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4

lililicat(狸猫): 时空穿越症候群 1


第1章
 
苏水音,人如其名,是个水灵清秀的十七岁少年,因为母亲一心想要个女孩,他就得了一个柔情的名字——“苏水音”。

但是,苏水音的人生并不是很好,他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事故去世了,所有的亲戚都不愿收留他这个拖油瓶,而他在孤儿院长大。

尽管如此,苏水音还是成长为一个开朗活泼的大好青年,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对自己遭到的不公正待遇并不在意的样子。

上完高中后,苏水音就开始打工的生涯,做起了饭店的外卖送货员。他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做好这份工作,努力,努力,再努力。

苏水音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

每天,苏水音都要骑着他的小电动车穿梭于城市的各个送货点之间,每天都要经过市中心大楼的超大外置液晶屏幕,那里面都会播放一些广告,新闻,或者娱乐节目。

停下来看一会儿大屏幕,是忙得汗流浃背的苏水音最喜欢的忙中偷闲的乐趣。

今天,他也像往常一样,送完货后,在街边停下一会儿,看着大屏幕上的节目傻笑,这次播放的是买保健品的广告,一个“专家”正在喋喋不休地介绍高血压,皮肤病,牛皮癣等等人类顽疾。

“理论上,我们把因某些有病的器官相互关联的变化而同时出现的一系列症状,称为症候群,”穿白大褂的专家一本正经地介绍,“最近,经过我们xxx医院研究发现,高血压、高血脂、牛皮癣、糖尿病、青春痘……这些平时我们常见的疾病,其实都是由于一种叫做‘昂海劈’的病毒引起!我们把患有这些疾病的人称之为‘昂海劈症候群’!但是!只要服用我院研制的‘happy口服液’,就可以将这些所有的顽症一并连根拔除!!……”

专家在大屏幕上讲的唾沫乱飞。

但是苏水音只觉得看得可乐,哈哈一笑便瞪着小电动离开了。

人类总是这样,发现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病症。也许有些病症匪夷所思得超乎你的想象。

当大好青年苏水音嘲笑“昂海劈症候群”的时候,奇怪的事情也悄悄缠上了这位普通的年轻人。

苏水音正骑着他的小电动飞速滑下几乎没有人的大下坡的时候,一名身穿病号服的少女突然从路边冲到路上,眼看苏水音就要撞上她了!他连忙猛按刹车!

饶是如此,车速并没有及时减速下来,车子就直直地撞上那名少女。

“完了!!”苏水音心中大叫一声,但是并没有预想中的碰撞,车子顺利地在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他回头一看,那名少女还在原地,只是趴在地上,似乎她闪过了电动车,但是被挂到了。

苏水音连忙跑过去想扶起她,但是!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少女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这意思是,红衣少女的下半身正在慢慢在空气中消失,她也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变化,惊叫道:“不要!!!我不要消失!!!救救我!!”她一把抓住苏水音的手,哭喊道:“救救我!我不要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苏水音吓得跌坐在马路上,那少女的指甲抓得他手臂都出血了,但是最终,少女还是消失在空气中,只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五个血印。

他喘着粗气吓得连续爬了一段距离才停下,这是怎么回事?!遇到鬼了吗!!!

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回事!!!他看看四周,这里虽然是回家捷径,但是靠着一所废弃的医院,阴森森的,并没有太多人会走这条路,难道真是鬼?!

他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扶着自己的车子恐慌地离开。


次日。饭店。

当苏水音正忙着往自己的小车上装货的时候,警车突然将不大的饭店包围住。苏水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警车和救护车上下来许多穿着电影里看到的防护服的人闯进来,还有武装警察,将饭店控制起来。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男子大叫:“谁!是!苏!水!音!站出来!”

“我……是……”苏水音吓得抱头。

于是起码有十几把真枪对准他,苏水音几乎要吓得尿裤子。

“将他带走!”一群“防护服”将苏水音按住,押往救护车。

“出了什么事啦啊啊啊啊啊啊!!!”苏水音被绑在推车上推入手术室,他看到好多“防护服”围着自己,拿着各种仪器,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这些人了!!

当那些防护服把医疗用的针头管子往他身上插的时候,一名戴着眼镜的防护服中年男子靠近他,举起一张照片:“这照片上的女孩你见过吧?”

苏水音惊恐地看着照片,点点头,这女孩就是昨天在他眼前消失的“女鬼”!

“这女孩名叫琳娜,是时空穿越症候群患者之一,我们怀疑你已经被感染了!”男子严肃道。

“那是什么!!!”苏水音大叫。

男子接着道:“时空穿越症候群,是最近世界上出现的罕见传染病,经由血液单体传染,患者会出现穿越时空的病症,有时候会穿越到过去,或者未来!照片里的女孩,已经在三天前发现她的尸体,从市政大厦的顶端落下,但是,实际上患病后的琳娜一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昨天下午才偷跑出去。唯一的解释是,她穿越时空来到三天前的城市上空并坠落致死!——根据你留在现场的东西和血迹,我们认为你已经被感染了!”

“啊啊啊!”苏水音难以置信,他大叫:“那么我会死么!!会么!!我不要死!!!”

“我们正在积极寻找治疗方法,但是这种病症非常奇特,每次只会传染一名病人!因此我希望你能配合治疗!你可是现在世界上唯一的患者!”男子道。

“要我怎么配合你们的治疗!!?”苏水音瞪大眼睛。

现场所有人都刹那间停了一下。

苏水音愣了愣,突然明白地嚎叫起来:“不要!!!不要解剖我~!!啊啊啊啊啊!!!”

“快!准备手术!麻醉!”这时男子下令,所有人加紧动作,苏水音拼命想要挣扎,无奈身上被绑了许多皮带,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啊!!!神啊啊啊啊啊!!!!”苏水音惨号一声,突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下一刻,苏水音发觉自己摆脱了束缚,从来没有如此舒畅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他发现自己身在高空!一只大雁从他身边飞过!

转头一看下面!

果然!他在离地几千尺的高空!!

“神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苏水音的惨叫声,自由疾速下坠,落地。

“唉!又是一个跳楼的可怜人!”清扫工人大妈摇摇头,清洗地面的血迹。今天上午,一个年轻人刚刚从上面跳下来自杀了。

一只小野猫不怕死地窜过来,已经几天没吃东西的它不禁舔舔地上的血迹。

于是。

“喵?”

第三十一位穿越症候群患者——产生!确切的是,是患猫!


第二章

阴暗的地牢里。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人捧着一碗水送到坐在墙边、被冰玄铁链锁住的白衣男子面前,并低声哀求:

“主人,你也稍微……喝点水吧……你都三天滴水未进了……”

“一个月。”白衣男子声音低沉,透着不可侵犯的气度。

“啥?”老人不明白道。

“一个月,凭我现在的功体辟谷的话。”白衣男子冷冷地扬了扬嘴角。

“求你啦!!!!!主人!!!”老人扔下水碗,匍匐在男子面前恳求道:“您就不能稍微有一点重伤的样子嘛?!那样起码我们也可以很快地从这里离开!!只要你稍微向那个梦魂少主服软的话,就不用被关在这种地方受罪了啊!”

“不可能。我死都不会朝他低头的。他算什么东西,一个……”白衣男子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磕头打断:“求你啦!主人!因为你那天骂他的话被听到了,您自己受了三百鞭子不说,我们都被断了两天的伙食啦!您不想看到老奴走在您前头吧!!啊啊啊!!”

“你本来就会比我先死。——我不会屈服。”白衣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还说什么不屈服,都自愿被人关起来锁住了……”老人嘟囔道。

“那是因为他用全剑阁的人命要挟我。”男子道。

“那老奴的命……那老奴……老奴跟了萧家三代……主人你下生我就看着了……你忍心老奴这样饿死……老奴……想活下去!求你了!主人!”老人恸哭地恳求。

“烦死了。”男子微微蹙起眉头,“我怎么知道重伤该是什么样子?”

“主人你答应了!?”老人欣喜非常,他连忙道,“重伤就是这种样子……”于是亲自躺在稻草上演示,“那个梦魂少主对主人你有意思是吧!看到主人重伤他一定会忍不住放主人出去的!!”

“……”白衣男子无语地按照老者的样子平躺在稻草上,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这名白衣男子名叫萧寒玦,二十四岁,名震武林的剑阁主人。因为拒绝了邪道梦魂宫少主的疯狂恋慕,而被梦魂宫耗时三年设计打击要挟,磨了整整三年,在梦魂宫付出巨大代价之后,萧寒玦最终不得不为了解救人质,束手就擒。和自己唧唧歪歪的管家钟伯被关在一起。

萧寒玦闭目躺在稻草上,心中开始筹划,见到梦魂少主后,一定要将他制服。

“主人你的样子像闭目养神……”钟伯指正。

“闭嘴!”萧寒玦呵斥道。

梦魂宫的华丽梦阁中,少主梦雾正在烦躁地躺在寒玉坐榻上,身上穿着薄如轻纱的衣服,雪白的大腿□出来,翘着二郎腿晃悠着,他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葡萄啃,镜中的自己艳美非凡,怎么那个萧冰块就看不上自己?!恨死了!和他斗了三年了,这次他再不服软,就让那萧冰块变太监!!

怪只怪大前年武林大会,梦魂宫前去扬威,那个冰块萧寒玦竟然仗着一把坠月剑连败他座下十几员大将,当初正是圆月之下,萧寒玦一身雪衣,剑若飞仙,面若郎月,整个人都如同冰刃一般锋利寒冷,梦雾少主一眼看去就不行了,非要得到这个男人的心不可——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于是硬是和萧冰块磨了三年!

不过,身为堂堂梦魂少主,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暗暗发誓,今天若是萧冰块再不求饶,他便将萧冰块剁了喂狗。

“秋雪,今天你再去提审萧寒玦那贱人,”梦雾少主捋捋自己柔顺的秀发,对身边的仆人道,“若是还不肯低头,就用那个毒。”

“是。”仆人行礼退下。


地牢内。

负责看管的狱卒打开牢门,仆人秋雪像往常一样,踢了躺在地上的萧寒玦一脚,冷冷问道:“贱人,少主问你可想好了么?是不是准备再顽抗下去?”

“秋雪大人!!我家主人说他愿意臣服少主他老人家!昨天的三百鞭已经让主人他醒悟了!”钟伯跪在地上道。

“我要他亲口说。”秋雪又踢了一脚看起来在闭目养神的萧寒玦。

“没错,我愿意臣服梦雾。”萧寒玦枕着手臂道。

“那好,给我起来!去见少主!”秋雪差人将萧寒玦拖起来,推推搡搡地推了出去。钟伯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祷告起来。

萧寒玦已经被困了半个月,突然被拉出来到光亮的地方,显得脸色特别苍白,这半个月可谓吃尽苦头,被殴打、鞭笞、老虎凳、脱掉鞋子绑在烧得通红的铜柱铁板上,断绝食物、被辱骂,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将他击倒。到了最后,连行刑的人都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得手发抖,一个人能如磐石般忍耐这多么酷刑还能有那种冷静得近乎疯狂的杀人眼神,的确如同夜叉了。

但是萧寒玦没有被立刻带到少主那里,而是先被拉去清洗换衣服,装扮一新,才被允许进入梦阁。

五花大绑的萧寒玦刚踏入梦阁的地毯,就被身后的大汉踢倒在地,头也被死按在地上向少主行礼。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这块又臭又硬的臭石头!”梦雾少主见到他们把萧寒玦押来,心花怒放,从榻上跳下来,举起脚趾,伸到萧寒玦的下巴,就这样将他的下巴抬起来。

萧寒玦本来就是千万人里面挑一的美男子,受了半个月的折磨,脸庞清瘦了不少,脸色也不是很好。少主轻笑起来:“啧啧,真让人心疼。不过我对你够好了,那些什么涮肉啊割鼻子耳朵的重刑我都没舍得用在你身上,这样吧,你若是愿意舔一下我的脚趾头的话,我就给你松绑治伤好么?”

萧寒玦用仇视的眼光盯着少主,然后把脸侧到一边。

“混蛋!”少主见他这样就觉得恼怒,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吩咐道:“秋雪,把我那套器具拿来,我要亲自玩死他!”

于是秋雪就将准备好的一整套折磨器具放在玉匣子里,奉了上来。

“你们都退下,我要好好玩玩他!”少主接过玉匣子,喝退众人,”秋雪留下,其他人滚开!”

于是所有人知趣地离开,并把门关上。

梦雾在玉匣子里挑了半天,挑出一个带着倒钩的竹笋似的玉器,又找到装着活蚂蚁的琉璃瓶,不禁高兴起来。

“秋雪,扣住他的嘴,让我先把飘飘欲仙露给他灌下去!”少主阴险笑着,捏着一个小瓷瓶一步步朝地上的萧寒玦走来。

“等一下!”萧寒玦突然喝道。

“怎么了?你害怕了?晚了啊!”少主那张本来很可爱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

“让我把话说完!”萧寒玦挣扎着站起来,“我以为你和我斗了三年,不打不相识,也许可以和你相交,劝你改邪归正,成就一段武林佳话。”

“是啊,我们马上就要交咯!”少主举举手中的东西,笑得很是甜美。

“但是你其实是个无聊的蠢货!”萧寒玦咬牙切齿道,“你娘喂你吃什么长大的!你脑子里是粪水吗?!”

“你这……这条狗!你敢骂我!!”少主眼圈红了,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这么难听的话。他竟生生被萧寒玦气哭了,于是眼泪真的一粒一粒从大眼睛里滚落下来,那模样叫人看了都会心疼。

“少主!不哭不哭!”秋雪连忙跑过来安慰小主人。

就在这短短一瞬,眼看萧寒玦就要被少主的梨花带雨的绝美可爱的恸哭所深深吸引的时候,万事万物都沉静下来,两颗年轻人的心就要碰撞出火花的时候——萧寒玦侧身抬脚,利落迅速地踢出弧度完美的一脚。

这一脚正中仆人秋雪脖颈,只听咔嚓一声响,秋雪就歪着脖子、带着刚才的表情朝少主倒去,余劲通过他的身体撞向少主,少主被撞倒在床柱上,软软地瘫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萧寒玦脚尖落地之前。

也许毙命的秋雪永远都想不明白,被药物封了九成功力的萧寒玦怎么就能一下让自己见了阎王,假如他好好计算过萧寒玦的深浅就不会有这个困惑了。区区一个不足百人,以钻研剑法为主的温和剑派——萧氏剑阁,何以能和扫荡中原的强大梦魂宫顽抗三年?萧寒玦真的是武林中传说那冷面君子、魔道中戏谑讥讽的直心痴汉么?

“梦雾,不然我怎么能接近你的真身呢。”萧寒玦将绳索挣开,抓起昏迷的少主。将他扔在床上,“这些年你干了多少坏事,我要替天行道。”

“啊啊啊……咳咳咳……”梦雾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然后在萧寒玦的注视下突然睁开双眼。

“神啊……”梦雾惊恐地道。

确切的说,现在醒来的是时空穿越症候群患者苏水音,因为肉体毁坏后灵魂穿越到了古代少主的身上。

难道这才是时空穿越症候群的真面目吗!?

主人已经在梦魂少主那里呆了一天一夜了。钟伯在地牢的墙角里瑟瑟发抖,虽说主人很厉害、也很能吃苦忍耐,但是他那种性格……一定不要连累老奴啊!!!钟伯抓墙绝望地祈祷。

而在豪华的梦阁里。

苏水音花了三个时辰对试图掐死自己的萧寒玦解释自己是无辜的未来群众。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他几乎要把古代和近代通史背了个遍,包括解释数理化先进理念,到先进社会哲学,连蹩脚的英语都说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地复习高中教材过。

当他讲的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发觉一直静静地听他讲话的萧寒玦的衣襟上有斑斑血迹,于是小心地问:“你受伤了?”

“……”萧寒玦打量着他,终于道:“你若是弃恶从善,从此不再为恶,我便相信你。”

“我本来就是守法公民!五好青年!”苏水音耸肩摊手。

“那你跟我去武林公盟,接受武林公盟的裁决。”萧寒玦道。

“我为什么去!我是无辜的好人!我才不去送死!”苏水音跺脚道,“那你说,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是梦魂宫少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无数特权。”萧寒玦道。

苏水音嘴巴成了o型,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没骗我?天呢!没想到我也有成为有钱人的一天!天啊……神啊……”竟兀自兴奋起来,转了几圈后,才对萧寒玦道:“你确定你没事?你衣服上的血迹变大了唉?”

“没事。”萧寒玦看着他,“你下一道命令,叫你的手下放了地牢里的那个老头,他是无辜的。”

“我还有手下啊!?”苏水音做了个哦也的姿势,也不顾萧寒玦,于是兴冲冲地打开大门,学着电视剧里皇上的样子叫道:“来人那……”

果然,一大群仆人立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水音捏捏自己的脸,确定不是梦,才兴奋地几乎结巴地道:“把、那那个地牢里的老头放了!”

“是!少主!”仆人齐声道。

苏水音幸福得要死掉了,第一次这样呼风唤雨唉!

他把大门关上,又跑进来,围着萧寒玦道:“真的啊!真的好多人听我的话!啊!对了!你也是我的仆人么?”

萧寒玦眯眯眼睛,道:“不是。”

“那……那个睡在地上的人呢?”他指指趴在地上的秋雪。

“他是死人,被我所杀。”萧寒玦回答的很干净利索。

“死……”苏水音抽搐一下嘴角,终于大叫起来:“死人!!!啊啊啊啊!!!!”

这一叫,又是一大群仆人闯进来:“少主发生了什么!!?”

“他把那个人杀了!!他是杀人犯!!”苏水音指着萧寒玦叫道。

于是萧寒玦再次被绑起来,一名随从跪下道:“少主,要如何处置这家伙?”

苏水音害怕地看着被绑住但是还有着冷寒眼神的萧寒玦,迟疑了半晌,终于道:“先把他押下去……呃……然后把他……把他……”

苏水音说不下去了,叫他下令杀了这个杀人犯,他是万万不会的。而且他是他来古代见到的第一个人,又是个大帅哥,看上去很让人信任的样子……“总之先把他关起来!”苏水音摆摆手道。

“少主,此人杀了秋雪大人,要给他上刑惩罚么?”侍从追问。

“上刑?!”苏水音看看萧寒玦胸前的血迹,突然有点明白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于是连忙摇头:“不用上刑!”说不定他杀人是有苦衷的,于是重复了一遍:“不用上刑,明天我会亲自审问他!”


第三章

对着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的苏水音几乎要落泪了,然后吃到几乎快撑死。

神果然是眷顾他的,虽说到了古代,但是总体上他是享福的!

吃饱了的苏水音就开始到处溜达,欣赏比皇宫还漂亮的偌大的梦魂宫,这比做梦还做梦啊。

一天,两天,三天……足足吃喝玩乐游览了三天,他才想起那个杀人犯,心里不知怎的还怪惦记他,大概是看不得别人受伤的缘故,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治伤,于是在吃饱了撑的难受的时候,叫随从带自己去大牢探望。

地牢的环境超乎他想象的恶劣,那个很拽很强大的杀人犯此刻正在背对着铁栅栏牢门,躺在稻草上闭目养神。

“喂!我来审查你了!”苏水音叫人打开牢门,走进去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寒玦。”萧寒玦奇怪地看了他眼,才道。

“我们以前认识?”苏水音挠挠头,虽说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但是在这个人面前总觉得矮了一节,“呃,我是说,我现在的这个身体以前和你认识?”

“认识。”萧寒玦面无表情。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助纣为虐,罪有应得。”

“呃……”苏水音无语了,半天才又想出话题:“你的伤势好得怎么样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萧寒玦反问一句,他从小被严加看管,只有练剑读书,身为侧房所生的他从来没被父亲正眼看过,长大后虽然才能出众,却被兄弟嫉妒,将他排斥出本家顾守小小的剑阁,从来没人对他记挂过什么。被昔日的仇人惦记这么多天,倒让他有些意外。

“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伤在你身上总是会疼的吧,我只不过好心问问罢了!”苏水音道,“我给你带来了伤药哦!据说是这里最好的。”

萧寒玦露出一个没兴趣的表情,让苏水音想到了网络流行符号“--”。这个男人,非常极其特别有御宅族的感觉!!没有朝气,老头子气!一看就知道是心灵受创者!

苏水音想起店长曾经说过的话:“人与人之间就是因为冷漠才显得有隔阂,我们要用微笑和拥抱去温暖彼此的心,大家要勇于向客户展示自己的朝气和和善!!”

苏水音又想到,广场上经常有学生组织送温暖送拥抱的活动,有一次一个开朗的女孩就抱住他,和他一起大叫“世界和平万岁!”

那种激动的感觉是难以言传的,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温暖。

于是苏水音蹲下来,伸出拳头,在萧寒玦面前用力的一挥:“要振作起来!”

“……”萧寒玦的表情在苏水音眼里变成了“==”因为近距离观察他发现萧寒玦是双眼皮。

这人怎么这么宅……苏水音呼了一口气,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想起店长的话:“有时候拍一下对方的肩膀表示你的信任,往往能给人莫大的鼓舞!”

于是他又把手放在萧寒玦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你要振作起来,不要再这样消沉了!先让我给你疗伤,然后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吧!”

“……”那个梦雾真的头撞坏了?萧寒玦终于也开始怀疑起来。此刻的萧寒玦在苏水音眼里已经化身成带着“--”的表情,缓缓转头的郁闷兔斯基的形象。没错,真是神似啊!

良久,萧寒玦终于试探地道:“你肯放我走么?”

“你是我关起来的?”苏水音==问。

“……”萧兔斯基“我好像还有一些事要问你……”苏水音挠挠头,再和他对峙下去,自己要变成苏兔斯基了。他对手下道:“将他带到我的大房间去!我要亲自审问他!”

“我是真的来自未来的人!”苏水音再次对躺在床上的萧寒玦解释。

已经好久没有碰到床的萧寒玦真的在闭目养神,他稍微点点头,现在的苏水音没有丝毫杀气,和前两天的梦雾判若两人,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借尸还魂了。

“你相信我就好。”苏水音松了一口气,他亲自解开萧寒玦的上衣。这时已经是初秋了,萧寒玦穿得很少,只有一件袍子罩着,解开这件外衣,就能将他的身体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苏水音惊呼一声,手中的毛巾险些掉下去。萧寒玦知道自己受过多次鞭笞的身体肯定很吓人,也不理他,只是继续养神。

苏水音将一块干的手帕蒙在萧寒玦的眼睛上,道:“你还是不要看为好。再给你一个东西咬着,痛的话就狠狠咬这根筷子吧!”

“把这些东西拿掉!”萧寒玦愠怒了。

“拿掉就拿掉么……”苏水音被他吓了一跳。

于是才开始清洗他胸膛上那些斑驳纵横的伤口,看萧寒玦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苏水音有些佩服他,除却那些伤口不谈,萧寒玦的身材的确很好哦!有专门锻炼过吧?苏水音想入非非。

等到上好药、包扎好,萧寒玦已经鼻息绵长,似乎进入梦乡了。他当自己是在给他做spy么?苏水音暗暗想,这是他来到古代后,第一个让他觉得心安的人。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收拾完一切的苏水音于是就在旁边的坐榻上躺倒,把舒适的大床让给了萧寒玦。

希望明天起,能和萧寒玦做朋友。


清晨。苏水音早早就站在萧寒玦的床头,像个尽职的保姆一样问:

“萧大侠,你要吃些什么?”

萧兔斯基拿劲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道:“酱香肉丝,滑炒鸡脯,西湖醋鱼,蛋包茄盒,干煸青菜,酒酿元宵,米饭,青梅酒,陈酿醋,八宝饭。”

“哇!”苏水音被这萧兔斯基吓了一跳,当这里是大饭店啊!不过还是乖乖地把菜记下来,吩咐厨房去做。

当然了,萧兔斯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所以当这些佳肴被端上来之后,萧兔斯基就开始很有规矩地吃起来,虽然他吃饭的样子很有家教,而且不出声音不撒饭没有不良习惯,一看就是大家教养的,但是苏水音还是看出来他很饿了——只是早饭,萧兔斯基就把一桌子饭菜几乎扫荡干净。

“萧大侠,你几天没吃饭了。”苏水音小心翼翼地问。

“大概七天。”萧寒玦道。

“呃……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来收拾这些。你的伤还要好好调养才行。”苏水音好心地笑笑,恍然间又把自己当成饭店送货打杂的员工了。

于是情况变得诡异起来。萧寒玦公然躺在少主的床上睡懒觉,而娇贵的少主却在像个下人一样收拾碗筷,进来的仆人摄于少主平日的阴毒,都不敢吭声,只是认为少主也许又在玩什么花样。

“萧大侠,请喝茶。”苏水音把泡好的香茶捧到睡在床上养神的萧寒玦面前,等到萧寒玦把茶接过去,他才老实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问:“萧大侠,我们可不可以交个朋友?我的真名叫苏水音,是‘借尸还魂’来到这里的。其实我是好人。”

“……我没兴趣。”萧寒玦道。

“你还真是不讲情面。我都把我的一切告诉你了,你还是认为我是那个害你的坏人,难道你就那么死脑筋么?”苏水音低着头道,“我是真心想和萧大侠做朋友的。”

“只要你一声令下,就会有万人呼应,你不需要我这种‘朋友’吧?”萧寒玦眼都不睁道。

“但是,我觉得那些人和萧大侠比起来都……总之我觉得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应该能够理解我……”苏水音道。

萧寒玦依旧是沉默。

苏水音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只好僵硬地站起来,继续收拾本已经很干净的大屋。

“梦魂宫的真正主人,梦冥宫主最近就要出关,她是少主的亲生母亲,心性残忍歹毒,手段狠辣,经过三年的闭关已经练就奇功,世上无人能敌。你是她唯一的子嗣,只怕她出关后就会先来寻你,若是你言语不慎被她看出马脚,便是,死。”床上的萧寒玦冷言冷语道。

“你……!”苏水音惊讶地转过头:“告诉我这些……你承认我了?”

萧寒玦没有回答,只是背转过身。

“大侠,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那个老妖婆?”苏水音连忙来到他身边,推着他的背央求道。

“若你真是那个苏水音,你认为你能在梦冥宫主面前不露出马脚么?”萧寒玦道。

“当然不可能!我怎么知道那个少主是什么习性的!大侠救我!!”苏水音继续推背。

“跟我一起离开。”萧寒玦说的很斩钉截铁。

“啊?!”苏水音脑海里突然闪过“私奔”这个词。


深夜,苏水音开始自己的逃亡计划。要他放弃眼前的美好生活是很舍不得,但是保命更重要,万一那个萧寒玦说得老妖婆出关了,自己真要死翘翘了。

等到夜深人静,他把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捆成一个包袱,才扶着萧寒玦准备逃离梦魂宫。

说是逃离,其实十分轻松,他先是叫人抬了一顶无蓬竹椅小轿,装上看起来因为受伤而精神萎靡的萧寒玦,接着就命令手下备好车马在宫门口等待。等到来到宫门口,就和萧寒玦一同远走高飞。

梦魂宫十分广大,从少主的居所一直到梦魂宫的大门,足足走了一个半个时辰,苏水音也坐在竹轿里,将自己的包袱抱得结实的。

此时已经是深夜,苏水音的轿子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令他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明明是要逃离这个地方,却搞得跟皇帝出巡似的。令他对如何摆脱这些人感到头疼起来。

再看宫门外面,竟然有不下十辆的豪华马车候着,苏水音更是觉得心情格外复杂起来。他突然有种大明星的感觉。深深吸了一口气,苏水音示意轿子停下,让手下扶着萧寒玦上了头一辆马车,自己也准备进入马车,然后伺机甩掉后面的跟班。

就在他将如意算盘打好的时候,几名黑衣人突然跪在苏水音的面前,恭敬道:“少主,宫主出关在即,近日实在不宜远游,而且那个萧寒玦是本宫的敌人,不可轻易放走,少主您要三思啊!”

