母原谅。”现在也只好忍气吞声。
  “不是我不愿帮你,你今晚来这里,怕你的二哥哥已不在世上了。霓儿你真是鲁莽啊。”
  “霓儿不懂。”我不明白姑母所说的。
  “路上遇到海公公了么?他是皇后娘娘的人。”玉甄姑母徐徐走了过来。
  我瘫软在地,完了。
  玉甄姑母将我扶起。我躲了下她的手,感觉龌龊,可是又怕惹恼了她。
  “还是觉得脏是吧!莫说是你,我也觉得脏啊。脏到骨子里去了。”玉甄姑母姣好的面容有些变形。
  “姑母……”我被姑母脸上深深的哀痛刺痛。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就当从来没来过这里,今晚什么都没看见。”玉甄姑母转过了身,挥了挥衣袖。


    第13章 噩耗

  出了憬鹫宫,外面繁华已过,只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在打扫。我顾不上遮掩,反正天色阴暗,低着头快步回了阁楼。
  秋容焦急的等着我,见我回来忙迎上来。“公主,一路可好,见到皇上了么?”顿了顿:“瞧奴婢,越矩了,请公主恕罪。奴婢去热热点心吧。”
  “秋容,不用了。我想休息。”我心里又怎么会去责怪秋容呢。
  “公主……”秋容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下了。“是。”
  我任由秋容服侍我梳洗,草草睡下了。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着玉甄姑母所说的每一句话,一夜未成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天朦朦亮,宫里一个小宫娥急匆匆的跑来阁楼。
  “公主,秋颜求见。”
  我从床榻下来,披了件小坎。“进来吧。”也唤了声秋容。
  秋颜施了个礼,忙道:“公主,二皇子殁了。”
  我乍一听,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感到秋容站在旁边的身子晃了晃。我木然的看了看秋颜:“有传来是怎么殁的么?”
  “回公主的话,听来传话的公公说二殿下是自缢。”
  我轻轻挥了衣袖,示意秋颜退下。
  “奴婢告退。”
  窗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声,我起身来到窗前。看见母妃在庭中疯狂的朝宫殿外走去,发髻都没来得及整理,只是简单的高高梳起。哪里还有平日雍荣华贵的娴雅。桂嬷嬷及宫女都极力拉住母妃,怕她在这时候做出傻事来。
  “娘娘,节哀啊。”桂嬷嬷老泪纵横地紧紧拉着母妃的衣袖。
  “不会的,我的皇儿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的。”母妃的眼里满是凌乱。
  “娘娘,您别这样啊。二殿下已经殁了。您保重身子骨要紧啊。”
  “谁,谁说的。谁敢诅咒我的皇儿。”母妃甩开桂嬷嬷的手,一阵慌乱中险些跌倒。
  “娘娘,您小心贵体啊。”桂嬷嬷及时扶住母妃。
  “我要去见皇上,求皇上放了皇儿。皇儿是被人陷害的。他会听的。”母妃挣扎着站稳身子。
  “娘娘啊……”桂嬷嬷已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娘娘,把娘娘扶进屋。快去请太医。”
  母妃摇晃了一下,晕了过去。飞云阁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我轻轻的把窗关上,回到床榻上。
  “秋容,你也下去吧。”我幼小的心里,第一次满满的充斥着恨意。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手指都已泛白,指甲的肉微微扎进了肉里。我狠狠的忍住不让自己哭,我绝不可以哭。我不会让我的二哥哥就这么白死的。
  “我轩辕霓裳以家族的名誉起誓,要向所有害死我二哥哥的人报复。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轮回。”我痴痴的笑着。我想我已经疯了。我再也回不到当初美好单纯的小幸福了,是那些人打碎了我原本的宁静与快乐。


    第14章 削号

  晌午的时候父皇的圣旨来到飞云阁外。听着公公嗡嗡的宣读着圣旨,大概的意思就是为了表示丧子之痛,予择日以太子礼厚葬。准予母妃关门养病,我因失仪被夺取公主封号,闭门思过。
  这一刻我才明白,二哥哥用他的死成全了母妃,也成全了我。有没有公主的封号,我都无所谓了。想起暗香阁中看到的一幕幕,心更冷下去。
  我奔出宫门外,渐渐的失了力量,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透着宫墙遥望外面的天空。不知不觉中竟已经到了扶摇居殿外,现在的我还什么都不能做,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感受同样的痛。
  我沿着宫路,慢慢的朝飞云阁的方向回去。
  “让开,前面的人莫挡路,皖贵嫔的轿子。”开路的奴才推了我一下,狠狠撞在墙上。身上生生的痛。
  我坐在墙角,身上的疼刺痛了眼睛。泪水不争气的滑落,这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我用这几日里凝聚出的所有恨意送走刚才的那顶轿子,心里默念着发过的毒誓。
  这日夜里我决定再去一次憬鹫宫,我相信玉甄姑母在这宫里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我只有靠她的人脉与帮助才有可能将皇后及皖昭仪扳倒。
  到了晚上我唤来秋容:“秋容,今夜我还要再去一次憬鹫宫。你替我将柜子里涂伤口的那瓶天山玉露送去给原来在憬鹫宫里当差的小喜子。路上尽量不要让人瞧见了。”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秋容欠了欠身准备退出去。
  “秋容,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也委屈了。这飞云阁眼见就要衰败了,你是个聪明人,以你的伶俐一定可以往上爬的。如果你有出路就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抬眼看了看秋容的表情。
  “公主,是奴婢什么事情做错了。你惩罚奴婢好了,别赶奴婢走好么。”秋容跪在地上,抬头时已满面泪水。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有准备。以后跟着我的日子会很苦的。”我要秋容死心塌地的为我办事,不得不试探她。
  “奴婢除非死绝不离开公主半步。”
  “那么好,以后我们谁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我心里一阵凄凉,今日的境地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吧。以前二哥哥与我讲《晋书.忠义传》时从来没有用心,今日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
  “秋容,我今日选择的是条不归路,踏出这第一步后,就再不容你后悔半分了。你好好想想,明日再回答我。好好谨慎的想想。”说罢,我示意她退下。
  乘着夜色我再次踏着昨日走过的路来到憬鹫宫门外,踏过这段路,我已不再是当日二哥哥怀里天真浪漫的小女娃,我是在这宫里蛰伏着随时准备吸人血的鬼魅。
  “姑姑,霓儿求见。”我用最规范的皇族礼仪在暗香阁外向玉甄姑母行了礼。


    第15章 复仇计划开始的第一步

  “你回去吧,我乏了。”暗香阁内没有半点亮光,半响从里面传来玉甄姑母懒懒的声音。
  “姑母,霓儿求见。”我固执的跪了下去。
  “回吧。”说罢玉甄姑母不再言语。
  我端正的跪在长廊上,夜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彻骨,回廊上不时闻到花圃飘来的香味。不知不觉头越来越沉重,身子扑扑的颤抖起来。我咬着牙,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我要坚持下去,玉甄姑母只是要看我的诚意,我可以付出的底线有多大,要想达到复仇的目的就得付出。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要异常谨慎。
  “起来吧,你这孩子。”玉甄姑母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我听到她那声轻轻的叹息。她伸出手预将我扶起,我搀扶着她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
  “哎哟……”
  “跪久了麻了吧。慢点!”玉甄姑母用双手为我借了把力,我突然觉得将来玉甄姑母一定能用她的这双手为我的复仇提供最重要的帮助。
  我慢慢的迈开了步,紧紧的跟在姑母身后,紧紧的。
  “霓裳,失宠有时候未尝不是件好事,跟你母妃平平静静的生活不好么,不要再卷入宫里的纷纷扰扰之中了,你还太小。”玉甄姑母端起茶递给我,又道:“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想说的不能猜全怕也不差几分,我可以答应你,你真的想好了么,不后悔。”玉甄姑母将我扶到贵妃椅上坐下,拿了条毯子给我裹在身上。眼里有着探究的光芒。
  “我,决不后悔!”我捧着姑母递给我的茶,渐渐的感觉手暖多了,连心都跟着暖起来了。
  “你二哥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他也不冤了,你心里明白。”玉甄姑母的话引得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霓儿明白,虽然被削了号,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宫里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一切都因二哥哥的死堵上了。”
  “这宫里的皇子都是子凭母贵的,你母妃出身太低,你二哥哥得到的恩宠又太独特招来其他人的嫉妒,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难免的。我那位被废的太子哥哥做了十九年的太子,朝中不可谓没有些人脉,被废的时候没激起半点涟漪。”玉甄姑母温柔的看着我,轻轻的说着往事。
  “姑母,霓儿需要你的教导。”我放下茶杯,走到姑母身前施了大礼。
  “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要学的还很多,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今日不早了,乘天还没亮你早点回去吧。明日夜里再来。”玉甄姑母抚了扶我头发,对我说道。
  “是,霓儿告退。”我缓缓退了出去。
  “对了,霓儿。身边有可靠的丫头么?”姑母转过身问我。
  “有的。”我谨慎的回答姑母的问话。
  “那就好,以后小心些。去吧。”姑母进入了内室。
  外面的天已有些微亮,这之后的天亮的就快了,我要快些赶回阁楼。出了暗香阁,被外面的火里红给吸引了,此时在露水的衬托下份外妖娆。容不得我细赏,加快脚步离了憬鹫宫。


    第16章 大难来时各自飞

  我匆忙的回到阁楼,没有惊动秋容,胡乱的合着衣便睡下了。梦里我清晰的看到了二哥哥的面容,被折磨地憔悴不堪,看到我之后流下了两行血泪,渐渐行远。我哭着在身后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二哥哥,你慢点,霓儿跟不上。”我一遍遍的呼唤着二哥哥。
  “二哥哥,你不要霓儿了么?”我猛然惊醒,脸上爬满泪痕。
  外面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我伸出手触摸光影中的尘埃,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公主,您醒了么?奴婢服侍你梳洗吧。”秋容在门外轻唤。
  “秋容,你进来吧。”我起身披上外衣。
  秋容端着盆进了门,熟练的为我整理梳洗,服侍我更衣。
  “秋容,昨天东西送过去了吗?”我做在台前照着铜镜。
  “回公主的话,奴婢昨夜送过去了。小喜子到现在还不能下地,被打的地方都有些烂了。”秋容恭敬的回答着我的话。
  “对了,秋容。秋犁呢?”我突然想起了二哥哥身边另一个丫头。
  “回公主的话,秋犁那日过后就没回飞云阁。第二日宫里的公公传话,秋犁被派去皖贵嫔的扶摇居服侍了。”秋容一脸恼怒,很快又恢复。
  “原来是那个小蹄子啊!天真!烂漫!呵呵~可真好。”我端详着自己的面容。转过身看着秋容:“算了,以后如果路上碰到,别顶撞了。人家现在是红人宫里的,得罪不起。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是,公主。奴婢知道了。”秋容欠了个身。
  “以后我们的日子怕更是难过。没人的时候别再老是奴婢公主的叫,咱们以后可是要同甘共苦的。我已被夺去了封号,地位比你高不到哪去。人家位分高的宫人怕都在我头上呢!”我自嘲的说着,想起临走时姑母的问话。
  “公主,您在奴婢心里永远都是最尊贵的公主。哪怕只有秋容一个人在了,也不能让你生活上受半点委屈。”秋容跪了下去。
  “你瞧,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下去。你说这话,是不是飞云阁里头的奴婢……?”我扶起秋容。
  “公主,没什么。”秋容心虚的低下了头。
  “只有一条,不准有事瞒我。我不再是天上的凤凰了,只是落地的乌鸦。以后的日子,我是不方便出去的,如果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叫我怎么放心。别把我当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脸色一紧。
  “秋容知错了。公主,今天早上,秋容看见宫里许多的奴婢们都在偷偷收拾东西。也听到些消息,有些关系的宫人都托管事公公离开飞云阁。都是些没良心的,也不想想以前娘娘、二殿下对他们多好。”
  “人各有志,说不定以后他们真能飞上高枝呢!我也不为难他们。母妃怎么样了。”那日之后,我便再没看见过母妃。此时只怕她见了我,也要活活被气死。
  “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气急攻心,旧患未愈,伤了身子。要好好调理了,不然以后要落下病根的。”秋容仔细的回答我。
  “是桂嬷嬷在照顾吗?”我拨弄台上的发饰。
  “是的。”
  “秋容,你去告诉桂嬷嬷,让她专心照顾母妃,以后我就把母妃交给她了。再去把宫里所有的宫人全集合在正殿,所有人,记住了么?”
  “奴婢这就去。”秋容施了个礼退下去。
  16大难来临各自飞我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品着秋容泡的茶。下面跪了满屋子的宫人,秋容站在身侧。已经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开始时的窃窃私语,到现在殿上静的可怕,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还一句话未说。
  “累了吧,都起身吧。”我放下茶杯,终于发了话。
  “奴婢,谢主子。”
  “奴才,谢主子。”
  “现在飞云阁破落了,我也不想阻碍大家的前程,有门路的就自己寻了去吧。”我脸上表情轻松,说的懒懒散散。
  “奴婢们不敢。”
  “奴才们不敢。”
  “是了,是不敢。”我冷笑一声:“别怕,想好了说,今日留下了这辈子可就别指望了。二殿下死了,飞云阁是翻不了身了。都想好了再回答。”
  我看见有些人低垂下的脸上充满着跃跃欲试,我知道客套的也差不多了。
  “你们今日走,我不记仇。想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就走的。如果他日再提,看我让他怎么离开飞云阁。”我徒的加重了语气:“这宫里的娘娘是病了,可是我还在。你们眼里要是没了主子,我会让你们知道厉害。这宫里头死个宫人可是比捏死个蚂蚁还容易,还有好些个比死还难过的地方。你们也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我缓慢的扫视了每一个宫人的表情吐出最后三个字:“也够了。”
  “主子,小的秋月,姐姐在董淑妃的宫里当差,小公主那缺个帮手想让小的去。姐妹可以常见面。望公主成全。”排头右边的一名宫女上前跪下施了礼。
  “是个好去处,准了。秋容赏十两银子。”我又端起茶杯茗了口茶。
  “秋月谢主子大恩。”秋月拿着赏银,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还有谁吗?”我放下茶杯,看了看众人。
  “奴才……”
  半个时辰后,正殿里只剩下三个太监和一名嬷嬷还有四个宫女。
  “你们不走么?”我盯着站在最前排的秋影。
  “回主子话,奴婢不走。奴婢以前差点被海公公点去做对食时,是二殿下和公主您救了奴婢。奴婢的命是公主您的,奴婢生是飞云阁里的人,死是飞云阁里的鬼。”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求公主,别赶我们走。秋容姐是知道的,奴婢来飞云阁之前身上是伤得什么样子,多亏娘娘仁慈留下了奴婢。”旁边的秋颜跟着跪了下去。
  “我不是敢你们走,以后跟着我,在这宫里日子怕比你们以前还要难过。你们可愿意?”心里说不感动是不能够的。我看了看眼生的一个太监:“小卓子你才来不久,怕没什么恩德吧。”
  “回主子话,小卓子是新人。可是跪在身边的姐妹们说的,奴才不是看不见。主子是个好主子。奴才到哪里不是做奴才的,跟着个好主子,比待着个好地方重要。求主子留下奴才。”
  “秋容没读过书,可是也听人说过,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婢决不离开。”秋容也跪了下去。
  “奴婢们决不离开!”
  “奴才们决不离开!”
  “好,从今日起。我轩辕霓裳决不薄待你们。”
  宫里的大部分宫人都走了,从前母妃身边有四个嬷嬷,六个宫女,六个太监。我身边有两位嬷嬷,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二哥哥身边有四位嬷嬷,八个宫女,八个太监,另外还有管事公公,姑姑各一名。现在只留下了母妃身边的桂嬷嬷和秋颜。二哥哥身边的秋容、秋舒、小灵子、小五子。我身边的陈嬷嬷、秋影、小卓子。
  我令秋颜、秋影与小灵子、小五子以及陈嬷嬷去帮桂嬷嬷照顾母妃,身边只留下了秋容、秋舒和小卓子。将整个左殿关闭了,宫里人手少,别再浪费了人力。让宫人与我一起搬去右殿居住,将主殿完全让与母妃静养。


