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9

蜜见: 落花戏流水


楔子

  「呜呜,我这是招谁惹谁呀?」

  路花抬头仰望,眼前的索道就像难以攀爬的天梯,直登黄山山顶,而她,只爬了一百多阶便已举步维艰。

  她的腿在尖叫,心在哀号……

  想当初,她多么喜爱「卧虎藏龙」的画面——武功高强的侠客在竹林里穿梭飞舞,在高峰奇石中凌云穿雾;于是,她为客户想了一支广告——

  主角喝了纤体饮料后变成轻功了得的侠客,像「卧虎藏龙」里的李慕白和玉娇龙。

  客户一看到脚本,龙心大悦,一句「马上拍片」让路花喜出望外,感动得直想亲亲他的可爱秃头,她从没有那么喜爱过客户。

  客户指定到「卧虎藏龙」里的场景拍片,路花听到可以去黄山,乐得三天睡不着觉,又生怕自己没机会跟,还好同事们都客气退让,所以只有她有幸能到黄山一游。

  到了这里,才知道是灾难的开始……

  「这些狡猾的狐狸!」路花勉强又走了十多阶,想到同事们的虚伪,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她的搭档小夜说:「这是你的点子,应该你跟去拍片呀!」

  她的老板CC说:「我相信你的专业,你跟去拍片我很放心!」

  什么体贴、信任,原来大家早知道这不是一件好差事,能闪就闪,唯有她这个呆瓜傻傻地以为得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听说山上冷毙了,她还特地买了件长到脚踝的羽绒衣,十足米其林宝宝的样子。经过激烈的攀爬,热得像在洗三温暖。

  「路花——你还好吗——」上头传来熊般的吼声,是导演大熊,他肥大的身躯还爬得比她快,不愧是熊类一族。

  天还没亮,剧组人员和扛着笨重机器的脚夫早已一马当先往上冲,只有她远远落在后头,早知道雇个脚夫将她扛上去算了。

  路花翻翻白眼,她已累得没力气玩山谷传音的游戏,但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只好使出全身力气吼回去:「我很好——」

  余音在山谷缭绕的同时,路花肩上的包包却不小心往下滑,为了抢救这个花了半个月薪水买的名牌货,她放开抓着缆绳的手,手忙脚乱地抓住包包的背带。

  「好险!」路花一手背好包包,另一只手习惯性拍拍胸口,忘了自己正走在陡峭的阶梯上,这时平衡感相当重要。

  她的身体一阵摇晃,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以寻求平衡,但为时已晚。

  「哎呀——」一道纤细的身影滚落阶梯,哀号声划破宁静的晨曦,缭绕不断。

  电影中章子怡由高处跃入伸不见底的云海,无怨无悔且姿势优美;现实中,路花在跌入云海之际紧紧抓住她的LV包包,一脸错愕……


01

  明朝徽州  黄山山脚下

  「这死鬼,家里的活儿也不干,准是跑去喝酒了……」

  山脚下一间破落的农户中,年近半百的李大娘边喂猪边叨念着她家死鬼。

  「大毛,把那些烂掉的菜叶拿……」李大娘拉开嗓子吆喝着,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以及鸡飞狗跳的骚动声。

  「发生啥事?」李大娘丢下手头的活儿跑出猪圈,眼前的景象让她吓傻了眼,愣了一下后随即开始呼天抢地。「天呀,我的大公鸡呀!」

  她那好不容易养大的公鸡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压得奄奄一息,探出一颗头咕咕哀号着。

  李大娘肥胖的身躯一个箭步,使力推开那坨不知名的东西,将心爱的公鸡抱在怀里,已不见它往日雄纠纠的姿态。

  「我的大公鸡呀……是哪个杀千刀的?」要不是大公鸡频频展现雄风,哪来的鸡蛋卖钱?她本想打算高价出售这只大公鸡,多买几只小公鸡来养,这下希望泡汤了。

  李大娘一转头,愤恨的眼神瞥向一旁的罪魁祸首,只见大毛率领二到八毛正围着缩成一团的东西,六毛还用竹枝戳它。

  「这是啥鬼东西?」

  「天上掉下来的……」

  「掉到稻草堆上,再弹到地上……」

  「压死了大公鸡……」

  孩子们七嘴八舌诉说着看到的情况,很有默契地把话接完。

  「天上掉下来的?说啥鬼话!去去去,我瞧瞧……」李大娘推开小毛头们迳自蹲下来,抢了六毛的竹枝戳戳那坨软绵绵的怪东西。

  「没反应……」李大娘心里其实挺紧张的,不过瞧那东西一动不动,胆子也大了起来,她丢掉竹枝,怯生生地转过那坨东西。

  「哎哟,是个人呀!看这模样是个姑娘家,可怎穿得怪模怪样?」

  一个长头发的姑娘裹在一团棉被里,那样的穿着打扮说有多怪就多怪。

  「这到底打哪儿来的?」李大娘自言自语叨念着,一边伸手探探女子的鼻息。「还活着呢!」

  一旁的大毛怯怯咕哝着:「都说天上掉下来的……」

  李大娘狐疑地望着天空,她家上方没山没树的,怎会平白无故掉下一个人?准是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她啐了一口,赏了大毛一个锅盖。「呸,再胡说八道,看我撕烂你的嘴!」

  李大娘谨慎观察眼前的奇怪女子,发现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方方正正的,看样子应该是个袋子。

  这里面该不会装着宝贝吧?这女人压坏我的大公鸡,要她点东西来赔也说得过去。

  找了个藉口,李大娘理直气壮地拉起袋子,却怎么也拉不动。

  「快来帮我拉!」李大娘吆喝着,一旁的小毛头们动作很快,大毛抱住老娘的腰,其他弟弟们一个接着一个,拔萝卜般排成一排使出吃奶力气往后拉。

  忽然,原本躺着的女子惊坐起来大叫:「我的LV!」

  李大娘顿时被吓得放开手,连同小毛头们统统跌坐地上,个个见鬼似地瞪着怪女人。

  感觉好像作了一个恶梦,梦中,她为了抢救唯一的LV包包,从黄山山腰跌落一片烟茫茫的云海之中。

  路花顿时惊醒,仍不住地喘息着。好可怕的梦!

  她拉起手中紧握的背带,LV包包还在,她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还好一切只是梦。不过,包包好脏喔!上面都是黄泥,怎么会这样?她抬起头来想找块布擦擦,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哟——这是哪里呀?

  她不是在黄山的半山腰上吗?这里怎么看都是平地呀!她何时下来的?

  她转头向右看,忽然尖叫一声:「啊!」

  好几张惊慌的脸孔正盯着她瞧,红通通的脸庞只见到一双双睁大的眼。更夸张的是他们的服装,活像电视古装剧里的丐帮帮众。

  「这是哪里?」路花怯生生问着,她以为自己不小心闯入什么拍片现场。

  「你……你是谁呀?」听这姑娘说话挺怪的,李大娘好不容易弄懂她说啥,惊魂未定地问着。她定要搞清楚这姑娘底细,叫她赔大公鸡命来。

  「我叫路花,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在拍片……」路花吃力地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当然不忘她的宝贝包包,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们还没开始拍吗?怎么没看见工作人员?这里是哪里?我应该在黄山拍片的,不知道怎会出现在这里……」

  「啥拍片?你说些啥东西?莫名其妙!」李大娘看出路花不具威胁性,胆子和嗓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压死大公鸡的凶手。「你别想这么走了,赔我的大公鸡来!」

  「大公鸡?跟我有关系吗?」路花甚感莫名其妙。

  「当然有关,你把它压死了!这是咱们唯一的大公鸡,全家就靠它了。」

  路花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她念头一转,心里认定准是想敲诈。听说很多大陆人会以各种方式挖观光客的钱,算了,赔个一百块人民币了事好了,好歹也是当地人半个月的薪水。

  「好,这样可以了吧?」路花从包包里掏出钱来,递给李大娘。

  「你给我这张纸干啥?我要的是钱!」李大娘看了一眼纸钞,随即将它丢在地上,伸手向路花要钱。

  路花觉得她不是脑筋有问题,就是想敲诈更多。「这就是钱呀!一百块人民币耶!」

  「啥人民币?我要的是钱,像这样的。」李大娘从口袋掏出一串吊钱,心里想着这姑娘八成摔成痴呆了,连钱都不知道。

  「嘿!这倒奇了,大娘,这古钱是拍戏用的,到外头一定得用人民币的。」路花更加肯定这妇人脑筋有问题,她有耐心地拾起钞票塞回她手里,准备走人。

  「别走,拦住她!」李大娘这下更火大,一声令下,一旁看好戏的小鬼头们迅速将路花团团围住。「今天你不赔钱休想走。」

  「你太不讲理了!我已经赔钱啦!是你不要的……」路花也被惹毛了,嗓门也不输李大娘,一把推开挡路的小鬼,却被他们缠着难以脱身。

  吵闹之际,忽然听到李大娘拔尖儿的叫声:「哎呀,死鬼,是谁把你打成这副德行呀?」

  路花和小鬼们的气势被压过去,个个好奇地转移注意力,见李大娘正对着一个脸被打成猪头的男子哭天抢地。

  大毛睁大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大叫一声也跑了过去。

  没有小毛头的阻挡,路花本想就此落跑,但她好奇极了。

  这到底演的是哪出戏呀?也没看到摄影机,瞧他们演得这么卖力,那躺在地上的猪头妆还化得挺逼真的,一副被揍得很惨的样子,她忍不住凑过去瞧个究竟。

  「你这杀千刀的,怎么搞成这样?」

  李大娘急于扶起李鹏,却粗手粗脚地让他痛得哀哀叫。「痛呀!你这婆娘不会轻点儿?」

  「你还敢抱怨,整天见不着人影,却搞成这样回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看死鬼还会喊痛,李大娘索性不扶他,非要问个明白。

  「这……」李鹏支支吾吾的,明明心里有鬼。

  见他穿着过年的新衣裳,模样甚为怪异,李大娘心知肚明这短命鬼又闯祸了,气得火冒三丈。「这什么?快说呀!」

  「我来说。」此时前方走来一名中年妇人,花枝招展的模样可不像良家妇女,身旁还跟着两名壮汉。

  「你又是谁?」李大娘眼见来者不善,连忙起身,双手扠着腰,先摆了个架势。

  「债主。」妇人嫌恶地踢走靠近的母鸡,不时用绣帕捂住鼻子。

  「债主?我们何时欠了你的债?」李大娘瞪了李鹏一眼,见他心虚地垂下头,她的语气变得不太肯定。

  「这李大爷到咱们飘香院找了姑娘,爽快了一个上午,还想翻墙脱逃……」妇人啐了李鹏一口,讲话更为刻薄,「我呸!想白嫖?也不探听我胡嬷嬷在咱们屯溪的名气,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哼!」

  听胡嬷嬷的叙述,李大娘心里有了个底,心头一把火让她熊熊快要火冒三丈。

  这死鬼,待会再跟你算帐!

  眼前只得先打发这凶婆娘还有那两个凶神恶煞,于是李大娘放软声调,攀起交情来了。

  「哎呀,我说胡大姊,有话好商量嘛!」

  胡嬷嬷睥睨着眼前的村妇,明明比她老还自称妹子,愈发没有耐性。「少来这套!瞧你这德行,我还得尊称一声大婶呢!废话少说,赶快还钱来!」

  「这……我家死鬼欠了您多少?」

  「一百钱。」

  「一百钱?」李大娘听完一阵脚软,小毛头们及时从后头顶住娘亲硕大的身躯免得她瘫下来。

  待她回过神来,随即对瘫倒在地的李鹏一阵拳打脚踢,哭天抢地诅咒着他:「你怎么不死了算了?还有脸回来……一百钱……咱拚死拚活赚一年都赚不到,你一个早上就欠了一百钱……没钱玩啥女人?家里不用钱的一年也不见你玩我几次……我跟你拚了!」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路花从没见过如此精湛的演出,听到李大娘这么有趣的对白,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还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好精采喔!你真的好会演呢!」

  路花一脸崇拜的样子却被李大娘解读为幸灾乐祸,要不是这名女子压死她的大公鸡,她家也不会这么倒楣。

  李大娘一脸怨恨地转移目标,指着路花破口大骂:「都是你害的,赔我的大公鸡!」

  「我……」怎么剧情的发展又轮到她?路花左瞧右看,一头雾水。

  胡嬷嬷的耐心快要用光了,她的脸愈来愈臭。「别作戏了,快还钱,没钱就去见官。章虎、李豹,押走!」她示意两个保镖强拉起李鹏。

  「别呀……胡嬷嬷,求您通融一下吧!」李大娘几乎要跪地求饶了。

  胡嬷嬷看李鹏家里一副穷酸样,肯定还不出钱来。「咱飘香院可不是善堂,没钱就用田契抵押。」

  「没了田地,咱们怎么过活呀?」李大娘这回真的跪下了,还拉着小毛头们一起跪下。「求您行行好吧……」

  「总之,今天一定要还钱!」「欠债不过日落」一向是胡嬷嬷奉行的信际。

  「求求你……」李家大大小小齐声哀求胡嬷嬷,样子实在很可怜,一旁很入戏的路花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禁替他们求情。「这位阿姨,您看起来挺慈悲心肠的,就放过她们吧!」

  「你又是谁呀?」胡嬷嬷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姑娘。

  路花毫无心机地回答:「我是路花。」

  跪在地上的李大娘脑中念头一转,立即产生了绝处逢生的希望,愁苦的脸色立即转为喜悦,甚至有点谄媚。「她是我远房侄女。」

  李大娘随即起身,在胡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胡嬷嬷看向路花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太一样。她靠近路花跟前评头论足一番,「嗯,虽然像个孩子,长得倒还清秀……」边说还边捏了路花的屁股一把。

  路花立即跳到一旁,委屈地揉着屁股。「喂,您干嘛捏我?很痛耶!」

  「体态嘛……也还不错。」胡嬷嬷一脸满意的模样,随即吩咐两个大汉。「带走那个女的!」

  路花迳自揉着屁股,直到两名大汉架着她的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们干什么?干嘛抓我?」她努力挣扎,身子却一把被架高,只好以双腿前后乱踢一通。

  李大娘走到路花跟前,天经地义地说:「你压死我的大公鸡,就由你来替我们还债。」说完还示意胡嬷嬷快点离开。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是在拍戏吗?他们要带她去哪里呀?

  路花惊恐至极,嘴里一直念着:「我还你钱呀!不然我替你还钱,我有钱呀……我要找公安!带我去找公安……」


02

  徽州,自明太祖以来即是人文营萃、商业发达之地。

  说起徽商,可以说是拥资最厚、经营行业最广的商帮;而屯溪则是徽州最重要的商阜,也是徽商云集之地。

  虽说商人浑身沾满了铜臭味儿,但这徽商可大不相同。

  「贾而好儒」是徽商引以为傲的传统,在锱铢算计的同时,也相当勤奋好学,可说是过着一手算盘、一手孔孟的生活。

  因此,徽州的富裕显现在建筑之上,却又多了一点风雅的人文气息。

  虽然徽商「贾而好儒」,但是做起生意来绝对就事谕事,打败对手绝不手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商号,便是屯溪刘姓宗族拥有的「徽通行」。

  在屯溪嗅得到铜臭味的生意,几乎都是「徽通行」的生意范畴。早年的刘家也算是巨贾,但生意没做得那么大,直到新一代的主事者刘随接掌商行,简直将奸商本色发挥极致。

  他的致胜之道在于收购摇摇欲坠、经营不善的老店,买来之后重新创造新的商机,挟着「徽通行」的名号,通常获利都会翻好几倍,因此他的经营触角不断伸展,包括茶庄、酒楼、运输、布庄……等等,不胜枚举。

  现在,他狩猎的眼光又看上了一个从未涉足的行业——妓院。

  「查得怎样?」

  刘随坐在书案前翻阅帐簿,头也不回地问着刚进门的总管李迁。他一身藏青色的儒服装扮,翩翩的风度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生意少了五成,店面、货色久未翻新,只能靠老主顾撑场面,胡嬷嬷的名号虽然响亮,却有点力不从心。」

  刘随看上飘香院已久,它曾是屯溪最富盛名的销金窟,许多徽商谈完生意之所以前来捧场,全靠胡嬷嬷高明的交际手腕。但随着屯溪愈发兴盛,新的妓院如雨后春笋一家家冒出,加上胡嬷嬷也老了,飘香院行情已大不如前。

  「这个……敢问当家的,为何想收购飘香院?毕竟这行咱们从未涉足。」李迁跟了刘随那么久,有时还摸不清主子的想法。况且经营妓院,怎么说都不是件光荣的事。

  刘随抬起晶亮的眸子,温柔的眼眸中闪耀着精光。「你说,我们招待客人到那些地方,一年共花了多少钱?」

  「大约十万钱。」这些帐面数字早储存在李迁脑中。

  「如果,我花个五十万钱买下飘香院,这些钱不就省下来了?」刘随接着换了另外一本帐本,继续说道:「况且,屯溪乃徽商聚集之所,我不只省下自己的开销,更要赚进所有徽商的钱,我要让飘香院成为徽州最豪华的销金窟。」

  李迁听了,猛点头表示赞同。

  「继续孤立飘香院,将客人都带到新开的丽春阁。」刘随指示李迁实行原先的计画。「徽通行」乃屯溪第一大商号,它所捧场的妓院自然成为其他徽商的指标,等到飘香院生意愈来愈差,他收购的筹码就愈高,价钱当然可以压得更低。

  「属下明白。」

  李迁甚为佩服刘随的生意头脑。虽然主子才届而立之年,接掌「徽通行」却长达十多年之久。从刚接下时的青涩稚嫩,许多事还需要他提点,到了如今,主子的许多想法都是他没想到的,难怪「徽通行」可以成为最大的徽商。

  「进贡的砚墨和屯绿茶准备得如何?」徽州的歙砚和屯绿茶年年都是进呈皇宫的重要名产,刘随与当今辅政大臣张居正私交匪浅,自然不忘每年的重头戏。

  「已打点好,准备上呈。」

  「很好。这次我要亲自送达。」

  从半年前辅政大臣带着十五岁的皇帝微服出巡夜宿「徽通庄」后,他也好久没和张丞相秉烛夜谈孔孟以及经商之道。虽然讨厌宫廷里的繁文缛节,但建立良好的政商关系值得牺牲短暂自由。

  「在这之前,我先去找胡嬷嬷聊聊。」

  以飘香院目前的局面应该撑不过两个月,他先去探探胡嬷嬷的意愿,好让她有个准备。

  「呜呜……怎么会这样啊?」

  路花一脸苦瓜地走在路上,还有两个壮汉「随伺」在旁,防止她脱逃。

  她终于了解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从李大娘家被押解到屯溪,一路上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原来这不是拍片,不知怎地,她从黄山一路跌到了明朝,现在是明神宗万历五年。

  谁知道万历五年是啥时候?她以前就很讨厌背历史,真是不知道掉到哪个世纪了……

  「哎呀,我不要啦!我是倒了什么楣呀……」

  好像一场恶梦,路花苦恼的不是目前的境遇,爱面子的她只担心台湾的新闻媒体不知道会怎么报导,她可以想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标题可能写着「七年级女生为名牌命丧黄山」或是「少女坠落黄山,只为抢救LV包包」……

  然后,那些记者们会跑去公司访问她的同事们,大家一定会对她花了半个月薪水买名牌包包的事批评一番。还好她父母都已过世,但大她十几岁的姊姊虽然和她不亲,应该也会难过吧?希望媒体不要骚扰姊姊一家人,她的保险金应该能让她的生活好过一点……

  「唉!只剩下这些家当了……」

  路花抱着她的包包,里面有手机、化妆品、笔记本还有手表。胡嬷嬷本想把袋子拿走,但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啥用处,经过路花苦苦哀求,才保住了这些家当。手机没电了,只有手表勉强可用,但是时间也错乱了,她该怎么办?

  终于来到飘香院,路花本以为那会是一副金碧辉煌的景象,因为胡嬷嬷一路上不断诉说她的丰功伟业,说她的飘香院是全屯溪最大、最华丽的,可是……怎么是这副德行?整条街的繁华到这儿就黯淡了,犹如半老徐娘引不起任何遐思。

  路花跟着进门,只见老旧的装潢中,一群花枝招展的资深美女无聊地在打苍蝇。

  「嬷嬷,您可回来了!」莺燕们如见救星般扑了上来。「有人找您。」

  「你们不去招呼客人,窝在这儿干啥?」胡嬷嬷一脸无奈,「谁找我?」

  姑娘们自动让出一条路,胡嬷嬷看到一旁坐着的刘随,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金……金城武!」胡嬷嬷还没开口,一旁的路花却发出高分贝的声音。她一把推开前头的胡嬷嬷,飞也似地冲上前去,握着刘随的手高兴地又叫又跳。「金城武,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从黄山跌下来,才来到这里?」

  哇塞!他活生生就是「十面埋伏」里的金城武!如果是和他一起来到古代,她死也甘心!

  对着路花兴奋的举动和表情,刘随却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个姑娘古怪得有趣。「姑娘,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叫刘随。」

  他不是金城武?路花有点失望,不过真的好像喔!能这么近距离看着偶像,好幸福ㄎㄟ……

  「哎呀,原来是徽通行刘大当家大驾光临,飘香院真是蓬荜生辉呀!」胡嬷嬷一把拉开陷入花痴状态的路花,脸上笑容极尽谄媚之能事。「姑娘们,贵客上门怎么都不招呼?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嘿嘿!大户上门,飘香院就要发达了……

  「胡嬷嬷别急,是我不想麻烦姑娘们,」刘随连忙制止胡嬷嬷瞎忙,「其实,刘某今天来是有事和嬷嬷商量。」

  「什么事?要包场吗?啥时候?」只要刘老板在飘香院包场的事儿传开,还怕生意好不起来吗?

  胡嬷嬷这么一想简直乐翻了,刘随却马上接着说:「不是的,我是想跟您谈谈收购飘香院的事……」

  「什么?收购飘香院?」胡嬷嬷一听彷佛雷击,接着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翻脸像翻书一样快。「这飘香院是我辛苦一辈子挣来的,我死也不卖!况且,我们的生意好得很,干啥让给你……」

  旁边的姑娘们本来猛点头,但听到后面那句都心虚不已,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只有苍蝇嗡嗡飞过的声音。

  「敢问胡嬷嬷,这叫作生意很好吗?」刘随比了比四周,一个客人也没有。「我想,情况不会更好,只会更糟,不如这时候让给我,价钱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胡嬷嬷被说中痛处,刚刚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不过她忽然想到还有一线希望。「谁说飘香院只会更糟?我已经找到一个人选,必然能让飘香院起死回生。」

  接着她拉出一旁盯着刘随流口水的路花,信心满满地说:「她就是我们的新花魁,必能让飘香院恢复往日风光……」

  「我?」

  听到这句话,路花终于回神,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而飘香院的姑娘也个个眼睛睁得老大齐指向路花,也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刘随的反应则是哈哈大笑。「哈哈,就凭这没三两肉的黄毛丫头?胡嬷嬷,不是我浇你冷水,不过刘某劝你,别期待一只小鸡变成凤凰。」

  「喂,你说谁是小鸡?」即使是金城武也不能瞧不起人,路花忍不住为自己说话。

  「敢问小姑娘名字?」刘随朝着路花一笑,好阳光、好迷人,霎时路花心头小鹿乱撞,火气跟着消下去。

  「我……我叫路花。」她太陶醉了,差点忘了自己姓啥。

  「路花姑娘……」

  刘随有礼地向路花点头,她立即纠正他,「叫我路花就可以了。」说完又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好,路花,想当个花魁必须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摇曳生姿的身段,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这些你学得来吗?」刘随将路花全身打量一遍,看得路花浑身不对劲。

  「你的长相还算清秀,不过离倾国倾城差得远;身段也还可以,只是不够丰满;言谈举止太过粗鲁,没有女人该有的含蓄和温柔……」他怎么看都觉得路花憨憨的,怎么栽培都飞不上枝头当凤凰。

  接着刘随拨开呆愣的路花走向胡嬷嬷。「胡嬷嬷,刘某说的是否有道理?」胡嬷嬷似乎也认同刘随的话,无奈地看着路花大叹一口气。

  刘随乘胜追击,「所以,您想靠路姑娘重振声威,不如早点将飘香院让给我,省得白忙一场。」他说得头头是道,却忽略身后窜起一股熊熊怒火。

  「啪!」地一声突来的声响吓了大伙儿一跳,刘随一回头,只见路花用力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喂,你太瞧不起本姑娘了!」

  她最恨别人看不起她,即使是金城武也不成!