“闭嘴!我的事几时要你干涉!都退下!”苏水音学着电视里的蛮横女人道。

“少主!”黑衣人大叫道。

“闭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总之我心意已决!我已经在宫里待腻味了!我要出去散心!”苏水音跺脚。

“那请少主带上我们七常侍,以防不测。”黑衣人只得做出让步。

“……好吧。”苏水音实在不好拒绝他们的美意,便钻进马车,坐在萧寒玦的身边。在夜明珠的光晕映衬下,萧寒玦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苏水音偷偷摸过他的额头,因为伤口发炎,他有些发烧。

“萧大侠,我们要去哪里啊?”苏水音问。

“带着一大帮人,能去哪里?总之先下山吧,离这里越远越好。这样吧,你就说让他们去东海仙山,去寻传说中的寒光翡翠献给宫主作为出关礼物,半路中我们再找机会离开。”萧寒玦道。

“好,就听大侠你的!”苏水音鼓掌。

古代的马车和现代的公共汽车比起来,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尽管苏水音知道自己坐的是最好的马车,但是坐了一天的马车,还是颠簸得他难受,看看本来就受伤发烧的萧寒玦,苏水音想他一定更不舒服,本来他是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人。苏水音于是从对坐改为坐在萧寒玦的身边,架着萧寒玦的手臂问:“大侠,你现在感觉如何?”

萧寒玦摇摇头。苏水音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芳香扑鼻的朱色药丸,对他道:“大侠,这个药丸是补身体的,我吃过,没有毒。你吃下去就会好受一点。”

萧寒玦挥开他的手道:“我脸色不好是因为功力被封,并无大碍。”

“那有什么办法解开么?”苏水音关心的问。

“……”萧寒玦嫌麻烦,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苏水音==对他无语了,好吧,他知道那些武侠片里,大侠一旦失去武功就跟天塌了一样,整天“我是废人”地乱叫,从此一蹶不振只知道喝酒,他认为可以体谅萧寒玦的心情,于是道:

“萧大侠,你不嫌弃的话,你的下半生就由我来负责赡养吧!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出赡养费!”

“……”萧寒玦冷冷地刮了他一眼,让苏水音生生打了个冷战。车厢里面的气氛怎么僵硬起来了?

苏水音作为饭店小有名气的脸皮厚,不禁继续打趣道:“萧大侠,要不我唱首歌活络一下气氛?”

萧寒玦依旧沉默不语。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你是风儿我是沙……黑哟黑哟……”苏水音开始唱歌。因为店长最喜欢看还珠格格,所以店里面天天放这个,他最熟悉的就是这首歌。

“我没有龙阳之好。”萧寒玦一句话将苏水音击垮了。

“我……我也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唱小燕子的歌而已……”苏水音觉得很委屈。

【读者拉猫眨眼睛:那你们两个算什么?】

“通过我的独门心法,功力会慢慢回复,你不要吵我,让我安静一会儿。”萧寒玦靠在坐垫上,似乎又要睡觉了。

“难道运功不要盘腿么……呃,好吧,我会安静的。”苏水音给他盖上毛毯。

苏水音无聊地看着窗外景色变幻,然后看看据说是在运功解毒的萧寒玦。屁,什么练功,就是在呼呼。眼看他翻来覆去,姿势都换了十八个了,不时还说个梦话什么的。

梦话……苏水音悄悄地稍微地靠近萧兔斯基,仔细听他的梦话。

“你……罪有应得……”萧兔斯基含混不清地呓语。

原来萧寒玦做梦都想着行侠仗义啊!苏水音觉得十分好笑,捂着嘴偷笑。

眼看车队就要经过山下的头一个村镇,苏水音也越发兴奋起来,这可是真切切地看到真正的古代的风土人情,苏水音激动得快要把半个身子都伸到车窗外了。

“啊!那就是古代的镇子啊!比那些历史古迹要好看多了啊!要是开辟成旅游景点肯定很赚钱!”苏水音趴在车窗上兴奋道。这时完全把后面呼呼的萧兔斯基忘了。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苏水音没有准备,身子被颠簸得后仰,一下就坐到萧寒玦的怀里,痛得萧寒玦轻呼一声,立刻就醒了。

“啊啊!对不起!!”苏水音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他的伤口了。

“嗯……”萧寒玦有些生气,但是很快恢复了冰块脸:“坐好。”

“我怎么知道会颠得那么厉害么!唉?马车停了,一定是发生什么状况了,我下去看看。”苏水音从他怀里爬起来,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苏水音红着脸从马车里跳出来,问前面的马夫:“出什么事了?”

“回少主,前面有一名女子挡路。”手下禀告道。

“让她让路啊!她不让路我们就绕道。”苏水音道。

“可是……”手下还没说完,那名拦路的女子的声音就隔着三辆马车传来,尖利无比:“梦魂宫!快将我的夫君萧寒玦还来!!”

“夫君!!!?”苏水音僵硬了一下,迅速爬上去,结结巴巴地对萧寒玦喊道:“你……你那个……”

“是未婚妻。”萧寒玦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苏水音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委屈道:“你……你要不……去夫妻团聚吧?”

萧寒玦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冷笑的样子,他转过头对他道:“我下去,你好好看着。”

“看什么,夫妻大团圆么!”苏水音嘴巴不由自主地撅起来,心中很不高兴,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可以信赖的人,现在那个人也舍弃他了。他酸溜溜地将萧寒玦扶出了马车。

果然,在车队的最前面,一名美艳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将去路完全拦住,用马鞭指着他们道:“我夫君萧寒玦的剑阁势单力薄,不是你们梦魂宫的对手,但是我们江南冯家可不吃你们这一套!快将萧寒玦交出来!”

萧寒玦和苏水音此时还没从车队后走出来,苏水音只听萧寒玦轻声冷笑道:“说得真是好听,这三年我也没见他们冯家几时舍得援手过我。”

苏水音愣了愣,难道这女子和萧寒玦的关系不好么?听那女子的口气,似乎对萧寒玦很关心的样子。为什么萧寒玦对她却是一副不屑的态度?有家庭伦理八卦可看么?

啊啊,苏水音有些兴奋了。

萧寒玦甩开苏水音的搀扶,独自走到女子的面前。那名女子仔细辨认,果然见是自己的未婚夫,立刻跳下马来,笑道:“寒玦,你没事太好了!”

这名女子名叫冯彩凤,是萧家很早之前就跟江南大族冯家定的亲事,冯彩凤虽说是名女子,却武艺高超,性格泼辣干练犹胜男子,说她是女中豪杰也并不为过。

冯彩凤见萧寒玦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忙问道:“他们肯放你走了?定是慑于我冯家的威能,寒玦,随我回冯家。我爹最近想你想得紧,劝我们即刻完婚。”

萧寒玦摇头道:“可惜我一身武功已经废了,不能再替你们冯家抛头露面去比武争霸了。”

冯彩凤浑身震了一下:“你此话当真?寒玦,你不要骗我,我千里迢迢来救你,可不是让你说笑耍着玩的!”说着一把抓过萧寒玦的手腕,试探他的脉相。

果真如他所说,萧寒玦脉相虚弱,功力所剩不到一成,冯彩凤气得将他的手腕一撒,恼道:“为了你我千里迢迢来此,却不想你这不争气的竟被人废了武功!萧寒玦,你真是个不争气的废物枉我一直将你视作英雄敬重!你说,你是不是如传言所说迷上了那梦魂宫里面的狐狸精了?!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人废了武功?!”

“哈。”萧寒玦冷冷一笑,“冯大小姐真是怎么说怎么有理,想怎么编怎么编。你们冯家不愧是商贾出身,算盘打得精啊。可惜,可惜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能帮冯家去胜那场和昆仑剑派的比武了,不知待冯小姐会不会去求第二个或第三个夫婿来为你们家解围呢。”

“无耻!”冯彩凤一巴掌甩了过去,纵身上马,大喝道:“萧寒玦,你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助纣为虐!好!你就好好过你的温柔乡!当你的死男宠吧!改日我定当通报武林,就说你萧寒玦也被梦魂宫收服为奴!萧寒玦!这就是你今日羞辱我的代价!!”

萧寒玦朝她抱拳道:“冯小姐好死不送。”

“你!你这废物!”冯彩凤用马鞭指着萧寒玦大骂,“你这负心汉!我为你苦守三年,你良心被狗吃了!竟然和狐狸精勾搭!”

萧寒玦接话道:“我却没看出来冯小姐是那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倒是听说这三年来冯家忙着为小姐你物色乘龙快婿,听说冯小姐一度和那轩辕小王爷走得密切,后来不知怎么被人骗了。也不知这商人家的把江湖信誉放在哪里,明明这边和萧家的婚约都没解除,那边就开始另去相亲,冯小姐,你说我这是不是戴了绿帽子了?难怪江湖上有人见了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武大郎了。”

“你敢骂我?!!你……你……你……”冯彩凤饶是强势,也被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苏水音躲在马车后面更是瑟瑟发抖:好家伙,这萧兔斯基爆发起来跟机关枪似的!不,是原子弹!

“我怎么敢辱骂大小姐呢,我只是替大小姐着想说句忠言逆耳的话,你想想,要是哪个女子家整天在外面叫:我夫君成了人家的男宠,我夫君背着我偷人,我夫君是武大郎。这好听么?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感情商贾世家的冯家跟别家不一样是么,巴不得把家丑扬出去成为人家的笑柄么?”萧寒玦继续道。

“萧寒玦!你去死吧!!让雷劈死你好了!!!”冯彩凤已经顾不得小姐矜持,破口大骂。

“不对,我们老家说,打雷只劈那些奸夫淫妇,我行的端做得正,自问不是奸夫,心中无愧。倒是小姐慎言。”萧寒玦面无表情道。

“你……你……啊……”冯彩凤心高气傲,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挥起马鞭就要抽打萧寒玦,却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马下了。

苏水音于是对萧兔斯基有了全新的认识,那就是萧兔斯基极其非常特别之毒舌!千万不要和他吵架!


旅途已经进发十天了,眼看萧寒玦的伤口愈合,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苏水音也为他感到高兴。这都是他亲手做的营养套餐的功劳啊!萧兔斯基若放在未来真是个好顾客,无论什么都吃得很香,让大厨苏水音心情大好,更加卖力地做出诸如汉堡包三明治之类的新鲜食物。

就连苏水音做的生菜沙拉,萧兔斯基也全部吃了下去。吃饱之后,萧兔斯基就自己找个舒适的地方睡觉,对外界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也不和人交流,也不和苏水音说话。苏水音觉得他很委屈的样子。

终于,苏水音忍不住对他说:“萧大侠,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萧兔斯基问:“那你呢?你怎么脱逃?”

“我……总会有办法的吧!”苏水音挠头道。

“……”萧兔斯基看着他一会儿,终于道:“一起走吧!就在今晚,我带你回剑阁。”

这次是真的要私奔【私自奔逃】了?苏水音突然又兴奋起来。


任谁都能看出,少主对那个武功被废的萧寒玦有意思。因此萧寒玦在梦魂宫众人心中的地位无异于当红男宠,现在他甚至可以有到处走走的特权,那些奴仆们见到他都会叫一声:“萧公子。”

因此,当少主搀扶着虚弱的萧寒玦来到客栈的后院赏花,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手下们都识趣地走开。而那两人则亦步亦趋来到墙边,装作夜赏月季的雅态。在环顾四周发觉没人时候,萧寒玦蹲下来,让苏水音踩着自己背爬墙头。

当苏水音爬上墙头之后,萧寒玦自己也提气一跃而上,再将苏水音揽住,无声无息地抱下墙头,这样,他们就悄悄从客栈的院墙里翻了出来。

“少主不见了!!!”果然,他们刚从墙头上下来,院子里的梦魂宫手下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苏水音还没来得及站稳,几道黑影就从墙头嗖的一下飞了出来,一个个拔出明晃晃的刀剑指着萧寒玦,狠狠道:“快把少主交出来!”

“我是自愿的!!”害怕功力未复的萧兔斯基挨揍,苏水音连忙大叫。

“少主你疯了吗!”侍从头领叫道。

“我没疯!我和萧兔斯基!不,和萧寒玦是两情相悦的!我爱他!我是同性恋!怎么了!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有本事去单位告我啊!去居委会告我啊!反正老子考不上大学!不怕被大学开除!”苏水音吓得闭着眼睛叫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得什么。

“少主被萧寒玦控制心神了!救下少主!”头领冷喝一声,眼看十几把刀子就要插在萧兔斯基的身上。苏水音急得跺脚跺脚,突然拿出防身的小刀,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尖叫道:“再靠近我就自杀!啊啊啊啊啊!”

就在苏水音想尽办法要救萧兔斯基的时候,只见萧寒玦广袖一挥,瞬间便巧妙地夺下一人的长剑,随即剑锋一转,横扫四方,身形如流云行水,并无半分拖沓多余,竟早已与十几人同时过招起来。

苏水音伸着手腕,竟不知不觉被萧寒玦优雅精妙的剑式所吸引,只见他一身白衣胜雪,在刀光剑影中潇洒周转,人剑早已凝成一股凌厉的寒气,而他嘴角却无意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似在享用这相杀的快感。只消看一眼这神采飞扬的绝世男子,心湖便会荡漾起层层波澜,苏水音只觉得那剑影挥洒的男人,与平时所见的沉默者判若两人,竟看得有些呆住了!

“萧兔斯基!你一定要加油!”苏水音助威呐喊。

萧寒玦闻言剑招一横,突然背对众人,一剑挥开苏水音身后悄悄靠近的黑衣人。只见他虚晃出一片剑芒,趁着众人晃神之际,一把抱住苏水音的腰,骤然跃上高墙。

苏水音只觉得头晕目眩,被萧寒玦扯着,如同被放到天上的风筝一般不由自主。至此,他才真正体会到所谓的轻功是怎么回事。萧寒玦抱着他,飞快地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虽然手上抱着个人,但是轻若飞燕,苏水音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转头四望,只见下面的屋顶疾速后退,萧寒玦的动作流畅的让他感觉不是在跳跃,而是在飞。甚至下面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苏水音深深呼了一口气,头发被风吹得四散乱舞,他将头扭到一边,只见自己竟然和一只燕子几乎擦边,那燕子飞得很“慢”,苏水音在短短的刹那,连燕子身上的羽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起初中学过的相对论,是了,自己现在是和燕子同速,所以看起来彼此好似静止一般,但,短短片刻,燕子的飞行轨迹就和萧寒玦骗开,两者擦身而过。

苏水音突然觉得很开心起来,他咧开嘴,哈哈长笑了起来,很快,他们就出了城镇,萧寒玦的身形继续在树海间疾飞。

“萧兔斯基!再快些啊!”苏水音兴奋道。从没想过自己也能体验一把火影忍者的瘾。

谁料,萧寒玦却渐渐减速,终于在一颗大树前停下,不争气地扶着大树呕起血来。

“你又!受伤啦?”苏水音嗓音有些提高。

“我功体被锁,强行运功,又被那几人内力波及,故而有些内伤。”萧寒玦用衣袖拭去嘴边的血渍解释。说的好像他做了对不起苏水音的事情一般。

苏水音看他可怜兮兮,叹了一口气,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上的冷汗,道:“你受了内伤,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找大夫?”

萧寒玦脸色苍白道:“用不着。那些梦魂宫的杀手定不会轻易放过,剑阁我早已解散,也是回不去了。你随我回萧家,只要到了瀞州萧家的地盘,就算是梦魂宫也不能轻易染指。”

“听说你和家里关系不好,你是离家出走的吧?这样因为我回家是不是太丢脸了?离家出走的不是要衣锦还乡才有面子吗?”苏水音帮萧兔斯基想了很多,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道:“要不我帮你圆个谎,说你在外面发了横财,你看我这里都是财宝,可以借给你炫耀,这样你回家他们就不会小看你了!”他拍拍自己怀里揣着的包袱,里面可都是值钱货。

萧寒玦蹙起眉毛,突然身形一晃,顺着大树缓缓倒在地上。

“啊!晕过去了!喂!”苏水音吓了一跳,他连忙蹲下身去扶他,无奈萧寒玦早已紧紧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其实,萧兔斯基是装昏迷,他就想看看,这个少主是不是会真的和他同甘共苦,若是他在这密林里受不了,抛下自己而去,那么随后而来的梦魂宫的人就会把苏水音接走,省的他烦心;如果他是真心想和自己走,蹲在这里等自己醒过来,那就说明……也说明不了什么。反正不想听他唧唧歪歪。【萧兔斯基==你这是什么心理……】

于是萧兔斯基一动不动,装死兔斯基。

而苏水音则真正开始折腾,首先掐他人中,掐他太阳穴。没用,心脏按摩!

还是没用!苏水音焦急地脱下萧寒玦的鞋袜,听说人脚上有几个穴道可以治眩晕,于是掐脚心,挠脚心,都没用。看看萧兔斯基的脚就知道他是享福的宅男,没怎么出过力跑过路出过远门的,脚白白净净,也没有什么茧子,不像当初自己去送货,一天下来,把脚都磨出水泡,一年下来,脚底都磨出厚厚的老茧。

但是,足疗按摩也么用。难道!

难道只剩人口呼吸了么?!苏水音是个急救白痴,搞不懂什么时候需要人工呼吸,在他看来,只要是人不省人事了,就要人工呼吸才能急救,要不电视上那些电视剧怎么总是人工呼吸的。

于是他爬过来,对准萧寒玦形状优美的唇线,抱着人道主义的无私精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嘴唇对了上去。

萧寒玦是个冷心冷情的家伙,平时不近女色,更不近男色,表面冷酷拒人千里之外,实际纯情的很,要不怎么苏水音这拙劣的一吻,他的脸就通滚烫了呢?但是他一心要“考验”苏水音,所以硬是不睁开眼睛。

苏水音也看出异状,昏迷的人怎么会满脸通红。他连忙坐起身来,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你是故意的!色狼!”想想好像是自己主动去人工呼吸的……不对!是他先装昏迷的!拙劣!这种老掉牙的招数都能想出来!低级!去死吧!同性恋!

萧兔斯基坚持装死兔斯基,现在睁开眼就太丢脸了,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是色狼了!他要证明自己不是色狼!只是考验!考验!快滚吧!死小子!

“你还好意思装?不动是不是?”苏水音气得要命,搬起身旁的一块大石头,对准萧寒玦。

半个时辰后,苏水音背着执着装死的萧兔斯基,艰难地在密林里跋涉。开玩笑,自己又不是萧兔斯基那种白痴,怎么可能把宝贵的逃命时间浪费在呕气上面?啊?你问为什么要背着兔斯基走?苏水音望天,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唉!一切都是人道主义……就算是色狼,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吧……毕竟,他还是伤员……苏水音脑海里不知怎么的闪现出小学时的课文。三人行、七根火柴、金色的鱼钩……他突然觉得那些课文怎么那么感人,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密林中,苏水音背着萧寒玦踉跄而行,体力不支好几次都几乎跪倒在地。终于来到一处小河边,他气喘吁吁,看看后面并没有追上,于是暂时休息一下,将萧寒玦靠着一块石头放下,自己则蹲到溪水边,用手捧着水喝了起来。

古代的溪水没有污染,甘甜非常,苏水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谢上苍自己还活着。他把脚也伸出来泡到清凉的溪水里,舒服的又大叹了一口气。

突然,在他不远处的小河上游出现了一个蹲下的人影,无声无息的,苏水音吓得坐倒在地,仔细一看才看清那是找水喝的萧兔斯基。

“你你你!你这混蛋!你终于肯睁眼了!”苏水音坐在地上指着他气道,“你干嘛!为什么跑到上游去喝水?!什么意思?!”

“……”萧兔斯基看着他泡在水里的脚丫。

“混蛋……你还敢嫌我脏……”苏水音也被他气得要死,赌气起来,提着鞋子顺着小河一路跑到比萧寒玦更上游的地方,把脚伸了进去。

沉默了一会儿,萧寒玦站起来,慢慢走到比苏水音更上游的地方,继续默默地喝水。

苏水音再往前跑……于是到了黄昏的时候,两人逆流而上,来到了小溪经过的一处小山村。

萧寒玦又开始吐血了,也许是跑了一下午,内伤复发。苏水音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宿。

到底是谁规定的伤者最大啊啊啊!为什么自己不得不遵守这个啊啊啊啊!?苏水音不满至极地敲开了一户茅屋的房门。

萧寒玦靠在他身后的篱笆墙上,捂着胸口,似乎还没从吐血的难受中缓过来。

开门的是一名古代农村大妈,苏水音立刻装出可怜的表情:“大娘,我们兄弟两个被山贼打劫,逃到这里,我哥哥他还受了重伤,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宿,我们会付你房钱的!”

妇人看了看苏水音,又看看他身后脸色苍白的萧寒玦,木讷的点点头。

苏水音高兴地朝萧寒玦做了个v字手势。

农户里布置粗陋简单,里面是农妇一家,有个高大黝黑的农夫和白发苍苍的干瘪老人,那是妇人的丈夫和公公。苏水音扶着萧寒玦先去里面的小茅屋,让他躺在松垮的木架子床上,这床十分简陋,一碰就咯吱作响,枕头被子都有股味道,萧寒玦厌恶地皱起眉头。

苏水音安慰道:“你忍一忍吧,毕竟这里只是个小山村而已。”看得出来,萧寒玦的洁癖很严重。

萧寒玦只是用手捂着嘴,深深地蹙眉。苏水音看出不对,连忙跑出去,不一会就拿来向农户家要的泥盆放在地上,萧寒玦才放下手,对着盆再次呕起血来。

这一次比前两次还要严重,苏水音看着他一口口吐血,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他不懂医术,只能问农户要了热水,趁着萧寒玦吐完血了,才坐到床头,将萧寒玦的身体抬起来,让他的头靠到自己的胸前,喂他些热水漱漱口,并道:“水是最好的药,你多喝些热水,有好处,明天我背你去看大夫。”

萧寒玦虚弱地一笑,道:“我倒真尝了一回重伤的滋味。”便真的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苏水音挠挠头,没想到萧寒玦说得那个什么“强行运功”对他的伤害竟然这么大,唉,只好祈祷他快些好起来。

苏水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瑟瑟发抖的萧寒玦身上,然后才发觉,自己忙着照顾萧寒玦,竟然把自己的小金库包袱忘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于是他快步走出去查看,只见包袱还是好好地放在桌子上,那一家人看他的眼光却有些怪,那个木讷的农夫,突然对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满嘴大牙,令苏水音打了个冷战。

草草吃了碗稀饭就咸菜,苏水音将自己带出来舍不得吃的精致糕点拿出来,虽然压得不成形,但是勉强可以吃,于是端了碗稀饭,把这些给萧寒玦吃,但是躺在床上的萧寒玦只是挥挥手道:“不饿。”就继续面朝里面蜷缩着身体。

没吃饱的苏水音便将他没吃的东西也吃掉了,越是没什么东西吃,越是想念当初在梦魂宫的山珍海味啊。

半夜了,苏水音都没有睡着,虽然他明明很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和萧寒玦挤在一张破床上,萧寒玦呼吸紊乱,不时会咳嗽几声,苏水音觉得很吵,便用手在他胸前帮他顺顺气。但是,喝了三大碗稀饭充饥,苏水音觉得肚里里面都是水,忍不住就想去解手。于是小心地从萧寒玦的身体上翻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破旧的柴门边。

奇怪,本来是在外屋的床上睡觉的老头却不见了,难道也是去起夜了?苏水音挠挠头,怕吵醒主人,继续蹑手蹑脚。

到了大门口,屋外的情形吓了他一跳,只见月光下,那一家三口都拿着镰刀菜刀,站在院子里,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好多人,都是凶神恶煞地拿着棍棒和火把,只见为首的男子道:“各位乡亲,刘元家住了个有钱的少爷和他哥哥,带了很多财宝!我们冲进去,把他们杀了,分财宝!”

“啊!”苏水音惊呼一声,吓得就往里屋连滚带爬地跑。

“不要让他跑了!大家上!”村长一声令下,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开始往小院子里冲。

“住手!”萧寒玦适时地出现,一声森严低喝,充满气势,令疯狂的村民暂时止住前冲的态势。苏水音从地上爬起来,只见萧寒玦披着自己的长衫,长身玉立,挡在自己身前。他惊喜地去拉萧寒玦的胳膊,却发现萧寒玦又开始捂着嘴,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这家伙!萧兔斯基!你为什么要现在吐血啊!苏水音绝望了。

“那个男的在吐血!是个病秧子!大家不要怕!打死他们!分财宝!”村长带头挥舞着手中的镰刀朝萧寒玦砍去。


萧兔斯基的简历:

萧家乃是剑神一脉的后代,百年来,但凡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从来都没旁落他处。萧家的剑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为了能使后辈完全继承萧家的精博剑术,在后代出生的时候,就要进行严格的选拔。

萧寒玦是这一代萧家的次子,他并没有成为父亲的期望。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每个兄弟都比他更讨父亲的喜欢。

他是父亲在醉酒失意后,和别有用心的青楼女子所生,可惜他出生时亲生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萧夫人并没有过于追究此事,还将萧寒玦接来作为庄主的儿子对待,但是,下至仆人,上至庄主、以及其他兄弟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

萧兔斯基的童年是相当孤独了,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他一开始在父亲和其他人的眼中宛若沙砾,他默默地吃饭、睡觉、看书、洗衣服、洗澡、练自己心中的剑法。

有记录标明,萧兔斯基在童年的时候,曾经试过一个月都不说话不和别人交流,自己窝在角落的院子里过日子,没有任何人关注他。连庄主都几乎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宛若阴影般存在的儿子,只是在某年的春元家宴,才想起来去叫人把他喊来,结果已经在他视线中消失了很久的萧兔斯基往板凳上一座,周围的气场顿时就变得压抑起来。

那时候,身体不好的萧夫人正好在怀孕,身体虚弱,被萧兔斯基的气场感染的很不舒服,于是庄主给了萧寒玦千两银子,说寒玦你也不小了,去闯江湖吧。

于是萧兔斯基就这样出了家门,自己到了里萧家不远的竹林盖了一间竹子小屋。正当新居落成之时,他的兄长萧洌阳就跑过来说:

寒玦,你知道这是咱们家的竹林,是镇风水用的,怎么可以砍来盖屋呢?再说你离家这么近叫什么闯江湖呢?大哥再给你二百两,好好出去游历吧。

于是萧兔斯基又远离了萧家,终于彻底在萧家的视线中彻底不见了。

【说到这里,好像萧兔斯基没有师父唉?真的,这家伙真的没有师父!萧兔斯基,作为一个武林人士,你竟然连起码的人际关系网都没有。

萧兔斯基:……自学成才也不行么?】

可怕的是,虽然作者猫我也保证这件事和萧兔斯基绝无关系【萧兔斯基当年只有十三岁】,但是,萧兔斯基走之后的第二天,萧家就遭到了歹人的毒害,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萧夫人被人毒杀,刚刚产下的女儿也被人掐死,年幼的四弟被人挑断脚筋,落下一身残病。

只是父亲和其他兄弟因为外出办事躲过一劫。

萧兔斯基在萧家也变成了一个禁忌的名字,尽管后来查明凶手,和萧寒玦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在萧家,他还是成为了不祥的代名词。就好像大家看到黑猫,就觉得很倒霉一样。


故事回到萧寒玦和苏水音所在的小山村里。

萧寒玦虽然刚刚吐过血,但是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大袖一挥,似乎又要奋力一斗。苏水音瑟瑟发抖,缩在他的身后,不晓得重伤的萧寒玦能不能够带自己安全离开。

带头的村长举起镰刀,用足力气,朝萧寒玦扔了过去。那把尖利的镰刀却在半空中被萧寒玦稳稳地接住,他目光一寒,拿起镰刀划空一划,霸道的劲力隔空震荡开来,前排那些村民手中的钉耙木柄,竟有不少被这道力量震得断裂,当啷落地。

“妖怪啊啊啊啊!!!”村民惊惶地阵阵尖叫起来。苏水音看得也是心惊,心想莫非萧寒玦所用的,就是传说中的剑气?

