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31

蝙蝠: 暗色之痛


第一章

一九九三年,春。
    A市郊外一栋别墅中。
    博岚躺在别墅园林中的吊床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一边听音乐一边打瞌睡。
    “阿岚!阿岚!”
    “岚少爷!”
    “怎么回事?他到哪儿去了!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是……是!岚少爷!”
    “岚少爷!”
    “啊!找到了!在这里!”
    纷乱的脚步声。
    “岚少爷,老爷找您……”
    “阿岚!快看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干什么!真是扰人清梦!”博岚伸手取下脸上的书,不耐烦地道。
    他是个很清秀的孩子,五官相当漂亮,还未完全发育的四肢健美而纤长。经常有人因为他这副漂亮的容貌而以为他是女孩,然而那些胆敢有这样“以为”的家伙,统统都下地狱去了——这不是比喻,是确实的事情。
    他的父亲博英杰,是黑道上有名的大佬,他的势力与其他几位大佬一起呈网状遍及全国。但是这样一个英豪人物,在自己面前却总是英雄气短,无论儿子如何过分,也绝对不会反驳半个字,或许,这也是他对于被他连累而死的爱妻唯一所能做的补偿吧。
    所以现在他也丝毫没有生气,喜孜孜地从身后恭敬侍立的手下中,拉出一个人来。
    “阿岚呀!这个就是爸爸这次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可是爸爸从几百名训练好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贴身保镖了!怎么样?满意吗?”
    博英杰开始发福的身体随着他说话的幅度微微发颤,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那个啤酒肚颤下来一块。
    被拉到前面的那个男人看了博岚一眼,对他一躬身,“岚少爷好!我是裴延礼。”
    裴延礼长得不能算是非常英俊,浓眉、挺鼻、薄唇更是非常普通,双肩很宽,看得出肌肉是经过长时间的的训练而锻炼出来的,但是他身上却有种疏离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浑身上下都似乎散发着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魅力。
    博岚漠然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地道:“裴延礼?很好。”也就是说,他收下了。
    裴延礼躬身道:“谢谢少爷。”
    那一年,博岚十三岁,裴延礼二十九岁。

    一九九四年春,春夏交接之时。
    一天晚上,博家在M市的一栋豪宅中,一片灯红酒绿,欢声笑语。
    今天是博英杰博老爷子五十岁大寿。由于他在黑道上卓著的地位,前来拜寿的人大部分都是急欲巴结他的,一个个奴颜卑膝,哈腰涎脸。
    裴延礼遵照博英杰的指示,站在这群妖魔鬼怪的外围,防止其中会混有图谋不轨者,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博英杰看了看四周,发现儿子竟不在这里,他转向裴延礼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少爷”,裴延礼立刻会意,转身走了出去。这时候的博岚,又让人弄了一个吊床在豪宅内的园林里,自己穿着一身礼服躺在上面假寐。
    裴延礼走到他身边,弯下身体低声道:“岚少爷,老爷让你去一下。”
    博岚眼皮都不动一下,“干吗?”
    “今天是老爷的寿辰,您不去不太好……”
    “寿辰。”博岚冷笑,“如果是只有自己人就算了,偏偏他还请那么多居心叵测的家伙!我可不想费心思在那些人中纠缠。不去。”
    “少爷……”
    “总只,我不去。”
    博岚是主子,博英杰也是主子,裴延礼只是下人,所以他没有再继续劝说,便直起身体准备去回博英杰的话。
    “喂!不用回去给他报备了,你带我去游车河。”
    裴延礼很诧异地回头,“游车河?”