  「那么,刘某敢问路花姑娘,你有本事让飘香院起死回生吗?」他打从心底不相信这黄毛丫头有这等本事。

  「哼,谁说我没本事?」路花输人不输阵地凶回去,「不然,我们来赌赌看!」

  「爽快!怎么个赌法?」刘随纵横商场十几年,从未遇过这么逗趣的姑娘,不禁玩心大起,决定陪她玩玩。

  「路花,别闹……」胡嬷嬷赶紧抓着路花的手,生怕她闯祸。

  路花却不管胡嬷嬷想说啥,迳自夸下豪语。「我保证两个月内让飘香院门口大排长龙,一位难求!」

  刘随当然觉得路花不知天高地厚,正为自己可预见的胜利暗自窃喜。「好,如果做不到呢?」想赌当然必须付出代价。

  「飘香院免费奉送。」路花说得干脆,胡嬷嬷却吓得腿软。

  「路花,你疯啦?这是老娘的心血,不能让你这样玩……」

  「胡嬷嬷,难道你咽得下这口气?难道你愿意让其他嬷嬷看扁飘香院?难道你眼睁睁看着这奸商夺走你一生的心血?」路花使出夺命连环激将法,激得胡嬷嬷热血沸腾,斗志高昂。

  「啪!」地一声,胡嬷嬷也激动地往桌上一拍,「好,老娘也拚了!」此时的她,又是当年那个敢对嫖客掀桌子的屯溪第一老鸨。

  「刘老板,如果咱们赢了呢?」胡嬷嬷商场谈判的架势都出来了。

  刘随笑了笑,随口说出他的赌注。「刘某愿意奉上一千两黄金,作为路花姑娘的赎身费,放她自由。不过这段期间,不能逼她接客,完全以她的意愿为主。」他很欣赏路花的胆识,如果真的让她赢了,自由应该是最珍贵的礼物。

  路花很惊讶刘随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不过胡嬷嬷却一口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路花能帮她赢得这场赌注,这天价的赎身费传了出去,飘香院也风光;况且,一千两黄金都可以买下飘香院了……

  「一言为定!」刘随优雅作揖,「刘某先告辞了。」

  临去前,他特意看了路花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笑得路花的心脏怦然一跳,魂也跟着飞了……

  等到刘随一踏出大门,胡嬷嬷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姑娘们则围着她七嘴八舌起来。

  「嬷嬷,你怎能答应呢?」

  「这下死定了,等着喝西北风吧……」

  「真会被她害死……」

  胡嬷嬷听得烦透了,很后悔刚刚的冲动。她看着正在发呆的路花一脸无关紧要,看起来傻不隆咚的,怎么靠她呀?

  「唉,这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胡嬷嬷叹了好大一口气,「首先要帮这丫头打扮打扮,再一步步教她……唉!」

  她拉住路花的手,彷佛她是唯一的希望,虽然很有可能变成绝望。「走吧!孩子。」

  路花犹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无暇顾及其他,任由胡嬷嬷牵着她走向后头。

  「帮她打扮打扮!」

  来到后院的房间中,胡嬷嬷吩咐姑娘们帮路花改造一番,她这才回神过来。「喂!干嘛脱我衣服?哈哈,好痒喔!轻一点……」

  一个时辰后,路花可说是脱胎换骨。

  瞧她换上一袭粉色的轻纱绸衣,原本又直又亮的长发梳了个简单的垂髻,薄施脂粉的脸庞霎时明亮起来。

  「嗯,好个清秀佳人,我果然没看错,你一定可以成为咱飘香院的红牌花魁。」胡嬷嬷得意地绕着路花打转,薄弱的信心又增强不少。

  路花对自己的新造型似乎很感兴趣,一直想找个镜子照照。「ㄟ,有没有镜子?最好是那种落地的,可以照到全身。」还好这时代已经有了镜子,虽然雾雾的,却还差强人意。

  「从现在起,你要加紧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当花魁首重内涵……」胡嬷嬷已经开始她的培训计画,两个月时间实在太短,一刻都不能浪费。

  「我说的是那种可以照到全身的镜子,这小镜子什么都看不到……」路花根本不甩胡嬷嬷,她还在跟小丫鬟要镜子。

  「喂!路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啥?」看着路花毫不长进的德行,胡嬷嬷真是又急又气。「挽救飘香院的生意就全靠你会不会勾引男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靠我勾引男人?」路花不知道自己责任那么重大,一脸狐疑的表情。「为什么?」

  「你刚刚跟刘老板打赌了,记得吗?」胡嬷嬷快「花轰」了,这丫头点了火,一回头就忘了锅子快烧干了。

  「记得呀!我打赌要重振飘香院名声,不是要勾引男人呀!」路花很认真地答复胡嬷嬷。

  「对呀!等你当上艳名远播的屯溪第一花魁,才能重振名声呀!」胡嬷嬷简直秀才遇到兵,觉得好无力。

  「哈哈,我说胡嬷嬷,您瞧我这模样怎么可能成为第一花魁?」路花虽然觉得自己的模样还不错,但如同刘随说的,她只能算是中等美女,这胡嬷嬷简直异想天开。「况且,飘香院生意一落千丈,不是单靠一个花魁就可以解决的。」

  「去!你这黄毛丫头懂什么?」胡嬷嬷自恃老江湖,对这行业比谁都懂,自然听不进批评。

  「我说您这里里外外装潢太过老旧,灯光不美、气氛不佳,人员素质普遍低落,这样怎么吸引顾客上门?」

  学商业设计的路花对美感、流行的观察力特别敏锐,现在的飘香院就像一个过气的明星,再也感受不到过往风华,街上任何一家妓院都比它强。

  「老天爷,你都看衰我这飘香院,还敢跟刘老板打赌?」胡嬷嬷以为路花必然有相当的信心才敢打赌,没想到……「完啦、完啦!这下我的心血全泡汤了!」

  「嬷嬷别急,虽然我不懂经营妓院,但我有办法让你的生意好转起来,不过,并不是靠我当花魁,而是整体大改造。」路花胸有成竹地提议。

  「大改造?」这样听来惊天动地的新名词,让胡嬷嬷完全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飘香院要改头换面,里里外外都要重新改变……这样吧,我们就当场试验看看。」

  她要了笔墨纸,发挥她学了十年水墨画的功力,没多久,一个身穿小可爱、小短裤,外罩薄纱的性感女郎活灵活现出现在大家眼前。

  「哎呀!这是什么呀?穿成这样好羞人喔!」连一旁阅人无数的花娘们都羞红了脸,胡嬷嬷则是瞪大眼睛看着书中人物。「这是……」

  「请您叫章虎、李豹进来。」路花先不解释,待两个保镖一进房门,她即刻将画作展示在他们眼前,两个大个儿当场看得流口水,尴尬地捂着下体匆匆退出。

  路花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飘香院的新制服。」

  「制服?」没想到这小丫头两三下就激起男人的欲望,胡嬷嬷心中不免有了期待。

  路花心里得意极了,真感谢槟榔西施们给的灵感。「这只是改造计画中最小的细节,只要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全权规画,我们赢定了!」

  路花脑海中浮现更多的创意,都是来自现代世界的灵感,她肯定这些新鲜的花招必然造成轰动。

  虽然刚刚的试验让胡嬷嬷大开眼界,但她仍然怀疑路花的能耐。「真的吗?路花,嬷嬷的将来都看这一仗了!」

  「安啦!如果没成功,您的后半辈子由我路花负责!」路花连忙拍胸脯保证。

  「好吧!就让你放手去做。」也只能赌赌看了。听到路花说要养她,胡嬷嬷心里还真有点感动。

  「耶!万岁!」路花高兴地抱着胡嬷嬷又叫又跳,开心地直喊:「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胡嬷嬷也稍稍恢复信心。「你这孩子,话别说得太早。」

  路花对她吐吐舌头,两人相视而笑,说不出的情谊开始滋长。


03

  刘随自京城返回屯溪后,心情相当愉快。

  这次进京和张丞相相谈甚欢,虽然他婉拒好意坚决不入仕,但也因此发掘了不少新的商机。

  说到商机,飘香院应该已关门大吉了吧?

  纵横商场多年,依他的经验,他不相信凭路花那小丫头就能让飘香院起死回生,所以他有把握赢得赌注。

  现在该去验收成果,接收飘香院了?

  刘随让随行家丁先回去,只身来到飘香院所在的大胡同。一走进路口,眼前车水马龙的景象让他有点吃惊,顺着人潮前行,更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飘香院门口挤满了人潮,而且都是男人,每个人都乖乖排成一列,队伍婉蜒了好几圈,排队的人脖子都往上仰着,脸上充满了期待,好似里头会带来更大的惊喜。

  刘随也跟着往上看,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飘香院吗?

  原本老旧的外观都重新上漆,窗户全部打通,垂上粉色纱幕,飘逸的幕帘后隐约可见妙龄女子随着音乐扭动着,她们身上穿着很诱人的衣裳,只包住双乳和下身,随着扭动的身驱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西施苑?」刘随看了一下招牌,对新的店名感到陌生。「不是飘香院吗?」

  正自疑惑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这不是刘老板吗?您也是慕名而来的吗?」

  「黄老板,好久不见。」刘随一派儒雅地回礼。

  「连刘老板都来捧场,胡嬷嬷这下可翻身了。」黄老板一边下轿,一边对刘随吹捧一番。「听说她不知从何处请来一位高人,不但替她的飘香院改名,还大大翻修,连里头的姑娘都重新挑选训练,个个风情万种呢!」

  黄老板说着说着,差点就要流下口水。

  「你说这西施苑是胡嬷嬷的?」刘随心一沉,没想到飘香院真的起死回生了。

  「是呀!她现在可风光了。刘老板要不要一起进去,我好不容易订到厢房,李老板和陈老板都会来。」黄老板一直盯着楼上曼妙的女郎,迫不及待想进去一亲芳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随也想知道是谁如此高明改变了这一切,便跟着黄老板从贵宾入口进入西施苑。

  「哎呀,黄老板,终于把您盼来了!」甫进大厅,就听到拔尖儿的声调从里头嗲出来,众人不由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瞧见胡嬷嬷的穿着,大伙差点没吐成一团。

  黄老板忍不住偷偷对刘随抱怨,「西施苑唯一的败笔就是她。」

  原来胡嬷嬷坚持和其他妹妹一样穿着西施苑的「制服」,露出腰际的一团肥油,真是惨不忍睹。

  胡嬷嬷先派人将黄老板一行人带到厢房,准备对刘随讨取该得的赌注。

  「刘老板,好久不见,终于把您盼回来了……」胡嬷嬷两眼像见到黄金般闪闪发亮。

  「胡嬷嬷,您气色可真好。」刘随敷衍了一下,目不转睛瞧着大厅中央搭起的高台。台子中间立了一根结实的圆形梁柱,一个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正倚着那根柱子,随着现场演奏的音乐表演一些挑逗的动作;男人们则围着舞台观赏演出,个个面露色相。

  「这是……」刘随从未看过这样的表演,实在是叹为观止。

  「这是本苑的招牌演出——竿管舞。」胡嬷嬷得意地介绍着,刘随吃惊的模样让她爽快得不得了。「刘老板,本店目前已做到大排长龙、一位难求的目标,咱们的赌约是否输赢已定?」

  胡嬷嬷生怕刘随不认帐,轻声在他耳边提醒着。

  「刘某甘拜下风,说话必然算话。只是,西施苑改变如此之大,背后是否有高手相助?」刘随断定胡嬷嬷没这本事。

  「当然啰,我胡嬷嬷真是鸿运当头,遇到了贵人,要不是她的巧思和魄力改造了飘香院,我这老婆子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可否请胡嬷嬷代为引荐高人?」

  「这个嘛……这位高人脾性相当古怪,我得请示她的意思。」胡嬷嬷藉机卖关子,抬高路花的身价。

  「有劳嬷嬷。」胡嬷嬷这么一说,刘随果真更加好奇。

  胡嬷嬷派人招呼刘随上了贵宾厢房,便匆匆离开。

  「哇,好棒喔!喜音你真是个天才!」西施苑的裁衣间内传来路花惊喜的声音。她看着刚出炉的冬季制服,对裁缝师的手艺赞不绝口。

  「可是,这样穿起来好羞人喔!」喜音盯着滚着毛皮边的胸衣、内裤和薄纱罩衫,害羞得脸都红了。

  这件衣裳是照着路花手绘的图裁制的,她根本不可能想出这么轻薄的衣裳。

  「哎呀,又不是叫你穿,苑里的姊妹们一定爱死了,嘻嘻!」

  西施苑里的姑娘都是从其他妓院慕名而来的,她们都很喜欢现在的制服。况且,这里的制度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平时只要穿着制服跳竿管舞,陪客人喝酒、划拳,是否陪客人上床由自己决定。

  路花还打算开一家「马车旅馆」,让客人带姑娘出场温存时使用。

  嘿嘿!她只不过借用现代酒廊那一套经营方式,加上槟榔西施、钢管女郎的灵感,西施苑真的让她做起来了!

  「我自己也好想穿穿看喔!」看着那一套性感衣服,路花还真有点心动。以前看到槟榔西施的报导,她就很崇拜她们的勇气,对于她们所穿的衣服也觉得很新鲜。

  「你去试试看好了,我可不敢。」喜音觉得路花是个相当特别的女孩子,十分佩服她的脑袋和勇气。

  「好,我就先试穿看看。」路花喜孜孜地拿着衣服到另一边的房间换上。

  这时,胡嬷嬷来到裁衣间,却不见路花的影子。「路花呢?」

  「换衣服。」喜音指着里头。

  「将将将将——」胡嬷嬷还没接话,就听到路花口中发出戏剧性的配乐,一看到她的打扮,胡嬷嬷简直乐在心头。

  「哎呀,这是新的制服吗?好性感喔!我也要一件……」胡嬷嬷和路花相处两个月,已学会她那与众不同的说话方式。

  「嘿嘿,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只是你的布料需要比较多……」路花看着自己作品中最失败的一件,只能苦笑。「怎样?找我有事?」

  「财神爷上门啦!」胡嬷嬷的眼神兴奋着闪烁,「刘老板回来了!」

  「真的?」好久没见到「金城武」,路花跟着双眼一亮。「怎样?他有没有说要见我?」

  她心里早已忘了打赌的事,只想知道刘随记不记得她、想不想她?

  「有呀!我告诉他西施苑背后有个高人指点,他很感兴趣,想见见这位高人。」

  「啊!不是想见我喔?」胡嬷嬷说「有」的时候,路花本来很兴奋,但是后面的话却让她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没说你就是那位高手,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玩……走!跟嬷嬷去吓吓他!」胡嬷嬷迳自说得兴奋,拉着路花便要出去。

  「不去啦!他又不记得我……」路花赌气地甩开胡嬷嬷的手。

  这两个月除了忙西施苑的事,其余短短的空档,她的脑海里都是刘随的影子。其实当初会跟他打赌,也是希望别断了与他的联系,只是……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到她?!

  「告诉他我没空……」路花自顾自照着镜子。她好不容易幺胡嬷嬷去订做了一面落地镜,西施苑里的姊妹也都爱死了。

  「可是……你不是很想见他?」胡嬷嬷心想这路花也真奇怪,之前整天说着刘随有多帅、多迷人,这下人家回来想见她却又使性子。

  喜音也跟着附和,「对呀!你不是一天到晚刘随长、刘随短的……」

  「不见!等他指名想见『路花』再说!」路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愈看愈觉得烦躁。她其实很想看到他,却又忍不下这口气。

  「哎呀,烦死了,我要回房了!」说着就冲出门了,忘了自己还穿着西施苑的冬季制服。

  「喂!路花……」胡嬷嬷想叫住路花,她却早已一溜烟不见人影。「这孩子,明明想见人家……」

  「这叫……口是心非!」喜音接着回答。

  两人对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待胡嬷嬷一离开,刘随的脑海便浮现路花的影子。他忽然好想见这个小丫头,怎么都没见着她?该不会胡嬷嬷已经让她接客了吧?

  这个臆测让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趁胡嬷嬷未到,刘随决定先行去找路花。前厅没找着,他来到后头的厢房,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客人们都在前院观赏竿管舞,因此后院一片寂静。

  没见着任何人影,他正想转身离去,却撞上一道急奔而来的身影,他反射性地拉住眼前的身影,结果两人一起失去平衡,双双跌倒在地。

  「哎呀!」路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神来却发现一名男子正压在她的胸口,与她四目相对。

  「是你(妳)!」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只是一个语气带着惊喜,另一个却是又喜又气。当下两人都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

  刘随看着路花气呼呼的神色,觉得她好可爱,原来她近看如此娇俏可人。接着又发现她的衣着和西施苑的姑娘们相仿,误以为她已经成为花娘,不觉胸口一闷,语气也充满了嘲讽。

  「两个月不见,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你……你起来啦!」路花本已陷入刘随深邃的眼眸中,听到他这样污蔑自己,不由得火大起来,但生气的模样却更似撒娇。

  刘随默默起身,并伸出手想扶起路花,她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将手交给他。

  刘随一把拉起路花,却不放开她,反而将她身子一转背靠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她纤弱的身躯。「看来你已经学会勾引男人,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看她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分明经过相当的调教,不明的妒意让他懊恼起来,抱在怀里的软玉馨香更让他心猿意马,一双手开始袭向若隐若现的双峰,使劲地揉捏着。

  「啊!你放开我……」

  虽然是处于开放世代的七年级生,路花却从未和男人如此贴近。与私心爱慕的人如此亲密,她心里既惊又怕,却潜藏着一丝丝悸动,尤其刘随的手指轻轻揉捻她的乳尖时,她忍不住轻颤一下。「啊!不要……」

  路花感到全身无力,双脚也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瘫在刘随宽阔的怀抱中,任他拨弄情潮。

  「显然你已经被彻底调教过,居然这么敏感……」见路花已深陷情欲之中,刘随微扬的嘴角轻声哼着。

  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气地享用了!他乘胜追击地将另一只手伸进掩不住春光的亵裤中,穿越茂密的丛林找到桃花源口。

  「想不想更舒服?」奚落的语气打断路花的意乱情迷,她顿时恢复理智,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不要!你放手……」虚软的语调听来没什么说服力,刘随故意曲解路花的话,手中的动作更加激狂。

  「亲亲,我舍不得放开……」

  「嗯啊……放开我!」下身传来阵阵的酥麻,陌生的情欲让路花完全无法招架。

  她的身躯因欲望瘫软,但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继续下去,尽管这样的感觉好舒服……

  路花内心挣扎着,最后大喊一声:「放开我!」然后以一记过肩摔将刘随撂倒在地,一溜烟跑走了。

  刘随躺在地上,脑筋还反应不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招数?他居然被一个女人摔倒在地?!

  他吃力地坐起身,揉着摔疼的后背和屁股,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空无一人。

  该死,太小看她了!

  刘随呆坐地上好一会儿,最后才愤愤地起身,一脸阴沉。

  「刘老板,你可回来了。」刘随回到原先的厢房,胡嬷嬷已在那儿等着。

  「只有你一人?那位高手呢?」刘随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大口喝着酒。

  「这个……她正忙着,不方便见客。」胡嬷嬷说得心虚,因为刘随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这时候得罪他可不明智。

  果然,刘随一听,脸色更沉。「原来西施苑一红就如此高不可攀,刘某领教了。」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掏出银票就要离去。

  胡嬷嬷连忙叫住他。「这个……刘老板,那……打赌的事该怎么了结?」这下已经得罪人了,总不能连一千两黄金都飞了。

  刘随一听更加火大。「你并没有遵守承诺,还好意思跟我提?」当初的赌注说好不让路花接客的,他一看到胡嬷嬷嗜钱如命的嘴脸就感到厌烦。

  「什么承诺?我并没有……」胡嬷嬷不知刘随所指为何,正想问个明白,却被刘随不耐烦地打断。「想要一千两黄金,叫路花到我家来取!」

  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胡嬷嬷。

  「唉……」

  裁衣间内,喜音望向声音的来源,不禁摇摇头。

  只见路花趴在书案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几次的叹息了?

  「唉……」

  又来了!

  好脾气的喜音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路花呀,你今儿个到底怎么了? 一点都不像你,是因为想不到好店名而烦恼吗?」光一个上午,她就开始想念活蹦乱跳的路花了。

  「唉……」路花又忍不住叹气,不过她马上闭嘴,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因为很糗!她随便找了个藉口,「对呀,一直都想不出好名称,我要赶快着手开店的事,不然好无聊喔!」

  她计划找一间小店面,准备展开「抢救贫穷大作战」,专门帮一些快倒的店家想一些广告和促销活动,让他们起死回生。至于开店的经费则完全来自胡嬷嬷,她不但放路花自由,更同意分她一百两黄金开店,算是对她的投资。

  「你不是想了一个早上,想到哪些了?」喜音放下手头的针线活儿,走到桌案边想看路花写了些什么。

  喜音是路花发掘的裁衣师,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她只有十七岁,却是个天才裁缝师。以前她只是缝些绣帕拿来飘香院向姑娘们兜售,路花一见她的作品便惊为天人——简直比缝衣机的作工还细腻!因此这次西施苑的制服和一些布幔都是路花设计、喜音缝制;路花也邀约喜音一起开店,她当然乐意极了。

  喜音拿起路花面前的纸张,东看西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这写的是什么呀?」虽然路花每天都会教她识字,她也认识了不少字,但这些字组合起来她就是看不懂。

  路花无精打采地念着上面写的名字:

  反败为胜企业顾问公司

  一定红广告社

  大顺广告

  「可是……什么叫作公司?什么叫企业顾问?还有广告……这些都听不懂耶!」喜音认识的字不多,也不像路花那么有学问,脑筋那么好,实在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她是真的看不懂。

  听她这么说,路花豁然清醒。对喔!她到底在干嘛?这时代的人当然看不懂这些东西嘛!

  她敲敲自己的头,骂了一声:「猪脑袋!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整个早上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想到刘随对她做的事,尽管心里相当生气,但又有种期待更多的矛盾……

  不要再想那个登徒子了!害她浪费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一直没办法定下心来。

  还好喜音及时点醒她,路花高兴地握着喜音的手,又回复了以往的活力。「喜音,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

  「什么?」喜音更加莫名其妙,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没事儿!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路花觉得应该听听当代人的意见,入境随俗一番。

  「我觉得……嗯,应该有点自己的特色,就像用你的名字什么的……像我家巷口有家卖豆腐的叫作刘大豆腐摊,就是刘大叔开的,比较亲切……」喜音害羞地说出想法。

  「对喔!用名字也是个想法。」虽然现代人用名字做店名已经落伍,但当代人应该可以接受吧!「可是,叫『路花』有点怪耶!」

  「不然……叫『一路发』好了!和你的名字挺像的,也代表好兆头。」喜音不好意思地提出意见。

  「路花、一路发……哇,好棒喔!喜音,你真是个天才!」路花高兴地抱着喜音又跳又笑,对这个名字满意得不得了。

  被赞美的喜音脸上更是一片嫣红,眼里充满喜悦的光彩。

  「就叫『一路发广宣行』如何?『广宣』有广为宣传的意思,应该不难懂吧?」路花询问喜音的意见,她也笑着表示赞同。

  「嗯,很不错耶,好记又好懂!」

  「一路发广宣行,保证一路发!」路花马上想到一句俗又有力的宣传标语。「好,我现在要开始想一些开幕的宣传花招……」

  她坐在桌子前沉思起来,喜音看她又恢复了朝气很是欣慰,也坐回位子继续缝衣服。

  过不久,胡嬷嬷进来了,路花很兴奋地说出她们想出的店名。

  「很赞呢!真没想到喜音也能想到这样贴切的名字。」胡嬷嬷显然也很满意,不过这不是她来的重点。「路花呀,嬷嬷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赌金拿到了吗?」路花心想昨晚刘随有来,可能将一千两黄金交给胡嬷嬷了。如果拿到她分到的一百两黄金,她就可以开始找店面装潢了。

  「就是关于赌注的事……」胡嬷嬷实在不知如何饮口。

  路花以为刘随昨晚被她一摔,气得不付赌金,嘟哝着说道:「怎样?是不是刘随不付?这家伙真会记仇,我只不过给他一记过肩摔……」

  「你说啥?你把他怎么着?你昨天见着他了?」胡嬷嬷连珠炮似地问了一堆。

  路花怕被问出昨晚的事,赶紧打混过去。「没啦!你刚提到赌注怎么回事?」

  「昨晚刘老板看来相当不悦……」胡嬷嬷将刘随的言行叙述了一遍。「所以他要你亲自到他家取回一千两黄金。我说路花呀,如果你昨晚乖乖出来和他见个面,就不会得罪他啦!你瞧,这下该怎么办?」

  胡嬷嬷以为刘随是因为见不着高人而生气,只有路花知道真正原因。

  「只好我去他家一趟罗!」为了那一千两黄金,还有她的「一路发广宣行」,说什么也得去,否则胡嬷嬷才不会放她走咧!

  其实,她也很矛盾,尝过那种悸动和激情之后,她整个人犹如漂浮在云端,好像喝了酒之后的不真实感,脑海里都是他清晰的影像。

  昨晚她的穿着和西施苑的姑娘没两样,刘随大概误会她已下海,才会轻薄她吧?她一定要去和他说清楚,只要误会解开,她和刘随还是有机会的吧?

  路花话一说出,胡嬷嬷的脸上立即容光焕发。「真的?你真的愿意去?」太好了,她还以为这丫头又要使性子呢!这下她的黄金就要到手了。「只是,你这次前去,自己要小心。」

  尽管念着那一千两黄金,胡嬷嬷还是担心路花的安危,因为那天刘随的脸色实在很难看。

  「哼,即使是龙潭虎穴,我都得去闯一闯!」路花摆出跆拳道的架势,好像对自己的身手充满信心。

  其实她的心跳得比谁都快。


04

  第二天下午,路花特地穿了最喜欢的一套衣裳来到刘随的家——徽通庄。

  「哇塞,怎么那么大?」路花跟着仆人往庄里走去,一路经过好大的花园,里头竟然有个湖,还有瀑布,实在太厉害了。

  路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不时东张西望露出赞叹的惊呼。

  不过也走得脚好酸,如果能骑着滑板车或溜直排轮,应该省事多了!