“我不想伤人。识趣地就让开。”萧寒玦冷冷道。

一名不信邪的村民再次举着棍棒挥舞了过去,萧寒玦另一只手看似轻轻一拍,还没碰到村民,那鲁莽的男人就被扔到了一丈之外,昏了过去。

“再说一次,不要逼我开杀戒。”萧寒玦缓缓道。

“大家一起上!一起上啊!他打不过我们许多人的!没看到他刚才在吐血么?!”村长不服气的鼓动其他村民。

萧寒玦笑了一下道:“没错,我身体的确不好,但是你们一起涌上来,我不能保证死得具体是哪个。或者,谁想为别人做肉盾,先死在我手下,让你的同伴踏着你的尸体来分财物?”

他这番话离间力颇强,那些自私的村民谁都不想先上去找死,都想着最后出手捡便宜。

于是,萧寒玦拉着苏水音,大步走出了村民的包围圈。

“我的包袱!我的钱都还没拿呢?!”苏水音不满地朝他嘟嘟囔囔。

“那些不用了。”萧寒玦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虽然他刚才表现的万夫莫敌,但是他清楚此刻自己再次妄动真气,内伤剧发比前次更甚,怕是不出片刻就真的要失去意识,他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了。

“不行!那些是我好不容易拿出来的!才不能便宜了他们!我去拿,你等等哈!”苏水音任性地甩开他的手,朝屋里跑去。

离开苏水音,萧寒玦身形晃了晃,但仍咬牙努力硬撑,该死,如果苏水音那家伙不回去的话,起码他可以趁着意识清醒将他带离村落!

苏水音则回到屋里,把包袱收拾收拾,再细细地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好整以暇地穿好衣服和写字,整整头发,才大摇大摆地走出茅屋。

“萧兔斯基,我们走!”他来到萧寒玦的身边,拉拉他的衣服道。

萧寒玦点点头,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得很紧。

苏水音连忙抽回手:“你干什么?”

“我眼睛看不见了。”萧寒玦在他旁边轻轻道。当初梦魂少主梦雾命绝命医者在他身上下了封梦冰针,封住他九成功力,若是妄用内力达三次以上便会毙命,此刻他已经连续两次动用内力,身体遭到了极大的创伤,就连眼睛也看不见了,若再擅自动用一次内劲,怕是要和当初绝命医者所说,全身血爆而死了。

只是为了一个傻傻的苏水音拼到这种地步值也不值?萧寒玦自嘲地扬了扬嘴角,他只是抓住苏水音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前面的路对他来说一片黑暗,只是靠没失明前的一点记忆,令他走起路来不至于太过盲目。

苏水音被他刚刚说的话打击到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任由失明的萧寒玦拉着自己走,那样子好像真正需要引导的瞎子是自己一样。

能走多远呢?萧寒玦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唇齿间溢出,就算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他也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他的精神在渐渐背离他的掌控,世间一切都在远离。终于,连近在身边的苏水音的惊呼也变成了那么遥不可及,他彻底陷入了梦魇的魔爪之中了。

“那个妖怪倒下了!!!!杀了他啊啊啊啊!!!”

“砍死他们!!”

“杀啊……”村民们嚣张的呼喊,举着凶器欢呼,在月色下犹如群魔乱舞。

苏水音眼睁睁看着萧寒玦一头栽倒在地,而周围的村民则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他惊吓地坐倒在地,闭目等死。第二次遭到这种生命危机,他已经无语了,心中也一片空白。

千钧一发之际,清幽的笛声竟然从远处飘荡而来,那笛声如月光般轻柔冷清,让人心神为之安静沉寂。但是紧张万分的苏水音没有半分欣赏音乐心情,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装死,此刻有些羡慕起那已经失去意识的萧寒玦起来。

圆月之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自树海之端翩然而至,那优美的音色便是从他芊芊玉手中的玉笛所出。随着这道优雅身影的降临,四周也弥散起宁神的幽幽花香。

只见那神秘来客足尖轻点,从那树梢上纵深跃下,如同蝴蝶一般轻盈,飘曳的衣衫以及周身被月光所洒上的淡淡光晕,令他如仙如幻,而随着他每一次走动,那绑在他脚踝上的银铃就琳琅作响,与他的笛声融为一体,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是一件来自天界的绝妙乐器了。

“唉,想不到堂堂一代宗师剑阁之主,竟会落到这种田地,可叹可叹啊!”神秘来客轻轻来到倒地的萧寒玦身边,惋惜不已,他的嗓音也如斯动听,美若天籁。

苏水音好奇地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这款款来到他们身边的救命菩萨,除了绝美二字,似乎找不到别的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风姿卓越的神秘来客了。

而苏水音心中的第一个年头是:天!竟然世上真有这么好看的人!虽然很老土的想法,但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在神秘来客要检查萧寒玦的伤势的时候,那群村民再次叫嚣着一拥而上。神秘美人轻扬嘴角,丝毫不慌乱地背对众村民,玉手一扬,一些晶莹闪烁的粉末便随风飘曳,暗含着沉沉的郁香,所到之处,那些村民就一个个栽倒在地,登时便熟睡了。

不消片刻,凶神恶煞的村民就尽数趴倒,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做完这些后,那名神秘人才蹲下身,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放到萧寒玦的口中,一副温柔至极的样子。苏水音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神秘男子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润心丹虽然不能彻底根治他的伤势,但是对扶元固本大有裨益,对他的伤势有许多好处。”

“哦……”苏水音呆呆地点点头。

“我叫乐玄煦羽。”神秘美人自我介绍。

“嗯……”怎么会有叫这么奇怪的名字的?苏水音纳闷地想。

“萧阁主伤势沉重,麻烦你将他带到向西五里外,那里自有人接应。”神秘美人乐玄煦羽道。

苏水音立刻大力地点头,但是总算想起问了一句:“请问您是萧寒玦的什么人?”

乐玄煦羽魅惑地一笑,轻启朱唇道:“萧阁主曾是在下的师尊。”

“啊??”苏水音张大嘴巴,愣了一下,才恪醍懂地背着昏迷的萧寒玦朝西边盲目地奔去。

他摸黑狂奔,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总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无数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连停下来喘口气都不敢,总之当他来到目的地的时候,突然想起,究竟有什么在追自己啊?那个乐玄煦羽不是已经把那些村民解决了么?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呢?

于是坐下来,长吁短叹地歇歇,抬头间,不远处有三辆马车赫然在眼前,此刻天色已然接近黎明,天光渐渐明亮,茫茫草坡上停着的马车还都在车头点着灯笼,苏水音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他狂喜地拖着萧寒玦,朝马车拼命地挪过去。

谁知那神秘美人乐玄煦羽早已在其中一辆马车中等候了。等到苏水音来到车前,便有彬彬有礼的仆人引荐他去见乐玄煦羽,原来从外观来看似普通的马车,内里却如同移动的豪华卧室一般奢侈,在仆人的帮助下,他将昏睡不醒的萧寒玦放到马车里,立刻有人就奉上茶水,而乐玄煦羽则将萧寒玦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那样子真如同亲密的妻子一样,他将檀木雕花茶几上的银针一根根仔细插在萧寒玦的几处大穴上,并喃喃地解释道:“润心丹配合我的针灸,阁主暂时性命无忧,只是失明和昏睡我却并无有效的根治法子,公子,可否允许在下先行将阁主送回萧家,由他的家属定夺呢?”

苏水音点头:“我们本来也要去萧家,多谢你的出手相助!”

乐玄煦羽掩嘴轻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他是我曾经的师尊,我是他的徒弟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真的么?苏水音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他呆呆地只有点头的份儿,乐玄煦羽呵呵一笑:“在下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苏水音。”苏水音不知所措的地挠挠头,“我是萧寒玦的朋友。”

乐玄煦羽朝苏水音行了一礼,道:“在下替萧阁主谢过苏公子救命之恩。”

“哪里~我只是……呵呵,真不好意思。”苏水音低头傻笑,旋即又发愁道:“萧寒玦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乐玄煦羽叹息道:“他所中内伤异常沉重,虽有良药压制,但只怕半个月内都不能醒转。苏公子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去,彼此也要有个照应。”

苏水音大力地点头。

于是,苏水音便和神秘的美人乐玄煦羽踏上了去萧家的旅程。

这个乐玄煦羽应该很厉害,会保证他们的安全,是吧?苏水音望天。

苏水音跟着神秘的乐玄煦羽行了五天的路程,期间渐渐从和乐玄煦羽的交谈中了解到一些关于他的过去。乐玄煦羽举止优雅,美貌倾城,据说天下间能和他一竟“中原第一美人”称号的,不是那颠倒众生的天下一品楼的花魁柳弱梅,不是艳绝群芳的禁宫牡丹紫霞妃,也不是冷心冷情却夺人心魄的轩竹公子,而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屡屡掀起江湖血浪的凝霜杀神,据传见到他的绝世容颜的人,都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乐玄煦羽的一大心愿,就是会一会这位杀神。每每谈及此处,言语间总会感慨良多。苏水音不会说话,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接着又谈到乐玄煦羽和萧寒玦的过往:

原来乐玄煦羽本名乐煦羽,是武林名宿弦月山庄的少庄主,十五岁那年仰慕萧寒玦的名声,由其父带领,拜于萧寒玦门下学艺,恰逢萧寒玦那一届的徒弟都是玄字辈,他便将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乐玄煦羽,并由每年弦月山庄提供剑阁千两黄金的资助。学艺三年,因为某些原因,乐玄煦羽离开了剑阁,回到山庄继任庄主,自此算是与萧寒玦的缘分告一段落。

说到这里,乐玄煦羽目光暗含点点泪光,似乎是有难言的苦楚。喜欢八卦的苏水音立刻道:“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乐公子你有话尽管说好了!”

萧兔斯基的八卦!好像听好像听啊啊啊啊啊啊!【苏水音的内心】

乐玄煦羽垂下长长的睫毛,手指在面前的蝴蝶玉琴上轻轻划过,千言万语,终究缓缓托出:

“寒玦师尊他……他和我,曾是一对恋人……”

同性恋!果然是同性恋!竟然见到活的了!!哦噢噢噢!说下去,八卦万岁!【苏水音内心】

苏水音咽了口口水,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乐玄煦羽凄然一笑道:“我入师门一年,师尊便对我屡屡暗示,虽然他白日在众弟子面前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是私下地却对我……总之到了后来,师尊他以传授我独门剑法为由,将我约去剑阁禁地,在那里,他……他……”

“他怎么了?”苏水音嗓子提到了喉咙眼。

“说也不怕苏公子笑话,我确实也对师尊有情,在那里,我度过了我最甜蜜的时光。我和师尊双宿双飞,已然宛若一体。”乐玄煦羽双颊绯红,他深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躺在他们不远处软榻里的萧寒玦。

“那后来为什么要分手呢?”苏水音问。

乐玄煦羽叹息,珠泪不受控制地缓缓垂下:“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我不能与他长久。三年前,师尊心中有了另一个人。我虽然想处处讨他欢心,却被他漠视。甚至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逐出师门,从他身边的随从口中,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他丢弃不要的……玩物……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将他迷得如此神魂颠倒,我努力使自己不去想他,这颗心却不听话地痛了三年。但是我听到他有危险,还是忍不住来了……”

“没想到萧寒玦竟是这种烂人!”苏水音不满地嘟囔。

“你……请你不要这样说他,毕竟他是我的师尊,对我有传道授业之恩……理应受到尊重……”乐玄煦羽恳求道。

“这种贱人还尊重什么尊重,脚踏两只船,混蛋!”苏水音切了一口道。

“请公子放尊重,不要再说了,师尊他是个注重名节的人,请你不要当着我的面污蔑他,旭羽给公子赔不是了!”乐玄煦羽垂泪苦苦哀求。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水音很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的,我也是不对,给你说了那许多不该说的,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了,唉,我只祝福师尊他得到自己的幸福而已。”乐玄煦羽低下头,将泪痕擦干,才微笑道:“苏公子你也是性情中人,我与公子相谈甚欢,连平日压在心底的话也不由自主跟公子说了。唉,不知道煦羽有没有那个福分,能与公子结为兄弟?”

“结拜?当然可以!我也很喜欢乐公子呢!”苏水音拍手道。

乐玄煦羽惊喜道:“如此甚好!待我亲自去取酒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便就此结拜吧!”

“乐公子真热情,当然好啦!”苏水音继续拍手。

于是乐玄煦羽真的从马车上走下去,去取据说是珍藏的美酒。

苏水音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大哥,你以为我是在陪你演日剧、韩剧,还是大陆武侠?……呃……大概是大陆武侠吧!啊?我怎么觉得我像小燕子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小燕子呢?”

于是苏水音和乐玄煦羽就真的结尾兄弟了,苏水音比较年长,就成了大哥。

结拜兄弟有什么福利么?苏水音没什么兴趣。


旅途仍在进行。第八天。夜宿野店。

整个小店都被乐玄煦羽包了下来,原来的客房也被重新布置一番。萧寒玦被抬到床上,沉睡不醒依旧。

苏水音和乐玄煦羽一起为萧寒玦擦拭身子,这些事乐玄煦羽都不假手他人,看来萧寒玦在他心里真有特殊的地位。

喂萧寒玦吃了药之后,乐玄煦羽突然脚步踉跄了一下,苏水音关心地扶了他一把。乐玄煦羽苦笑地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端水的丫鬟连忙放下银盆,着急道:“庄主!您的身子那么弱,还冒险出来,要是又发作了可怎么好?”

“不妨事,老毛病了……”乐玄煦羽疲惫地微笑。

你一定会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苏水音苦着脸看着他被丫鬟扶住。

“休息一下就好了……”乐玄煦羽朝丫鬟淡淡地微笑道,额上却冒出冷汗。

“庄主!我扶您回房间!都是这几天为了照顾这个活死人没日没夜的!”丫鬟带着哭腔道。

“不得胡说!”乐玄煦羽随即歉意地朝苏水音点点头,“失礼了,让大哥你见笑了……”

“不用!你还是快好好躺下休息吧!”苏水音连忙摆手。

深夜了,客栈里一片忙乱。乐玄煦羽突然发病,卧床昏迷,随从们忙做一团。

而帮不上什么忙的苏水音怎么也睡不着,饿得慌的他从自己的单人房间里走出来,悄悄去厨房找饭吃。因为乐玄煦羽身体不好,今晚的晚饭就没怎么好好吃,所有的仆人都忙着照顾他了。

苏水音来到厨房,厨房里点着灯,但是仆人早就出去忙了。

他到处翻腾,看看有什么可以立刻吃的好东西。这时,一个看起来有点熟悉的身影蹲在不远处的墙角里,发出呼哧呼哧喝面条的声音,而且有好香的鸡蛋面的香味。

苏水音咽了口口水,悄悄走近那个家伙。

“……”谁知看见的是多么标准的一只兔斯基宅兔表情的家伙啊。

苏水音orz+囧囧囧那只有着兔斯基表情的家伙像兔斯基一样缓缓转头漠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继续喝他的面条。

“萧兔斯基!!!!!!”苏水音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萧兔斯基说。

“你不是重伤么?不是失明么?不是那个那个什么么?”苏水音指着他的连珠问道。

“……”萧兔斯基继续喝面条。

“那个什么了煦羽竟然会为了你种人苦情,这不明白睁眼说瞎话么!”苏水音抱着胳膊冷哼。

一刻钟后,萧兔斯基把小咸菜、面条、熟鸡蛋、腊肉、酱油拌米饭、小米稀饭在木板桌上摆成一桌,和苏水音一起吃了起来。

苏水音舒服里打了个饱嗝,将碗放在桌上,然后舒服地摸着肚皮。

“喂,替我保守秘密。”萧兔斯基道。

“你从一开始就是装的!什么武功失去九成!什么重伤!什么失明!切!我替你守密有什么好处?”苏水音哼哼道。

“那是一开始就有人监视我。”萧兔斯基道,“我从离开梦魂宫就被人监视了。——你配合我把这场戏演下去,你可以开价码。”

“你和那个乐玄煦羽究竟有没有那回事?”苏水音调转话题。

“没有。”萧兔斯基看着他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将他逐出师门?”

“一个有着先天不足和心疾不能出力练武、每天挖空心思勾引同学和师尊、一天花三个时辰照镜子、说话三句里面有两句是撒谎、主动爬到师尊床上脱衣服的徒弟,你说我应不应该劝退他?”萧兔斯基训起人来那叫一个机关枪。

“那你教育的时候不能委婉点吗?你这样训人难怪他要设计陷害你。”苏水音道。

“我已经很委婉了。”萧兔斯基道。苏水音并不知道他有把十名自称铁汉的高大男弟子一同训哭的可怕事迹。

“反正你这家伙……”苏水音吃着面条就着小菜,竟把开价码的事情给忘了。

吃饱喝足之后,萧兔斯基继续舒舒服服地去装死。苏水音帮他善后。只见萧兔斯基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躺下装死。苏水音刷好了碗,也来到萧兔斯基的房间里,看见萧兔斯基已经躺倒,似乎开始要做美梦了。这人日子过得真是……苏水音脱下鞋袜,自己也躺倒另一张坐榻上,准备睡觉,把灯吹灭后,点着灯笼的走廊就显得分外明亮,来来回回的人影和慌乱的声音,反倒衬映得这间房间里的宁静。

在这个孤单的时代,起码还有呆呆的兔斯基陪着自己不是么?苏水音叹气地,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凉。

“萧兔斯基,我有些怕。”苏水音半天睡不着,突然道。

萧兔斯基一声不响,苏水音当他同意了,抱着被褥躺到了他的旁边,这张宽榻很长,能容纳三四个人,苏水音就在他的身边躺下。

“萧兔斯基,你说,那个乐玄煦羽其实喂你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苏水音问道。

“……”萧兔斯基默不作声。

“他还跟我说了你的家里的事情,你在家里也不受欢迎吧?我也是,我的所有亲戚都讨厌我。”苏水音自顾自道,“我做什么事情都失败,学习不好,也找不到好的工作,每天工作看不到希望,没有女孩子愿意接近我,也没有朋友……现在,在这里,我觉得……我觉得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萧兔斯基……我只是个小人物,为什么……为什么……我……我会遇到这种事呢?我……我……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很多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但是……”

“睡觉吧,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萧寒玦淡然道。

“你说的话,我觉得有让人信服的感觉。我相信你。”苏水音安心地缩进被窝里。

窗外,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酝酿之中。


萧兔斯基正在做美梦。

他所谓的美梦就是紧张刺激的梦,比如他梦见正在被人追杀,正梦到紧张的关头,突然被吵醒了。

吵醒他的是走廊外和窗外两边同时产生的噪音,萧寒玦坐起来,摇醒苏水音,此时天还是黑的,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外面的空地上被密密麻麻插了许多黄色的旗子和锋利的尖竹,似乎被摆成了某种图形。

“是阵法。”萧寒玦看了看,便对苏水音解释:“有人将客栈围起来了,并用阵法将我们困在这里。”

“看起来那个阵也很好破的样子。”苏水音揉揉眼睛,趴在窗边看热闹。

他话音刚落,只见从不远处渐渐走来一群摇摇晃晃穿着白袍的人,等那些人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一群披头散发的女子,这些女子无不低着头,长发掩面,走路的姿势摇摇摆摆,颇有几分恐怖的意味。

萧寒玦脸色凝重道:“这些都是幽魂教搜集来的女尸,通过阵法中的异术控制行动,是一群行尸走肉,每一具尸体上都沾染剧毒,被尸体咬伤一口就会全身腐烂而死,是个极其歹毒的阵法。”

“好像僵尸片……”苏水音“这些人都是冲着乐玄煦羽来的,乐玄煦羽那个白痴肯定又惹上什么人了。”萧寒玦转头道。

“要帮他么?”苏水音觉得心里有些不太高兴的怪怪的感觉。

“帮他再多次,那种人都不会领情的。但是,好歹他也是我教过的徒弟。”萧兔斯基的责任意识很强,“身为师父难道不该为自己的弟子做出表率么?不能给自己的弟子出头的师父还能有什么脸面担当师父二字?”他掷地有声道。

“所以?”苏水音看着他。

“等客栈里的人手不行了的时候叫醒我。”萧兔斯基继续回到榻上装死,“你给我扇扇蚊子。”

“呃……好吧。”苏水音拿起芭蕉扇,真的乖乖地跟装死的萧兔斯基扇了起来。

夜雨凄迷,长夜漫漫似乎没有止境。苏水音静静地聆听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心中是空旷,更是说之不出的寂寞。

一声破空之响,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只听隔壁乐玄煦羽一声惊呼道:“臧幽魂!你欺人太甚!”

和他对话的人远在楼下半里之外,声音却透骨阴寒清晰:“乐玄煦羽,你打得好算盘,你以为拿住了萧寒玦,就能成功接近萧家了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真!!”

苏水音听闻,心道:原来乐玄煦羽救萧寒玦是有目的的,说不定萧家有什么宝藏,令这些人一个个抢破了头。

乐玄煦羽明显受到那人的刺激,声音气得发颤:“臧幽魂!不要以为我身体虚弱就治不了你这个恶心的废物!”说罢低喝一声,命令随从将毒香放出。

“哈哈哈……你以为你那些破毒对我的玩偶有用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臧幽魂冷嘲热讽。

“虽然对那些尸偶无效,但是木香毒随风而散,臧幽魂,只要你敢接近客栈,立刻便会剧毒缠身!”乐玄煦羽拿出玉笛,靠近嘴边,竟开始吹奏悠扬乐曲。

“想用暗送香魂曲扰乱我对尸偶的控制么?”臧幽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乐玄煦羽,就算你精通毒药,却也奈何不了我!”他话音刚落,那雨幕中就缓缓走来一队人马,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的男子坐在无蓬的轿子上,用黑布蒙住脸面,无法得知他的长相,此人便是幽魂教教主臧幽魂。

乐玄煦羽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臧幽魂已经从抬轿上一跃而起,飞向二楼的阳台。

同时那些仆从手中亮出银色的奇异口笛,阵阵刺耳的声音中,那些女尸也蠢蠢欲动,都向客栈涌来了!

苏水音把这一切听得分明,知道外面要火拼了,他紧张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大眼睛,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一声不大的声音从他们所在房间的阳台传来,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黑衣蒙面男子从阳台走了进来。那便是臧幽魂,他竟然跳到了苏水音所在的房间里来!

“……啊!”苏水音吓得轻呼一声,看着那个全身黑漆漆的臧幽魂从房间里穿过。臧幽魂每走一下脚步,就在地上留下湿淋淋的脚印,看来在外面淋了很长时间的雨。苏水音发出声音后,他才僵硬地转了一下头,声音沙哑道:“乐玄煦羽在哪里?”

“在隔壁!”苏水音指着隔壁道。

“哪边?”臧幽魂又问了一遍。

苏水音明白过来,原来此人是个瞎子,所以会跳错阳台。于是道:“在你左手边的隔壁。”

臧幽魂嗯了一声:“你旁边躺的是什么人?气息如此茬弱,难道是受了内伤的萧寒玦么?”

苏水音心跳加速,不知道此人是不是要萧寒玦的命,他低头看看,见萧寒玦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朝他点点头。

“对,是他。”苏水音颤声道。

“有趣。”臧幽魂走过来,伸出带着黑手套的左手,摸索着摸到了萧寒玦的身上,并在他的颈上按了一会儿。

“内息乏弱,似是重伤中毒之相。”臧幽魂喃喃道,“但是,重伤之人,为何脉动会如此规律?萧寒玦,你倒是会装。”

“臧幽魂,你们的用心不过是为了接近萧家,你比乐玄煦羽聪明,应该知道从我身上下手是不可能的,我只不过是萧家的私生子,连祖宗祠堂都不得进入。”萧寒玦竟然开口道,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别人几乎扼住喉咙。

“哼,我知道乐玄煦羽是个白痴,这点不用你提醒,萧寒玦,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私生子,我看未必如此,天下都知道萧洌阳是重义的侠士,我不信他不会为你出头,毕竟你是他的兄弟。拿住你,确实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臧幽魂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萧寒玦示意苏水音噤声,才道:“我是不介意去幽魂教做客,只是你若是以我要挟我那位严谨的兄长,怕是得不偿失。臧幽魂,你的行事向来以直接迅速出名,难道你要做利用我来要挟萧家这种迂回的手段么?”

“哦?听起来你似乎对我有所建议?”臧幽魂问道。

“天下人都知道萧洌阳最珍视的是什么。”萧寒玦道。

“萧家的幺子,萧洌月!哼哼哼,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残废的萧洌月是萧洌阳最挂心的人,但是你告诉我这些,我怀疑你的立场。”臧幽魂慢慢松开钳制。

萧寒玦笑道:“我说过我是私生子,从来没受过萧家的半点重视,十几岁就被赶出萧家,因此我对萧家并无感情,你要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我要你也为我所用!”臧幽魂突然点住萧寒玦几处大穴,正当他要用药物控制萧寒玦的时候,一声冷笑从门边传来,竟是乐玄煦羽。

“臧幽魂,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没想到你这瞎子竟然走错了房间,”乐玄煦羽带着掌灯仆从,摇晃的烛光令他美丽的面容显得狞狠起来,他接着道:“多亏了如此,我才看清师尊的真面目。萧寒玦,你骗得我好苦啊!早知道我便不给你吃摄魂香,而是给你吃断肠草了!”

“乐玄煦羽!你一开始就是想利用萧寒玦!”苏水音忍不住质问。

“没错啊,我虽然知道萧寒玦只是萧家的私生子,但是把他折磨成长睡不醒、四肢俱残的痴呆废人,送入萧家,爱面子的萧洌阳不会不接纳他,到时候我便以此为契机,进入萧家大门。哼,本来不用去捉萧洌星那么麻烦的。”乐玄煦羽撇嘴道。

“你真是歹毒,萧寒玦对你那么好,一直当你是他的弟子,你还设计陷害他!”苏水音气愤道。

“他心眼好说明他是傻蛋啊!哈哈哈哈!现在也好,一并将你们这些杂碎解决好了!”乐玄煦羽哈哈笑道,笑完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看起来他脸色苍白,还没有从重病中完全恢复。

“凭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半男不女的还想和我斗么?”臧幽魂缓缓扯掉脸上的面巾。

因为臧幽魂是背对着床上的苏水音和萧寒玦,苏水音看不到到底臧幽魂是个什么模样。但是那些个掌灯的仆从,有的吓得把灯笼掉在地上,有的惊声尖叫,有的夺路而逃,而乐玄煦羽则捂着胸口,脸色由苍白转为死灰色,浑身发抖道:“你!你的脸!”

“哇哈哈哈哈哈!!!乐玄煦羽,你竟敢插手我的好事,我就让你变成我这般模样!你以为你们弦月山庄可以为所欲为么!!!哈哈哈哈!!!”臧幽魂语气疯狂道。

乐玄煦羽颤抖地扶着墙,勉强没有倒下,他咬牙切齿:“臧幽魂!别忘了你已经中了我的七绝灭顶香!没有我的解药,你将生不如死!!”