    博岚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错过他的身体先走了。他的命令从来不说第二次,所以裴延礼也不争辩,随即跟在他身后走去。
    无论如何博岚还是个孩子,说是游车河,但是在繁华的都市之中反覆地看那些穿梭不停的车流,没一会儿就腻了。两人的汽车在M市转了两圈之后,径直往郊外驶去。
    M市的郊外有一座山,叫奈何山,据说是由于两座山峰之间长达两百米的天然石桥——奈何桥而闻名。那里白天的游客相当多,但是晚上就很少人上去了。
    平时博岚对所谓的名胜古迹兴趣缺缺,但是今天,他大概觉得太过无聊,竟让裴延礼将车开到山下,要自己爬山上去。
    听到他这个命令,裴延礼微微惊了一下,不过没有提出反驳,这就是他作为一个合格保镖应该做的事情,绝对不问缘由,不干涉主子的决定,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到了山脚下,裴延礼先走下车,转到另一边给博岚打开车门。
    平时将买了票的游客和没买票的游客分隔开来的那道门已经洞开,这是规矩,每天晚上天一黑,这扇门就打开,天亮时才由管理人员看守。
    博岚先走上台阶,一回头,发现刚才还在关车门并且检查的裴延礼,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站在低他一级的台阶上。
    裴延礼的个子很高,博岚这时候才稍微感觉到。他明明站在高于裴延礼二十公分的台阶上,但裴延礼还是比他高出了几公分。
    “你多高?”博岚忽然问。
    裴延礼感到困惑,不过还是回答:“一百八十八公分。”
    博岚上下打量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裴延礼有些不自在,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看了一会儿,博岚似乎放弃了,转过身,两人一起顺着台阶向山上走去。
    今晚是圆月,白天显出淡淡青色的石阶上反射着晕白的光轮,像一条光带一样,延伸到高高的、看不见的山峰上去。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走到近半山腰的地方时,博岚有点不耐烦了,这样沉默又毫无意义的行动真的很无聊!他走了个斜线,往石阶外跳去。
    裴延礼一把从后面捉住他的肩,“少爷!”
    博岚挥开他,“走石阶太没意思了,我们从旁边走。”
    “那样太危险了!”
    虽然有月亮,但那也只能照亮石阶,对于石阶外山路上的那些黑沉沉的泥土,是什么也照不出来的。万一被什么毒蛇咬伤,或者一个没注意掉到悬崖下面去的话……
    博岚回头看着他,细长的眼睛在月亮下面映照得如同蛇目一般。
    “你要注意……我才是主子。”
    裴延礼放开了手。
    踩着看不清楚的山路,在参差不齐的树木间穿梭,博岚有好几次都几乎摔倒,每一次裴延礼都及时在他身后恰到好处地接住他。
    这是裴延礼成为博岚保镖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随时提高警惕,就算自己身受重创,也绝不让博岚受一丝一毫的伤。
    走着走着,两人不知不觉间竟就离开了石阶旁的路,博岚好象根本没发现这一点,裴延礼发现了,但也不能说出来,沉默地跟在博岚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居然离开了树木掩绕的地方,走到了一座悬崖边上。此时,明月当空,夜幕深蓝,悬崖之下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博岚轻车熟路地往悬崖走去,裴延礼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在悬崖边站定,博岚看着远处重重的山影,过了很久,他突然缓缓开口。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条路的,你发现了吧?”
    “属下愚钝。”
    “你不要跟我装傻。”博岚淡淡地说。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或许是早熟的缘故,他已经有了作为一个头领应有的风范。
    “是。”裴延礼低头回答。
    博岚明显不满于这种回答,他皱皱眉,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妈妈就是死在这里的。”
    “……”
    “那天也是爸爸的生日,一个背叛了爸爸,被爸爸下了最高格杀令的属下悄悄潜入会场,突然劫持了我妈妈。”
    最高格杀令,诛连九族!不仅那人要死,连他的父母亲、妻子儿子甚至邻居,以及所有与他们家走得太近的人都要死!
    “他逼迫爸爸把他的家人送到国外去,并且答应永远也不要追究他们。爸爸同意了,但是在背后却派人把那人的妻儿老小全部杀掉。本来那个人是全不知道的,但有人不小心说了一句‘死了’,那人好像忽然就知道家人已经全死了,发起了疯,带着我妈妈,开车跑到了这里。”
    “他说他答应家人等事情办完之后就要一起来这里玩,可是现在不行了,无论怎样,至少要带一个人一起死……”博岚低下头,看着黑色的深深的崖底,似乎听见了妈妈在坠下去的时候那一声凄厉的呼叫。
    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还在这崖边不断环绕。
    博岚不再说话,崖边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你为什么不问呢?”博岚忽然又开口道,“比如说,我恨不恨爸爸之类的……”
    “我只是下属。”
    “下属……很好。”博岚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漂亮的脸上开起了一朵美丽的花,“我刚看见这悬崖下面有一朵很不错的花,你帮我去取来。”
    裴延礼一愣,立刻明白。像这样脆弱的时刻被人看见,对于博岚来说是绝不允许的。一时的心血来潮,让他将自己最柔弱那一面在自己面前显露了出来,为了掩盖这一点,他必须——杀人灭口!