    第17章 我的美丽与哀愁

  “姑母,霓儿给您请安。”我给玉甄姑母恭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以后别多礼了,都是自家人。”姑母示意我坐下:“以后你不用每天来,走动太频繁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与你母妃的失宠才是最好的保护伞。你要学的很多,我也是可以提点一二,其他的还是靠你自己。”
  “霓儿明白。”我温顺的朝姑母点头。
  “有空的时候我会慢慢教你宫里的礼仪、规矩。今日我教你身形,回去后自己好好练。”说罢便示范了起来。
  “是,霓儿记下了。”我努力的记下姑母所说的要点和她的动作。
  “今日就这些吧,回去好好练。下次来我可要检查的。”玉甄姑母迎着月光看上去倾国倾城。“照顾好自己,花点心思。懂我的意思吗?”
  “是,姑母。霓儿会用心的。”我看着姑母,她的表情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生气,什么都是云过风清的样子,只有一种恨会深深深深的出现,然而更多的时候脸上有着仿佛永远都化不开的愁。
  日子在这份宁静中缓缓度过,我每日每日的练习着姑母教予我的舞蹈,我的进步很大也很快,短短三年的时间便有小成,每次看我翩翩起舞姑母的眼中都有惊喜的火花。她对我说过,他日我的舞一定可以独步天下。
  在这段日子里,皖贵嫔腹中的孩子小产了,太医说是心里伤心所致,父皇更是倍加呵护。父皇也常到皇后宫里走动了,后宫俨然成了潘氏姊妹的天下。这些我都是默然的看着,我知道终有一日她们会被我用这双手从云端推下,重重的跌落凡间。楚修仪生了对龙凤胎,升了昭容,时常派宫女过来看望母妃,我每次都将东西送回去,不想让她趟了浑水。时日久了楚昭容也就不强求与飞云阁断了联系。母妃的病有了起色,可是精力大不如前,神智也不甚清楚。这样也好,那些悲伤难过的记忆没有就没有了吧。
  每次姑母让小喜子来叫我不用去后,姑母的情绪总是特别的冷,隐约中带着恨意,虽然姑母极力的保持平静。我知道那一定是父皇来过了,我不懂却也痛心,时日久了知道无力改变也就开始变得麻木了。
  我还是时常的梦见二哥哥,他总是不说话,有时是儿时的嬉闹,有时是他的血泪,午夜梦回,这里才是我唯一可以得到宁静的乐土。
  这年的夏天,各地大旱,大多一月未下雨,时间一久,连皇宫中也开始紧张,像我们这些失了宠的,还有那些不得宠的,每日都只能分到三桶的水。宫里十一个人饮水,烧饭,洗衣,沐浴都得靠这三桶水,我们总是省之又省。日子过的辛苦,宫里的人没有半个与我说要离开的,偶尔没规矩的在一起自娱自乐一把,日子倒也是平静而幸福的。


    第18章 缺水

  宫里面缺水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了,无论国师怎样祈福仍然是滴雨未下,听宫人说外面每天都要死好些人。宫里还算好的,有些地方更是恐怖。
  天气酷热,水远远不够用,我命秋容她们停止了每日的清扫,院子里的花草全都停止的浇灌,没几日就全枯死了,我常看着庭院中枯萎的花草,突如其来的感到害怕起来,也许终有一日我也这样的枯萎腐败。融入土里,消失无踪。
  我将一桶水拨予母妃,另一桶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饮水,还有一桶省下,每五日可以洗漱一下。进入盛夏后,日子越来越难过,偏殿里再也没有点过烛,我已经很少去暗香阁了,一月最多去一次,姑母已经不再考我功课,只是每次去时都会给我很多要学的东西,然后我就在这右殿中苦练。
  为了减少劳力与用水,我们每次沐浴都是用冷水,连我也不例外。这些苦我还是可以挨的,看着秋容她们跟着我所过的日子,我的心里还是充满感动的。
  “秋容,我有几日没看见秋影了。她离开了么?”我习惯性的坐在窗前,摇着蒲扇。
  “秋影她病了。”秋容还是老样子,这三年来在我身边恪尽职守,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将宫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做事也越发成熟稳重。
  “怎么病了,叫太医看过了没有。”说完我就笑了,“看我给忘了,现在哪有太医会来给我宫里的小宫女瞧诊啊。是我连累你们了。”
  “公主,你别这么说。跟着你,我们心里舒坦。”秋容把凉茶端到了我手上。
  “我们都长大了,时间真快。好了,我们都不要老是在这个问题上绕了。秋影的病怎么样?重不重?给她端碗凉茶去吧。算了,我现在自己去吧。去瞧瞧她。秋容你给我带路吧。”我放下蒲扇,端着凉茶就朝后殿里去了。在这宫里我是自由的,没有了束缚与礼教。
  “公主你慢点。”秋容急急的跟了上来,对我摇着头笑了笑,对我孩子气的举动很是无奈。
  “秋影,我来看你了。”我坐上秋影的炕,将碗放在桌上。
  “公主,你怎么来这里了,奴婢给你请安。”秋影说着要从炕上下来。
  “瞧你,我是来虐待你的么?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今天我算是知道了。”我制止秋影下地,将她按回了床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呀。公主,这,奴婢,我……”秋影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呵呵,公主你啊别难为影丫头了。”秋容进了屋,把秋影扶坐起靠在炕上。
  “不闹你了,好好休息吧。怎么病了呢?”
  “她呀,天生体质就弱,夜里洗了凉水澡就染风寒了。”秋容戏谑道。
  “咳,咳……瞧我这么不中用的。就怕拖了大家个后腿。”秋影单薄的身体更显的弱不进禁风。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好好躺着休息吧,全好了才可以回殿里去。”说着起了身准备离开了。
  “公主,您保重玉体。奴婢就不远送了。”
  “躺着吧,下来的话我可要罚你了。”带着秋容便出去了。


    第19章 人生若只初相见

  晚上,天起了风,一扫几日的闷气。国师曾说过,大风骤起,酷旱就将结束。我在中庭里一时起兴偏偏起舞,跳的是西施的《响屐舞》,脚穿木屐,裙系小铃,木屐发出沉重的回声,与小铃发出的欢快清脆的响声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旋转跳跃中,我感到无限满足与欢乐。我停下舞步,抬头望着星空…哥哥你在看吗?霓儿在成长。
  “真好看,姐姐跳的舞真好看。”门外石狮旁站着一个约莫五岁大的孩子,拍着手欣喜的对我说。那孩子长的很俊秀,穿着华丽,料想是哪位娘娘的小皇子吧。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当他从石狮的影阴后走出,我看清了他的样貌,不能自主的战栗,那是一张如此相像的脸庞。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朝他招招手,让他在庭里坐下。仔细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恍如再次踏入千百次曾经一遍一遍反复的梦境。
  “奶娘带我出来的,可我不想去皇后娘娘那儿,所以就躲起来了。”他拉起我的手,“姐姐你能教我跳吗?你跳的真好看,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舞蹈。就像仙女下凡了一样。”
  看着这个皇弟,我想起了过去二哥哥轻轻拉起我的手带我去放风筝,突然变得软弱的我一阵哽咽。
  “好,我教你。”我突然觉得不忍心拒绝他,甚至该说不敢轻易的碰醒这个易碎的梦。
  “真好,姐姐你真好。她们都不与我玩,这个不让我去,那个不让我碰,我又不是瓷娃娃。我也不喜欢那个皇后娘娘。”他笑起来的时候和二哥哥越发的像,语气淘气可爱。
  “是啊,将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保家卫国。”我悄悄唤来小卓子,让他出去看看哪个宫里丢了小皇子。刻意忽略了他提到的皇后。
  我随便教了他些简单的动作,觉得累了我就坐在了凉庭的台阶上。他起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爽朗的笑了。“姐姐,我喜欢你。你跟我回宫住一块好么?”
  “傻子。姐姐不能跟你回宫的。姐姐在自己的宫里,不能出去的。你是哪个宫里的,以后常来玩啊!”我明明知道不要牵扯别人靠近飞云阁的,话却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我不告诉你,别人知道我是哪宫里的都不与我玩了。”他落寞的低下头。
  “她们是嫉妒你。不管你是谁,姐姐都不会不理你的。”我轻轻的将他搂在怀里。
  “姐姐,永远陪我玩好么。只要我同父皇去说,他一定会同意的。”听他的语气母妃该是很得宠爱吧。
  “……我”我刚要开口。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把我急死了。快跟我回宫里去吧。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呀。”一个三十岁样子的嬷嬷冲了过来,小卓子在他身后小跑跟了进来。“参见主子。”她随意的施了个礼,膝盖只是微微弯了一下。
  “起来吧。”我也没与她计较。“是你家小主子吧。刚刚误进了我的宫里,你带回去吧。以后小心些。你是哪个宫里的?”
  “老奴是扶摇居的。”嬷嬷的语气中掩不住的得意与傲慢。
  我听了她的话,猛然推开了他,很快就稳了下来,冷冷的说:“我今日谁都没见过,嬷嬷也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吧!”
  “是的,老奴今夜什么地方都没去。带着小殿下去了皇后宫里。”嬷嬷很识相的接了话。
  “很好,那就不远送了。去吧!”我掩饰不住慌乱地回了屋,碰倒了一路的瓶器。那是曾经怀里淘气的小十五,他一定不记得的吧。
  “姐姐,你骗我。你也与她们一样知道了我是谁就再不理我了。”十五皇子被嬷嬷抱在怀里,扯着嗓子对我叫道。
  我停下脚步,还是没有转过身,那句姐姐曾经的感动,如今再不能够了。我径直回了殿里。
  我习惯的将自己投身于黑暗之中。命运算是在给我开个玩笑么。他有着跟二哥哥神似的轮廓与笑容,却是我仇人的孩子。不,不是的,这不是玩笑,这是机会,是我从天上掉下的大好的机会。我的唇边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复仇的大幕即将拉开。而我没有察觉到笑容的背后我刻意忽略的苦意。


