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5

郑媛: 薄情郎


  【第一章】
   汴梁城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端的热闹无比。
  最特别的是,今年汴梁八府公子选在元宵灯节、太液地前的宝津楼聚会,整个汴梁内城顿时空巷,竟然没有一个人,

有空去理会汴河两岸光灿琉璃的元宵灯笼,却全挤上了太液池畔凑这热闹。
  八府公子聚会的宝津楼,位在太液池前的牌坊左进,平时这里因为离内城稍远,不若内城汴河两岸热闹,今日却因为

八府公子选在此处聚会,太液池周遭街春居然给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人人都只为了想一睹八府公子的风采。
  在离宝津楼前一大段路遥的省身会馆前,一名儒生打扮的俊美少年手里摇著细扇,儒生身边跟著一名年岁稍大的秀气

书僮,两人虽然衣著朴素,可那名儒生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样貌异常清俊,那书僮也是少见人才,一主一从,混在男男

女女的人群中居然十分醒目。
  可奇怪的是!那儒生一边头巾垂下,遮住了他半边睑庞,露出来的只有半边俊秀的俏脸。
  只见那名身著青衫的书僮转过了头,对著儒生道:「小姐」
  「咳咳,你叫我什么啊?」儒生压低了声,刻意馍糊娇娇嫩嫩的声线。
  「是………那个……公子,咱们站在这儿老半天了,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啊!」书僮沮丧地嘟嚷。
  儒生其实是个女儿身,她便是濯王府的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带著丫鬟宝儿挤在人群中,从侧面望去,她露出外边的半片容貌明艳文秀,莹白如玉的娇嫩面庞滑腻细致,

水亮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微微闪著好奇的光芒。
  「说得也是……」明月听了竟也吁了口气,眉心轻轻摺起,显然也很郁闷。
  主仆两人特地从内城赶来,就是为了一睹八府公子的风采,何况明月怀著心事,她执意要见到八府公子之一西门,却

苦于人山人海,别说见面,就是想前进一步也不可得。无端跪了这半日脚尖,脚也酸了、腿也麻了,可什么八府公子聚会

,只怕再过一会儿,大概该改名叫「八府散会」了!
  「公、公子。」宝儿颇为叫不惯「公子」二字,结巴了几下,这才叫得顺口:「公子,看来今日咱们大概是见不到人

了,现下天就快黑了,再不回去,我怕夫人要是发现咱们离府了,肯定要心急的!」
  「急什么?」明月瞟了书僮一眼,两眼水光潋、神如秋水,不知情的人,肯定要惊讶她那比美人还要勾魂的眼波。「

这事儿可急不得,巴巴地赶著来了,总得让我见了人才成!」
  「我不是说咱们急,我方才说了,要是『夫人』知道咱们离府,那肯定要急得心窝又犯疼了。」宝儿明知是她家「公

子」故意扭曲她的话,却有理说不清。
  「这……」明月知道母亲向来有心疼的毛病,宝儿说的也不是无理,究竟是不是一定要在今天见到西门,一时之间她似

乎很难下决定。
  八府公子一年就选这一日聚会,要再有这机会就得等到来年,而她实在等不及下回了……
  「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公子!」宝儿催促。
  「可是……可是咱们说好的,今天一定要见到人……」明月仍然在张望,哪怕只见到一面也好。
  宝儿叹一口气,头摇得像波浪鼓。「见不到、见得到人又怎么呢?总之事情已经这么定了,谁也改变不了的!」
  听宝儿这么说,明月眉心轻摺,咬著下唇,半天说不出话。
  「可我总是要看看他,也许世人传说的是假,他或者不至于那么不堪也说不一定……」又叹口气,她微侧著睑,面容像

敷玉一般滑腻晶莹,彷佛有宝光闪动。
  「是不是也无所谓了,总之一个月后您总得面对,现下看了又如何?如果不是、那倒好,若他就是世人传说那般浪荡

无耻呢?那么早这一个月,您就要心伤了!」宝儿不以为然地道。
  明月征了怔,眉头的摺痕越深,两眼怀著忧思,像要掐出水来一般漾著银光。「或者你的话是对的………」
  「本来就对!何必自找烦恼呢?反正一个月后不就见真章了?」宝儿不死心地又劝:「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
  叹了一口气,明月也只得放弃。
  「回去吧!」她轻轻说,沮丧的音调不再刻意压低声线,声音听起来竟然柔腻哝软,动人之极。
  两个人转过了身,想往来路回去,谁知道回去比来更不容易,整条道路原本已经拥挤不堪,这会儿人人皆是往前,她

们两人却往后退,同其他人逆向而行,每走一步都得费上好大的劲儿!
  两个人各自奋力在人丛中钻挤,宝儿一抬头见到主子竟然被人群越挤越远,眼看著两人就要走散了!她心下一急,便

扯开了嗓门大声喊叫「郡、公子公子!」
  「宝儿」明月听见宝儿叫唤自己的磬音远在几尺之外,她心里一惊,转过头,果然看到两个人已经越分越远,也不由

得大声呼唤起来。
  「公子,可别走散了,我在浮桥等你……」宝儿虽然扯大了嗓门高声喊话,可后来到底又说了些什么,却教周遭喧哗的

人群冲散,声音再也不复闻……
  「宝儿……」明月眼见宝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四周至是一些陌生面孔,平日她甚少迈出家门一步,这汴梁城的巷弄她

并不熟,也不知道宝儿指的浮桥是哪一座?再抬头已经不见宝儿的踪影,举目四望全是她不认得的路,心里顿时没了依恃

,越发没来由地著慌起来!
  「天呐,这可怎么办好………」眉锁愁思,她急乱地喃喃自语,一时没留神眼前的事物,直到脚下突然被人一绊,失足

跌在地下,还来不及尖声喊叫,人群的践踏,已经一步步踩在她的衣上、鞋上……
  「来了、来了,西门府的西门官人来了!」
  「让开快让开啊!」
  上头有人在呐喊、有人在尖叫,她心底一震,却无法从地上爬起来,更糟的是众人的脚步杂杳起来,一阵慌乱,她柔

软的身子渐渐被人践踏、踩过,恐怖和疼痛顿时袭上她的身心……
  「别过来让我起来……」她喊叫,微弱的声音却被人群的喧嚣声盖过……
  正当明月感到绝望的时候,头顶上方的人群突然被一一推开,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西门爷儿来了,让开!」一把严厉的声音扬声威吓。
  人群已经散了,明月倒在地上实在爬不起来,只能抬起头望著上方,耀眼的烛光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想看的人

……
  「做什么的?快让开!」一声呼喝后,两名大汉突然冒出来架住明月两臂,试图把她扯离路中!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爷儿,『他』全身都是伤呢!」一把嗲柔的女声忽然在上方道。
  明月慢慢抬起眼,看到一双女子的绣花鞋正踩在自个儿衣衫上………
  「拖下去!」
  严峻的男声出现在上方,明月奋力仰起颈子,怔怔望著头顶上挡住烛光的阴影可背著光线,在上方的两人,明月极力

地望著,压根儿看不清楚两个人的相貌,只能隐约分辨。高大的男人声音年轻严峻,那娇柔的声音属于一个婀娜妖媚的身

影所有。
  「西门爷儿真怀。」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嗲媚的女声说道:「人家已经够可怜了,您怎地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说的

话虽然状似同情,可嗲声嗲气的语调,丝毫听不出来一点怜悯之心。
  明月却在听到「西门」二字时,全身掠过一抹激动的轻颤——西门爷儿莫非他就是西门?
  她睁大了眼睛,立即用袖口掩盖了强烈的烛光,男子俊美无俦的容貌刹那显现在明月眼前……
  「你是……西门?」明月虚弱地开口问他。
  她同时看清楚了倚在西门怀中的女子……
  她认得那女子,去岁她替文王府绣过筹屏,那寿屏是仿一幅人物画而绣,画中总共有数十来名东京著名人物,一旁各

有落款注明人物是谁,并且有文人雅士所题的诗词相佐。
  明月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画里其中一名人物便是眼前这名女子东京名妓,李蓁儿。
  认出李蓁儿同时,明月的心一凉。
  传言西门风流凉薄,进出风月场如入家门一般频繁。眼下明月亲眼见到西门和李蓁儿,两人状甚亲密,果然同传言相

符,且一个竣一个俏,站在一块儿好似地下无双一对璧人……
  西门炎眯起眼,他在同一时刻,注意到这名瘫在地上的男子过于俊秀的容貌,那双目不转睛望定自己的眸子底,似水

的眸光清冽得太过令人惊艳……
  汴梁西门氏共有两名主子西门与西门炎,两人虽然是堂兄弟,相貌却如出一脉,几乎一模一样!虽然两人性格迥异,

一热一冷,但外人若只凭容貌分辨,则压根辨别不出。因此旁人只道西门府的王子叫西门,皆不知另一名西门氏主人西门

炎的存在。
  只有当西门不在汴梁时,西门炎才会现身,他可以说是西门氏一名隐藏在暗中的黑手。西门炎性格沈敛冷凝,精于谋

算,和西门擅于交际手段、八面玲珑的个性迥异,西门氏在政治角力圈中如何经纪擘昼,便是全部出于西门炎一手安排。
  兄弟两人性格各有擅长,西门对外、西门炎谋内,因此一在明,一在暗,相互支援配合。只不过外人总以为西门府只

有一名主子那就是以风流、俊俏闻名汴梁城的西门。
  这回若不是因为西门此刻人正在江南,否则西门炎也不会替代西门,前来参加今年的八府公子聚会。
  「你认得我?」他举起手,暂时阻止欲架开男子的大汉,突然蹲下身「『你』是谁?」探手,放肆地撂起明月的下颚


  教西门炎好奇的是,「他」为何要以头巾半遮面?
  对于他突然逼近的脸孔,明月心口一阵狂跳……那霎时她以为以为他看出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分……
  「西门爷儿,咱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李蓁儿皱起眉头,没管现是在大庭广众下,便把身子揉向西门炎,媚眼

中同时射出深掩的敌意。
  李蓁儿是妓院出身,十四岁破花至今已经整整十年,历过不知多少人事,早已练到何等精乖,霎时间早已看出明月是

女扮男装。如果只是一个丑姑娘,这等装扮倒不会引起李蓁儿的敌意,可这名乔装女子样貌明艳、身材婀娜、肤若凝脂,

一瞧便知是个道地的美人儿,只怕遍阅数女的西门官人,再看一眼,便能瞧出眼前是一名美人儿来!
  李蓁儿只知眼前的西门官人是风流成性的西门——连她也分别不出西门和西门炎的不同!
  看到李蓁儿如此无耻的举动,明月一下子怔住,随后她手肘撑著地面,挣扎著退开西门炎的势力范围……
  「公子」宝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周来,不一会她已经奔到明月身边……
  「你们你们放开公子!」宝儿发了狂一般打开架著明月的汉子。
  「公子!你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是谁伤你的?!」抱著小姐的身子,宝儿难过地尖喊。
  方才一见到她家小姐身上肮脏、手脚都是伤,而且身子瘫软、气息奄奄……宝儿心口霎时一阵冰凉,没来由的痛惜立刻

席卷了她!
  她伤心地抱住向来清丽闲雅的主子,一个闺阁秀女,何时遭过这样的横逆?宝儿一思及此,眼底一团泪就要流将下来


  西门炎眉头一挑,阴的眸光射向宝儿——宝儿在伤痛之际忘了逼嗓,说话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
  「宝……宝儿……我好疼……」明月虚弱地叹息,半合的眸子转向宝儿,像见到亲人一般。
  「宝儿知道,宝儿即刻带你回去!」宝儿哭著说,费力要抱起她家小姐。
  不过才出来一趟,虽然一时被人群冲散了,可她也没想到,竟然会酿了这么大的祸事!要是小姐有个万一,她如何对

得起夫人?
  宝儿心底正这么想著,突然被人用手一格,随即她家小姐就被一名男子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宝儿脸都白了,她厉声喝斥───「快放下我家小姐」
  「小姐?」西门炎两眼一眯,眸光下移,停伫在怀中女子被灰尘蒙蔽的脸庞。
  起先会对她好奇,只不过是因为那双太过清冽、无尘的眼睛。接著是她脸上的头巾掀起了他的疑心——西门炎不以为然

地挑起眉,女子有这样的眼神,未免太清冷孤高!
  至于她脸上的头巾……
  他探手,欲揭开明月睑上的覆巾……
  「大胆狂徒!快放开我家小姐……放开啊!」宝儿突然跑上前撞开西门炎,喝斥十分凄厉。
  在她眼中,小姐是金千之体、万金之躯、冰清玉洁,岂容一名臭男人侵犯?何况小姐她……她……宝儿刚撞上来,待要伸

手抢回她家小姐,西门炎使个眼色,手下的人已经快一步上前制住实儿「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宝儿尖叫。
  「放……放开我……」明月虚弱地推抵他,她还没全然晕过去,趁著还有一丝气力之前,表现了她对西门炎的厌恶和鄙视


  想知道的答案,她已经亲眼见到了,现下对于西门炎的为人,她再无疑惑,心底却为自己感到悲哀……如果能够如果能

够,她多希望婚姻之事能由自己做主,那么她会选择陪著娘一生一世不离………明月受了惊吓,又因为挣扎过度脱了力,一

思及此忽然眼前一黑,跟著便晕了过去。
  「小姐!」
  明月才失去意识,远处便传来一把苍老的高声叫唤,声音焦急、激动,一时盖过众人而来。
  「老管家,咱们在这儿啊!」宝儿像见著了救星一般拔高了嗓子叫喊。
  只见一名老人身后带了一名家丁,一名中年仆妇奔了过来。
  「小姐!」看到西门炎怀中抱的、伤痕累累的少年公子,老管家和其余两名家丁全呆住了。他们是应夫人之命出来寻

找小姐,远远地听见宝儿呼斥的声音,谁知道一过来一瞧,竟然见到自家小姐遍身是伤的模样!
  「放开啊!」宝儿挣开了架著自己的人,跑到西门炎面前──「咱们家人来了,你快放开小姐!」
  「放肆!好无礼的ㄚ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西门炎身后一名高大的壮汉斥喝。
  「我管你什么人,快放开我家小姐!」宝儿见西门炎仍然不放手,她心底一急,并动手要抢人──
  西门炎眸光一阴,轻手一抬,宝儿已经跌到丈外。
  「唉哟」
  所幸宝儿跌倒之处站满了人,她一连撞上数人才止了跌势,跌出的力道全化在其他人身上,因此不至于摔伤,可被她

撞上的人就倒霉了!
  「这位公子,求求您,把咱们家小姐还给我吧!」老人看出西门炎的身手不凡,他语调一变,改以请求,一方面使眼

色要那仆妇先去扶起宝儿。
  「这是哪家小姐?」西门炎淡淡地问,仍然抱著明月。
  「是……」老人眼神转了一圈,才又开口:「是狄家小姐。」
  这儿人如此之多,皆是看热闹的!老营家顾虑的是,小姐被一名陌生男人抱在怀中,要是泄了身分,岂不有损小姐的

清誉?
  「狄家?」西门炎挑起眉,似问非问。
  老管家随即又道:「请公子把咱家小姐还给我吧!」
  老管家话才说完,宝儿和那名仆妇已经上前要接住她家小姐。
  西门炎眸光低敛,目光掠过怀中人儿晕迷中仍然紧锁的娥眉──
  「爷儿,把人给他吧!唐官人邀咱们过府,这会儿已经迟了。」李蓁儿也说话了。不知为什么,这回西门炎对她有些

冷淡,不若往常热情贴心,现下西门炎久久抱著这名陌生女子不知是何用意?著实让她又嫉又妒,李蓁儿不知道现下站在

她身边的男子并非西门,而是西门炎──
  连已经陪侍过西门数夜的李蓁儿也认不出两人,可见一般人更加不能分辨。
  「公子」
  老管家还要发话,西门炎已经撂开手
  「小姐!」宝儿和老仆妇抱住王子,见到她已经失去知觉,又是一阵痛惜。
  「多谢公子!」老管家深深一揖,随即语气一转,对宝儿和仆妇道:「快点,快扶小姐回去!」
  老仆和那名家丁垫后,一行人行色匆匆护著明月往回走。
  李蓁儿忽然挽住西门炎的衣袖,拉回他的目光「爷儿,咱们快上唐官人那儿吧!」她嗲声软求,同方才一般,并不在

乎周遭人群的目光。
  西门炎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走吧!」他淡冷地道,先行迈步而去,并没有偕著李蓁儿一块走。
  李蓁儿眉头一皱,可她毕竟久经风尘,虽然西门炎的冷落让她心中老大不痛快,可她随即掩下不悦,追了上去。

  【第二章】
   「小姐……你还好吧?」
  昏迷之中,明月听到宝儿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唤,她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
  「宝儿………」
  「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了!」宝儿欢呼。
  明月睁开眼睛,就看见母亲坐在床畔,忧虑的脸看来十分憔悴。
  「娘。」她轻轻唤了一声,濯王妃的眼泪便滚了下来。
  「你这孩子,何必……何必如此自苦呢?」濯王妃哽咽地说不成话。
  原来阿,她以为这孩子乐观、豁达,可竟是……原来,她一直是在意自个儿睑上那块胎痕的!
  明月苍白的脸几乎透明。她明白娘亲这句话的意义。她向来足不出户,十八年来她不曾踏出王府一步。
  可现下,娘已经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执意要出府去见西门。
  半边睑的残缺,让明月一直以来深居闺合。
  她脸上的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十岁以前,娘亲怕她心里难过,下令宅子里不许有任何一面镜子,女眷更不许私藏妆镜,若有违反,即刻逐出王府。
  此外,府里也不像其他大宅子一般,有花潭倒影、池水映月。直到有一天明月在偏厅花瓶的光滑面上,见到了自己左