  路花不禁幻想着,如果她和刘随结婚,这豪宅就是她的,她要盖一座小型高尔夫球场,将小白球推广到古代,还要订做很多滑板车,这样进出多方便呀……

  想着想着,仆人领她进入一间很大的院落,里头种了许多苍松,还有奇石造景,感觉很阳刚。

  仆人要路花在小客厅稍坐,便恭敬地退下。路花岂会乖乖坐下?只见她在屋内东看西瞧,看着那些摆饰的古董字画,眼里尽是钱的影子。

  哇,这刘随还真是个收藏家,光是这屋里的古董就值不少。嘿嘿!以后她要是将这些古董收起来埋在地下,她的子孙就可以富过好几代了……

  正作白日梦之际,仆人们送了好多点心进来,说是给路花享用。看着一道道精致的点心,她当然不客气罗!

  「喔,撑死我了!」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大半,路花不支瘫在椅子上。所谓饿了呆,刨了困,她昨晚根本没睡好,这会儿好想睡喔!

  「这刘随搞什么,等了那么久还不来……」路花想问仆人,但里里外外却不见半个人影。

  算了,先打个盹再说。于是,她就蜷在一张长椅上睡着了。

  刘随一进门,见到路花嘴巴张得好大,睡相十分痴呆,不禁摇摇头。

  这样哪像西施苑的姑娘?真不知道胡嬷嬷怎么训练的。

  要她亲自过来,是想好好报上次一摔之仇,所以才会安排下人将她带到他的房间,等忙完了再好好「调教」她,没想到却见到这副景象。

  即使成为西施苑的花娘,她看起来还是如此纯真无瑕,毫不矫揉造作。

  刘随轻轻抱起路花,熟睡的她并没有醒来,只是喃喃嘤咛一声,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去。走到内室欲将她放在床上,她的手却紧揽住他的脖子不放。

  「别走……」路花无意识地轻喃,这种感觉好温暖、好安全,舒服得让她不想放手。

  刘随乍听心头很不是滋味,莫非她都是这样对待恩客?他忽然很嫉妒她之前的男人。

  没关系,只要经过今晚,她再也不会对其他男人感到兴趣,永远只记得他的身体。

  于是,他开始轻解她的衣服,直到只剩下亵衣亵裤……

  这是什么?

  刘随一见到路花的亵衣亵裤,差点没喷鼻血。

  她的肚兜又小又紧,几乎掩不住丰盈的双乳,只见它们紧紧挤在一块儿,好像两座挺立的山丘;亵裤更引人遐思,薄薄的一小片贴住私密部位,透明的布料隐约可见茂密的丛林。

  研究老半天找不到脱下亵衣的机关,只有将它往下拉,两团绵球更加耸立,像是邀请他的唇舔弄品尝。

  刘随卸下自己的外衣,低下头开始吸舔峰顶的红梅,立刻就把它们逗得硬挺又红艳欲滴。

  「啊……嗯……」路花感觉胸前一阵酥麻,不禁吟叫出声,但是她没醒来,因为梦中刘随正向她求婚,两人漫步在豪宅花园中,他说以后这些都是她的,所以她笑得好开心,甜蜜地唤了一声。「刘随……」

  刘随以为路花已醒来,而且也很喜欢这样的抚弄,于是更加卖力地揉捏两团椒乳,一只手伸入亵裤中缓缓搓揉,没多久便蜜液泛流。

  「啊啊……」路花在一波波情欲拨弄中醒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大跳。「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刘随压制在身下,挥动的双手也被他的大掌箝制住。

  「你刚刚不是很享受?这下又在做戏了!」刘随以为欲擒故纵是西施苑的新把戏。「好,那我们就玩点比较刺激的。」

  他抄起一旁的腰带,将路花的双手高举绑在床头,也为了防范她使出奇怪的招式。

  「放开我……啊!」路花抬起双腿想踢刘随,却被他握住并将她的腿高举,已沾湿的亵裤隐约可见私密之源。

  「不要看!不准看!」这样的姿势让路花又气又羞,奋力想并拢双脚却抵不过刘随的气力。

  「不让我看,我就偏要看个够!」刘随邪气地说,似乎很投入这场游戏。他抬起路花的臀部,脱下薄薄的亵裤,再分开她的腿直盯着两股之间的花穴。

  「啊!别看,刘随你这个大色狼、杀千刀的、烂痞子……」路花不放弃最后的挣扎,即使全身动弹不得,一张嘴仍不示弱。

  「待会儿你就没力气骂人了。」看着路花因紧张而开合的花唇,刘随舔舔干涩的嘴唇,随即俯下身来,唇舌开始舔弄她的穴口。

  「啊……啊……不要……」路花像被电到般倒抽一口气,整个身子往上拱起,本来杀猪般的叫声也慢慢转为低吟娇啼。「嗯……」

  见她整个身子瘫软下来,刘随的舌头灵活地在花核上颤动着,本来箝制着她的手也加入挑逗,在她的穴口刺探着。

  「啊啊啊啊……」路花脑子一片空白,彷佛全身的血液全往下集中,只能任由感官引导,激发出最原始的本能。

  待刘随的指头插入敏感的暖穴中,刺痛的感觉让路花惊呼了一声。「啊!好痛……」她的臀部不断摇摆着,想甩掉这折磨人的疼痛。

  「还这么窄……」刘随的指头感觉到路花的穴儿像处子般紧窒,且不断抗拒收缩着,他有点难以置信。

  他继续以舌头舔弄着她,直到她再度发出舒服的吟哦,手指才开始缓缓抽插。

  「啊啊……啊……」下身传来阵阵的灼热感,烧得路花全身泛红发汗,整个人快要飞上天似的。

  刘随见她意识开始恍惚,于是加快手指的律动,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捆绑她的腰带,双腿颤抖僵直,直到高潮袭来,她的意识也飞向漫无边际的虚无。

  刘随起身,舔着嘴角滴下的蜜液,眼前晕红虚软的女体己让他的分身挺翘高举。

  他解放了路花的手,缓缓抬高她的娇臀,却不急着进入,分身在湿透的花瓣间轻轻磨蹭,湿滑柔嫩的触感让他的前端忍不住沁出少许的精华。

  光是这样就让他差点招架不住,他没想到她竟有这么一副撩人敏感的身躯,似是天生做花娘的料。

  这样的念头让他产生一丝不快,有点惩罚似地,他将硬挺的前端奋力挤入窄穴中,让她从迷离的意识中痛醒。

  「啊……好痛……痛啊……」感觉下体就像要被硬物撕裂撑开,路花无力地哀号着,不断摇头求饶。「不要……好痛……」

  感觉进入的困难,刘随觉得相当不可思议,将她的两腿撑到极限,他稍微调整了姿势,前端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紧窒的压迫让他几乎快要泄出。

  「啊……痛啊……」路花痛得大腿一直使力,想甩开这样的折磨。

  刘随定住她的双臀,一个用力,使劲冲入她里面,这才发现自己所犯的错误。

  「啊……」路花哀号哭叫着,觉得自己就快要死去。她的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臂,全身不断颤抖。

  「嘘……亲亲,放轻松,别使力……」刘随心疼地抱着路花,尽管分身被挤压得快要受不了,仍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安慰她,并不断舔弄她的耳朵。

  「出去啦!好痛……你这个坏人!」路花死命想推开刘随,眼泪狂飙不已。

  刘随吻去她的泪,也封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探到两人交合处轻轻揉捏花核,他知道她喜欢这儿被抚弄。

  「不要啦……不要……嗯……啊……」

  果然过没多久,他便感觉身下的娇躯慢慢放松,哭喊也变成吟声浪啼。他开始试着抽动,一边观察她的反应。见到她不再喊痛,似乎已能适应他的硕大,他才开始加快速度。

  「嗯啊……嗯啊……嗯啊……」撕裂般的痛楚慢慢被一股灼热取代,痛苦和快感交替折磨着路花的身躯,她从未体验这样的感觉,只能顺着律动的节奏吟叫出声。

  抽插的速度愈来愈快,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火球包围烧灼,直到这团火焰在体内炸开。「啊——」

  见路花再次达到高潮,刘随也随之得到解放,抱着她的身体不断抽搐,将高潮的精华全数射进仍处于悸动中的通道深处……

  可怜的小路花……

  刘随用热毛巾擦拭着路花红肿的花穴和大腿上的处子之血,对自己的唐突感到十分后悔,也对刚刚的发现感到欣喜。

  原来他的小路花还是处子,都怪他太急躁了,没问清楚就霸王硬上弓,她一定很痛。

  他再也不让她走了!

  好像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他躺下来,将她虚软的身子抱在怀中。一接触到怀里的软玉馨香,他的分身又肃然起立。

  见她还未醒来,他心想不要进去就不会痛,于是硬挺再度在穴口磨蹭起来。

  「嗯……不要了……」路花可怜兮兮地呻吟着,但又禁不住情欲的扇风点火,一会儿小穴就湿淋淋的,更助长刘随高涨的性欲。

  他闭起双眼想像在她里头的快感,力道于是愈来愈强,没想到一个用力,硬挺再次滑入甬道中。

  「啊……」路花实在累得不愿醒来,只能虚弱无力地回应着。

  就这样,刘随的欲念总是战胜他的罪恶感,路花也不知道经过几次高潮和昏厥,直到天色方白,他才忍住不爬上她的身子,拥着已不知人事的她沉沉入睡,嘴角漾起笑容,像只偷腥后的猫……

  「嗯……」虽然睡得很短,但刘随醒来却觉通体舒畅,想伸个懒腰,咦?怎么双手无法自由活动?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整个人呈现大字型,而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路花?」他试着呼唤却无任何回应,大概已知道怎么回事。苦笑着想自行挣脱,却发现绳子绑得十分牢固,只得颓然躺在床上,等候小厮前来伺候。他昨晚特地吩咐他们晚点进来,这下可能要等很久了。

  这小辣椒,一定气他昨晚的霸道,才会以牙还牙。

  他的小路花果然不同其他女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娶她进门了!

  及至阳光普照,小厮们进门发现主子的窘境,个个忍住笑意将他解开。最后,阿旺终于笑出声来,指着刘随的脸,笑得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哈哈!大当家……哈哈……您瞧……」

  刘随往镜子前一站,自己也不禁笑了出来。

  只见自己的左脸被写上「大色狼」,右脸写着「杀千刀」,额头则画了一只乌龟。看来这小辣椒真的火大了。

  刘随苦笑地擦去路花留下的愤怒,心想待会儿去找她时要小心,依她的性子可能会拿把刀追杀他。他要想法子让她消消火气,心甘情愿点头答应嫁给他。

  昨晚累坏她了,还是下午再去西施苑,当然这次要亲自奉上赌注的一千两黄金!刘随自信满满地打算着。

  「没回来?」

  刘随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千两黄金来到西施苑,心情好得像是前来提亲,胡嬷嬷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沉到谷底。

  「对呀!我等了她一夜,却一直不见人影,正想到府上找人去……」胡嬷嬷忧心仲仲地说:「我说刘老板,我完全依照当初的约定不让路花接客,这会儿她到您府上去却失去踪影,这可怎么得了?虽说路花不是西施苑的姑娘,但我和这孩子特别投缘,她不见了我也很焦急……」

  刘随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似是思索着胡嬷嬷话中真假。「她……真的没回来?」他望着后头,压根不相信胡嬷嬷的话。

  「当然是真的,我怎敢骗您呢?」胡嬷嬷一副泫然欲泣的伤心样,「路花在您府上发生啥事?为什么一去不回呢?」

  刘随暗中质疑胡嬷嬷的话,他直觉路花还在西施苑,因为生气不想见他才要胡嬷嬷演这出戏。没关系,他会慢慢等她气消,再想办法重新掳获佳人芳心。

  「这是我和她的事,我会派人找到路花,如果她回来了,烦请嬷嬷派人告知,先告辞了!」刘随说完便匆匆离去。

  胡嬷嬷呆呆望着刘随的背影,「啊?就这样走了?」

  果然应了刘随的猜测,路花根本没离开,反而躲在西施苑自己的房间里。只见她躺在床上蜷着身子,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气呼呼地皱眉,一会儿却又笑得暧昧,脸蛋红红地用被子盖住头。

  剧烈的动作引得那儿一阵刺痛,路花忍不住诅咒起来:「死刘随,居然这样对待本姑娘,我绝对要你好看!」

  但是,一想起昨晚的体验,又让她那儿引起无名的酥麻,两人那么亲密的接触,他不但看到她那里,还用舌头舔弄……以前死党们总是满脸红晕谈起做爱的经验,她终于知道那有多销魂了。

  「唉……」路花一把掀开棉被,却惊见胡嬷嬷站在床前狐疑地瞧着她。

  「我说丫头呀,你这又叹气又傻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路花猛然坐起来,欲盖弥彰地说:「没呀!我只是在想事情……您找我有事?」

  「『有人』找你,但不是我。」胡嬷嬷慢条斯理地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

  路花果然沉不住气,立刻下床追问:「谁?谁找我?」其实她心头期待的只有一个人。

  「刘老板啰!」

  「他真的来啦?人呢?」路花紧张地问。

  「走啦!」

  胡嬷嬷说得漫不经心,路花却像天塌下来似地大嚷:「走了?」

  「对呀!我照你的吩咐告诉他,他就走了。」

  「那……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尽管生他的气,路花还是很在意刘随的想法。

  「只说会派人找你,就走啦!」胡嬷嬷又倒了一杯水,对路花的任性有点生气,忍不住说了她。「我说路丫头,你和刘老板到底怎么回事?看来他还挺在乎你的,否则不会找上门来,你这会儿都被吃干抹净了,就该想办法赖着他,挣个小妾的名分也好,难不成你要留在西施苑一辈子,像嬷嬷我这样?」

  胡嬷嬷很喜欢路花,当然不希望她为了面子误了自己的将来,于是苦口婆心地劝着。

  「哼!我才不想和他人共事一夫,况且,我就不相信一个女人不能靠自己过活,一定要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我偏要证明我不是好欺负的,我的能力不比男人差!」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路花不只不认同古代的传统观念,她更要向那些大男人证明自己的能耐。

  「但是,女人总要有个归宿呀!老了之后才有儿孙奉养,承欢膝下……」胡嬷嬷想起自己的处境,感伤地说:「不要像嬷嬷老了才后悔,我常初走这条路是逼不得已,但是你不一样呀!」

  路花看着胡嬷嬷黯然的神色,了解她的感慨,但也希望她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嬷嬷,如果刘随真的爱我,他会不顾一切找到我;如果他不爱我,嫁给他也不会幸福的,不如一个人自在。」

  「可是,往后你怎么办?」胡嬷嬷最担心的还是她的未来。

  「记得我们的『一路发广宣行』吗?我相信只要好好做,我的未来根本不成问题!」路花对新事业可是信心满满,有了西施苑的成功经验加上创新的行销手法,她相信客户一定会自动找上门。

  「可是,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况且,男人绝对不会靠女人挽救自己的生意,大家知道你是从西施苑发迹的,会误以为你是这里的姑娘,这样也不太好。」毕竟打滚风尘多年,胡嬷嬷了解那些男人的心态。

  「嗯,您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想让刘随知道我的行踪……有了,不如我女扮男装,改名叫伊路发,是改造西施苑的幕后高手,这样好不好?」

  路花忽然想到「梁祝」的故事,她一向喜欢女扮男装的戏码,能当男人应该很过瘾。

  「反正我也学不来大家闺秀,不如穿男装感觉比较帅耶!对了,我该穿什么呢?扮成书生好了,就像杨采妮演祝英台在书院里的扮相,哇!应该很棒,我要叫喜音帮我做几件衣服,最好能衬出我的风度翩翩,迷死一堆女人

  路花迳自陷入幻想中,一转头,却见到胡嬷嬷惊吓过度的模样。「嬷嬷、嬷嬷!你吓傻啦?」

  「可是,这……好吗?」如果没有西施苑成功的经验,胡嬷嬷会以为路花是个疯子,脑中尽是普通人做不到的想法。

  「嬷嬷,相信我,我一定做得到,当初西施苑也是这样做起来的,不是吗?」路花握着胡嬷嬷的手真诚地说。

  胡嬷嬷知道路花并非普通人,也想起当初支持她开店就是因为对她有信心。「嗯,不论你想做什么,嬷嬷都支持你,只是,你一开店就要离开这儿,我还真是舍不得你离开……」

  重拾对路花的信心,胡嬷嬷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别离,不舍的眼泪就这么落下。

  「您别难过嘛!我会常回来看您呀!这里也是我的家。」路花也跟着掉下眼泪,她很庆幸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代中能碰到胡嬷嬷,她真的把胡嬷嬷当成妈妈了。

  咦?反正她没有娘,嬷嬷也没有儿女,不如……

  路花心中有个绝妙的想法。「嬷嬷,不如这样,您当我娘好了!」她的泪眼泛出光彩,兴奋地提议着。

  「不行啦!我是妓院老鸨,认我当娘不光彩。」胡嬷嬷边说边摇头,还挥着手反对。

  路花二话不说地跪下来,「我路花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果您不嫌弃,就让我叫您一声娘。」路花一脸诚挚地将茶端到胡嬷嬷面前。

  胡嬷嬷则泪流满面,她看出了路花的诚挚,颤抖地端起杯子饮下一口茶。

  「干娘,请受孩儿一拜!」路花对着胡嬷嬷磕了三个头。嘿嘿!以前看古装剧还是有用的……

  「快起来,孩子。」胡嬷嬷搀起路花,拔下手中的玉镯戴在她手中。「没想到我胡金花打滚风尘这么多年还能老来得女,真是老天爷的恩赐呀!给我这么一个好女儿。」

  「我也很幸运呀!有了一个娘。」路花亲昵地抱着胡嬷嬷。「而且我不要离开干娘,我要继续住在这里。」

  「可是……」胡嬷嬷担心路花被说闲话。

  「不会怎样的,反正以后我是你的干儿子伊路发,我从后门出入,干娘只要把通往后院的门锁上,就不会有人骚扰我的。」

  「这样好吗?」胡嬷嬷还是有点担心。

  「我都不在意了,娘就别想太多,反正我也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侍奉干娘。」路花使出厉害的甜言蜜语撒娇招式。

  「可是,如果刘老板再来找你,你还是跟了他吧!干娘也希望你能嫁得好……」胡嬷嬷心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到时候再说吧!况且,路花已经不存在了,以后我就是伊路发,我们有可能是商场上的对手,或许到时候他会想干掉我呢!」

  刘随专门收购快要倒闭的商行,而她却是这些人的拯救者,到时务必正面交锋,想到这里路花不免心跳加快。希望刘随不会看穿她的伪装,依照「梁祝」的故事看来,古代男人挺白目的,任凭刘随见多识广也想不到她会使出这招吧?

  「唉,女人找个人嫁了,生几个小萝卜头最踏实……」胡嬷嬷真不知道路花这么玩下去会不会出问题。「到时候刘老板再来找你,我要怎么回答?还有,难保他不会怀疑你的身分……」

  「就推说不知道就得了!」

  胡嬷嬷看着路花一脸的天真,也只好由着她了。「现在只能看着办了,总之,你小心点喔!」

  「我就知道干娘最疼我了!」路花赖在胡嬷嬷怀中撒娇,知道自己往后并不孤单。

  刘随坐在书房中听着李总管的报告,一脸阴沉。

  「还没找到人?」自从在西施苑找不着路花后,这两个月来他的人随时都守在西施苑的大门和后门,他相信路花还在西施苑里头,因为生他的气而不愿现身,所以他还特地画了张路花的画像,以供守候的人参考。

  「守候的人都说没瞧见貌似路姑娘的女子出现。」李迁据实报告。他虽没见过路花,却也听说她在主子房里过夜,以及她画花主子的脸等事,不禁对这名让主子动心的小姑娘特别感兴趣。

  「不过,我在街上发现了这个……」李迁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刘随面前,「看来跟西施苑有点关联。」

  刘随的目光转向桌案上的纸张,上面写了许多字,还有一张图。

  图上画着一名书生装扮的男子背影,他一手拿着算盘,另一只手指着路旁的石头,他走过的路上,石头都变成闪闪发亮的金元宝,画得十分传神。旁边有一行大字写着:

  一路发广宣行  点石成金  保证一路发

  接着又以小字写着:

  贵宝号想要生意一路发吗?一路发广宣行让你赚更多的钱!

  打造西施苑的幕后高手——伊路发,帮您挽救濒临倒闭的生意,

  重新拓展您的生意版图。

  一路发广宣行  十月初一束大街全新开幕

  当天午时喜从天降  有机会得金元宝!

  伊路发?他就是让西施苑东山再起的高人?

  看来这个伊路发真的有神来之笔,不但让西施苑起死回生,推销自己生意也有一套让人惊奇的手法,他实在等不及要会会这位高手。

  「外头对这事儿反应如何?」刘随问道。

  「市井小民们都说当天一定要去抢金元宝,而且听说很多老板们都很感兴趣,像金源布庄的许老板、悦来客栈的李掌柜都看过这张宣传纸,虽然他们都是半信半疑,但对于西施苑的改变大家都啧啧称奇。」

  李迁特地派人观察这些濒临倒闭的商行老板,他们正是刘随锁定要收购的目标。

  「如果让一路发做起来,直接影响的将是徽通行的利益。你继续跟许老板和李掌柜这些人交涉,早一步将他们的店盘过来,免得他们去找一路发。」他有预感,这个伊路发的本事不只这些,不能小看他。

  「那属下先告退了。」

  李迁出去后,刘随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花朵,心里却想着另一朵花——令他思念不已的小路花!

  路花一失踪,伊路发就现身,而且两人都跟西施苑有关,到底怎么回事?

  甩甩头,刘随心想与其坐在这儿胡乱猜测,不如亲自去探探一路发的动向。


05

  锵——锵——锵!

  刘随一来到东大街,远远就听到响亮的锣鼓声不断。向前望去,只见大人孩童们围成一圈,好像在看杂技表演。他挤进人群中,发现被包围那人的装扮的确是难以描述的特别。

  他的脸画成白色,鼻子上黏着一个圆球,嘴巴则画成一个大笑脸,头上戴着奇怪的红色帽子,身上穿着黄色和红色相间的衣服,脚上踩着红色的靴子,鞋尖儿还圆圆的,动作和笑容都十分讨喜。

  只见他卖力地敲着锣,挨家挨户地发着传单,一边使劲表演逗乐儿,一路上不断吸引大家的目光。

  而每个拿到传单的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不管路人、商店的伙计或酒楼里的客人,无一不读得津津有味。

  「这还真是有趣呢!我看这个叫伊路发的相当不简单。」刘随听到路人甲说话了。

  「是呀!他的脑袋瓜一定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听说西施苑是他一手救回来的,不然那老鸨儿和其他姑娘都得喝西北风啦!」路人乙附和着。

  「你瞧瞧,这单子上写着它可以帮店家扩展生意版图,还保证赚钱一路发!」

  「得了吧!这不关咱的事,咱又不是开店做生意的。」

  「说的也是,不过开幕那天肯定要去,有金元宝可拿呢!」

  「听说会从屋顶上撒元宝下来,嗯,我要带个水桶去接!」

  听这兴高采烈的对话,刘随不免更加佩服伊路发的手腕,短短几天内,他已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而大家甚至没亲眼见过他本人。

  嗯,绝对不能让他成为敌人,他要想法子笼络他,商场上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他该采取一些行动了!

  白天的西施苑中没有莺声燕语,只见姑娘们素着一张脸,边打呵欠边将薄薄的竹片用石子磨得光滑。

  「路花呀,这到底干嘛用的呀?」

  一旁忙着在竹片上写字画图的路花笑咪眯地解释着:「谢谢各位姊妹的帮忙,这玩意儿叫作『名片』。你们看,上头写着『一路发广宣行』、我的名字、店的位置,还有我们的经营项目。店开张以后,我打算去拜访几家经营不善的商行老板,说服他们重新更换经营型态,保证能够再创事业高峰!」

  路花说得慷慨激昂,彷佛看到美好的远景。一回神,发现大伙儿眼睁睁地看着她,不发一语,然后又低头默默地做着手边的工作。

  「嘿嘿!大家继续努力……」路花明白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净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只得摸摸鼻子继续忙。

  这时胡嬷嬷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对路花说:「他来了。」

  路花心跳顿时加快,她知道胡嬷嬷说的是谁。「他来干嘛?」

  「嗯,这个嘛……他说来找伊路发。」胡嬷嬷真不知如何开口,「说是看了宣传单,找伊路发谈笔生意。」

  「果然不是找我……」路花满脸失意惆怅,不似平日的自信开朗。

  喜音知道她和刘随之间发生的事,赶紧安慰她,「你就先出去见他,看他能不能认出穿男装的你。」

  「是呀!喜音说的有理。」

  「可是……」路花相当迟疑,她怕自己露出马脚。

  「你不是想试试我今天刚做好的男装?走!我帮你换装。」喜音说完便拉着路花往房里走去。

  「刘老板,让您等候多时了,这位就是伊路发,咱西施苑的大贵人。」胡嬷嬷一进厢房,刘随的眼光立即被一旁的年轻男子所吸引。

  他就是伊路发?

  好一个俊俏的年轻人,一身白绸外衣,头发简单束起一个髻,看来好年轻、好单纯,尤其两颊还泛着粉嫩的红晕,唇红齿白的模样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吧!

  「伊老板,久仰了。」刘随礼貌作揖,双眼直盯着伊路发,愈发觉得他面善,长得好像……路花!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刘老板?」路花一看到刘随,脑海不断浮现当日缠绵亲密的画面,脸颊顿时红了起来。但是一想到他的恶行,不由得怒火上升,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找我啥事?」

  她随便回个礼便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看刘随,悄悄深呼吸想缓住心跳。

  「刘某久仰伊老板的才华和经商手腕,想跟你谈个买卖。」刘随示意家丁送上一个木盒,一打开,金澄澄的黄金照得胡嬷嬷眼睛几乎睁不开。

  「哇!」这些黄金大概比刘老板的赌注还多吧?路花这下发了!