    第20章 沉疴

  过了两日,秋容来报,秋影的病重了几分已不能起身。向太医院报了去,一直没有回音。近日酷热,宫里的各位娘娘都要调理身子,董淑妃胸口发闷,皖贵嫔又有了身孕,赵充仪的七皇姐中了热暑。
  又过了两日秋影已是睡的时间多,醒的时候少了。
  “怎么会病的这么重。不是风寒吗?”我焦急的询问着秋容。
  “起初是风寒,宫里没药,只天天喝些姜汤和凉茶。现在这天辣得很,她一日喝不上一碗水。没两日病不知怎么就重了起来。”秋容坐在秋影的炕上,喂她些汤水,总是进去的少,出来的多。
  “怎么生病了还这样糟蹋自己。”我紧张的站在炕旁。看着秋影的脸憔悴的没了轮廓。
  “娘娘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呢,每日要沐浴,饮汤。宫里就这点水,只能省着点用。秋影这丫头。唉……”秋容看秋影已经快喝不下去汤水了,灌下去的水都从两边溢了出来,难过地抹着眼泪。
  夜晚,我又坐在凉庭里,望着天上的星星,二哥哥你是否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呢?你会在霓儿迷路的时候给我指引回家的路吗?
  “姐姐。”他轻轻的扯了扯我的裙摆。
  “你怎么来的,没被人瞧见吧。”我没有看他,仍然望着天空。二哥哥离开后,每当觉得自己软弱的时候都习惯了这样,只有忘记了眼泪与忧伤我才可以成为强者。
  “姐姐,我听乳娘说了,你是飞云阁沈充容娘娘的女儿?”他胡乱的在我身旁石阶上坐下。
  “我不是你的皇姐,皇家的祖籍上已经去了我的封号。就像这宫里的奴才们,都不能叫我公主了,只能叫声主子。”我自嘲的笑笑。
  “在容儿的心里,你是世上最高贵美丽的公主。”听到他唤自己容儿,那个曾经只有我常唤的名字,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我们都没有再交谈,静静的坐着,沉静在各自的思绪中。
  “回去吧,夜凉了。”不知何时感觉到些许凉意,虽是夏天到了夜里地上的凉意还是伤身的,我看了看身边的十五皇弟,这孩子竟然还没有离去。
  “我以后还能来么?”景容看着我问。
  “这里是冷宫,来的这么勤做什么?”我漫不经心的说,心里有恼意。
  他猛然站起,没站稳晃了几下,露出憨憨的笑容有些落寞,朝宫外走去。
  “别让人瞧见了。”我轻轻的在身后低喃。
  “姐姐就是让我来了是么?容儿好高兴。”他绽开的笑容再次让我恍惚。
  自那以后,容儿每两日会在天黑后来飞云阁,风雨无阻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习舞练琴。我的课加了许多,除了专攻舞蹈,我开始弹琵琶和抚琴,白日里做做女工,看看书。
  秋影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宫里的人急在心里却谁也无能为力,每当我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就有止不住的恨意。
  “姐姐,今日父皇考了我的功课夸我进步赐了我一块玉。”容儿兴奋的跑过来。
  我刚去看过秋影,听了他的话气更不打一处来。“这儿不是你那尊贵的扶摇居,也没有要跟你争宠的主,不用特意来这冷宫里炫耀。”说完冷冷的转过身子,手握着颈中的玛瑙玉石。
  “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呀,是容儿不对。容儿只是想把这玉送给姐姐。”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焦急的解释着,真以为我是为了那块玉在生他的气。
  “霓儿天生命贱,这么好的东西怕是用了要折寿的。十五主您就别来这一套了。”他紧拽着我的衣摆,我被他绞的心烦,用力的甩开他。
  “霓姐姐,你到底生容儿什么气,容儿改,你别不理容儿了。”他急急的追上来,将玉塞在我手里。
  我将手里的玉掷了出去,玉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裂成了两半。我也没料想这样,微微愣了下。
  容儿蹲下身小心的将碎片一一拾起。我站在那里有些责怪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太急躁。
  “霓姐姐,容儿只是,只是想把玉送给你。现在坏了,不能送你了。”他握着玉低着头伤心地冲了出去。


   第21章 复仇之火星星点

  我的心里有些微微的懊恼,怪自己没有控制住,秋影的病,宫里日益缺乏的水都让我变得烦躁,这么点事就让自己坐立不安,这才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之后的几日容儿都没有再来过,我那日的举动怕是伤了他,是我太过严苛,他的好让我不忍心,他的笑常让我觉得这就是二哥哥在面前。可是,错的是我们生在帝王家,生在对峙的立场,错在他是仇人的儿子。更错在那个女人害死了我的二哥哥。我每日用这些话武装自己,努力的让自己觉得要做的这些都是对的。
  “姑母,霓儿给您请安。”玉甄姑母妃热的将我扶起。
  “你这孩子这么久了还要行这些子个俗礼做什么!”她淡淡的瞧了我一眼,却没有半分真要责怪的意思。
  “姑母,霓儿知道您疼我,可是俗礼却不可废,霓儿只能用这俗浅的礼来表达对姑母的感情。”我不卑不亢的回答姑母。
  “霓儿是越发标致了,再过几年到了及第的年纪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怕是求亲的人要踏破门槛了。”姑母将茶具都准备好放在桌案上。
  我注意到了姑母的话,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熟练的开始煮茶,浓郁的茶香在屋内飘散开。“霓儿不是平常家的女子,做不了寻常女子做的相夫教子。霓儿是帝王家的女子,注定要不平凡。何况霓儿是失宠的主子,长的再美丽,宫里的大臣都是要竭力避之的。”
  “这怪不得他们。他们只是仰人鼻息而已。宫里的风吹向哪里,他们就要往哪里倒。只有宫里最得权的男人才可以掌握,我们能做的就是成为掌握这个男人的人。”姑母轻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霓儿会不惜一切的。”我收拾起茶具。
  “龙井茶的外形和内质是和其加工手法密切相联的,今日的茶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汤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品饮茶汤,沁人心脾,齿间流芳。下了翻功夫。”姑母激赏的看了看我,“霓儿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在这宫里怕都没人可以比过。可是你太感情用事,太急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缺历练,缺些运筹帷幄。你是聪明的,有些话我就说到这。好好想想吧。”
  “霓儿告退。”我缓缓退了出去。
  “下次我要看你的凌波和胡旋。”
  “是,姑母。”我恭敬的答应。
  “姐姐,你回来了。”容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看到我进了殿立即朝我奔来。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今天他会来。“今日怎么来了。”我朝屋里走,看都没有看他。
  “姐姐是怪我几日没有过来吗?”他突然笑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起码姐姐心里有容儿。呵呵……容儿知道不可能啦!这两日容儿出不来,所以一直没能来看姐姐。今日晚了,容儿要回去了。”说完没等我回话就奔了出去。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主子,您回来了。”秋容迎了上来,扶我进屋取下坎肩。
  “秋容,你有姓吗?”我突然问了句。
  秋容愣了愣:“回主子话,秋容本姓严,可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进了宫就姓奴才。”
  “是宫里嬷嬷进宫时训诫的吗?”我无奈的笑笑。
  “是每个奴才进宫的时候要背的训诫,也是奴婢这些年体会到了。嬷嬷们只是把道理说给我们听。”秋容温顺的回答。
  “既然是这样,秋容你名字与十五皇子字同,虽然到现在也没人发现。在冷宫里也还没什么,以后就叫弄月吧,秋弄月。”我将桌上的蜡烛吹灭,迎着月光开始舞蹈。
  “弄月谢公主。”跪下向我施了大礼。
  我没有停下舞步,在黑夜中尽情的舞着。就让我最后一次做个纯粹的霓裳吧!


    第22章 毒

  过了几日太医院的卢太医来求见,我心里原是很诧异的,跟太医院的那些人没有任何的交集,这宫里最最让我厌恶的就是这些读了许多圣贤书却每每杀人于无形的老家伙。
  “主子,要宣进来么?”弄月轻轻的唤了我一声。
  “让他进来吧!”我看了看窗外,思索着会是什么人命他来的。努力的思考着太医院什么时候有这么号人物。
  “臣参见女主子。”他进了屋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倒是很年轻的样子。温文儒雅的样子,可是却更让我看了讨厌。
  “起来吧。”弄月来到我身边,我示意她先退下。弄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她也就轻轻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这怕是与礼不和吧,女主。”卢太医的话说的谨慎有礼的样子,我却分明感觉到戏谑。
  “如果觉得与礼不和,今日就不会站在我的面前了吧。卢太医。我这里不是什么宝地,卢太医不会为了看些失宠的人而来这里趟这杆子浑水。既然来了,就明说吧。您的主子是哪位?”我本不想与他这么快说开了的,只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出入太医院可以单独出诊后宫怕是来头不小,心机不纯的主,不如就敞开了说话。
  “女主的气魄真是不小,只是女主是主子,臣只是奴才。何来目的一说。”他圆滑的语言让我振作起精神。
  “那么卢太医请回吧。”我将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在茶几上,发出脆脆的声音。
  “臣是按着排贴来为充媛娘娘诊脉的,臣记得贴上女主宫里的一位奴婢也在贴上所以顺路一起过来请个脉。”卢太医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一个冷宫里的丫头倒让卢大人上心了。倒叫我这个不得宠的主受宠若惊了。”我冷冷的看这他。
  “若女主不愿意,那下官告退便是了。”我总觉得他面上扯出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连你都嘲笑我么?
  “去吧,谁不让你去瞧病了。还以为我失宠便亏待了宫里的丫头。可记得了如果出了岔子,我可为你是问。”说完我笑开了。
  “是,臣自当尽力而为。”
  我唤来弄月让他将卢太医带去瞧秋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弄月又带着卢太医回来复命了。
  “影丫头的病是怎么了?”我躺在贵妃椅上摇着蒲扇闲闲的问他。
  “回女主,很沉却并非绝症。”他的眼尾瞄着弄月。我挥了挥手让弄月先退下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缓缓走出屏风,站在他面前。他比我高出两个头的样子,低垂着脸,这会儿是看不清我脸的。
  “回女主的话,她中的是毒不是病。”他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的说着。
  我感到些微征惊,很快收敛了表情。“看来这冷宫不冷啊!抬起头吧,这样说话怪难过的。”
  在我们初对视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些微情感的变化,很快就归于平静。


    第23章 离别

  我盯着他瞧了瞧然后示意他退下,临出门前我背过身对他说:“秋影的病就交给卢太医了。”我有些犹豫的,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是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无论他用不用心都只是秋影的造化。我也不过在这宫里苦苦挣扎。
  “臣自当尽力而为。”身后一阵脚步声,便又归于平静。
  弄月进了屋轻唤:“主子。”
  “去打听下卢太医的来历。”我有太多疑问,秋影的毒是谁下的,又是谁在我宫里做的?卢太医的目的是什么?他身后之人是谁?是敌是友?飞云阁里的内应一定有,或者连秋影也是不可信的。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是那么孤立无援。
  我到主殿里偷偷看了眼母妃,问了桂嬷嬷些琐碎的事。母妃的病已经基本上全愈了,只是心病事挥不去的。她仍不愿意见到我……桂嬷嬷仿佛老了好多,满头的白发是再也遮掩不住的了!
  “桂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偷偷的瞧了眼母妃,对桂嬷嬷感谢道。
  “公主,这些是老奴应该做的。娘娘这里的事老奴一定竭力做。日子久了娘娘会看开的。您自己要注意身体。”桂嬷嬷安慰着我,眼里满是沧桑。现如今宫里头也只有她可以跟我这么说话了。
  “以后别在唤我公主了。”我只吩咐了她这句。
  “公主,您是嬷嬷一手带大的,在老奴心里您永远是那个嬷嬷怀里的公主。”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随嬷嬷吧。”我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她要说的我明白,可很多事已经不可能同从前一样了。“我没事的,嬷嬷好好照顾母妃,缺什么就说。我先走了。”我握了握桂嬷嬷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仿佛失了生气。与母妃从未亲近,她的责怪也失无可厚非的。我却也没有特别伤心,毕竟还是亏欠她的心情多了些。桂嬷嬷抬起头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我走出主殿,迎面吹来的晚风扫去毒辣的暑气。披上小坎朝憬鹫宫出发。
  “姑姑。”有约莫一月余没有见到姑姑了,她的面有些消瘦下去。月光的投射下有些阴影。我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回应只好枯站着。
  “什么时候来的。”姑姑仍旧闭着眼,说的很轻。
  “刚到的。”我稍微也活动了下,站的有些僵了。
  “到我这里来是越发拘束了。”姑姑动了动身子准备从贵妃椅上下来。我忙上前。
  “才一月不见,又漂亮了。”姑姑坐起身手用了用力示意我坐下。
  “姑姑,哪能啊。让人听见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我递上茶杯,与姑母倒也谈些家常。
  “其实,我不想帮你的。”姑母轻轻的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答话。不知道姑母为何今日突然说这些。
  “你的性子不适合。人多说性子是小时候天生的,你的二哥哥把你保护得太好。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娃倒是幸事,可如今生在帝王家,毕竟少了分霸气。霓儿你要记得呀,在这里,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赢了可以要风要雨,享不尽的荣华与富贵,却独独不可以动情。父女之情,姐弟之情,男女之情,主仆之情。要在这红墙绿瓦中占尽先机,就不可以有一颗太软弱又过于感情泛滥的心。要活下去就要心死。你看看你父皇身边躺着的枕边人,有几个是没有私心的。情只能是你的武器,用来对付别人,而不是自己”姑母的眼突的凌厉起来:“这些我本都不想对你说的,以为你会慢慢悟出来。可是霓儿你已经不小了,终究还是让我有些失望。二殿下死的越久你似乎就越失去战斗的力量,伤结疤了就可以忘记一切了么?”
  我愣愣的听着,越听心越痛。
  “早知道今日会是这样一个扶不起的东西,跪死在外头我也不会动半分心的。”姑母转过头。
  “姑姑教训的是,是霓儿懈怠了。”面上没有半分哀痛。
  半响屋里静的吓人。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了。
  “你去吧,很多东西该教的你都会了。有些事也要你自个儿懂。我可以教的已经不多了。你年纪也大了,以后少过来了吧。”
  “谢姑姑这些年的教导,霓儿明白了。”姑母该是为了我见景容的事才发难,我几次想要退开身去,每每又分不清现实的伸出了手,我无话可说深深的叩了三个头。
  我退了出去,没有再留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飞云阁方向走去。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姑母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懂这样的分别竟来的这么早。我挺了挺腰杆,权力不是我所喜欢的,可是在这红砖绿瓦的高墙里,喜欢与不喜欢又有什么是可以选择的呢?