半边脸上的「乌渍」那是她头一回见到自个儿的模样。起先她有些错愕,后来终于知道这就是自己。可她不明白……明明一

早宝儿已经给她抹过脸了,可怎么……怎么她脸上会这样肮脏呢?
  明月拿了绣帕拼命往自个儿睑上抹,可却怎么也抹不去那块几乎占了自个儿半边脸的「乌渍」。
  直到濯王妃进了偏厅,见到女儿拿著一块帕子拼命往睑上抹,她的心便凉了一截
  「明月!你做什么?」濯王妃奔上前去,抢下女儿手中的帕子,以防她这般用力,擦伤了自己。
  「娘……」明月转过脸,清冽的眼神透出一许教人心酸的茫然。「娘……早上宝儿没替我把睑擦乾净……我想自个儿擦好,

可怎么也擦不去……」
  濯王妃「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紧紧地抱住娇娇柔柔的小女儿、丈夫留下的遗腹子,这世上她最心疼的牵挂。
  从那时候起,明月就知道自个儿脸上这「乌渍」,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了。
  尔后濯王府不再严禁妆镜,明月同其他人一般梳妆照镜,装作若无其事,只因为怕再惹母亲伤心。
  可她心底是明白的,她明白……大家嘴里虽然不说,其实对她一直存著怜悯和同情。她更明白自己脸上的「乌渎」有多

么教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同情她这可怜的「残缺」。
  所以装作若无其事是最好的方式,她默默承受著大家的「同情」,每日说笑话让母亲开心、绽开笑颜面对旁人……只有

当独自一人时,她才会表现出心头的酸楚,也只有最接近她的宝儿了解她的心情。
  就这样明月和母亲相依为命,守著小小的王府宅子,生活虽然平凡却安定。明月虽然名义上是王府之女,可濯王爷早

在十八年前故世,只遗下她,是以濯王府因没有子嗣承继,是早已没落了。
  可就在一个月前,皇帝却忽然想起没落的濯王府,下旨将明月郡主指给了声名狼藉的西门!
  没人料到,皇帝会突然想到这一对无依无靠的寡母孤女,就此打破了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清静生活。
  原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就伴著自个儿的娘亲到终老,谁知道君命突临,她若不服从,便是牵连整座濯王府抗君。
  也因为这样,明月想去见见这个自己命定中的夫君。
  她想知道,未来要共同相处一辈子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容貌?或者会像王府里的人们一般,因

为存著同情而接受自己?
  是的,她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以及其他人的目光。
  再也没有人比她自个儿心底清楚,她非常、非常地在乎……
  「月儿,娘不会让你受苦的!」濯王妃泪水盈盈,她瞅著明月,心口犯疼地说:「娘这就去面君,要皇上撤下这道旨

令」
  「不要,娘!」明月挣扎著从床上坐起来,握住濯王妃的手。「真的不要……谁知道他……他将来待我好不好呢?何况我

也总是要嫁人的,是不?」明月安慰母亲。
  她明白,也许她们压根就见不到皇上的面,又何必让娘去自取其辱?
  「你当真这么想吗?月儿?」濯王妃噙著泪,她看到女儿伤心成这样,心底已经没了主意。
  「嗯……」明月用力点头,露出一贯安慰母亲的笑容。「娘不喜欢明月嫁人吗?」她强颜欢笑地问。
  「傻孩子,娘当然希望你嫁人。」濯王妃道,眉头仍然深锁。
  「那不就成了?现下皇上替明月指了婚,我、我有了夫家了……」她望著母亲,笑著说道。
  「可娘不希望你有一丝勉强──」
  「不勉强的,我只是好奇」垂下脸,明月轻声说:「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那么,你瞧见了?他长什么样?可像传说中那么浪荡不羁吗?」濯王妃在乎的是女儿的幸福。
  「不……」明月摇头,抬起脸。「我、我没见著他;不过,不打紧的,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咱们别上当、别多想,何况

皇上挑选的人总不会错的!」
  濯王妃皱眉不语。事出必有因,她不以为传言仅止是传言,也不认为这个从来不曾想起她们母女俩的皇帝,所做所为

就「必定」不会错。
  只有宝儿暗暗叹气。她知道她家小姐的性子,就算自个儿再受委屈,也不愿让王妃伤心。
  「月儿……」濯王妃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地道:「都是娘不好,肯定是娘造了孽,竟要回报在你身上」
  「娘,快别这么说、别再这么说了!」明月抱著母亲,强自压抑著自个儿要流下的泪水。
  濯王妃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不再说下去了,可她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如果月儿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就不会要她别

再说下去……为了这孩子脸上那不该有的胎痕,濯王妃一直以来深深内疚……寡母孤女,原本只求平平静静过日子就够,可老

天爷却自有安排。
  现下,她们自己的命运,早已经不是自个儿所能掌握的了。
   ★★★
   「爷,您要的东西来了。」西门炎的家臣傅思成,送了一张帖子至主子面前。
  西门炎从书案前抬起头,取过博恩成奉上的纸帖,展开过目。
  「为何没有画像?」西门炎问。
  「这说来十分奇怪,非但这位明月郡主从来不自踏出过濯王府一步,自从濯王爷死后,十八年来,濯王妃也同样关在

府中、足不出户,濯王府内大小琐事皆由府里的老营家出面打理,因此外面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得悉,这位明月都主生

得是美是丑。」傅思成恭谨地回道。
  「是么?」西门炎挑起眉。「无妨,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总之下个月十五迎娶明月郡主,就依著宋帝的话,照办便是

。」他冷淡地道。
  「皇上出这招怪棋不知是为了什么?爷当真要理会?」傅思成却问。
  西门炎咧开嘴。「思成,咱们南来的目的是什么?」他问。
  傅思成笑道:「爷的意思,是要来个顺水推舟?」
  西门炎摇头,沈著的冷眸掠过一抹阴沉的冷光。「宋帝的念头如何,不必去理会,他来一招、便挡一招,以静制动足

矣,咱们自有大事待办。」
  傅思成脸色一整。「正是。」他神态恭谨,脸上大有佩服之色。
  外间传言西门氏有辽族血统,谣言虽然甚嚣尘上,却没有一人能够证实。但西门氏纵横于宋、辽之间,连宋帝都要倚

靠他们联络经济、打通关节,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有当年随著西门氏迁居汴梁的旧家人才知道,西门和西门炎的生母为同胞姐妹,出身自契丹贵族。至于西门氏的先

祖,其实也与契丹人有关。追溯上代,西门氏的祖先曾经是契丹八部领袖之一,为避耶律阿保机灭八部之祸而南迁,直到

西门炎的父辈才又重回契丹,娶了契丹萧姓贵族为妻。
  而傅家由来便是西门先祖在契丹称王时的家臣,故西门氏与大辽渊源之深,是傅思成倾记在心的事儿,连宋帝也未能

得知。
  「只是不知这明月郡主相貌如何,若是个妖怪夜叉,岂不是委屈爷了?」少顷,傅思成说笑。
  西门炎撇开嘴,无情地道:「娶这个女人不过是权宜之策,相貌美丑又如何?她能待得多久,都还是未定数。」
  「只怕这明月郡主同其他女人一般,当真爱上了爷,人道:痴情女子最难缠!届时可别是个甩不脱的麻烦了!」傅思

成笑道。
  西门炎瞥了傅思成一眼。「有什么难的?我不是,不是天生痴情种。」口气虽然平淡,却夹了一丝冷意。
  傅思成自然明白西门炎话中的意思。
  西门氏两个主子性格迥异,西门待女人温存多情,天生是个风流种;西门炎却阴惊冷酷,为达自的,就算对女人也绝

不留情!
  「那么,爷打算让未来的西门夫人住在哪一间房?」傅思成问。
  西门府厢房,向来以「梅兰竹菊」制名,头号「梅」字房自然是王子的居所,以下「兰竹菊」三房,则按来客地位身

分,安排住处。
  西门炎敛下眼,目光转回书案上。「兰亭左侧的小阁收拾一遍,让她住进那里。」他淡道。
  傅思成愣了一下。「爷是说大屋后的小阁?」他微感意外。原以为炎少爷至少会命他收拾东厢菊字房,让明月郡主居

住,没料到竟然会是兰亭左侧的小阁──
  那小阁内总共只有一厅、一房、一院,之前是小姨娘的住所,炎少爷如此安排,明显有轻蔑、冷落的意味。
  西门炎没再答话,只随意点头,专心研究起案上的卷宗。
  傅思成极了解西门炎的脾气,知道话就到此,炎少爷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他不再多问,当即转身退下,离开书斋


  看来这个未过门的少夫人,在炎少爷心中确实仅止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子,炎少爷若居心要冷落一个人,那是再绝情

也不过!
  只怕等那明月郡主欢天喜地嫁过来,才会发现西门夫人这个头衔并不好受,一切终归只是梦幻泡影、一场空。
   ★★★
   明月嫁到西门府那日,是个少见的大雨天。
  时序已经入秋了,她身上的嫁衣虽不单薄,可因为雨势实在太大,方才在外头淋了些雨的缘故,现下她虽然安坐在新

房中,身上却冷得直发颤。
  该是初更了吧?她僵直著身子已经在房中坐了半日,却仍然没等到她的「官人」进来。明月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她轻

轻掀起兜在自个头上的红绸,环自四顾,房前桌上摆了几碟点心,点了两根红烛,小小一间雅房,映得一室光明。
  回自一望,她见到床上有件红色被褥,便拿起来被在自个身上,希望能抵御寒意。
  可好似有些一事儿不太对劲。明月从喜床上站起来,被著被褥在小室里绕了一圈,终于发现不对之处。
  她嫁到西门府,虽然不曾奢望周有什么富贵,但毕竟是嫁进汴梁城里最有权势的西门府,何以新房竟然这么窄小简素


  从扇窗内望出去,明月直直地盯著窗外一池碧潭,清冷地映著天上一轮皎洁皓月,心下隐隐有一丝怔仲……
  正当她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呀」地」声被推开,明月一惊,匆忙要覆回盖头已经来不及──
  「呀!」
  来人显然反而被眼前这个身披嫁娘红衫的女子吓著──
  若不是两根安在桌上的红烛照得通室明亮,此刻海棠当真要被这半边脸色黑紫的「怪物」吓了一跳!
  「我的老天爷你、你就是明月郡主?」海棠西门府的大丫头瞪大了眼,大剌剌地盯著明月左睑上的紫色胎痕,眼中透

出毫不掩藏的厌恶和鄙视!
  「我,我是,你是……」明月不知所措地应著。昨晚濯王妃还细细嘱咐出嫁时一切规矩,明月当然知道不该自行掀起盖

头,可她实在冷得紧了,这才会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来。
  「我的老天爷……」海棠又夸张地叹了一叹,脸上的惊讶稍稍和缓,却取代以讥诮的冷笑。「怎么你居然是长得这个样

儿!」
  明月没有胎痕的另一边睑,瞬间惨白得几近透明。
  这名突然来到自个儿新房的女子是谁?她话中的讥诮之意再明白也不过,可自己同她并不相识,她为什么要拿自己脸

上的缺陷取笑?
  「这样也好!」海棠突然掩嘴嗤笑一声,风言凉语地道:「还好爷儿不进房来,要不半夜转醒过来,一翻个身,岂不

给吓死了?」话才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言语颇具创意,忍不住又是轻声一笑,十分得意。
  明月全身僵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海棠字字句句伤人的言语。
  「姑娘,我并没有得罪你……」明月白著脸儿,怔怔地盯著眼前娇笑如春花的ㄚ头。她想告诉对方,别再拿自个儿的脸

取笑,可自从她听到海棠那么刻毒的言辞之后,从前在濯王妃周全的保护下,一直不曾泛滥的自卑感,突然像海潮一般汹

涌地卷起,几乎要吞噬了她,让她再也无法把话说全。
  再加上海棠的年纪同明月不相上下,是个样貌十分娇俏的女子,她说话时眼珠子灵活转动、掩起嘴笑的模样儿都十分

美丽可爱,更让明月自惭形秽,自卑地说不出话来。
  「得罪?」海棠斜眼瞧著明月,忽然摇起头唉声叹气起来。「海棠不过是个丫头,怎敢道少夫人的不是,只不过……」

她顿了一顿,嘴角一撇才又往下说
  「我瞧你是得罪了爷儿,是以他让你住这小阁,压根儿不教你住进大屋。」她冷言冷语地道。
  明月垂著眼,过了半晌,她才抬起睑,清莹的眸光望住海棠。「你方才说……你说官人今晚不进房了?」为了要掩住声

音里的颤抖,所以她的语调显得十分微弱。
  原来自己住得不是正屋,为什么?难道……
  难道「他」知道她──
  「是啊!」海棠咧开嘴回道,嘴角两颗小酒窝看似十分天真。
  明月微侧过头,掩住了有胎痕的半边脸,心思被打乱,她也没再多问。
  「不过呢!你别多心……」海棠嗤笑一声,掩著嘴,颅著眼儿笑道:「官人不教你住大屋,我虽然不知道是什原因,可

他今晚是真正有事,他可不知道你脸上脸上不怎么好看呢!」毫不在意地出口伤人。
  明月的心口一痛……她木然地低著头,瞪著自个儿身上的嫁娘红衫。
  「好啦,我话带到了,这会儿可要到前头忙去了,少夫人!」海棠故意把「少夫人」三个字说得很重。
  海棠推门出去后,明月呆呆坐在绣著鸳鸯图的喜床上,一颗颗泪珠终于滑下脸颊。
  她难过的不是新郎不来,而是海棠刚才的话。从前她一直不肯去面对、也不必去面对的问题真的来了!今晚西门没来

,她逃过了一劫,可过了今晚呢?
  明月知道,在自个儿府里的时候,大家虽然待她和善,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脸,无论是咱她伤心或者是不忍

卒睹,总之,她明白自个儿是个异类。
  明月又想到娘同她说的,新婚之夜,男女之间必须做的那一回事,她就感到害怕……因这么一来,他必须同自己那么近

地面对面了。
  一想到这儿,阵阵恐惧袭上她的心头──
  她不求他会喜欢自己,因为她知道没人能真正坦然接受自己这张脸,除了娘和宝儿……
  可她愿他能有些同情心,愿他别像海棠那样伤害她。
  明月坐在床褥上,带著胎痕的半边脸倚向床头,靠在锦织团花上,大半夜过去了,她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呆呆瞪著桌

上的喜烛,一直到实在疲倦极了,终于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入睡。

  【第三章】
   明月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出现。
  她嫁到西门府已经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夜独守空闺,西门一次也没上过她的房。
  可这大半个月内,除了一名总是按时送饭来给她的长工,却不断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小阁前院探望。
  起初,明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直到有一回她在门后听见两名在前院张望的仆妇,指著合门内嘻笑时所说的

话──
  「我听海棠说的,哪里会有错?那张睑啊,还说是咱府的『少夫人』哩,我瞧就连咱们也不如!」一名声音低沈的仆

妇一手指著阁门内,笑著说。
  「我可是昨儿个听徐婶婶说的,她说馍馍糊糊地见著了,那模样还真是挺吓人的!」另一名声线拔尖地道。
  「可不是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是吓死人了!一个郡主哩,居然生得这般见不得人,脸上碗大一个胎记,造了

什么孽哟!」先前那个又道。
  听到这里,明月终于知道她们口里鄙夷、取笑的对象便是自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呆呆地坐在屋内,耳边仍然听得见她们恶毒的言辞,心口却已经痛到麻木。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走开快走开啊!」
  忽然有人来,凶恶地轰走了这两名妇人,明月呆坐在房中,听出了那声音是每日早中晚,总是按时替她送饭的长工所

为。
  房门被敲了两下,明月知道是长工要送饭进来,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合前开门。
  「少夫人,我给你送饭来了。」门外果然是那名送饭长工。
  明月微微点头。「谢谢你,辛苦你了。」她温柔、有礼地道。
  长工霎时胀红了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少夫人——您别这么客气。」
  他只是西门府一名下人,虽然生得年轻力壮、相貌不差,可因为身分卑贱,向来瞧别人的眼色干活,从来也没有一个

人这般温言软语地对著自己说话,何况明月是府里的少夫人、身分尊贵的邵主!
  因为这样,打从他第一回给明月送饭,就对她心生仰慕。他不敢亵渎明月,除了关心她、每日替她准备最好的饭菜,

准时给她送饭,其他的,他半丝也不敢多想。
  他心底是这样地仰慕明月,至于她脸上的胎痕,根本视而不见。只因为明月的形象太过温柔、神圣,在他眼里他只见

到好的,对于人人著眼于相貌取笑他心中的温柔菩萨,他相当愤怒!
  「对了,劳你替我送了这么多天的饭,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明月问。
  在濯王府时,她对婢仆向来有礼温柔,并不把他们当下人看,到这儿自然而然地也是这样,并没有特别。可在这名长

工的心底,却不是这样想了!
  长工没料到明月会问起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激动,过了半刻才稍稍平复。
  「小的……小的名叫岩方。」他语音里夹了一丝颤抖。「少夫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唤小的去办,我拼了命也一定会给您

办妥。」
  明月怔怔地望著他,忽然笑了。「谢谢你,岩大哥。」她道。
  岩方霎时呆住了,她、她竟然她竟然叫自己「岩大哥」?!
  明月之所以会叫他一声大哥,是因为自从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以后,所有的人不是取笑她、便是疏远她,她没有一个朋

友,只有这名长工每天准时替她送饭,而且每每看到她脸上的胎痕,目光总是十分坦荡。况且他方才替她赶走那两名仆妇

,她心底是十分感激的。
  「我、我………」岩方想说些什么,却张大口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睁大了眼,呆呆地瞪住明月。
  「谢谢你每天送饭来给我。」明月解释。
  岩方吁出一口气,终于控制住心头的激动,哑声道:「少夫人,您别这么客气,这是小的应当做的。」
  明月幽幽一笑,接过岩方手中的食盒,转身放在桌上。
  岩方望住她对著自己,那半边晶莹无暇、轮廓明艳的冰肌玉肤,心底一声叹息,过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逼:「少夫人