  但路花却不为所动,她想知道刘随的意图。「这是干啥?」

  「只要伊老板肯为徽通行效命,这些只是五年的工资。」刘随说得像是不将这些黄金看在眼里。

  「你要我放弃一路发广宣行,只为你工作?」哼!算刘随有眼光,知道她的厉害!

  「伊老板果然心思缜密,一点就通。」刘随犀利的目光流露赞赏的神色。

  路花「碰!」地一声盖上盒子。「刘老板的好意伊某心领了,可惜我不是贪财之人,这些黄金还不看在眼里……」

  她学着刘随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况且,我开一路发广宣行的目的不光是赚钱,而是想拯救那些摇摇欲坠的商号,免得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商号给并吞了。」

  哼!从古代到现代,有钱人都以为钱可以收买一切,刘随这样的举动让路花大失所望,毫不客气地嘲讽他。

  「好,伊老板真是好志气!」刘随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大笑出声。「我就是欣赏伊老板这种个性!」

  他的反应出乎路花的意料,她瞪了刘随一眼,嘴里喃喃自语着:「神经病,被骂了还这么高兴。」

  「个人头上一片天,若伊老板自有打算,刘某也不敢强求,不过,在下有件事想请教伊老板……」

  路花斜眼看着刘随,「啥事?」

  「不知伊老板可认识路花?」刘随愈来愈觉得伊路发长得好像路花。

  路花被问得心虚,刚刚强装的冷静立即消失,脸颊也跟着泛红。「不……不认识,她是谁?」

  「伊路发是我的干儿子,他不认识路花!」胡嬷嬷抢着解释,及时解除路花的困窘。

  「这样呀……在下只是觉得伊老板和路花有点相像。」刘随狐疑地注视两人,因两人的反应感到一丝不寻常。

  「怎么可能?路花是女孩儿,我这干儿子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胡嬷嬷猛力拍着路花的胸部,引起她一阵干咳。

  胸部被布条缠得快喘不过气来,干娘还拍得这么用力,这下一定得内伤……路花抚着胸口暗自抱怨。

  胡嬷嬷继续打圆场,「刘老板可能太想念路花了,才会看错人吧!」

  「看来真是我认错了,刘某失礼了。」刘随瞧着伊路发平坦的胸膛,怎么看也不像路花那对丰盈绵乳,心中不免失望。「叨扰已久,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伊老板合作,告辞了。」

  路花孩子气地转开头,丝毫不予理会。

  「刘老板慢走。」胡嬷嬷赶紧陪着笑脸,送刘随出门。

  「我说路花呀,你这样不客气地回绝了刘老板,摆明要和他作对,你知道得罪徽州最大的商行会有什么后果?」胡嬷嬷忧心忡仲地提醒路花,她早已看透商场的竞争手段,所以格外担心。

  「娘,别担心,我会小心的。」路花被念得心烦,一进房便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刘随的出现扰乱了她的心,不过,她不会动摇的。

  「到底怎么回事?」喜音看路花一脸苦闷,赶紧问清状况,胡嬷嬷便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喜音听了只问路花一句话:「你真的决定这样做?」

  路花坚定地反问她:「我不怕,你呢?」她知道喜音是个深思熟虑的人,但绝不懦弱。

  喜音看着路花,随即摇头:「我也不怕。」她相信路花,决定全力相挺好姊妹。

  胡嬷嬷用力拍着两个女孩的肩膀,也很义气地说:「老婆子也不怕。」

  三个人抱在一起,相视而笑。旁边的姊妹们也深受感动,纷纷跳出来声援。

  「路花,我们都挺你!」

  「姊姊妹妹站起来!」

  「女人的骨气不输男人!」

  受了路花的影响,大家的想法和说话方式也都跟以前大大不同。

  「谢谢各位,路花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路花又开始忘形了。

  喜音对胡嬷嬷使了个眼色,胡嬷嬷立即出声制止路花再说下去。「好啦!大伙儿继续干活。」

  大家配合地回到工作岗位,路花只好乖乖闭嘴,继续写名片。

  十月初一大清早,东大街挤满了人潮。

  路花站在二楼看热闹,一旁的喜音特地提醒她。「路花,吉时到了!」

  点燃长串鞭炮后,两队舞狮阵仗从左右靠向中央卖力表演着,最后以叠罗汉的方式咬下悬挂在二楼的红包,也揭开「一路发广宣行」的红布幔。观众们热烈地鼓掌,大家知道重头戏要来了,不约而同看着二楼屋檐下挂着的红色大圆球。

  路花抬起手跟大家致意,众人以为要撒元宝了,个个屏息以待,没想到她却拿出演讲稿,清清喉咙说:「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姊妹大家好……」

  她特地停了一下,等着大家鼓掌,结果却让她相当失望。

  太不配合了吧?

  「感谢各位赏光,参加『一路发广宣行』的开幕典礼,我是伊路发……」她又停了一下,楼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有人开始鼓噪。

  「一路发广宣行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帮助经营不善的店家……」路花讲得起劲,完全无视于楼下的骚动。

  喜音和胡嬷嬷急得连忙制止她。「路花,够了,快点抛元宝!」

  「可是我才刚开始……」路花将手中的演讲稿一摊,两人差点昏倒。

  「老天爷,这一个时辰都讲不完!」胡嬷嬷一把抢走演讲稿,喜音则将路花拖到后面,由胡嬷嬷卡位。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喜从天降马上就要开始!」楼下的锣鼓队配合地敲了起来。「我将这绳子一拉,彩球里面的金元宝就会从天而降,祝大家满载而归一路发!」

  胡嬷嬷一下子就把场面镇住了。「好,现在我们一起从一数到十!一、二……九、十!」

  只见圆球一开,彩纸、钱币、金元宝纷纷洒向人群。

  「哗!」

  楼下乱成一团,楼上三人则看得目瞪口呆。

  没人不爱钱,古代现代皆然也!

  经过一早上的折腾,路花等人好不容易将门口清扫干净,累瘫在大厅里。

  「唉,早知道别搞得这么累,也不见生意上门……」路花累趴在桌上,不时捶着手臂。

  「不过咱们『一路发』的名号大家都知道了啊!」喜音连忙安慰路花,「这招『喜从天降』真是一绝耶!看大家拚了命抢,不知道造成多大的轰动呢!」

  「是呀!那个彩球也很特别,一拉就会裂开,我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球呢!」胡嬷嬷也津津乐道。

  喜音边帮路花捶背边说:「路花,你有没有瞧见徽通行送的祝贺牌匾,真是大手笔,几乎将整条街排满了。」

  路花当然瞧见了。「难看死了,又不是告别式!」那种红色的牌匾周围缀满了花朵,中间写着祝贺词,活像人家出殡送的花圈。

  「孩子呀,你说这代表什么?」胡嬷嬷也开始揣测起来。「会不会刘老板还不死心,想笼络你?」

  「可能只是示好吧?这家伙倒挺会做公关的……」路花不愿再去期待什么,毕竟她有了新的身分,和他已是商场上的竞争者,仅此而已。

  她现在只担心有没有生意上门。「你们瞧,海报也发了好一阵子,至今都没有生意上门。」

  「别担心,今天才刚开张嘛!」喜音连忙安慰路花,「我们『一路发』在屯溪已经是无人不晓了!」

  「是呀、是呀!」胡嬷嬷也跟着附和:「别想太多。」

  「我只是觉得好无聊呀!」路花纯粹是闷得发慌,西施苑的生意愈来愈好,冬装都准备好了,过年的促销活动也规画得差不多,接下来要干什么呢?「我需要新的客户、新的挑战!」

  路花忍不住大叫一声,一吐胸中的郁闷。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大跳!」胡嬷嬷拍拍胸脯抱怨着,接着另一声「哎哟」却叫得更起劲。

  「哎哟,欢迎、欢迎!」说着便端出西施苑那套迎宾态势招呼起客人。

  刚进门的老者完全不吃胡嬷嬷那一套,迳自走向大厅,态度有点不可一世。「伊老板在吗?」

  「我就是。」路花赶紧迎上前去,「欢迎光临,我就是伊路发。请问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我姓许,是西大街金源布庄的老板。」老人家报出名号,满脸的骄傲神色。

  胡嬷嬷听了立即配合地回应:「原来是许老板大驾光临,真是我们一路发的荣幸。这金源布庄是咱们屯溪最老字号的布庄,听说已经有两百多年了呢!」

  「实际上应该是两百八十一年,从我的曾曾祖父开始就有了。」许老板看了胡嬷嬷一眼,神色倨傲地问:「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是谁?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胡嬷嬷听了甚为光火,态度一百八十度地转变,擦起腰来开骂。「喂,你这个死老头子,也不打听看看,我是鼎鼎大名的西施苑老板胡嬷嬷,也是一路发的老板之一,好歹也是个成功的生意人……」

  「哼!原来是个老鸨。」许老板轻哼了一声,完全不看她一眼,不屑的神情让胡嬷嬷更为生气。

  「你这死老头……」

  喜音连忙拉住胡嬷嬷。

  「干娘!」路花也出声制止,她大概猜出许老板的来意,好不容易生意上门,不能让胡嬷嬷坏了大事。「许老板,这位是我的干娘,也是一路发的老板,请你多多包涵。」

  「我不管什么阿猫阿狗,我只要找你。」许老板一脸严肃地说。

  「不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我们金源布庄是老字号,信誉一向卓着,我们的布都是上等布料,质地也是一等一……」许老板滔滔不绝地说着,显然对自己的产品相当有信心。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们的布料又土又俗气,又卖得那么贵,我宁愿去徽通行的布庄买!」一旁的胡嬷嬷乘机点出事实,重重地将了许老板一军。

  被说到痛处,许老板的神情变得相当沮丧,再也说不出话。

  路花瞪了胡嬷嬷一眼,胡嬷嬷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垂下头。

  「许老板别在意,请您继续说下去。」故事愈悲惨,路花愈觉得有挑战性。

  嘿嘿!机会终于来了!但尽管心头暗笑,路花还是表现得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许老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原因就出在徽通行。自从它们开张后,我们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我老了,也想不出好办法,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店里的生意她无法插手。这阵子徽通行的总管常来找我,要我把店面盘给它们,我一直没答应,前几天刘随还亲自前来,又将价钱提高一成……」

  刘随?没想到第一笔生意就和他杠上!

  「您答应了吗?」路花赶快追问。

  「他提的价钱很合理,足够我终老一生,还可以帮女儿准备丰富的嫁妆;但是金源布庄的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中呀!」许老板的口气不胜欷吁。「我没有马上答应他,我想考虑几天,直到听说一路发和你的名号……所以我前来试试看,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喂!你说什么呀?知道来找一路发算你的运气,还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胡嬷嬷本来有点为许老板的处境感到难过,一听到他这么说,火气又上来了。

  「干娘,你该回西施苑准备营业了。」

  奇怪,胡嬷嬷怎么和许老板一见面就不对盘?路花赶快催促胡嬷嬷离开,省得她搅局。

  「对呀,已经快要日落了,您不快点回去坐镇不行的。」喜音会意地加入劝说的行列。

  胡嬷嬷看着外头,才知道已经很晚了。「哎呀,我得走了,不赶快回去那些丫头要作乱了……」

  胡嬷嬷边说边往外头走去,还不忘交代,「路发呀,若这客人太罗唆,这桩生意就别做了,咱不缺这些钱……」

  「我说伊老板,你这家店如果想要生意上门,最好叫那个老鸨少来。」许老板理理胡子,慎重地警告路花。

  这下换路花和喜音无奈地对看一眼。

  「嘿嘿,您说得是。」路花只得敷衍他一番,想要赶快切入主题。「我看这样好了,我先到您店里瞧瞧,才知道要从哪里着手!」

  「这意思是你愿意接我这笔生意?」许老板仍然对路花没啥信心。「不过,你真的可以吗?如果砸了锅,我可一毛钱都不付!」

  果然是个老顽固!路花想着该如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这样好了,如果依照我的方法,你的生意一个月内没有好转,我分文不收;不过,如果生意大有起色,第一个月多赚的钱一半归我,这样您看如何?」

  许老板眉头深锁,想了一下之后回答:「好吧,反正我也不吃亏。」

  「不过,为了合作过程顺利,请您全力配合我的要求。」路花把话说在前头,省得老头龟龟毛毛。「当然都是对生意有帮助。」

  「这……」许老板想了一下才答应。「可以。那就告辞了。」

  路花对喜音做个鬼脸,赶快跟在后面送客。

  「这些就是贵宾号所有的布料吗?」路花若有所思地看着许老板。

  她来到金源布庄,里里外外都瞧过一遍,结论只有一个字——惨!

  店面不够气派华丽,店招也斑驳难辨。走到店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店头的装潢老旧过时,伙计们可能都在这里做一辈子了。

  更惨的是那些布料,虽然质料还不错,但是颜色不够鲜艳,花色太过死板,一看便知放了好多年。这样的店还能撑到现在,真是奇迹呀!

  「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看到路花凝重的脸色,许老板心一寒,直觉没希望了。「怎么样?想打退堂鼓了?没本事就别说得那么好听!」

  因为有点恼羞成怒,许老板讲话又变得傲慢起来。

  死老头,又来了!

  路花没好气地看着他,不想跟老人家计较。「我可以看看仓库的存货吗?」她目前还没想到什么点子,只有尽量多听多看,希望刺激一些灵感。

  「仓库有啥好看?还不是一些陈年货,或许都被虫蛀了。」许老板不高兴地回答,以为路花只是想拖延时间。

  陈年货?路花听了眼睛一亮,心想或许会有好东西,搞不好可以玩复古风。

  「可以瞧瞧吗?」路花眼里透露着非看不可的决心。

  许老板看了她一眼,随即丢下一句。「跟我来!」

  路花赶紧跟着,不禁偷笑起来。

  「哇,好漂亮喔!」

  一到仓库,路花立即丢着许老板不管,展开挖宝行动。架子上的布匹相当乏善可陈,不过她从衣箱中找到很多刺绣精美的布料和衣服,还有一些官服。

  她将这些宝藏摊开在桌上,眼里闪着亮光。真是个宝库耶!

  听到路花惊叹声不断,许老板又跩起来了。「这些都是先祖的收藏,他有收藏官服的癖好。」

  「这些可以让我带回去吗?或许可以想到一些好方法。」路花觉得可以好好运用这些宝物。

  「你要这些干嘛?」许老板一副防贼的神情。

  知道许老板还不信任她,路花连忙双手合十拜托着:「我保证不会弄坏,而且一定归还。不然您可以列张借据,拜托啦!」

  路花看起来诚意十足,许老板虽然还没撤下心防,也觉得写借据是个不错的方法。

  「我会列张清单,明天叫伙计送到一路发,如果有任何破损唯你是问。还有,也叫那个老鸨签名,她是你的干娘,如果你跑了,就叫她赔。」

  不愧是生意人,连保证人都想好找谁了。

  「就这么说定。」路花一口答应。虽然想到还得劝干娘画押就一阵头痛,她可以想像干娘的反应会有多激烈……不管了,到时再说!

  「很好。」许老板又迳自转身离去,路花赶快跟着,站在外头等他将仓库门锁上。

  忽然刮起阵阵强风,她听到旁边一道高墙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春花,赶快帮我收……」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孩子声音。

  「哎呀,飞走了!」另一个声音惊慌地叫喊着。

  路花看着围墙那端,忽然一个东西飘到眼前,她顺手一捞。

  「哇,好漂亮的颜色。」路花看着手上的一小块绢布,应该是用来做绣帕的吧?

  不过那颜色好美,淡淡的桃红色,充满青春婉约的女性气息。路花正想追问这块布料的来历,「这是……」

  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显然是追着这块布料而来。「啊!老爷……」

  匆促的步伐看到许老板立即止住,恭敬地鞠了个躬。「那是小姐染的绢布……」

  「这是令嫒自己染的?」路花欣喜问道,脸上漾起得意的笑容。「哈哈!金源布庄有救了!」

  「什么?谁能救金源布庄?」许老板一头雾水地问。

  「能救布庄的只有……」路花肯定地说出答案。「令嫒!」

  ΘΘ  ※※※※  ΘΘ

  「这怎么可能?」

  在铺子后头的议事厅里,路花将刚刚的想法告诉许老板,他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那只是女孩儿自己染着玩、做些绣帕用的,难登大雅之堂。」

  说穿了,他就是不相信女儿有挽救布庄的本事。

  「我倒觉得,许小姐对染布相当有天份。您瞧,这些颜色多美,华而不俗,比贵宝号所有的布料出色多了,相信全屯溪也找不出这么漂亮的布料。」路花信心十足地说服许老板。

  「我恰好知道如何染出不同的花色,配合许小姐的技术,一定能够大卖。当然我会想出一个很好的宣传手法,让我们的新布料成为屯溪,甚至是全国流行的指标!」

  路花说得口沫横飞、铿锵有力,只见她的眼睛望着远方,一只手指向前方,似乎已经预见那一天的来临……

  「可是,我们的布料都是跟染布房进的,自己也没染过布……」许老板虽然很心动,但是保守的个性却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那许小姐如何染布?」

  「仓库后头有个空地,她就在那边染,她从小就自己染布……」

  「这就对了呀!」路花快要花轰了,这顽固的老家伙!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服:「我们先让许小姐染一些布,当作店里的主力商品,又不是要你马上换掉所有布料。」

  看到那些布料,她想到一个办法说服老头。「这样好了,我们来做个实验!」

  「实验?」许老板一头雾水。

  「就是……唉,跟我来!」路花的耐心快用光了,干脆用行动说明一切。

  「这边的颜色我都不喜欢,咱们到别处好了……」

  路花走入铺子时,看到两位姑娘正要离去,连忙唤住她们。「两位姑娘请留步,不知两位要找什么样的布料?」依两位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主仆关系。

  「我家小姐要找特别一点的花色,可是你们的布料都好普通。」看似丫鬟的姑娘回答着。一旁的小姐看到路花,害羞得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

  「看这位小姐高雅的打扮穿着,必然为识货之人。本店下个月要推出一批新货,颜色和花色都是绝无仅有,保证是城里别家布庄找不到的高级货色,正好这里有一块样品,请小姐过目。」扮起男装的路花看来风度翩翩,而且拍起马屁来相当自然诚恳,惹得小姐心花怒放。

  「小月,将布料拿过来。」小姐轻声地吩咐丫鬟。

  路花将许小姐染的布料递给两人,小姐一看立即发出赞叹的惊呼。「好漂亮!」

  两人看得忘我,简直爱不释手,不断交头接耳之后,丫鬟才说:「我家小姐说,这些布料她各要一匹。」

  「抱歉,这只是样品,下个月我们才会正式推出。这样好了,冒昧请小姐留下住址,敝店这个月底会举办新货发表会,我们会寄邀请函到府上,请小姐届时莅临即可现场订货。」这是路花刚刚想到的点子。

  「什么发表会?什么邀请函?我可完全听不懂!你们到底卖不卖呀?」不只丫鬟,众人也听得一头雾水。

  路花这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连忙解释:「发表会就是让大家见识敝店推出的新布料,届时我们会将它裁制成衣裳,由真人穿在身上给贵宾观赏。到时候我们会将拜帖送至贵府,邀请城里所有大户人家的老爷和女眷前来观赏。」

  路花看了小姐一眼,露出浅浅的微笑后继续说:「小姐气质如此高贵典雅,想必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

  小姐一听立刻羞红了脸,连忙向丫鬟咬耳朵。

  「我们小姐是南大街范老爷的掌上明珠,到时候别忘了送来什么邀请函!」丫鬟骄傲地说出来历,她们范府在屯溪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呢!

  「伊某真是失敬了,届时务必请小姐赏光。」路花向范小姐作揖,菹小姐红着脸回礼之后,便拉着丫鬟离去,还不忘回头看路花一眼。

  路花得意地抬起下巴,转身看着许老爷,却发现他和众伙计们都已看呆了。

  「许老爷!许老爷!」路花唤了几声,才见许老爷回过神来,用力拍着路花的肩膀说道:「路老板,老夫真是佩服了!哈哈,金源布庄有救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角竟泛着些许的泪光。

  「好说好说,想必许老板已经肯定令嫒的染布能力。您先找一些擅长染布的帮手,我们首先限量推出这一批新布料,专门卖给有钱人家的女眷,所以价钱可以高一点;至于现有的布料,我会想办法让它们变得更有价值。」

  路花脑中充满了各种点子,必须赶快将它们整理出来。「这样好了,请你派人将这些布料还有刚刚我挑的那些宝物拿到一路发,我回去先想想该怎么做,将所有细节写下来,明天再拿过来给您过目。」

  「好好好,一切都听您的。」许老板现在对路花完全刮目相看,态度也变得很恭敬,宛若她是救世主一般。


06

  出了金源布庄,路花一直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直到眼前有人挡住去路。

  「借光……咦?是你!」一抬头,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伊老板,想什么想得出神?」刘随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路花勉强压下胸口的悸动,硬是板着脸回应。「不关你的事。」然后迳自走过他身旁。

  刘随却不经意丢下一句:「金源布庄的许老板找你帮忙了,想必你刚从那儿出来。」

  路花惊讶地回过头瞪他。「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在下正巧要去拜访许老板,看到你从那儿走出来。」刘随还是一派悠然。

  路花想到他去金源布庄的目的,便没好脸色地挖苦他。「你可以不用去了,这次你占不到什么便宜了,许老板不会将布庄卖给你的!倒是你,好好看着自己的布庄,小心生意被抢走啰!」

  依她的计画,不但能让金源布庄起死回生,对城里最大的布庄——徽通行也是个威胁。她的第一目标就是打败刘随,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哈哈!我想也是。看到你从金源布庄出来,我已经决定放弃了。」刘随不以为意的笑容出乎路花意料,让她觉得很无趣。

  「随你。」路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转身就走。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收购金源布庄?」刘随一句话便吸引了路花的注意。

  「为何?哼!还不是为了钱!」

  「这样好了,咱们到酒楼坐坐,我再告诉你。」刘随又放下第二个饵,脸上露出无害的微笑。

  路花心里挣扎着,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又怕他打什么鬼主意……

  「你怕了吗?」刘随使出激将法,路花立刻破功。「谁怕谁?走吧!」

  好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反正她现在是男人,刘随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刘随笑着说道:「请!」

  路花跟着刘随来到「徽皇酒楼」,一进到客栈二楼的厢房坐定,路花劈头就问:「说吧!」

  「别急,先尝尝这里有名的小点,这里的『屯绿』是屯溪最有名的。」刘随好整以暇地倒了杯茶给路花,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啜饮了一口。

  嗯,好香的茶!路花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此时小二将茶点端进来,每一样看起来都很好吃。

  路花向来爱吃,来到这里后一直很忙,好像很少有机会到处吃。反正刘随出钱,不吃白不吃!

  只见她边喝茶边将点心塞到嘴里,一脸满足的样子。「啊,好过瘾喔!」

  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后,才发现刘随正兴味盎然地看着她,害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喂,你怎么都不吃?」

  「看你吃就很满足了。」刘随笑了笑,啜饮了一口茶。「你觉得这家店的餐点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很好啊!茶很香,点心又好吃,不过……」路花想了想,「如果可以用茶做些点心应该会更好,像茶冻啦、珍珠奶茶啦,最好还有抹茶蛋糕……」

  路花想到在台湾吃过的那些点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还有啊,如果有那种下午茶套餐就更好了!」

  「下午茶套餐?」好多没听过的东西,刘随相当感兴趣。

  「就是只要付一定的价钱,就可以吃到饱,很经济实惠,台湾人最喜欢了……」一讲起故乡的事,路花变得很兴奋,忘了眼前是她的冤家。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刘随不经意地探听起他的底细。台湾?在哪里呀?

  「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而且不只这样……」路花忽然惊觉自己对敌人说太多了,连忙收口,态度也大不相同。「喂!你问那么多干嘛?」

  原来他是从台湾来的啊!他决定探听看看那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没什么,只想知道什么好地方会培养出那么特别的你。」接触愈多,刘随愈觉得伊路发率真可爱,尤其是那满脑子新奇的想法……

  听到刘随的赞美,路花忍不住脸红了,再也凶不起来。「你……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为何要收购金源布庄?」

  真奇怪,别人的赞美她都觉得理所当然,怎么刘随的小小恭维,她就像喝醉酒一样「茫」了?

  刘随饮了一口茶,开始说起一段往事。「这要从我的曾曾祖父说起。当时,先祖和金源布庄的创始人许金源是好朋友,两人都是布店的伙计。无奈,两人都爱上了老板的独生女。」

  「所以反目成仇?」路花忍不住插嘴。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嘛!