    第24章 最后的柔弱

  “将来我给你指户好人家,离开宫里,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包括我,包括二殿下,包括你自己。我要让你做正室再不给人欺负了去。”我的梦想就让弄月替我去完成吧!最恨生在帝王家,离开红墙绿瓦的自由。跟着我的这些日子,她没少受罪,宫里那些奴才都是些白眼狼,吃人不带吐骨头的。
  “有一天,公主觉得再也不需要奴婢了。奴婢就离开。不然就让奴婢陪在公主身边好吗?”弄月的泪无声滑落滴在地上,转眼便消失。
  我突然很想笑,宫里最不相信的就是血泪……
  小卓子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进屋时撞在门槛上,滚了进来“主子……主子。”
  “越发没规矩了,主子面前怎么这般大呼小叫的。”弄月笑着斥了小卓子几句,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些身抹了抹眼角。
  “主子,是,奴才该死。那个,国师来了,在侧殿里了已经。”小卓子好不容易说出了整句。我同弄月一样都暗暗吃惊,我的笑容僵了僵,变得有些不自然。弄月确实比较稳重,面上到底没有小卓子般显出慌乱。
  我吩咐小卓子下去唤了秋舒一起到偏殿里候着,小心伺候。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正式的宫服稍微整了整仪容带着弄月往偏殿去了。
  国师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不过四十的样子,很是硬朗。国师在我们国家里的地位很特殊,姑母曾告诉过我一些。可我对他已没有半分敬畏之情了,如果他真有本事,父皇和姑母的事他怎会不知又怎会不管。他也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我门谁也没有先施礼的意思,国师只向皇上、皇后和太后用礼,且不用跪礼。王子与公主又是可以向国师不施跪礼的。模糊的身份让我不愿屈膝。
  “国师大人,不知找小女子有什么事?”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国师仍然没有说话,紧紧的盯着我,我挺直身回望过去,没有一丝胆怯。他的眼中一抹精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我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几日后的祭祖大典,你必须到。”他的声音哑哑的,很低沉,这到是比他的年纪给人感觉更苍老些。
  “我是祖籍上剔除的人,这样的皇室大典我没有圣旨是不可以去的。”我就是不愿意顺了他的意,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最近莫明其妙的人找我的太多,我感觉危险就随时会降临的气息。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看装扮应该是大国寺里的人。右边一个高高的侍从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一张卷来到我面前。
  “这个你拿着,你必须去。”国师的话说完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他来的突然,走的也让人莫名,说的话更是奇怪。我接过弄月递给我的卷子,看了看,只是极普通的通行令,没什么特别的,让弄月收了起来。
  “这两日宫里有说要祭祖了吗?”我问身边的弄月。
  “回主子,奴婢没有听到过。勤援局那里也没有开始做准备的样子。”弄月接过卷子仔细收了起来。
  “算了。哦,对了。弄月上次卢太医的事怎么说?”我缓缓落了坐,国师一走,我还真有些腿软了呢!
  “回主子,奴婢听了其他姐妹些话。卢太医是卢昭仪娘娘的娘家人,前年才进的太医院,很受皇上器重,今年已经是破格升到太医署令的位置了。”我一直深知宫里的奴才都爱说消息,可是真正的秘密又不是奴才可以轻易传的。
  “卢昭仪呀,她娘家的势力只稍差皇后的,连钥贤妃都要略差些。怎么会让他只入宫做个太医。没实权又没前途的。为了避嫌,也不见得可以入后宫的。她倒是赌得大了。”那个也有皇子的卢昭仪怕也是在打皇位的主意吧。对她我倒是没有什么更多的印象,生的很是漂亮,性子温温柔柔的。可是再温柔的女子在宫里也会变的,温柔只是手段而已。
  “卢太医不是嫡子,只是个侧室生的。他母妃是嫡夫人的陪嫁丫头,嫡夫人一直没有生育,倒是卢太医的母妃先生下了儿子,嫡夫人为了正室的位子才不得已妥协给了卢太医母妃侧室的位置。后来正室才生了卢昭仪,之后又生了个儿子。”弄月想了想又说:“奴婢听说卢太医是在大国寺里出生的。”怪不得了,怪不得他们舍得让儿子只是入宫做个太医。大户人家的恩怨也不比宫里简单不了多少吧。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他有多少可以利用,见我的目的,是不是代表要结盟或者他已经与别人结盟来对付我的。
  “看来这卢大人家里也不简单。”我笑着看弄月。“辛苦了。”
  “主子。是不是继续让卢太医给影丫头看病?”弄月一向深知我的心意,我是越来越放心她的了。
  “这个不碍事。”


    第25章 起色

  第二日,宫里没有任何声响,关于祭祖更是半点意思都没有。我心里是感到奇怪的。紧接着祭祖的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皇上准备立储的消息,并且不是以长幼之序而定。我就更奇怪了,父皇正值壮年怎么会想起了立储,这无疑是在看似平静的宫里投下了一块大石,一时间激起千层浪。皇长子死了,宫里几乎每个稍微有点背景上得了台面的正主都有皇子,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平日还遮掩,这会儿怕是个个跃跃欲试了。这事一定没这么简单。
  又过了几日,宫里到底还是传来了祭祖的圣旨。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感到奇怪的了。父皇对于立储的事也没再有什么声响,也没人能看出父皇更中意哪个皇子的样子。宫里很平静,静的仿佛没了人似的,连往日里喳喳呼呼的宫人都一下子没了声音。我感觉到的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祭祖前一日我招了卢太医过来。
  “秋影的病怎么样了?”这次我开门见山,没有隔着屏风与他见面,穿了件淡紫色底的素色便服,只在腰间用块玉佩装饰,简单朴素。头上利落的盘起用了一根玉钗点缀。我知道这样的我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回女主,好了八九成,再调养段时日九可以完全恢复如初了。”他回答的谦逊合理。
  “难怪卢太医受父皇如此器重。卢大人的姐姐是后宫的上品妃嫔,却仍破格准予进入后宫替宫里的各位娘娘小主诊治,医术自非一般的庸医可比拟。”
  “女主谬赞了,小臣只是在做分内事。”他仍是不卑不亢。
  “你下去吧!霓裳还是要谢过卢太医的。”我已成心客套了几句,也探了探他的口风,如果他继续与我打马虎眼,我也没有什么再和他客套下去的意思了。既然到了立储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示,那就算了吧。
  “女主难道就不好奇谁下的毒?”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这里是冷宫,混吃等死的主,有谁能对我下这黑手。”他气定神闲的,我也不急。
  “那就怪臣多事好了。”他仍是波澜不惊的。
  “霓裳倒也愿闻其祥。”我笑着看他。
  “臣只是知道,秋影姑娘中的毒是寒凉散,至阴至寒,起初症像偶然风寒。同时也是一味可以治头风的药引,此药威力很是烈,只可加入少许,若不是非常情况也断不会轻易用。”他不再说下去,只静静的看着我。
  我刹的抬起眼,宫里有如此眼中头风的只有中宫里的皇后娘娘。我很快抹平了眼中的情绪,他在引我猜测。
  “对了,有一件事告诉女主,吃了这药的女子再不可能生育了的。”
  “谢卢太医了。我会劝慰秋影那丫头的。”唤了弄月送走卢太医。
  报应,怪不得这么些年都没有子嗣了。日日怕别的女子盖过自己,日防夜防的。落下这样的病根,因果报应。怨不得别人!
  祭祖的日子越近,我的心里就越是感到不安。不管是最近出现的卢太医还是国师的指示,以及突如其来的祭祖,立储,这些一定有关联。我想不到,又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祭祖的日子还是如约而至,虽然准备的时间比从前少了大半,还是庄重威仪的。
  我和母妃毫无意外的没有收到陪驾祭祖的圣旨。我踌躇了一晚还是决定带着国师给我的卷前往。
  那天晚上容儿来了,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姐姐,容儿最近总是没有机会溜出来,母妃管得特别严实,今儿个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才能来看你得。”
  “不方便的话以后就别来了,也没什么事的。”我觉得有些乏与他随便说了几句就打发容儿回去了。
  他临走前老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料他也就是玉佩或者别的小事,没放心上。


    第26章 祭祖

  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在皇家的正式场合看到父皇,其实私下里也没有见过,除了暗香阁中那次不堪的偶遇,留下也只是个模糊的背影。
  我站在最远的角落,静静的仰望他。隔得太远,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眼眉。那样的濡慕之情也只是一瞬,我躲在人群里,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周围都是些品级低的宫人,不会注意到我。
  我留弄月在宫里,没有让她跟来。拿着国师给的卷一路上很顺利。这次祭祖的排场甚是浩大,皇上与皇后以及各位皇子公主,后面跟着满朝文武百官,之后是宫里有品级的女眷,都坐在软轿中挂着帘子。连有御封的大臣夫人都来了。最后是些品级较低的宫人也都奉旨来了。只除了玉甄姑母身子不适,曹婕妤的儿子伤了腿恩准修养其余都来了。曹婕妤在父皇还是太子时侯就收的房,宫里除了皇后、过世的德妃就只有这位曹婕妤是在父皇登基前收房的。曹婕妤的父亲是个迂腐的文官,先皇废太子时曾上书保举。除了娘家的势力,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潘家姊妹都晋封了高品级的妃位,而曹婕妤这么多年来从未上迁过。曹婕妤的儿子治,我在宫里没听过什么传闻,应该也是个碌碌无为不得宠的主吧。我只晓得他是哥哥之后两年出生的皇子,五殿下。瞧如今的形势,他想要争皇位的胜算不大。
  张修容的三殿下是宫里最年长的皇子,今年年头满了十七岁,前年已经封了府在宫外单独生活,因为没有大婚,还没封王,却是参与朝政的。母妃是个外族的女子,大臣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董淑妃的四殿下是大家心中都觉得最有可能的,无论血统出身还是天资都是极高的。另外钥贤妃的两个儿子六殿下九殿下和卢昭仪的七殿下的政治背景也是还有机会的。至于八殿下,出身太差,母妃是辛者库出身的下婢,机会不会很大,该说是不会有机会的。其他的皇子们都还小。自从宫里传来立储的消息之后,我总是会沉浸在思绪中,我必须在立储前选择立场才能占了先机。
  拖沓的仪式按部就班的举行,父皇在神坛上朗读祭文后,国师开始祈福。我并没有很用心的听,打量着身边的人,猜测他们的身份以及努力回忆他们的背景,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要好好利用。
  突然看到周围的人目光都转了过来看着我,我愣愣的抬起头。只听到国师在高坛上指着我的方向朗声说道:“就是她。神的选择。”
  顿时脑袋嗡嗡做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上老贼的当了。
  很快国师身后的弟子从神坛下来朝我走来,大家自然的让开了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无论他要如何,我也怕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今日算是我栽在这里了。


    第27章 花自流落水自漂

  我虽然强定下心神,还是有些懵的。后来发生的事我心里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事无法改变什么了,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我被带到祭坛前晋见,带我上去的人有几分面熟,好像就是当日递予我卷的弟子,我不觉多看了他两眼。众人遥遥在我之下,离父皇他们却还是有些距离的,何况我已经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他究竟长啥模样了。
  听国师在高坛上说了些话,我被送回宫里,殿里的下人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黑压压地全跪在那里。母妃在桂嬷嬷的搀扶下也出来了,依稀有宫里娘娘华贵的样子。我跪下去听安公公带来的旨意,早在祭坛上听到国师的话时心下已明白几分。现在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我的心思飘得老远,圣旨上说些什么半字也没注意。抬头时看到母妃脸上明晃晃的笑容,扎得我眼睛生生的疼,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赏赐荣誉之后代表的是什么,她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愿不愿意,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了一时的荣辱,哪怕父皇现在把我嫁到千山外水外的蛮荒之地,她也会笑着把我送上轿的吧。心生生的疼,我不自觉弯下了腰其实手拽着的地方根本没有实质的痛为什么自己却觉得痛的几乎站不起。
  从那日开始我静居在飞云阁里,过着自己在宫里最后的平静日子。这突然的一招我无力扭转。国师在圣坛上的话:解除旱灾的办法只有遵循神的指引,让我入大国寺静心守护天神。这样的话几乎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不甘心!离进寺的时间还有段时日,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并不急着让我进寺。
  祭祖之后自皇后娘娘赐了礼率先表态后各宫的娘娘都送来贺礼,我看着满屋子里堆的珠钗罗缎甚是刺眼。“进了大国寺,她们以为我还用得到这些个东西吗?”
  “公主……”弄月担忧的看着我。
  “送来了,就收下。以后还没这样的机会要她们孝敬我了。”我冷冷的笑。
  木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公主,这是楚昭容娘娘送来的。”
  “是什么,为我打开吧。”我仍然没有动的欲望。
  弄月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肚兜,我伸出手棉薄的质地,上面秀了只凤凰,栩栩如生。我很喜爱这件肚兜,凤凰是我最喜爱的,浴火方能重生。我轻轻收拢了手为楚昭容的用心动容。这份心意,我还是吩咐弄月通报之后前往楚昭容的住处。
  进去时与她的一双儿女差身而过,他们正是最讨喜的年纪,我也不免动了喜爱之心。
  “楚昭容娘娘金安。”我施了家礼,看到她的一刻心里满是感慨,想着这些年来种种,只有楚昭容一直对我们雪中送炭,那份情谊霓裳自当永不相忘,一时百感交集。
  “丫头,快起来吧!一晃有两三年未见了。”楚昭容起了身走到我身前把我扶起牵到软塌上坐下。
  “是啊,娘娘如今您都做母妃了。一双儿女绕膝头,福气无边。”现在我对她从心底里亲近了不少。
  她温柔的笑着“傻孩子,从你们来的时候我就一直是母妃了呀!”
  我感觉眼睛一阵刺痛,酸酸的,但还是忍住了。
  “娘。”我终于还是唤出了口。
  “我入宫些年都是庸庸碌碌的,没什么特别的宠爱,这里始终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寂寞啊!女人的年少时光都在这冰冷的石墙中度过。可是,你们来了,我高兴,带来的是生气。老二走了,我难过啊,那也是我的半个儿子。每年你过生日都为你准备礼物可你总不收,你的心我能明白。如今你的生日我一定无法道声恭喜,这礼我就先送了。”她听的我那声唤也是激动的,轻扶我的手微微颤抖。
  我们之间亲密许多,谈论着女儿家的家常。直到夕阳西下,楚昭容留我在她殿里用晚膳,我婉拒了她的美意后带着弄月和秋舒离开。我并不急着回去,在御花园里随意闲散的逛逛。久违的一丝亲情温暖了我的心,一片花瓣随风飘落,不知何时我才能再见这片光景。“年年岁岁花常在,岁岁年年人事非。他年我若回来了,你们还是否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突来的惆怅,我心里并非绝望,只是有些不甘心。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晴。”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让我一惊,手中的花骤然落地,遍地衰败的花瓣。
  他站在我身后,不足一臂的距离,夕阳的余光照在他身上映衬着他俊美的容颜。随着他的话语我仿佛能感觉到他吐出的气息。
  “弄月。”我温温的喊了声弄月。退后半步,却始终盯着他瞧。
  “我让她们撤下了。”他的话优越感实足,我决定讨厌他。
  “不知有何指教。”他打量着我,脸上的笑容若有似无。我抬起头毫不示弱的回视打量着他,同时揣测他的身份。姑母告诉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要根据所有掌握的细微传知最快的了解对方的身份。
  “只是路过这听到你的自言自语。”他不着痕迹的上前半步。
  “既然是自言自语,为何要插话?”我又向后退了一步,不习惯与男子这般靠近。
  “别再退了,再退就要掉进池子里头去了。”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仿佛要看我的失措反应而已。
  我仍然缓缓退后半步,保持仪态。随时准备着沉入湖里,不带畏惧。
  “何彼浓矣,华若桃李。”他这样的话语我听来实在大胆。
  我朝他施了家礼笑道:“五哥哥,为何如此戏弄霓儿。”
  他倒是一愣。“霓儿,飞云阁的霓裳。怎么猜到的?我倒是确实开始对你好奇了。”
  “五哥前些日子伤了腿,走路时还没有完全恢复。霓儿该是没有说错吧。”我瞄了他眼右腿。
  “原来妹妹是故意的呀。我还真以为妹妹弱不禁风。”五哥退开身。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又很快恢复一派从容。
  “天色晚了,霓儿要早些回宫去了。五哥就此告辞。”我恼怒他的态度,匆匆退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呵呵。”他哈哈的笑开。
  他突伸出手紧拽住我的手腕。有些疼也有些恼他这般。却闻他说:“去了封号就该叫我声殿下。”他生硬的声音传入我耳里,我气恼极了。用力甩开他的手,他倒也放了去。
  我深吸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平静而冷烈,突然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不理他的话转身离去。
  “花榭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是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语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奏,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语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一字一句的说着,从容不迫,渐渐离开。