……」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明月转过睑,对著岩方柔声问。
  「少夫人,」顿了顿,岩方才又往下说:「刚才……刚才门外那些胡话,您就当没听见,那些人就是这样的,您别放在

心上!」
  明月一怔,蓦地笑了。「谢谢你,岩大哥,我……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她向来温柔、解意,岩方虽然是一名长工,她也不忍拂逆他的意思,何况明月知道他是好意安慰自己。
  听到她居然这般温柔地回应自己的劝慰,岩方心头又是一阵激动。
  「不放在心上就好……那我出去了,您慢慢吃饭,晚间我再送饭过来。」
  待明月点头,他才推门出去。
  等到房里没人了,明月睑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
   因为府里的谣言实在传得太不像话了,西门炎身后随著傅思成来到兰亭侧的小阁,他的新房。
  才来到阁前,就看到一名男子睑上带著欣喜的笑容,两眼失神地从阁内出去,连距离不到六尺的两人也没看见。
  「咦?那不是长工岩方吗?」傅思成道。
  西门炎挑起眉,半晌淡淡地道:「看来传言可不是假的。」撇起嘴,他讥诮地撂下话。
  傅思成微微低头,不敢答腔。
  府里传说,新进门的少夫人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容貌丑怪到极点,简直就是生来吓人的!因为这样,原本

压根没打算上新房的西门炎,终于来到小阁──
  他倒想看看,府内人人所传言的,是不是真的。
  「你在这儿等著,我自己进去。」西门炎道,随即推开竹篱小门,迈步跨进小阁前院。
  明月听到外头传来竹篱笆的「依呀」声,又听见有人推开了门,她以为是岩方去又复返,她正忙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

来,便脸也不转地问:「岩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吗?」
  过了半晌没听见有人回应,明月自然地绽开笑颜,微微侧过脸──
  「你这么快回来了,我还没吃呢──」
  看到站在门口边的男人,她怔住了,还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
  西门炎也愣住了,他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站在桌前那明艳美丽的女郎,眼睛竟然挪不开……
  及待她回眸相望,那清澈冰冽的眸子,忽然在他心头画下一道似曾相识的直觉──
  在太液池畔初见时,明月因为跌在地上,满睑灰尘、肮脏,因此西门炎这时根本就认不出她!
  略过那道微不足道的直觉,西门炎只认定──如果他曾经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他绝不可能忘却她!
  可明月却是认得他的。
  「锵──」乍见他来到小阁,明月手里的碗盘掉落,摔得粉碎……碗盘摔破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回过神,急忙蹲下身捡拾

裂成一片片的碗碎,却又因为心慌意乱,一不小心便被碗盘碎片割裂了手指──
  「啊!」她发出一声轻呼,西门炎已经从门口抢上前──
  「小心!」他握住她的手,将那雪白的粉嫩小手包在掌心中,拿到眼前细细审视。
  「你……」明月怔怔地望著他,看出他眼底的关坏和忧心,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无妨,一会儿数些伤药便不碍事。」他柔声道,确定她手上的伤口轻微,这才抬起眼──
  一见之下,他脸上的神情遽变,原本握住明月的手突然甩开,同时猛地站起来退了三步。
  明月清清楚楚地见到他脸上神情,霎时间由平和到惊愕的转变──她的心口也跟著他睑上的表惰揪紧……然后在他突然甩

开自己的手后,重重受创!
  「你──」西门炎原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话声停在半空中,在简素的斗室内迥荡。
  明月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清冽的眸子淡淡蒙上一层水雾,却只是那么轻之又轻地,绝不教人看出来……
  「你就是明月郡主?」西门炎沈下声,终于问出口。
  明月抬起脸,雾色的眸子凝住他,轻轻点头。
  这时西门炎已经完全看清楚她睑上那片碗口大的胎痕,心口霎时冷下。
  「你、你来有事吗?」明月幽幽地问。这所小阁是两人的新房,明知道自己问得奇怪,在这尴尬的时刻,明月却不知

道自己还能开口问他什么?
  西门炎眯起眼,目光移开她脸上那片紫痕,胸口除却掠过一抹惋惜外,还有一丝啼笑皆非之感。
  刚才只看到她侧面时,还以为是一名绝世美人,没想到——没想结果竟然如此,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你认得我?」他挑起眉问,神色已经回复自若。两人从成婚以来并未见过面,她应当不认得他才是!
  明月睑色一变,转开了脸,摇摇头。「不认得,不过……不过我见你衣奢华饰、气度不凡,应该、应该就不是别人了。


  西门炎眯起眼。「虽然容貌不佳,倒不失聪慧,不过……」他无声地咧开嘴,没往下说。
  这几句话虽然轻描淡写,却道尽了西门炎心中对她的看法。
  明月眼角瞧见了他挂在嘴角那抹笑痕,她忽然清到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任何人都可以给她这种眼神、可以取笑她,可为什么连他也这样?明月心口一阵绞痛,倏地整个儿转过身去,背对著

地。
  那笑容……那是同情、怜悯、再加上嘲谵的综合!娘说过夫君是良人,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和寄托,她相信娘的话,可

现下……当真是这样吗?他可以掉头就走,她不会怨他一句,可为什么他要跟别人一样取笑她的……她的残缺?她以为,他是

自个儿的夫君啊,他可以不要她、不见她,可至少、至少他该对她有一丝丝尊重的。
  从那抹笑痕里,明月相信,一切皆是枉然。
  「碰巧经过兰字房,顺道进来瞧瞧罢了。没事,我该走了!」西门炎在明月身后道,明显地是替自己找一个出脱的理

由。
  直到听见后方的开门、关门声,然后是院子里竹篱门被推开的「依呀」声,明月始终没转回身子。
  怔怔地站在房中央,两道泪滑下明月的脸颊,可,她心里却并不怪他……
  是她傻气。他们两人间不过多了一道仪式,凭什么她就认定他该认同她、就会跟那些取笑自己的人不一样?
  泪水漫过明月的唇,她微微颤抖的嘴角勾起凄然的苦笑,房内的铜镜十分真实地反应出她半片紫黑的泪脸……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串轻吟从她微微抿起的唇瓣逸出。对著铜镜里那个半白半黑的人影,她唇角的笑容扩深

——泪却流得更急……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第一次,她恨起自己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陋容貌!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
  掩住脸,她终于完全崩溃,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
   沿著小阁前的花径走出去,有一座兰亭,周旁的兰围种了许多名种兰花,遍地错落,兼以小桥流水、回廊水榭,庭

院景致十分风雅,教人心旷神怡。明月置身在花丛中,深深吸嗅著萦迥在空气中的清新香气………
  那一天失声痛哭后,明月已经完全想开了。既然别人的眼光是事实,那她就无需再畏缩、害怕,她想走出去,坦然面

对其他人的眼光、面对自己。
  她想起,从前便听说西门府内有「梅兰竹菊」四阁,每一座花园皆遍植名花、异树,从小她便爱花、树,于是她请求

岩方带她走出小阁,在宅院内四处闲逛。
  岩方静静伫立在一旁,凝望著置身在花丛中的明月,他温厚的目光中带著敛掩的灼热……
  「岩大哥,你也过来吧!瞧瞧这花儿开得多好?」明月转过脸,阳光下的她睑上堆满欢笑,水荡荡的眸光晶莹闪烁、

天真纯美。
  「我、我站在这儿就好了。」岩方的嗓音略带嘶哑。他不敢亵渎、更不舍得放弃这远远偷觑的幸福。也只有在这么远

的距离,他才敢放眼望她……
  平时他压根儿不敢把眼光放在她身上,深怕会亵渎、侵犯了她。
  「当真不过来吗?那多可惜,这些花儿有的只开一季,有的甚至只开一夕就凋萎了啊!」说到这儿,她深深叹息。比

起那生命短如朝露的花朵,她已经太幸福了!
  岩方笑著摇头,他向来语拙,不太会说话,只能还是站得远远的,静静地看守著她。
  这一男一女间的情思暗流,一景一幕,全落在西门炎和傅思成眼底。
  「爷?」傅思成侧过脸,微微有些心惊地凝望西门炎阴的表情。
  日前濯王府忽然遣人送来一封书柬,其中提到濯王妃近日将偕同八王爷上西门府一趟。
  原本濯王妃要来,西门炎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濯王妃却找了在朝中有一定势力的八王爷同行,可见来者不善!至少

,濯王妃此行要让西门府知道的是──
  濯王府虽然失势,却并非无人可托,西门府娶了明月郡主,若不善待,他濯王府也大有后山可靠!
  傅思成心底却雪亮地清楚,事实上濯王妃此举炎少爷压根不在意!西门府连皇帝也不顾忌,又怎会在意一个区区的八

王爷?只是,这几日府里居然沸沸扬扬地传起了岩方和少夫人的丑事──说两人花前谈笑、月下幽会,起初傅思成并不放在

心上,也相信炎少爷并不在意,可这会儿却亲眼教他们给逮著了──
  依著炎少爷的性子,虽然岩方和少夫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不轨的行为,可其间情思涌动却是显而易见的……
  傅思成实在担心这长工和少夫人的命运!
  西门炎神色冷漠,傅思成实在瞧不出主子心底的想头。
  傅思成略一沈吟,便走上前唤道:「岩方!」
  听见有人突然叫唤自己的名字,岩方愣了一愣,随即转过头──
  「傅先生!」岩方乍见傅思成,脸孔突然胀红。
  这更引起傅思成的疑心。「你同少夫人在这儿做什么?」
  他们两人和明月有一段距离,这时傅思成和岩方说的话,明月并未听见。
  「我、我……」岩方脸孔越来越红,嗫嗫地说不出话。
  他和少夫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是他自己对于少夫人的爱慕之情,却是只有自己知道!这时见到傅思成疑心的眼

神,而且突然这么问起自己,他一时心虚,脸色愈见潮红。
  傅思成原本希望岩方能为他自己开脱几句,让这情况好转些,没料到他拙于言词,支支吾吾,让事情看起来竟然更加

暧昧!
  「岩方?」明月见到岩方和另一人正在说话,她敏感地察觉到若方的困窘,因为岩方一直待她很好,她很自然地走到

岩方和傅思成面前了解情况。
  「少夫人。」傅思成见明月走近,虽然他明知炎少爷并不把这名女子放在心上,仍然有礼地鞠了一躬。他早已经知道

明月脸上有一大片胎痕,因此乍见到明月,他倒没有流露出太过吃惊的眼神。
  「你是……」明月迟疑地问,她并不认得博思成。
  「在下傅思成,是西门府教席。」傅思成回道。他当然不是西门府的教席,而是西门氏的家臣。但无论对内对外他都

如此自称,以免去麻烦,并替西门氏掩藏身分。
  明月点头,转而绽出笑容对岩方道:「岩大哥,你和傅先生有事要谈吗?需不需要我回避?」她柔声问。
  傅思成挑起眉,对于明月竟然称府里一名长工叫「大哥」,他微微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我、这……」岩方眼红了睑,转头看著博思成,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敢自作主张。
  傅思成默然无语,目光却望向左侧方──
  明月顺著博思成的目光也往左侧望去,赫然看到西门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条然收回眸光。
  「岩大哥,傅先生找你必定有事,我先回小阁去了。」明月凝望著岩方,语调平静地道。
  她脸色虽然苍白,声调却十分稳定,并没有因为突然见到西门炎而失控。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经调适好自己。
  当然,她明白自个儿的官人不要她,那么她便当做自己从未嫁人,对于「他」,她再也不放在心上,就算见了面她也

能视而不见,一如新婚以来,他对待自己的冷淡凉薄。
  「好……」岩方认真地点头。
  岩方对于明月本来就唯命是从,这时听见少夫人要自己回去小阁,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就点头应允。
  明月对著岩方微微一笑,接著回首同傅思成点个头,这才走开,没再看西门炎一眼。
  岩方见到少夫人同自己微笑,又红了脸。
  「傅先生,您、您找我有事吗?」岩方问傅思成,他倒是没留意到西门炎就站在不远之处。
  傅思成蹙眉不语。他听到刚才少夫人所说的话,眉色间更显得忧心冲冲。他看了岩方一眼,欲言又止,便转头望向西

门炎──
  他才知道主子已经不在,不知道何时已离开了兰园。

  【第四章】
   明月一手揪著心口,慢慢往自己的小阁走去。虽然叫自己不在意,可在不及防备下突然见到西门炎,她仍然无法压

抑住自己不规则的心跳。
  失神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阁,打开了前庭的篱门,她心不在焉地低头盯著泥土的小花小草,怔怔地站在前院里吹著一

阵凉风。
  「清醒一些吧!现下不是热季,你为什么这般神魂不定?」她喃喃自语,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自卑,不知为

何,又悄悄爬上心间。
  「神魂不定?是为了男人才这样的吗?」西门炎低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后方。
  明月心口一麻,条地转过身──
  「你、你来做什么?」她睁大眼望著西门炎,怔怔地问。她不期然会再见到他,更料不到他是跟著自己回到小阁的。
  西门炎的目光,淡淡地从她的左半边脸转回她清冽的眼底。
  「刚才在兰园里见到你,我以为你在西门府的日子会十分无聊,想不到你过得很好,倒十分『自得其乐』!」他冷冷

地讥刺。
  明月不明所以地盯住他讥诮的眸子,然后垂下眼、别开睑。「我、我是过得很好,如果你是来探问我的,谢谢你。」
  西门炎时嗤一声。「探问?」他阴地眯起眼。「就算不必探问,你做的好事,也是阖府皆知了!」
  明月抬起眼,眉心轻轻摺起。「好事?什么好事?你、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西门炎冷笑。「何必装蒜!刚才你明明见到我,却当做没看见,匆匆走避,不就是怕我当场捉到你和一名长工私会?


  明月的心口揪紧,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出口冤枉自己……自己偷情?!
  西门炎冷冷地盯视她泛白的嘴唇,讥刺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眸中一逝而过的脆弱而褪去。
  「我听说……」定定地凝视他,明月泛白的唇掀动,一字一句地道:「西门官人生性风流,外头的红粉知己没有上千,

也有上百……我一直以为这世间太不公平了,只许男人下流,却不许女子风流。」清冽的眸子流光闪烁。
  西门炎脸上变色,他倏地敛起眼又睁大──
  「好得很!」他阴地撂下话,冰硝的眸子定住她,跟著冷冷地往下道:「原来你竟然有这么好的口才!」
  话未说完他跨步上前,突然出手捏住明月的下颚──
  明月倒抽一口气,他的手劲十分野蛮、不讲理,可她偏偏不喊一声痛,清澈的眸子仍然定定地盯住了他,同他冰硝一

般无情的冷眸对峙。
  「真料不到……」西门炎突然咧开嘴笑,笑容里隐隐夹了一丝残忍。「真料不到,这样的容貌,竟仍然能勾住男人的眼

神!」
  西门炎仔细注视过岩方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他绝对不会错认!他愤怒的是,这个女子并不把他放在眼底

——
  纵然他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也不允许她在西门府内,做出教他丢脸的事!
  明月的心一痛,她不惜拧痛自己的腕骨,扭手挣开他的掌握,然后踉跄地退了三大步,远远地退开他。
  「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以相貌取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某些人一样,脑子里只会拼装一些下流念头!」她矜冷地讽

刺。
  西门炎眼中掠过一道杀气。「濯王府教出的好郡主,你胆敢指责自己的丈夫下流?」他平缓地道,阴沈的表情夹了一

丝凝敛的冷酷。
  「你并不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明月又退了两步,之所以反唇相稽,实在是被刺激下才会冲口而出。她听宝儿提

过西门炎冷酷的手段和无情的声名,现下她当面侮辱他,他又会怎么待她?
  西门炎冷笑。「凭你,也想当我的妻子?」他一语双关,残忍地道。
  明月胸口一紧,她压下心头强烈的自卑,平著声、平静地凝望著他残酷的眼睛,缓缓地道:「如果……如果你并不承认

我,那么、那么你就不必在乎我的所做所为,你可以当作没有我这个人、对我视而不见,我也会尽可能避免出现在你面前

、尽量避开你,我们可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没有任何纠葛,就算同住在一幢宅子里,也可以不必见面。」
  明月鼓起勇气,说出这些日子来,一直盘桓在心中的想法。她不愿意再忍受他对自己容貌残缺的轻蔑和讥嘲,最好的

方法就是直接同他协定、协定远远地避开他!
  西门炎面无表情地盯著明月认真的脸。
  「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过了半晌,他眯起眼盯住她,平著声问。
  「我只是道出你的想法……这些日子以来,你必定认为我是你的负担、你的累赘,可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别人的负担和

累赘。」她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感受,然后低下头,轻轻说:「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我这张脸,就连娘,一开始也不能面对

我脸上的残缺……」
  她的声音轻之又轻,像是同自己说话:「明知道这样,我又如何能要求你释然?要求你履行做一个丈夫的义务?」她

摇头,失笑地摇头。「不能,当然是不能的,我心底很明白、很清楚……」
  浅笑中,她黯淡的眸子,凝著一道雾色的楚楚水光。
  西门炎心头一震,胸口莫名地掠过一道闷痛,他皱起眉头──
  「你自己明白就好。」仍然残忍地说。原认定她开头说那番话的理由,不过是欲擒放纵,没料到她,竟然会真的拿自

己的缺陷做文章。
  明月忽然抬起头,笑容仍然挂在她脸上,紫黑了半边的睑,在阳光的映照下,竟然不那么醒目了。
  「嗯,我很明白,这张睑并不好看,它甚至是吓人的,有时候我自个儿照镜子也会被它吓一跳,不骗你……」她眼眉都