  刘随摇摇头,夹了一块点心到路花碗里,她也很自然地放进嘴里,眼睛期待地看着刘随。

  「先祖不愿伤了朋友之情,自愿放弃。于是,许金源和小姐日久生情,老板也有打算将独生女许配给他,但是……」刘随故意停了一下,吊足路花胃口。只见她愈坐愈靠近,听得十分入迷。

  刘随隐约闻到路花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一阵目眩神迷让他几乎忘了要说什么。好熟悉的味道……

  路花忍不住催促着:「快说呀!」

  刘随甩掉心中的遐思,勉强自己集中精神。「但是先祖的退出并无法让许金源释怀,他想尽办法将先祖赶走,最后,还诬赖先祖偷钱,于是先祖背负着不忠不义的罪名被扫地出门。」

  「好恶烂喔!这许金源太坏了!」路花最看不惯别人耍贱招了,愤愤不平地为一个作古的人抱屈。「后来呢?」

  「先祖被赶出门后改行卖些杂货,生意愈做愈好;许金源也和小姐成亲,丈人老了以后将布庄交给他,许金源不顾丈人反对硬将布庄改为金源布庄,老丈人来向先祖诉苦,先祖于是答应老东家一定要将布庄的名字改回来。于是,他特别列了一条家训,要后代子孙实现这项承诺。」

  「哇,你的祖先好有义气喔!」路花现在简直敌我不分了。「所以你才想收购金源布庄,只为了将它改回原来的名字?」

  「是的。许金源的下一代子孙将布庄经营得很好,先祖们一直没有机会。我接手徽通行之后,首先收购一家布庄和金源布庄对抗,加上现今老板不知变通,因此它的生意一落千丈。」讲完故事后,刘随喝了一口茶,对着路花微笑不语。

  路花心里果然动摇了,好多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对话:

  这许老板的祖先真是不上道,我这样帮他对吗?

  喂!就事论事好吗?你的目的是帮助快要绝望的人。

  是这样没错,但我这种侠义之辈不应该帮助小人吧?

  许老板是无辜的,况且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子孙来承担呀!

  对呀!反正我都答应许老板了,不该出尔反尔。刘随知道我要帮金源布庄,这时候告诉我这个故事,一定没安好心……

  想到这边,路花才又回神,狐疑地看着刘随。「喂,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有何目的?」

  「没什么,只想让你知道我不只是唯利是图。况且,金源布庄的名号不再响亮,买下它对我并无多大好处,徽通行的布庄生意比它好太多了……」刘随淡淡地为自己辩解。

  路花看着他的眼睛,实在读不出话里的真假。

  「现今你要插手金源布庄的事,刘某只能放弃了。只是,祖先的承诺不知何时能实现……」刘随微皱眉头,一副遗憾的神态。

  路花看着他,心里倒是有点心虚,好像破坏了人家的好事。她直觉地想安慰他……「这个……我……」

  不行,她不能心软,她已经答应许老板了!

  「这个……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路花猛然起身,却差点将桌子掀了,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要跌倒,「哎呀……」

  刘随眼明手快地抱住她,一只手刚好停在她的胸部。

  是平的!

  「放开我!」路花惊魂未定地挣脱刘随坚硬的胸膛,他怔怔地放开手。

  「我……我先走了!」路花红着脸不敢看刘随,转头匆匆离去。

  刘随看着自己的双手,平坦的触感残留着他的失望——

  唉!看来这伊路发真的不是他的小路花……

  接下来几天,路花专注忙着金源布庄的事,尽量不去想那天与刘随的对话。

  此时,她和喜音在一路发二楼的工作室忙着,她画了好多设计图,喜音则忙着将它裁剪成衣裳的样本。

  金源布庄那边的工作也如火如荼进行着,大家一致的目标都是为了一个月后的「新衣裳发表会」。

  「这些布料真的好漂亮,一定会大受欢迎!」喜音一边裁着衣裳,一边赞叹。「只是,这些衣裳挺怪的……」

  她看着路花画的图,眼神充满了怀疑。

  像她正在裁的这件,不像一般的短袄和裙子,而是连身的一整件,在前头开襟,只靠两边的绳子绑起来。

  路花看着那件灵感来自和服的衣裳,觉得一点都不怪。「那是大衣。我问你,一般姑娘冬天出门外面都穿什么?」

  「披风呀!不然就是棉袄。」

  「披风会不会透风?上面穿棉袄,下头不是凉飕飕的?」

  喜音想了一下点点头。「对呀!」

  「以后出门只要穿上这种大衣,你看,上面这一圈滚边毛皮可以保护颈子,把袋子系紧,就不怕风灌到里头了。」

  「听你一说,这件大衣真的很好用耶!」喜音眼睛一亮,终于知道这个设计的奥妙。「路花,你好厉害!」

  「嘿嘿,大家都这么说!」路花不害臊地自夸起来。

  奇怪,喜音赞美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怎么刘随夸她一句,感觉就不太一样?

  路花正陷入沉思,一道拔尖儿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哎呀,真是物美价廉呀!」只见胡嬷嬷一派优闲地走进工作室,还一边剔牙。「你们不去实在可惜!」

  忙着的两人瞪了她一眼,路花首先开口抱怨。「干娘,我们忙得要死,你不帮忙也罢,还在这边说风凉话。」

  「帮忙?我呸!老娘宁愿吃饱撑死,也不愿帮那死老头!」胡嬷嬷想到许老头还要她签名保证路花借回来的东西安全,便一肚子火。「你白白帮他,借个东西还要写借据,还要老娘当保人,什么跟什么……」

  路花两眼一翻,又来了!从那天起,干娘每日一骂许老头,她都快烦死了!

  喜音则赶快打圆场,「胡嬷嬷,您刚去那儿了?什么东西物美价廉?」

  「去『徽皇酒楼』呀!它们下午推出一种『随你吃』的餐点,有好多甜点、点心随客人吃,茶喝几杯都没关系,一个时辰内每个人只要付二十钱,虽然不便宜,但我拚了老命吃,也算赚回本了……哎呀,撑死了!」

  胡嬷嬷瘫在椅子上晾着肚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路花听着胡嬷嬷的描述,觉得这情景怎么如此熟悉,连忙追问:「你说在哪儿?」

  「『徽皇酒楼』呀,这刘随真是厉害,能想到这个方法招揽生意,你不知道生意有多好,大排长龙耶!这下徽通行赚翻了!」胡嬷嬷绘声绘影地描述着,却发现路花神色大变。「哎呀,路花,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不舒服吗?」

  原来「徽皇酒楼」也是刘随的产业!那天她随口说说,没想到刘随都记下来,还照着做,哼,这个小人!

  那么好心请客,原来是想套她的话,窃取她的想法。或许,他说的那个故事只是「呼拢」她,让她打消帮金源布庄的念头。

  奸诈!以后别想她会相信他说的话!

  这天下午,西大街被一顶顶华丽的轿子塞爆了。

  金源布庄门面焕然一新,门口体贴地用棚子搭起一条通道,下面铺着红毯,让鲜少露脸的女眷们可以在里头下轿,直接走进店里,免得芳容被外头围观的群众瞧见。

  「哇!」一走进店里,每个人都被店里气派又不失高雅的装潢吸引得目瞪口呆。

  大厅中央挂着一件绣工细致精密的官服,外头用木质框架围住,气势十足;其他墙面同样展示许多用木框框住的衣饰。

  「真是气派呀!希望我家中也能摆一幅,看能不能出个当官的。」老爷们对这样的新奇摆饰相当有兴趣,纷纷出价,可惜,每一幅都写着「非卖品」三个大字。

  性喜浪漫的富家千金们则喜欢天花板垂吊的布幔,等到她们进到后面的一间「展示闺房」,更是喜爱得不得了。

  这个房间的枕帐都使用最新的布料制成,边缘还滚着荷叶边,这是她们从未见过的花样。窗户边则挂着两块布,用细长精致的雕花棍子支撑着,上面说明这是「窗帘」,一拉上,房间就变得很隐密。

  还有一种叫作「抱枕」的枕头,可以放在躺椅上,抱着它好舒服……

  「好美喔!我也想将房间弄成这样。」每家的千金一观赏这个房间后,都会惊叹地说出造句话。

  此刻,一位清秀、口齿伶俐的女性「解说员」就会及时提醒她。「我们的『闺房用品』系列还有不同颜色供您挑选,如果您喜欢,请先到外头登记订做……」

  当然,登记处更是忙到不行。清一色的年轻男伙计,穿着藏青色的制服,亲切又笑口常开,端着可口的点心请老爷们品尝;右边则是伶俐又嘴甜的年轻女伙计,专门帮女眷们登记想要的闺房用品。

  至于老伙计们,领了一笔「退休金」后,便满意地告老还乡了!

  近黄昏时刻,中庭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大家都被吸引到这儿来。

  中庭中央被布幕围起来,一道长长的高台从里头延伸出来,旁边围着一圈乐手们,正演奏着动听的乐音。外头围着好几圈座位,伙计们请来宾们就坐,大家显得好兴奋,好像有精采的事情将要发生。

  音乐演奏到高潮之际,层层布幕被拉开,一个姑娘慢慢走出来,她身上缠绕着一件漂亮的蓝色布料,尾端长长地脱在后头,姑娘们都看呆了。

  此时,一旁的路花开始解说。

  「首先,我们要为您展出金源布庄最新推出的布料,这是金源布庄独家染制的布料,每一匹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图案。这一系列名为『云彩』,您瞧,这渲染的橙色像不像黄昏天空的云霞?相信各位千金们穿上它之后,必然如云霞般绚丽迷人……」

  看着台上一个个美丽的身影,台下的贵宾生平第一次大开眼界。

  刘随置身其中,眼睛不时看着伊路发,再一次被他的点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次他提到「吃到饱」的新方法,他起初也听不太懂,回去将他的话琢磨一遍又一遍,试着按照他所说的推出「随你吃」叫菜方式,没想到大受欢迎,短短三天就和上个月的营收一样多,令他惊喜万分。

  他也翻阅过很多书,问过很多人,想找出台湾的位置,因为他说过他是从那儿来的,但是却一无所获……

  望着他笑容可掬地介绍眼前的衣裳,刘随不禁看呆了。

  「这一系列的纱质布料,我们称它为『流萤飞花』,将它覆盖在素面的衣裳上面,随着您的走动,是不是像许多花朵和流萤飞舞着?」

  路花一边介绍着,一边心虚地想着,如果在现代,她早就因为仿冒侵权被抓去关了!

  原来,绣在纱质布料上的图案正是她抢救回来的LV包包上那些造型各异的花朵;第二个出场的,则是香奈儿的双C标志……

  「最后,我们将为您介绍由金源布庄特别设计的秋冬衣裳,以后,我们也接受各项衣裳及佩饰的订制服务。您所看到的第一件衣裳称为『大衣』,您想想看,徽州的冬天将有多冷,当您出门或至庭院散步时,衣裳总是不够暖……」

  台下的贵宾听得一愣一愣的,每个人都猛点头,恨不得立即拥有所有的衣裳。

  终于,所有展示都结束了!各家千金纷纷涌进店铺中,此时墙上已挂满刚刚展示的布料和衣裳的图样,大家忙着记下号码,以便向伙计们登记。

  一旁的许老板开心地笑呵呵,真是多亏了伊路发呀!

  前头的商品被订购一空之际,这头路花独自在房间内忙着收拾衣裳,喜音和许小姐则在另一边整理,毕竟未婚男女不宜同处一室。

  「唉!终于结束了。」路花愉快地伸伸懒腰,对于这次的结果相当满意。

  她拿起自己的作品,看着看着,突然兴起想穿的念头。往后这些衣服都要留在金源布庄,此时不穿,更待何时?

  关上门,路花快速解下缠胸布,换下男装,放下头发,套上一件淡绿色的衣裳。她开心地转身,纱质的布料沙沙作响,上头的LV图案跟着飞舞,她觉得好有成就感……

  还来不及意识到什么,路花已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中。「我终于找到你了!路花……」

  她一脸惊慌地与刘随的温柔眼神对看,时间霎时停住了。

  「放……放开我!」许久之后,路花才回过神想推开刘随的怀抱,却发现自己完全被钳制住。

  「不放!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再也不放手!」刘随的眼中带着浓烈的欲望,「我找你好久好久……」

  路花被抱得动弹不得,只能僵在那儿。接着,刘随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趁她还没回过神来之际,迅速地含住她的唇,轻柔地吸吮着。

  路花被吻得晕头转向,只能被动地张开嘴巴,任由他的唇舌攻占她的理智。

  「嗯……」猛烈的挑逗让路花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再次随着欲望走。

  刘随打铁趁热,再也不想让这个小女人逃走!他将她的手握住拉至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拉开她的衣襟,探入其中。

  路花胸口没有缠布条,一只凝乳毫无阻碍地滑入刘随的大掌。「我想你想得好苦……」他握起一只凝乳轻轻揉捏,逗得路花吟声连连。

  「嗯……」路花无力思考,只觉得自个儿的脑袋和身体软得像一坨浆糊。

  「有没有想我?」刘随对路花的突然出现感到不解,他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伊路发,没想到人没见到,却找到他的小路花。

  来不及问出心中的疑问,他只想好好与她缠绵一番,以解数个月来的相思之苦。

  「嗯……想你……」路花说出潜意识里的期盼,此时,她只是个陷入爱欲之中的小女人。

  刘随对路花的反应相当满意,像得到鼓励般,他抱起她,让她躺在桌上,拉高她的裙子,一只手潜入亵裤里头直击她的私密部位。

  「啊!不要……」一股触电般的感觉让路花回过神来,惊觉刘随即将再度对她做出那痛死人的事,想也不想便抬起右膝往他的胯下一顶——

  「啊!」刘随痛叫一声蹲下身来,路花看他痛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乘机逃走了。

  过了好久好久,刘随才撑着桌子缓缓起身,苦笑着摇头。又被她逃走了!

  他的目光忽然被一旁散落的衣物所吸引,拿起来一瞧,这不是伊路发的衣物吗?

  「这是?」他顺手抄起一条很长的布条,满腹疑云。

  上头淡淡的香气让他一阵目眩——那是路花身上的味道!

  这块布条到底有何作用?

  刘随百思不解,最后将布条揣入怀中,方才离去。

  「呼!好险。」

  路花匆匆脱逃后,连忙跑进隔壁的房间,落下门闩后靠在门板上喘息着。待回过神后,才发现眼前有三双瞪大的眼睛正盯着她瞧。

  「你怎么穿成这样?」喜音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快将路花拉到一旁质问着。她的衣襟敞开,微微露出乳沟,喜音连忙将她的领口拉拢。

  「我……哎呀!就是想穿穿看嘛!」路花无辜地回应,喜音则无可奈何地瞪着她。

  路花就是这样,每次新衣裳做好了,她一定会先试装。

  「这位是……」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她们的私语,喜音这才惊觉路花不该闯进来,连忙拉着路花走向女子跟前。「她是伊老板的堂妹。」

  「我叫路花。」路花连忙接着回答。「想必这位就是许小姐。」

  路花和许家小姐晴嫣一直没碰过面,毕竟闺女不宜抛头露面,所以中间的传达沟通都是靠喜音。

  「路小姐,请你叫我晴嫣就可以了。」晴嫣微微福了身,展现大家闺秀的风范。

  路花连忙学着回礼,心里则是赞叹着,哇!总算见识到古代千金小姐的出众气质了!之前看到的都是西施苑的众家姊妹,漂亮的不少,但气质就甭提了;喜音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少了千金的贵气。这位许小姐真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呢!

  路花看着着迷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姐,她的鞋……」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停在路花的脚上,路花猛然想到,糟糕,她还穿着男靴!她比这边的女孩子还高,穿起裙子自然无法遮掩……

  「你……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晴嫣和丫鬟惊慌地后退,一脸狐疑地和路花保持距离。

  「许小姐别担心,她真的是女人。」喜音赶快安抚着晴嫣。

  「但她为何着男靴?」晴嫣仍觉得怀疑,平时女子不会这样穿着,这路花又比一般女子高……

  路花眼看就要穿帮,只好实话实说。「晴嫣姑娘,老实告诉你好了,为了做生意方便,在外头我是伊路发,一路发的老板,其实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本名叫路花。」

  「你就是伊老板?你是女人?」晴嫣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帮助爹爹拯救店铺的居然是女子。

  「正是敝人在下我。」路花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娇俏,女孩子的娇态表露无遗。「不然你摸摸看,我有胸部的,而且还不小……」

  说着便要抓晴嫣的手去摸她的胸部,晴嫣吓得赶紧说:「不用了,我刚刚瞧见了,我只是难以相信鼎鼎大名的路老板是名女子。」

  「许小姐,为了生意上的方便,路花才会扮成男子,这点请你务必保守秘密。」喜音紧张地出声请求。

  「我和小梅不会说出去的。」晴嫣看了丫鬟一眼,小梅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谢啦!」路花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喜音呀,可以麻烦你到隔壁房间帮我拿衣服吗?」

  「对了,你刚刚慌慌张张的,到底怎么啦?」喜音想到路花的怪异举止,不知她搞什么鬼。

  「没……没事啦!我只是想穿新衣服让你瞧瞧,你赶快去帮我拿嘛!拜托……」路花又使出撒娇的绝招,逗得一旁的晴嫣和小梅掩嘴而笑。

  「好啦!」喜音无奈地走出房间,路花又叫住她。

  「等等!如果……那房里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没看见。」路花说得很心虚,眼睛还四处张望,故意回避喜音询问的眼神。

  「谁会问起你?你刚刚碰到谁?」喜音完全摸不着头绪。

  「没啦!你赶快去。」路花连忙将喜音推出门外,免得她问东问西。

  晴嫣看着她们的互动觉得相当有趣,在一旁偷笑着。

  「哎呀!喜音就是这样……」路花看到晴嫣和小梅的笑容,自己也笑得极为尴尬。

  「香奈儿,罗浮宫见客啦!」

  「雅诗兰黛,凡尔赛宫见客啦!」

  「倩碧,枫丹白露宫见客啦!」

  华灯初上,西施苑中一个个姑娘都被点召坐台。比较幼齿的都有一个美丽奇特的名字,连招待客人的包厢也因为名字显得气派非凡。

  这些,当然都是路花的杰作。

  还坐在那儿闲磕牙的,都是属于传统派的资深美女。

  「唉,今天我们又要杠龟了。」最元老的碧玉拿起一颗瓜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这番感慨却不获得其他姊妹的认同。

  「那是你吧?我昨天还有李员外捧场,他答应今天再来的……」

  「人家我的老相好杨老板也会来……」

  和碧玉同样年资的几位大姊连忙施粉补妆,好像接下来就会叫唤她们的名字似的。

  这时,龟公小春子的声音又传来,不过这次真是跌破大家的眼镜。

  「碧玉,白金汉宫见客啦!」

  其他人当场呆住手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碧玉优雅地放下瓜子,慢条斯理地说:「哎呀,是最豪华的房间耶!不晓得哪一位识货的大老板看上我了呢!」

  接着,碧玉挺起胸部、翘起娇臀,风情万种地走丁出去,让留下来的姑娘面面相觑,又恼又妒。

  碧玉以自认最风情万种的姿态走进白金汉宫,听说指名召她的是徽通行的当家刘老板,这下她可真的出运了!

  「刘老板,奴家碧玉可盼你好久了呢!」本以为会有很多老板在场,没想到偌大的包厢只有刘老板一人,碧玉随即使出浑身解数往刘随身上黏去,却被他的手臂挡住。

  「坐。」刘随看也不看碧玉一眼,命令她坐下来。

  看着刘随严肃的表情,碧玉稍稍收敛了风骚的模样,赶紧坐下来为他斟酒,试图进行第二波魅力攻势。「刘老板,碧玉敬您这一杯。」说着,身子又要靠上去。

  刘随忍不住翻翻白眼,将她推回椅子上。「我有话问你。」

  李总管这死家伙,没事让他找这个骚婆娘干嘛?他只说这个碧玉口风最松、最爱钱,却没提到她年纪大又风骚……

  刘随只想赶快得到所要的情报,赶紧离开这儿。他从腰带里取出一张银票,摊在桌上。「如果你照实回答,这张银票就是你的。」

  碧玉虽然不识字,但上面写的字她死也认得。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颤抖地抚摸那张银票。「一……一千两!」哇,将她卖了也没那么多,如果有了这些钱,她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碧玉猛吞口水,迫不及待地保证自己的诚实。「您尽管问,碧玉一定照实回答。」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张银票。

  「伊路发是不是女人?是不是就是路花?」

  「对呀!我就告诉她一个女孩子家……」碧玉满心都是一千两,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然后才惊觉自己说溜了嘴。「不!不是的……我什么都没说喔!」

  碧玉一脸惊慌,不敢正眼瞧着刘随。

  「只要说出伊路发就是路花,一千两就是你的。」刘随故意将银票在碧玉面前晃来晃去,像狡猾的猎人慢慢引导猎物走近陷阱。「想想看,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为自己赎身,做点小生意养老。」

  「我……」碧玉心里天人交战着。

  如果说了,虽然得到这一千两,却会被赶出西施苑,而且姊妹们也会瞧不起她,那她要这一千两何用

  「哎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碧玉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夺门而出,仿彿晚了一步就会被魔鬼追上。

  刘随看着碧玉夺门而出的背影,失望至极。

  没想到这些人对路花如此忠诚,不过,虽然没问出明确的答案,以碧玉支支吾吾的态度看来——伊路发应该就是路花,

  之前伊路发的胸部像男人般平坦,应该就是捆上那条长布所致,这可是他回去研究好久才想出来的。

  想到路花如此怨恨他,宁愿女扮男装和他作对,也不愿待在他身边,刘随觉得好受伤。

  现下为了赢回她的芳心,他应该想个好计策诱使她主动找上门,这样就可乘机拆穿她的伪装,届时再请求她的原谅,向她求亲。

  刘随沉思一会儿,然后啜了口酒,微扬的嘴角似乎有了答案……


07

  「最近比较烦,有点烦,烦得不得了……」

  路花意兴阑珊地坐在一路发的大厅,口中喃喃唱着自己改编的歌。

  好烦喔!自从金源布庄成功后,本以为会有许多老板慕名而来,却不如预料中的顺利。和一些老板谈过之后,不久后便听说他们的店面已顶给徽通行,而且打探不出任何原因,令路花相当气馁。

  刘随这不是摆明向她示威吗?他一定是为了报复那天的一踢之仇。

  还有,那天回到那个房间后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捆胸布,会不会是刘随拿走了?他会不会猜出伊路发就是路花?

  「唉!」路花又叹了口气,更觉烦躁不安。

  「路花,你看谁来了?」

  喜音愉悦的声音打断了路花的愁思,她意兴阑珊地抬起头来,见到后面跟着进门的晴嫣和小梅。

  「路花,我该怎么办?」晴嫣一见到路花,立即泪眼婆娑投入她的怀抱。

  自从知道路花是女人后,她们便成为闺中密友,晴嫣常藉着出门采买布料跑来找路花聊天。

  「先别哭,到底什么事先说清楚,我帮你想办法。」路花扶着晴嫣坐下,耐心地帮她擦去泪水,心中却赞叹着,看着晴嫣这样子,真是验证古人形容的「我见犹怜」呀!

  「今天来了道皇榜,皇上将我赐婚了!」晴嫣说着又哭了。

  「赐婚?赐婚不都是那些皇亲贵族才有的吗?你一个小老百姓,皇帝怎会认识你?」很多小说中都会写到古代的皇帝很爱乱点鸳鸯谱,没想到是真的耶!而且赐得这么莫名其妙。「赐给谁呀?」

  「徽通行的当家——刘随。」晴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刘随素未谋面,她家也非豪门巨贾,为何皇上会将他们凑成一对?

  「刘随?」路花乍听这个讯息,完全愣住了。「皇帝为何会将你赐婚给他?他跟皇帝很熟吗?」她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想把事情搞清楚。

  「徽通行是徽州最大的商号,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巨贾。每年徽州上呈皇宫的绿茶和墨砚都是由刘随亲自进呈,听说他和皇上及张丞相是忘年之交。」喜音看到路花脸色大变,忧心地解释着。

  「莫非是他向皇帝请求赐婚?」他要娶别人了?路花觉得好想哭。

  「但是,为何他要请求赐婚?他又不认识我……」晴嫣觉得这桩婚事来得莫名其妙。

  「唉!事情是这样的……」路花压抑着胸口的疼痛,转述刘随所说收购布庄的理由。「你爹怎么说?」

  「能怎么办?抗旨拒婚会累及全家的;况且爹爹觉得能攀上这桩亲事,又是皇上指婚,是我们许家的光荣。」晴嫣想到事情已无转圜之地,不禁又悲从中来。

  「唉,既然许老板觉得是桩好事,那你就答应了吧!」路花凄然说出违心之论。「刘随虽然奸诈,又有点色,不过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

  而且晴嫣是独生女,以后金源布庄也得有人经营嘛!