“我本来就和死了差不多了!!哇哈哈哈!!!”臧幽魂丝毫不在意,突然面对乐玄煦羽将自己胸前的衣服完全扒开,大敞着胸襟面对乐玄煦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乐玄煦羽惨叫起来,而苏水音和萧寒玦因为被他宽大的衣袍挡住了视线,也并不清楚臧幽魂到底是什么状况。

“水音,闭上眼睛。”萧寒玦此时轻轻道。

苏水音乖乖地紧闭起眼睛,蜷缩在萧寒玦靠里面的位置,面朝墙抖个不停。

“这就是我的真面目,乐玄煦羽!嘿嘿……嘿嘿……嘿嘿嘿……”

苏水音听到臧幽魂沙哑而歇斯底里的笑声,接着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萧寒玦此时发话道:“不用打了,在看到你的样子之时,他就断气了。乐玄煦羽有严重的心疾,经不起惊吓,不知道什么吸引他竟然不安生在家里享乐,非要出来蹚浑水。”

“我的样子真那么吓人么!!”臧幽魂吼道,“好好看看我!”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我看到了。”萧寒玦一贯如冰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悦的波动,“你不用离我这么近,我看得很清楚。”

是什么!是什么样子的!?苏水音在心中抓狂的呐喊,他好想看看臧幽魂究竟真面目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死命地克制自己,紧紧地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甚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讨厌的声音——一种粘稠的水滴声,他不想去想象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

“人说幽魂教擅用秘术蛊毒,教主更是亲身试毒修炼邪术,今日见你如此这般,果真传闻不假。“萧寒玦继续道。

“萧寒玦!废话少说!你就乖乖地听我的驱使吧!”臧幽魂冷冷道。

苏水音隔着被子,听见此时竟有数声声响,似乎是利剑划空之响,又夹杂着萧寒玦反扑而起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阵搏斗之声,苏水音吓死了,抱住自己的膝盖,几乎蜷成一个球形。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才渐息,萧寒玦咳嗽几声,道:”苏水音,可以转过来了。”

苏水音才战战兢兢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借着刚才那些仆人留下的灯笼光亮,看见地上一片狼藉,顺着萧寒玦的赤脚往上看,只见他还穿着松垮的亵衣,而身上已经血迹斑斑,有不少创伤了。

这实实在在的伤口,总该不会再是骗人的么?苏水音皱着眉走过去,拉住的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些伤是我故意受的,不很严重。”萧兔斯基这次倒是很坦白。

“萧兔斯基,你有自虐快感么?”苏水音

“……总之,挂一些彩去萧家,更能引起他们的同情,待遇起码会好一些。你和我口词一致,就说受到了幽魂教的袭击。”萧兔斯基解释。

苏水音点头。心想萧兔斯基你在家里的地位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啊!你这么多年连个家庭地位都没混出来真是……“那个臧幽魂呢?”苏水音突然想起来了。

萧寒玦看了角落里一堆阴影一眼,才道:“他打不过我,已经逃走了。”

“太好了,我们快离开吧,这里难闻死了,都是血腥味……啊啊啊那个乐玄煦羽是不是死了!他还坐在那里!!”苏水音害怕地躲到萧寒玦的背后。

“没事。他已经死了,不会怎样。”萧寒玦穿戴起乐玄煦羽之前为他准备的衣服,还很细心地对应伤口的位置,用匕首将外衣划出相对的破口。

苏水音觉得心里毛毛的,因为乐玄煦羽并没有闭上眼睛,他是死不瞑目。苏水音想转过头不去看他,不料蓦地,脸色已经发青的乐玄煦羽突然笑了。

“啊啊啊啊!!!!”苏水音躲到萧寒玦的身后,指着乐玄煦羽说不出话来。

只见乐玄煦羽的尸体挂着诡异的笑容,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用极快极夸张的跑步姿势从门口大步朝阳台跑去,最后跳了下去。当萧寒玦大胆地走到阳台查看的时候,发现乐玄煦羽和那些尸偶一样,已经变成幽魂阵中的一员了。

果然幽魂教的秘术不容小觑。萧寒玦心中一紧,突然想到既然附近的尸体都会被幽魂阵牵引纳入阵中,那么角落里那一滩……他连忙跑回屋中,拉着苏水音就道:“你给我转过身去不要看!”

但是已经晚了,苏水音的嘴巴几乎脱臼,他惊悚地抓住萧寒玦的手腕,看看他又指着阳台,结巴不已道:”那那那那……那是什么……什么东西又跳出去了?啊啊?是什么来的?!!!”

“你眼花了吧。“萧兔斯基搪塞。

究竟是怎样从失去控制的是尸群中出来,苏水音因为实在太恐惧了而选择性失忆。总之天亮的时候,他和萧寒玦已经骑在一匹马上疾驰。

他坐在前面,萧寒玦的手环过他的身体握住马缰绳……苏水音贴近得几乎能听见萧寒玦的心跳声。苏水音顿时觉得脸红起来。

只听萧寒玦在他头顶道:“此地离萧家并不遥远,你我连续赶路,到了前面城镇就换马车,一天一夜便可到达。”

“好哎。”苏水音应声,他身上披着萧寒玦特地拿出来的披风,而萧寒玦则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袍,加上淅淅沥沥的小雨,衣服已经湿的差不多了。

“你还受着伤,没事吗?”苏水音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萧寒玦摇头。

“我看到了城镇,你还是好好歇歇,马车的事情,我去办吧!”苏水音自告奋勇。

“用不着。”萧寒玦回绝了他,令他觉得有些尴尬。


到了附近的城镇,萧寒玦先带着苏水音去吃饭,原来苏水音身上的披风被萧寒玦要去,遮挡身上的伤痕,他们坐到一家饭庄里,点了饭菜开始狼吞虎咽。

临桌的客人看着他们这般落魄的样子,都不由得暗暗嗤笑,只有一名男子盯着萧寒玦目不转睛,良久,他竟站起来朝萧寒玦走来,并拱手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萧二公子?”

萧寒玦的筷子一下子就停下来,他带着宅兔表情转过头,苏水音直觉上感到萧兔斯基觉得事情不妙了。

果真,萧寒玦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萧家的南院管家,叫邬华,萧二公子忘了?您小时候,我还给公子爷送过饭的。”男子满脸堆笑道。

萧寒玦哦了一声。那管家道:“二爷,您这急匆匆的是去哪里啊?”

“我准备回萧家安身一段日子。”萧寒玦答道。

“二爷遇袭的事情,小的最近在江湖上也有耳闻,确实萧家是个不错的靠山。”管家语带些许不屑。

“恩,公子他现在还带着伤,所以想去家里躲两日。”苏水音帮腔道。

管家叹口气道:“常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这样吧,二爷就随我们的采购车队一同回去好了。我这就叫人先走一步,现行给大少爷通风报信,好让庄子里有所准备。”

说着便拱手离开。苏水音不禁戳戳萧寒玦道:“你家这个管家对你一点都不友好,听说你受伤了也不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在他们的眼中,我只不过是没有地位、会带来晦气的私生子而已。”萧兔斯基继续扒饭。

是啊,没有身份地位,什么都免谈。苏水音也是尝过这种滋味的,十分能体会被人瞧不起的无奈,于是只好叹口气,也默默地扒饭了。

和萧寒玦一起登上了采购的车队马车,他们窝在了一辆敞篷的驴车上,这辆车是用来装蔬菜的,他们身后堆的都是南瓜,还有一些西瓜水果。因为下着中雨,敞篷车上架起四个竹竿支架,上面搭了一层雨布防水,但是对于里面的两人来说,凉飕飕的寒风还是会从空荡荡的三面钻进来。他们就披了披风和,默默地蹲坐在里面。

随着马车的起伏颠簸,车队在狭窄的街巷上压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两边的民居看得一清二楚,比如经年累月的断裂台阶、摆放在窗台上的花草、破旧的大门口,带着惊惶眼神往外望的家猫,以及三三两两在街上赤着脚嬉戏追打的孩童们,有的还追着他们的车队欢笑。

苏水音背靠着萧寒玦的背,萧寒玦从车厢里拿出一个苹果,就着外面淅沥沥的雨水冲了冲,用自己的袍子擦干净递给他吃。

苏水音接过苹果,突然觉得感动起来,他用指甲把苹果从中间划了一道印子,然后使劲一掰,将其中又红又大的一半还给萧寒玦。

“我们偷吃没事吧?”苏水音忐忑不安地在萧寒玦耳边轻声道。

“没事,是我家的。吃两个水果又能怎么样?”萧寒玦也刻意压低声音,好在前面和赶车的之间隔了厚厚的一层雨布,他们的举动并没有被发现。

于是一路上萧寒玦越发大胆起来,连西瓜都和苏水音分了吃了,他们啃着西瓜,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发现,都把瓜子吐到了车外,吃完了就把瓜皮往外远远地抛开。虽然萧兔斯基又没地位又没势力还潦倒,但是苏水音觉得再也没有像这样和萧兔斯基一起偷吃萧家的水果更开心的事情了。

吃饱喝足的苏水音就靠在南瓜上,随着驴车的颠簸进入了梦乡。自从他毕业之后开始打工,他就再也没有失眠过,有一次趴在洗碗台子上就睡着了。

所以尽管跟淋着小雨差不多,苏水音还是能把披风裹裹,睡得很香。萧寒玦则看着车外的景色,这回家的路,是他印象里早已模糊了的。眼看那石瓦小镇越来越远,眼看两边林荫徐徐倒退,眼看过了树林又过了竹林,萧寒玦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就在这些竹林中用一根根的竹子亲手搭成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小竹屋,搬进去只住了不到一个月,打猎、砍柴、捕鱼,用得到的猎物去换米换面和布料,静静地像野草一样生活,后来还是大哥将他从那里赶走,让他去更远的地方,走的越远越好。不知道现在那幢小屋还在不在?

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那些事情,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细细回想,又不分明起来。

萧寒玦转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睡得很香的苏水音,看得很仔细。他是个不太能够记住别人长相的人,对于遇到的人向来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他希望自己这一次好好认识这个少年,起码在苏水音最后也选择离自己而去之后,不至于忘了他。

是魔教的少主也好,是失忆也好,是装的也好,能陪着自己一起偷吃萧家的水果,一起吃饭赶路,就足够了,萧寒玦心想。他从来没被父母重视过,从来没被什么人好好对待过,因为他是私生子,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但是他从来没觉得这样不合理过。人的命运有很多种,他作为私生子出生,受到歧视是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理所当然的规矩,他并不想去抗争什么,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用上天给他的天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他的心才能如同波澜不兴的冬日静湖,并且冷漠地看待世间的一切。


苏水音来到萧家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黑了。但是他终于领会了为什么武林上那些人都对萧家忌惮非常的原因了。

原来萧家所处在一处山谷之中,虽是深夜,但谷中灯火通明,楼阁亭台影影绰绰,庞大的建筑群竟覆盖整个山谷,一个山庄就堪比外面他们经过的三四个小镇的规模,若说是山庄,不如说是山中城池。

而谷口也真如小国一般有着自己的岗哨和防守,甚至有护城河绕谷一圈,苏水音兴奋得再也睡不着,就拉着萧寒玦一起看这些景致。萧寒玦当年被劝出家门时,萧家还没有这等规模,因此他也看得很新奇,两只就傻傻地蹲在南瓜堆里,一同被拉到岗哨门口受查。

那领队的管家向守卫说明了情况,两人才连同南瓜一同被放行,那驴车先是去南仓卸了货,此后光剩一辆空车,才由管家嘱托的马夫拿了钥匙,带着他们去找当年萧寒玦的住处。

萧寒玦的住处十分寒酸,在萧家山庄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院中布局紧凑,是里外两进的小院,进门就是一幢堂屋,穿过堂屋后面便是小院,小院中另有三间单房。

据说当年萧寒玦还是和其他少爷的几个书童一起合住。萧寒玦就住在这堂屋中,而那几名书童因为跟着大少爷和小少爷,身份颇高,单独住在后面的房子。因此萧寒玦的床就对着过道,经常他在睡觉,然后面前有来来往往的人过来过去。

总之,尽管所谓的萧寒玦的故居只是一个小院的过道,苏水音还是觉得满足了,终于有个好地方睡觉了。

于是马夫离开后,他们就在布置齐全的过道里准备就寝起来。看这过道弄堂里的摆设有床有桌有柜子,说明还有人住,苏水音担心地问:“我们该不会占了别人的地盘了吧?毕竟你十几年没回来了,兴许这房间早就给别人住也说不定了。”

萧寒玦道:“没事,我们住好了。既然让我们进来,就说明原来住这里的人得滚蛋,不然,就说是那叫邬华的管家办的事。实在不行,打起来,我也保准咱们这边吃不了亏。”

“你说好就好咯。”苏水音应和着走到小院里,见小院里种着两株梧桐和一些月季花,倒也幽意盎然,院子东墙边上有个厨房,苏水音就点了火去烧水——毕竟萧寒玦是个伤员,而萧兔斯基就把湿了的衣服脱了,只穿着亵衣躺到铺着被褥和丝被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突然找到儿时熟悉的感觉,令他觉得很有回家的意味。

说起来,尽管萧寒玦是个私生子让人瞧不起,他的童年过得比大多可怜的私生子要好的多,没人给他饭吃,他就等着家丁上工的时候,大方地摸进厨房拿东西吃;别人说难听的要死的话堵他,他就当没听见,窝在墙角里啃自己的糕点、鸡腿、包子;冬天没有人给他做衣服,他就裹着被子走来走去,在院子里烧篝火取暖,直到大娘迫不得已给他几件大哥的旧衣服……总之这个挂着宅兔表情的家伙,就这样没心没肺、没皮没脸地过到十二三岁,直到被赶出家门。

萧寒玦就那样躺在大床上,等待苏水音烧好水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舒服地睡一觉,最近接连数天都没有这么放松下来了。

但是在半夜小雨下的正欢的时候,真正的屋主回来了——这个三合小院现在的主人,就是在萧家做木工活的李大牛——一个来自附近小山村的年轻人,生的浓眉大眼,一副憨厚的样子。因为他的木工活做的很令大少爷满意,就留他做了长工,并把萧寒玦当年住的整套小院都给了李大牛居住。

李大牛于是把木料工具都放在里屋,外面过道的房间就是他自己住的。这份报酬优厚的工作,李大牛做的很认真,也很满意,虽然每天都比较忙,被大大小小的管家仆人找去做工,但是听人家叫他一声李师傅,他就觉得无比骄傲,李大牛爱现在的活计,更打算在山庄里取门媳妇,一同搬来这小院居住。

本来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而已。直到萧寒玦出现的那天晚上,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变化,要从喝醉了的二少爷萧洌云说起,萧洌云这天被心爱的女子背叛,当晚多喝了几杯,竟把在旁边修木器的李大牛错认,上去就要抱他,李大牛吓得要死,拼命挣脱,因此回来的很晚。

直到踏进家门的时候,他的心还在碰碰直跳,像他这样的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没想到进了家门,就发现自己的床被萧兔斯基给占了。

萧兔斯基躺在他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大牛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萧寒玦和他的几个兄弟眉眼相似,都是一样的俊美无铸,大牛愣了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占俺的床?”

“我是萧家的老二,萧寒玦,我受了伤,没有地方去。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在这里养伤。请你见谅。”萧寒玦简明扼要地把话说了一遍。

李大牛挠挠头又挠挠头,最后不得不拿出备用的被褥,默默地到后面的侧屋去住了,只是叮嘱一声:“锁好门窗!”

“我还有个同伴在烧水,缺一张床。”萧寒玦趁着他没离开道。

于是大牛就把后面屋子里以前帮工做坏了的木床抬了过来,这张床稳稳当当,只是雕花雕毁了,牢固倒是有保障。

于是萧兔斯基和这个老实头就这样波澜不兴地照面,此后再也说不上半句话了。

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烧好水的苏水音在门口看着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尴尬的他只好同样选择沉默,毕竟那个木匠现在是屋主不是么?

烧好了水,苏水音让萧寒玦先在大盆里泡了个澡,自己则厚着脸皮去问李大牛要了些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准备给萧寒玦上药。谁知萧兔斯基来了句“不用了”就要跳进木盆了。苏水音也不好意思再去自找没趣,只是看着萧寒玦大大方方地在自己面前脱衣服,脱得光光的,他不禁问:“你有裸跑的癖好?”

“你洗澡是穿着衣服洗么?”萧兔斯基

“但是……”苏水音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萧兔斯基一下子在自己面前脱光了不太习惯。

古代的木盆跟个小水池一样大,萧寒玦看看锅里的热水也没多少了,就对苏水音道:“一起洗吧!”

“不太好吧……”苏水音有些忸怩起来。

“没关系。”

于是片刻后,苏水音也□裸地坐到了木盆里,他起先还有些害羞,谁知萧兔斯基却评论起他的身体来:“你看起来真瘦弱。”

“我哪有,你看看,你比我都苍白,谁瘦弱?”苏水音把手臂和萧寒玦的手臂对比起来,萧寒玦的肤色是比他白一些,但是肌肉却十分健实。他胸前的几处伤口都结了痂,黑黑的,让人看了觉得心寒。苏水音担心地摸摸他的伤口,问道:“泡水没问题吗?”

“没事。”萧寒玦道。最后两个人互相搓了背,大洗了一番才去睡觉。


萧寒玦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拉肚子。

别人伤口发炎都是发高烧来的,但是他在烧了一天之后,就开始往茅房跑。这种情况在他跑了第十次茅房之后总算有了改善,但是他已经趴在床上起不来了。脸色苍白如纸的他病恹恹地看着苏水音,苏水音会意地将熬好的热粥送到他面前,一勺勺喂他吃了下去。

喝了热粥之后,萧兔斯基虚脱地仰面倒在床上,很虚地喘着气。苏水音难过地在他床边托着腮坐着,负责随时照顾他。

雨下了好几天了都没有停,而萧家对于看起来病的快死的萧寒玦也没有任何表示。苏水音都为他鸣不平起来。生病的萧寒玦紧紧地裹着被子,俊美的脸上罩着一层灰气。

萧家大少爷萧洌阳就是这时来登门拜访的。苏水音抬起头,只见传说中的萧洌阳身材高挑,气势相貌俱是人中龙凤,生来就是一副高贵之相,他一身精致的青衣,倒背着手,面上表情却颇有几分威严,叫人心中凛然。

“老二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萧洌阳一进门,就皱眉道,他的声音不若萧寒玦那般沉厚,有些许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在优越环境下成长的人才会有的特殊调调。

给他打伞的仆人连忙附和起来,大抵说是管家不上心云云。

但是跑堂出身的苏水音看得出来,萧洌阳其实根本不是在关心弟弟,他的目光从进门时,就没有在奄奄一息的萧寒玦身上特意停留过,甚至在瞥向萧寒玦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一丝鄙夷。

萧寒玦张张嘴,干涩的嘴唇中发不出声音,萧洌阳就离着他有三步的距离,吩咐下人送了些药材来,也没说具体把萧寒玦安置在哪个地方,只是泛泛地唏嘘了一番。随即,他才注意到床边的苏水音,见苏水音衣衫褴褛,他不禁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寒玦公子的随从,我叫苏……”

“知道了,你就多费心照顾下我家老二,这些银钱拿去,若是老二他还有什么需要,你就来找我好了。唉,老二也是,好不容易在江湖上混出个人样,就这样生生给毁了,早就劝他早些回家,他就是不听。”萧洌阳蹙眉道,“如此这样,萧家也不会亏待他,他的后半生萧家还是负责打理的。”

那语气,好像萧寒玦已经是个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的废人一般,苏水音只好低下头,连声称是。

萧洌阳这才点点头,吸吸鼻子,不悦道:“这屋里一股霉味,难闻死了,你要好好打扫,才对病人有好处。”

苏水音像鸡啄米一样点头。

萧洌阳于是准备离开,离开之前,他回过头对床上的萧寒玦说道:“你以为你一手创立了劳什子剑阁就不得了了么?不过是一个江湖三流组织,安心待在家里,吃你的米,过你的日子,萧家不缺一张嘴和一双筷子。”

宅兔表情的萧寒玦于是缓缓地缩进了被窝里,蜗牛啊!苏水音立刻联想到。

萧洌阳看着这个自小就一副废物相没变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终于忍不住从鼻孔里冷哼了声,拂袖离开。有洁癖的他一刻都不愿在这狭小脏兮兮的屋子里多待一会儿。

而后面的仆人也是把包袱往桌上一扔就走了,苏水音解开包袱,看到里面有好多瓶瓶瓶罐罐,花花绿绿的,瓶子倒是精致。苏水音把这些瓶子拿到萧寒玦面前,说:“你大哥虽然不喜欢你,对你还是好得,你看他给你这么多药,包装都很精致,一定是好药。”说着拿起一瓶,拔开瓶塞,然后眯起一只眼睛去看看里面藏有什么玄机,结果把瓶子底朝天,也没倒出什么,原来是空瓶子哦。

“这肯定是他用剩了不要的药,那些下人惫懒,就都一股脑拿来了。”萧寒玦从被窝里钻出来道。明显刚才的样子有表演的成分。

“瓶子送给我好不好?”苏水音看着那些做工极其精美的小瓶子,两眼放光道。

“喜欢就拿去吧。”萧寒玦从床上做起来,经过一番运功,他觉得好了不少,在苏水音还在研究那些或剔透或洁白或纹饰密集的瓷器的时候,萧兔斯基就去院子里打拳了。

苏水音摆弄那些漂亮的小瓶,每种都打开来看看。其中一种貌似是紫水晶所打制的小瓶芳香扑鼻,打开来后里面是酥油一般的脂膏。

这是什么?苏水音用手指抠出一点来在手指上搓搓,又放到鼻子前嗅嗅,看不出这药膏是做什么用的。

“萧兔斯基,这是啥?”苏水音拿着瓶子去问萧寒玦。

萧寒玦打了一套自创的拳法。浑身渐渐冒出些热汗来,通体也舒畅了不少,苏水音见他收了拳,便将瓶子给他辨认。

萧寒玦也并非完全不通风月之人,虽没有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多年行走江湖,总也见识过一些,他有位好友便有龙阳之好,因此识得此物。于是他直接对苏水音道:“此乃男子□之时,润滑入口和肠道之用。”

苏水音啊地叫了一声,连忙跑去洗手了。一边洗手一边暗骂那萧洌阳竟然送这种东西,自己刚才还拿来放在脸前闻闻,啊啊,真是讨厌啊!

也许萧洌阳也不知道他到底送了什么东西来吧。萧兔斯基突然停住了打拳,也跑去研究那些貌似是萧洌阳扔掉不要的瓶子堆了,不要问作者猫我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只能说人们都有一些珍视垃圾的心理吧!

最后在略懂药理的萧兔斯基的淘宝之后,在这些瓶瓶罐罐中还发现了很多用了一半的好东西:

比如真的有珍稀的伤药——云灵散;还有刚才苏水音找到的上好的润滑油——流云,以及其他五花八门的内服外敷药,且每一瓶都用得七七八八,据萧寒玦讲,这里的每一瓶药都价值千两银子,就连瓶子都很值钱啊。

苏水音两眼冒光,自从他的财宝包袱丢了之后,他终于又找到新的家底了,古代果真是黄金宝地啊!处处都有发财的机遇,他要保留这些小瓶子!

李大牛这里的伙食非常简朴,其实李大牛都不怎么在家里吃,每天去做工的时候,人家自然会请他吃饭。而在小院子里暂住的苏水音没有生活来源,只能用小院里仅有的一些食材做饭。于是,萧兔斯基已经陪着他吃了好几天的萝卜、白菜了。

这天的午饭依然是萝卜白菜,萧寒玦没兴致地吃了半个馒头和几筷子萝卜,就闷闷不乐地睡午觉去了。苏水音知道他是嫌弃伙食,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想办法把萝卜做成各种不同式样的,但是无论是什么式样的萝卜,都还是大萝卜而已啊。

正当他们为伙食发愁的时候,李大牛提着食盒走进来,对他们道:“俺看萧二公子天天吃萝卜,这样伤怎么会好得快啊!今天前七院的管家请我们吃饭,俺就给二公子带了些好菜来。小苏,你去拿去给二公子热了吧,俺还要去做工。”

“谢谢大牛哥!”苏水音雀跃地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折了好几个菜放在一起,有鸡腿和鱼,香味令好久没吃肉的他吞了口口水。

他连忙拿了一根鸡腿,送到萧寒玦面前道:“萧兔斯基,鸡腿先给你吃。”

“我不吃。都是人吃剩的东西,拿来憋屈我么?”萧兔斯基郁闷地转过身去,挥一挥手,不慎打在了苏水音的手臂上,苏水音没拿稳,鸡腿就跌飞了出去。

“真可惜!”苏水音眼巴巴地看着鸡腿掉落在地上。

李大牛一见他这样就不乐意,忍不住说了两句:“俺说二公子,不是俺说你,这些东西都是人家没动一筷子的,俺才拿来给你吃。

你虽然是金贵出身,但是还跟俺这些下人一起吃糠吃萝卜,到底怎么回事,俺都清楚,那些下人们一个个也知道。俺知道你在萧家抬不起头,但是俺从来没看不起你,俺只是看你可怜,看小苏可怜,才把这些好菜拿来给你们,你不要欺负小苏,不要那个什么酒什么不吃。”

“哼,你说这番话,想表达什么意图?”萧寒玦冷冷问道,苏水音打了个冷战,感到萧兔斯基要爆发了,连忙以热菜为借口撤退。

“俺就是想管管,想给二公子提个意见,既然在人家屋檐下住了,就不要那么多少爷脾气了,俺就是看不惯!”李大牛也是个拧筋头,牛脾气上来了也不饶人。

“少爷脾气?你认为我有很多让你不快的少爷脾气么?”萧寒玦瞥了他一眼。

“当然!俺最看不惯这样少爷脾气的人了!”李大牛气道。

萧寒玦翻过身坐起来,看着李大牛道:“那你看得惯萧家的长子——萧洌阳么?你见了他,还不是点头哈腰、诚惶诚恐?我问你,他身上的少爷脾气比我少么?我可记得他的排场可是武林出名的。哦,同样的少爷脾气,在他那里就是高贵,在我这里就是讨嫌,李大牛,你将人划分三六九等,还真是泾渭分明啊!

再说,此地怎么说是你的屋檐下,我在这里住了十年,这屋子本是我的故居。你一个木匠鸠占鹊巢,我不吱声,你倒是上脸了。

最后,说到指责我,你一个大男人,像娘们这样跟我唧唧歪歪,毫无魄力。有种的,跟我打一场,我还佩服你的豪气,现在么,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这个假娘们!”

苏水音躲在小厨房里,他深深地清楚平时蔫不拉及的萧兔斯基的毒舌情结爆发起来是怎样一种可怕情形,果然不出他所料,正当他烧锅的时候,李大牛满脸通红的冲进来,发疯般大叫:“菜刀在哪里!!”竟然从案板上摸了菜刀和擀面杖冲了出去。

苏水音擦擦额头的冷汗,只来得及对着窗户大喊一声:“冲动是魔鬼啊!!”

等他鼓足勇气,终于也跑了出去,准备拉架。

话说李大牛拿着菜刀冲进前屋,对着毒舌的萧寒玦大声吼道:“有种来打一场啊!俺哪里得罪你了!你说话这么难听!俺好心好意把饭菜拿给你吃!你这样骂俺!俺不服!俺要和你打一场!!”

萧寒玦反倒气定神闲地抱着后脑勺靠在床头,腿搭成二郎腿,反问:“好,你说你好心把饭菜拿给我们吃,那我问你,你天天都有人请客,怎么不见你给我捎饭菜来?唯独今天突发善心?我说你,你都没觉得自己反常么?”

李大牛气得涨红了脸,不顾一切叫道:“我前几天没带饭菜来是因为大黄吃了么!今天带饭菜来是因为大黄它病了吃不下么!!”