是笑,说到自己的残缺,竟然像是在说同她不相干的人一般。她笑著抬起手,抚著自个儿脸上的胎痕。「不骗你,这真的

是……真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明月笑著说完,然后转身背对门前的竹帘和西门炎。「我要说的话完了,你放心,如果你不要我走出这座小屋子,我

就不出去,可我只有一个要求……」转回头,她早已悄悄拭去颊上的泪,微笑著盯住西门炎的眼睛,期盼地说。
  原本西门炎被她的话打动,直到她提出一个要求,他眸中的星芒又变冷。
  「照你的说法,我没有义务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明月急急地说:「可我只是要求你别因为这张脸而休了我!」
  她可以一直关在阁中读书、写字,就算一辈子不出小阁,她也心甘情愿。只要娘认为她过得很好,她就安心了。
  西门炎挑起眉,他冷的眸轻闪,一抹冷笑又重现他的嘴角。
  他并不知道明月心中的顾虑,但他另有想法……
  敛下眼,他阴沈地道:「这我可不能答应你。」毫不顾虑会伤害对方、直接了当地回绝。
  「为什么?」明月怔怔地问他:「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我会把自己关在小阁里,我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言下之

意,她不会过问他高兴发多少妻妾,也不会拿自己这张脸去碍他的眼,一切就跟他从没娶过她没两样,只要他答应不休了

她就好。
  明月没有料到,她太过事不干己、太过一厢情愿的认定,却反而引起西门炎的反感。
  「老实说,会娶你,不过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自然不是我心甘情愿的!」西门炎冷著眼嗤笑。「可惜的是,我这个人

向来不愿意违逆心意,去做不是发自本意的事!」
  当他说到不是「心甘情愿」四个字,明月的心一紧,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顿了顿,西门炎咧开嘴往下说:「更可惜的是,我这个人另外有个怪脾气——就是不喜欢依著别人的心意行事!」
  明月怔怔地听他把话说完。「你的意思是……」
  西门炎走上前,突然伸手握住她的纤腰,捏起了她的下颚,让她抬起脸面对自己──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妻子,我会让人尽速把你的居处,移到东厢梅字房。」他笑了一声,往下续道:「也许,当

我高兴的时候,或者我会夜宿在你房里。」盯著她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说完。
  明月的脸色一白,心中完全乱了分寸──
  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到底想要怎么样……
  「记著,离开那个长工远一点,别让我再一次看到你和他孤男寡女在一起,要不……」他眸中掠过一道冷光。「要不,

我就不能保证,下回你会不会被休离了!」
  他轻描淡写地威胁,话中的冷意和凉薄,却是昭然若揭的!
  明月的双眼同他冰漠般的眼眸对峙,她骤然明白,她是太单纯了……他完全不是自己所能想像的男人!
  明月忽然有所觉悟,就算自己能从这场波澜中脱身,恐怕,他也不容许她还是完整的了……
   ★★★
   第二天,明月就从小阁移到了东厢梅字房,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住在小阁,却不想住这里。对明月而言,移居到

梅字房不过是换了一座更大、更华丽的牢笼,置身于更多人的目光中,不得自由。何况往后再也没有像岩方这样的朋友替

她送饭,她不但失去了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也等于被间接软禁了!
  明月心头一直记挂的是,他曾经说过,他高兴时,或许会夜宿在她房里。虽然西门炎是她的夫君,他这么说并无不对

,可明月不能释怀的是,他话中轻率、游戏的意味。纵然她猜想,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自己实在不必当真,可她心底总是

惴惴不安,百到匆匆过了数日,西门炎一直不曾出现,她心头的不安才算放下。
  这一天明月照例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房外突然有人敲门──
  「谁?」明月疑惑地问,现下不是送饭时间,应该没有人会到她房里来才对。
  「是我,开门。」
  听到门外头传来西门炎的声音,明月的心口一阵狂跳……仍然开了门,看到门外不止西门炎一人,他身后站了一名身著

锦衣的俊美男——那锦衣男子看到明月,先是挑起了眉,接著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目光飘向西门炎。
  「这位——想必是明月郡主了?」男子问,俊邪的嘴角微微掀动。
  「我……嗯。」明月点头,男子的眸光夹著一丝轻佻和放浪,明月垂下头,微微侧过左脸,礼貌性地轻声回问他:「您

是──」
  「他是『回春公子』,唐煜。」西门炎的眸光走在明月睑上,不等唐煜回话,他自行接过话。
  回春公子?明月倏地抬起脸,惊讶地望住那男子──
  他就是唐煜,那传说中妙手回春,从来没有医不活的人的唐煜吗?
  唐煜是八府公子之,传说他有堂项(注一)人的血统,不知是不是真的?!
  「别这么瞧我,嫂夫人,我只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没什么特别吧?」唐煜调笑道。
  明月微微红了脸。
  西门炎微微皱起眉。「他是来替你看病的,有话进去再说。」话才说完,他先行迈步进屋。
  「可是、可是我没病碍……」明月不明白地道。
  「西门官人差遣小的前来,是想看看嫂夫人脸上的胎痕。」纵使在西门炎不悦的目光瞪视下,唐煜仍然不改戏谑地道


  唐煜并列八府公子之一,同西门府的交情不是外人能理解的深。他之所以会有这番客套,其实是因为他十分清楚西门

炎看待这桩婚姻的态度,便藉机拿「嫂夫人」三个字消遣西门炎。
  既然他十分清楚这一切的态势,便理所当然怀疑起西门炎要他来替明月郡主治「病」的理由,这也是他之所以答应来

瞧瞧「热闹」的原因!
  「我想,我的身子很好,并没有任何不适,改日如果这胎痕让我生病了,再请唐公子来看诊吧。」明月平定、清冷地

道。
  唐煜挑起眼,眸中射出一道激赏的光芒,随即咧开嘴笑。「原来嫂夫人没有半点不适?那肯定是西门兄太过在乎嫂夫

人,以致大惊小怪了!」他目光飘移在西门炎冷下的面孔和明月苍白的容颜之间,不动声色地道。
  西门炎眯起眼,她冷硬的态度简直是不知好歹。
  「劳驾你跑一趟了,煜。」西门炎盯著明月,冷冷地下逐客令。惹火他的对象当然不是唐煜,而是明月。
  唐煜却咧开嘴,非但不走,反而走近明月──
  「来了一趟却全没帮上忙,唐某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还是让我瞧瞧嫂夫人的脉象,也许西门府有了喜事也说不一定!

」他走上前,欲搭明月的腕脉。
  明月当然明白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她的睑白了又红,急切中,她慌乱地退了两步,心虚地摇头──
  「煜,你可以请了!」西门炎打断明月的话,火气转移到嗜看好戏的唐煜身上。
  唐煜忍住笑,迳自挑起剑眉。「怎么?你不想知道嫂夫人是否有了?!」
  「我说,你可以请了!」西门炎皱起眉头,声音冷硬起来。
  唐煜摊了摊手,转头对著明月道:「嫂子,我劝你要好好约束炎的脾气,瞧瞧,这头黑豹翻起脸来可是不认人的!」

丝毫不把西门炎的冷峻放在心上,他居然还有胆嘻皮笑脸。
  说完话,瞟了西门炎酷冷的俊睑一眼,唐煜咧开嘴、挑了挑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炎,你可欠了我一次!」撂

下话,唐煜这才开门出去。
  「炎?」明月蹙起眉心,她疑惑地望住西门炎,却不明白唐煜口里的「炎」是谁。
  「难道你当真不想治好脸上的疤痕?」唐煜走后,西门炎冷冷地质问。
  明月一怔,然后明白了他口中的「疤痕」指的是什么。「这不是疤痕,这是我生下来就有的,这是胎痕……」她转开睑

,避重就轻地回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理由替她找大夫,明月已经看清他厌恶自己脸上胎痕的事实。
  西门炎半闭起眼,走近她身边,端起俊睑,慢条斯理、语带研究地道:「怪了!你明明就介意旁人提起你的疤痕,却

又故意要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他伸手,恣意地抬高她的下颚,不顾她的反抗。「上回居然还装做不在意的模样取笑自己!」他哼笑。「我偏偏想弄

清楚,你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的不在意!」
  之所以会找唐煜来,就是想试试她的反应!如果唐煜说她的脸有救,他想知道她那拒人于千里外、老是强装镇定的脸

色,会不会一瞬间转变为欣喜若狂?
  不错,他找唐煜来,就是想藉机揭下她的伪装,但料不到的是,唐煜还未开口,就被她回绝!她竟然连一丝机会都不

给她自己,却是为了什么?这让西门炎更加深对她的好奇!
  明月的脸色越发惨白。她怔冲地想,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么残忍……
  「怎么?答不出话来了?」他问,沈定的眼盯著明月苍白的脸上,那双水湛明亮的眸子。
  「是真的……是假的,对你,又有什么意义?」一字一句,明月低弱、却清晰地道。
  西门炎眸光一凛,剔亮的眸子瞬间变得阴沈──
  下一刻,他突然收紧手劲,几乎捏碎了明月纤细的下颚。
  「问得真好……」他狼狈地撇起嘴低笑,忽然惊觉手中摸握的肌肤,竟然十分光滑细腻。西门炎慢慢地半敛下眼,冷锐

的眸光从明月的眼往下扫,掠过她粉色的唇,来到雪白如羊脂的颈部肌肤上。
  他毫不控制手上的力道,明月相信自己的下巴一定已经瘀紫了,可她倔强地没有喊一声疼、没有叫一声痛,仅是沈默

地同他冰冷的眸光对峙。
  西门炎眸中忽然掠过一道诡异的冷锋──
  「啊!」明月惊呼一声。
  他骤然掀手,让明月始料未及地扯散她胸前对襟……
  「你、你要做什么!」明月惊愕地问。他突来的举动,让她怔在原地,竟忘了反抗,任由他为所欲为。
  「问得真好!」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神情却已经大大不同。
  他移下眸光,盯住明月胸口敞露的大半片雪白肌肤,俊脸上写满了教她心惊的狂态。「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用八人

大轿抬过府的妻子,你倒说说,我想做什么?」他邪谑地道。
  明月胸口狂跳,他的眼神让她惊吓,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害怕!「不要这样……咱们说好的,说好各不相干、谁也不

欠谁的」
  「说好?」西门炎冷嗤,打断她没说完的话。「那些所谓『不相干』的话全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何况你是我西门

炎的妻子,要不要你、高兴留你多久得由我决定!」
  西门炎?明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杲呆地望住他逼近的睑,竟然忘了反抗他……
  他说他叫西门炎,而不是西门吗?
  「你不是西门?」明月怔怔地问,待看到他突然变色的脸,她印证了心中的疑惑。
  「现在,连你也知道了。」他突然勾起嘴,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低低地笑出声。「那么,就更加不能饶你了。」语音

虽低却夹了一丝教明月发颤的冷意。
  「你同西门是……」她鼓起勇气问,惊疑地盯住他的眼睛。
  「西门是我的堂兄,我同西门虽是堂兄弟,长相却像到连府里的人也分辨不出!」他眸中掠过一道阴光,把话抖开。
  堂兄弟?!明月睑上变色──
  可是,整个汴梁城的人都只知道一个西门!那么自个儿眼前这个「夫君」是谁?再者,汴梁城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皇

上都只认一个西门,现下又多出了一个西门炎,那是——那是欺君啊!
  西门炎阴的眼眸眯起,他向来工于心计,知道明月必定已经联想到欺君一事:他捉住她腕上的手劲一紧——顿时让明月

痛得几乎掉下泪来……
  「你心底在想著欺君,是么?」他笑,嘴角勾起的弧线却不见笑意。「正好,我就让你选择,选择是要到圣上面前举

发我,还是要保全你的『夫君』──」
  话未说完,他带劲一扯,便将她软馥的身子带进怀里──
   (注二:堂项指西夏,史上记载西夏人十分悍、勇猛。相传这个国家为蒙古人所减,且在公元十三世纪时遭灭族。

成吉思汗死前下今、将西夏人杀得一人不剩,以防西夏有一人存活,便会对蒙古造成威胁,连蒙古这样擅战的枭族也忌惮

西夏二分,可见西夏人的悍世所少见。近年在俄罗斯境内曾经出土一本西夏字书,可惜世上能全盘译出西夏文字的人已经

没有,西夏语可说已经失传于世上。)

  【第五章】
   「啊!」明月惊叫一声,西门炎的手,在这一扯之中,又已经拉脱了她上身的衣物。
  「啧啧,一身肌肤竟然这般白腻滑嫩,这可真教人大大想不到了!」西门炎叽嘲地道。如果不看她的脸,她这身雪白

的肌肤,倒是立刻激起他的欲念──
  他为人阴沈、冷淡,眼中只有兄弟,向来不近女人,她如此轻易便能激起他的欲望,倒让他有一丝惊讶。
  明月畏缩了一下。纵然已经习惯地对自己残忍的嘲弄,可现下他要对自己做的事,却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你总是嘲笑我的脸,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对一个丑八怪──要对一个丑八怪……」
  她想说的是他何必勉强自己对一个丑八怪动手动脚。可再怎么说她是个处子,接下来的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丑八怪?」他挑起眉,随即撇起嘴,似乎因为她的用词感到新鲜。
  明月心底抽搐一下,她转开睑,不去看他脸上的笑容。
  「真是怪了,」西门炎眯起眼,忽然道:「现下你脸上的缺陷竟然不是那么明显了。」
  明月怔住,这料想不到的话竟然会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当明月正因为他这句话呆住时,西门炎已经抱起她,大步往寝房走去──
  「不,你放下我——你放下我」明月回过神来,惊吓地开始踢腿挣扎。
  「怎么濯王妃没教过你『侍夫』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嘲谑地嗤笑,转眼已把她抱到绣床上,壮硕的男性躯体压上她

的身体──
  「呃……」明月教他的体重给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却仍然不开口说一个「求」字。
  西门炎不为所动地盯视著她雪白的颈上、胸上渐渐泛红起来的肌肤,终于笑出声──
  「真是倔强啊!是因为自卑?还是因为自尊?恐伯连你自己也弄不清了吧?」
  他低嘎地嗤笑,手一场便揭去了她胸前残余的衣襟。
  明月只觉得自个儿胸口一凉,一低头才发现,自个儿的上衣已经全部被西门炎褪下,只余下胸前一件月白色抹胸短兜

儿──
  她倒抽一口气,终于因为这未曾经历过的事感到害怕。出嫁前,娘虽然同她仔细说过男女间那回事,可现下她早已绝

了同他做夫妻的念头,又怎能容忍他来侵犯自己?
  「你放了我吧!你并不当真想要我,却为什么要这么待我?!」她哭喊,再也不能控制不教泪水流下颊畔。
  一闪即逝的阴光掠过西门炎的眼,俊薄的嘴角蓦然勾起一撇笑孤──
  「没有一个男人,会委屈自己去要一个不想要的女人!」俯身贴在她的耳畔,他半嘲弄、半认真地低语。
  明月怔住,他似是还非的话,让她捉摸不透该有多少可信度。
  西门炎浮著身跨骑在明月馨软的小腹上,她胸前的抹胸兜儿因为反覆扭动卷到了乳下,弧形的圆球一时若隐若现地敞

露在西门炎眼前。他眸光瞬动,眸底越发浓浊深沈。
  明月没留意到他含著欲色的浓眸,她一心牵挂著他方才俯在自个儿耳畔说的话──
  「你、你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西门炎的大手悄悄移至她隐约敞现的两乳下沿,虎口箝著鼓起的边缘,略一挤压,便能感受到两团豪乳

反刍的丰实弹性,他咧开嘴道:「男人的欲念力很多种……」
  明月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隐隐的有些知觉了。她身子微微僵起,反射性地问他:「什么……」
  西门炎嘴角放肆的笑容加深。「你想知道?那也不急!」
  明月望住他,才一眨眼,忽然觉得自个儿的胸口微疼,她吃了一惊,匆匆低头便见到西门疑的大手已经滑入自个儿的

扶胸兜儿里──「啊——你不要──」
  明月的泪更急,她心乱如麻、心头急苦地咬住下唇。她虽然想抗拒,可自个儿胸脯已教他实实握在手上,虽然两只手

抵著他压下的肩头和铜条一般的铁臂,但自己小鸡般的气力,却哪里能推得动他分毫!
  「为什么?你分明不想要我!」她知道、她很清楚,不会因为他现下对自个儿做的事,便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便开始

相信他会要她。
  纵然明月见过的男人不多,可西门炎的俊美却能教见著他的人,不得不由衷发出一声叹息。像他这样好看的男人、再

加上这般权势倾天的富贵,她相信会有许多女人爱他,例如上回在太液池畔见到的那名汴梁名妓。他何必要她?他根本没

有要她的理由!
  西门炎粗粝的掌心贴著她胸前娇嫩的乳首,随即捻超两指,调侃地搓拧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他微微挑眉,

低嘶地狎芙。
  明月狂乱地摇头,眸中夹了一丝受伤的倔强。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求他能放过自己,别再来捉弄她……
  这瞬间她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要的只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全部、完整的她!
  明月奋力地抵住他的胸口,细瘦的臂腕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紫,脆弱的脸骨如同小动物般有著极易骨折的危险。
  西门炎眯起眼,他只消胸口一挤,就能轻易拗断她纤细的手骨,可他却像著了魔一般,被她眼中的倔强和瘦弱的身体