  「我……我不要嫁给他!」晴嫣完全没将路花的话听进去,只是一迳地摇头。一旁的小梅心急地说出小姐的心事,「其实小姐已有……心仪的对象。」

  晴嫣想到心上人,对目前的处境更感无助。

  「你有喜欢的人?是谁?」

  「小姐喜欢的是阿桂,帮忙染布的工人。」小梅跳出来为小姐说话,「这次的发表会,老爷从各大染房中请了很多帮手,其中阿桂真是个中高手,小姐要的颜色他都能调出来……」

  「可是,这个阿桂知道你的心意吗?他喜欢你吗?」路花没想到晴嫣惦惦吃三碗公,居然悄悄谈起恋爱来了。

  「嗯。」晴嫣害羞地点头,接着从袖袋中拿出一条袖帕。「这是他送我的,他自己调出的颜色。」

  「哇塞,好漂亮喔!比店里卖的所有布料都还美呢!」路花和喜音赞叹不已,看来阿桂的技术真不是盖的。「晴嫣,阿桂很有才华耶,跟你还真是志趣相投……他这么厉害,是什么来头呀?」

  「他家里头开染布坊,从小就开始学习染布,可惜他十岁那年父母相继过世,亲戚就将他卖身十年给染布场……」晴嫣说起阿桂告诉她的故事,心头满是对心上人的疼惜。「现在十年已过,他就到各个染布场帮忙,不过,他最大的心愿是开个染坊。」

  「不错耶!如果你和他结婚,就可以一起经营染坊和布庄,这就叫夫妻同心,情比金坚。」路花开心地祝福晴嫣,完全没想到赐婚的事,倒是喜音忧心忡忡地提醒。

  「可是许老板会答应将晴嫣嫁给一个染布工人吗?和刘随比起来,阿桂完全比不上,况且还有赐婚……」

  「对喔!」路花这才回到现实,晴嫣的泪水又开始不听话地落下。

  「哼,都是刘随白白拆散一对姻缘!」路花一心想为好姊妹出头,「这样好了,我去跟刘随谈判,叫他死了这条心!」

  她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不断说服自己,去找刘随的目的是为了好姊妹的幸福。

  「可是,皇命难违……」晴嫣很感谢路花的义气,但也相当忧心。「况且,爹爹一定不会答应将我许配给阿桂……」

  「对呀,不只是刘随的问题呢!」路花这才发觉事情没那么单纯。「这样好了,我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刘随撤销婚约,让你爹点头。这样好吗b.」路花拍拍晴嫣的肩膀,决心挺她到底。

  晴嫣感动地点点头,泪珠又滑落。「嗯,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哎呀,别这么说,都是好姊妹嘛!别担心,等我的消息。」路花体贴地帮晴嫣擦去泪水,「不过,我要先看看这个阿桂值不值得帮喔!」

  「嗯,他现在在染房,爹让他先留下来帮忙,我带你们去找他。」

  「路花,你在干嘛?」

  喜音一进工作室就看到路花坐在椅子上,不过她是倒着坐——脚靠在椅背上,头悬在下面。

  「唉,我想让血液集中到脑部,看能不能想到好方法呀!」路花灵巧地站了起来,却依然愁眉不展。「可是好像没效耶!」

  「别急,还不到一天呢!赐婚是明年春天的事,时间还很充裕。」喜音帮路花整整散在脸颊旁的头发,安抚着她。

  「这种事要趁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这倒也是,不过,你这样去找刘随,不怕他又做出伤害你的事吗?」喜音担忧路花的安全。

  「我现在是男人,他不会对我怎样。」路花没让任何人知道那天在金源布庄发生的事,「况且,他已经对路花失去兴趣,恐怕也不再找她了,否则也不会请求皇帝赐婚。」

  她黯然低眉,一脸沮丧。

  「我想,他这么做或许真的为了祖先遗训吧!」喜音赶紧安慰路花,「对了,听说这次有几个来自蕃国的使臣到京城,献上一种很奇怪的水果给皇上,还说那不是水果,是用来煮食菜肴的,御厨们都不知道如何料理这种水果,皇上还特地下令,要徽皇酒楼想办法将它烹煮成菜肴,别让蕃国使臣小看咱们大明国。」

  喜音描述着刚听来的小道消息,反正是和刘随相关的事,或许对路花有帮助。

  路花一听,感觉好像从黑暗中露出一线曙光。「水果?蔬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眼睛因好奇而发亮,或许这是个机会喔!

  「刘随一定很伤脑筋,如果我可以帮他找出答案,或许可以和他谈条件!」路花兴奋地一弹指,拉着喜音的手摇晃着。「喜音,你真是个天使!我现在赶快去找刘随。」

  说完,便如狂风扫落叶般飞奔出去,只留喜音兀自想着:天使是啥东西?

  「老板,这东西我们从未见过呀!况且皇上给咱们试的只有这些了,我们也不敢轻易把它用掉呀!」

  徽皇酒楼中,大厨们和刘随围在一张桌子前,打量着眼前不知是水果还是菜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味道挺怪的,甘中带酸,实在不知如何入菜……」其中一颗红色的果子被切成好几片,大伙儿都尝了一下。

  「嗯,的确前所未见。」刘随知道这不是件简单事,连御厨都没见过的东西,徽皇酒楼的大厨们怎会理解?

  张丞相把这个难题丢给他,对他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信赖,希望他能解开谜底,让蕃国使者知道大明朝人才济济,见多识广。但……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正伤脑筋之际,小二进来传报。「当家的,有一位伊路发老板找您。」

  她果然来了!来得正好,或许她有办法!

  「直接请她进来。」刘随吩咐厨师们先下去,他大概猜到伊路发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路花进门一看到刘随,便破口大骂:「刘随,你这个奸诈的家伙到底想怎样?得不到金源布庄就使贱招,你知不知道这样破坏了一桩好姻缘

  路花一口气骂到底,直至见到桌上的东西。

  「咦?番茄?好久没吃了……」她最喜欢吃番茄了,而且这个还是欧洲那种红得发亮的番茄,像小孩拳头那么大,一定很甜!

  路花毫不客气地拿起一颗便咬下去。「嗯,真好吃……」

  「你知道这个东西?」刘随看着路花的模样,心想真是天助我也。

  「这是番茄呀!英文叫作『拖马拖』,我常吃啊!」路花塞得满嘴,一脸满足的样子。「老外把这个当蔬菜,不过我们也把它当水果……」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喜音说的事。「莫非这就是皇帝给你的难题?」

  「正是。」

  「只有这些喔?真可惜。」她本来还想再吃的说……

  「你知道它来自何方?如何烹煮吗?」刘随想趁路花分心之际拐出答案。

  「知道啊!」路花回答得很干脆,顿时想到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也可以说不知道,全看你的诚意啰!」

  这回路花学起商人那一套,准备和刘随谈条件。

  「要怎样你才愿意帮我?」刘随虽然问着,其实心里有数。

  「条件有两个,第一,撤销和许小姐的婚事,第二,顾问费一千两。」路花跷起脚来,一副拿乔的嘴脸。

  她打算把一千两给阿桂开个染布坊,如此一来他不再是染布工人,而是个老板了。嘿嘿!她真是聪明。

  「这个嘛……第一,圣旨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不过我会尽量请求皇上,第二项绝对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刘随说出他的盘算。「你必须随我进京覆命。」

  本想藉由赐婚逼得路花找他算帐,再让她随自己进京请求撤回皇命,沿途定有很多机会让她现形,刚好遇上这神秘的红色果子事件,更有理由让她陪他进京,真是一举两得。

  「我跟你去京城?」路花没想到刘随会提出这个要求,还以为告诉他怎么做就了事了,所以心里挺挣扎的——想去京城瞧瞧,看看皇宫和皇帝长啥样子;却又怕和刘随同行,万一被他识破……

  「怎样?不敢吗?那就算了!」刘随看出路花的挣扎,故意使出激将法,果然见效。

  「谁说我不敢?去就去!」

  她豁出去了!以刘随的态度看来,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分,为了晴嫣和阿桂的幸福,她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况且,和刘随一起去旅行真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的答案能让蕃国使臣心服口服,皇上必然龙心大悦,到时即可请皇上收回成命。」刘随立即再补一剂,让路花没有反悔的余地。

  看来,这趟面圣之旅必定很精采。

  刘随心思复杂地转动着,路花则是一副义气凛然、慷慨赴义的模样。「没问题。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别想打什么坏主意,还有,沿路上你要离我三尺,不能和我太靠近。」

  为了预防刘随有不轨的举动,她加了很多但书。

  「我们都是男子,我能打什么主意?」刘随故意靠近路花,她赶紧避开。

  「我就是讨厌你,不行啊?」

  不妙!她的心跳得好快,尤其看到他那张邪邪的笑脸,这趟旅程务必跟他保持距离才是。

  「我答应就是。」刘随故意后退三尺,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哼,谅你也不敢怎样!」路花瞪了刘随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刘随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路花呀路花,这次必定让你原形毕露!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天清晨,路花在西施苑姊妹的簇拥下来到东城门口。姊妹们知道路花这次要进皇宫,为的是解开蕃国使臣出的难题,大伙儿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尽管笙歌至清晨,也要强忍着睡意来送行。

  大家举着打气的布条,还不时喊着口号:

  伊路发加油  凯旋荣归

  为我朝争光

  西施苑以伊路发为荣

  「碧玉姊,加油是啥意思啊?」香奈儿天真地问着,碧玉也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加猪油炒菜才会香,可能路花这回上皇宫献计策,就是要在菜里加猪油吧!」

  「是喔?反正这都是路花写的,咱们照着喊就是……路花加油!」香奈儿也觉得碧玉说得有道理,两人愈喊愈起劲。

  路花一脸得意地对着姊妹们拱手作揖,神采飞扬地接受英雄式的欢送,嘴里不时说着:「谢谢大家,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穿着喜音连夜赶出的新衣裳,她把LV包包斜背在肩上,看似轻简,一转身才发现她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袱。

  「路花呀,东西带齐全了吗?这是干娘刚刚去买的包子,让你路上吃……」胡嬷嬷拚命在她的包袱里塞东西,「这件裘衣还是带着好了,北京天寒地冻的,干娘实在怕你冷坏了……」

  「哎呀,干娘,别再塞了,我都快站不住了!」路花连忙将包袱卸下放在地上。

  「干娘怕你冷嘛!」此趟去京城少说也要花个一两个月,胡嬷嬷实在舍不得和路花分开那么久,眼眶不禁红了。

  路花看到,赶快安慰胡嬷嬷。「干娘别难过,我很快就回来了,一定会帮你带好多纪念品,嗯?」

  这时喜音将路花拉到一旁,提醒她一些该注意的事。「路花,你这趟进京要小心刘随,小心别让他拆穿你的身分。」

  「不会啦!」路花其实有点不安,但表面上还是故作强悍,省得喜音担心。「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还有呀,宫里不比平民百姓家,一切还是得照规矩来,你就跟着刘随做,别自作主张。」喜音实在担心路花莽撞的个性,上了金銮殿可能也改不了得意忘形的本色。

  「安啦!搞不好事成后皇帝老子龙心大悦,赏我很多金银珠宝,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嘿嘿嘿!」路花又开始编织美梦。

  「你能乎安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喜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拿她没办法。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刘随一行六人骑着马来到东门口,眼见这样的阵仗,不免相当讶异。

  「伊老板真是艳福不浅,有这么多姑娘前来送行。」刘随牵着一匹无人驾乘的马走到路花面前,打量了她的装扮一眼。「我们该出发了,此行北上路途遥远,穿这样够暖吗?」

  「我的行李在这里。」这时,路花立即扛起她的大包袱,着实把刘随吓了一跳。「马车呢?我怎么没看到?」

  她东张西望地寻找马车的踪迹,只想赶快把这个大包袱丢上车。

  「没有马车,这就是你的坐骑。」刘随将马牵到路花跟前,把缰绳交给她。「赶路骑马比较方便。」

  他心想,伊路发若是路花,必定骑没多久就讨饶,届时必能拆穿她的真面目。

  「骑马?」路花眼睛瞪大似铜铃,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直吐出白色空气的骏马。

  她这辈子只骑过一次马,这下该怎么办?

  「那我的行李怎么办?」路花将大包袱扛上马背,显然就没有空间了。

  「驮在马背上,李义!」刘随唤来同行的护卫,将路花的大包袱拎去绑在他的马背上。

  这下路花没啥借口了……

  「伊老板,可以出发了吗?」刘随好整以暇地看着路花为难的样子,等她找出其他借口或是求饶。

  路花回瞪着刘随,知道他故意想试探她。哼,她才不会让他如愿呢!

  路花牙一咬,走到骏马身旁,一脚踩上马蹬准备上马。

  「一、二、三……」她努力想蹬上马背,无奈力气不够,脚只能一直在那儿蹬着蹬着。

  「来,大家帮路发上马!」看到她这副糗样,一旁的胡嬷嬷赶紧吆喝姑娘们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抬起路花,好不容易将她弄上马背。

  路花挣扎地坐起身,「咦?头怎么不见了?」原来她没搞清楚方向,此刻正面对着马屁股。「嘿嘿!搞错方向了……」

  众家姊妹看路花连头尾都分不清,不禁开始为她担心。

  路花好不容易坐正,很有架势地握着缰绳,完全忘了刚刚的糗态。「喂!该走了吧?我可等了很久呢!」完全没感觉大家都在等她,还不耐烦地催促着。

  「你确定可以?」刘随还真是佩服路花,以为她会就此打退堂鼓,真是小看她了。

  「会有啥问题?走吧!」路花倒觉得自己的马上英姿帅得很,直想赶快驰骋一番。刘随看了她一眼,也一跃上马。「出发!」

  马腹一夹,众汉子随即奔驰前行。

  「再见,我会平安回来的!」路花不忘和大家道别,也学着以双脚踢着马腹,骏马倏地飞奔出去。

  「妈呀!」路花身子一斜,差点跌了下来。

  「路发小心呀!」胡嬷嬷看着干女儿远去的背影,一颗心紧张地揪成一团。

  喜音和众家姊妹们则是捂住双眼不敢看,只能惊呼着:「路发保重呀!」

  「别担心,再见了!」还好她的运动神经还不错,马上稳住身子往前奔去,总算平安出发了。

  「今晚就在这儿打尖。」

  日落西山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休憩的驿站,刘随一声令下,大伙儿迅速下马,各自将马匹牵到厩房。

  「你还好吗?怎么还不下来?」刘随看着路花还坐在马背上,一副迟疑的模样。「要不要我帮你?」

  「不必,我自己来。」

  哼,宁愿摔死也不愿你假好心!

  路花硬着头皮,学着其他人下马的姿势,无奈脚一抵地便软了!

  「哎哟!」她艰难地撑着腰,一下马才知道腰酸疼不已,简直快要和上半身分家了。

  刘随看她痛苦的模样,不忍心再激她。「为何如此逞强呢?」搀扶起路花,拍拍她身上的雪花,他心中不禁感到心疼。

  「不用你假好心!」路花推开刘随的手臂跨步走进驿站,没想到举步维艰。「哎哟,我的腿……」

  停顿了一下,她还是吃力地往前走着,只是双腿根本合不拢,走路的姿势像极了猴子。

  刘随看着路花一跛一跛的背影,摇头苦笑着。他知道她不会服输的,看来,明天只好雇辆马车了。

  「哎哟,痛死我了!」路花一进房只能瘫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我怎么那么倒楣啊?」

  她的腰痛得好像被大象踩过,大腿两侧更是僵硬酸疼,娇嫩的臀部也稍稍破皮,还好穿了很厚的铺棉长裤,不然铁定流血……

  「呜呜……好想回家喔!」很少流泪的她这下真的痛哭了,而且特别想念西施苑的一切。如果还在家里,现在必然是烧着一盆炭火,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嗑瓜子、闲聊天。

  很奇怪,她想念的家居然是西施苑,而不是数百年后的台北耶!

  「干娘……」才来半年多,她已经将西施苑当成自己的家,干娘已经变成她真正的娘了……

  流泪之际,敲门声响起,路花赶紧擦干眼泪,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进来。」

  她根本没力气去开门,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刘随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堆小二,提了好几桶热水和一盆炭火进门。

  「你还好吗?」刘随走近床铺关心地问。

  「好得很,好到可以起来跳舞了!」路花没好气地回答。

  刘随不禁轻笑,她即使身体瘫了,嘴巴还是灵活得很。

  「先泡个热水,活络一下筋骨,待会儿你就别下楼了,我会叫人将晚饭送上来。」

  路花不理刘随,迳自将头转到一旁。

  刘随看着热水打点就绪,只说了一声「好好休息」就走出房间。

  看着大家都离开了,路花落上门闩,强撑着身子走到床边的澡间,入水的那一刹那,不禁舒服地长叹。「啊……好舒服喔!」

  一坐下来再也不想动弹,就这样随着氤氲的热气进入昏沉的梦乡……

  「叩叩叩!」

  门外的刘随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敲着门,等了很久却无人回应。

  想必正在洗澡,现下正是确认路花身分的好时机!

  他拿起随身匕首格开门闩,进房后将饭菜置于桌上,房间果然空无一人。走到澡间,一副美丽的景象映入眼帘。

  路花泡在水里的胴体呈现美丽的粉红色,胸前两粒红梅更是娇艳欲滴。

  「我就知道……」刘随忘我地喃喃低语,眼前的景象他不知有多想念,亲眼所见,才发现路花的身材比他记忆中美上好几倍。

  他的手忍不住探入水中握住一方凝乳,轻轻揉捏着。

  「嗯,好累……」熟睡的路花无意识地呓语着,刘随宠溺地抚着她酣睡的娇颜,知道她真的累坏了,一把抱起无力的娇躯放回床上,忍着下身的悸动为她拭去身上的水珠。

  布巾一接触到乳尖,路花忍不住轻叹一声。「嗯……」

  这一声有如天籁的娇吟轻易唤起刘随的欲念,他试着轻轻骚弄另一边的红梅,也得到同样的回应。见路花仍在熟睡,他大胆地让布巾沿着小腹游走,穿过湿润的毛发,来到粉嫩的私密之处。

  「啊……嗯……」路花翻身成侧躺姿态,臀部正对着刘随,粉红的秘密花园依稀可见。

  见到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刘随再也隐忍不住,他快速退下身上的衣物,猴急得像是禁欲多时,在路花身后躺下,一双手立即往她胸前进犯。

  「嗯……」路花无意识地呻吟出声,娇臀也跟着摆动,恰好摩擦到刘随傲然挺起的分身,引得他倒抽一口气。

  加大下身磨蹭的动作,他的手也在她的花核快速触动,她不禁淫声连连,下身早已爱液四溢。

  「啊……」路花始终没把眼睛张开,也分不清是梦是醒,只能随着欲念起舞。

  刘随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于是调整姿势,将硬挺对准不断开合的花穴……

  「啊!好痛……」在进入的那一刻,路花痛得大叫,刘随一面安抚她,一面趁势滑入深处。「亲亲,别怕,待会就舒服了……」

  「刘随……人家好痛……」路花泪眼模糊地回头跟刘随撒娇,他则不断吻去她的泪水、她的唇。这样的她好可爱,好想把她吃了……

  「你好坏喔!一直戳人家那里……坏人……」

  路花娇憨的模样。让刘随再也忍不住开始抽插起来。

  不久之后,路花开始享受刘随在她体内制造的一波波快感。「嗯啊……嗯啊……」

  「舒服吗?」刘随边舔弄她的耳朵边问,沙哑的声音饱含欲望。

  「啊啊……舒服……啊啊啊……」路花眼睛再度闭起,呻吟般地回应着。

  高潮来得又快又急,刘随放任自己的感官,在路花达到顶点之时也射出积存已久的欲望……

  「乖乖睡喔!」刘随为路花拭去腿间的残留液体,为她穿好衣服,却没有绑上布条,以免闷坏了他爱不释手的小蜜桃。

  宠溺地望着她熟睡的脸庞好久,才不舍地离开房间。

  他用了点小技巧将门闩落上,让她不会察觉有人进来过。


08

  「啊!睡得好舒服……」天刚亮路花就醒了,她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咦?她怎么会在床上?

  她忽然想到昨晚自己泡澡时睡着了,怎会醒来时人在床上,身上也穿着衣服?但门是锁着的,应该没人进来过,看来,一定是她太累了,洗好澡后迷迷糊糊的,所以不记得了……

  路花猛然起身下床,「哎哟,我的妈呀!」她的大腿痛得差点站不住,只能扶着桌子慢慢穿上外衣。

  怎么私密处也好痛,会不会也是骑马的关系?

  想起昨夜作的春梦,她不禁脸红。哇塞!她一定是欲求不满,才会做那种好色的梦。

  梦中她和刘随嘿咻的画面好有临场感,她还记得他进入她时的疼痛感觉,但不像第一次那么痛,也只有痛一下下,之后的快感便压过了那种不适……

  哎哟,好丢人喔!她怎么会作这种梦P.

  此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路花才想到自己连晚餐都没吃。正准备下搂吃早餐之际,一开门却发现刘随站在门口准备敲门,门后还跟着一个端着一盆热水的小二。

  一见路花,刘随愉快地说:「早安。」

  「不早了,饿死我了!」路花见到刘随又是一阵脸红,为了掩饰尴尬,她一把端走他手上的托盘,迳自走到桌子边,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早餐。「嗯,好吃!」

  「慢慢吃,别噎着了。」刘随坐在路花身边看着她不文雅的吃相,语气温柔地提醒着,伸手想抹去她脸颊上的饭粒。

  手还没碰到她,她本能地站起来避开他,不自在地看着他。「你干嘛?」

  「你的脸上有饭粒。」刘随不以为意,依旧笑笑地说。

  路花摸到脸颊的饭粒放入口中,坐回位子继续吃饭,眼睛却不敢看刘随。

  「昨晚你……」刘随提起昨晚的事,想知道路花的心意,没想到她却立即打断他。

  「我……我睡得很好,谢谢关心。」路花努力扒着稀饭,生怕刘随看出她作了那样的梦。

  「那就好。」刘随讪讪地回答。她会这样回答,莫非对昨晚全无记忆?她可能真的累坏了……

  此刻刘随心里有着深深的罪恶感,觉得自己的举动活像个采花贼。他犹豫着要不要对路花坦白,最后决定不要冒险,否则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你慢吃,我先去准备上路。」

  刘随走后,路花看着他的背影,脑中想的居然是他裸体的模样,他的屁股好有弹性,大腿也好强壮……

  哎呀,好色喔!

  路花猛力甩掉脑中的想法,一口气吃光锅里的稀饭。

  路花收拾好包袱下楼,刘随早已在那儿等候,旁边停了一辆看似宽敞的马车。

  「上车吧!」刘随接下路花的包袱,将车门打开。

  「咦?不骑马了吗?」这么好,今天有马车坐?该不是另一项诡计吧>.路花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怀疑全写在脸上。

  刘随兀自懊恼着,没想到路花对他的成见如此之深,看来他得加把劲。此刻他只能尽量展现他的诚恳,别无他法。「上车吧!我不会害你的。」

  舒适的马车实在太诱人了,路花的双脚不听使唤地走向马车,边走还边看着刘随,心头还是有着疑虑。

  「哇,好棒喔!」一进入车厢,她完全忘了刚刚的疑虑。这里面实在太舒眼了!

  底下铺着厚厚的软垫和毛皮,还有一张小桌子,上头摆着一些小零嘴,更棒的是,角落还放着一个小暖炉,和昨天的待遇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刘随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这马车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管他的!既来之则安之。

  咦?他会不会有啥目的?

  不会吧?他又不知道她是路花……

  路花心里又开始嘀咕了!

  「要出发了!」马车外传来刘随的声音,路花知道他是特地提醒她。

  不管啦!她为自己找个舒适的位子,心情不禁随着马车晃动起来……

  因为马车的速度较慢,这天晚上来不及到达下个驿站,只能在乡野林间野营。

  时已深夜,因为白天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此时路花躺在马车上无法成眠。她看着车外营火还亮着,心里却一直想着刘随……当然还有其他随行的人,不知他们在雪地里会不会冻着了L.

  几经辗转反侧,她还是决定下车瞧瞧。

  车外一片寂静,路花静悄悄地下车,只见刘随背对着她,独坐在营火之前不知在做什么。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靠近他,刘随却忽然回头,害她尴尬极了。

  「睡不着?」刘随磁性的声音像黑夜般温柔,吸引着路花缓缓走向他。

  「没啦!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路花坐在营火边,「你怎么还不睡?在看书?」

  「想把这些帐本看完。」刘随拍拍膝上的册子,无奈地说:「积了一大叠没看。」

  「你一向这样吗?工作没完成就不睡觉?」路花好奇地问。

  「没办法,工作不会等待,很多人靠着我过活。」刘随无奈地笑了笑,路花却觉得此时的他看起来好亲切。

  「唉,有钱人都好命苦,像王永庆活到八十几岁还要日夜操劳……」路花不知不觉就跟刘随聊了起来,自然得好似两人相识已久。

  「王永庆是谁?」

  「他被称为台湾的『经营之神』,很厉害喔!小时候家里很穷,完全是白手起家。」路花的语气充满佩服,他的干劲真的不输年轻人呢!

  「的确令人佩服。不像我,完全继承祖先家业,才能有今天这番局面。」刘随倒很羡慕这位经营之神,能让路花如此钦佩。或许,路花一直认为他是靠祖先庇荫才有今天。

  「不会呀,我觉得你很厉害,听说你接手徽通行之后,生意扩展了好几倍,这很不容易耶!」路花完全抛开成见,真心地赞美刘随。

  刘随听到路花的赞美,转过身去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如此认为?」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眼神满是期待,路花不禁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当然啰!虽然你这个人有点心机,不过你也是为了徽通行的生意,你应该很有责任感……」路花觉得自己的脸好红,心虚地将目光转开注视着营火,双手掩饰地捂住脸颊,怕泄漏脸上的红晕。

  她的心跳得好快……

  「是吗?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刘随试探着路花的心意。

  「我们之前是竞争对手,难免立场不同;但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你这个人还不坏……」

  路花不好意思地说出这几天观察的结果,毕竟之前说话很不留情面,现在要说他的好话,真是有点尴尬呢!