“大黄是谁?”本来是要拉架的苏水音抖索地缩在门外,露出半张脸小心地问道。

“笨蛋!连大黄都不知道!大黄是总管家最喜欢的大黄狗啊!!”李大牛已经气得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哈,”萧寒玦冷笑一声,终于站起来,背着手踱步道:“好啊,苏水音,你看到了吧,无权无势,就意味着猪狗不如!李大牛,你把狗都不吃的饭才拿来给我们吃,你真是好善心啊!看不出你一副忠厚相,却这么善于逢迎,连总管家的狗你都伺候得这么好,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去伺候大少爷养的猪呢,还是二少爷养的兔子?哎呀,水音啊,下次善良的大牛带给我们的,说不定是兔子都不吃的草料了啊。”

“你!你!你!看刀!”李大牛脸色涨成猪肝色,举刀砍了过来。萧寒玦眼疾手快,略微侧身便避过刀锋,并顺势一推一踹,便将李大牛健壮的身体踹得跌倒在地,滚到了门边。

“你……你……”李大牛撞到门框上,额头撞出了大包,又被他踹中肚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什么你,李大牛,我虽然没身份没地位,但是论打架,一百个李大牛都不是我的对手。怎样,身为男人你连体力都不如我,还跟我拼命,真是好笑!你快些滚出去,回你的老家做些出力小的活计,免得出门在外被人欺负笑话。我推荐你绣花这个行当,你看如何?”萧寒玦话语刺耳,连苏水音都听出他有些反常了。

“你……你……”李大牛还要反抗,萧寒玦目光一寒,威胁道:“滚出去,这是我的地盘,不要让我再脏了手脚。”

“呜呜……”李大牛终于被萧寒玦逼出了小院,一个大男人生生被萧寒玦气得恸哭,在雨中消失了身影。

“萧寒玦!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也不至于拿李大牛出气啊?他对我们还算不错的!”苏水音露出半张脸在门外道。

“我自有目的,我这是在卖人情。”萧寒玦扬了下嘴角道。

“卖什么人情?费解的兔斯基……”苏水音说完后吓得立刻躲厨房去了。

李大牛果然一夜未归。

第二天,登门造访的竟然是笑脸洋溢的萧家老三萧洌云。萧洌云自是承袭萧家传统的俊美,一双眼睛却透着商人般的精明,微微上扬的眼角和嘴边的笑容显示他比别人更多三分的心计。

他和老大态度迥然不同,一进门就带了厚礼,见了萧寒玦也亲切地二哥二哥叫个不停,苏水音有些喜欢这个人。待他帮着收了礼物,萧寒玦就示意他去厨房做饭,而萧洌云也亲自动手把门窗都关上,两人开始在小屋子里密谋起来。

待关上门窗,确定隔墙无耳,萧洌云便高兴道:“二哥,我不是不通气的人,二哥的帮忙我都心里摆着呢。”

萧寒玦笑道:“老三见外了,我却不知道做了哪些好事,让老三这么上心。”

“二哥你说哪门子见外话?我要多谢你,昨晚大牛的事情,呵呵呵……若不是你,我遇到他时,他怎么会那么听我的话,就那么乖乖被我拉进了府苑……呵呵呵,我知道二哥有心助我,二哥,请喝茶!”说着,萧洌云亲自为萧寒玦斟茶。

“哪里,你前日传信与我,虽然言语不明,但我知道你对那木匠有意思,三弟你有需求,我怎好袖手旁观?于是便顺水推舟一下,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没想到三弟你的这个‘爱好’,有些特殊啊!”萧寒玦道。

萧洌云脸色一红,道:“二哥见笑,人吗,总有一些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小欲望。自从我那日醉酒,我就觉得这样的货色有点有趣,呵呵!——二哥,我这样都不瞒你,这都是小事,不过是一旁枝末节,兄弟我真正想谈的,还有一件大事想要借助二哥的助力!”

“是拉老大下马的事情么?”萧寒玦不紧不慢地。

萧洌云拍桌道:“二哥真是英明远见!老大这几年说实话,将萧家经营得确实有那么一点起色,但是据我所知,老大暗地里做了不少亏心事!不说他铺张浪费,单就他对下属之苛责,就让萧家的老部下早就愤懑积怨!而且,他作风糜烂,和老四还不清不楚,长此下去,老大就是那个败了萧家的祸种!二哥!为了萧家今后的长远,我们兄弟联手,定可将此败家子拉下来,还萧家一个清明!——二哥不是一直醉心剑道么?但是老大从中作梗多次,令剑阁在武林上处处碰壁,我保证,以后定给予剑阁最大限度的支持,若是老大下马,这个萧家的当家位置,我第一个推选二哥你坐!”

“好说。三弟,这些话,我们放在肚子里,总之你我一心,以后有什么事,尽可来说,我绝不推辞。”萧寒玦道。

萧洌云连忙朝他拱手:“二哥,今日我来拜谢你,但是日后为了避开老大的眼线,我便叫人捎口信,只要二哥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一下,小弟定会鞍前马后!”

于是悄悄留下一张银票,满脸堆笑离去。

萧寒玦看着那张银票,冷嘲道:“欲望使然,兄弟阋墙,夫妻失和,母子成仇,趋炎附势,尔虞我诈。好个世道!不过今日起,这世道将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垫脚之石!”

“因为这样,你就把无辜的李大牛推进火坑么!”一直偷听的苏水音站在门口道,他的脸上露出失望,他没想到萧寒玦是这么心计深沉的人,他一直以为萧寒玦是个可以依赖的好人!直到听了刚才他们的对话,苏水音才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萧寒玦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苏水音怨怒地看着萧寒玦。

萧寒玦却反问:“那你认为该怎样?我永远做一个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子,一天到晚只会吃吃睡睡?”

“但是!但是我觉得你……你用心太险恶了!你的目的实在是……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一点都看不透你!”苏水音紧紧地咬着嘴唇。

萧寒玦的眼睛比秋日的澄湖还要明净,没有一丝阴翳乌云,可见他的内心是多么坚定。他十分平静道:“我的目的,说给你听也不妨事。如今江湖暗流纷纭,但有三大势力,他们只手遮天,手段残忍异常,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我要借着萧家、梦魂宫的力量,以及未来可以拉拢的一切力量铲除这三大恶势力。”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用爱拯救世界”那样不可信,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却是那么坦荡自信,和刚才密谈时的蝇营狗苟判若两人,苏水音被他眼神所感染,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拥有这般决然明确的眼神,那份坦诚就好像把他的灵魂都袒露给你看,如果拥有这样的眼神和语调的人还会说谎的话,那么苏水音宁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苏水音面对他,竟然都觉得自己有些胆怯起来。

“我从来不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论是我一个人的妄想或是一个人的奇迹,不论是不是会有所牺牲,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这个江湖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那些受害者出头,我认为我就是那个‘英雄’。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萧寒玦道,“无论你信或者不信,觉得可笑或者荒唐,我都决定将这件事做下去,就算是当作我终身的事业——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没有牵挂,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我人生的激情。”

“你是说你的信念!”苏水音竟然被他莫名地感动起来,“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为什么把这些话告诉我?”

“我的朋友,我想挽留你。被你误解不是我所愿。”萧寒玦煽情起来很要命,苏水音一下就热泪盈眶了。

“你真假,55555……”苏水音泪奔了。等他在厨房冷静下来,他才觉得萧兔斯基精神有点问题,一般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来。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没等萧兔斯基去消灭大魔头,萧兔斯基自己就会先成为心理有问题的大魔头了。

苏水音突然也热血起来,他要把萧兔斯基拉到正常人的轨道上,这个人一定是从小受到的心理创伤太严重了所以才会这么神经病!

于是苏水音再次回到小屋里,从门板后露出半张脸问:“萧兔斯基,你把大牛推入了火坑,你说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坏?”

萧兔斯基准备继续睡午觉了,他恢复了宅兔的语调:“就算我没推他,老三迟早也要强要了他的。反正是注定的结果,来早来晚有什么区别。”

“那也太那个了!大牛现在怎么办?”

“呃……你去救他?”萧兔斯基问。

“我才不去,笑话,管我屁事!”苏水音脱口而出。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

终于萧兔斯基缩进被窝道:“没事,在一起时间久了,那个大牛就会喜欢上他的。你看吧,最后谁都离不开谁。”

“确实……”苏水音也为自己违良心找借口,“不是有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么……”

萧兔斯基说的没错,若干年后,当老三萧洌云失势后,看破红尘,云游四方,唯一陪伴他、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就是李大牛,只不过那时他改名了,改名叫李忘尘。


李大牛从那天起,就从小屋中搬了出去。而小屋中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一晃,一个月过去了,苏水音过得十分安逸,安逸得把那个什么梦魂宫早忘得远远的了。

萧兔斯基的伤好了后,就带着他游览萧家。但是无论怎样,他们也是被禁止进入萧家的中央大院的人,萧寒玦带着他游览的膳房、药房、洗衣房、管家院,但是每次他们去一个地方,不小心的话就会被人赶出来。一切的一切都标明,萧兔斯基真的好没地位啊。

今天苏水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黄,那只和他们的膳食水平是一样的大狗。这只大狗趴在总管家的门口晒太阳,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只要苏水音往前踏进一步,大狗就呲牙咧嘴。而故人大牛则背对他们,细心地给大黄顺毛。

“大牛哥,好久不见了啊!”苏水音打招呼道。

李大牛这时已经不穿粗布衣裳了,而是穿着丝缎的上好布料,他回过头,对他们冷冷的看了一眼,就没有搭理他们。

“大牛哥……呃……天气不错啊!”苏水音尴尬地没话找话。

“洌云最近要成亲了。对方是名门的大小姐。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对我说过那些话的……”李大牛喃喃道。

“呃……”苏水音慢慢退到萧兔斯基身后。

萧兔斯基道:“当一个人对眼前的感情视若不见,引起他的重视的方法便是远离。”

李大牛涣然欲泣道:“你是叫我逃离他?”

萧兔斯基和苏水音一起点头。

李大牛惨然一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苏水音斜睨这萧兔斯基:“你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帮他。”萧兔斯基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踹了那条大黄一脚。这只养尊处优的狗在他小时候没少欺负他。大黄被萧兔斯基踢了一脚之后,就开始狂吠起来,于是附近家家户户的狗都窜了出来,对着两只追咬起来。原来大黄是这里的狗王啊。


三日之后,萧洌云迎娶金枝玉叶,眼看新娘子就要进门了,有人看到李大牛穿着一身白衣、浑身血迹斑斑、失魂落魄地离开,而随即,萧洌云也莫名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一封含混不清的书信。

话说这位金枝玉叶,名叫玉金风,乃东南玉氏皇族的十六公主,若是与之结亲,便是攀了东南皇族的皇姻,萧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又将大大提升。老三本来不乐意这门婚事,都是萧洌阳一手操办,萧洌阳素来权威,说一不二,老三不得不从。如今老三竟因为一个长工而逃家,这件事令老大萧洌阳狂怒不已,若是公主来到不见新郎,那传出去将是萧家的一大丑闻!

如今这件事虽然被老大捂了下去,但是下人们都议论纷纷,苏水音兴奋地打听了一天的八卦,然后回来给萧寒玦说。

萧寒玦则道:“萧洌云离家出走,并非只为李大牛这么简单,要知道他在萧家,处处受老大制约,借这个机会,可以给老大一个迷雾,让老大摸不清他的底细,又能杀杀老大的威风,与其说是老三离家出走,不如说这是老三公然和老大‘示威’的开始。”

“不愧是豪门,真是一件比一件的复杂,那兔斯基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难道我就一辈子跟着你这样喝西北风么?”苏水音问。

“当然不可能,今晚老大会来求我。因为无论如何,他需要一个新郎。过了今晚,我就是驸马,我的地位也将大不同。”萧寒玦一副世事尽在掌控的样子。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今天你还是得把功课做完。”苏水音拿出画板,开始对萧兔斯基进行他如今每晚都要做的心理引导——他已经着手开始把萧兔斯基改造成正常人了。

值得庆幸的是,萧兔斯基还很配合。

“今晚的主题是,唤醒对亲情的渴望~”苏水音把画板交给萧兔斯基,模仿心理医生道:“萧兔斯基,把你心目中的父母形象画在上面,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家庭的温暖。你需要爱,我知道你很需要爱,你要使内心的冰块融化,来,让我们正面你的创伤,说出你对父母的感想吧~”

于是萧兔斯基在画板上画了一个死人:“这是我的母亲,我出生时,她就死了,我是从死人的肚里生出来,生来就带着不详。”

然后又画了一副枯骨:“这是我的父亲,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他最爱的女人死后,他便如行尸走肉。”

苏水音抹抹冷汗,萧兔斯基难怪不正常,这样的环境成长出来的人正常才怪。面对这样的心理障碍严重的家伙,苏水音只好把事先备好的劝慰说了一遍,等他说完的时候,萧兔斯基已经上床睡觉了。

唉。苏水音叹了一口气,终于也上床睡觉了。不过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把萧兔斯基改造成正常人的。

呃,萧兔斯基现在难道不正常么?起码他自己觉得自己还挺正常的。


一夜无话,故事从第二天开始。

次日晨,萧兔斯基在院子里练剑,苏水音觉得这家伙练剑就是在练老头太极剑,一招一式比打太极还要慢。反正他也不懂武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精妙的剑法在他眼中也跟广播体操差不多,于是只好去洗衣服。

秋日风起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苏水音还穿着当初从梦魂宫带出来的几件衣服,因为后来连番逃亡,这些衣服早就破破烂烂,被补得很难看,而且也不足以抵挡秋天的凉风……苏水音只能外面又套着萧寒玦的袍子,起码可以更加暖和一些。

他把井水打上来,倒进大木盆里,此时连井水都有些冰的冻手了。苏水音接着将换下来的衣服倒进木盆,开始认真地搓了起来。

小院的大门门环啪嗒作响了两声,苏水音知道有人来了,于是转头看了一眼,一见,只见那日目空一切的萧家老大萧洌阳竟然又来了。这次来,他又换了一身不同于上次更加华美的衣衫,将自己衬托得越加俊逸不凡,与穿着朴素、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的萧寒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弟,几日不见,真是判若两人,看来你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吧。”萧洌阳微微一笑,好看的如同冬日骄阳般灿烂。

“多谢大哥记挂。”萧寒玦也回报式地扬了一下嘴角,虽然他也是浅浅一笑,但是风采不逊于萧洌阳分毫。躲在大木盆后面的苏水音分明感到了两个绝世美男子之间兹兹作响的敌对电火花。

直到此时,他才见识了萧兔斯基和萧老大的真正交锋,为了避免被牵扯进去,他借着让路,抱着自己的木盆躲到了水井边,离那两个人远远的。

萧洌阳一抬眉毛,伸手一把握住萧寒玦的手腕,笑道:“二弟,为兄有事同你商量呢!”

这一把一抓,便用上了碎金断铁的力道,萧寒玦却任由他抓住手腕,反而貌似热情地又将手覆上去道:“大哥你真是客气!”竟也用上精纯的内劲,与他较劲起来。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登时,他们脚下的石板竟轰然塌陷碎裂,萧洌阳上前一步,骤然出腿,横扫萧寒玦下盘,而萧寒玦丝毫不乱……用脚跟别住他的攻势,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拆招不已。

苏水音吐吐舌头,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而那边的萧氏兄弟俩也打得火热,萧寒玦抓住萧洌阳的手掌不放,暗运内力,掌一翻,反扭萧洌阳的手臂。萧洌阳讶了一声,身形一退,脱离萧寒玦的掌控,瞬间的功夫便运化萧寒玦的施压在身的螺旋内力,反身一掌击在身后梧桐树上泄劲,那株手臂粗的梧桐便顿时咯咯作响,竟扭曲成麻花一般,最终折断。

“二弟这许多年果然没埋没白过,好功夫!”萧洌阳称赞一声,“那日我真是看走了眼了!”

“能得到大哥的称赞,乃是我的荣幸。”萧寒玦道。

“好,不必多说了。我这次来,是要二弟你为萧家做一件大大的好事。”萧洌阳终于进入正题。

“是要我顶替三弟去娶公主么?”萧寒玦道。

“你是聪明人,我又看走眼一次。不错,寒玦,你做好了,大哥会重重谢你。公主给你做美娇娘不说,掌管萧家旗下七十二分部的南堂堂主的位置尚且空缺,我也让与你做。寒玦,你是有才能的人,不该埋没——不埋汰任何一个有才之人,正是我持家的理念!”萧洌阳示好道。

萧寒玦点头道:“嗯,大哥,我也早就期待能得到你的承认。”

“是吗?那你大展宏图的日子即将来临了!”萧洌阳眯起眼睛,哈哈一笑,上前故作亲热地拍拍萧寒玦的肩膀。

萧寒玦不动声色,将萧洌阳送到大门外,才再次回来,看看还在洗衣服的苏水音,便拉起他道:“今后这些活计便不用你做了。”

“你要去做堂主和驸马了吗?”苏水音有些失落,“你找到了好归宿,那我呢?”

“你跟我一起。”萧寒玦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若是跟着你,有好饭吃,有大床睡觉,我就很满足了。”苏水音道。

“嗯。不会亏待你。”萧寒玦拉住他的手,“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饭吃。”

苏水音又被感动起来,他连忙道:“我不会白吃的,我可以给你做工,我还可以给你做心理辅导!我当作社区义务外来子弟幼稚园的助教的!”

萧兔斯基点点头,虽然他一点都不明白那个什么助教是什么,但是他不在乎。就像他根本不介意苏水音叫他什么“萧兔斯基”一样。不知不觉中,只要是这个单纯的苏水音做的事情,他一点不会介意。

总之,他要把苏水音带在身边,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这种感觉,说是友谊,又不很像,若要说个分明,倒不如说那是一种想要占有的感觉……

“萧兔斯基,你在想什么歪主意?怎么脸那么红?”苏水音==地看着他。

“……”萧兔斯基摇头。

于是萧寒玦当天就从那幢小院中搬了出去,苏水音作为他的贴身侍从,也背着包袱跟他一起入住萧家老三萧洌云的住处。

来到萧洌云的府前,苏水音就被萧家的气派给震撼了,本来他觉得梦魂宫已经够华丽了,没想到一个武林世家还是用山庄命名的世家竟然修的这么奢华,光是大门的装饰,就叫他有忍不住拍照留念的冲动——唉,对比萧兔斯基过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一个泥。

而萧兔斯基,就那样穿着打补丁的袍子大摇大摆地走近这个一点都和他不相称的华丽的大宅中,看他气定神闲的态度,好像完全不把这里的豪华放在眼里,果然是武林高手的风范。

苏水音暗暗佩服,萧兔斯基不是自己这种土包子能够相提并论的,于是屁颠颠地跟在萧兔斯基的身后,两人就这样在管家仆人都没有睡醒的凌晨跨进了豪华大宅里的一间看起来十分雅致的房间。【来得太早了】

奇怪的是,这间房间里并没有床铺,反倒在地上铺了名贵的纯白色貂皮绒毯,拱门上垂着珍珠挂帘,房间内也没有一般的古玩摆设,而是采用一些稀奇怪状的装饰物,比如像鱼的木架、像老鼠的玩具等等。他们正在纳闷,只见大屋正中的毛皮铺盖里传出了一声“喵……”,紧接着一只白猫露出了头。

这只白猫轻蔑地看着苏水音和萧兔斯基,然后冲他们“哈”了两声,示意它的不满。

苏水音退了几步,走出大屋,才看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雅猫居”,原来这里是萧洌云养猫的地方啊。

该死的,养个猫至于这么豪华么?苏水音和萧寒玦都这只白猫名叫莎莎,是萧洌云最疼爱的宠物,平时下人都管莎莎叫少夫人。可见萧洌云对莎莎的重视,但是萧洌云不知道的是,莎莎其实是一只被阉割过了公猫。

被莎莎鄙视的两人只好从那房间中退出来,然后萧兔斯基终于摸到了萧洌云空出来的房间,两人扎进更加豪华的私人房间中,霸占了萧洌云的大床。

苏水音觉得这是自己半个月来睡过的最舒服的大床,软软的暖暖的,简直是小院子过道里那张木板床不能相比的。他裹着丝被,兴奋地在铺好的大床上滚了几下,而萧兔斯基也躺倒床上,继续他最爱的睡觉练功法。

于是他们就这样霸占了萧洌云的房间。


次日晨,萧洌云大院里的管家皱着眉头送来了新郎要穿的大红喜服,并告诉他,下午公主就要过门了,叫萧寒玦迎出大门等候。

为了迎接这位公主的到来,萧家可谓花尽了心思,早在十里外就派人列队迎候,山庄上下因为这件事情而张灯结彩,处处都布置得像有重大节庆一样,苏水音看到这番景象,就联想到大观园迎接元春的那副盛况。就连仆人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苏水音也被发了一套干净朴素的小厮衣服,换下了原本身上的补丁衣。

而萧寒玦穿上了新郎的华丽喜服,又有专门的丫鬟为他梳妆装扮,一番下来,神采焕发,比落魄之时还要好看三分。苏水音看他这样,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强打笑容,也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祝福吉祥的话儿,多话的他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萧寒玦不知有没有看出他的反常,抓了一把喜糖塞给苏水音吃,苏水音哪里吃得下,他并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只剥了一个放进嘴里尝尝味道,古代的糖块哪里有现代的各种果糖巧克力好吃,苏水音吃得并不开心。萧寒玦见他不高兴了,又貌似讨好似地端来了厨房里备好了准备晚宴用的大餐,请苏水音一同享用,但是苏水音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萧兔斯基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苏水音一向是很开心的,但是今天他突然不高兴起来,竟连萧兔斯基自己也有些郁闷起来了。

于是萧寒玦也沉默了,两人一天都没说话,萧寒玦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和公主拜堂。

不知不觉中,黄昏将至,那浩大的迎亲队伍终于来到萧家之外,管家急忙带着萧寒玦去迎亲,这次连萧洌阳也身着盛装,恭敬地在门口等待。

萧寒玦更是被要求单膝跪迎公主。

只见大红的车撵来至他们身边,十几名金甲武士手持银色大戟,齐声呼喝,十里嫁妆浩浩荡荡,自古女儿出嫁,便没有这般的气派来,真不愧是皇家气派。

萧洌阳见队伍来到,就带着萧寒玦一同前去参拜——玉氏皇朝也是武林大家起家,后来经历数代人打拼,终成皇龙一脉,自立为王,因此玉氏皇朝也不惜将公主下嫁武林世家,颇有拉拢之意。

盛大的车撵来至萧家门口,萧家老大萧洌阳带领众人朝拜公主,萧寒玦也一同屈膝跪下,叩拜公主。只见那抬轿落下,侍女从珍珠帘中扶下一名身穿大红喜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子,这名女子头戴金穗锦绣红盖头,便是嫁到萧家的十六公主了。

公主出嫁,虽然排场气派,但是却比不得平时人家娶亲那般热闹,就算是前来道贺的武林名宿,也个个谨守规矩,说是出嫁,却丝毫没有喜庆的气氛,反倒是肃穆得有几分凝重。

苏水音现在身为下人,并没有资格去到前面一同迎接公主,只是默默地坐在厨房里,看着炉灶里的火苗跃动,孤独的感觉又一次侵蚀了他的心房——萧寒玦终于也要成亲了,他以后有他的家庭和事业,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过去那种一个人在租来的小屋里默默过活的日子似乎又要来了,他又要一个人生活了。他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萧寒玦这个人——假如没有和萧寒玦在一起的时光,他不会尝到原来有个人作伴的日子是这样快乐和飞快,更不会尝到那种再次被人冷落的感觉是多么冰冷和寒心,给予希望又将之夺走,是最深重的绝望。

苏水音难过至极,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间,无声地呜咽起来。


入夜,萧家开始盛大的宴席。

山庄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丰盛的美食,虚伪的欢笑,一切都将这场婚庆盛宴点缀得更加繁华浩大。萧寒玦忙着敬酒送应,一切都像萧洌阳希望的那样,礼仪规矩无可挑剔。尽管他脸上还挂着得体迷人的微笑,但是眼前一切却又离他那么遥远,在这些人中间,他是被孤立的。

结束了应酬,喝了很多酒的萧寒玦终于可以被允许进入洞房了。

洞房自然设在老三萧洌云的大宅院中,那张灯结彩的一间就是。因为据说十六公主爱好水景,因而在这大院后面又提前挖了一个人工湖出来,移植上莲花翠柳,且不说这浮华婚礼之下的虚伪,单就说此刻的良辰美景,倒也有几分让人感慨的姿色。

洞房外提灯守候的小厮见新郎来了,行礼让路。而内里的布置更是穷奢极欲,极尽奢华之能事,看来十六公主嫁到萧家,真是一点都不亏了。

萧寒玦进入洞房,眼光所及之处尽是刺眼的大红,说实话他从来没想过什么谈婚论嫁,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成亲后该怎么生活。因为……因为那最里面的舒适洞房之内,尊贵的十六公主悬在半空中,身子荡来荡去,一道红绫穿梁垂下,竟是自尽了!!

萧寒玦连忙把公主从绳子上解下来,摸摸她的身子,竟然早已僵直了,她的脸色也发青,了无气息,看来早已上吊许久,桌上有一封绝笔信,里面写了一首绝命诗,大概意思便是生无可恋、不愿忍辱偷生云云。

眼看这十六公主横死洞房,此事若是传出去,定是一场江湖动荡,说不定还会给萧家带来灭顶之灾。萧寒玦思考片刻,想到大部分都没注意到苏水音这人的存在,而且苏水音体型纤瘦,和这公主清秀的眉眼也有几分相似,都是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若是涂上脂粉,说不定还可以蒙混几天,待那些宾客走了再说其他。

打定注意的萧兔斯基立刻开始毁尸灭迹的行动,他将公主的衣服取下来,用被单裹住尸体,然后抱着被单悄悄从窗户跳入后窗的小湖——这小湖因为水深,故而并无人把手,萧寒玦肩背尸体,竟在小湖之上展开绝技,脚踏莲叶,在湖面上辗转腾挪,很快就到了对岸的竹林。

他寻到了竹林中的一块空地,便乘着月色,挖了一个大坑,将公主掩埋妥当,复又踏莲归来,将屋内的命案现场收拾一番,才不动声色地走出大门,指名叫苏水音来服侍。

苏水音此刻就躲在门外的大树下,密切注视着洞房里的情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总之就是想看看。萧寒玦似乎也知道他心思似的,就站在大门口叫道:“苏水音,过来给我送些热水来!”

“来啦!”苏水音习惯型地答应一声,然后痛恨起自己跑堂的本性,竟然就那么被萧寒玦发现了。

他跑到厨房,提起一壶热水,屁颠颠地给送了过去,但是一进门,萧寒玦就一把把他拉住,拖入了最深处的洞房。苏水音只觉得眼前华丽富贵的装饰不停闪过,竟有些晕了,不知道萧寒玦到底要做什么。

萧寒玦把苏水音拖到屋里,指着桌上的喜服道:“水音,我要你帮个忙,你扮成公主嫁给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苏水音惊骇得几乎灵魂脱体,宛若爱德华·蒙克的《呐喊》……

半个时辰后。

“萧兔斯基……你真万恶……”被逼着化了妆穿了喜服的苏水音眼泪汪汪地坐在床边。

“公主自杀了,我有什么办法。”萧兔斯基把公主的遗书给他看。

“自杀管我屁事……啥?!自杀啦?为什么?你把她逼死了?”苏水音本来昏昏欲睡,这下一下子惊醒了。

“据遗书上的绝命诗来看,她似乎是生无可恋,不愿嫁入萧家,因而自杀。”萧寒玦解释,“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骗你。”

苏水音打了个冷战,问道:“她怎么死的?”

“呃……这,她是投水自杀。”萧寒玦道,他怕苏水音听了公主就在这个房间里上吊感到害怕,就换了个说辞。

“那我身上这些衣服,怎么是干的?”苏水音仍然觉得很害怕。

“她是脱光了衣服投水自尽。”萧兔斯基

“……我是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好青年。”苏水音拍拍胸口,给自己打气。

萧寒玦见他终于接受了事实,于是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苏水音眼前晃一下。苏水音吓得仰倒在床上:“你……你要干什么?”

“你看见床正中的那块白布了吗?”萧寒玦指着苏水音身下的一块白色丝绸道。

“怎么了?”苏水音呆呆的问。

萧寒玦伸出手臂,在靠近肘部的地方划了一刀,顿时见了血,苏水音吃惊道:“你疯了!干嘛自残?”连忙过去帮他把住伤口,“快止血!”

萧兔斯基把他挡开,让血自然滴到白布上几滴,才按住伤口,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块布是做什么用的。”

苏水音想了一下,终于点头,他翻出一块丝帕,给他包扎伤口。

萧寒玦看着苏水音细心的动作,心中又软了不少,便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睡觉吧,你我既然扮演夫妻,就同床而眠好了。”

苏水音想两人都是男的,也没什么关系,就大方方地躺到了里面,把外面的地方空出来给萧寒玦。

这洞房的新床宽宽大大,雕饰着各种装饰,把帘子放下来,就跟一间小屋一样,苏水音喜欢这种密闭的感觉。

萧寒玦也吹灭了蜡烛,爬了进来。原来丝被只有一床,两人就挤在一个被窝里。

这时已是入秋,夜风凄凉,寒意也有侵骨的意味了。苏水音怕冷,而萧寒玦身上则暖暖的,他忍不住和他靠得紧一些,结果不小心摸到了萧寒玦的身体,萧兔斯基的身体很结实,身材匀称,苏水音不禁问:“萧兔斯基,我们都是好朋友了哦,我问你,你第一次是怎么解决的?”