所发出来的微不足道、却顽强的气力所著迷……
  「拿开你的手,要不,我便拗断它。」他嘎声阴沈地威胁。突然惊觉自己的太过沈溺,为了克制那不受控制、突然而

起的迷醉,他口出残忍的言语。
  明月却像是听而不闻,她发直的眼神执著地瞪视他的胸膛,像弱孝垂死的小动物般,盯著敌物做最后一记反扑──她硬

生生撑直自己的手骨,就算尚未拗断,也早就因为施力过度而骨肉挫伤──
  就在那瞬间,西门炎放开了她。
  明月倏地退到床壁内侧,她警醒地望住他,两眼眨也不敢眨动一下。
  西门炎坐在床沿,见到她如此戒备、畏他如豺狼虎豹的模样,一丝笑容骤然掩上他的嘴角。
  「怎么?你这么敌视我?还是怕我?」他挑起眉,俯下脸,嘲弄地笑问。
  明月默然不语,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他,过了许久,她才终于摇头,轻轻说道:「是你……是你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
  西门炎挑起眉,两眼眯起──
  「什么意思?」他沈声问。
  「我看得很清楚……你不要我,你只是对我好奇、只是想探手拿到一样……一样教你好奇的东西。」明月垂下脸,落寞地

说。
  几缕发丝垂下前额,她也没去拨开它……
  那瞬间,西门炎的胸口突然一阵闷痛。
  他皱起眉头。「你自以为能猜透我的想法?」他冷笑,从她的床沿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掸了几回褂子,然后冷冷地笑

道:「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明月身子颤了一下。
  看著她小小的身子缩在床角,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西门炎眉头皱得更紧。「算了,今日我已经没了兴致!」撂下话,

他掉头走出明月的寝房。
  直到听见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确定他已经走了,明月才缓缓抬起头来──她衣衫尽乱,泪水挂在两顿,眸子里却凝著一

丝褪不去的怔仲……
   ★★★
   明月的手确实伤著了筋骨。
  半夜里她的手居然热烫得教她辗转难眠,隔日早上她全身发热,瘫在床上下不了床。
  自从明月搬到梅字房后,一日三餐都是由海棠负责照管,西门炎没让她上食堂一同用膳,她便只能在房中吃饭。可这

天海棠也不知道为什么没给她送饭来,一直挨到晚间,西门府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生了病。直到亥时过后,明月的房

门教人推开,原来海棠直到这时才给她送吃的过来。
  「吃饭啦!」海棠才送钣进来,见明月仍然躺在床上,她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好端端的,真不知道爷儿做什么

要把你迁到这梅字厢房来,傅先生还教咱们要把你侍候得像个姑奶奶,可我瞧,爷儿就只差没休了你啦!」海棠刻薄地道

。她虽然是个下人,但见到西门炎对明月不理睬,之前还让明月住在小阁,便压根儿不把这个「少夫人」放在眼底。
  明月头上发热,脑子昏昏沈沈的,压根没听清楚海棠说些什么。可对于海棠的刻薄,就算是她清醒的时候,也从没有

回过一次嘴,更不曾摆起「少夫人」的威风,因为她自个儿心底清楚——海棠说的没错,她也当不起什么「少夫人」。
  海棠见明月不笞腔,好似不想跟她见识般,她自讨了没趣,心里更不高兴,便又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声:「快下床吃饭

啊!难道还要我把饭菜端到床上给你吗?」
  见到明月仍然没有下床的动作,海棠一股怒气往上提,跺著脚走到床边道:「喂,我叫你下床吃饭啊──咦?」看到明

月红得像淌血似的脸颊,海棠愣了愣,终于感到不妙。
  「喂,你醒一醒……别是生病了!」她的声音不再盛气凌人,反而有一丝明显地害怕。西门府向来御下甚严,她怕得是

今日自个儿偷懒,直到现下为少夫人送饭过来,这才发现明月生了病,定会受到责罚。
  虽然爷儿不喜欢这个少夫人,可「少夫人」仍旧是个主子,而她海棠到底是个奴才!今日这「少夫人」没事便好,要

是这个「少夫人」有什么闪失,别说爷儿,总管事就第一个不会饶了她的!
  海棠越想越怕!她捣著胸口一步步退出房门外,险些在门槛上跌了一跤。狼狈地掉头奔跑,海棠一路跑著,吓得扯起

嗓门喊人来救命──
   ★★★
   昏昏沈沈中,明月觉得身体里像有一盆火在烤炙著自己……
  「唔……」明月皱起眉头呻吟。她的眼睛虽然沈重地睁不开,可听觉却已经清醒过来。
  「炎少爷,少夫人似乎要醒了。」傅思成道。
  「把药拿来。」西门炎对站在一旁侍候的ㄚ头道。
  丫头把药碗递上,西门炎取过药碗,扶起明月,一口一口地,亲自把药汤喂进明月嘴里。
  傅思成同一旁的ㄚ头使个眼色,一齐退出了梅字房外,并且轻轻掩上了门。
  「咳咳!」明月昏沈中呛了口药,把好不容易吞下的药汁尽数又吐了出来。
  西门炎皱起眉头,他放下药碗,决定等明月再清醒一些。
  「我……」一会儿过后,明月终于睁开了眼,她怔怔望著西门炎,虚弱地说不出话。
  「别说话,先把药吞下去。」再拿起药碗,他重复方才喂药的动作。
  明月呆住了。她全身虚弱无力,一想便知道自个儿必定是生病了!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喂自己吃药。明月呆呆

地一口口喝下他喂食的药汤,直到药碗里一滴药汁也不剩。
  「你还挺合作的。」他低嘎地道。喂完了药,他仍然将她抱在怀里,忽然咧开嘴笑道,俊俏的脸孔现出一丝调侃的坏

坏神色。
  明月睑上一红,她的力气只够别开睑,却无法挣脱他。
  「发现你全身发热的时候,大夫说你起码病了超过十二个时辰。」他忽然道——脸色冷峻起来。
  明月回眸望住他,不明白他怎地忽然提起这个。
  「你房里侍候的ㄚ头叫海棠是不?」他问。
  明月迟疑地点头。「她……她不是侍候的丫头,她只替我送饭而已……」她不明白他问起海棠做什么?
  听了她这几句话,西门炎的神色越发冷峻起来。「送饭而已?」他冷笑。「想不到在我府里,竟然会有这等欺主的贱

婢,」
  明月不明白他的话,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她也无从问起。
  「那丫头其实是分派在你房里侍候的。」看出她疑惑的神色,他淡淡地道。在他西门府里出了这种欺主的事,代表他

御下不严,这是他不容许的事!
  「你说……海棠是侍候我的?」明月怔怔地问他。
  看到她茫然的脸色,西门炎的眉宇掠过一抹冷色。「该死的ㄚ头,眼底竟然没有主子了!」他冷冷地道,随即呼一声

──「思成!」
  傅思成应声推门而入,原来他就候在门外,方才西门炎和明月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躬身垂首。
  「算过丫头的支银,即刻逐出西门府!」他冷冷地道。
  「是。」
  傅思成颌命,正要走出房外,就听见海棠哭著奔进来。
  「少夫人救命!求您大发慈悲,求爷儿不要把我赶出府──」
  海棠跪在明月跟前,这时的她脸上充满恐惧、卑微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平常嚣张的模样哪里还能见到分毫?
  明月愣住了,她呆呆地望住跪在地上的海棠,默然无语。
  「拖下去!」西门炎睑上露出嫌恶,冷冷地喝令。
  「少夫人、少夫人求求您求求您救命啊───」
  海棠之所以求明月,是因为她十分了解西门炎的冷酷,要是她开口求主子,只怕会死得更快!过去也曾有一名府中奴

仆因为对来客不敬,过后不但被逐出西门府,流落在街头成了乞丐,最后还听说就死在街上,尸首压根没人理睬──
  海棠和府里的下人们全都相信,那奴仆之所以会找不著新差事干活儿,是因为汴梁城内根本没人敢用他!试问这汴梁

城里,有谁敢要被西门府逐出门的婢仆?再者就算当个乞丐,汴梁城内乞儿们的地盘泾渭分明,一个「没身分」的新乞丐

要想讨得饭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海棠现下才真正体会到死亡的恐惧!被逐出西门府,就等于等死。海棠当然不想死!但如今她能哀求的,就只有少夫

人一个。虽然她明知道自个儿刻薄的就是她开口恳求的人,少夫人肯定是不会帮她的!可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厚颜无耻

地求少夫人替自己说情了。
  明月没有出声说话,并不是因为见死不救,而是她不相信西门炎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过他想惩罚的人。
  过去海棠不曾拿她当少夫人看,就是因为她知道自个儿在西门府中的「地位」,现下海棠该求的人应该是西门炎,为

什么她求的是自己?
  「求求您少夫人求求您──」
  海棠还在做垂死挣扎,还不肯放弃地哭叫著,傅思成从门外招进来两名粗壮的奴仆,架起了海棠就往外拖──
  「傅先生!」明月终于开口,她唤住博恩成。上回在兰园她同傅思成见过一面,自然认得他。
  「少夫人有事吩咐?」传思成站在房门口恭问。
  「我……」明月望向西门炎,眸光中有一丝恳求。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西门炎道。
  「我……如果、如果我求你放过她……」明月垂下睑,嗫嚅地低语,等著他的嘲讽和冷笑。她心中压根儿没有一丝把握,

他会依著自己的话放过海棠。只是她见海棠实在太可怜了,虽然明知不可为,仍然厚著脸皮把请求的话说出口。
  想不到西门炎居然开口道:「暂且把那丫头关起来,明日再发落她。」他面无表情地盯著明月垂下的眼,嘴角勾出一

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痕。
  傅思成微微挑超眉,回道:「是。」随即掩门退下。
  听见他说的话,明月倏地抬起了眼,立即同他薄诮的眼光对视。虽然他仍然关起了海棠,可已明显是开恩了。明月不

信地睁大了眼,怔怔地瞅住了他。
  「真有趣,前夜你怎么也不肯开口替自己说一个『求』字,现下竟然为了一个欺主的贱婢开口求我。」他咧开嘴,一

字一句、轻缓低嘎地道。
  「你肯放过她?」明月问他,清莹的眸底镌满惊讶。
  西门炎敛下眼,嘴角勾起一撇笑痕。「她的命运,决定在你手上。」他道。
  明月的眸子轻轻昀动,她不懂他的意思。
  「不明白?」他低笑,将她虚软的身子扯向自己。
  「你还是不相信我会依著你的话,当真放人吧?」他低嘎地笑道。
  明月垂下眼,避开他灼亮逼人的眸子,没回答他。
  「怎么?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挑起她的脸,他盯视她避开的眼睛,灼热的气息喷拂在明月睑上。
  「我感谢你放了海棠,可我很明白……你不会是因为我请求的缘故,我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她的视线凝在被褥上,轻

轻地说。
  西门炎挑起眉。「自欺欺人?」他咧开嘴道:「看来你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对我也没有分毫的信心!」
  明月眉心轻拧,凝视著床面。或者他说得对,一部分是起因于自己的没有自信,可她清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小阁内,他

见到她脸上的胎痕时那嫌恶的眼神……他要自己怎么相信他?怎么对待他?以及对自己有信心?
  「看著我!」他道,再一次抬起她的脸,迫她迎上他的视线。
  明月的眸子掠过一丝旁徨、一丝怔冲、更有几许不安……怔怔地盯著被褥,她垂著眼,不肯同他对视,她好害怕自个心

头那渐渐扩大的不安感,特别是迎视他那双灼烈的眼神时,那再也压抑不住的、胸口那一丝虚弱的酸疼……
  偏偏他不许她别开睑。
  「你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是我西门炎之妻的身分了!」见她默然无语地别开眼,他挑起眉,低嘎地笑道。盯视著她别开

的眸子,他捏住她下颚的手轻轻施力,迫她瞬移不定的眸子迎向他灼烈的眼神。
  「我说过,我们之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明月被他手中愈来愈强的力道,迫得不得不开口。她不要他这样捉弄她,

不要他把目光施舍在自个儿睑上。
  「有名无实?」西门炎玩味著这句话。「原来你介意的是咱们这“有名无实”的关系!」他咧开嘴,唇角的笑痕夹了一

抹促狭的意味。
  在说话同时,他将明月压倒在床上,沈重的男人身躯压向一身娇软的她——
  「啊!」明月惊呼,来不及防下,她的唇已经被他的堵上……
   【第六章】
   「唔……」明月在一阵铃愕下已失了先机,待想要挣开他的箝制已经不能,何况她还生著病,身上压根儿挤不出一丝

力气。
  西门炎笑著以自己的体重压制她,故意欺负她的虚弱,知道她来不及避开,于是,如雨点般绵密的吻落在她的眉上、

颊上、唇上、颈上……恣意妄为。
  「不………」她抗拒。
  「为什么不?我是你的夫君!」西门炎贴著她的耳畔低语。
  他低嘎的话语让明月心颤。「你……你不会是当真的……」她不信──不敢让自个儿相信……
  「不会当真?」他咧开嘴,坚硬的身体沈重地贴上她柔软的胸脯。「那么,现下压在你身上的男人是谁?」
  明月再也说不出话,因为西门炎的嘴又堵上她的唇,他粗粝的大掌沿著她的衣摆下探索,潜入一片溜滑细腻的小腹……
  「啊,别……别这样……」她红著脸别开眼,小手握住他粗大的腕骨,胡乱摇著头。
  西门炎眸底掠过一抹隐敛的得色。她没再如同上回一般,宁愿折伤自己也不让他碰她分毫。不过这还不够──他要的更

多!
  「这么怕羞,也总得学会人事。」他嘎声低笑,开始掠取掌下滑溜柔腻的女性肤脂。
  粗粝的手掌在鼓起的乳下蠢动,明月不能推拒他,仅能拱起身子,试图避开他五指的纠缠,忽然明月胸口一痛,随即

她羞红了睑,知道自个儿的身子已经教他轻薄。
  西门炎两指拧住绷紧的乳首,见到她颈子上的红霞,他低低地狎笑,两指越发搓得紧,捻扯起来。
  「嗯……」明月咬著下唇胡乱摇头,却忍不住地吟哦出声,她迷乱地拱著婀娜的纤腰,却不知此举越发突显了拱耸的双

乳。
  「舒服么,嗯?」他低嘎地柔声道。
  西门炎空出另一手扯开她腰上的系带,她散了衣衫,身上剩下那贴身的短兜儿,纤细白皙的腰肢便敞现在西门炎面前

。那如白雪一般水嫩的细腰剧烈地扭动著,像一条灵蛇一般迷住他的视线……
  「不、嗯……不是……」明月嘴里否认著,身子却剧烈发抖,她这模样根本逃不过西门炎的眼。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撩高她

的罗裙,同时沿著亵裤边缝探进她湿潮的腿窝儿间……
  「不是?」西门炎嘶哑地低笑,手指已经索探到花径──
  「啊──」明月尖叫一声──他的手——他的手什么时候在自个儿下头……
  她呆住了,趁著此时,西门炎的指头开始邪气地捻拨那含在小肉瓣内的珠蒂。
  明月急促地喘著气,香汗不断从额角涔涔淌下,只觉得自个儿的乳首和下处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又痒又疼……
  「不……求求你……求求……」她语不成声,西门炎索性扯下她胸口的短兜儿,两团绵乳霎时蹦弹出来,晃颤得厉害──
  「求我么?求我加倍好好爱你?」他狎笑著说道。说话同时俯下头含住一只玉洁的软嫩白乳,淫肆地一吞一吐用力吮

吸,直到上头布满了他嘴唇匝出的瘀红为止。
  其间明月吟叫得越来越厉害,他不但放肆地轮番吸咬她的两乳,指头更在她下处掏弄、捣磨,作弄得她腿儿唇间花蜜

泄溅,还不罢休……
  「嘻嘻,真没料到你是这么热惰的小东西,嗯?」他低嘎地道。灼热的目光盯住她全身火红的诱人肌肤,他突然伸出

了被蜜液里覆的五指,嘴角挂著一抹喜不自胜的邪笑。
  西门炎跟西门不同。西门炎性情孤冷,除了男性之间的交谊,十八岁后就少近女性。但明月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魔力

牵引著他──或者只因为她的抗拒让他觉得新鲜,他竟像失心了一般,一股强烈的欲潮泛滥胸臆──满心只想著将她占有。
  「我……我没有……」明月羞赧地别开了眼,软虚地否认。她羞于承认自己的投入,可事实她自个儿心底雪亮得清楚──
  她是投入、而且陷入了!毕竟她的心已经背叛了她的意志,她再也不能抗拒他了……
  「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总之你是我的妻子,我会让你习惯这回事!」他笑道,挣下她的亵裤,随后大剌剌地扯开

自己的裤头。
  明月失神地任由他摆布,她的心忽然揪在一块儿,眼底莫名地噙满了泪……他说她是他的妻子……真的吗?他是当真的吗


  「怎么,还不信我?」他咧开嘴笑,眸光变得温存深浓,几乎教明月不能承受。
  她无法回答他,怔仲的眸子闪著不确定的璀光……
  他厚实的胸腔鼓起,深深吸了一口气,笑著叹息。「到底……要怎么样你才相信?」说话同时已经吻上她的唇。
  「啊……」明月轻吟著,他的手定住了她的睑,教她避不开他。
  「别再否认……」
  他低笑,明月忽然惊觉自个儿的胯下一阵空虚,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褪去自己的亵裤,那坚硬的铁杵来回地在她下

处捣辗,淫肆地拨搅她汁蜜淋漓的下处……
  「呃,你──」
  「嘘。」他笑著堵住明月的嘴,发烫的硬杵抵著津泊的壶口,淫邪地作弄她。
  明月喘著气儿,只觉得自个儿心口闷得发疼,彷拂下一刻就再也不能呼吸了。
  「怎么,可舒服?」他低嘎地笑,硬杵舔著前庭花唇,邪气地问。
  明月胡乱摇著头,耳边只听著他的说话声,却无法细究他究竟同自个儿说了些什么。此刻她不但神迷意乱,更严重的