    第28章 愿得一心郎,白头不相离

  我竭力克制自己,指甲深深刻进血肉中。待缓缓放开手,回到宫里时面上已不负郁色“姐姐,您回来了呀。”容儿坐在进门的内阶上。
  “你别坐在台阶上,天晚了地凉。”我伸出手预扶起他,手伸到一半又故意停了下来,往回缩了缩。我又一阵恍惚把容儿的面容与哥哥的重叠。
  容儿猛的拉住了我的手,眼中满是光亮。“姐姐,容儿知道了。”他轻快的站起身,拍了拍灰尘。
  我被他拉了下,没有站实身子晃了晃。
  “容儿鲁莽了。”他松开手,扶了我一下。又伸出手时我避开了。
  “明日容儿要去上书房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说着便嘻嘻哈哈的一路跑开了。
  他一离开我回过身命小卓子将门关上踏回屋里。
  “主子,可以梳洗了。”弄月捧着面盆举过平肘处。
  我停下动作,看着弄月。
  “放下吧。等等再洗。弄月,苦吗?”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就问了出口。
  “主子,苦。可是弄月也觉得不苦。弄月家是包衣出身,虽然贫寒低贱,可一家人过的还算和顺。进了宫才知道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心死了才可以活下去。以前弄月羡慕宫里的各位主儿,可时间久了连想都是不敢想的。”弄月平和的说着。
  “久了瞧不起我们了吧。都是些疯子。”我自嘲的笑笑。
  “不,主子,弄月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知道了,奴才就是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变成主子。没有希望总比有了希望又绝望要好。”弄月幽幽的继续说着。
  “呵呵,弄月你起码比我长进。”一个丫头都比我要冷静,我不禁觉得姑母当时说的是那么真切。现在的我只是个扶不起的东西。可我不会一直是个扶不起的东西。
  “每个进宫的少女对宫里都有止不住的幻想,没多少时日就会认清的。长得再好也有盖过自己的,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貌。奴婢早就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滋味了。明日又做不完的事抓紧睡呢。”弄月最后一句让我愣了愣。
  “你这丫头,连我都要耍,真是太纵容你了。”我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奴婢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主子别上心。”我们相视笑开了。
  后来我也曾去探过玉甄姑母,踌躇了许久才踏入憬鹫宫。她的贴身婢女桃儿将我挡在门外,我早料到的结局,就是怕连累姑母,此时反倒是气上心头不想说的话却不由控制的说出,轻轻柔柔的在夜深人静时说不出的狰狞。
  “我本来就没有依靠,现在也落难了。您一定是知道的,却用这种方式宣告着你的恩断义绝。不亏是皇家的嫡亲,做起这种事来不会软心半分。霓儿是自愧不如啊,这点年也没学到几分。你不出手,霓儿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是我自讨没趣了,不该来这趟的。我就等着看你有如何的好下场,兔死狐悲。多保重。霓儿在这与您老人家永别了。”我跪下朝她稳稳当当的叩了三个响头。
  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曾给我,我反倒平静接受了现实。其实也没想去求姑母的,只是临走了想再见一面。她在我心里早比母妃还重要些许。现如今,最后一点亲情都随风去了。
  飞云阁里的小日子温馨恬淡,弄月、秋舒她们尽量不说起这些是是非非。秋影的病基本好得差不多了,身子恢复得很快,卢太医接着请脉也来过几次,甚至该说是勤的出奇。我们可以随意的谈天论地,才发现他真的是个不可多的的人才,再过几年必是国家栋梁之才,他从不谈抱负却见地不凡。可惜现在被拘死在太医院里。我有些惋惜,他倒是不在意。我常怀疑这样看似没有野心的人,是什么力量足以促使他趟进这池子浑水。
  一日一日的闲谈让我放低了戒心,这正是我最艰难的岁月,我不能确定我还有力量回到这深宫内院吗?我没有伙伴,没有前朝的支持甚至是一丝牵连都没有,今日只要离开了这里或许我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将来连努力的目标都没有。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开始沮丧不已。
  记得一日又是胡乱说,我们已经开始习惯瞎争闹着各自的意见。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点点星光。他总是沉静的可怕,仿佛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可以上心的,我喜欢那样的星光,越是稀有越是引人。他突然问了句:“霓儿可曾想过将来嫁个怎么样的郎君,女儿家最后总是要嫁为人妇。”他第一次唤我霓儿,也是最后一次我听他唤我的名字。
  我回过身,有些惆怅。我吃吃的笑,抬起头望着他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愿得一心郎,白头不相离。”
  “我已经成亲了。”他艰涩的说。
  他如星光的眼眸突然暗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失落。其实我早知道这是一道难题,我又在指望着什么。只是我还是说了。
  若是那时他没有逃避,又或许我的选择也会不同的吧。那一刻我是不可抑制的动摇了,我最柔软的地方渴望在平静中逃离一切的是非,他在我苦寻出路,迷失方向的时候抛出一点试探,我从未如此的渴望逃离,逃离。可是他回避了,避重就轻的回避了。
  我们再也没有交谈,他陪我坐到夕阳沉沦,不得不离开之时。在这之后直到离宫那天我才在宫门口看到为我送行的他。他到底还是来了,只是他不愿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也明白短暂的软弱并非我的选择,好笑了自己所作所为,对一个不能知底的人说出了那样的话,我终将在这些是非战斗中直到毁灭。
  我隔天就会去看看楚昭容,回来时不再停留。一次次一日日竟有些微失落,这样的感觉让自己都忍俊不禁,容儿来的比之前勤,从他的脸上我也看到了离别将近的阴影,少年不知愁滋味,可怜他生在帝王家,我待他日益温和起来,却也没有特别亲近。我与他还是保持距离好,与我是,与他也是。
  终于父皇的圣旨传来,七月初七我将代表皇家进入大国寺以圣女的身份为国家祈福,公主的封号是不能恢复的,皇家的祖籍不是高兴封就封,不高兴了就可以撤的。母妃15年来首次再度升迁,晋充仪。
  这样的日子每到月上枝头心就疼一分,时间仿佛抛弃了我。我与容儿最后的见面却是不欢而散。他的生母始终是梗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最后一日,我去看望楚昭容,也到主殿拜别了母妃,她客气的说了两句关心话,本来她还指望可以再见圣颜,晋升的圣旨盼来了,却没盼到皇上,渐渐的又郁郁寡欢。我没什么心思讨好她了。还不得不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拜别,她倒没为难我,又赏了些东西,嘱咐我好好静心修行时特别加重了语气。
  我将宫里的事托给弄月处理,桂嬷嬷从旁协助,弄月起初坚持随行,我说明原委后她诺诺得答应留下。我只带了小卓子和秋舒,大国寺都是男人,带这么两个人我就放心了。
  我坐在凉亭中,也会想到容儿清澈的眼神,我伤害了这个孩子。十指随意的拨动琴弦,待听到成调得曲时弹出的赫然是十面埋伏,气势磅礴。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真正放弃过复仇,那么就去吧!暂时的忍耐,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第29章 轩辕治

  我停下抚琴,心里始终没有平静。看来离宫前的最后一夜并不能安然入眠。披上小坎肩我没有惊动弄月她们独自踏出宫门,沿着小路来到御花园,明明恨透了这地方却会有舍不得。
  夜色朦胧,隐约传来的萧声动人委婉,时而欢娱时而低沉,情不自禁的寻声而去,萧声嘎然而止,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殿阁,抬头见匾额上写的是“竹林”,探身进去确实是竹儿成林,可哪家竟用这个做殿名的,我觉得好笑,笑声已脱口而出。
  “不请自来,还这么嘲笑主人家。不知是哪家殿里的丫头。”懒懒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说话的不好听倒没有责备的意思。
  我觉得这院子的主人有趣得紧也确是自个儿失礼了,欲向他道歉。回过身去,这哪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遇到过的五殿下,要是别的任何人说这话我都不会生气的,还想结交这个朋友。一见是他,原本的好心情全破坏殆尽,粗粗的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呵呵,丫头脾气倒不小。我这里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得的。”擦身而过时他凑在我耳边。
  “五殿下还要扣人么?”我转头瞪着他,仍记恨着他那日的态度,他站在竹林前一身宫服,虽然看似玩世不恭的笑着却让我觉得阴霾的有点可怕,从头冷到脚。
  “那你就好走。”转过身踱进屋不再理我。
  心里感到古怪,不想深想下去。叹了口气提起罗裙迈开步子离去。
  虽然是盛夏可真到了深夜,风吹在身上还是冷到骨子的。我在这段路上已经绕了两个时辰,渐渐迷失了方向。起初燥热的汗水如今冷风一吹贴在身上,瑟瑟发抖。皇宫虽大,对外人而言相似的庭台楼阁容易迷路,我自小从这儿长大其中的奥妙是明白的。
  皇帝的寝宫位中,东西两侧是各位嫔妃,东为正西为从,北面阴冷是冷宫的方向。南面朝阳就是皇子们的住所,一般满了周岁的皇子就要离开母妃的宫里搬过来独居,除了太子,其他皇子满十五岁之后就要搬出宫封亲王赐官爵。当然宫里有例外,比如我的二哥哥,比如容儿。他们的母妃都有单独的宫殿独居。入夜后各方向的宫门都有专人把守,尤其是南面和北面的。认准方向要回到宫门是断没有问题的。走着走着我有越来越多的疑问,我料定这是皇子们居住的北面,从御花园过来的路也不短,我竟没有遇到半个阻拦的人,是无心还是有意。我走过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路上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是碰巧还是存心。
  当我再次绕回竹林时,心里懊恼,一失信心身上又累又乏,立即就迈不开一步了。
  “我知道这是五行八卦,看上去一树一石都很普通,可是每一物都不能差半寸的。虽然识得,现在的我却无力解困。”我说的不响,料定屋里该听见的人一定半字未差的听进去了。
  “以你的年纪已经很了得了。”五殿下的身影如鬼魅般跃到我身前,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是你引我来的,说吧为了什么,你已经折损了我的傲气,再不说就错过机会了。”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坐在了石阶上,反正已经没力气了,这样自在些。
  “呵呵,那就说正题吧。本来只要你做,不要你知,可是这样的奴才多得是。暂时我还是不会告诉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我也会给你你想得到的。”我打量他,盘算着他说的话。他平日里对人冷冷淡淡的,做事条理清楚,没有好的政治背景,做事还算稳重,没有与哪个大臣或者皇子走的近,倒看不出有夺储的心。
  “好,我可以踏上你的贼船。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思前想后在有限的考虑时间里,我愿意赌一把。
  他没有回答,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用眼神鼓励我说下去。我们就这么对看着,谁都没有先挪开。
  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可有争储之心。”
  他眼中寒光乍现,我有一种慌神的害怕,压下心头未将目光移动。他没有说话,沉默的让我几乎想放弃听到他的回答了。
  “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喉中的干燥亦或是压抑心中的欲望。
  有这个字就够了,要想得到我所想要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对他甜甜一笑:“五哥哥,送霓儿回宫吧。”说话间流露的憨态仿佛是朝宠溺自己的人儿说的话。
  他眼中亮了亮,蹲下身将我抱个满怀。我窝在他胸前听到稳健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温暖异常,我安心的坠入了梦乡。在入寺前我做了我该做的事,并且似乎已经看到了我回来时的车阵。