“什么?”萧兔斯基装傻。

“就是那个……嘿嘿,我听人说过,这世上是没有处男的,第一次不是给了左手就是给了右手,你说啦,你是怎么解决的?”苏水音邪恶地问。

“我没有什么‘解决’。”萧兔斯基脸色有些发烫,但是音调没变化。

“你还嘴硬啥子哟,你难道没想过女人吗?”苏水音捣了他一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没什么类型的。”萧寒玦闷闷地道。

“真是不坦诚,你肯定喜欢美女,男人都喜欢美女,你见到美女难道不会那个吗?”苏水音道。

“不会。”萧寒玦板正起来。

“矫情,难道你是太监?看你平时一副正人君子、清心寡欲的样子,我都要怀疑你有木有oo了……”苏水音说了个很拙劣的低级玩笑。

“没有。”脸红的萧兔斯基说顺了嘴,脱口而出。

“啊?!!!你真的假的?”苏水音被吓了一跳,邪恶地碰了他一把:“你真么有oo?”

“别碰!”萧兔斯基慌张起来。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慌乱。

“不会吧……你……难道……”苏水音==,“你怎么会这么兴奋?好吧,我知道男人是很容易兴奋的,但是我不过是说了个美女的话题罢了,你就这么冲动,真是……你……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不喜欢美女。”萧寒玦道。

“……你还嘴硬。好吧,我帮你?就算给你启蒙教育好了……”苏水音道。

“唔……”萧寒玦几乎克制不住,只要想到苏水音躺在自己身边,又进一步幻想没穿衣服的苏水音躺在自己身边,他就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然后在苏水音“友爱襄助”的手几乎要伸过来的时候,他和自己心中巨大的欲望做了一次惨烈的对决,最后他掀开被子,落荒而逃。

“还真是腼腆。”苏水音嘟囔了一句,终于自己睡觉了。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和体验,当萧寒玦要和别人成亲时,他是那么觉得堵心,而当萧寒玦老老实实躺在自己身边、并且成亲失败时,他竟然又不由自主地和他谈论美女,好像那种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了。苏水音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反常,因为成不了亲的萧兔斯基再次令他客观并且无意识地安心起来,甚至有心情调笑萧兔斯基。

总之他现在心情很好。

苏水音终于在这种很好的心情下进入了梦乡。萧兔斯基回来了,神秘兮兮地爬上床,看看苏水音睡得很熟,然后试探地抱了一下他。

之后萧兔斯基露出一个“自我感觉手感还不错”的邪恶的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然后也倒头睡觉了。


第二天,萧寒玦要带着“公主”去给兄长敬茶,苏水音心情紧张极了,萧洌阳见过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拆穿。萧寒玦告诉他低着头就行。

进屋的丫鬟来给他们换衣服,萧寒玦叫他们把衣服放下,然后自己来给苏水音换上。一番折腾之后,苏水音又换上了女子的罗裙,令他哭笑不得,而通过来梳头的丫鬟的一番整理,苏水音在铜镜中俨然是一名妙龄少女,只是神情古怪,不时看着萧寒玦。

而侍女则想,这一对壁人真是恩爱美满,大早上起来就眉目传情,就连衣服都是新郎亲手为新娘换上,感情真深。

萧寒玦也穿上了一身藏青色的绣金袍子,腰间悬挂着琳琅玉佩,头发也被用玉冠束起,终于从穿着补丁的落魄模样恢复了过来,越发像翩翩的贵族公子了。他站在苏水音的身后,苏水音凝视着镜中他的倒影,心想这男人果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一切装扮妥当,萧寒玦就拉着他去到前院萧洌阳的大院中去。

萧洌阳性格严厉冷肃,院落中没有萧家老三那般讲究奢侈,只是种了许多苍劲的松柏,将整个庭院遮掩得暗无天日,一泓碧水将外界和大院的楼阁隔开,只有一条曲折的长桥相连,阴森得有些怕人。

苏水音一踏进这座大院,就联想起他收集的那些价值不菲的小瓶子,印象中已经把萧洌阳和大富豪联系在一起,充满了敬畏的感觉。

进入客厅,只见客厅也是门窗紧闭,显得阴暗,周围一圈紫色纱帐,四角悬挂着精致的宫灯,左右各有镂空屏风相隔,当中的墙壁悬挂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巨扇作为装饰,上面题了些诗词,几把太师椅依次摆开,萧洌阳正坐在那里喝茶,好似等待多时了。

苏水音吞了口口水,紧张起来。

“公主殿下来了。”萧洌阳眼都不抬,冷言冷语的。

“呃……”苏水音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觉得开始发热,他紧张啊。

萧寒玦上前一步,捧起案几上事先备好的茶杯,交给苏水音道:“公主,请为大哥敬茶。”

“好,好……”苏水音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抖抖索索地把茶杯递交到了萧洌阳的面前。

“梦魂宫少主的茶,我可担当不起。”萧洌阳终于看着他们,目光阴冷。

“啊?!”苏水音吓得一激灵,一杯茶水就这样倒在地上,茶杯也摔成碎片。

“大哥,你……”萧寒玦看着他,但是并没有太大惊疑。

萧洌阳冷笑道:“你以为你做事天衣无缝?那次我去看望你,是故意做给老三看的,老三有反我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哼,你们的密谋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将梦魂宫的少主拐来,梦魂宫曾经来要人,是谁给你们擦屁股?梦冥宫主即将出关,若她知晓了少主藏在萧家,你以为萧家会有安生日子过么?还有,让你做新郎,公主竟然横死洞房,你还找人蒙混,二弟,你给我惹的麻烦可不是一点啊!”

“大哥,我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你还愿意收留我,我知道大哥你是好人。”萧寒玦口气服软,开始叙旧情道,“以前我没饭吃,是大哥偷偷给我食物,叫我不至于饿死;我没有衣服穿,是大哥将衣服送给我,让我御寒;我建立剑阁,大哥资助颇多。我感念大哥的恩情,才故意配合大哥,演了一出戏,将老三支走。我晓得大哥你早就对我的举动洞悉,什么都瞒不过大哥你的眼睛。”

“你不用拍马屁,我收留你也是看你有些帮助,老三没你能担当大局。老二,我实话告诉你,萧家如今正在面临危机。”萧洌阳缓缓道。

“所以大哥你才故意早在数年前就支走四弟、如今支走三弟么?究竟是什么危机?难道和萧家的秘密泄露有关?”萧寒玦问。

萧洌阳点头道:“你果真敏锐,不错,萧家一直以来都藏有一个只能传给嫡长子的秘密,据说这关系到萧家的百年基业。但是数月前,萧家持有这个秘密的消息被突然走漏,引来众多武林人士的觊觎。更有诸多邪门门派伺机攻打萧家,夺取所谓的宝藏,唉,其实关于这个秘密,萧家也只是无辜,我告诉你也无妨,便是关于萧家后山的神秘禁地之说。老实说,这禁地几十年都没人进去过,但是江湖上却认为禁地内有宝藏——唉,萧家虽然势力不差,也经不起众人推啊!”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萧寒玦问道。

萧洌阳看了苏水音一眼道:“梦魂少主,说给你听也无妨,我的意思便是暂时让出。借着下一次邪派联盟攻打萧家的机会隐匿,洗清关系,不再拘泥于这个祖传家业的山谷之中,那些‘宝藏’就让那些武林人士抢去吧。而我准备和东南皇族联姻,也是为了日后迁徙寻找一个好的靠山。”

“那我的价值呢?”萧寒玦问。

“顾守萧家,为萧家撤退打好最后一役!只有你有这等实力!”

“你叫我挑战邪派群雄?”萧寒玦道。

“怕了么?如今武林公理不存,强权横行,弱肉强食,就是因为这些邪派割据,而这可是你一直渴求的正义伸张的机会,更是你扬名的大好时机!——当然你若是担忧,大可就此退出。”萧洌阳扬起嘴角。他很清楚萧寒玦的个性,萧寒玦是执着孤独的强者,这样的人将会是战场上的利矛。

“正合我意。”萧寒玦眸中显出决绝的狠色,“不错,借着你的计划,我可以贯彻我的信念——但是,我有条件。”

“讲。”萧洌阳脸上现出事成的得色。

“他是我的爱人,我要你给他庇护,助他脱离梦魂宫。”萧寒玦看着苏水音,说是爱人是他的谎言,但是这话不违心,他要给苏水音铺好后路。

“啊!”苏水音听了这句话,更加震惊。

“好好,不管他是男是女,他是我的弟媳就对了。我答应你。”萧洌阳望着惊慌失措的苏水音道。


从萧家老大萧洌阳的房间出来,苏水音不禁抱怨道:

“萧兔斯基,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要做那个萧老大的垫背,给他们做掩护,这么不讨巧的事情,你怎么不会拒绝呢?”

“我怎么拒绝?这里到处是他的势力,我纵然有拒绝的心也没有拒绝的立场——对于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不值得活在世上,你是要我们去做悠闲的死人,还是要我们去赌一把活命的机会?再说,我对自己有自信。”萧寒玦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都是尔虞我诈、互相利用。命好的人生下来需要努力就拥有一切,像我的兄长和弟弟们便是这样;而很多人和我一样,生下来得到的便不多,如果不靠努力,一生都会被人踩在脚下,就算努力亦不能成功,因此机会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更加弥足珍贵——我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老大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因此这个局,是他对我的利用,也是我对自己的证明。”

“萧兔斯基,今晚的心理辅导你还是继续来吧,今晚的题目是如何端正人生观价值观……”苏水音==道。


日子渐渐如同流水一般度过,萧寒玦在宅院里练剑、养精蓄锐,苏水音依旧扮演着公主的替身,穿着女装,吃喝睡、隔着窗子看松柏下的萧寒玦练武。时光对于他们来说是静止的,每天都很平静,但是他们都知道,现在庄外的情形已经是邪派集结,率领众人马逼近了。庄中的仆人也一天比一天少,萧洌阳更是不时派人送来一些武林中罕见的神兵利器,每次送礼来,苏水音就帮忙收起,很快,院落里就快要成兵器铺了。

萧寒玦在做大战之前的最后准备,上好的黑靴鞋底、牢固的发冠、整洁的衣服……一一都检查了好几次。

苏水音也被这中压抑紧张的气氛感染了,虽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在临走之前给萧寒玦洗洗衣服什么的还是可以做的。

眼看萧家的老幼妇孺都借着各种出门的机会转移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某一天,传来了第七拨试图转移的庄民在三里外被邪派屠杀的消息,原来邪派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了。

而从那一天开始,山庄内外开始布防备战,但是邪教的先头部队却通过下毒使得山庄里的水源被污染,幸好萧洌阳下令事先存储了一部分净水备用。邪派的脚步渐渐逼近了,夜晚的时候,亮着的灯光越来越少,苏水音觉得心惊胆战,睡觉的时候紧紧地挨着看起来唯一能依靠的萧寒玦。

萧寒玦躺在床上,抬起手臂,抱着头,看着苏水音越挨越近,忍不住问道:“水音,我若是此战失败,死了,你当如何?”

“我不知道,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我……你死了,我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苏水音道。

“那我若是胜了,将来腾达,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呢?”

“那我跟着你……做你的跟班。”

“那我若是残废了,成了一个废物呢?”

“为你养老送终……”苏水音哽咽地说完,终于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抱着他呜咽起来,“你不要死!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呜呜呜……哪怕你残废了我也照顾你,不会放弃你……绝对不会……你不要丢下我……除了你我找不到别的人可以……”

“水音,我活到现在,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人家都当我是工具利用,只有你当我是人,会对我好。”萧寒玦放下手臂,摸摸他的头发道。

“你当然是人啊……你怎么会是工具呢?……你和我一样是人啊,是没人要的人……”苏水音哭道,“从来没人说在乎我关心我的话,从来没人主动给我东西吃,从来没人会陪着我睡觉,从来没人会在下大雨的时候从学校接我回家……呜呜呜……我好羡慕人家……萧兔斯基,你对我真的好好哦……每一点对我的好我都好高兴哦……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我不希望你死……呜啊啊啊啊……”他终于克制不住,哭得很大声。

“我不会死。我会回来接你。”萧寒玦搂住他。

“嗯……”苏水音拼命点头,虽然他已经听不进萧寒玦在说什么了。

他就这样在萧寒玦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水鼻涕,是萧寒玦用丝巾给他擦干净,睡梦中不时还会因为悲伤而颤一下,喉咙里噎住似的。萧寒玦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掌停留了很大一会儿,才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儿时偷看到下人偷情的画面又隐约浮现在眼前。

那种粗鲁狂野的亲吻和迫不及待的情事,在幼年的萧寒玦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是禁忌的东西,他一直把那种事情看得又神秘又恐惧。但是现在,他一遍又一遍仔细回想那时的细节,终究满心的狂想化作浅尝辄止的一个浅吻,在苏水音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就立刻离开,心竟然开始跳得快了。

“直到你也厌倦我,觉得我没有价值了。那时我才离开。”萧寒玦拨开苏水音脸上的乱发,轻轻道。

十年前,那片在记忆里发黄的竹林里,年轻的兄长萧洌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对萧家有什么用?你没有价值,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弟。私生子。”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迷雾,苏水音揉揉眼睛醒过来,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院落里传来的声音表示萧寒玦已经在练武了,最近他练武的时间越来越长,看来他对这次大战也确实颇有压力。

苏水音呼了一口气,在这动荡的时代他能做什么呢?他毕竟是从未来来的人,能为萧寒玦出谋划策什么呢?

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动脑筋,仔细想想自己所学过的那些知识,霎时,脑袋里出现了英语语法、代数方程式、数列组合、永远不明白的化学方程式配平、地理等压线、基因组合果蝇实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差别、四项基本原则、港澳回归的意义等等,但是,就是没有怎么帮助萧寒玦的方法。谁说现代人都是万能的?对于广大平凡的男生来说落到古代就等于找死啊!

想不到什么好办法的苏水音只好搞搞方便生活的小发明,最近他已经发明了纸篓、人字拖鞋和牙刷,正在给萧寒玦改进沙滩裤。

猫偷偷地泄密哦,晚上的时候,有忠犬倾向的萧兔斯基在苏水音的要求下真的试用了这些东东哦。

苏水音在剪沙滩裤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跑出去,冲着萧兔斯基大叫:“我想到炸药的配置方法了!!!一硝二磺三……三硫化亚磷!!!!!”

萧兔斯基理都不理他,要怪就怪万恶的应试教育吧。


又过了三天,萧家大宅内外越发冷清了。据外面回来的探子说,邪派集结的人马已经到了一里外,已经可以和萧家的前哨遥遥相望了。

萧洌阳终于来找萧寒玦,要把苏水音带走。按照他的计划,要萧寒玦在前门死守,而他趁机突破后方的围攻,在邪派松懈的时候带着剩余的众人离开,并等到邪派大举进入后山之后点燃埋在那里的火药,将邪派一举歼灭。

但是萧寒玦究竟有没有后援,他却没说。

苏水音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萧寒玦,在萧洌阳和萧寒玦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眨都不眨,仔仔细细地把萧寒玦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直到萧洌阳拉着他的袖子,要把他带走,他都回着头,再看,再看一眼萧寒玦,只是想多看一眼。

只是想多看一眼而已。

因为不知道这次分别之后,能不能再见面。

终于走出了大门,苏水音在萧洌阳的拉拉扯扯之下仍然回头望着,萧寒玦也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一袭白衣,长身而立,那模样竟越来越模糊了,苏水音终于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萧兔斯基!萧兔斯基!萧兔斯基!萧兔斯基!”苏水音不顾一切地吼叫起来,生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叫这个名字了。

萧兔斯基面对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萧——兔——斯——基——要——活——下来——!!!!!!!”苏水音吼得沙哑了嗓子,声泪俱下,一直压抑、一直逃避的恐惧和悲伤再也无法抑制,分离的噩梦终于成为现实。

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怒吼,是他唯一能做的,连萧洌阳也吵得皱了眉头。吼完后,苏水音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呼吸都觉得嗓子撕裂了一样的疼痛,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被萧洌阳拽出了拐角,再也看不到萧兔斯基了。

泪水模糊了苏水音眼前的视线,他连自己被萧洌阳拽到哪里都不知道,最后萧洌阳把他拉到一个后院门口,叫他在这里等马车,苏水音用袖子抹抹眼泪,鼻子呼哧呼哧的,嗓子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转头一看,只见这庭院里也有几株松柏,他一搭眼,就好像看见萧寒玦还在那树下练剑,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自己身边一样,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他擦干一次眼泪,眼前很快又模糊了。每次抬头,都感觉萧兔斯基就在身边,但是哪里都不在。

“萧……萧……兔……”从剧痛的喉咙里发出的哽咽破碎的声音几不成形,他终于不能再叫一起他的名字了。

面对命运,每个人都是无力的。

恍惚中,苏水音被人拉着走,塞到一辆黑漆漆的马车里。

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突然,他有些明白萧寒玦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理念那么拼命了。因此他此刻也有了同样的心情。

那就是为萧寒玦报仇!

无论用多长时间!无论用什么手段!他要萧洌阳也尝到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

苏水音感到邪恶的愤怒在将自己掩埋。

他的脑子开始清醒起来,他记得自己还有个身份是梦魂宫少主。

没错,他要利用这个身份!

他邪恶地笑了起来。却在流泪。

随着马车的疾驰,身后的山谷发出了巨大的爆炸轰鸣声。苏水音紧紧地捂住耳朵,浑身痛苦地颤抖。

那个人没有了。

萧兔斯基没有了。

萧洌阳实现了承诺,把他带回了梦魂宫。

从那天起,苏水音尽力扮演好梦魂宫少主的角色,他努力讨宫主的欢心,并暗中营建自己的势力。他发出了江湖格杀令,屠戮武林,不放过当初任何一个残害萧寒玦的人。

最后,是对付萧家。

他知道萧寒玦最恨的是什么,就是无情无义的萧家!

于是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抓住了萧洌阳最挂心的萧洌月。并在武林大会上当着萧洌阳的面将萧洌月肢解。

那一刻萧洌阳疯狂的神态令他哈哈大笑。

笑过后他却觉得无限凄凉。

萧兔斯基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在下面的人群中,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一闪而过,那人一袭白衣,如同最后见他在松柏之下那般。

”萧兔斯基!“他惊呼着从高台上跳下去,追着那个身影。不知追了多久,终于在小桥流水边见着了他。他消瘦了许多,但是一脸淡然如故。

“不要再恨我大哥了。”他轻轻道。

“萧兔斯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你去了哪里?我找你整整找了三年!”苏水音惊喜得满脸泪水,伸出双手去拉他的手。

没想到他拉住的却是两条空空荡荡的雪袖——他惊吓了一下,袖子从他手中滑落,一阵风吹过,将萧寒玦两边的衣袖吹得飘荡飞舞。

他惨然一笑:“水音,那次决杀中,我的双臂已经留在那废墟中了……”

“啊啊啊!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苏水音惊叫起来。

萧寒玦摇摇头,眉宇间含着痛楚:“水音,当我明白我对你的心意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可以给你温暖的双臂了……我……没资格爱你了……我配不上你,水音,你忘了我吧!”

“不要!我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你要来见我?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将他夺走?!萧兔斯基!没关系,我现在是少主了,我可以照顾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苏水音苦苦哀求。

“我宁愿你心中的我是一个完美的存在,而不是现在这样……”萧寒玦背转过身,轻轻道:“广告时间,稍后再来。”

苏水音一下子惊醒了,原来他竟然在马车车厢中睡着了。

萧兔斯基一定是托梦给自己了。苏水音抽着鼻子想。没错,这个梦就是自己以后的奋斗目标!


另一边,邪派大批人马已经开始攻打萧家大门。萧寒玦背着剑架,端正地坐在萧家护庄河上的独桥等候。

在他身前,走卒厮杀已经结束,萧家的卫队终究敌不过精良的武林人马,残存的护庄走卒纷纷撤退,从他身边一拨拨经过,而萧家护庄的阵法也早已被迫,邪派众人杀红了眼,众多高手按照实力排成长列,步步朝最后的防线——独桥逼近。

午后日光暖暖,温柔却不曝晒,两岸风景如织,枫叶林半红半绿,色彩鲜明。微风拂过,掀起水波微澜,本是美好一日,无奈血腥相杀。

萧寒玦一身洁净的白衣,闭目沉稳地坐在剑架上,从容的神情好似在享受这午后的美景和阳光。一只秋日无力的蝴蝶,悠悠停在他的肩头。

他与桥边众人,不过数丈之隔,却好似两个天地,一边是屠戮狰狞,一边是安颐恬静。

未及,那般屠戮终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貌似闭目养神的萧寒玦身上。他虽然静,却让人不敢贸然接近;对峙形成,却态势奇特:

威逼者,来势汹汹,冲天杀气,却在恬淡者周身化为无形;恬淡者,虽不动,却无形中给威逼者造成莫名巨大的压力。一时,竟无人敢率先前去抢攻。

此般对峙良久,竟使得周围鸦雀无声。蓦地,萧寒玦突然动了一下手臂,立刻引来对面大军紧张莫名,一阵拔刀拔剑的铿锵声不断。

不料,他只是赶走肩头的蝴蝶,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并站了起来。

“你是剑阁之主!”为首的黑衣绝美男子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剑阁之主,一个曾经在江湖上流传的不败传说,但是因为剑阁势力不大,因而这个传说便被滚滚武林洪流遮掩于底下了。没想到,如今这些邪派的巨擘能一睹剑阁之主的真功夫。但是那一份不乱不惊不变的气势,就足以让这些邪派人物忌惮了。

“正是我。”萧寒玦才缓缓看向他们,用平缓的语调道:“平生立志,誓除邪佞。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走,现在来得及;不走,”

他手一指脚下长河,道:“此为尔等埋骨地。”

“好大的口气……”绝美黑衣男子冷笑未毕,话音未毕,众人只见寒光一现,看不清身法,只见飞出去的头颅落入河中,一具无头的尸身犹自站立,手中折扇保持欲要扇动的架势,而那边萧寒玦则将一把细剑缓缓送入剑架中,正换作一把长剑。

“啊……”那后来之人终于发出惊呼之声,此时此刻,无头尸身才缓缓倒下,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得身后之人一身。

萧寒玦出手诛杀一人,引来众人震动。又一名出头者乃是虬髯大汉,举刀吼道:“老子乃是……”话音未落,萧寒玦剑转回旋,瞬间欺近其身,快、狠、准!刹那割喉!

“我没兴趣记住任何没用的名字。相杀就快,要命就走。”萧寒玦突然接近众人防线,令掠夺者们吓得纷纷后退。

“他是疯子!疯子!大家一起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面对宛若修罗恶鬼的萧寒玦,众人失去了矜持,数百上千的武林高手开始一拥而上了!

而萧寒玦丝毫不见退缩畏惧之态,他手握长剑,纵身杀入战团之中,一人敌百敌千,与邪派人马厮杀混战起来。

只见他骁勇非常,凡近身者无不被其锐利的剑气剑招所伤,轻者断肢,重者毙命。虽然剑如潮、刀如山,而他沉稳不乱,横剑一扫,一片金断脆响,便致使数十把利剑折断弯曲。

与此同时,萧寒玦长啸一声,将长剑一分为二,原来那竟是一把剑中藏剑的子母剑,双剑通体寒光透彻,锋利无比,乃是剑中绝逸之品,如今被他尽数施展威能,双剑双开,杀戮又添一倍,剑光过处,血光不断。

独桥之前,因为这场以一敌众的混战,竟成一片地狱之象——尸首横陈,血流成河,而杀戮远未停歇,呼喝相杀惨呼之声震天。

眼看困斗半日,日头渐渐西沉,如此多的高手竟不能撼动剑阁之主分毫,反而死伤增多,战圈扩大,亡于剑阁之主手中者,竟多达三百余名,更不用说那些重伤残废之人,如此拉锯之战,萧寒玦浴血奋战,竟不见明显疲惫之态,手起剑落,往往便是数条亡魂下了地府。

而被他拼命搏杀狠态所感染,在场之人也不乏血气勇猛之人,围斗之中,但见其中一名杀红了眼的大汉,竟也左手刀,右手剑,狂喝着不顾生死冲进战圈,竟是要与萧寒玦同归于尽。

萧寒玦双剑格开数十人的逼杀,露出片刻的空挡,就被这不要命的大汉咬住时机,刀剑齐攻萧寒玦的下盘,竟要将他的双腿斩断。

眼看利刃即将加身,萧寒玦腾腿一跃,拔身而起立于众人剑阵之上,同时斜挥一剑,至烈剑气瞬间便将那大汉的双手齐齐削断,可怜那大汉都没来得及看清,双臂就落在地上,落入尘埃的双手犹自一伸一张,状况惨烈可怖。

而此时,战圈外圈之人突见萧寒玦拔身高跃,那南海十二神箭早已备好弓箭,手中拉开紧绷的箭弦早已准备了整整一个时辰,此刻抓住时机,三十六枝铁箭连珠齐发,夹带呼啸破空之势,以流星之速围攻萧寒玦了!

与此同时,那些潜伏在圈外的其他擅长暗器的高手也纷纷见缝插针,朝萧寒玦使出独门暗器。一时漫天箭雨镖雨,蔚为壮观。

萧寒玦察觉杀机,拔剑劲扫,一时迸发全身内劲,剑气四散横飞,挡下无数暗袭和铁箭。然而那余下之人再次赞掌,趁他分神抵挡之时,又有数道宏大掌气袭来,萧寒玦腹背受敌!

终究双拳难敌千手,孤身难敌千军,萧寒玦受到四重围杀,挡箭未尽,又来杀机,浑身防不胜防,挡下箭阵,支不住,背后数道掌气汇聚一处,轰然一声,将他从高处击得跌落,单腿跪地,以剑拄地,再抬起头,已经是吐了一口血,嘴角挂红。然而一脸的神色,还是如此冷肃,丝毫不见屈服与让步,只是他的肩头赫然插着一只铁箭,竟是负了伤了。

“他受伤了!”不知谁惊呼一句,带着激动和兴奋——奋战至斯,首度使得萧寒玦受伤,竟给众人带来莫大的鼓舞。原来在众人心中,萧寒玦早已不是一个人,俨然是怪物恶魔的化身了!

然而众人都心知,越是受伤的狮子越是凶狠,都更加紧握兵器,一时将跪地不起的萧寒玦团团围住,但却没人胆敢贸然第一个上前。

“让开!你们这些软蛋!”一个如山的身形挤开众人,伴随着沉重的脚步挤到最前面,竟然是一个高大的黝黑胖汉,站在那里如同一砣肉山,他□上身,双手提着百余斤的铁锤,吼声震天道:“没看见那混账已经站不起来了吗?刚才十几人的掌力可不是吃素的!他现在是在装熊!你奶奶的!都不敢去就让老子把他打个稀巴烂!”于是双锤使劲一碰,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天之响,怕是这一锤打在萧寒玦身上,就能叫他粉身碎骨!

但见壮汉擎着铁锤,大吼着朝萧寒玦身上砸去。萧寒玦却目光冷冷地看着来者,蓦地,双剑插地,腾出双手,在铁锤临身之际毅然架住铁锤,然而铁锤的巨大压力却使得萧寒玦身下地面轰然下陷,竟入地半尺,激起一波震荡的气流和飞扬的尘土。

尘埃散尽,出现在众人眼前之象竟然是萧寒玦双掌支撑铁锤,不动不摇,两人形成僵持之局了。不料下一刻,萧寒玦双掌一扭一翻,推开铁锤,骇人的情况便出现了!大汉的铁锤崩然变形断折,一股奇异的劲力自铁锤传入大汉身躯,骨裂之声自大汉双臂传来,只见他的两条胳膊也迅速扭曲螺旋,来不及惨号,贯身骨骼筋脉五脏六腑尽数被螺旋的内劲搅卷,当已经成为尸体的大汉倒下时,竟被螺旋拔得细长,死状前所未有的可怕。

而众人看得分明,这便是剑阁之主可怕的绝式!