是,她已经无法抗拒、再也抗拒不了他了……
  她清澈的眸早已浑沌散乱,西门炎的眸光一凛,倏然沈下身──
  「习惯了以后,你会爱上这灵肉交融的感觉!」
  他咧开嘴,撂开明月雪白匀润的大腿,同时腰杆一挺──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袭上她,明月疼得尖叫……
  就在这瞬间,西门炎已经深深埋入她体内。
  「好疼、好疼……」明月的下唇己经咬出鲜血。
  「会有些疼,忍著点儿,过了就好。」贴在她耳边,他柔声道:「放松,相信我。」他喃喃地道,语气里有一丝动容

、一丝怜惜。
  「我……」
  「嘘。」西门炎俯首吻住她的唇。
  紧紧合上眼,明月已经无力再挣扎了……迎上他冲击的速度,她只能选择把自个儿全部交托给他。
   ★★★
   当明月醒来的时候,西门炎已经不在房里了。
  「少夫人,您醒了?起来洗把睑,用早膳了!」明月才从床上坐起来,已经看到海棠笑吟吟地候在房里。
  「海棠?」明月的睑一红。「你、你没事?」她身上一丝衣物也没有,只好拿起被褥在胸前遮掩。
  「托少夫人的福,海棠没事了。」海棠笑嘻嘻地福个身,接著却忸忸怩怩地说:「少夫人,以前我那样待您,您却一

点也不计较,您真的是海棠见过最善良的人,这回要不是您,我可就惨了……」
  虽然她很幸运,没有少夫人那般残缺的面容,可少夫人却是那么善良,相对的,自己的心肠还真不是普通的坏!
  海棠现下一想起自个儿过往的行为,就有说不出的惭愧。经过昨日九死一生,海棠现下对明月,已经死心场地折服。
  「快别这么说了。」明月不好意思地摇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是爷放了你的。」
  「少夫人不必谦虚了,我知道,爷是因为您才放过海棠的!」海棠笑道:「昨晚爷不就宿在您这儿吗?事实已经证明

一切了!
  明月垂著螓首,红著脸说不出话。
  瞧见少夫人那害羞的模样,海棠掩起嘴笑。
  原本她还以为爷不喜欢少夫人呢,可现下证明她压根儿就猜错了!知道爷原来是喜欢少夫人,海棠心底比明月还高兴


  明月怔怔地凝视床头,昨夜就像一场梦般滑过她的记忆……
  「我……我也不知道。」明月轻声回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摸自个儿的脸,心头仍然有一丝茫然。
  「少夫人,您别想太多了,以前我听府里的婶婶说,爷要是不爱一个女人,是不会上那女人的房的!」海棠做个鬼睑

,鬼灵精怪地安慰少夫人。她其实很聪明,看到明月征冲的脸色,她一下便情到明月的心思。
  明月又红了脸。「你快别胡说了。」她低声嚅语。
  「本来就是嘛!」海棠嘻嘻笑。「少夫人,我知道您介意自个儿的睑,可那又如何呢?有些小姐虽然长得美,可是既

不体谅人,又爱指使、糟蹋咱们这些底下人,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能禁得起这些个?也只有心地善良、处处替人

著想的主子,才会教人真正爱她又敬她,」这是海棠的由衷之言,一方面也是在忏悔自个儿前些时的小心眼。可想而知,

海棠话里的「主子」指的就是明月了。
  明月知道海棠是在安慰自己。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海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毕竟是拿来安慰人的话。事实上,这世上有谁能以德论品,而不以貌取人?至少明月遇到的

人,全都没有例外。
  「少夫人,您还是快起来穿衣梳洗,一会儿有裁缝师父要来呢!」海棠道。
  「裁缝师父?」明月问。
  「是阿,爷今早吩咐了,说是要给少大人做新衣呢!」
  「我衣裳都够,不需要做什么新衣的。」
  「那可不成,您还是接受的好,别折煞爷一片心意了。」海棠笑吟吟地说,上前几步要给明月更衣。
  「我、我自个儿来就好───」
  「还是让海棠来吧,少夫人,海棠一直不曾侍候您,求您要给海棠机会吧!」她俏皮地笑道。
  明月拗不过她,只得允了。从前明月在濯王府当闺女时,都是宝儿侍候她,所以在丫鬟面前裸露,倒还不至于太过害

躁。
  海棠高高兴兴地侍候明月穿衣,一边闲聊道:「听说爷给少夫人做新衣,一半原因,是为了濯王妃过两日要上府里来

的关系──」
  「你说什么?!」明月一听到濯王妃三个字,霎时激动起来,心都热了。她握住海棠的手,急切地问她──「你方才说

,我娘要上西门府来?」
  「是啊,」海棠回道:「这事儿是我今早听灶房婶婶说的,听说再过两天,濯王妃就要过府了,现下咱府里为了这事

儿,从昨日起管事就吩咐灶房筹备起来了!」
  「娘要来……娘真的要来了……」明月如置身在梦中。她以为现下要同亲娘见一面是千难万难,没料到娘却先来看她了。
  「真好呢,要是王妃来了,见到少夫人这么幸福,不知会有多高兴!」海棠有口无心地道。
  但她这话却提醒了明月。她忽然怔住,琢磨著海棠这几句话,脸色渐渐转白。
  「怎么了?少夫人?」海棠见明月的脸色忽然变了,她不放心地问。
  明月回过神,嘴角强扯出一抹笑道:「没事……」
  她心中想到的是,西门炎突然将她迁到梅字厢房、突然亲自替她喂药、突然转变态度待她好……这一切种种的改变是为

著什么?难道是为了娘要来看她,所以他特意做给娘看的……是因为这样吗?
  「没事就好,」海棠边把饭菜取出来边道:「少夫人,您快吃饭,一会儿裁缝就来了。」
  「嗯……」明月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吃著海棠为了赔罪,特地给她做的好菜。她心底挂著一丝沈沈的忧郁,一整日,

竟然化解不开。
   ★★★
   无论怎么说,知道濯王妃要拜访西门府的事,明月仍然是欢喜的。尽管她心底有许多猜测、尽管她心头的不安,是

一日胜过一日,对于西门炎忽然心血来潮,无踹替她添购的许多行头,包括衣衫、绣鞋、帕子、金镯、翠花、宝钻……她全

都无言地收下了。
  他要她相信他的,不是吗?既然已经择定信了他,那就别再让过去那自恼、恼人的自卑作祟了吧!她真傻,他待自个

儿还不够好吗?她怎还能疑心他?
  是啊,她不疑心,所以他买给她的一切奢侈品,她全都笑著收下了。
  眼看著这日就是濯王妃过府的日子,一早府里异常热闹,阖府的红灯笼全都给挂上了?明月眼见这幅景象,她痴痴笑

自个儿傻,又在心底骂自个儿瞎疑。
  一早海棠来替她梳妆,等著一会儿到膳房用膳。之前她一直是独自在房里用膳,今日大概是因为濯王妃的关系,西门

炎吩咐下来,要明月一起到前头用膳。
  明月没让海棠替自个儿打扮什么,她向来穿得简素,只因为她明白,就算穿上锦衣华服,头上插满翡翠珠花,她也不

可能变得漂亮。
  「可是,少夫人,爷吩咐了要好生替您打扮的!」海棠为难地道。她虽然明白明月的心事,可却不敢不听主子的。
  「你先到前厅去,就说我坚持要自个儿梳妆,一会儿他见到我的模样,也就不能怪你了。」明月温柔地道。
  海棠沈吟了片刻,她知道明月怕她为难,而她也著实不想强迫她敬爱的少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兰字房那个──海

棠一凛,屏住了气,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那你快往前厅去,一会儿我就到。」明月笑著说,回头对著镜子整理丝丝坠落额上的鬓发。
  海棠欲言又止,她原想说什么,叹了口气,终于没说出口。
  海棠走后,明月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妆镜前起身,推门走出房外。
   ★★★
   明月沿著前厅的方向走,才走到中庭园子,忽然就听见花丛后,传来两下对话声──
  「咱们那位『少夫人』还当真以为她是个正主儿,不知道爷儿在兰字房里藏了──」
  「嘘──小声些,这话别教总管事听见了!」另一个声线拔尖地打断前一个声音低忱的说话──
  「怕什么!现下所有的人都在前厅里等著迎接那濯王妃,有谁会听见咱们说这些!」方才那说话的咛道。
  明月认出来,这两道声音正是日前在小阁外指指点点、被岩方赶出前院的那两名仆妇!她们对话中提到「少夫人」,

那是在说自己了……
  明月很自然地放慢脚步,不由自主地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话。
  「说起这事儿可真好笑,要不是为了这濯王妃,那李蓁儿怕现下还住府里,当自个儿是正牌『少夫人』哩!」那声音

拔尖地道。
  明月听到李蓁儿的名字,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紧──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处,再也动不了了……
  「不过爷让李蓁儿出府也不过是今天的事,赶明儿濯王妃这事过后,大概又要她回来了!」另一人道。
  「我瞧也是,爷同那李蓁儿打得火热哩!这几日爷宿在东厢那『少夫人』房里不过是做做样儿,我瞧明儿等濯王妃一

回去,爷还不赶快撇下东厢那个只半边脸能见人的『少夫人』!」说话时还夹著一、两声嘲弄的嘻笑。
  「可不是!」另一个也轻笑起来。
  明月征在花树另一头,脚底板一股往上冲冒的冷气直凉到了她心口……
  这两日来,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的事,竟然还是成真了!原来他待自己好,当真另有目的……原来那个汴梁

名妓一直就住在府里!可笑的是,只有她不知道!
  花树后头的声息已渺,她的喉头却开始禁不住发出阵阵呜咽声──两膝一软,瘫跪在地上,她再也克制不住伤痛,大声

抽咽起来……
   【第七章】
   濯王妃等在西门府前厅许久,看得出来已经十分心急了。
  西门炎侧目使个眼色,总管事察颜观色,便质问海棠:「海棠,你说少夫人一会儿就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少夫人是说了一会儿过来,或者……会不会是教什么事给绊著了?」海棠回道。
  「你上东厢去瞧瞧,快些把少夫人接来。」总管事道。
  「是。」海棠福个身,转身走出大厅。
  海棠还没踏出厅门,就看到明月已经迎面走过来了。
  「少夫人,您终于来了!」见到明月,海棠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没留意到明月苍白的脸色。「快些进来吧,大家

都在等您了。」海常欢欢喜喜地扶著明月进厅。
  「月儿!」濯王妃一见到女儿,立即奔上前去,母女俩霎时抱成一团。
  一见到女儿,濯王妃的眼泪就忍不住坠落下来。濯王妃明知道这是个开心的时刻,实在不该哭泣,可她实在太思念明

月了,压许久的离愁,因为终于见到女儿而宣泄出来。
  「别哭、快别哭了,娘……」明月强颜欢笑地安慰著母亲。她虽然安慰著濯王妃,可自个儿的眼泪同样也不受控制、扑

簌簌地流下来。
  「好了,母女相见是该高兴的场合,怎么哭了呢?」西门炎上前,抬手欲拭去明月的眼泪──
  明月侧开脸,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西门炎的脸色微变,手僵在半空中。
  「王妃、少夫人,有话坐下再说。」一旁傅思成觉察到尴尬的景况,便上前打圆场。
  濯王妃因为太过激动,一时没有察觉到明月和西门炎之间紧绷的关系。
  「是啊,月儿,你瞧娘有多高兴,都流泪了……」濯王妃又哭又笑,拉著女儿的手坐下。一直到坐定下来,濯王妃才仔

细瞧明月。「月儿,你身子不好吗?怎么睑色这么苍白?」她关切地问。
  明月僵住,随即勉强笑道:「我很好、再好也不过了……可能是因为才见到娘,心里太激动了,所以才……」喉头似乎有

一个老大的硬块,才不过几句话,明月竟然怎么也说不周全。
  她心虚地别开了眼,不敢直视娘亲透视的眼神。
  濯王妃定定盯著女儿苍白的神色,明月的声音明显地在发抖,这丫头压根儿在撒谎!明月从小就不是个擅于说谎的孩

子,每回只要说了言不由衷的话,眼睛便不敢直视她。
  「这次八王爷原是要同我一道来的。」濯王妃特意朗声道,要给女儿做面子。
  明月对著母亲微笑,她知道八王爷虽然是父王的故交,但父王辞世十多年,交情自然也淡了,口头上说要陪著娘来,

怕也只是敷衍。
  「王妃,」西门炎忽然插话,他沈定的声音穿过明月的耳膜,激起她心头一股痛楚。「月儿一直很好,您无需挂坏。

」他直盯著明月的眼睛,一语双关地道。
  打从明月一进厅来神色就不对,他至看在眼底,因为濯王妃在场的缘故,他无法立刻质问她原由。
  濯王妃的视线也定在女儿睑上,她渐渐面露忧色。
  明月毕竟是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她岂会瞧不出明月脸上细微的变化?她知道她必定过得不好,明月方才的说词,全是

在安慰自己!可明月为什么不好?莫非是──
  濯王妃的视线转到一脸严峻的西门炎睑上,欲言又止。明月方才说她很好,现下濯王妃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询问西门炎

。再者西门炎眸光定地直视濯王妃,他天生有一股王者的气势,濯王妃也实在不敢贸问他……
  「也该用午瞎了,王妃请移驾西园膳房。」西门炎道。
  他忽然从椅上站起来,直接走到明月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
  明月想避开他,西门炎却牢牢掌握住她纤细的肩膊,不容她闪避。
  明月脸色如此苍白,濯王妃看在眼底,当著西门炎的面却无法细问她什么。
  「请吧!」西门炎打个手式,示意濯王妃先行。
  濯王妃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先行。
  明月想随在娘亲身边,却被西门炎制止,她的手被暗暗反扣在身后,身子紧紧地箝在他身侧。
  她转眼冷冷地盯住他,西门炎的眼神却更加冰冷。
  「如果不想让你娘伤心,那就陪著我做戏!」他沈声贴在她耳畔道。
  明月一怔,蓦地心臆间又泛起一股刺痛……
  是啊,她最不愿的就是娘亲伤心,现下她在做什么?这样使气,不是要教娘见了伤心吗?就算得知他这几日待自己好

,全是为了做戏,那又如何?他都能这般无动于衷,怎么自个儿就不能陪他演一场戏?
  想到这里,她苍白的睑忽尔绽开笑颜……
  「快走吧,娘在前头等咱们。」她平著声道,脸上的笑依稀,音调却是矜冷的。
  西门炎眯起眼,犀利的眸光扫过她的脸,明月正与他对视。
  「你在玩什么把戏?」他冷冷地问?
  她的抗拒和封闭是明显的,她似乎又变回了三日之前的她。
  「我有吗?西门官人?」她笑,笑容凄涩孤寂。「你问我……事实上,该我问你──留著李蓁儿在府中,却又待我好、要

我相信你……你呢?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西门炎的神色一凛,他阴地道:「你打探我的事?」
  明月的笑颜更深,她定定凝住他,平抑的音调依旧波澜不兴。「合府都知道的事,需要打探吗?」
  西门炎默然半晌,阴的眸子越发深浓。「要算帐,等你娘回去再说。」
  「算帐?不……」明月摇头,笑容仍然镌在脸上,就像一张自我保护的面具。「没有什么帐好算,真的………」
  她该知道,她没有资格奢望什么……生来就是不幸的人,凭什么去奢望幸福?她真傻阿……真是太傻了!
  西门炎的脸色越发阴沈,忽然他用力扣紧她的腰,大踏步往前行──
  他粗暴的力道捏痛了明月,她却咬紧了牙关,冷漠地跟上他的脚步,始终没有喊一声疼。
  反观西门炎的峻睑,则没有一丝表情。
   ★★★
   时序迈入早舂、更已深、露沈重、夜越寒。
  晚间,送走濯王妃后,西门府里各人都准备安室就寝,海棠吹熄了梅字房内的烛火,俏消开门退出了明月的寝房。
  明月躺在绣床上,面向著床里侧,怔怔地望著内墙粉白的壁面,外表看来平静,脑海里却不断翻腾著白天的画面,一

刻钟过去,她漆黑的眼珠子竟然不曾眨动过一下。
  房门突然被推开,明月的身子僵住,直到知觉有人上了床──
  「不要过来!」她反应激烈地喊,同时翻身坐起,蜷起膝头,远远地缩在床边一角……之所以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因

为她知道,晚间会来到自己床边的只有西门炎。
  西门炎的脸色十分难看,明月莫名的抗拒惹怒了他,从日间到现在他一直在纵容她,现下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再任由她

放肆下去──
  「够了!」他伸手捉住她赤裸的足踝,粗鲁地把她拉向自己。
  「不要碰我──」明月尖喊,可还没来得及抵抗,已经被他压制在身下,双手被缚于头顶上,不得动弹。
  「不碰你?」他冷笑,眸光透出轻蔑的冷笑。「你是我的妻子,你的身子我高兴碰就碰!」
  他的话让她心冷,一直不知道,原来他心底存的是这样的念头?
  「娘已经走了,您也看清楚了,濯王府无依靠、没有任何势力……你可以不需要再勉强自己碰我这个残缺。」她平著声

,视线穿过他冰冷的眼,透到虚空中。
  西门炎面无表情地盯住她冰封的眼,半晌,他冷冷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他这句话,她忽然失笑……
  因为这张脸的关系,自从进到西门府来,她看尽了各色嘴脸,远比任何人都来得善感。也是因为这张脸,她原打算不

要任何爱的。可他硬是挤进了她生命中,要她爱他,却自私地同时拥有其他的爱……
  「好奇怪……」她笑著问他,眼睛里有止不住的泪。「一直是你来惹我……我能怎么样?」
  她笑著流泪,氲氤的眸底镌著封闭和疏离……
  西门炎也冷下眼,他厌恶任性的女人。「男人三妻四妾又如何?你竟然连这一点也容不下!」他冷冷地道,同时撂手