    第30章 雁南飞

  我在大国寺的生活幽静而漫长,穿着素衣吃着斋菜,与秋舒和小卓子生活在一方静地。我进寺的那天风云突变,不过半刻乌云密布,磅礴大雨下了三日三夜,仿佛国城都要淹没在大雨之中,百姓在城外的欢呼声长久不息。各地的灾情相继缓解,国师的名望空前鼎盛。
  我不能在大国寺里再弹琴,就每日里练手势空弹。月上柳梢头,才在房中练习舞蹈。白日里只是看看佛书,女则,偶尔与秋舒她们一起在后山的田地里种些蔬果。大国寺里的每一个人在后山都有自己的田,国师说是方寸之地,归于各人。有时会看到有师兄在田里打坐参悟佛理。我在这里是寂寞的,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淡淡的,不可大喜不可大悲方为境界。寺里亦没有人与我交谈半句。我在这里是郁闷的,除了初来后弄月第一次传来的消息,我便与宫里断了联系,如今已有四个月。
  “秋舒,叫小卓子准备水。”国师的意图我不知道,困我在这里作为太过刻意,我可以安静的呆在这里却不能连实事都不晓半分,我已经被他刻意阻挠的失去了耐心。
  秋舒为我备好洗漱用物,调整好水温后静立在旁等侯服侍我沐浴:“主子,水温正好,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你下去吧,不用服侍了。明日早上再收拾,这几日也累了。”我示意秋舒下去。
  “是,主子。”秋舒有礼的退下。
  来到大国寺后我才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了,秋舒最大的好处就是只做不说,办事麻利不多言语。哪怕前面无路可走,我没发话她绝不停下。
  我并没有沐浴,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待水全冷后才合着衣物站到浴桶中,捂了许久出来打开窗吹风。如此反复几次,实在冷得撑不下去才钻进被窝。
  糊里糊涂的睡去,早上果然还未睁开眼就觉得喉咙干痛,四肢无力,全身冷得打颤。心里却高兴极了。
  秋舒在门外唤了几声,见我都没有反应,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进屋,满地的狼藉,秋舒小心的绕到床边,立即发现了我的异状。
  “主子,秋舒通报国师传唤太医好么?”秋舒靠近我小声的回禀。
  “恩。”我的喉咙仿佛刀割过似的,发出模糊的声响知道事情顺利后,心头一宽抵不过倦意又沉沉的睡去。
  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见到是卢太医在为我诊脉。虽然隔着帷幔,我仍能看到他嘴角的冷笑。
  “圣女醒了。”他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不少,门外还候着好些人。
  “还好,没睡过头。多日不见了,怎么还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声音哑的难听,我咳了几声,惊动了秋舒。
  “主子,可有吩咐。”秋舒立即上前为我整理枕被,垫高些枕头。
  秋舒的动作已尽量轻柔,我一动起来才觉得每块肌肤皮肉都酸痛难耐,发出低喃声。“为我泡壶茶去吧,让小卓子守好门。”转过头对卢太医笑了笑方道:“没想到是这么见面的。也还好亏了今日是你。”
  “女主,一直记着臣的太医院轮班日,连班次都比臣记得清楚。”他戏谑的对我说。
  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那你也别戏弄我了。时间不多。”
  “你又算准了,我会助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今日分外让人觉得明亮。
  我收敛了笑容认真道:“五哥说,如遇难题时先想办法找你便可。”那日我与五哥达成联盟后,我要他给我诚意,他便说过卢太医是他的人,五哥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给你些诱饵什么时候保持着你的好奇。大国寺是国师的势力范围,其他人都很难介入。其实初见五哥时便隐约知道了卢太医身后的势力是谁。卢昭仪下的这步棋却不如她的控制,怕是会损人害己。我也不是全然相信卢太医的,他的身份是取得我信任的最大障碍。
  “原来如此。女主吩咐吧。”他的话说不出的怪异。我时间不多,未及细想也没放在心上。
  “我有办法见到弄月吗?宫里这几月可有大事发生?”我伸手抓住卢太医的手,急急的问道。我感觉他的手微微一挣,我便是一惊愣愣地放了手。
  他面上倒没什么不妥,稳稳的回答:“回女主,沈充仪娘娘安好,弄月姑娘在殿里服侍。沈充仪娘娘每月按例让弄月姑娘来寺里送些衣食用品,都让国师拦下了,怕是不容易见到。皇上仍然没有决定立储的事,也不再提起。宫里最大的事就是半月前玉甄公主病危,已在三日前殁了。憬鹫宫里的近身侍婢和参与问诊的太医都被皇上下旨赐死陪葬。”
  我听到玉甄姑母病逝的消息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天昏地暗。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再无力气应付。
  卢太医看了看我,见我没反应,退开身,朗声说:“圣女并无大碍,偶染风寒,虚火旺盛,两处相抵所以病情来势汹汹。臣回去后开好药方,只要按时服药,好好调理即可。”
  我惨淡的对他点头示意,并未再说什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再也回不去了。很多事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31章 好转

  后来的几日,我的病时好时坏,咳症加重,已不能下床。秋舒报了去,又去请了太医来。
  我迷迷糊糊的张开眼:“是你啊,这次我可没算计你。”
  “别说了,看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满是责备的看着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宠溺。我在病中,以为错觉罢了。
  “你就没半句好话的,也不知道心疼我。”说着又咳了起来。
  他也顾不得礼仪,忙为我拍背顺气:“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多忧愁。难道要我回了,是积劳成疾么。我这御医也别做了,回乡里种田得了。”
  “呵呵,第一次听你说笑话呢。好冷,不好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多心思,难道要像我一样积劳成疾么。”我有些感怀,说了他一通。
  他突的收回手,叹了口气:“只为无可奈何啊。”
  我惨然一笑,感觉一股酸意涌上鼻尖,低头控制情绪,蒙蒙的说:“帝王家的风光人人皆知,帝王家的无奈又有多少人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伸出手,抓住他欲缩回去的手:“从今以后我不再劝你了,你选了你要走的路,我亦选了我要走的路。还好,至少现在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乱臣贼子吧。他日,如果他日兵戎相见,或是,无论如何我们谁都不要手下留情。”我并不知有一日我的话竟会一语成诫。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然后笑开了,面容犹如阳春白雪般扎恍了我的眼睛,我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尤不自知。
  “原来你都明白的,这么剔透玲珑的小人儿,这滴泪,你叫我该拿你怎么办好。”他的话更像喃喃自语,柔软略带粗感的指腹为我擦去泪痕。
  我深吸口气,收回了曾经所有的犹豫。毕竟覆水难收,他失去了我唯一一次软弱逃避的想法。唤了秋舒:“舒儿,带大人下去吧。”
  “微臣告退。”他亦已恢复常态,我亦明白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执着于这些的。
  窗外秋风乍起,我又微微咳了几声。强打起精神,已不可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了,将病拖到冬日,怕是要自毁身体了。
  自那日以后,我的病渐渐有了起色,加上年纪轻恢复得快,喝了卢太医开的药身体日益利索起来。秋舒也说,如若我再这么糟蹋自个的身子,她也再不会同我这般胡来了。我微微笑笑,也知道虽然没有吩咐她,可满屋子的狼藉定是她乘国师派的人到来前收拾去了的。
  又过了几日,我已能下床走动,便惦记着到院子里走走。秋舒总是不允许,跪在那抵死不从的样子。我拿她没法,这次是我闹的大了些。
  乘她不再偷偷溜出去透透风,哪知这一病还真把自己病糊涂了,连路都走叉了。胡乱的闯进了其他院子。我越往里走越心惊,这分明是女眷的房间,可大国寺里除了我,哪里还有可能有女眷的屋子。皇室祈福,女眷居住的屋子也在大国寺后,不可直接入住大国寺内的。我的入寺本也引起朝野震动,但我尚未及第何况那场及时雨即让国师的声望空前也让我披上了一丝神秘。


    第32章 谁人又知

  “谁,是谁?是你回来了吗?”一个艰涩的男声,吓了我一跳。
  我慌忙退后,手拽紧了披风的料子。定神一看,竟是国师,入寺后即再没见过他,如今一见却与当日圣坛上不可同日而语,苍老成这般。
  “子谦。”我唤出声,如遭雷击,子谦是卢太医的字,我不知不觉唤出口才发现此时的国师与卢太医竟如此相像。
  “呵呵,呵呵,这是天意。甄儿,是你的意思是吧。你的意思啊。好,我一定为你完成遗愿的。”他癜狂地笑,我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失态过,笑声里却让人揪心的痛。
  “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吧。”他徒然坐下,像泄了气斗败的公鸡。
  我心里反倒没了害怕,缓步走过去,在石阶上坐下:“国师,有什么尽管对霓儿说。”虽然不甚明白,但这个机会稍纵即逝我不可以放过。
  “真像,你们真像。你心里一定怨我的,是我一手把你带进了这里,宫里的纸醉金迷这里比不上半分。可繁华过后又剩下些什么,是权力是财富迷了你们的眼睛吗?”他伸手抓住我,力气大得出奇。
  “那么你又再执着些什么呢?”我急急的吼到,手却挣不开。
  他一愣,松开了手:“是啊,我又在执着些什么。”
  我立即缩回手,上面红了一圈,有些疼。
  “我从小在这寺里长大,是上任的国师亲自抚养我的。我在这寺里已经有五十余年了,久得忘记了很多事。寺外面的世界我一无所知。三十七岁的时候,师傅死了,大丧之后我便可即位。那时候先皇带着当今皇上和玉甄公主以及如今早被废去的太子一起来的。玉甄公主未及第不用与后妃们住在寺外,先皇喜爱她就把她常常带在身边。她就如初升的太阳,发光发热又让人不敢直视,就与你一般的年纪吧,我心里原是不屑的,一个不知人间疾苦骄傲任性的公主,徒有美丽。可她那句:”你又知道人间疾苦了,我是皇帝的女儿,天之骄女当今世上也只可我能这般。你却是拣来的好运气,我皇家给你的光荣。“国师轻声说着,陷入了回忆。我想那一定是最甜美的回忆。他口中的甄儿还是我日后认识的姑母吗!时移势易。
  “她说的没错。我也只是个看不清自己的懦夫。先皇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他与师傅是君臣也是朋友更是兄弟。突然一日,玉甄闯入我房中,她说她喜欢我,让我带她走。我不敢,我不敢啊。我大了她二十五岁,几可做她的父亲,这样的感情我不敢要啊。她是公主,我如果是任何一个臣子,我都还可以想,可是,我是国师,未来的国师,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可以有的。我们这样要万劫不复的呀。我不敢,不敢要这份情。我永远记得她转身离开时的眼神,哀伤而绝望。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公主,是什么让她这样绝望。她还不懂爱情,我怕她终有一日会后悔的。我无法给她安稳坚实的生活。我曾有迟疑,可第二日他们离开前,她冷冷的说,晚了。那以后,我仍是我的国师,她仍是她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欠了她太多,她一直未再嫁人,我总想她有个好归宿,又怕她有了归宿,我是那么的自私。”
  我看见背过身的国师脚下石阶上似有泪痕,这样的人也会有泪吗。
  “不是我要你进来的,是她要我带你进来的。她说她一生未再开口求我,当年没带她走,如今一定要把你带进来。”国师看着我,却更像是在看玉甄姑母的影子。他在我身上找到了多少玉甄姑母的身影呢?找到又如何,已不是昔日之人。
  “她说她日子不多了,无力再护你周全,只好托我照顾。”我听他说着,心莫名的痛了起来。张口欲问。
  “你安心地在这里住着吧,我答应了她照顾你,本想让你远离皇宫。一切都是天意,以后我不会再阻挠你了。时间到了,自会让你回去的。别再问了。”此刻,他又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国师了。
  “主子,你去哪里了。外面风凉,你身子才好。染了风寒就不好了。”秋舒见到我回来将我迎进屋里取下披风。
  “秋舒,我现在才发现你如此罗嗦。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我进了内屋,端起桌上秋舒准备的茶水:“恩,蕙质兰心。水温正好。”
  “主子,你嘲笑奴婢。”秋舒将披风挂好,顺平衣襟。
  “哪里嘲笑你了。还害羞,我是夸你诶。”我放下茶杯,看着秋舒。
  “主子。”秋舒回过身,面红已到了耳根。
  “呀,秋舒的面真薄。原来平日里不是谨言慎行,是面子薄呀。”这样的打闹拌嘴,心里的阴霾总算过去些。
  天气渐寒,冬日的第一场瑞雪来临。我的病已痊愈,在大国寺里的生活日益顺畅。国师为我挡去所有的耳目。在自家院子里已不用偷偷摸摸做事。私下里国师亦有指点我。
  我听了大师父的早课回到院子。
  “公主。”我方进屋,弄月跪了下来。
  我乍见弄月,心喜异常。“快起来,许久不见。都好吗?”
  “都好,公主。娘娘金安,殿里的人都好。就是不知公主可好?”弄月起身,风尘仆仆的赶来发丝有些凌乱。
  秋舒的脸上亦都是欢喜,我拉着她们都进屋。“关上门吧,外面风大。今日我们好好聚一聚,有近半年未见了吧。很挂念你。”
  因为弄月的到来,院子里像过年似的热闹。我命她们同桌吃饭,又叫弄月与我同床睡下。
  “公主,奴婢每月到了日子都来大国寺,虽然都未能入寺,可到了日子总要来。今日终于可以看见公主了。”弄月服侍我卸妆去珠钗。
  “以后你到日子了就来,不会再有人阻碍。只是从小门走,尽量避人耳目。”我盈盈笑开了。
  弄月整理好床铺扶我上榻,才在我耳旁低声道:“奴婢出宫前,遇到小喜子。他托奴婢将信交给公主,是玉甄公主让小喜子在她过身后给公主的。公主可要过目?”
  我收敛了笑容接下弄月手中的信,思量了一下放在枕下。招呼弄月躺下。整了整面容,才道:“宫里还有什么事吗?对了小喜子现在在哪个宫里?”
  “玉甄公主殁前,小喜子被调到皇上身边去了。亏他逃过一劫,憬鹫宫里其他的人都被处死了。桃姐姐和杏儿随玉甄公主去了,连大红人海公公也被人发现吊死在屋里了。”弄月唏嘘不已,桃儿和弄月是一同入宫的,平日里对我也很照顾,树倒猢狲散宫里面的人最差的不过这个结局。
  “公主走后,卢太医定时来为娘娘诊脉。十五皇子偶尔也会来,但自从偏殿里添了两位美人娘娘后就没再来过。倒是有位公公给了奴婢一张锦帛,让奴婢转呈公主。”弄月从衣袖夹缝中取出锦帛。
  “好,弄月。办事谨慎,知道我当日留下你的苦心了吧。”我取过锦帛,立即展开。
  第一件事:安心养病,静观其变。
  五哥的这句话出乎我的意料,出乎了我所有的意料。他透过弄月在青灯之地给我带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让我安心养病。我努力抑制心里冒出的微微变化。