萧寒玦此时才拔剑缓缓站起,此刻的他,散下的发丝随风飞扬,目光坚定,浑身白衣早已尽染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血,他慢慢用指腹抹掉嘴角的血丝,傲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围杀者惊骇起来。

“我笑你们这里跟我拼命,精明的人早进去萧家寻宝了。”萧寒玦长剑一指,果然见那独桥上有不少胆小怕死之徒急忙趁机去进入萧家后山寻宝。

“萧寒玦!你休要离间!今日我们不铲除你,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围杀者们纷纷叫嚣,但是心中却也浮动——自己在这里拼杀,却给别人做嫁衣裳。

“好,萧寒玦今日决心死守,不怕死的人,再来吧!”萧寒玦双剑潇洒一横,便要再战。

此时围杀者中有一名德高望重的白发教主发言道:“剑阁之主,我们敬重你是一位不世的英雄,可否暂放杀机,容我一谈。”

“讲。”萧寒玦道。

“剑阁之主,可否与我们谈个条件,若是你愿意协助我们进入萧家后山,今日之战我们便就此罢休。”白发教主故意道,看看能不能利用一把这个可怕的剑神。

“我说过,我的信念就是顾守萧家,只要我站在这里,就不会停下戡戮!”萧寒玦狂傲道。

白发教主见和谈不成,便叫道:“大家分工,不要在这里和他磨蹭!他已经受了重伤!留下三十人暂且拖住他!其余的人跟我一起攻入萧家宝藏!!”

这一声鼓动下来,竟大半人都开始朝独桥奔去,而剩下来几十人围困萧寒玦的则是因为刚才至亲为萧寒玦所杀,仇恨滔天,留下来报仇的。

今天就到这里当下进攻人马分成两拨,一批强行进入萧家寻宝,一批继续围截受了重伤的萧寒玦。可怜萧寒玦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又强行运功破敌,此刻已经如强弩之末,对付三十余名高手竟比初时更加吃力。其余众人见萧寒玦力穷被困,纷纷快速通过独桥,向着萧家的大门冲去。

而这边,萧寒玦已然中了数掌数剑,虽不得要害,也脚步踉跄起来。

如此缠斗又僵持了半个时辰。

“唔……”又一口鲜血自苦苦支撑的他口中喷薄而出,勉强用剑撑住地面,萧寒玦似乎是抬不起头来。众人大喜,就要齐攻一举取下萧寒玦的首级。

不料萧寒玦目光一寒,再次冷笑道:“你们的死劫到了!”

话音刚落,但觉大地震动,震耳轰鸣不断,身后的山谷竟然传来爆炸阵阵的巨响,漫天的尘埃席卷着滚落的山石自谷中席卷而来了!

那独桥受不了这种冲击,早已应声而断,眼看再不走,就要被这滚滚泥石流给淹没了!

“萧寒玦!你……你使诈!”那些侥幸没进入山谷的人咬牙切齿,但顾不得再去相杀,纷纷提起真气,就要逃命。

“一个也走不了!”萧寒玦眸中精光毕露,方才重伤的疲态竟然不见,他挥剑横扫,剑气逼人,刹那间跃上树顶准备逃跑的人纷纷中招跌落,没来得及走的人想要再抵抗,无奈一边是灭顶灾难,一边是杀人狂魔,信心崩溃,竟无法动弹了!

“哈,你们这些作恶的人,也尝一尝死亡的绝望吧!”萧寒玦手起剑落,不失分毫地挑断了余下十来人的脚筋,在他们的惨号之中,浓云巨浪般的泥石流终究压顶而来,摧毁掩盖一切,所有恶果都在这自然的怒吼声中落幕了。


话说苏水音那边,他被萧洌阳带上马车,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发了许多噩梦,走了半天,突然感到头昏目眩,又听得阵阵轰鸣不断从来时的方向传来,心中明了那其实是埋葬萧家山庄的爆炸声,也知道那其实是平生最信赖之人的葬钟,心中一阵钝痛难当,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疼痛起来,最终一边流泪,一边昏厥过去,醒来时双眼肿的像个核桃,已然是身在不知道哪里的客栈里了。

他睁开肿痛的双眼,心里木然一片,噩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咬咬牙,决定回到梦魂宫,无论怎样,他要为萧寒玦讨个公道,说他疯了也好,说他痴了也好,他已经打算为这个和自己并无任何血缘亲属关系的人办好身后之事,无论如何要给他伸冤,即使不能为他报仇,也要还他剑阁之主天下无双的名分,叫任何人都不再看不起他,叫天下人都像他希望的那样敬重与他!

这就如同萧兔斯基那可怕的执念一样,苏水音觉得自己也变得和他一样了。

到最后,他果然还是和他一样患上了同样的心病,这种执念是没办法疏导的,他终于知道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心理治疗都是徒劳的。

执着是无法改变的。一如他在他心中烙下的刻印。

萧寒玦那么偏执地贯彻正义,一定也因为有什么事情令他的心里烙下的深刻的印记吧。

苏水音发现自己直到他死了之后,才开始慢慢一点点了解他。

萧兔斯基是个英雄。

苏水音用手遮住脸,他要第一个承认他的执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他发誓这是他流下的最后一次懦弱的眼泪。

萧兔斯基,一个私生子,默默地在歧视中奋斗,一生不得志。享年二十四岁。死因——千刀万剐,葬身石流。

来到这个世界上,萧兔斯基他什么都没得到过。他死之后,只有一个人为他哭泣。一个和他一样从命运那里得到不多的人。

这样想着的苏水音捂住脸,泪流满面,无声无息。

他突然很怀念萧兔斯基的温柔。

“直到你也认为我没有价值,我才会离开。”这是他在自己耳边说得最后一句话。他那时没有睡着,他听见了。

究竟是怎样一种深沉的哀伤和温柔,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应该说,直到他离开,他才知道他的价值。

他还没走远,他的灵魂也会回来的,也许在某一天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他还会像平时那样走进来,露出像兔斯基一样的表情,默默地和他一起生活,有时候得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就算是一个好吃的苹果,萧兔斯基也会默默地拿来和他分享。

孤单的夜晚,有萧兔斯基的陪伴,就不觉得寒冷寂寞了。

他会回来的。

苏水音努力挤出一个振作的微笑,却丝毫力气都没有。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现在还在发着高烧。

身体的病痛和心灵上的重创令他没有活着的感觉。

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从他头顶发出来的一般,他已经失去了辨别的力气和能力。似乎是有很多人进来了,站在他的床边,低头俯瞰着他,令他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梦魂少主,你终于醒了。”第一个开口的是萧洌阳,苏水音咬起牙来——这个冷血的畜生,他好想咬他一口!是他害死了萧兔斯基!!

“看来他被你折磨得不轻。”另外一个发言的人是一名少年,听口音也就是十五六岁,苏水音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风姿绝伦的美貌少年,正面含笑意地望着自己,这少年接着道:“人家说梦魂少主玲珑剔透,今日一看真是不虚,洌阳,你将这美人金屋藏娇,当心我去向洌月告状。”

“思明,你也是要当王爷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般调笑。”萧洌阳的语气不若平时那样冷肃,反倒是有几分亲昵,但听在苏水音耳中怎么都有一股虚伪,似乎就像是他在故意讨好那叫“思明”的少年一样。

那少年是谁?能够让萧洌阳这样的人物都如此卑颜?

苏水音张张嘴,无奈喉咙像火烧一样,发不出声音。

少年笑嘻嘻地道:“你看我们说话都把少主搞糊涂了,我来解释一下好了。我叫玉思明,是西南玉氏王朝的十八皇子。”

“也是即将受封的明王。”萧洌阳干咳一声道,又是明显的讨好。

“哎呀,洌阳你真是,最近嘴越来越快了。”少年故意嗔笑道。

苏水音吃惊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记得那个自杀的公主就是西南玉氏皇朝来的,这样说来,死的那个公主岂不是这人的姐姐?而萧兔斯基就是他的姐夫?

玉思明又换了一副哀伤的样子道:“少主在萧家真是受苦了。听说你和我姐夫萧寒玦是好朋友,姐夫如今殉难,想必你也一定和我们一样哀痛,唉,姐夫真是一位人中豪杰,可惜啊!不过你放心,我和洌阳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定会给姐夫一个说法。萧家怠慢了少主,我在这里替洌阳给少主陪个不是,还望少主勿要见怪。”

见怪个狗屁!你们这些虚伪的狐狸!你们才不会为萧兔斯基伤心!苏水音看到他们那副蝇营狗苟的样子,就觉得从心里感到恶心。

萧洌阳此时也搭话道:“此时十分安全,请少主安心养病,我已经派人去联络梦魂宫,不日使者前来便会迎接少主回宫,请少主安心。只是明王有意结交少主,请少主赏个脸面好了。”

交你个头!

苏水音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他努力伸出右手,做了一个伸中指的动作。

莫名的手势令聪慧非常的玉思明也不太明白,只道这是梦魂宫特有的手势,也哈哈一笑和萧洌阳两人模仿着比划起来,还问:“这可是梦魂宫的特有手势么?”

“是啊,法克又!”苏水音咬牙切齿地艰难沙哑地道。

“法克又是什么意思?”玉思明仍是不解。

苏水音没有解释,只是对着萧洌阳和他同时恶狠狠地道:“法克又!狗吐海奥!”

“哈哈,恕在下愚昧,不懂少宫主的意思。”玉思明连连摆手,莞尔笑道。

苏水音懒得理他,只是躺在床上生闷气,这时玉思明才开始转入正题:“方才我看一提到萧姐夫的名字,少主你就神色忧郁,莫非少主你对姐夫十分挂怀?其实刚才我也是说个假设,说实话,姐夫他不一定牺牲,说不定还活在这世上。”

“真的?!”苏水音猛地睁开眼,仿佛看到了一丝阳光。

“萧寒玦虽然力抗邪教大军,然而他武艺高强,加上后山炸药的协助,他逃出生天的机会很大。”萧洌阳补充。

“我要去救他!”苏水音挣扎着要坐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

玉思明摇头道:“少主怎么恁地性急?你现在还没痊愈,去了也只是徒劳。不若好好坐下来,听我们从长计议好了!”

“议什么?”苏水音不解。

“如果有梦魂宫的梦转魂移,就可以治疗萧寒玦所受的严重内伤。”玉思明道。

“你怎么知道他受了重伤?”苏水音仍然不太明白。

“因为萧寒玦此刻就在我名下的医馆就医。”玉思明笑道,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要我拿了梦转魂移给你,你就会放了他吗?”苏水音也不傻。

“什么叫放了他,哼哼。只要少主有心就好。”玉思明勾起邪魅的一笑,老成的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终于,这两只狐狸暂时放过了苏水音,他们走出去,而服侍的丫鬟则走进来,给苏水音送来汤药和食物。苏水音无力地倒下去,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阴谋漩涡。

无论如何,只要萧兔斯基活着,就有希望。


萧寒玦到底去了哪里呢?当苏水音被送到客栈的时候,好不容易从泥石流中逃生的萧寒玦踉踉跄跄,冒着大雨从那石堆中挣扎着一路前行,终于在半昏迷的状态下离开了山谷,来到了谷外最近的小镇中。

这小镇名叫思源镇,萧寒玦儿时曾经跟着仆人来此采购过,因而记得镇上有个医馆是医仙的分馆,不知道过了这几年那座分馆还在不在?他昏昏沉沉地在雨中扶着小巷的围墙前行,有好几次都跌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继续走。

终于,他看到了医馆熟悉的大门,这么晚的时候了,不知道医馆还收不收人。萧寒玦几乎是爬着的来到门边,使劲地拿住门环敲了起来,可是雨声如此之大,谁又能听得见他的敲打呢?

萧寒玦见敲了半天没有人回应,终于绝望,身子歪倒在门前的檐下,冀图能避一避雨。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露宿街头了。当年他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最后还不是像现在这样落得到街头睡觉的下场?

私生子生来就是孽种,何况他还是已死妓女的儿子,因此注定是没有家的。

靠倒在台阶前,萧寒玦伸出手来,想继续去敲一把那沉重的门环,无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酸痛不已,举起来都微微发抖起来。

他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躺一下就好。

萧寒玦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馆的一张干净的藤床上。

他头脑昏昏沉沉,头疼不已,浑身没有力气,刚想撑起身体来,就不支地倒了下去。

“大夫,他醒了!”身旁有几个人大呼小叫起来,萧寒玦努力睁眼去看,见这间房间是一个长间通铺,除了他躺的这张床之外,尚并排放着许多床位,每张床上都躺着病人,似乎这就是医馆诊治病人的地方。

“醒了醒了!他竟然活过来了!”那些病人都道,似乎看到萧寒玦能睁开眼睛是件稀奇的事情。因为当他被抬进来的时候,大夫都说他可能活不下来了——他伤的实在太重,几乎快要被白布包成一个球了。

无论如何,萧寒玦还是活了过来,就像他坚定地认为的那样,他不会死。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轻轻喘气,喘了半天,大家看到他醒了之后就再也对他没有兴趣了,没人理他,他就那样独孤地喘着,没有人理会和照料他。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房子里弥散着药味,有几个大夫的助手来过,给他喂了些廉价的汤药。好像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只快要死的兔子而已。

他的死活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就算他这样静静地喘息着死去,也不会有人像刚才那样感到稀奇了。

这个世界上能和他说话,和他一起的只有苏水音,一个据说来自未来的傻傻的少年。

萧寒玦觉得胸口苦涩起来。他很少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感情。苏水音是一个例外,想到他,他的心里就能够平静下来。只要能看到他高兴的笑容,萧兔斯基突然觉得那比他杀一千个恶人还要有意义。

想去找他……萧兔斯基喘息着想。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到了夜晚的时候,萧兔斯基恢复了些元气了。他不再喘了,而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终于从痛楚中稍微解放出来,感到了饥饿了。

“我要吃饭。”他对来来去去的大夫说。他要养好身体去见苏水音。

但是没有人理他。萧寒玦转头一看,看到身边的床铺上一个刚刚被截去双腿的病人正在得意地啃着家里送来的鸡腿,在他的床边小柜上还有一个个拉开的食盒,里面放了好多丰盛的食物。

萧兔斯基咽了口口水,他扶着床边的扶手站起来,慢慢挪到那个病人的床前凳子上,看着他吃。

“看着我干什么!”那个病人厌恶道,背过身去继续啃他的鸡腿。

萧兔斯基也不客气地自己动手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大吃起来。

听到他呱唧吃饭的声音,那个病人才转过来,一看便气得不得了:“为什么抢我的饭!”

萧兔斯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标准兔斯基表情,用冷冰冰的语调道:“死瘸子,再叽歪,揍你。”

病人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只好委屈地看着自己饭菜被宅兔啃光。

吃饱喝足的萧兔斯基躺回床上,问那个委屈无比的病人:“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会还你的。”

“我叫白益。”病人抹抹眼泪,他觉得难过。

萧兔斯基看看,也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斯文,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于是道:“你怎么会住进来的?”

“我几天前上山游玩,被滚落的山石砸断了腿,呜呜呜呜呜呜……”白益想到几天前的惨祸使自己成为残废,伤心不已,恸哭起来。

“不许哭,”萧兔斯基严厉道,“真正的男人再苦都不会哭。要敢于承担面对才是好男儿,整天哭哭泣成什么样!”

“哦……”白益吸吸鼻子,被萧兔斯基又吓着了。

“以后你的饭菜要分我一半。算我赊你的账。”萧兔斯基霸道起来。

“嗯……”白益鼻子一皱,不敢在他面前哭出来。

于是,萧兔斯基终于找到了可以活下去吃饱肚子的生路——就是敲诈邻床的白益!

每天白家送饭的仆人一走,萧兔斯基就从床上跳下来,开始明目张胆地吃饭,可怜的白益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饭菜被吞食掉,只给自己留下一些青菜豆腐,但是遇到了家里来的人,他又不敢说,因为萧兔斯基威胁他。

无亲无故、没有人照顾的萧兔斯基就这样靠吃霸王餐,顽强地活了下来。

一晃十来天过去了,萧寒玦能下地走走了。他还是强要了白益的新衣服御寒,气得白益每晚把头蒙在枕头下偷哭。

但是麻烦也随之而来,医馆看萧寒玦好得差不多了,给他开了一张天价的诊费条子,就算是讹诈白益也讹不出来的许多银子,对于身无分文的萧寒玦来说确实是个难题。白益看着他拿不出诊费被大夫训斥的样子,高兴死了,背地里偷笑。

最后医馆留给萧兔斯基的道路,就是立刻卷铺盖滚蛋。

瘟神终于走了!白益在萧兔斯基被赶走的那天还特地装上了假腿,坐着轮椅去门口送他,其实他就想看看欺压自己的萧寒玦那副熊样——萧寒玦的脚踝骨在那场泥石流中被砸得骨裂,本来还不能太怎么走路,现在强行被撵了出来,走路都要扶着墙,一瘸一拐,十分狼狈。白益故意挥挥手帕送他到大门口,可是萧寒玦又拐了回来,把白益身边的拐杖抢走,再次惹得受欺压的他嚎啕大哭起来。

没骨气的白益在萧寒玦拄着拐杖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之后,才终于鼓足勇气把心中的愤怒倾泻出来:“混蛋!我白益绝对不会饶过你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骂完后他又在寒风中等了一会儿,怕他突然回来听到自己骂他的话。

萧寒玦就这样,带着还没有痊愈的一身伤,踏上寻找苏水音的漫漫长路。

话说苏水音那边又如何呢?

他自从得知了萧寒玦没有死的消息后人就振奋了许多,精神一好,病也跟着很快就好了。现在他又踏上了去梦魂宫的道路,身边还有萧洌阳和玉思明那两只狐狸的陪伴,虽然令他觉得不舒服,但是据说萧寒玦的性命还握在那两人的手中,他不得不低头,应和他们的意思,尽管那个所谓的梦转魂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苏水音终究还是多了个心眼,趁着旅途停下来的空挡,他主动找上了那个玉思明,开始跟玉思明讲起了条件。

苏水音去找玉思明的时候,马车还在行进途中,他就敲开玉思明的车门,钻了进去,令正在品茗看书的玉思明稍微吃了小小的一惊,随即玉思明就换上了招牌式的完美微笑,问道:“少主,你此来何意?”

苏水音坐到他对面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和我交易,要梦转魂移,就要让我先看看货。”

“你是说萧寒玦?”玉思明扬扬眉毛。

“对,我要车队改变方向,先去看看萧寒玦现在情况如何。我知道,其实那个梦转魂移是你需要的才对吧?”苏水音也学他的样子,扬扬眉毛。

玉思明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少主果然聪明,好好,是我怠慢少主了,这就带少主去看看萧阁主的状况。”

于是竟真的下令车队更改方向,朝他所说的方向前去。

苏水音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马上能见到萧寒玦,又不由得雀跃起来。回到自己的马车时,苏水音因为高兴,不由得哼起一首过时的流行歌曲来: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究竟为了什么,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了你呀,出乎你的预料?!吓?爱上?”苏水音唱完这首歌之后才惊觉,自己这种迫切的感觉,难道还是那种所谓的友谊么?

那晚萧寒玦对自己说得话,也已经……苏水音脸红起来,在没有别人的车厢里,兀自昏天暗地地害羞起来。

那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朝一处密林的深处驶去,而苏水音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还恪醍懂不知所觉。

正在更新浓密的密林树冠把天都遮住了,狭窄的林荫道就像是一条墨绿色的走廊。苏水音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致出神。这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巫婆会居住的黑森林一样,仔细看看,还能在一颗颗的大树后面看到不时冒头的兔子和其他野兽胆小惶恐的眼神。

兔子……萧兔斯基……他还好吗?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可怜兮兮的萧兔斯基,苏水音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林荫道上奔驰的马车经过了一个个迂回,进入越来越深的境地,苏水音看着那几乎看不到头的来路,心情越发沉郁起来。

他总感到,那个玉思明是不怀好意的家伙。而萧洌阳自从他醒来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过,据说是回萧家打理事务去了。

他临走时那种有些惶惶不安的眼神,就好像是十分惧怕玉思明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苏水音就感到自己像一只无知的兔子,被玉思明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胆怯,所以那只阴险的狐狸才没有露出他残忍的本性。

吓,不知道和发飙起来能把人咬得粉碎的萧兔比起来,哪个更彪悍一些呢?

苏水音只是觉得有时候转过身的时候,就能感到玉思明那刀子一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而转过来的时候,他又迅速地换上了一张和善得不能再和善的虚伪笑容。

这个玉思明,实在是太阴寒了,那种骨子里的阴寒是怎么也遮盖不了的。

行了许久,快到天黑的时候,马车终于在一处密林中的大宅前停下来了。这大宅看样子也有些年份了,蔓藤爬满了外面的围墙,倒是规模还算不小。驾车的仆人停下车来,前去敲门,不多时,一名驼背的老仆提着灯将门打开。

苏水音抬头看看那大门上悬挂的牌匾,依稀可以辨认出“养心山庄”四个字,这里真的是收容萧寒玦的医馆么?怎么看起来阴森森的?

玉思明笑嘻嘻的拉着苏水音的袖子,顺着那大宅子幽深的走廊走进去,但见走廊两侧都栽种着繁茂的花丛,而廊柱之间则装饰着环形弯曲的优雅花纹,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有几分妖冶幽秘的气氛。

苏水音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看玉思明,竟然发现他可以把一种笑容凝固在脸上,连丝毫的分差、松动都没有,就像是石膏雕刻的笑容一样。那种逼真又极度虚伪的表情,这人是怎么练出来的?就算是国际名模都没有这种功力来的。

在拉拉扯扯之中,苏水音终于被带到深处的一件大屋前,此时已经天黑,屋里透出灯光,将他们在外面的影子映得很长很大。

“萧寒玦就在里面了。”玉思明对他道。苏水音才发现,玉思明比自己还要矮一些,看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少年的身板而已。

苏水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轻走上前去,伸手推开了大门。

房间里的布置精致得没话说,室内弥散着淡淡的甜香,只是当中横着一张大床,一个人平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锦缎被子,看起来身形很小。苏水音一步步朝那个人走去,玉思明突然在他们身后道:

“少主,我不得不告诉你,萧寒玦身上出了什么事情。他被那些门派抓住后,虽然没有死,但是被砍断了四肢,拔去了舌头、挖去了眼睛,割掉了耳朵,此刻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苏水音闻言在一半的地方停住,心脏狂跳起来,惊呼道:“你、你骗我!!!”

“你可以自己去看。”玉思明笑道。

苏水音颤抖地走进那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只是他果真如玉思明所说那般,被挖眼割耳、截去了四肢。

“啪嗒!”一声声响从他身后传来,苏水音回头一看,玉思明竟然将他锁在了大屋中。

“放我出去!”他奔到门边,拍门道。

“放你?哼,你既然不愿意老老实实地配合我,那就呆在这里做人质吧!少主,我想刚才那个我的‘玩具’的样子应该很适合你哦!哈哈哈哈哈!”玉思明狂笑着道。很难想象那种狂气狰狞的笑是从怎样一张脸上发出的。

苏水音感到绝望在心中蔓延。慢慢滑坐在地毯上。

终于,玉思明也走了,大屋里只剩下他和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

“没用的,逃不出去的……”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那是在一个帷帐的后面,苏水音刚才没发现那个地方还有人,战战兢兢地往那里看了一眼。

一个纤小的身体从帷帐后倒了下来,慢慢抬起头:“我也是庄主的玩具和食材。”

苏水音看清那个人之后,惊骇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因为这第二个所见的少年和那床上之人一样,是没有四肢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地狱吗?苏水音险些昏过去。


萧寒玦拄着拐杖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关于苏水音的去向,他有些线索,但是并不分明。但是他并不急,因为有人会给他解释。

有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人五短身材,大腹便便,驾着一辆运货的马车,看来是个丝绸商人,因为他刚刚从一家布庄里进过货。

驾着车的商人始终不紧不慢地在拄着拐杖的萧寒玦身后跟着,在拐进一条幽深小巷口的时候,萧寒玦忍不住道:“朋友,你找我有事?”

胖商人咧嘴笑了一下:“我只是传口信的。”

“什么口信?”

商人压低声音,神秘道:“梦魂少主现在在养心山庄,不日即将被处死。我言尽于此,告辞。”

正当他要驾车离开的时候,萧寒玦却用一根拐杖挡住他的去路,商人眼前一花,萧寒玦就已借助拐杖点地的力量跃上马车,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要做什么?!我只是传话!你这样太没有江湖规矩!”商人惊道。

萧寒玦摇头道:“规矩是人定的。朋友,你看我现在是一个半残,走得了路吗?不如借你的马车给我一用,顺便给我做个引路人,带我去那养心山庄。”

“笑话!你想坏了江湖规矩威胁我吗!你以为老夫是吃素的吗?”商人气道,左手一扬马鞭,挽出一片鞭花,就要使出拿手绝技驱赶萧寒玦。

不料萧寒玦一手便抓住了虚虚实实的鞭子,另一只手迅雷般扣住了他的命门。

商人不禁连连叫苦:

“哎呀呀!你要我去送死吗!你啊你!太坏我的规矩了!哎呀呀,我做了这么多年传话的生意,头一回遇到你这样的!哎呀呀,哎呀呀,早知不接萧家老大的生意了!哎呀呀!呀呀个呸!”他不满地嘟囔起来。

萧寒玦却冷然一笑道:“你是传话人,自然也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人,我有什么能耐你最清楚,这种距离你想死怎么都能死。两条路,要么带我去,要么去死。”

“呀呀,算我倒霉……”商人欲哭无泪,没想到行走江湖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么不讲理的。想他堂堂的传话人,祖传四代都是负责江湖传话,一家德高望重,信誉良好,背后还有十家大门派鼎力撑腰,走到哪里传话都被当成德高望重的前辈一样看待,就算是最桀骜不逊的后辈也不敢把他怎样,没想到这次竟遇到恶鬼一样的萧兔斯基。

胖商人连连叹气,道:“冤孽冤孽。罢了,老夫也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毕竟萧家老大也警告过我,但是我扛不住他开的价码,才趟了这趟浑水,也怪我自己贪心。”

萧寒玦道:“你有觉悟最好。”

商人将缰绳撸了撸,使马车调转方向,道:“你要去的养心山庄,是个凶险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但是里面你自己进入,我却不能帮你。”

萧寒玦沉吟道“也好,你须要快些,我要去救人。”

“知道了知道了。”胖商人催动马车,两人便这样坐着同一辆马车朝养心山庄的方向赶去。


话说从小城去那养心山庄,尚有几天的路程。

萧寒玦催促商人快马加鞭抄了近路,硬是多赶出了一天的行程。

同时商人还很好心地拿出自己秘藏的伤药给他用,令他在短短几天之内,内外伤都好了许多。

连番大战下来,又要前去闯关救人,商人不禁喟然萧寒玦的劳碌命,赶路的途中,也会和他搭腔聊天。

原来萧洌阳早在萧寒玦出谷之时,就暗中秘密联络了武林传话人给他传话,放出了这个消息。算算时刻,现在苏水音也正在赶往养心山庄的路途中。所以萧寒玦现在所处的时间,正是苏水音还没有被带入山庄之时。

萧寒玦又问那玉思明和养心山庄的来历,商人却缄默其口,回避道:“这是武林绝密档,我说出一个字,都值千两黄金,小子,我若是说完了,你萧家就要倾家荡产了。”

萧寒玦冷哼道:“你不说,我也掌握一些材料,了解一二。”

“哦?看来你也有些底盘。”商人扬扬眉毛,一副城府相。

“不如我说给你听,看看我掌握的,和你知道的差了多少。”萧寒玦道。

“讲讲讲,老夫也好奇你知道到什么程度!”商人饶有兴趣地打了一个响鞭。

来个预告,惊奇惊奇惊奇,萧寒玦与传话商人一席闲谈,即将扯出一段武林绝密!究竟玉思明身上有怎样的秘密?萧寒玦又将面对何等困难险阻?苏水音究竟生死如何?一切精彩结果,敬请期待下次更新之——早慧的恶魔!