放开她。
  脱离他的掌握,明月依旧退到床边,孤菽的脸埋在蜷起的膝间,双眼定定盯著床褥绣面,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地道:「

一来我便说过,你要怎么著都成……只是,咱们永远是陌生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夫妻』。」
  她平淡的语调十分飘忽,睁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绣面,飘渺的轻音徐徐地叙述,像日正诉说著一件不干她底蕴

的旁事。
  「我也说过,你是我西门炎的妻子,碰不碰你,由我决定!」他一字一句,强硬地冷道。
  明月的睑色惨白。「那么,换我反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抬起眼。微弱的眸子瞅住他冷酷的眼。
  西门炎没有回答她,他定定盯住她倔强、疏离的睑,半晌,他沈声冷道:「别让我厌恶你。」
  他的话已经说尽,她却仍然故我,没有拂袖而去,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不会容忍任何女人挑战他的意志,当然包括她


  明月怔怔地望住他,她没有有表情的睑上,看不出对这句话的反应……
  西门炎冷下脸,缓缓吐出冰珠般伤人的字眼──
  「如果你坚持,那就依你。」他淡漠地道,退下她的绣床。
  明月怔祝她茫然地思索他的话,思索他话中的意思……
  「你想跟我划清关系,我可以配合,但从此你不能踏出西门府一步。」他说完话猿臂一振,掸整下褂转身就走。
  「我想回濯王府见我娘──」明月苍白著脸呼喊。
  他不能囚禁她,西门炎转头,冰凝的眼盯住她,嘴角透出一撇今笑。「那是不可能的,宋帝把你指给我,不会希望我

们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如果濯王妃察知了什么,告到宋帝那里,足以坏了我整个计画!」他冷冷地道。
  近日朝野小人鼓动宋帝泰山祭天,大搞封禅大典(注一),宋帝为了封禅一事假托天神降书,谓之「天书」,大肆修宫

建观、劳民伤财,朝野上下闹成一片乌烟瘴气。对于北方契丹来说,宋朝经此一胡搞,国势必定衰微,这实是他契丹莫大

的机会!而鼓动封禅的朝臣中,唯有八王爷是反对封禅最有力的人!至于汴梁八府,便是鼓吹封禅的始作俑者。此时若是

西门府有把柄落在八王爷手上,或者不至于对全盘计划有何闪失,但他却不容许有任何莫测的意外!
  明月的心口一痛──他终于说出他真正的意图了!
  「我不会说任何不该说的话。」明月已经不在乎他要怎么伤她了,她只能哀求他:「能回去见我娘,我会感激你」
  「感激?你以为你的感激能值多少钱!」西门炎嗤笑,残忍的话轻率地吐出口。
  明月的心一紧,前一刻她以为伤害已经够了,没想到他轻易的一句话,又将她剌得遍体鳞伤……
  「我岂可能为了你,坏了我的大事!」他撂下最后两句话,然后掉头走出房门。
  明月瞪著洞开的房门,春夜阵阵凉风煽动著未合系的门扉,透进几许料峭春寒……
  大半夜过去,她依旧维持著原来的姿势,苍白的脸自始至终不曾回复一丝血色。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西门炎确实没再来「打扰」过明月。明月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哪里也不去,日子又回复成从

前住在小阁时一般清冷孤寂。
  这日海棠送饭来的时候,望著明月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吗,海棠?」这些日子海棠把她照顾得很好,明月心下很感激她。
  「嗯!」见明月问起,海棠才敢说:「少夫人,昨日我上街的时候,遇到一个自称宝儿的姑娘,她说她是濯王府的人

,从前是服侍少夫人的!」海棠道。
  「宝儿?」明月黯淡的眸于忽然有了光采。「你说你见到了宝儿?她同你说了什么来著?」
  一听到海棠提及娘家的人,明月的心才稍稍活转过来一些。
  「那位宝儿姑娘说──」海棠顿了一顿,似乎很为难。
  「海棠,怎么了?有话就说吧。」明月催促海棠。
  明月知道海棠向来有话就说,不是个会顾忌什么的人,现下见她犹豫起来,明月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安。
  「少夫人,您救了海棠一命,我是最不愿见您难过的,可我想……我想这话还是得告诉你。」海棠叹了气,眉头皱得很

紧。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明月追问。
  「嗯,」海棠点点头,还是犹豫了好一阵,才接下道:「我听那宝儿姑娘说……她说濯王妃现下人不大好了,成日躺在

床上,已经有半个多月不能下床了。」
  明月听到这儿,脸都白了!她惊煌地捏紧海棠的手臂──
  「你是怎么见著宝儿的?宝儿为什么找上你?娘好端端的又为什么会生病了?你快说──快说啊!」明月一听到娘亲病

了,急得方寸大乱,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海棠也乱了!
  「少夫人,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海棠扶著明月,将她牵引到椅上坐下。
  「我是昨儿个遇见那宝儿姑娘的。」缓了口气,海棠往下道:「她告诉我,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咱府里吩咐了不许濯

王府的人进门,除非王妃亲自来了才许见少夫人。可现下濯王妃又不能下床,怎么来给您报讯儿,说她自个儿病了呢?连

著三日,宝儿姑娘因为没办法进了府,便一直守在大门,直到昨日好不容易才见我出府了,便拉住我苦苦求著要我传个话

给您的。」
  海棠话说完,明月却呆住了。
  「娘病了……他却不许我出府,又不许宝儿进来报讯……他到底是何居心……」明月怔怔地喃喃自语。
  「少夫人,您说什么?」海棠问。她实在听不明白,明月嘴里念的是什么意思。
  「海棠,」明月突然回过神,」把捉住了海棠的衣袖子──「海棠,我想出府,我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
  这下换海棠呆住了。「少夫人,您想出府只要同爷说一声就好──」
  「不是的。」明月狂乱地摇头。「你不知道,他不许我出府──现下就连宝儿想给我报个讯儿,他也不许了……」话还没

说完,眼泪已经簌簌地淌下。
  「少夫人………」海棠隐约有些明白了。
  难怪自濯王妃过府之后,爷再也不上少夫人的房。海棠一向在下处,自然也听过一些风言凉语,说的便是那回明月在

花丛后听见的话,至于李蓁儿这几日住在府里的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可她一心向著明月,别人说些什么她只当听不见

。如今听明月说这番话,她才知道原来少夫人同爷之间早就有裂痕了。
  「海棠,我求你替我想个法子让我出府,我一定要回去见娘,否则我会心痛死的!」明月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她知

道自己开口求这种事是为难了海棠,可她更清楚西门炎说到做到,如果没有人帮她,她是绝对出不了西门府的。
  「少夫人,您快别哭了,海棠方才说过我这条命是您救的,再怎么样我也会替您想法子让您出府的!您先别急啊,若

是哭坏了身子,还怎么回去见王妃呢?」海棠安慰明月。
  「你当真有法子吗?海棠?」明月试著平静下来,却没办法不哭……她实在太担心向来爱她、疼她的娘了!
  「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者有困难,不过如果另一个人肯帮忙,那您要出府,就大有可能了!」海棠道。
  「是谁?谁还能帮我的忙?」明月茫然地问。
  「就是长工岩方。」海棠道。
  「岩方?」听到岩方的名字,明月心中倏然点起一线光明。
  「我可以冒险去探问岩方的意思,如果他愿意帮您,那事情可就成功一大半了!」
  「岩方怎么帮我?他能让我立刻出府吗?」明月焦急地问。
  「岩方是府里挑担的长工,如果少夫人能躲在他的担子里,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运出府。」海棠出主意。她

向来鬼灵精怪,一下就想出一条妙计。不过,当然,她这条锦囊妙计靠她用脑袋想还不成,还得要岩方来成全。
  明月想起过去她住在小阁时,岩方一直持自己很好。「让你为了我的事去求岩方是不是太委屈了?我可以自己去求他

──」
  「不成的!」海棠摇头。「现下您只要一出这房间大门,府里众多耳目,没有一人不紧盯著您,试问,您还怎么去求

岩方呢?何况您不会认路,又怎么知道往哪儿去求呢?与其您同我一道,不如我自个儿方便。」
  明月沈默了。海棠说的是,西门府家大业大,她往哪儿去找岩方?究竟还是得要海棠指路。
  「您放宽心。少夫人,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妥的。」海棠认真地道。
  明月紧紧握住海棠的手!她满心地感激,激动地说不出口……现下她心系著娘的病,在西门府里她又是个最无力的人,

欠海棠的恩情,也只有往后再报了。
   (注1):所谓的封禅,就是帝王亲自登上泰山祭拜天地。秦始皇等人都曾经举行过封禅一事。因为皇帝亲临名山,途

中人力、物力花费颇钜,一般就算在盛世太平之时,不是特有功德的帝王还不敢承办此事。
  因此,宋帝想要来个「封禅」,非有「天神降书」歌颂其功德盖世、古往今来莫其为最不可──倘若连天上的神明都降

下天书,以昭其德、示现祥瑞——这个做皇帝的要是不登泰山回神以礼,岂不是对天神有失周到了?哈哈!

  【第八章】
   因为明月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的关系,以至于她在海棠和岩方的帮助下私逃出府的事,一直过了三日竟然没有一个

人知道!
  直到第三日正午,海棠装样子提了食篮要到明月房里,走到梅园的时候,她趁著四下无人便要把食物倒在园子的隐蔽

处──
  「你在这儿偷偷摸摸做什么?!」蓦地后头传来一阵呼喝声。
  海棠吓得跳起来,食篮掉在地上,食物洒了一地。
  「你把饭菜倒这儿做什么?!」傅思成上前一步盯著地上的饭菜皱起眉头。
  「我、我……」海棠因为心虚,吓得支支吾吾地说不成话。
  「你是上回少夫人房里那个ㄚ头!」傅思成认出了她。一这是少夫人房里的饭菜?」他质问。
  「我……是……」海棠脸上变了色。如果不是遇到傅思成,她或者还能辩解几句、敷衍过去,谁知居然这么碰巧,偏偏被

傅思成撞见她在园子里倾倒饭菜,这下她可是百口莫辩了!
  「你把饭菜倒了,让少夫人吃什么?!」传思成严厉地问。
  傅思成压根没想到明月已经逃出府,所以没人会吃这些饭菜,海棠必须要找机会倒掉,他直觉想到的是海棠又苛刻了

明月,竟然把明月的饭菜倒在园子里!是以他的语气才突然变得十分严厉。
  「少夫人、少夫人她吃不完,所以……所以要我倒掉……」
  「胡说!」他喝道:「吃不完的东西自有灶房收拾,何必要你来倒掉!」话才说完,他突然上前抓住海棠的手──「跟

我去见爷,方才的话,有胆你在爷面前重说一遍!」
  「不要、不要啊──傅先生──」海棠吓得脸色发白,她挣扎著不肯去,却怎么抵得过傅思成的臂力,只能被他拖著一路

往西门炎的居处去。
   ★★★
   明月回到濯王府已经三天了。
  回到王府这三日来,她眼见著娘亲昏迷不醒,偶尔睁开眼,却好像认不得人,昏昏沈沈地竟然连她也不认得了!
  听宝儿说,娘亲从西门府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心里似乎有著解不开的愁思,宝儿时常见王妃偷偷掉泪,过不了几日王

妃就病了。
  只有明月心底清楚,娘肯定是为了她的事忧心,又因为忧愁过度,因此才会发了病。
  眼看著娘亲面容腊黄、消瘦,病情丝毫不见起色,她心底好愧疚、好难受,恨不能代娘亲受苦,却无论如何是办不到

的事……她能做的只有日日坐在床前,紧紧握住娘亲的手垂泪。
  这一日濯王妃的病却似乎有好转的迹象,竟然能睁开眼认人了!
  「明……明月?」濯王妃病重后转醒,乍见女儿,她精神一振,居然有力气讲话了!
  「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明月一见到娘亲醒来,她激动地抱住了娘亲孱弱的身子,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宝儿站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也欣喜地哭了。
  「明月……真的、真的是你吗?」濯王妃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朝思暮念的女儿会当真出现在她面前!
  「娘,是我,是月儿回来了!」明月紧紧握住娘亲的手低喊。
  「月儿!」濯王妃知道自个儿不是做梦,她张开孱弱的手臂抱住女儿痛哭。
  「别哭啊,娘,你身于弱,才刚醒来要好好休息。」明月强迫自己不哭,伸手替娘亲拭泪。
  「月儿,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回来了?是西门官人……西门官人让你回来看我的?」濯王妃气息不顺,连喘了几

口气才把话说得周全。
  「我……嗯,我知道娘身子不好,所以回来看娘。」明月含糊地回答。
  濯王妃仔细盯著女儿看,半晌她才有气无力地问:「月儿,是西门官人让你回来的吗?你别骗娘……」
  明月垂下了头不语。
  濯王妃见明月不说话,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都是娘不好,当初皇上指婚,娘就该就该直接同皇上回绝的──咳咳!」
  濯王妃话才说完,就连续咳了好一阵子,慌得明月急道:「别说话了,娘,您快躺著休息!」
  濯王妃眉头紧皱,在明月扶持下躺回床上,却仍然咳个不停。
  「宝儿、宝儿!一明月急得叫宝儿。
  「我在这儿,小姐!」宝儿应声奔上前去。
  「快找大夫──快去找大夫来啊!」
  「我马上去!」卖儿随即奔出内室,冲出门去找大夫。
   ★★★
   从海棠口中知道明月私逃出府,西门炎的反应只有震怒!关起海棠后,他立即下令备马,打算上濯王府要人──
  谁知到了濯王府,却见到大门洞开,偌大的宅第里沈寂无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爷,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随行的傅思成讷讷地问。
  两匹快马都已经驰进了濯王府内院,却不见有人出来吓阻,这情状实在诡异!
  西门炎神情微变,他一语不发,跃下了马往内院而去。
  傅思成见主子下马,也立即跳下马尾随而去。
  一直走到了后进厢房,才隐约听见后头传来哭喊声──
  「娘!娘你醒醒……是月儿不好、月儿不孝、月儿教你操心……」濯王妃寝房外头传出明月的哭声。
  只见房里站了一列王府内的家仆奴婢,算算也不过五、六人,留下来的,都是待在王府里一辈子的忠仆。床边除了明

月和宝儿,还站了一名不断摇头的大夫。濯王府因为失势的关系,财源短绌,王爷在世时,府中人丁旺盛、奴仆成百的景

象早已经不复存。
  「大夫……我娘刚刚还能抱著我、同我说话的,你说她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为什么……」明月哭著问站在旁边的大夫,

她不能接受濯王妃去世的事实。
  「郡主,王妃那是回光返照,你要节哀顺变,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他看明月面如白纸,身上显然也埋有病灶,

随时有量厥过去的可能。
  「不、不是……娘不会就这样丢下我……」明月不相信,她在王妃身上哭泣。期待濯王妃醒过来的自欺欺人心态,让明月

强自撑持著,这是她到现在还没晕死过去的原因。
  「小姐,你要保重……要保重啊!」宝儿也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小姐嫁到西门家,她原该跟著过府的,可小姐要她留下

来照顾王妃,这时眼见王妃病重去世,宝儿深深自责,自觉辜负小姐的托付。
  房里的人这时全都哭成了一团,谁也没注意到推门进来的西门炎和傅思成。
  傅思成见到濯王府这幅凄凉的景象,他回头望了主子一眼──
  西门炎跨步上前,直接走到濯王妃床边。
  「两位是──西门官人!」府里众人见到王妃房中突然多了两名陌生人,全都呆住了,只有濯王府的管家大声惊喊。当

初在太液池畔见面,同西门炎有一面之缘的王府老营家,立即认出了西门炎。
  明月听到老管家的呼喊,心头一震,她还来不及回头,就看到西门炎伸手在她娘亲背心上一拍──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娘!」明月想拉开西门炎,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道震得往后弹──
  「小姐!」宝儿吓得大喊。
  明月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虚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登时昏了过去……
  明月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上刺痛,全身虚软无力。
  「唔……」
  「小姐,您醒了?」
  宝儿的声音唤醒了她,明月迷蒙地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是宝儿的睑。
  「宝儿……」她茫然地轻唤宝儿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睁大了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宝儿,我娘她——她怎么了

!?」
  「小姐,您别急,王妃她没事,她让唐公子救醒了!」
  「你说娘没事?」明月心口一松,紧接著头部却传来一阵晕眩……
  「小姐,你已经昏迷两天了,身子虚得很,快躺下吧!」宝儿扶著明月睡下。
  「我昏迷了两天?」明月一点都不知道,她这一晕过去,竟然已经过了两天之久。
  「是啊,这两日您身子虚弱得教人担心,都靠西门爷儿找来上好的老山参,给您含在嘴里提气。」
  明月听到西门炎的名字,心口一紧。
  「娘呢?她现下在哪儿?我要去看她……」她转移宝儿的话题。
  「不成的,您现在这么虚弱,哪也动不了的!何况王妃正歇著,唐公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的,」宝儿道。
  听到这儿,明月才打消了去见娘亲的念头。
  宝儿接下道:「再说唐公子在您脸上敷了东西,您想去见王妃,也得等脸上的东西除下再说啊!」
  「我睑上敷了东西?」明月茫然伸手想抚摸自己的睑──
  「别碰啊!」宝儿赶紧拉下明月的手。「唐公子说,东西没除下来之前,不能碰坏它。」
  「宝儿,你说的唐公子是谁?他么能救得了娘?」明月问。
  「唐公子就是『回春公子』唐煜啊!」
  宝儿接著把那日的情景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西门炎见王妃脸上还未生出黑气,显是刚停气不久,心窝还是温的,便以内力助王妃续气存命,一面通知傅

先生去找唐煜。唐煜素有妙手回春的美誉,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天下就没有他唐煜救不活的人!
  听到娘亲平安无事,竟然又活转了过来,明月除了感激唐煜,心底十分明白,若不是西门炎及时出手,娘亲的命也不