  这几天她看到刘随和护卫们相处的态度,完全没有大老板的架子,对陌生人也相当谦恭有礼。还有,他行事相当低调,生活朴实俭约,完全没有纨裤子弟的奢华,这点相当难得。

  而且,他对她好体贴,不时怕她累着饿着,但除了有事找她,平常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当初她要求的。

  她应该为他遵守承诺感到放心,但是为何她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路花的身子往前靠近营火,盯着火光陷入沉思中,忽然听到刘随喊了一声「小心」,然后便被拥入温暖的胸膛中。

  「ㄟ,你干什么?」路花反射地挣脱起身,却发现刘随的背部冒着火星。

  「哎呀,你的背……」她连忙用衣袖拍去刘随身上的火星,不过衣服已被烧了好几个洞。路花这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脸关心地问:「你有没有怎样?」

  刚刚一定是木头被烧得爆开,如果刘随没有挡住她,火星可能往她脸上窜,甚至跑入她的眼睛……

  「无碍。」刘随忙着将路花的身子转一圈,看到她毫发无伤才释然。「你没事就好。」

  路花仍不安心地检查刘随的背,双手不断抚摸上面的破洞喃喃说着:「可是你的外套都破了,还好衣服厚,不然铁定受伤?!」

  「你会担心我吗?」低语呢喃划破寂静在夜空中回荡,也在路花心中投下一波波涟漪。她的手停在他宽阔的背上,轻轻说了声:「会。」

  说完,她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还好刘随背对着她没瞧见。

  时间霎时凝结一般,寒夜中的空气忽然带着些许的甜蜜。

  「你早点睡。」此时路花不知要用何种表情面对刘随,只好低着头轻声道晚安,一脸红晕地回到马车内。

  细雪飘落,英雄醉沉温柔梦……

  接下来几天,除了讨论一些进宫面圣的事宜,路花尽量避着刘随,以免心脏总是紧张得像打鼓。

  尽管刻意避开,她的眼睛还是随时跟着他的身影,有时眼神交会,他总是对她温柔一笑,她则是连忙转开头去假装没瞧见。

  「唉!我到底怎么了?他是我的仇人耶!」路花躺在马车上,想着刘随就在外头,总觉得好安心、好甜蜜。

  他强行夺走她的第一次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她甚至还梦到两人做爱……

  莫非她一直没怪过他?和他作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许自始至终她一直都期盼着和他会有结果,只是爱面子为了赌一口气,硬是将两人拉得更……

  此时,车外传来刘随的声音,打断了路花的绮想。「进京城了!」

  北京到了?

  路花一扫刚才的烦恼,兴奋地坐起身来,拉开窗帘好奇地望着街道。

  她到黄山之前曾来过北京,两趟的差距竟然差了六百年之久……

  明代北京的繁华进步当然无法和现代相比,但她一眼就爱上这时代北京的韵味,好似她原来就属于这时代……

  路花好奇的目光一直盯着道路两旁的建筑,刘随的眼睛则被她那兴奋的表情所吸引。与刘随的笑脸四目相对,路花心头又是一阵怦然。

  「明日早上再进京面圣,咱先到客栈梳洗一番,我再带你逛逛。」刘随有耐心地解说接下来的计画。

  路花却开始犹豫起来。「你要跟我一起逛?」这样有点像约会耶!她担心和他走太近,陷落的心再也无法脱身……

  「你不愿意?」刘随脸上的笑意稍稍凝结,瞬间又恢复正常。「不然你自己逛,我派个人保护你,京城有点乱,我怕你遭遇不测。」

  经过那个神奇的夜晚,他以为路花不再拒绝他的接近,以为她总算有点接纳他,原来只是他自作多情。

  「也不是啦!」路花其实很期待刘随的陪伴,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赶快加以澄清。「我是怕你没空,还要看帐本,准备明天进宫的事……」

  「不忙。你难得进京一趟,我想带你去看看一些有趣的事儿!」刘随的语气又开始热络起来。

  路花一听到有趣的事,眼睛马上睁得老大。「好,我要去!」她拚命点头,恨不得快点探索古都的新鲜事。

  「别急,看你像个孩子似的……」刘随忍不住逗弄她,她的每个表情都让他无法招架。

  「嘻嘻!」路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这下换刘随怦然心动,必须远离她几步才能克制住抱她的冲动。「客栈快到了,我去前头瞧瞧!」

  路花看着刘随的背影,发现外面的街道已不像刚刚那样吸引她了……

  「哇,蟠龙花瓶耶!」

  下午刘随带着路花来到北京高档的艺品街,路花看到一个和电视广告上一模一样的蟠龙花瓶,变得兴奋异常。「哇!翠玉白菜,还有交吐陶马……天呀!我要买,到时候我就是亿万富翁了!」

  路花满脑子的幻想,根本没想到她能不能回得去……

  「什么亿万富翁?这些不过是刚完成的作品,根本不是古董,如何成为富翁?」刘随听得一头雾水。

  「哎呀,你不懂啦!买回去后只要告诫子孙千万不能卖掉,或把它们埋到土里,数百年后就是古董,子孙就发财了,嘿嘿!」

  我真是天才呀!路花对自己的如意算盘得意得很,赶快教刘随一些「撇步」。

  「哈哈,你想太多了!」刘随听完路花的话,只觉得她孩子气得可爱。「我家里有些唐代、宋代的古董,回去挑些喜欢的送你。」

  「真的?那更值钱呢!」路花眼睛睁得好大,完全见钱眼开。「不过我还是要买,这些在我们那里很值钱呢!」

  不管哪一代的古董都很值钱,谁会嫌钱太多呢?

  「好吧,你喜欢就买。」刘随拿出银票要付钱。

  「ㄟ,等等,这是我要买的耶!」路花以为刘随要抢她的主意,连忙制止。刘随则对她露出宠溺的一笑。「别急,我知道是你要的,我送你!」

  「为何要送我?」路花不明所以,拿人手短,她又不是没钱。

  「谢谢你陪我来京城。」刘随付完钱,吩咐老板将货送到所住的客栈,然后便拉着路花离去。

  「可是……」路花还在推托。

  「别可是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刘随对路花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路花也不好意思坚持,只有默默地让他拉着她的手臂继续逛下去。

  两人逛累了,想到街旁的茶楼歇息一下,一进门却发现里头接近客满,每位客人皆专注地看着前方。

  「在说书耶!」路花小声地惊叹着,眼尖地发现角落有一张空桌子,连忙拉着刘随坐下来。

  路花一听就知道今日的剧码为何。「是梁祝的故事耶!我说那个梁山伯还有书院里的那些人都瞎了眼,竟然不知祝英台是女的……」

  路花低声说出自己的看法,刘随立即在她耳边附和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梁山伯那么笨的!」

  路花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着刘随,两人的嘴唇差点碰在一起。

  眼神胶着了一会儿,路花才讪讪地回过头看着说书人,嘴里尴尬地说:「对呀,那是演戏嘛!」心里却想着刘随话中的含意。

  接着两人专心听故事,再也没有交谈。直到故事结束,刘随转头,才发现路花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擦去她的泪,她这才从故事的悲伤中回神,抽抽噎噎地说:「好可怜喔!」

  「傻瓜,那只是故事。」刘随以为路花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她竟如此多愁善感。「像你那么勇敢的人,绝不会甘于向命运屈服。」

  路花一听到刘随的赞美,心情立即飞跃起来,毫无心防地说:「对呀!要是我,早就和梁山伯私奔了……」

  说完才想到自己又「出槌」了,连忙急着澄清。「ㄟ,我是说带着祝英台私奔啦!」

  「嗯,我想也是。」这丫头,真是说风就是雨!刘随在心里偷笑。

  「说书好像很好玩,我也想试试看耶!」

  「你会说书?」刘随不知道路花竟如此多才多艺。「好,你等我!」

  他随即离开座位前去柜台,与一位看似掌柜的人交涉。

  「成了。」刘随回到路花身边,开心地说:「待会儿轮你上场。」

  终于,轮到路花上场了。「各位贵宾,各位乡亲父老,我虽然年轻,但我走过的地方遍及全世界,看过的事比诸位都多,现在,我要说一个比『梁山伯与祝英台』更凄美的故事。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家叫作义大利……」

  路花感性地说起「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

  「……这就是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说完最后一个字,路花看着全场的观众,发现台下鸦雀无声,过了许久,才爆出如雷的掌声。

  「好呀!」

  「真是太精采了!」

  路花不禁得意地看着刘随,他也回以赞赏的眼光,鼓掌得更用力。

  故事说完,路花准备下台让下个说书人准备,听众们又开始鼓噪。

  「继续说下去!」

  「再说一个吧!」

  「我们还要听……」

  于是,路花再度上台,讲了一个个的故事。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走出茶楼已经天黑了,由于路花所说的故事太精采了,安可声不断,很久没那么多人要听她说话,她有点人来疯地「撩」下去,直到接受掌柜的晚餐招待后才离去。

  趁着月色明亮,两人决定一路步行回客栈。回程的路上刘随不发一语,直到路花问他怎么了,他才提出这个疑问。

  其实刚刚路花说的不是故事,应该算奇事。他的心里一直在她的话中打转——在轨道上行走的车,在天上飞的大鸟可以载人到任何地方,还有,人所居住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星球……

  刘随和大多听众一样听得目瞪口呆,但更让他疑惑的是——路花怎么知道这些事7.

  「你先别管是不是真的,就把它当作故事。」路花没想到自己说出未来的事,刘随会一直放在心上。她是不是无意中泄漏了天机?

  「依你的详尽描述,听起来很像你的亲身经历。你到底来自何处?你以前说过你来自台湾,但鲜少人知道那个地方。」刘随愈来愈觉得路花的来历相当神秘,不似一般常人。

  「台湾就在福建附近呀!与福建只隔了一个海沟。」路花赶忙澄清,希望刘随不要再问下去。

  「所以你所说的事都是在台湾的见闻?」刘随其实有点怀疑。「我听说过福建,那里的情景只比徽州繁华一些。既然台湾和福建很近,照理说福建也可以看得到那些可以载人的飞鸟……」

  刘随的脑筋很清楚,不是路花可以随便「呼拢」的。

  「这个嘛……」路花被问得答不出话来,「反正你别管那么多,这一切都不重要,我人在这里不是吗?况且咱们明天还要面圣,我能帮你解决问题就好了呀!」

  她含糊地带过话题,还好客栈就在眼前。「客栈到了,我累了,想早点休息。」说完便快步走回客栈,省得刘随继续问下去。

  刘随心中疑惑并未因此消失,看路花急于逃避的态度,她一定藏着重大的秘密。

  唉,为何他别人不爱,偏偏看上这个谜样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皇宫的马车就将路花和刘随两人接进宫,好不容易等到早朝结束,皇帝老子终于有时间见他们。

  「皇上有旨,宣刘随、伊路发晋见。」

  路花跟在刘随后头进了金銮殿,本应低头表示恭敬,她的两眼却好奇地东张西望。

  「草民刘随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刘随跪下之后应该轮到路花叩见,却见她的双眼直盯着上位的皇帝,满脸好奇。

  刘随急忙拉她跪下,路花才记得该怎么做。「草民伊路发叩见皇帝陛下。」说完还抬起头来,想把皇帝看清楚。

  刘随说这个万历皇帝皇帝才十五岁,没想到还是个刚变声的青少年呢!

  「两位爱卿乎身。」

  两人起来之后,刘随就将呆立着的路花拉到一旁站着。

  「这位就是伊路发吗?」少年皇帝的声音显得相当愉快,「没想到这么年轻,张丞相你说是不是?」万历皇帝问向一旁的张居正。

  刘随和张丞相可说是忘年之交,之前请他帮忙解开难题,刘随回信说有人知晓,张丞相随即要刘随带着伊路发进宫。

  「启禀皇上,微臣听说伊路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通晓很多奇事。」张居正也对路花的年轻感到惊讶,但他相信刘随的判断。

  「嗯,这次蕃国使臣故意给朕下道难题,听说你知道那红色果子的来处,更知道如何用它入菜?」

  「对呀!皇上。」路花看到皇帝比她还小,回答的语气不觉轻松起来,完全忘了该遵守礼仪。

  刘随偷偷地拉她一下提醒着,她这才换上恭敬的态度。「启禀皇上,草民才疏学浅,只是恰巧听闻过这红色果子的来历。」

  嘿嘿,还好小时候看过杨丽花歌仔戏,戏里对皇帝说话都是这样,即使知道很多,也要说自己啥都不知道。

  「那伊爱卿说说看,这果子叫啥?」皇帝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路花相当有趣。

  路花敛起得意的神情说……「这红果子叫作番茄,英文叫作『拖马拖』!」

  「拖马拖?真是有趣得紧。不过还是番茄比较适切,来自蕃国的茄果……嗯,好!」皇帝兀自说得高兴,「它是从何处而来?」

  「启禀皇上,番茄原产自遥远的中美洲,后来传到欧洲。种植在西班牙和义大利等地。欧洲人把它当成蔬菜,认为『每天吃番茄,不需看大夫』,表示它很适合养生,多食用可防止生病变老。」路花不疾不徐地说出所知道的常识。

  嘿!某知名厂牌的番茄汁刚好是她的客户,为了做好广告,她当然对番茄有一番研究。

  皇帝听完立即大声叫好,心想这下必叫蕃国使臣心服口服了!「太厉害了,伊爱卿,那么,你知道如何用它入菜吗?今晚朕就以番茄宴请蕃国使臣,让他们心服口服。」

  「启禀皇上,草民恰巧知道一些以番茄为食材的菜肴,恳请皇上先让草民至御膳房和御厨们商讨做法,晚宴必然让皇上满意。」路花想把握时间先和御厨沟通一下,让他们将她的想法发扬光大!

  「林公公,传朕旨意,御膳房务必全力配合伊爱卿的调度,不得有误。」

  「遵旨。」

  「谢皇上,草民告退。」路花随着林公公退出金銮殿,临走前还看了刘随一眼。

  他的眼中显露着无言的鼓励,路花也回以自信的笑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09

  今晚紫禁城灯火通明,笙歌不断。为了迎接来自罗马国的使臣,皇宫内外可说卯足了劲接待,以宣扬大明国威。

  罗马国此次派使臣前来进贡,是因为前朝有位来自罗马国的商人名叫马可波罗,曾在现在的北京晋见当时的皇帝。回国之后,他将在中土的见闻写成书,使得罗马国之人极为仰慕天朝的威名。

  大明朝的威名和繁荣当然更胜前朝,使臣回去如何传达自然得靠亲眼所见,所以千万不能有所差池,因此,对使臣所带来的番茄难题才会如此慎重处理。

  宴会厅中,万历帝高坐殿上,右排上位坐着张居正,左排则坐着罗马国的使臣阿波罗和翻译。

  「启禀大明皇帝陛下,听闻贵国已解开红色果子之谜,大明朝实在是人才济济,令在下佩服万分。」身穿紧身衣、灯笼裤,还披了件斗篷的使者首先起立,向万历帝致敬。表面上极为恭敬,其实是要等着看好戏。

  此时,「拖马拖」在义大利本土种植不过数十年,它的种子是探险家们从海洋的另一端带回来的,连义大利境内很多人都没看过这种植物。罗马皇帝之所以将它当作贡品,主要是为了取笑中国皇帝的见识狭隘,并非如马可波罗描述的那么神通广大。

  「没错。我大明朝人才济济,见多识广,知道它的名字叫作『拖马拖』,是来自大海另一端的美洲大陆……」

  万历皇帝说出路花所提供的讯息,连番茄的养生功效都一一陈述,听得阿波罗大吃一惊,态度比刚刚戒慎恭敬几百倍。

  「大明皇帝陛下,没想到贵国人民见识宽广,微臣甚感佩服。」令阿波罗震惊的是,刚刚大明皇帝所说的事,连罗马国的人都不知道呢!

  「不仅如此,朕特地下令以『拖马拖』入菜,请阿波罗卿品尝。」皇帝对一旁的林公公使个眼色,他立即拉开嗓子喊道:「传膳——」

  首先,只见盛装的宫女们端着菜肴依序进入,路花则跟在最后头。等到第一道菜都布好了,路花这才开口。

  「启禀皇上,这第一道菜称为『沙拉』,是以清煮的龙虾、落花生拌以蛋黄做成的酱汁,未煮过的『拖马拖』点缀其中更加爽口。」

  「嗯,『拖马拖』沾酱汁更美味……」阿波罗的胡子上沾满酱汁,他意犹未尽地舔干净。「从来不知道可以这么吃……请问这道菜名?」

  路花看了他一眼,随即用英文说出:「凯撒沙拉。」

  「感谢天主!」如此美味的食物以伟大的皇帝命名,阿波罗真是感动万分。

  「接着上第二道菜,这是以牛肉精华和牛尾,加上『拖马拖』熬成的牛尾汤。」

  第二道的牛尾汤,也获得大家的好评,一旁的阿波罗则是不断亲吻着手指,做出义大利人赞美食物的动作。

  路花看得乐呼呼的,她的眼光正好对上坐在张居正旁边的刘随,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

  当第三道菜端上来时,又引起一阵骚动。

  「第三道称为『披萨』,是以压得薄薄的面团涂上番茄酱,铺上一层奶酪和新鲜番茄进火炉慢烤……」

  「『披萨』?我国南部地方也有种面包称为『披萨』,但从未用这种方式下去烤,真是酥中带软,可口极了!」又多学了一招,回国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试试看!阿波罗暗自窃喜着。

  接着第四道菜是面食,路花很想采用义大利面,但是她不知道做法,只有选择口感类似的拉面,以番茄酱汁配上大量的海鲜,感觉很像义大利海鲜面。

  「喔,这真是上帝的杰作!」阿波罗边吃边在胸前画十字架,「我国也有类似的面食,很有嚼劲,但从没吃过用『拖马拖』当作酱汁的……」

  「贵国的面食是在元朝之时,由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带回去的,大使可以回去查看历史。」路花忍不住跳出来澄清。

  「嗯,似乎是这样……果然还是原产地比较好吃!」阿波罗自知事实应该如此,此时他完全臣服在一道道美食中,也不管罗马皇帝的交代——先挫挫中国的锐气,再提出贸易的条件。

  「阿波罗卿,这下你该心服口服了吧?」万历皇帝不但吃得高兴,在蕃国使臣面前扳回面子更让他得意非凡。

  「启禀大明皇帝陛下,微臣不仅心服口服,更慑服于大明朝的强盛繁荣,人才辈出。微臣回去一定将来使的所见所闻禀告我国皇帝,并将所学的经验带回罗马,让我们的百姓也能享受这样的美味。」阿波罗起立向万历皇帝鞠躬,恭敬的态度表示彻底的臣服。

  「哈哈!很好、很好。」皇帝龙心大悦。这才想到一切都是路花的功劳。「伊卿家,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启禀皇上,接下来还有最后一道菜——奶茶配上茶点。」路花示意外头的人上菜,只见宫女们端来小托盘,里头摆的是御厨的拿手甜品和路花指定的奶茶。

  「奶茶?」皇帝对眼前两杯乳黄色的茶汤感到好奇。

  「启禀皇上,奶茶就是将茶汤与牛乳、糖一起慢火熬煮。这里我选用两种茶叶——颜色较深的是祁门出产的红茶,较淡的则是屯溪出产的绿茶,请皇上品尝两种不同的风味。」

  路花自己不喝咖啡,对奶茶却是情有独钟。她特别选用中国自产的茶叶,毕竟在西方人的印象中,茶叶是来自中国。

  「嗯,中国茶果然名不虚传。微臣此次前来已喝了不少清茶,这样的奶茶却是第一次喝到……我要多带一些回国。」

  「哈哈,今天真是尽兴呀!」皇帝开心地吃点心、喝奶茶,张居正心里所想的却是源源不绝的商机。

  「启禀陛下,这次阿波罗大使主要前来洽谈茶叶和瓷器等贸易事宜,依微臣所见,不如交由规模较大的商号全权处理。微臣认为徽通行规模乃全国数一数二,因此建议授权由刘随与来使交涉,朝廷在背后监督。」张居正乘机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给刘随。

  「就依爱卿所言,况且刘随带来了伊路发,今天的晚宴才会如此成功,将此事交予他办理再适合不过。」尚未亲政的万历皇帝对张居正言听计从,自然允肯。

  「草民遵旨。」刘随喜在心里,乘机看了路花一眼,她也笑嘻嘻地看着他。

  一场晚宴就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落幕了。

  第二天,皇上赏赐了御膳房等有功人员,并将路花和刘随召到御书房。

  「伊爱卿,这次的晚宴你居功厥伟,朕要重重赏赐你。你希望得到什么赏赐尽管说,看是金银珠宝、封官封爵皆不成问题。」少年皇帝对路花印象很好,因此慷慨得很。

  「启禀皇上,草民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都不要?」皇帝觉得很奇怪,遇到这种加官晋爵的好机会,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他竟不看在眼里?「那你说说有何所求。」

  路花连忙跪下说道:「恳求皇上取消一桩御赐婚姻。」君无戏言,要求皇帝收回成命该是件大不敬的事,不得大意。

  「哪一桩御赐婚姻?」皇帝赐婚的案件太多,他根本想不起来是哪桩。

  一旁的刘随赶紧跪下,加以补充。「启禀皇上,伊路发所说的乃是前阵了草民与金源布庄许氏千金婚配一事。」

  「喔,朕记得了……此事乃张丞相上奏,说是依刘卿家所托,为何要取消呢?这婚事又与伊卿家何干?」

  「启禀皇上,这许家千金乃草民的好友……」路花将晴嫣的状况说了一遍、皇帝听后立即询问刘随的意见。

  刘随看了路花一眼,只见她投以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记得之前的承诺。他对她眨眨眼,才恭敬地回覆:「启禀皇上,草民事先不知许家千金另有对象,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嗯,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爱,天子更不该错点姻缘。伊爱卿,朕就允你所求,今日会下道旨意,取消这桩赐婚。」皇帝正值青春期,脑中对爱情开始存有浪漫幻想,因此很赞同这样的提议。

  「谢主隆恩。」路花和刘随赶紧叩拜谢恩。

  接下来几天,路花留在宫中,因为万历皇帝一直缠着她讲些宫外的事。

  路花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再多提现代的事,只说了一些她知道的古代故事和中国以外的事。少年皇帝讶于她的博学多闻,路花只说因父母是贸易商人,经常随其远赴西域及其他各国。

  而刘随则忙于罗马使臣采购之事,半旬后才回到宫中晋见皇上叙职。

  晋见皇上之前,刘随在御花园巧遇路花,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啦?」多日不见,刘随感觉到路花的不快乐。

  路花赶紧将刘随拉到一旁诉苦,「救命呀,咱们赶紧回家吧!」

  「你不是觉得皇宫生活很有趣吗?」上次见到她还对宫中生活相当好奇,怎会今日如此?

  「唉,你不知道皇帝有多烦人,每天拉着我说话,要我告诉他宫外的趣事,我都快烦死了!」路花夸张地摆摆手,无奈地坐在大石头上。

  「嘘……」刘随看她如此大声喧哗,而且骂的是皇上,赶紧捂住她的嘴巴。「你活得不耐烦啦?」

  「再不走,我就真的不想活了!啊——」路花哀号着。

  「别急!」刘随看她这副夸张的模样,实在哭笑不得。「刚好我的事也办完了,今日就禀告皇上,离开皇宫。」

  「真的?」路花真是喜出望外,拉着刘随就要走。「我们赶快去告诉皇上!」

  「你呀,真像个孩子。」刘随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被路花拉着走。

  「好,很好,刘爱卿辛苦了。」皇帝和张居正听了刘随的报告,十分欣喜。

  这次罗马国使臣所采购的商品不但刺激经济,足以让朝廷赚一大笔钱,当然刘随也因此敲开了西方贸易大门。

  「皇上英明,草民只是听命行事。」刘随将功劳全由皇帝独享,听得他笑逐颜开。看到龙心大悦,刘随乘机提出回乡的打算。「草民另有要事禀告,草民等离家已久,家中尚有要事处理,而且家人殷切期盼,吾等两人在此向皇上辞行。」

  「你们要走了?可是朕对你们另有打算。」皇帝一副吃惊的模样,「两位无论人品、样貌或才气堪称人之龙凤,此次又立了大功,朕打算立两位为驸马,将长平公主下嫁给刘随,长宁公主下嫁给伊路发……」

  万历帝得意洋洋地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下就可以将两人留在京城了。

  「皇上,万万不可啊!」路花一听,吓得赶紧跪下来请皇帝收回成命,心里不断诅咒着:糟糕!真是人怕出名猪怕肥呀!这皇帝死小子,简直在扮家家酒!

  刘随也跟着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为何?两位皇姊高贵典雅,美丽非凡,肯下嫁两位,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气!」皇帝收回脸上的笑容,对两人的推拒感到不悦。「况且,像两位这样的人才,为朝廷效力责无旁贷……」

  路花赶紧解释,以打消皇帝的念头。「可是我们不想娶公主,只想回家,家里的亲人都在等我们。」

  皇帝也有他的因应之道。「身为驸马可是莫大光荣的事,你的家人高兴都来不及,朕会赐你府第,将家人接来同住。」

  「可是……」路花还想说话,刘随连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

  「启禀皇上,恕草民无法接受皇上的抬爱,只因家传百年基业仍须草民一肩挑起,数万人的生计大责全靠草民维系……」

  朝廷几次要刘随出仕,他都以此为由推拒,此次皇上赐婚的目的主要是想将他们留在京城,因此他提出同样理由。「至于伊路发,他在家乡已订亲,故无法再娶……」

  刘随说完看了路花一眼,她立即会意。「是呀!皇上,草民已有未婚妻名叫喜音,她正等候草民回乡完婚。」

  「刘随,朕就准你成婚后不住京城,公主定当随你返乡;至于伊路发,长宁公主当你的正室,允你纳未婚妻为偏房。」

  路花受不了这样的一厢情愿,忍了很久的脾气也上来了,指着眼前不讲理的皇帝大骂,忘了身处何地。「喂,你有没有搞错啊?就算皇帝也不能这样强迫人家……」

  「大胆!」万历帝从未被这样指着鼻子骂,孩子气也被激发出来,便和路花指着对骂。「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一令下你就没命了?」

  「皇上息怒!」张居正在一旁试着安抚皇帝,刘随也赶快要路花闭嘴,却被她一把推开,继续开骂。「哼,皇帝就可以不讲理吗?我看,你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你……你竟敢这样说我?」万历皇帝何曾被这样羞辱过,气得脸红脖子粗,激动地挥舞双拳。「你又好到哪里去?身上没长几两肉,讲话轻声细语,简直像个公公……」

  此时状况简直就像两个小孩子在吵架,互揭疮疤。

  「哼,当公公还比当驸马轻松呢!」路花不客气地反击:「省得有人强迫推销……」

  万历皇帝也跟着哼回去。「哼,你喜欢当公公是吗?我就如你所愿!」接着便呼唤一旁惊吓不已的林公公,「将伊路发拉出去闱了!」

  「皇上恕罪!」刘随和张居正闻言立即跪下来求情。「恳请皇上看在伊路发的功劳饶恕他……」

  被林公公架住的路花却气愤地插嘴。「别求他!反正他也没办法阉了我……」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还一脸得意,气得万历皇帝怒火更旺,「拖出去阉了!」

  林公公将路花押走,皇帝则坐在椅子上喘息着,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刘随则跪在原地,忧心不已。

  果然,半晌之后只见林公公慌慌张张地冲进御书房,后面跟着一脸得意的路花。皇帝见状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路花责问:「林公公,为何没阉了他?」

  「启禀皇上,没、没得阉呀!」

  「为何没得阉?」

  「她、她是个女人,所以没得阉啊!」

  「女人?!」皇帝一听顿时跌坐在龙椅上,张居正则惊讶地看着路花,刘随只能低头叹息,这下比娶公主更糟!