    第33章 翻身

  春去秋来,我在大国寺中已经度过了六个年头。女儿家的青春耗费在漫无止尽的寺庙生活里。今天是皇后长女生辰的庆典,寺外的喧闹惊动了我。皇后长女比二哥哥还要年长两月,如今都二十有八了,十年前许过人家,驸马是吏部尚书之子,大婚后四年,也就是我入寺之后不久长公主的驸马就因急病死了,玲珑公主没有生育就被皇后接回宫里生活了。
  姑母留给我的只是一张白纸,她待我还是有份真心实意的,我愿意这么相信,起码我的心会舒服些。轻抚轮廓,这张面皮是美丽的,无庸置疑,我甚至自信这份美丽足以让世间许多男子沉沦。我每日小心呵护面容,进出时都以轻纱拂面,恐防有损伤,细心妆点,后宫女子最重的不过是这张面皮罢了,姑母曾对我说过:“女子则以媚道求主,能媚于世也者,是要惑其心,乱其志,摄其神,软玉温香,若即若离,使之魂牵、梦萦、沉溺、无法自拔。”
  我与她都是一样的人,做的事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相处渐久,人心毕竟肉做,总多了份情谊在里面。后宫的日子寂寞而凄冷,那日她赶我走时骂我的话既是骂我,也是骂自己,这样的多愁善感,这样的妇人之仁她怕终有一日会毁了我。我也差点在困难前放弃了自己,毕竟那软弱想逃的念头曾真真切切的出现过。
  穿上丝衣,执起眉笔端坐铜镜前细心描绘。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也还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我在寺里,要显庄重,又是喜事,要显喜庆。不可抢了襄女风头,显得太霸道。又要引人注目,一时无二。为了今日,我精心策划许久。选了件纯白底小碎花的衣物,袖口缩小一寸,腰身抬高半寸收紧,即显身形纤细又不失庄重典雅。略微的小心思,必也可让人眼前一亮。每一件穿在身上的衣物鞋袜一月前就让秋舒用花瓣水清洗再用薰香熏蒸。穿上身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花香宜人。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秋舒在门外轻道。
  “进来吧。”我画完眉上最后一笔,缓缓转过身,秋舒眼中的惊讶让我更添自信。连她日夜陪伴在身边照顾伺候的都有这样的表情,多日的心思没有白花。
  “主子,是否现在就过去了。”秋舒的声音是紧张的。是啊,今日我,秋舒或是弄月,那些服侍在我身边的或是与我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都应该紧张的。皖娘娘你又是否感觉到紧张了呢?我冷冷一笑。
  寺外的喜乐奏响,皇上的龙撵与皇后的凤驾都已到了寺外。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参加了,宫里位份高的娘娘和宠妃都一同前来。我躲在阁楼上,隔着帘帐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寺。五殿下也已经出宫赐府封了王,在宫里走动参与朝政。钥贤妃的六殿下与他走的很近。
  他进寺时猛地抬起头,朝我的方向看来。我一惊,手上的绢帕掉在地上,随即想到他该是不知我在这里的。秋舒捡起递到我手上,稳下心。朝他的方向微微一笑。他竟如看到了,笑笑低下头,随父皇身后走了进去。
  我六年来轻纱拂面,为的是一鸣惊人,给人强烈的映象。现在还未出现,五哥倒是先给了一个深烙心底的笑容。


    第34章 大国寺

  庆典仪式由国师的大徒弟主持,他叫樊缪,就是那时初见国师时递上卷子的人,也是他带我上的祭坛。他是国师年至四十才收的第一个弟子,年纪是众人中最小的,今年不过二十六,是下任国师的可能性很大。我在寺里的起居都由他负责,很是少言寡语的一个人。
  我的目光穿过众人盯在了那个众星捧月的人儿身上,大红的庆典服,加长了拖摆,像一团火,在阳光的映衬下闪亮如火,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心中的一团火开始熊熊燃起。
  随后踏出软轿的是皖妃娘娘,如今已是贵妃娘娘,在我离宫半年后她的第四个孩子出生,几日后夭折。皇上陪了他整整三日,未踏出半步,晋了贵妃。她还是深得恩宠,却再无所出。钥贤妃没有来,四年前生了场大病,之后身体一直不见大好,甚少出席宫里得各种活动了。
  六年不见,景容身上哥哥的影子消失殆尽,几乎认不出十五皇弟的模样来,只能是靠他的年纪和左右的几位脸熟的皇子猜测。他长高很多像个小大人了,样子已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只是过于消瘦了些。
  “公主,时辰到了,下楼吧。”秋舒轻声道,为我整理裙摆。
  我还在看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深刻于心中。
  “走吧。”转过身,再无半分留恋。
  “皇上,时辰到。典礼可以开始了。”国师拱手道。
  大国寺里只是例行的祭祖祈福,回宫后的庆典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国师念过祈福文后,为公主送上开光后的福囊。
  “呈香。”
  我接过秋舒手上的七巧盘端起,从佛像后侧缓缓走出。在父皇面前微抬半头递上香,这样抬头是玉甄姑母教我的,不卑不亢,略带三分媚。
  我的位置并不能看到父皇的脸,他久久没有接过我手上的香。我亦不能抬头,打碎这样的沉重。轻扬起嘴角的一丝笑容,这时的我与姑母有六七分的神似。
  “甄儿。”父皇猛握住我的手,我似乎听到他这么唤我。
  我故作慌乱的抬起头,看到个人脸上的表情。皇后此时的表情狰狞异常,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父皇望着我的眼神仿佛要将我吞下去似的。连国师都有些失态的直愣愣看着我。皖妃娘娘的脸上一派平静,找不到一丝痕迹。五殿下只是微微笑着,最错愕的就是景容,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上,这位是六年前入寺的十七皇女。”国师很快回过神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父皇仍然执着我的手,紧的发疼。
  “父皇,女儿霓裳。未在父皇身边尽孝请父皇恕罪。”深深一伏,手上微微挣脱着。
  “在这里还过得惯吗?”父皇终于松开了手,眼睛却没有移开半分。
  “国师照顾,女儿生活的很好。每日为父皇祈福以求国泰名安,父皇身体健康。”我朝国师一伏。
  “女儿家也不小了。”父皇招来大总管纪公公。
  “回父皇,女儿比皇姐小了九岁,今年也十九了。”我恭敬的回答,却也在暗讽皇姐,宫里女子过了十五就及弈,出嫁后断不会回宫里生活的,至多是小住几日。除了玉甄公主外很少有公主过了及第还住在宫里头的。
  “回宫里头去吧,女儿家过了及弈的年纪就不适合住在大国寺里头了。”父皇吩咐了纪公公几句,示意仪式继续进行。
  “皇上。”皇后娘娘刚出声父皇就出声打断了她。
  “皇后,时辰要过了。”
  “是,皇上。”皇后恨恨的应下。
  我为父皇点起香,退到旁边。狡猾的对着五哥笑笑。


    第35章 蕊寒香冷蝶难来

  “主子,该走了。”秋舒与小卓子从门外进来,屋里已经收拾干净,除了几件衣服带回宫里,其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秋舒,高兴吗?”我伸出手摸着屋里的桌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到了离别的时候才觉得不舍得。
  秋舒为我披上斗篷,扶着我说道:“主子高兴秋舒就高兴。”
  “走吧。”我听了她的话笑了笑,有些感到生疏,又说不出哪里错了,摇摇头把这样的想法暂时忘了。
  今日来接我回宫的是五殿下,他现在在宫里走得勤,父皇常招他一起参与国事。从小他就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我常猜是否因为曹婕妤的关系,父皇待他格外严厉。
  “皇妹好久不见。”五殿下翻身下马迎了上来。
  我赶忙欠了欠身道:“霓儿见过皇兄。皇兄太客气,折杀霓儿了。”
  “奴婢参见五殿下,殿下万福。”
  “奴才参见五殿下,殿下万福。”秋舒与小卓子都跪了下去,向皇兄请安。
  “都起来吧,扶你们主子上车。外面风大。”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上马。我紧紧跟着他的步子来到车前,扶着秋舒从矮阶踏上马车。
  马车一路上平平稳稳的前行,我坐在车上一语未发。秋舒撩开帘子一角悄悄朝外看,我回过头正好看到五殿下骑着马走在车旁。秋舒亦是一惊赶忙放下了帘子,见我亦看着她,忙道:“主子恕罪。”
  我闭上眼,未言语。车里静的可怕。
  我是从皇宫的偏门进去的,父皇即使招我回了宫,仍然未下诏书,我在宫里依然没有任何名份。到了宫门口马车即不可前行了,秋舒扶着我下了车。
  弄月早在宫门口候着了,见了我下车忙道:“奴婢叩见主子,主子吉祥。”
  “回宫里再说吧。”我轻轻伸手扶起弄月,也只是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五殿下送我到后宫大院外便回父皇那复命去了,他的年纪已不可以再踏入后宫了。宫里管事嬷嬷袁姑姑将我送到了母妃的大殿门口。
  “奴才叩见主子,主子吉祥。”
  “奴婢叩见主子,主子吉祥。”才进去,屋里满满的宫人都跪下向我行礼。
  我赶忙伸手扶起桂嬷嬷道:“嬷嬷,别这样快起来。一切都好吗?”
  “好,都好。嬷嬷常惦记着公主。公主可好。”桂嬷嬷早已老泪纵横。
  “嬷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这样呀。”我示意宫人们都起来,秋舒与秋影她们久别重逢在那里抱做一团又哭又笑的。
  弄月咳了声,秋影她们才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都别约束了,好久不见。今日就尽情点吧。”桂嬷嬷在我身旁扶着我与众人一起进了殿里。
  我去主殿里给母妃行礼后,回了自己的屋里,与离去时一模一样。
  “皇上把两位美人娘娘都迁出了殿里,奴婢天天都像公主在的时候一样整理房间。”众人都退下后,我招了弄月过来。
  “以后宫里别再叫我公主,父皇是招我回来了。也没下过实诏,你们这么叫让旁人听去了又该惹事。”我并未动气,轻声吩咐弄月。
  “是奴婢们一时高兴疏忽了,主子恕罪。”弄月跪下身。
  “起来吧,我并不是怪你。对了,弄月。你今年也该二十四了,再过一年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可有打算了。”我扶她起来,将她拉到身旁。
  弄月立即又跪了下去,道:“主子,弄月不走。”
  “你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跪,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你也在我身边跟着受了很多苦,如今我稍有些能力,等过些日子可以给你指户好人家。不然白头宫女总是唏嘘的。”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软塌上也坐下。
  “主子,弄月不走。”她的语气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好,我知道了。”弄月侍候我梳洗后,我早早的睡下了,今日不知怎么身子特别乏,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36章 复辟

  第二日,我起个大早,梳洗打扮得仔细。穿的是宫里传统的宫服,淡紫色绢花样,极普通的样式,临时送来的穿着并不十分合身。头上只简单的插了支琉璃梳,很简单却彰显盛宠,琉璃梳是离国送来的贡品,很稀有,宫里只有两支,一支在皖妃手中另一支此刻就插在了我头上。妆也只淡淡上了层。
  “主子,这样打扮也极是漂亮。”弄月举着铜镜道。
  我细细看着铜镜内的容貌,笑道:“今日要见的人大多是宫里上位的内妇,越是素雅规矩越好。”
  秋舒进屋道:“主子是否该起身了。”
  “昨日回来可睡好?”我招秋舒近身问道。
  “谢主子,昨夜里睡得很好。”秋舒说着,我却看她眼下有细微红丝,心底有说不出的感觉并未深究,“那就好,怕你回来睡不习惯这里的高床暖枕了呢!看来是我白操心了。”我与她打趣道。
  “主子。”秋舒柔柔的唤了声。弄月也哈哈的笑了起来。
  全都打点好后,我带了弄月、秋舒和宫里新派的几名宫女一起出宫。先到了主殿给母妃请安,只说了两句话,就冷场了下来,有些尴尬。桂嬷嬷极力的说了些场面话,我与母妃都不热衷也就是有句没句的答了。很快我就起身告退了,临走时听到一声叹息,回过身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母妃与桂嬷嬷离得远,我只能以为是听错了。
  我到皇后娘娘的中宫请安,进去时宫里各宫的娘娘几乎都到齐了。皇后娘娘还没有出来,有些相熟的娘娘偶尔低声说几句。我看到楚昭容坐在左手位第三,心里一热,想必现在仍是有些恩宠的,在宫里的地位也不会低了别的娘娘们。她朝我轻轻笑了笑,我略做了施礼的动作并未上前。找了个靠门最末的位子坐了下来。
  在中宫等了进一个时辰皇后娘娘迟迟没有出来,中宫里的姑姑说皇后娘娘头疾发作无法下床,让各位主子都先等等。我心里冷笑一声,怕只是给我做个排场,来个下马威,也告诉这些娘娘们离我远点。并没有理会这些,其他娘娘投来好奇、打探、猜测的目光,我都视而不见。实在毒辣的我就回视过去,坦然接受。
  “皇后娘娘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跟着她们一起给皇后请安。
  “都起来吧。”皇后坐上主位,示意大家起来。又道:“今日起床,突然这头风的老毛病又犯了,起不得床,唤了太医喝下药才勉强起得身。让各位妹妹久等了。”
  卢昭仪最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身子抱恙,还起身来见妹妹们。妹妹们都感动,怎会计较这些个。”
  “娘娘身子可好,无碍吧?”开口的是董淑妃,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我还认得。
  “劳妹妹们挂心,已经好多了。”皇后温和的说道。
  “既然娘娘不舒服,臣妾们怎敢继续打扰。”赵充仪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这敌意多过于善意,我面上仍不动声色。缓缓起身施礼,道:“皇女霓裳,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迟迟没有出声,宫里有了异样的骚动。我早料到,头低垂,只是维持着礼拜的姿势。
  “娘娘。”楚昭容先出了声。
  “起来吧。”皇后终于唤我起身。
  平稳的站起身,复道:“谢娘娘。”这本在意料之中,楚昭容娘娘唤出了声,为她有些担心。这样的时刻这些念头也只是一划而过。
  “大国寺…”
  “皖妃娘娘到……”皇后正欲开口,殿外司仪唱道。
  司仪唱报后,我仔细盯着皇后的脸看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仍有异样。我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第37章 暗涌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皖妃从容的走进殿里,向皇后行了家礼。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妹妹?”皇后说的话很是平常,右手却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很紧很紧。
  我依旧垂手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温顺柔弱。
  “姐姐,臣妾只是有些不舒服。没事的。”身后的奴婢已上前搀扶皖妃。人群里,并没有看到紫烟的身影。她以前是皖妃宫里的姑姑,颇受皖妃喜爱。那日立了大功,如今在扶摇居怕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想起紫烟,藏于衣袖内的手握得直到指甲陷进肉里才松了松。
  “回去后,我让太医过去瞧瞧吧。身子的事可大可小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还像小孩子一样怕瞧大夫。”皇后这才招呼皖妃坐下,示意身后的宫女上茶。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皖妃入坐卢昭仪前,与董淑妃分坐左右平位。这几年,父皇宫里也进了不少新人,但昭媛以上的上位夫人很少,大多还是空闲着的。除了之前的董淑妃和钥贤妃,晋了一个皖德妃,贵嫔位全空,昭仪也只有卢氏一人,昭容、昭媛各有三人。其他大多是低位的妃嫔。
  “对了,妹妹。你看这就是霓裳。我记得当年还在你宫里住过一段时日的。”皇后笑道。
  我立即上前一步道:“皖妃娘娘万福。”
  “哦,好像是的。”皖妃不置可否的说道。
  “是啊,我记得那时候这丫头跟你感情不错的,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皇后失言,立即停下。她的话同时勾动了我与皖妃心中的结。
  “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不待皇后娘娘准,皖妃起身拂袖而去。
  耳边都是各宫娘娘的窃窃私语,都以为是皇后与皖妃联手给我的下马威吧,提醒各宫的人与我保持距离。她是给我下马威,却绝不是与皖妃联手而为。
  “给各宫里的娘娘施礼吧,时间也不早了。”皇后的话早不复适才的温柔,满是阴郁。
  我温顺的在中宫女宫引领下为各位娘娘行礼。走出中宫时,厚厚的云遮住了阳光。
  “主子吉祥。”弄月她们见到我回来行完礼立即上前道:“主子,还顺利吗?没有为难你吧。”
  “都还好。进屋吧。”秋舒取过披坎,扶我进屋。
  “主子。”放才一进屋就见一宫女跪下。
  “主子,你猜是谁?”弄月笑道。
  我疑惑的看看她,道:“是影丫头吧?”
  “主子,是秋影。”她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
  “真是你呀。身体可大好?快起来说话。”自她生病以来,我们就一直未见,也有六年的时间了。当年那个瘦弱的丫头,如今也出落的婷婷玉立。
  “好了,都好了。谢主子。”秋影破涕而笑。
  “好了,都回来了。进去吧,大家都坐下说话。”方与弄月她们进入内堂,宫里传旨的公公就来到殿里带来父皇的口谕。
  “宣皇女霓裳到明善堂晋见。”