    对于普通人来讲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点事而杀掉自己的心腹手下,而且还是经过了长时间锻炼的顶尖好手。
    可是这种脆弱是博岚的弱点,他不该突然想要看看妈妈过世的地方,不该也带着裴延礼到这里来,不该在他面前表露出这种可怕的弱点。作为一个在刀尖上过活的人,有任何的弱点,或许就是他以后死在别人手上的原因,就算裴延礼是他的贴身保镖,他也绝不能全心信任!
    裴延礼也不争辩,看博岚退开,自己走到崖边,脱去黑西装的外衣,空手爬下了崖去。在他保镖的严酷训练当中,其中有一个科目就是徒手攀爬悬崖,就算是一般人根本看不见任何踏脚地方的陡直峭壁,他也能不动声色地爬上去。
    悬崖下的峭壁上并没有任何所谓花的影子,只有几株零星的小草点缀着孤寂的石壁。他又往下移动,但是再往下就是往内凹陷的石壁了,不管他再有天大的本事,空手是无论如何下不去的。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一个石缝之中柔弱地绽开的一株小小的草花,它甚至没有他的指头大,却也是一朵花。
    他用一只手和两只脚作为支点,另一只手伸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朵花采了下来,别在自己的衬衣扣子上,又往上爬去。
    他的一只手刚刚接触到了悬崖的边缘,一只脚已经踩了上来。
    是博岚。他很无辜地笑着,手中拿一把枪对着他。
    “花呢?”
    裴延礼拿出那朵花。淡淡的白色花瓣,就在月光下散发出清淡的芳华。
    博岚似乎有些惊讶,他轻轻地拿过了那朵花,另一只手则仍是用枪指着他。
    “那么,我接受你的礼物了……”
    他的手一紧,眼看就要扣下扳机,就在此时,博岚脚下踩着的裴延礼的手移动了一下,他的身体不知怎的就失去了平衡,一声惊呼还在喉咙里,身体已经向悬崖下滑落而去。
    他的枪碰在石壁上又掉到悬崖下,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可当他身体滑过裴延礼身边的时候,裴延礼忽然伸出了一只强健的臂膀,他的身体就被硬生生隔挡在悬崖和裴延礼之间。脚下空落落的悬空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恐怖,双手本能地紧抱住了裴延礼的胳膊。
    “少爷……”裴延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能以一只手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即便他是博家的训练好手,也感觉非常吃力,“请您不要动,我马上就带您上去。”
    博岚心中相当惊愕,其实裴延礼可以现在就丢下他自己爬上去的,这是很简单的选择,可是他没有。
    “为什么?”
    裴延礼没有回答他,因为他正在努力想将博岚送上去,博览可以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那只胳膊上,纠结的肌肉一块一块的,比刚才还要坚硬地隆起,刚才并没有一丝水迹的衬衫上一片潮湿。
    博岚的身体竟硬是被举了起来,到了崖边,裴延礼咬牙道:“少爷!快!快抓住边缘!我推您!”
    博岚依言一手扒住崖边,由于身体是背向石壁的,他的另一只手还无法碰触石壁,只有撑住裴延礼厚实的肩膀。
    在裴延礼拼命的推举之下,博岚好不容易才爬上去,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坐在悬崖边上,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在月下也可看得出他白皙的脸庞在不正常的发红,上面全是汗珠。
    除了妈妈被那个人带下悬崖时,他再也没有感受过像今天这样的感受——那是,绝对的恐惧!他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裴延礼却救了他,那个几乎都被自己杀死的人……
    他回头看去,有些愕然地发现裴延礼竟然还在那里,看起来是没有得到他的命令,所以不能上来。
    “你上来吧。”博岚说,让开了悬崖边的位置。
    裴延礼这才撑住边缘爬了上来。
    博岚仰头看着他,道:“你刚才其实有好几次机会反抗我,让我无声无息死在这里,为什么不动手?”