马车外,方才晴空万里,那乌云却说到就到,片刻功夫,已经是阴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态势,层层压高的浓云横在林路上空,奇形怪状,看来宛若怪物,阴惨惨的冷风吹起,看来就要下雨了。

马车里,萧寒玦却开始打开话匣子,他缓缓道:“我经营剑阁之时,也是机缘巧合,遇到了一名来自西南王朝的王族带着他的儿子要求我的庇护。透过这名王族,我了解到了关于玉氏皇朝一些令人惊讶的内幕,其中便和这玉思明有扯不清的关系。”

“噢,那你倒是说说。”胖商人点上烟斗,啪嗒啪嗒抽了起来,似乎也饶有兴趣。

萧寒玦道:“那是五年前,玉氏皇朝发生了一起诛灭的九族的宫闱政变,一名亲王受到殃及,满门抄斩,他费劲心思逃了出来,并将他的儿子改名换姓伪造了假身份寄放到了剑阁,拜我为师。这名王室遗族之子便是乐玄煦羽。

“亲王与我密探,道出了王室之密:原来玉氏皇朝的恶魔之子,正在一步步侵蚀皇族内部。这名恶魔之子,就是十七皇子玉思明。玉思明乃是侧妃所生,生下来时并不受重视,他的同母亲姐姐便是嫁到萧家的金凤公主,说来和我有些渊源。

“但是玉思明从小聪慧至极,小小年纪就通晓人情世故,深得皇帝宠爱。实际上,玉思明的本事远远不在于此,他两岁便已经能够和人对答如流,三岁便能研读经书,七岁时化名棋童子编著《天下一阵》,其中精妙阵法震惊寰宇,被称为天网妙阵;而这个早慧得可怕的孩童,在他十岁时,就开始排演布局,利用一枚进贡的明珠,发动了一场绝妙的连环局,一连设计诛杀皇室官家七十五户,被称为明珠惨案,而乐玄煦羽就是这场惨案的幸存者。可惜告知我这一切的亲王,最终也没有躲过玉思明的追杀,为了保护他的儿子而惨死,只留下乐玄煦羽这个不为人知的皇族血脉。

“因此我大胆假设,我兄长萧洌阳投靠玉氏皇朝,多半与此人有关。而金凤公主自杀一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他绑架梦魂少主,怕是有更大的阴谋了。

“另外,江湖三大暗流,其中之一的绝世金窟,我怀疑便与此人有关。虽然玉思明如今只有十七岁,但是我相信那个少年的身体里面,绝对依附着恶魔!”

商人貌似心不在焉的听完,烟斗里的烟丝却早已熄灭多时,他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很多。你可知,知道玉思明便是棋童子一事,世上不超过十个人,光这一条消息,武林上就值万两黄金。”

“那我用更值钱更秘密的消息,和你交换玉思明的信息,你看如何?”萧寒玦道。

“嗨嗨,那要看看货色如何。”胖商人有些心动,其实他们传话人一家,还做着贩卖武林绝密消息的买卖。

“好说,你看,剑阁之主的剑谱——双龙破月以及内功心法,够了么?”萧寒玦竟不惜出卖自身武学。

“这个……有些……不如再加一点,老实说,这些武功心法什么的,我并不缺货。”胖商人不愧是精明的商人,立马压价起来。

萧寒玦扬了下嘴角,又道:“那么,萧寒玦必杀的死亡名单,你认为有价值么?”

“成交!”胖商人竟答应的干脆利落。

于是趁着避雨的当儿,胖商人将马车在树下停下,继续点了烟斗,抽了半天,才开始叙述道:

“玉思明,他的确是个恶魔。说起他,不得不说他一手创办的绝世金窟。那是人间最能让你满足欲望的地方。”

说到这里,胖商人眯起眼来,双眼迷离,似乎陷入了过去那疯狂的记忆中,看样子他也曾经进入过绝世金窟。

“绝世金窟,如同它的名字,是一处不知名的秘密山洞,但是你进入之后,那里即是天堂,又是地狱!只要你有够本钱,你就会成为欲望巅峰的主人,疯狂!彻底的疯狂!堕落!!狂欢!!让你无法自拔!!”胖商人声音颤抖,抑制不住激动。

半天,他才从迷离狂乱中稍微回转过来,继续声音有些发颤道:“我只给你说说那个绝世的地方里的一个例子。你可知这世上最好吃的菜是什么?我在那里就吃到过……”

“是什么?”萧寒玦问。

“是……人肉。那少年少女鲜嫩的肌肤,那些活生生的被宰割的食材!!世上最精妙的厨艺!!”胖商人咬着烟杆,几乎要把烟杆咬断,“至于其他,我不想多说,你应该能够体会。总之,靠着这个让人肆意挥发邪恶欲望的魔窟,玉思明积累了大量的资本和势力,而他的野心也在一点点显露出来。你们萧家,只不过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枚棋子罢了。我要说的,只是这么多。”

“哈,真是奸商,好吧,这便是那份名单。”萧寒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交给他看。

胖商人接过信笺,一看之下,冷汗涔涔,半天,抹抹头上的冷汗,朝萧寒玦努力地竖起大拇指:“你!!强!!赞!!”

萧寒玦冷笑道:“玉思明走的是无归的欲望之路,我的道路亦是不归,但却是贯彻制裁的杀戮之道!”


结束了秘密会谈,胖商人继续带着萧寒玦踏上凶险的旅程。

如此又马不停蹄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一处密林之外,胖商人害怕道:“此处往里三十里便是养心山庄,我不能再深入了,能用的东西我都送给你,你好自为之吧。”

萧寒玦看那两头拉车的骡子倒是很有脚力,于是把包袱往骡子背上一搭,道:“你再送我一头驴好了。”

“你!真奸!连我的牲口也要算计,不愧是萧老大的弟兄,罢了罢了,拿去拿去!”胖商人像送瘟神一样,解开缰绳,将那骡子真个送给了他。

萧寒玦骑上骡子,朝胖商人拱拱手,终于离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萧寒玦骑着骡子,颠颠地走着杂草丛生的弯路。坐在骡子上,他还不忘拿出从胖商人那里得来的易容道具,自己易起容来——粘上大胡子,贴上人皮面具,不多时,就摇身变成一个邋遢的半老老头,一看就像是流落异乡的天涯客。

如此又走了半个时辰,凭借过人的耳力,萧寒玦听见那远处有马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他也不躲,只是把骡子头掉转,依旧一副颓唐相地在大路上晃悠。

原来他吃准养心山庄只是玉思明的别院,周围不会有太多机关和守卫,此处虽然偏僻,却在山林外围,往来盲流经过此地乃是常事;而自己要躲,难免被玉思明身边那绝顶武功的护卫发现,到时候又是一番血战,亏损不起,因此他只是敛住一身精纯内息,悠悠然坐着骡子,不躲不藏。

话说这玉思明身边常年有十八随侍,男女老少俱全,负责照顾玉思明生活起居,同时也是绝世武功高手,据说暗榜之上有一桩记载,说玉思明曾经驾临风云天下堡,要求当时不可一世的堡主归降。风云天下堡当时规模,不亚于一座大城,乃是以繁华强盛出名。因堡主不从,十八随侍竟然一夜屠城,堡中万余人无人幸免。后来所说的风云天下堡大火,其实乃是玉思明故意纵火,十八人竟活生生使一座城池从世上消失了!

此等武力,萧寒玦不得不防,因此偏走一条险路,竟正面迎着玉思明的马车而去了。

果然,一对马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在这短短的瞬间,车上高手已然是将萧寒玦打量了数遍,而萧寒玦神态竟十分镇定,他不是转作视而不见,而是故意斜眼暼向玉思明的车队,眼含嫉妒地用北方方言轻声嘟囔道:“啧啧,真是有钱人!”

这一句话和神态自然没逃过十八随侍灵敏的耳朵,同时也使得他们打消了对萧寒玦的怀疑,将他当成盲流,放了他一马。

只是一错身之间,他和苏水音,实际已经隔着车窗,有短短的刹那相会了!

伪装的淡定,怦然的心跳,短短的交错,萧寒玦终究躲过了天下第一神童、武林第一智多星玉思明的眼目,他骑着骡子,如此又走了三里多路,才跳下骡子,不顾脚踝的伤尚未痊愈,原路折返,驾驭轻功朝养心山庄赶去。

只见他足尖点地,已经单足发力,跃上丈余高的大树顶冠,此时天色已接近夜色,只有天际残留的一抹余晖未尽,远处,一处山庄矗立,灯火闪烁,被浓密树海所包围,看来诡异非常。

萧寒玦打定主意,换上一身夜行服,把脸也蒙上,开始在树端枝叶间秘密穿梭,坚定不移地朝苏水音现在的关押地赶去。


话说苏水音一见那畸形残废的少年,心中大骇,半天才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抬起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道:“我,我是食材。”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

“没错,我的手脚都被拿去做菜肴了,最后留下我这个躯干,是为了三天后的大宴。”少年毫无感情道,看来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早已麻木了。

“那么那个人也是……?!!!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苏水音忍不住想吐,他总算见识了这世上最邪恶的行径之一——竟然用活人来做菜!!

“没错,我们都是一样的,他和我一样,也是被挑选出来的食材。”少年惨然一笑,“不过你可以好好看看他,据说他是一位绝世美人,那些食客都很盼着吃他,所以他早早就被塞了香料,并且将被用来做最上等的佳肴。而我则是他的佐菜。”

苏水音吓得一步都不敢靠近,那少年又道:“你也是要做菜的材料,死心吧,你是逃不出去的。”

那阴森森的语调甚是吓人,苏水音牙齿打战,半天他终于握着拳头站起来道:“我才不会去变成他们的食物!我要活!我要从这里出去!!”

没有四肢的少年不再理他,只是木然地望着地面。

苏水音咽了口口水,他使劲推门,但是门窗都被从外面锁住了,任凭他怎样撬动也开不开,急得他一头是汗。

于是这样在门前坐了半晌,苏水音终于冻得受不了,哆嗦地靠近内庭,扯过锦绣桌布披在身上。此时他忽地想到,玉思明将自己骗来,定是要拿自己也做菜了,萧兔斯基一定也是早就死了。与其受到那种被凌迟的折磨,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但是终究他还是没有自杀的勇气,只是把头埋进膝盖里,恐惧、孤独,在绝望中挣扎着不失去最后的理智。

“萧兔斯基……萧兔斯基……”苏水音喃喃地念着自己最想念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丝安慰,“萧兔斯基,你现在在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去了天堂了呢?天堂里没有虐待你的人了,你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也回去陪你了,萧兔斯基,你说好不好?萧兔斯基,如果真的你有灵的话,真希望你能过来看看我……萧兔斯基……萧兔斯基……萧兔斯基……你听到了吗?”他可怜巴巴地念叨着。

“来了。”苏水音话音刚落,一声熟悉的声音就从窗边传来,苏水音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以为自己见鬼了。

只见窗户被从外面打开,萧兔斯基真的像贞子一样,先探出半个身子,然后从窗框爬进了房间。

“……萧兔斯基……你……你不是鬼吧……这不是你的诅咒是吧?”苏水音有点吓呆了。

萧兔斯基出现得实在太有效率了。

“我怎么会是鬼呢?”萧寒玦道。不过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的确有些像动作僵硬的贞子。

苏水音披着桌布跑到他面前,伸出手摸摸他:“你……你真的是萧寒玦?不是玉思明派人伪装的?”

“……”萧兔斯基露出兔斯基的深沉表情。

“好了,我相信你了。”那个表情换了第二个人绝对做不出来,苏水音确定他就是萧兔斯基。他转而望向萧寒玦僵硬的右脚,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被砸着了,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萧寒玦淡淡道。

“我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很多伤……”苏水音心疼起来,“不过你能活着比什么都好了!萧兔斯基!我们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寒玦道:“我当然是秘密潜入。其实我守在门口等了半夜,直到玉思明和十八随侍离开,才敢进来。”

“玉狐狸走了?”苏水音突然觉得心口被压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萧寒玦点头道:“嗯,玉思明匆匆离开,我推算他不时还会回转。这里的机关阵法甚多,因此他才放心把你锁在这里而不派高手把守,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

“那些机关你都会破?太好了!我们快点出去吧!”苏水音心情渐渐变得好起来。

萧寒玦道:“其实养心山庄的机关,大部分是我的四弟设计,来此之前,萧洌阳曾经委托传话人将地图交给了我。”

他拿出怀里的一张地图展示给苏水音看,原来在他走之后,才发现胖商人包袱里正好有一张养心山庄的路关图,里面有诸多机关的破解之法,这些破解之法,大部分出自于萧洌阳最疼爱的胞弟——萧洌月之手。萧洌月是机关天才,但是极少会为别人做事,他会为玉思明设计山庄机关,可见萧家也是受了玉思明的要挟。

“但是,”萧寒玦话锋一转,望向后面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苏水音摇头,道:“他们是可怜人,我们帮他们逃出去吧!”

那个少年听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半天,终于道:“你们不用救我们了。这位大侠,你若是好心,就给我们一个解脱。”他木然地望向这边,苏水音这时才骇然地发现,原来少年的双眼也被人挖去了。

“嗯。好吧。我会为你们报仇!洗清你们的冤屈!”萧寒玦断然道。

“多谢你。”少年带着一脸喜色闭上眼睛道。

于是苏水音不敢再回头看,率先从窗户爬出去,而萧寒玦迟了一阵才出来。苏水音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是给那两个人解脱了。但是在玉思明的魔爪下,又有多少人无辜受害呢?苏水音不敢去想,实在难以相信,那种令人发指的罪恶竟然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手。

玉思明该死!苏水音咬牙切齿。

从屋里出来的萧寒玦拉着苏水音,一瘸一拐地拖着脚步,带着苏水音从萧洌月设计时故意留下一条隐秘的生路走去。苏水音看他走路辛苦,于是把手架在他的胳膊下扶着他走。他们沿着池塘后的假山,一步步迈过隐蔽的机关,很快就借着假山的掩护,来到了离正门不远的地方——原来养心山庄只有一个出入口,而在正门附近,则有一道假山,上面的围墙有半丈之地不加任何机关,正是逃生之路。

正当他们准备爬墙头逃命的时候,萧寒玦耳朵尖,突然蹲下来道:“不好!他们的马车回来了!!”

原来不远处,林中灯笼映照的小路上,几辆马车正原路返回,正是玉思明和他那天下无敌的十八侍卫回来了!

苏水音急一头汗:“怎么办?”

萧寒玦沉思一下,道:“不急,屏住呼吸,我们暂且躲过他们的眼线。”

于是两人蹲下身,苏水音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掩饰自己的呼吸,以免被十八高手发觉。

只听马车声音越来越近,苏水音心跳加速,不知道那个恶魔玉思明回来做什么,万一他发现自己逃走了,岂不是会……他不敢往下想了,一心只期待躲过眼前的难关。

很快,马车就到达门口,只听玉思明的声音道:“任大侠,请里面请。”

于是有一名身材挺拔的高大男子从那马车上昂然走下来,这男子表情严肃,一副高傲不可侵犯之姿,一身黑衣,周身似乎有无形的压力,目光如同利刃,就连玉思明见了这名男子,也一副点头哈腰之貌,看来此人的能耐,又在玉思明之上。

黑衣男子背着手大步进入山庄之内,一入内,便用低沉的声音道:“玉思明,你庄主的老鼠倒真是不少!”说完,大袖一扬,萧寒玦藏身的假山竟然被轰得四分五裂,而萧寒玦及时将苏水音拉离了那里,才免得被砸成肉酱——这黑衣男子的功力,更远远在萧寒玦之上!

苏水音吓得嘴唇都白了,他们就这样行踪暴露在敌人的眼前了!

萧寒玦也脸色不好,他僵持了片刻,便拱手道:“晚辈萧寒玦,拜见任天狂前辈!”竟是连他都服软了!

苏水音一看,也跟着低头行礼,腿肚子却不争气地抖起来。

那名被叫做任天狂的黑衣男子冰一样的面色丝毫未变,只是冷冷道:“你是萧天赐之子?”

“正是晚辈。”萧寒玦恭顺地抱拳,竟一直是大礼的姿态。

“哼,萧天赐,也算是我麾下忠仆,曾为我出力不少,好吧,他的后代我就不为难了,你们滚吧。”黑衣男子道。

这般羞辱,萧寒玦都不为所动,连连称谢,一瘸一拐地拉着苏水音离开,而玉思明只能气得干瞪眼,也只好眉开眼笑地陪笑,不敢稍有怠慢。

苏水音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那名黑衣男子实在可怕,气势惊人,就连萧兔斯基在他面前都像龟孙子一样,一句话就能将他们从死劫中拯救出来,一句话也可以把人打入地狱,毫无疑问,那男子是王者中的王者!可怕的强者!

他们走出山庄,萧寒玦又不客气地把玉思明的一辆马车顺手牵羊牵走了。玉思明也不敢说什么,只有随他们去。

半夜又下起了小雨,两人狂赶了一夜路,到了清晨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哪里。总之萧寒玦一头躺在车厢里的被褥上,睡得很香。

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

苏水音也松了一口气,他把马车停在密林里,然后爬进来给萧寒玦盖好被子,萧寒玦睡得很熟,看来这十几天也没少操心。他再掀开被子看看他一直瘸着的右脚,发现他的脚踝已经肿成了跟馒头一样的,明显伤了骨头。

苏水音鼻子一酸,就落了泪,没想到他会为自己拼到这种程度。

萧寒玦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醒了后就要去赶车,去最近的市镇,苏水音接过缰绳道:“你歇着吧!”

萧兔斯基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交接给苏水音,看得出,他心情好了不少呢!

苏水音接过缰绳,把车赶得有模有样。渐渐熟练的他甚至和萧寒玦聊起来,他还担心养心山庄的事情,于是问道:“玉思明不会派人来追我们吗?”

萧寒玦摇头:“不会,因为他绝对不敢违抗任天狂,有了任天狂一句话,我们就有了免死金牌了!”

“那任天狂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他这般让人惧怕?”苏水音心有余悸。

“他是黑暗的帝王。”萧寒玦敛眉道。

“黑暗的帝王?”

萧寒玦点头:“没错,任天狂和我父亲是同辈人,但是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早年曾经以正义大侠之名闻名武林,但是实际上,他是黑暗势力中的佼佼者。任天狂所创办的庞大组织——‘天网’乃是如今武林暗流中势力最大最强劲的一支,就连玉思明所创的绝世金窟都要对天网俯首称臣。而我的父亲,名义上是任天狂台面上的好友,实际上不得不受制于他,成为他的走狗。任天狂性格乖戾,早年也干过几件替天行道的事情,博得一个好名声,其实他自私冷漠偏执,喜怒无常。

“他曾经迷恋一位女子未果,竟然将那名女子的全家用残忍的手法杀死,之后还要做出深情的姿态,凡是思念那女子之时,便必定会大开杀戒,就算身边的人也不例外——曾经为他辛苦一生、打下天网基业的一代智者、他的死忠追随者神机子,就是最近因为说了一句话惹得任天狂不快,被他生生撕扯而死!

“而他高兴的时候,就连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一座城池也在所不惜!而下一刻,他就可能做出一人屠城的暴行!

“此人罪大恶极,实乃是该死之人!”

“萧兔斯基,你别激动,现在玉思明也不敢来追我们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番,你的伤都没事吧?”苏水音劝道。

“没事。”萧兔斯基恢复了宅兔表情,道,“向东走五十里,就是一个大城,我们去那里先躲躲。苏水音,你身上有钱吗?”

原来宅兔的东西都落在了养心山庄的骡子身上了。

苏水音摇头。

两个穷光蛋。

来到附近的大城,除了马车,苏水音和萧兔斯基一贫如洗。

苏水音又累又饿,饥肠辘辘也只能咽口水,谁叫他们现在没钱呢?看着城中小摊上的小吃美食,他差点就扑上去要咬一口了。于是,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寒玦,虽然他知道萧寒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是他有种感觉,萧兔斯基总是会比自己有办法。

果然,萧兔斯基一点都不在意,他从小摊上借了一个破碗,放到城门口,然后蹲坐在那里,苏水音楞楞地问他:“你干嘛?”

“要饭。”萧兔斯基答得很干脆。

苏水音囧,终于沦落到和萧兔斯基一起要饭的地步了吗!这就是自己穿越之后的命运吗?!就是要饭!?

好吧,要饭就要饭,韩信还受过□之辱呢!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要饭而已。

于是他和萧兔斯基一起,铺了个毯子在地上,坐在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苏水音觉得有些丢人,就把头深深地低下去。

唉,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好多口气。

没想到,坐在那里不到半天,就有人往萧兔斯基的碗里扔钱了。

苏水音眼前一亮,想看看有多少铜钱,结果看到一张千两的银票!

是谁这么好心啦?苏水音连忙抬头寻找,只见不远处有个匆匆离开的男子,隔着老远深深地朝萧寒玦行礼,长揖过膝,然后离开,看来他就是好心人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行萧寒玦这么大的礼呢?

正纳闷呢,又是一声清脆的声音,只见一个黄澄澄的金元宝被扔到了碗里,然后这名好心人同样朝萧寒玦行大礼。

苏水音完全愣住了,短短的一上午,来施舍的人越来越多,施舍的钱数也越来越重,一天下来,苏水音看着面前几乎堆成了小山的银票、元宝、贵重品,几乎要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萧兔斯基是要饭之王吗!他有要饭的天分吗!??

其实原因很简单,萧兔斯基曾经在这里行侠仗义过,他究竟曾经在这里干过哪些惊天动地的侠义之举已经不可考证了,但是,记得他恩情的人们是不会忘记真正的英雄的,那些巨款“施舍”充分说明隐藏在人们心底对正义的真正崇敬,但是人们似乎也看得很明白,和萧寒玦走得这种人走得太近,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而施舍的人都无言无语,匆匆而去。

就算是在要饭,萧兔斯基仍然是英雄!

苏水音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目光坚定的萧兔斯基,突然也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苏水音收了这许多银钱,自然是乐不可支。两人就用这些钱住了旅店,洗了澡吃了饭,然后躺到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虽然人人都怕萧兔斯基,但是苏水音觉得和萧兔斯基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只要在他身边,就有回到家的感觉。

只是,萧兔斯基不可能永远这样陪着他啊!他还是要娶妻生子的,想到当初萧寒玦娶亲时的那份郁闷,苏水音就托着腮皱起眉头,坐在床边睡不着了。

在他对面床上的萧寒玦,转头看看他这副样子,于是道:“我不会和你分开的。除非你觉得我令你厌烦。”

他就像是知晓苏水音心里面想的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就打消了苏水音刚才的担忧。

苏水音很是感动,半天才道:“我……我不能像你那样,那么洒脱地放手,萧兔斯基,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想多久就多久。”萧寒玦索性从床上下来,坐到他旁边,拍拍他的后背。

“那……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吗?我……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想……我想……”苏水音几乎就要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了,但是半天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做我的伴侣。”萧寒玦伸出手臂,把他的肩膀勾住,“我不会和其他人相伴一生,只会陪你。但是和我在一起很危险,你要有所觉悟。”

“我不怕!我只想……只想有个家人就足够了!萧兔斯基,我感到,只有你,能让我有回家的感觉,只有你是我的家人!也许我跨越千年的时空,就是为了见你!”苏水音认真道。

萧兔斯基点点头,道:“水音,我会保护你。这一生我不会再去娶任何人,只会陪着你。”

“那你的性生活怎么解决?”苏水音突然脑子开天窗,想到了一个很古怪的想法就脱口而出。

“性生活?”萧寒玦不太理解。

“就、就是房事啦!”苏水音脸红,其实他也是纯情处男来的,没有敢和任何女孩真刀实枪过。

萧兔斯基显然同样茫然。

“我行走江湖,听说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水音,你不嫌弃我的话……我们可以试试。”萧兔斯基更直接。

“我也不太懂。你、你你行吗?你的伤还……”苏水音吞了口口水,口干舌燥起来。毕竟他也是正当年的血气少年,说不想那种事是假的。

“行。——那去买本书来观摩?”萧寒玦问。

“丢死人啊!我才不去!你也不许去!”苏水音觉得那很丢脸。

“嗯,无所谓,自己也可以摸索,如同武功套路,我自己都能独创。”萧兔斯基很有自信。

“那那那……”苏水音看看天色不早,都深夜了,满脸通红起来。

“开始吧!”萧兔斯基似乎很决绝。

苏水音咽了口口水,认命地趴在了床上。

“起来。”萧兔斯基戳他。

“啊?难道难道你……要我在上面?兔斯基……你太好了……”苏水音星星眼。

“不,我们开始准备统筹,我们先去洗澡。”萧兔斯基一句话把苏水音从天上拽到了地下。

于是大半夜的,他们去敲店小二的门,希望店小二把柴房开开烧水,但是店小二早就睡了,死活都不给他们开门。

两人于是去了镇上的澡堂子,深夜澡堂还没有歇业。两人钻进去,只见澡堂收拾的还很利落,两人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萧寒玦还向老板那里买了一瓶香酥油,看着老板诡异的笑容,苏水音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油了。

这样,回到客栈后,萧寒玦才把门锁上,苏水音和他脱光衣服,两人来到床上,苏水音大刺刺的躺下,而萧寒玦则坐在他身上,开始传说中的前戏。

萧寒玦从苏水音的额头开始吻起,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光是蜻蜓点水的几个吻,苏水音就觉得发热起来,反正也全让萧寒玦看光了,他索性闭上眼睛,任由萧寒玦调戏。

萧寒玦又吻了他的耳垂和颈部,最后到了他胸前的两粒茱萸上。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弄那两点,令苏水音更加燥热,下身一点点硬挺起来。

萧寒玦这才拿出香酥油,酥油是各种香料调制而成,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他用手指沾了酥油,开始仔细地涂到了苏水音的□上,然后义无反顾地含着那里,吞吐起来。

苏水音几乎快要死过去了。他没想到萧寒玦用这种方式,连忙呻吟道:“寒玦~不要~那里那里~”但是随着萧寒玦的动作,他已经难以自持,快要达到临界点,要爆发出来了。

萧寒玦终于放过他,让他倾泻出来,此时他才将苏水音翻转过来。苏水音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话来,任由他摆布,萧寒玦想起早年曾经无意听过一对男子情侣聊天,讲到什么一根手指两根手指的,现在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又沾了酥油,在苏水音雪白的峰丘之间伸入一根手指,苏水音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奇怪,那种饱胀感越来越强烈,萧寒玦竟是将三根手指都伸了进去了。

“要进来了。”萧寒玦在他耳边道。

“进……进来吧!”苏水音咬着嘴唇,蓦地,他感到萧寒玦已经强行进入了穴口,拼命忍住这种陌生的不适,他感到萧寒玦在缓慢地推进。

“啊……啊……啊……”苏水音忍受着他寸寸推进,突然觉得穴口麻木起来,竟半分感觉都没有了。

萧兔斯基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我轻点了你那里的穴道。”

“啊啊啊!萧兔斯基!你你你你!”有人会在xxoo的时候点穴吗?苏水音欲哭无泪。

“我怕你难受……”萧兔斯基还很有理由。

“但是……那和奸尸有分别吗?”苏水音“这怎么说的。”萧寒玦说话间,又将他的穴道解开,顿时,一种更加强烈的陌生快感突如其来席卷了苏水音,原来萧寒玦已经到达了他身体深处的某个“点”了!

“啊啊啊啊啊……”苏水音弓起身子,被萧寒玦的动作带动起来,随着他的节奏而扭动。

仿佛一切都在瞬间飞白融化,苏水音眼前仿若只有白茫茫的一切,他和萧寒玦一起,攀上了欲望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