得周全。
  凝视著床头绣面,明月知道自个儿此刻已回到西门府中,娘亲活转过来她虽然高兴,可胸口一股没来由的酸涩,仍然

教她内心百感交陈……
  「小姐,您脸上敷著东西,千万别哭啊!」宝儿虽然不明白明月心底的事,可她看得出来小姐又难过了。
  明月摇头,强颜欢笑。「宝儿,你可知道,唐公子为什么在我脸上敷上这样东西?」她问。明月只觉得脸上十分疼痛

,但比起先前以为娘亲去世时,那心头如刀割般的痛楚,这点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我听唐公子说,他有法子能让小姐脸上的胎痕消失不见!」宝儿兴奋地道。这些日子来,宝儿的脸上首次露出欢笑


  「消失不见?」明月怔怔地重复宝儿的话。
  「是啊,小姐,唐公子说,等今晚除下覆在你脸上的药布,就知道成不成了!」宝儿道。
  听宝儿这么说,明月的心平静下来。原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事,宝儿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如果您脸上的胎痕真能消失,那小姐就不必再烦恼了!」宝儿又道。
  「烦恼?」明月摇头,现出一抹黯然的笑颜。
  「小姐,您别否认了,宝儿从小服侍您,还不知道您心头的难受吗?再说,如果您的睑更好了,那么西门爷儿肯定会

更爱您的──」
  「宝儿。」明月打断她的话。「我累了……」
  「噢。」宝儿忙替小姐盖被子。「那您歇著吧,就等晚间揭去脸上的药布了!」宝儿欢欢喜喜地道,浑然不知明月的

忧心。
  宝儿安置好了她家小姐,这才放心地推门出去。
  躺在床上,明月心头却思潮起伏……
  她没料到娘的病会被西门炎所救,她欠了他,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唐煜给自己治病,也是他要求的吗?如果

她的脸压根好不了,一辈子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想到这儿,明月心口一痛,叹了一口气,她不再去想──
  之前他早已表明,同自己不再有实质夫妻上的关系,那么就算她的睑好了又如何?汴梁城里美貌的女子太多,就算治

得了这「残缺」,她又算得什么?
  合上眼,她努力要自个儿的心平静,至少……别再去想他,想那已经同她断绝了关系的「夫君」。
   ★★★
   晚间,当唐煜要揭下明月脸上的药布那一刻,除了生病的濯王妃不克前来,所有的人全都屏息以待──当然包括西门

炎。
  「嫂夫人,请先把眼睛闭上,我好揭去药布。」唐煜道。
  「嗯。」明月听话地合上眼。
  唐煜随即动手替她揭去药布。
  「啊!」见到明月揭去药布的睑,宝儿第一个惊叫出声。
  明月茫然地睁开眼,她的视线掠过在场众人,更到看见西门炎变色的睑──她的心蓦地揪成了一团……
  「怎么,没好是吗?」明月强颜欢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这是怎么回事!」西门炎打断她的话,上前一步揪住唐煜的衣领。
  「别激动,炎。」唐煜撂开西门炎,退了一步,不干他事地笑道:「我说过了,替嫂夫人治病可以,却不保证一定能

好──」
  「那也不该是现下这样依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西门炎怒道。
  唐煜挑起眉,他咧开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明月,俊逸的凤眼掠过一抹诡光。「炎,小心你的措词。」
  西门炎僵住,始终没再转头去看明月的脸。
  西门炎冲口而出的话,已经让明月寒了心……
  「怎么了?宝儿,我的脸到底怎么了?」明月问著,同时伸手摸自己的脸──她手指上接触到的,是一片满布的疙瘩!
  「小姐!」宝儿看到明月一瞬间呆滞的眼,她心痛地奔上前抱住明月。「别难过、别难过,是这样又怎么著?咱们没

一个人在乎,真的!」宝儿难过地低喊。
  宝儿安慰人的话,明月彷佛听而不闻。
  没有人在乎,真的吗?如果没有人在乎,宝儿何必安慰她?
  她发直的眼慢慢转回西门炎睑上……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别开的视线,她的心在这一瞬间完全碎成一片片了!
  「小姐……小姐?」明月怔怔地直视西门炎别开的眼,宝儿的叫唤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眼底

残留西门炎无情的影象,就此晕了过去……
   ★★★
   夜半,明月再度醒来时,宝儿已经累地趴在她床边休息。
  明月静静地坐在床上好一阵子,然后她无声无息地下了床,慢慢地走到铜镜前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果然是一张人不像

人、鬼不像鬼的丑脸!望著铜镜里反射出的「自己」,明日却笑了……她抬手抚摸自己布满疙瘩的怪睑,起先是轻轻地磨搓

,然后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可再怎么用力也搓不掉,这恐怖的、人见人厌的丑脸!
  明月忽然蹲下身体,头埋在两膝间,无声地掩睑啜泣……
  许久许久,当泪水渐渐流乾,她慢慢站起来,推开房门走出去。
  月影下,明月纤细的身子如一抹幽魂,在阴暗的梅园里飘荡……
  她记得,就在自个儿梅字房附近有一座并,每回她往窗外望去,隐隐约约能见到、那口已经无水的枯井上遮盖的棚架

子。
  终于,明月找到了那口井,她俏无声息地走到井边,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子……
  这一辈子,她最牵挂、最对不起的就是娘亲了……
  合上眼,泪水自脸庞滑落……明月的身子突然一倾,下一刻她整个人便栽进了井里──
   【第九章】
   「你疯了!」
  就在明月纵身投往井里时,腰部骤然教人一捞、跟著一带──明月本已投入井内的半个身子,就被她腰上那股力道带出

井外。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明月疯狂地挣扎,她知道捉住她、不让她死的人是西门炎,可她不要他来救她,她想

死,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你想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西门炎咬牙道,抄起她的身子负在肩上。
  「你带我上哪儿去?!放我下来!」明月踢著脚,疯狂地挣扎,眼泪成串扑簌簌地落下。
  「闭嘴!」西门炎火大地斥喝她,无动于衷地迈步往前,远离井口。他知道她在乎今晚揭开药布的结果,却没料到她

竟然会笨到想投井!要不是他一晚心神不宁,辗转难眠,这才下床来看她,只要差那么一步,这小傻瓜就要葬身在那口枯

井里了──
  明日他一定要教人去填平了那口井,该死的!
  夜已深,西门炎越走越怏,脚下健步如飞。
  明月不会武功、身子又弱,她只觉得两眼晕眩,不一会儿,西门炎已经扛著到了明月初至西门府时住的小阁,反手关

门落锁。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你让我出去……」明月娇弱地喘息,她心好痛、脸好疼,之前又哭了许久,早已经没了力气。
  「别想!」他恶狠狠地凶她。想到她竟然胆敢让他心脏险些暂止,他就火大!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明月脸上挂了泪,楚楚可怜地问他。
  这间小阁是明月住惯的,一下了地,她立刻就缩在小阁的角落,蜷缩起身子,如一头受惊吓的小鹿,防备地睁大了眼

,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小阁里虽然有桌、有椅、有床、有被,可却没有烛火!两人仅能就著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对望。
  他瞪著她那副戒慎恐惧的模样,半晌,他脸上的峻容褪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深镌在嘴角边的笑痕。
  「过来!」他沈声命道,语调里倒是没啥笑意。
  黑暗中,就著幽微的月光,明月压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听到叫自己过去,明月第一个反应便是摇头──她不过去

,他不爱看她的脸,她说什么也不过去!
  西门炎沈下脸道:「我叫你过来!」
  论西门炎的武学造诣,当今世上不是排名前三、也有前五,在黑暗中视物,他的本领是比她高强多了!见明月胡乱摇

头,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他眉眼一沈,索性自己过去──
  「啊,你走开,你要干什么──」
  等明月发现他已经走过来,西门炎同她的距离已经相差不到三步远。
  「老天爷,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竟然能倔强到这种地步!」他严峻的声线消失,代之以忍不住的低嘎笑

语。见她把自己缩得像一团小人球,瘦骨磷昀的身子紧紧贴著墙角,西门炎终于忍不住发笑。
  城里没有一个女人见了他不流口水、一副想将他活生生吞下的德行──她实在是他生平所仅见,唯一畏他如豺狼虎豹的

女子!
  「干什么?我是你的夫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上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邪气地拿她的话反制她。
  「你放开我,你说过,咱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明月又哭。
  忽然她感觉到月光的明亮,慌地别开了脸,面向著暗处。
  突然,西门炎长臂一伸,明月来不及反抗,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明月呆住了,她倏地转过脸,怔怔盯著他。
  「傻瓜,只要我没休离你的一天,你始终是我的妻子!」他叹息,沙哑的声音分外温柔。
  明月却没有信心再相信他的话。「你……你疯了,我的脸、我这样的脸──」
  「那又如何?!」西门炎皱起眉,打断她自哀自怜的话。见她怔怔地瞪住自己,没有半点反应,他又抱紧了她一些,

接著往下说──
  「你在意的不就是这张脸么?!别说你不在乎!」见到明月小嘴开启,他先打断了她的话,再往下说:「如果不在乎

这张睑,你不会自卑、不会自以为不如人、不会动不动就威胁我,要当一对『没有关系』的夫妻!」他调侃地道。
  明月说不出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教她无法反驳,教她心底又泛起「自卑」……
  「不许哭!」见到她鼻头颤动,他竟然伸出手捏住她的鼻子──「要是敢哭出来,不管你身子有多弱,今晚我就要你!

」他沈声威胁。
  他霸道地捏住自己的鼻子,明月只得张开小嘴喘气,却莫名地不想再哭了……
  西门炎见她终于听了自己一次话,得意地咧开嘴说:「事实上我要唐煜治你,只不过想治好你的心病,因为我知道你

口里说著不在乎,事实上比任何人都还要在乎这张脸!」
  说著放开她的鼻子,伸手轻轻搓抚著明月的睑。
  回想起她知道睑上的胎痕终究治不好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他就心痛!当时地之所以别开了脸,是不忍心看到她那

伤心欲绝的表情。
  明月傻傻地盯著地看,她想自个儿必定在做梦,这是在梦中、是不真实的……
  「可是……可是你确实让李蓁儿住在府里。」一想到李蓁儿,明月好不容易有一丝光采的眸子又黯下。她清清楚楚地记

得,引起两人争执的导火线是什么,就算他方才的解释能教她释怀少许,可这件事,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周至的!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他咧开嘴,早猜到她小小的心思有多么复杂、会把一件事记在小脑袋里多久!
  「你知道,却无法再解释了……对不对?」明月垂下脸黯然地道。
  「不对!」他撇嘴,语气中夹了一抹好笑以及无奈。「那李蓁儿总共也只在府住了三日!之所以邀她再府中住几日、

不过是为了保全风流的声名!」
  顿了顿,他往下道:「妳自己想想,那三夜我究竟宿在谁的房里?妳以为一个男人一夜能欢爱几回?妳简直把妳的夫

君想得太神奇了!」他挪榆地低笑。
  明月脸一红,还好黑暗里他瞧不见自个儿睑上正在发热……
  「我、我以为……谁教你当时又不解释!」明月替自己的胡乱猜疑,找到了开脱的藉口。
  「当时你肯静下心听我说吗?」西门炎叹气。
  明月的睑更热了。那时她确实好激动、好激动,压根儿就听不下他说的任何话,,一心只想著同他决裂!
  「归根究底就是为了这张脸!」他忽然举手抬起她的睑。「我要你明白,这世上美貌的女子多到数不尽,却没有一个

能教我心动!我要你,不是只在乎你的相貌;而是你的人、你的心!听清楚了,往后给我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卑,要

是你敢再拿那些自卑开口来威胁我,我就把你困在床上,不让你下床,直到治好了你为止!」他半正经、半哄人地笑道。
  明月终于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脸儿却已经热辣辣地火烫。
  「可是,」明月鼓起勇气,转过睑就著月光。「你当真不在乎我的……我的脸吗?」
  西门炎就著月光瞪著她那一览无遗的脸,还没回笞,就忽然皱起眉头……
  明月心口一紧──虽然他方才说他不在乎、还要她收起自卑,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就不像不在乎。
  明月还没别开脸,西门炎的两眼突然瞪大,低下了头几乎贴近明月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怎么了?」
  「你的脸──」他屏住了气,瞪著她左半边脸、靠近鬓发的部位……
  「我知道我的脸不好看,你、你也不必哄我了!」她转身,想离开他。
  「该死的,回来!」西门炎粗鲁地把她拉回怀里。
  明月一头撞进他硬实的胸膛上,喃喃嘟念著他粗鲁的蛮力撞疼了她………
  「我是说,你的脸──你睑上的疙瘩好像自己掉落了!」伸手搓抚把她撞痛的额角同时,西门炎道。
  刚才他搓摩她脸部的部位,那些疙瘩居然自动脱落,疙瘩底下竟然是一片初生的、粉色的新肉!
  明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他:「你胡说什么,疙瘩怎么会自个儿掉落?」
  西门炎不再解释,乾脆搂箸她走到镜台前,拿起放在台上一面小铜镜,就著月光让她自己瞧清楚!
  瞪著铜镜里,自个儿左睑那一小块新生的嫩肤,明月呆住了!那个部位有著最深的胎痕,可现下竟然全数次去,新生

的肌肤只余下次次的微痕。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月不可置信地瞪著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问。今晚有太多的惊喜,她真的希望这一切

不是梦、不是梦……
  「一定是煜那小子搞的鬼!」西门炎咬牙切齿地咒骂。他不必猜就知道是谁故布疑阵,企图恶整他。
  「你是说唐公子?可是他明明说我的脸没救了……」
  「他故意的!」西门炎恶声恶气地道。
  八府公子任谁都知「回春公子」还有一个八府才知的不雅外号:就叫「有仇必报」!一定是上回他对那家伙呼来喝去

,那小子就记在心底了!这回才会籍这个机会,不告诉他那帖药布的功效怎么作用,让他乾著急,以报上回那「呼之即来

、挥之即去」的仇!
  西门炎的脸色难看得很。那家伙平常乱开玩笑就算了,这次险些害得月儿投井──这笔帐他先记著,下回就别让他逮个

正著!
  「不管怎么说,唐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唐公子,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明月望著铜镜,傻傻地微笑,可不知道她夫君心底,此刻正盘算著要怎么「回报」她口里的「恩人」来著!
  西门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是会好好报答那小子,一定!
  明月终于放下铜镜,她回望西门炎,眉、眼都在笑。见她这模样,西门炎叹了一口气,眼底有深深的宠溺。
  此刻他终于了解──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如果月儿脸上的胎痕不能去除,纵然有他浓烈的爱保护她一世,她此生仍

然有遗憾!
  明月的心,此时的确不再有遗憾。之前,纵然知道他深爱著自己,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脸是那么难看,是绝对配不上

他的。可是,当现在自己将有一张新生的睑后,过去那遗憾却不再存在了!
  这时她才深深觉悟到,容貌的美丑不能决定男女双方是否相爱,真正的爱情存乎一心──真心互爱的男女,对方的容貌

美丑,是爱情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过去娘亲也同她说过,世上美丑相配的例子太多,只是当时她的心受著伤,固执地不

愿去了解……
  「夫君?」
  听到明月突然这么唤他,西门炎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直到眼光对住她浅笑吟吟的睑,他回过神,一

抹狂喜淹没他气宇轩昂的眉宇──
  「你刚才唤我什么?再唤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月堵住了嘴。
  这一回,她主动吻上了她的夫君……
   ★★★
   四个月后。
  「少夫人,爷交代了,您不可以跑步的!」海棠在明月后头追著叫道。
  「我没跑,海棠,我只是走得快了一点而已。」明月回过头,她白皙美丽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任何教人遗憾的痕迹。

此时她身上穿著一件决藕色的交领衫、小腹微隆,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
  因为明月软硬兼施的请求,海棠和岩方已经被西门炎释放,现下海棠仍然在她房里,同宝儿一块儿服侍明月,岩方也

被派到总管事身边当助手,不再是府里一名卑下的长工。至于濯王妃,她病愈之后也被接来西门府一块同住。
  明月走得快极了,因为她忙著要赶到前头去迎接她的夫君!就因为走得太急了,脚下忽然被一颗石子绊倒,她心口一

惊──
  「啊──」
  「小心!」刚踏进内院的西门炎即时扶住她。
  「夫君!」明月欣喜地绽开娇颜,既然已经在夫君怀里,索性两手一攀,搂住了她亲爱夫君的颈子。
  「老天,你要吓我几次才够!」西门炎懊恼地训道。
  一个多月前西门炎北上大辽参加辽国北院大王的婚礼,那时明月刚有了身孕不久,唐煜千交代、万叮咛说是她身体太

弱,绝对不能远行,西门炎只好单独赴辽。就不知道唐煜是不是嫉妒他们太恩爱,故意找藉口拆散他们夫妻俩,要是让他

知道那小子当真是故意的,他向来恩怨分明──恩归恩、仇归仇,唐煜的帐上,他会再记上一笔!
  「对不起嘛,还不是急著要到大门口去接你……」明月可磷兮兮地示好。
  西门炎知道,她的夫人有多会利用自己疼她、爱她、舍不得苛责她这一点,每回犯了错就企图装可怜,来蒙蔽他的理

智!是以这回他板起了脸,准备好好训以一番大义:「道歉也没用!下回你要是再这么莽撞──」
  谁知他才说了两句话,娇妻粉嫩嫩的唇已经堵了上来……
  「少夫……」这时海棠终于气喘吁吁地追到,见到一对璧人儿正相亲相爱地就地接吻,她脸上含著笑,默默地退了下。
  明月满心、满眼都是感激,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因为她拥有了世间最疼她、惜她的男人……那个一度,她以为薄

情的郎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