    “您是主子,我是下属。我接受训练的原则就是,就算自己死,也绝对不允许主人受到任何伤害!”裴延礼的声音平淡,就好象刚才并没有经过关乎生死的一刻般。
    他的脸不知为何在那时发出了某种光采,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军人,微微的汗味和浑身的肌肉在衣服的包裹下,散发出男性的力度和美。
    一——见——钟——情!博岚突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喃喃地说。
    裴延礼不明白他笑什么,表情很困惑。
    “抱我起来。”博岚向他伸出手,命令道。
    裴延礼不太明了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弯下身体,将他还坐在地上的柔韧身躯抱了起来。博岚双手挽住了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颈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做我的人吧……”
    那一年,博岚十四岁,裴延礼三十岁。


                  第二章

一九九七年,夏。
    虽然是黑道大佬的儿子,但学还是要上的,这是博岚的妈妈一直坚持的事,博英杰对活着的爱妻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对死去的她也一样。
    不过博岚上学的学校与别家还是有些不同,那所学校是几十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大佬所建的,从幼稚园部到大学部都有,入学的学生全都是黑道子弟,也就是说,这里的学生的家人至少有一个是出身黑道,而且地位不会低。
    由于这样的关系,这个学校居然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在它的方圆范围之内,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黑道人物于此寻衅滋事,谁敢破坏这样的平衡,立刻就会被所有黑道的人物追杀。
    这是很自然的事。
    早上七点,下人已经将早餐摆在餐桌上,但博英杰不在,博岚还在楼上睡,没有下来。
    裴延礼准备好汽车和博岚上学的一切用品,又看看饭桌旁空荡荡的椅子,皱了皱眉头。他大步走上二楼,轻轻地敲敲博岚的房间,没有回应。他握住门把,一旋,门开了。
    门内一股寒冷的空气猛扑而来,这是冷气开到了最大的结果。博岚还睡在柔软的床铺里没有动弹。不管他平时是个怎样的人,睡着的时候永远都是那种毫无防备的样子——紧紧地裹着棉被,只有半张小脸露在外面,身体在被子底下蜷缩成一个高高的鼓包。
    裴延礼拿起放在矮柜上的遥控器将冷气关掉,走到床边,轻声地在博岚耳边叫道:“岚少爷,醒一醒,到时间了!”
    博岚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
    裴延礼有点无奈,伸手轻轻摇晃他,“少爷!快醒醒!你会迟到的!到时候老爷肯定会责罚我……”
    “他敢!”博岚猛地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裴延礼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就请少爷快点下去吧,不然真的会迟到。”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博岚的声音佣懒地追来。
    “吻我,否则我不起来。”
    裴延礼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这才是博岚每天早上死不起床的目的!他其实每天很早就会醒,但就是不起来,专等裴延礼上来叫他,然后——索取一个吻。
    自然,只有一个吻是不够的,那时候博岚所说的“做我的人吧”,就是这个意思,对于这一点,裴延礼刚开始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想要自己当他的人?他不是已经是他的贴身保镖了吗?等明白其实是这个意思之后,他每天不知道得费多大力气,才能躲过博岚的袭击。
    “延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博岚对他的称呼从“喂”或者“你”,变成了“延礼”,裴延礼虽然始终都很不习惯这样的叫法,却也无法不服从。
    “是,少爷。”他走回床边,低下头去,在博岚嫣红的嘴唇上轻碰了一下。
    博岚对于他这样的敷衍非常不满,从被中伸出了修长的一双手臂,环住他正欲退开的脖子,将他的头压了下来。
    “少爷……”
    “叫我岚……”
    深度的吻截住了两个人的声音,房间中除了接吻的濡湿声音之外,静寂无比。
    早上男人的欲望会很强,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博岚很快就有点把持不住,不由揽紧了裴延礼的脖子,用力将他掀到床的内侧去。裴延礼为了不压住他反而不能用力,而被他轻易地压倒在床上。
    博岚整个人都覆上了裴延礼的身体,裴延礼一动也不敢动,双手抓紧了床单,他手抓的地方被捏出一道道皱痕。
    当博岚的舌深入的时候,他只有微弱的回应,当双手更紧地抓捏着床单,仿佛极力在忍受着什么。
    在他这样既不迎合却也不拒绝的默许下,博岚一手慢慢地从下面潜入他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西装,解开他扣得严实的衬衣扣子,抚摸他的胸前……
    “少爷!”裴延礼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推离一点,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受博岚情欲的影响,平淡地道:“到时间了,您再不下去用餐的话,会来不及。”
    “那种事情不着急……”博岚按下他的手,准备继续刚才的事。
    裴延礼别开了脸,“请不要让我为难,少爷!”
    博岚看看他固执的表情,一会儿,挫败地叹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过,你说这个怎么办……”他的下身在他身体上轻轻摩擦,脸上露出邪恶的笑。
    裴延礼的表情波澜不惊地道:“老爷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并且照顾您的起居,可没有说过我必须提供这种服务。”
    “这种藉口你跟我说了三年,能不能换一种?”