    第38章 报与桃花一处开

  明善堂是太后以前的居所,太后仙逝后只余些宫人打扫看管。我不甚明白父皇会让我至此,隐约只能猜测与玉甄姑母有关。他们都是太后抚养的。
  明善堂里与憬鹫宫中种植娇艳欲滴的火里红截然不同,大多是肃杀的菊花,如今时节临近年关,满地残瓣,说不出的落寞。
  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喃喃道:“甄儿。”
  我慌忙挣开,哪里抵的过他的力气。口中说道:“皇女霓裳,见过父皇。”
  腰间的手僵硬,然后松了开。我心中猝然一松,整个人几乎跌落。还好被我蒙对了,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法预料。放松也只是一下子的事,立即提醒自己打起精神。
  低下头盈盈的福了个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你啊。”父皇的声音很是生硬,过了会儿又道:“回宫里后住的还惯吗?”
  “住得惯。”忙回道,心思转了转又开口道:“跟从前一样,都一样。”
  父皇猛然抓住我的双臂提起,很用力,似乎要嵌进肉里去似的。
  “你回来了吗?呵呵,终于还是回来了吗?你以为死就可以逃离了吗?妄想!”父皇的声音森冷,我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霓儿不敢。”心中有个声音一直提醒自己不可继续,太危险。却又止不住好奇。渴望探索姑母与父皇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敢,不敢就好。”说完,父皇愣了愣。放开抓住我手臂的右手,紧箍住我的下巴。就这么直愣愣的对望着。眼神仿佛要将我吃下去似的,随即又暗了下去。松手放开了我。被捏过的地方生愣愣的疼。
  坐在地上无法立即起身,某个念头划过脑海。对了,初见姑母时总觉得面熟,原来是像皖妃,不,正确的说是皖妃笑起来像极了玉甄姑母。心中有复仇的快感划过,令人颤栗。她一生的荣宠只是因为别人的影子,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你先回去吧。”父皇缓缓开口道。
  “霓儿告退。”幸好还是全身而退了。
  方踏出明善堂,回过身有说不出的怪异。刚才过来并没有带任何宫人,叹了口气只好这么回去了。
  “恩……呜……”被人捂住口鼻拉入暗巷。
  “是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脸上的力道松开。
  “呀…你这丫头怎么咬人啊!”
  转过身瞪了某人一眼:“再被你们吓一吓,命都没了。”定下心神,今天被吓得不轻。
  “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是怎么了?你们,还有谁吓你来着了?”五殿下抚了下被我咬过的手指,上面清晰的齿印。
  “没什么。怎么到这里来找我了?有什么急事吗?”父皇的事并不想让他知道,我们之间只是合作不能交心。在这宫里头交出自己的心就离死不远了。姑母曾经对我说过,谁亦不可信,有时连自己都不要相信。
  “你回宫了去看看,才到你宫里,秋舒说你被父皇招来了这里。觉得奇怪,来看看。才到你就出来了。”他搂过我的身子。
  “没事,我就回去了。父皇还在里面。你也不怕别人瞧见。”轻推开五殿下。
  “呵呵。”他轻轻笑出声,放开了我。
  我盈盈笑过,走了出去。临走时仿佛耳边听到:“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听的并不真切。心脏猛一紧,确定四周无人才继续迈步离开,却不敢回头。


    第39章 举荐

  静静的坐在阁楼上,从明善堂回来后我心里就一直不能平静。姑母与父皇之间一定有秘密,国师必定也有事刻意隐瞒了我。这样的宫廷密帷他们必不会说。
  “主子,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说是请你过去。”弄月在阁楼外说道。
  “进来,叫秋舒和秋影来。”我俐落的从栏杆上下来,打开阁楼的板门。弄月扶着我下了楼。
  “秋舒,送份贴去皖妃娘娘那里,明日我请求见她。”秋影和弄月已经利索的为我整理衣装,我接过巾帕擦了擦手:“走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中宫“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来到中宫时,正巧卢昭仪也来请安。
  “霓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我盈盈俯身。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皇后倒是没有多加为难,赐了坐。
  “给卢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我按规矩也给卢昭仪行了礼,方才坐下。
  皇后面静静的,和善的对我笑笑:“回来宫里还住的惯吗?”
  “回娘娘,都还惯。谢娘娘关心,娘娘赐的礼,霓儿还未先来道谢。”我回答的一丝不露,进退适宜。
  “听说七皇子近日染了风寒,身子可大好。”皇后关心的问着卢昭仪。
  “谢娘娘关心,已大好。”卢昭仪瞧了瞧我又道:“臣妾不便叨扰,先回。娘娘万福。”
  卢昭仪带着宫人走后,只余我坐在殿里,身后站着秋舒。
  “今天唤你过来,是因为年关将近,也是你回来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你离开前是夺了封号,降了品的带罪之身。回来也就没有办什么仪式,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要隆重些。”皇后的笑还是那样的温婉,眼神却让人害怕。
  “霓儿原就是父皇和皇后娘娘恩典回了宫,理当铭记于心,不敢再有其他妄想。”我起身跪下。
  “起来吧,霓儿有这份心便可。牢牢记住。你父皇的美意也不可推却的。细节以后再议,今日我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你先回吧!”皇后扶着额,示意我退下后准备起身回内殿。
  “娘娘。”我准备退下,走了两步又唤了声。
  “还有什么事?”皇后的语气明显不耐。
  “霓儿越矩,据霓儿所知,太医院有位卢太医对治头风症很有心得。儿臣母妃有段时日精神恍惚,也是卢太医治的。”我恭谨的答道。
  “哦,我怎么一直不知道。”皇后复又坐下。
  “卢太医其实也不是外人,是卢昭仪娘娘的哥哥,虽不是嫡出。在宫里也有七八年的样子,算个老人了。只是碍于卢昭仪的这层关系,是不出入内宫的。”我搬出卢昭仪来打消皇后的怀疑。皇后重用卢太医的话,卢昭仪定不会将这好事推出门去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着啊!菊儿,奉本宫懿旨宣卢太医进宫。”我上前扶着皇后进了内堂。“今儿是你举荐的人,要是治的不好,徒了虚名,我可得一起治罪啊。呵呵……”皇后亲切的扶着我笑说。
  “是,要是治的不好啊,霓儿任娘娘处置就是了。”此刻在外人的眼里,怕是会误以为一对真母女吧。
  一盏茶的功夫,卢太医已领命进宫。
  “禀娘娘,卢太医到。”
  “让他进来吧。”我扶皇后娘娘躺下,放下帘子坐在床旁,内宫搬来屏风。
  “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透着屏风,再次见到故人,备感熟悉而又陌生。自大国寺我染了风寒以来,也有六年的时间未再与他相见。
  “起吧。”
  “谢娘娘。女主金安。”他略侧过身向我行礼。
  我微微点头即转过头望着皇后娘娘,显得与他并未深交,才道:“娘娘素有头风旧疾,今日偶感发作。所以请卢太医来诊治。我可是在皇后面前下了重话的,你要好生诊脉。”
  “谢女主赏识,谢皇后娘娘信任,臣自当尽力。”说完,打开随身的诊疗箱取出金线,交于菊儿。
  我接过菊儿递上的金线小心的为皇后娘娘系上。
  “可以开始了,卢太医。”


    第40章 序幕

  “娘娘,臣先去开方,请娘娘要按时服药。前三日每两个时辰服一次,此可解急症。娘娘的病症乃是长期积累所致,后天用药不当,若要痊愈还需日后调理。”卢太医手执金线另一端诊了一炷香的时间。
  皇后并未答话。我上前解开她手上的金线。“卢太医说的调理又需要多少时日?”
  “回女主,药材需时日准备收集,每样都要新鲜,天时地利方可。配以每日穴位按摩,如顺利三年便可。”卢太医答道。
  “下去准备药吧。”皇后对卢太医的话未置可否,仿是非常疲倦。
  “臣告退。”卢太医退出,一直未再看我。
  “霓儿你也回吧。”话虽轻比以往却亲热许多。
  “皇后娘娘保重玉体,霓儿告退,明日再来探望。”我未做推辞,退了出去。
  “主子何不多推搪几句?”出了中宫走了一段路秋舒才在我耳边问。
  我笑了笑对她摇摇头:“我与她本来就不亲近,今日已有进展。太过亲昵反而显得虚伪。她心里也未必真的接受我,相信我。”
  “那主子为何引荐卢太医?”秋舒又问。
  “我信卢太医的医术,他对我有恩,碍于卢昭仪的身份,就此埋没实在是可惜了。”说话间远远看到弄月迎出宫的身影。“你看把月姐姐急坏了,我们快回吧。”
  “主子吉祥。”弄月迎上:“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否皇后娘娘刁难了?”弄月上前扶住我另一边,秋舒未再言语。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要是这话传到皇后耳里,我可保不起你。”嘴上捉弄了她几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总不能被她吃了。”弄月和秋舒都笑开了,我压低了声音,只弄月秋舒扶在身旁听到,其他人听不大见说什么,看我们这么笑开自是摸不着头脑。
  “对了,主子刚才楚昭容命人递话来。说明日约您过去赏花。”进了屋子,外宫退下,弄月为我换了外衣,穿上宫里的便服。
  “可有问还有什么人?”我想了下问弄月。
  “主子怎么猜到的?”弄月很是惊讶。
  “大冬天的可有花赏?只有梅花而已,花中君子。宫里梅景最好的却不在楚娘娘的锦绣宫里。”我坐下,喝了口弄月刚泡好的茶。
  秋舒笑道:“奴婢知道,是曹婕妤的末央宫。”
  “我可说对了。”笑着瞧了眼弄月。
  “主子自是剔透,弄月就少说半句主子也知道。”弄月推了推秋舒。
  “这可不关我事。”两个丫头笑做一团。
  “可要现在去回楚昭容娘娘?”秋影问。
  “自是要去的。秋舒,你去回话。”弄月已放了暖炉烧了些时间,递上手炉于我,暖和许多。
  “是。”秋舒退下去后我吩咐宫人们都退下。
  “主子,可有事?”弄月见宫人们都退下后表情立即严肃了起来。
  怀里揣着手炉对她说:“不用紧张,一切还顺利,她没有为难我。我只是向她推荐了一个人。”牵过弄月的手示意她于我身旁坐下,又道:“不是旁人,就是卢太医。”
  “主子为何这么做?”弄月才稍舒展的眉又聚拢了。
  “你怎么这么紧张,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旁人?”我故意道。
  “主子,你怎么又捉弄奴婢。”
  “好,好,好。不闹你了。”拨了个桔子放到弄月手中:“好姐姐,这样好了吧。”
  “主子,奴婢是担心您啊。”弄月认真的看着我。
  “放心。治了她的头痛比说什么阿谀奉承的话都要又用。她定会放低防备。”示意弄月无须紧张。
  “这,岂不是称了她的心?”
  “自是不会治好她的。”我阴阴的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