  空气凝结了足足一分钟,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大胆伊路发、刘随,你们该当何罪?居然让一个女人上大殿,欺君大罪罪不可赦!」

  他所崇拜的伊路发居然是个女人?皇帝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刘随打算将责任一肩扛起,「请皇上息怒,这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草民只想帮皇上解决问题,因此强迫伊路发跟随进京。请皇上饶恕伊路发,一切罪过由草民承担。」

  本来还很潇洒的路花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她赶快跪下来澄清。「皇上,这不关刘随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人……」

  她对刘随的袒护感动不已,她看了他一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如果皇上要砍头就砍我,请放了刘随,他是无辜的。」

  「皇上,草民早知道伊路发是女人,还硬逼她进宫,这一切都是草民的错……」

  「皇上,不是的……」路花见刘随硬要扛责任,真是心急如焚。

  「好了!」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皇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们抢着进天牢是吗?朕就成全你们。来人,将这两人押入天牢等候处决!」

  外头的守卫进来,分别架着两人离去,路花一直呼叫着:「皇上,这不关刘随的事呀!」

  听着路花一直袒护着刘随,皇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叹了口气,一手捶着桌案,不知如何是好。「张丞相,你说朕该怎么做?」

  一旁的张居正知道皇帝并不是绝情之人,只淡淡说了一句。「皇上,落花有义,流水有情,接下来就看老天是否有仁有理了!」

  少年皇帝自十岁即位,全赖亦师亦友亦父的张居正辅持,自然懂得他话中的含义;但是,自尊和其他因素却让他无法释怀。「但是,此乃欺君之罪。」

  他不断提出辩驳的理由,想减去心中的罪恶感。

  「若君已释怀,便不算欺君。」张居正的用心,在于教导皇帝做一位仁君。

  皇帝不发一语,紧握的拳头泄漏他内心的挣扎。

  天牢之中,路花与刘随两人仅一道栅栏之隔。

  「唉!我干嘛那么沉不住气呢?这下,皇宫的贵宾成了阶下囚,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杀头呢!」路花颓丧地靠在栅门边懊恼不已。

  隔壁的刘随背对着她,同样靠在栅门边,出声安慰着她。「放心吧!张丞相会救我们的。」

  路花可没那么乐观,她还跟皇帝对骂咧!「唉,都是我连累了你,其实,如果你跟皇上说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你就不会被关啦!」

  想到刘随为了救她将所有罪过往身上揽,路花心头觉得甜蜜又担心。

  「我死也不会丢下你!」刘随没等路花说完,默默地说出让路花又喜又震撼的话。「况且,我早知道你是路花。」

  路花一听立即回过身来,将手伸过栅栏抓着刘随的手臂。「什么?你早知道?什么时候?」

  刘随也转过身,握住路花的手微笑地安抚她。「这不重要,我只知道,从我们第一次在西施苑见面,就注定牵扯不清了。」

  他深情款款的眼眸让路花不自觉地沉醉,她看进他的眼里,想看出他的心意。「你一直知道我是女人?」

  「当初伊路发的出现就让我怀疑了,只是苦无证据;当我发现你的胸部是平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刘随将路花的手握至脸颊,轻轻一吻。

  路花羞红着脸收回了手,瞪了他一眼啐道:「贫嘴!」然后害羞地转过身去。

  刘随从后面轻轻拥着路花,说出对她的感觉。「我只是挑嘴,偏爱你这根小辣椒。不管女装的你或男装的你,都深深让我着迷。」

  「那……你是何时知道我是女人?」路花乘机想拐出刘随的答案。

  「记不记得那次在金源布庄被你踢得差点命根子不保?」

  路花想到那一次,不禁轻笑出声。

  「还敢笑?」刘随捏捏她的脸颊以示惩罚,「那时我发现你的绑胸布,不免感到怀疑……」

  接着,他说出来京城途中如何确认她是女人的事。

  「你好色!居然偷看我洗澡?」路花转过身来懊恼地捶着刘随,娇嗔之情全在脸上。「嘿!会不会那天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路花忽然想到那个春梦,「厚——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刘随抓住路花的双手,各吻了一下,装作一脸无辜。「谁教你那么秀色可餐,自从得到你的第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其他女人……」

  「哼,色狼!」路花将头偏过去不看刘随,难怪第二天她那里又肿又痛,原来被吃了还不自觉!

  「好啦!别气了,那晚你也很舒服,对不对?」刘随握紧路花的手,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舔弄。「唉!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小路花,我的满腔爱意才找到宣泄的出口……」

  刘随故意装出无奈的表情,逗得路花忍不住笑出来。他赤裸裸的表白更让她欣喜若狂,既然两情相悦,她也不再计较当初的事。

  「既然喜欢我,为何还要娶许氏千金?还请皇上赐婚?」对于赐婚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这个嘛,也是为了你呀!」

  这倒新鲜了!这下路花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你为了我要娶晴嫣?这是什么道理?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

  「我本想,因为之前的纠葛,许老板一定不肯答应将女儿嫁给我。如果他拒绝这桩婚事又无法抗旨,一定会找你想办法,到时,我即可要求与你上京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然后藉由相处的时间拆穿你的伪装……」

  「这是什么烂方法呀?万一许老板答应呢?据我所知他很赞同这门亲事呢!」这下,路花真的不高兴了,嘟起嘴抗议着。

  「那就只好娶她了。反正我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娶了许小姐又可完成先祖的遗愿。」刘随故意逗路花,想逼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好呀,你去娶她,哼!」她却用力甩开他的手,离开栅栏远远的,不想理会他。

  「路花,别这样,只是玩笑话嘛!你瞧,后来的发展还不是如我所想,我们一起来到京城,目的也达到了,还发现彼此的心意……」他将双手伸向路花,感性地说:「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明天将如何都不知道,如果能死在一起……」

  刘随话还没说完,路花赶紧奔向他,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们会平安的……」

  此时她的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垂下,「怎么办?我好怕喔!」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好像跟刘随的缘分将尽。

  刘随紧紧拥住路花,温柔地拭去她的泪。「别哭,我会心疼……我们会没事的!」

  前嫌尽释,两人静静拥抱着,患难中更见真情……

  过了许久,刘随搀着路花坐下,两人的手紧握着靠在栅栏边。此时天已将白,他们未来的命运即将揭晓,路花决定告诉刘随她不为人知的秘密。「ㄟ,刘随……」

  「嗯?」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来历,还问我上次说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路花试探地问。

  「是呀!你很神秘,知道好多不为人知的事……」刘随抬起头看着路花,一脸释然地笑着。「不过,这不重要了,我们已拥有了彼此。」

  「可是,我现在想告诉你,我怕没机会说了。」其实这些秘密她也憋得很难过,直想找人说说,反正她和刘随彼此有情,应该告诉他关于她的来历。

  「其实,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几百年后的世界……」路花侃侃谈起来到这里的经过,以及她生活的现代。「这就是我的来历,很不可思议,但都是千真万确的,你相信吗?」

  刘随一脸惊讶,却又有点茫然,直到很久才回过神来。「哇……」

  他知道路花的来历不简单,却没想到真实情况是他作梦都想不到的……

  「路花,无论你来自何方,我都一样爱你,直到我的生命了结那一刻。」他捧着她的脸颊,说出他的一番深情。

  路花感动地流着泪,喃喃地回应着:「我也是……不!即使我的生命结束了,无论我的灵魂飘荡到何处,我也会爱着你!」

  真情流露之际,两人的脸缓缓靠近,唇慢慢相依,却听到一声:「该死!」圆木栅栏的阻隔,让他们连接吻都难,嘟着嘴才勉强能碰到彼此。

  「哈哈哈……」路花觉得这等窘迫的状况实在很好笑,忍不住大笑出声,刘随也跟着笑出来。

  「哈哈哈……我们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两人笑到飙出眼泪,还是刘随先止住笑声,一把拉着路花的手跪了下来,也示意她照做,然后对着窗外的天空严肃地说:「皇天在上,我刘随此生非路花不娶。今恳请苍天作证,我与路花在此结为夫妻。」

  路花没有心理准备刘随会搞这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甜美的笑容,头转向天空也许下诺言。「苍天为证,我路花愿意当刘随的妻子,生死不渝。」

  拜过天地之后,两人算是结成夫妻。刘随将路花拉起,解下挂在腰带上的玉坠子送给她,亲匿地说:「这是刘家祖传玉佩,只送给我的娘子。」

  路花开心地接过玉坠子,灵机一动将它套在脖子上当项炼,然后从口袋中掏出LV包包所附的钥匙,娇羞地交给刘随。「老公,我要把你的心锁起来,只有我能打开。」

  「老公?」刘随不知其义。

  路花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那时代称夫君为老公。」

  「哈哈,有意思,」刘随开心地大笑,两人又笑成一团,欢乐的模样完全不像在坐牢。

  正当牢中浓情蜜意滋长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几名御林军打开路花的牢笼,说了声:「犯妇伊路发,皇上召见。」随即就把路花带走。

  「为什么只召见我一人?老公,我不要离开你!」路花一直回头看着刘随,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刘随也伸出乎来,却只能抓住空气。

  「路花……」他无能为力留住妻子,只能愤恨地捶着栅栏。

  路花被带到一间漂亮的宫殿中,随即有许多宫女来帮她梳洗打扮,换上一袭隆重华贵的宫装。

  「喂!你们到底在干嘛?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路花不耐烦地问着帮她装扮的宫女,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打扮完毕之后,才见到林公公前来,手里拿着一块布,以拔尖的嗓音大声吆喝着:「圣旨到,伊路发接旨。」

  路花站在那儿,完全不理会他。林公公看了她一眼,又说:「伊路发跪下接旨。」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特封民女伊路发为伊妃,赐住花露宫,钦此。」

  林公公将圣旨卷起交给路花,然后将一脸震惊的她扶起,连忙换了一副谄媚的神态。「恭喜伊妃娘娘,贺喜娘娘,皇上正在御花园设宴,等着伊妃娘娘呢!」

  路花这才从惊愕中震醒,立即破口大骂:「这臭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居然想染指老娘!死小子在哪里?快带我去!」

  她满肚子火地一把拉住林公公的手,冲出房间。

  两人几乎用跑的来到湮波湖畔的醉月亭,万历皇帝一见到路花的女装打扮,不禁笑傻了眼。「伊路发,你这样好漂亮……」

  他的笑容还停在脸上,路花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一连串骂人的字眼脱口而出。「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死小子真是欠扁,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还敢娶老娘,我告诉你,老娘才不屑当什么无聊的伊妃!」

  她咄咄逼人地靠向皇帝,怒张的气势直把皇帝和身后的太监们逼到柱子边。

  「可是……我很喜欢你呀!我想要你在宫中陪我……」万历皇帝喃喃地说出他的愿望,脸色因害羞而涨红。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昨晚他想了好久,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伊路发留在皇宫陪他,只要成了他的妃子,他就原谅她的欺君之罪!

  「我根本不想待在宫中,连一秒都不想,更懒得理会你这个小鬼,啰唆得要命,我看你缺的不是妃子,而是一个娘!」皇帝的自私让路花忍不住破口大骂。

  听到路花口口声声说「小鬼」,皇帝的自尊心大受伤害,好歹他也是九五之尊,不想被喜欢的女人看扁,只有搬出皇帝的威严来。

  「大胆路花,朕免了你的欺君之罪,还封你为伊妃,你非但不感激,还这般大不敬,该当何罪?」

  路花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哼,你再把我打入天牢好了,坐牢总比当你的妃子好!」

  「你……你别不知好歹!」皇帝看她语出轻蔑,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想到一个让路花乖乖听话的方法。「好,如果你不想当伊妃,我就让天牢里的刘随没命走出来!」

  用刘随来威胁路花并非他的本意,但他实在太喜欢她了,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其实他已经下令放了刘随,让他立即出宫。

  「你……你这个昏君!」路花气得想掐死皇帝,又顾忌刘随的生命安全。「刘随同我已拜过天地,我们已在狱中结为夫妻,你这样强夺民妻,算什么男子汉?」

  皇帝一听到两人已拜天地,心中更加不甘愿,好像一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开始耍脾气。「朕不管那么多,总之这是朕的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来人啊!将伊妃带回寝宫,严密看守!」

  一旁的侍卫靠近路花想架住她,她却俐落地跳上湖畔的栏杆。

  「别靠近我……」她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嘲讽地看着皇帝。「这世上有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你……你别乱来!」皇帝看她的危险举动已吓得胆战心惊,却又想知道答案。「你说……有何东西朕得不到?」

  路花脸上露出一抹哀戚的笑容,「那就是……」

  话未说完,随即转身投向湖中,留下一脸愕然的皇帝。

  「路花……」路花投水的瞬间,刘随正随着张居正向醉月亭走来,亲眼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哀戚地大叫爱妻的名字,飞快地奔向醉月亭,一跃而下。

  「还不赶快下去救人!」赶来的张居正连忙命令一旁的御林军救人,一边唤醒皇帝的神智。「皇上……」

  万历皇帝这才转过身来,喃喃地说:「有什么是朕得不到的?」

  连续几天,皇宫动用大批人马地毯式地搜索,却如何也找不到路花的尸身,仿佛她就这样平空消失。

  心碎的刘随只能带着爱妻的遗物返回屯溪,不再与朝廷有任何瓜葛。

  万历十一年张居正亡,万历皇帝从此三十年不早朝。史书载:「明之亡,亡于万历皇帝。」

  每天晚上,总有人见到万历皇帝独自一人徘徊于湮波湖畔,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东西朕得不到?是什么……」


10

  二○○四年  北京

  北京胡同的小巷弄中藏着许多等待发掘的宝藏,尤其几家隐匿的古董店,只有懂得门道的人才知道。

  「奇怪,到底在哪里呢?明明是这条胡同没错呀!」摊开的地图后面,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唉!我是不是迷路啦?」

  女子颓然放下地图,露出无奈的神色——是路花!

  这是她第二次造访北京,听说这里的古董店有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尤其一家叫「待花」的店更是特别。

  想到这个店名和自己的名字好像有着某种牵系,她特地打探清楚要去瞧个究竟,顺便请老板鉴定一样东西,此刻却迷路了!

  这次来北京,无形中有种力量引导着她,催促她寻回四年前谜样的记忆。

  对于四年前发生的事,听别人说得十分离奇,她却没啥印象,只记得自己从黄山摔下去,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在北京医院醒来后,才听人说她是在紫禁城附近的河边被找到的,身上一袭古代装扮,当时距离她跌落山谷已一年。

  这一年中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当时她身上还戴着一串项炼,就是她现在戴的这条。上头的玉坠子温润剔透,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还有无比的依恋,因此她没取下来过。

  摸摸身上的项炼,她仿佛又听到那声声的呼唤。「路花……路花……」

  男子的声音带着凄怆的柔情和思念,时常在她耳畔回绕不已,好像一段已遗忘的过去,试着挣脱黑雾寻回她的记忆。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直到那呼唤愈来愈大声。等她停下脚步时,人已站在一家店门口,抬头一看,斑驳的招牌上隐约可见「待花」两字。

  「就是这里?」路花兴奋地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请问……有人在吗?」路花边问边好奇地探向穿廊,后头好像有点声响。「有人在吗?」

  路花再问一次,好不容易有人答话。「等等啊……」

  一个蹒跚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咳嗽,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出现在穿廊中,语气不耐烦地问:「找什么啊?」

  路花听说这个老板脾气挺怪的,连忙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话没说完,老人一见到她,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啊!你终于来了……」喜悦的神色好像他等了好久,终于盼到她。

  「你……认识我?」路花被老板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

  「你叫路花是吧?」老板理所当然地说着,路花点点头,心里想: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能那位朋友告诉他我会来吧!

  「随我来。」不等路花开口,老板便示意她往穿廊走去。

  路花边走边观察着这间老房子,破败的迹象显示好像没什么人住,心里不禁毛毛的,但旺盛的好奇心让她克服了恐惧,就算把她怎么了她也认了!

  来到院子后的一间小屋前,老人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锁,门板咿呀作响。「这扇门好几年没开了……」老人口里喃喃地说,边往里头走去。

  「请问……来这边要做什么?」路花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只敢站在门外往里头瞧。虽然外头艳阳高照,里头没窗没户的,只有一盏小灯在阴影中摇曳着。

  「等我找找……」老人不回答,迳自翻找着,隔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了声:「找着了!」

  路花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长盒子走出来,上头一尘不染,显然保存得很好。老人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幅卷轴。「打开它!」

  老人催促路花拿起卷轴,这诡异的感觉让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打开卷轴。

  那是一幅画。

  路花一看到画中的人物,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卷轴。

  画中人是她!那神韵、那眼波,简直就像拍照般生动。「这……」

  「看旁边的题字。」老人不顾她的疑问,只管催促着她。

  「路花飘落何处寻,刘随待花生生觅……」不知怎么地,路花念完一旁的落款,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觉得好心酸。「这是……」

  好多疑问在她心里盘旋,这路花是她吗?谁又是刘随?

  老人好像知道她心中的千千结,缓缓道出他所知道的事。

  「我叫作刘彦,刘随是我家祖先,大约是明朝末年之时,他开了『待花』这间店,并交代无论如何子孙都必须好好保管店里的物品,不许毁损变卖,直到遇到一位叫路花的女子……」

  老人看了路花一直落泪的脸庞,继续说道:「打从我小时候,父亲就让我看了这幅画,也将这事儿交代予我。文革时还好我将这些东西埋在地下,才免遭破坏。如今我老了,本以为再也等不到了……今儿个眼皮一直跳,感觉好像有啥事发生,可不是!终于盼到你了……」

  老人说着也流下泪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忠心地遵守着祖先遣训,如今总算了了心愿。

  「为何要等我?」路花红着眼睛问道,心中隐约感觉那团迷雾就要散开。

  「我也不知道。为了要将里头的东西让你瞧吧,你看不看?」

  路花点点头。

  她一人走进小屋中,待适应昏暗光线后,开始观察屋内的情景。

  里头尽是一口口木箱,路花打开一口木箱,发现里头好多衣服。她一件件摊开来看,是类似比基尼的薄纱衣服。诡异的是,衣服款式虽然新潮,但布料都已严重褪色,还有虫子蛀咬的痕迹,显示年代久远。

  忽然,一幕影像跳入她的脑中,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电影画面。路花呆了一下,昼面却一闪而过。

  接着她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的东西让她差点跳起来。

  和她四年前掉的LV包包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包包好旧好旧,路花轻轻一碰就碎了。包包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路花打开它,里面都是她熟悉的用品——她的手机、手表、小钱包,还有一些发夹等小东西。她在盒子最底下发现了一串钥匙。

  忽然她耳际响起了一个声音:「老公,我要把你的心锁起来,只有我能打开……」

  记忆中好像对谁说过这句话……是谁?

  一个模糊的影子跃入她的脑海,可是她看不到他的脸。

  路花心里好慌好乱,她疯狂地打开一口口箱子、一层层抽屉,只为了确认那人的脸。最后,她在一个最上层的柜子中找到一幅卷轴。

  她慢慢拉开卷轴,那个脸孔终于变得清晰,她的记忆也一点一滴随着泪水滑落而浮现。

  「刘随……刘随……」她轻轻抚摸着画像,因心酸和思念而落泪。「刘随,我怎么会忘记你……刘随……」

  那失落的一年统统回来了!在明朝的一年,刘随、胡嬷嬷、喜音、西施苑的姊妹、晴嫣,还有皇帝逼亲的那一幕,她全部记得了……

  天啊,她宁愿不要记起来!无法见面反而让她更痛苦呀!

  就在路花抱着刘随的画像哭得柔肠寸断时,胸口的坠子又传出了温热,路花又听到刘随的声声呼唤。

  「刘随,我在这里……」路花慌张地看着四周,想寻找声音来源,她知道他们感觉得到彼此。

  声音是从屋子另一个角落发出来的,路花连忙走了过去,发现了一面落地镜子。

  这是胡嬷嬷特地托人做的镜子!

  从镜子中,路花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好像看着古装连续剧般历历在目。她好想回去……

  此时,又传来刘随的呼唤,是从镜子里发出的。

  路花试着用手去触摸镜子,以为可以穿透,却徒劳无功。

  这时,脖子上的玉坠子愈来愈热,路花害怕被灼伤,赶紧取下玉坠子,没想到没拿好,项炼就这样掉落下来,而且迅速隐入镜面中。

  路花伸手去抓,整个人却被吸入镜面中……

  「啊——」

  仿佛坐着时光机穿越时间长河,路花发出一声惊叫,好像有人从后面推她一把,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一个人的背上。

  「啊!对不起……」路花站稳后连忙跳板,向背对她的人道歉。

  那人缓缓站起来,转过身,路花见到他的脸时已是泪流满面。

  只见那人也流着泪对她伸出双手,路花这才冲入他的怀中,一声呼唤化去了无限的思念。「刘随……」

  刘随紧紧抱着路花,失而复得的爱让他哽咽不已。「路花,我知道你会回来……」

  「新娘子来啰!」

  在大伙儿的鼓噪之下,只见一身大红的微胖身躯缓缓由内厅步出,刻意地扭腰摆臀让观礼的贺客个个一阵干呕。

  「干娘,别这样,大家都在看呢!」路花挺着大肚子扶着今天的主角出场,尴尬地拉拉胡嬷嬷的手臂要她收敛一点。

  「怎样,看我风韵犹存是吧?」胡嬷嬷自信满满地环顾四周,不时对以前的老主顾们抛媚眼,贺客们忍不住捂着嘴巴,个个找地方吐去。

  但这些负面的反应胡嬷嬷根本视而不见,她的眼睛只看见新郎官眼里的爱意。

  「亲爱的……」一见到阿娜答,她顾不得新娘的娇羞,撇下一旁扶着的路花,直接投入新郎的怀抱,以极尽撒娇的声调喊着从路花那儿学来的名词。

  西施苑的姑娘们本来很义气地撑着场面,最后终于招架不住而频频作呕。

  只有新郎抱着她,一脸幸福地傻笑。

  那个幸运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胡嬷嬷的死对头——金源布庄许老板是也。

  话说路花失踪之后,胡嬷嬷整天以泪洗脸,西施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而许老板得知消息后也甚为紧张,不时前来打探路花的消息,顺便安慰胡嬷嬷。

  胡嬷嬷从未托付的芳心在脆弱的时候一下子就给了出去,许老板沉寂多年的心湖也在最短时间内波涛汹涌,就这样天雷勾动地火……

  刚开始两人还偷偷摸摸地,直到路花回来后看出了端倪,她嫁给刘随之后,便开始策画如何将干娘「推销」出去。

  看干娘一脸幸福的模样,路花依在刘随的怀里感慨地说:「还好我回来了!」

  刘随摸摸她的肚子,深情地回应着:「你如果没回来,不只是我活不下去,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不快乐。」

  回来之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诉说想念之情,喜音还告诉她刘随这段期间的情况——

  他每天一早就来到路花的房间,然后待上一整天不发一话,看得大家心头酸楚无比。最后征得胡嬷嬷的同意,他娶了路花的衣裳,将她房里的所有东西搬回家,包括那面路花最爱的落地镜。

  也因为这样,路花从镜子中回来时,最先看到的便是刘随。

  「真是苦了你……」路花摸摸刘随因为思念而泛白的霜鬓,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刘随回握路花的手,满足地笑道:「不苦,只要你回来,一切都值得。」

  「喂!别再卿卿我我了,新娘都上轿了。」晴嫣和喜音在一旁取笑着他们,两人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对着她们笑。

  「晴嫣妹妹,你后娘都进门了,还不快点回去迎接!」路花赶紧掩饰她的尴尬。

  「对喔!阿桂,咱们快回去。」晴嫣说完赶紧拖着夫婿回家。

  「路花,你算是个『拖油瓶』,也要赶紧去叫声爹呀!」喜音学来的新名词又派上用场,这倒提醒丁路花。

  「对喔!以后许老板就是我爹,晴嫣就是我真的妹子,咱们快去叫声爹!」路花不顾六甲身孕,急忙拖着刘随出门,急得他扶在一旁,嘴里还不忘提醒着:「小心!慢点……」

  喜音看着这一对历经波折的爱侣,笑着说道:「嗯,这到底是落花依流水,还是流水护落花呢?」

  只能说路花有意、刘随有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