    裴延礼紧闭了唇不说话。
    这个已经三十三岁的男人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的痕迹,只有更成熟更稳重的气息沉淀了下来,他的面容,和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博岚时没有太大的不同,轮廓由于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更为深刻,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博岚在三年前那一个晚上之后,就想方设法想要得到这个男人,想要他“做自己的人”。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和执念,三年来没有稍减过,反而逐渐升高。
    而与他相反的,是裴延礼的态度,始终是那么平淡的,不远不近的,无关紧要的……就像现在。
    跟裴延礼无言地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博岚终于跟三年中的每一天一样——妥协。
    “好吧……这个‘问题’我自己解决,不过作为交换,我要听你叫我一声‘岚’。”有点耍赖的语气。
    关于这个问题,三年中博岚不知道与他争过多少次了,每次好不容易换来一声‘岚’之后,不久裴延礼又会恢复之前对他的称呼,可他仍是对此非常坚持,每天必须要至少听他叫自己一声‘岚’才行。
    裴延礼还是沉默不语。博岚有点无法忍耐了,他的“需要”还没有纡解,而那个男人就在他身下。他抬手去拉他的领带……
    “岚。”沉稳、磁性的声音。
    博岚停下手,“再叫一次。”
    “岚。”
    “再一次。”
    “岚……”
    语尾消失在两人重叠的口唇之间。
    结束了绵长的一吻,博岚在裴延礼身上跨坐起来,用手将已经留得半长的头发往后轻撩,露出了漂亮的脸庞,微微一笑。
    刚刚十七岁的他还是个少年,虽然比三年前长大了不少,却还是脱不了孩子一样的稚气。他全身只穿了一条小小的内裤,修长的肢体和身躯露在外面,可以看出没有一丝的赘肉,全都是锻炼出来的完美肌肉——尽管如此,由于较高的个子和肌肉的不够发达,当站在裴延礼的身边时,他还是给人一种纤细的感觉。
    这样的他在女人堆中相当受欢迎,如果他能再经常露出这样的微笑的话,他的女朋友大概能再增加一倍以上……
    他不是圣人,即使很深很深地爱上某一个人,在不可能在爱人身上得到顺利发泄的情况下,就必须到外面找。
    裴延礼的视线落在他两腿之间的依然隆起的部分,很快移开视线。
    “少爷,时间真的快来不及……”
    “我知道了!”博岚显得有点不满,他的身体对于他来说,真的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很努力地锻炼自己,就是想要有一天成为能和他势均力敌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大了一点点……
    不满归不满,时间也的确不多了,他跳下床,裴延礼也很快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拿过床头准备好的衣服准备给博岚穿上,博岚笑一下,指了指自己下面。
    “要去上课,首先要把这个解决掉吧。”
    裴延礼一愣,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博岚的大笑从门缝中追出来,裴延礼背靠在门上,脸上由于长时间室外训练而变得黝黑的皮肤,泛出了暗红的颜色。


                  第三章

    博岚的学校不允许学生的私家汽车开入校内,因为这样容易发生问题,比如说汽车炸弹一类的东西。
    博家的汽车停在校门口,司机先下车,不过没有给博岚开门,这是博岚给他们定下的规矩,在他和裴延礼一起坐在后座的时候,谁要是敢随便就开门,一律杀无赦!
    过了一段时间司机才打开门,博岚优雅地走下车来。裴延礼从另一边下来,脸色  有点红,边下车边努力整理自己的领带。
    裴延礼一直坚持自己是保镖,所以必须穿黑色西装,博岚很想让他穿一些别的式样,奈何裴延礼却很坚定,毫不更改。在明白这个男人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心之后,博岚给自己选择的衣服就统统变成了纯白、奶白、米白、粉白……
    今天的他是一身的纯白,两条长腿轻轻分开,往那里一站,就漂亮得像一个天使一般,只可惜脸上架了一副黑色的长方形墨镜,整个人就马上变得跟小痞子一样。
    “少爷,书包。”裴延礼把书包交给他。
    学校内连各家保镖们也禁止进入,主要是恐怕这些孩子们会用自己家的保镖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械斗……这不是不可能的。
    博岚接过书包,在裴延礼的手上轻碰一下,裴延礼迅速抽回手。博岚拿下眼镜,笑得很得意。
    一辆红得很眩目的跑车吱一声停在两人身边,一个穿着长裙的文静女孩儿,从车上走了下来。
    “嗨,延礼!”她好象根本没看见站在裴延礼身边的博岚,温柔地扬手跟他打招呼。
    博岚一看见她,脸色立刻变得沉之又沉。
    这个女孩子名叫贝霖,枪械走私的龙头老大贝瑾是她的妈妈。这个女孩子外表看起来很文静很乖,但其实本性是跟她的车一样的……野性难驯!
    她在第一次见到博岚身边的裴延礼时,马上就对这个强壮的男人一见钟情。有人说恋爱的人直觉是最强的,她在看中裴延礼的同时就讨厌了博岚,对他不理不睬,甚至视而不见。
    她不喜欢博岚,博岚更不喜欢她。“情敌”的关系让他们互相都看不顺眼。
    她轻移莲步,向他们两个走去,“延礼,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等裴延礼回答,博岚先一步挡在裴延礼身前,冷冷地瞪视她,“那种事情你不要想!延礼是我的人!我绝不允许他到别人家去做保镖!”
    贝霖微笑,“这是他的决定,与你无关。”
    “博家的保镖,就算是死也不允许背弃博家!你不要再做无聊的事!”
    “我根本没问你。”她温柔地笑,“延礼,你说呢?要跟着你这个变态的主子,谁知道他哪一天会把你吃掉?贝家有能力保护你的,不用怕。”
    “你想误导他什么?”
    “什么也没有。”
    “我警告你!你这个蛇蝎女……”
    “你要是再骂我一句蛇蝎,我今晚就找人杀了你!”
    “本性露出来了不是?”
    “你以为你不比我更蛇蝎,谁知道你在背地里干了些什么……”她无奈地一耸肩。
    “再乱讲话,就算你是女人我也照打!”
    “那就试试看呀!”
    “你以为我不敢?”
    “我说你试试呀!”
    毕竟还是两个孩子,这场争吵逐渐陷入低层次水平,来来往往的各家族汽车上、下来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每个人都很好奇地往这边看一眼。
    不过由于这些学生都是黑道家庭,最忌讳的事就是太过好奇,所以都只是看一眼就过去了,总算没有招引一层又一层围观的人。
    裴延礼本来不想说话,这件事虽然是由他而起,但在博岚和他人讲话时,他没有资格插嘴,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可教学楼上的高耸的大钟就要走到八点正的位置,校内专属保镖们已经准备关闭校门,如果再任由他们吵下去,博岚肯定会迟到的。
    “少爷,我不会去贝家的。”
    “所以我说你这个女人就是欠揍!”
    “我好怕呀!你揍我看看!”
    裴延礼提高了声音,“少爷!我不会去贝家的!”
    两人同时住嘴,看向尴尬的裴延礼。
    “延礼?”声音也是同步。
    “所以……请岚少爷和贝小姐不要再吵了,校门快关了。”
    两个校内专属保镖果然开始遥控双层的电子门,博岚和贝霖互相看了一眼。
    贝霖撩起长裙露出嫩白的小腿往校门狂奔去,她的司机在后面边追边喊:“小姐!书包……”
    博岚也不着急进去,回身拉下毫无防备的裴延礼的脖子,在他唇上留下深深一吻之后,才用和贝霖差不多的姿势狂奔门口,和跑得香汗淋漓的贝霖,一起挤进只剩下一条狭窄缝隙的门。电子门合拢在一起,发出哗啦一声。
    裴延礼带着尴尬的表情看着他们进去,一转身,看见靠在车门上满脸惊恐状的司机。他左右看看,确定其他护送少爷小姐的私家车都离开,没有他人之后,他大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你有没有活够?”他淡淡地问。他浑身的肌肉并没有紧绷,也没有作出任何姿势,就是站在那里,浑身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司机只是个普通人,除了开车外,其他的什么也不会,此时已经吓到话也不会说的地步了。
    “我……我……我……裴爷你吩咐!小的什么也……也不会说出去的……”
    “很好。”裴延礼一拍他的肩,很轻的力道,却足以把这个人拍到地底下,“我们回去吧。”
    “是……是……”司机慌慌张张钻进车里,一不小心撞到车顶,痛得险些惨叫出来,不过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裴延礼坐在后座上,双手抱胸,表情淡然。岚对他的感情是有用的,但是这种事不能让那个人知道,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他那么长时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问题是,这种消息真的能瞒住那条老狐狸吗?
    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他最多只能做到尽力而为。


                  第四章

    博英杰表面上是与其他几位“合作伙伴”建立的一个跨国公司总裁,而事实上,按照这个公司本身的纯盈利来将,早几年前就应该破产了。
    但是它却越开越大,从一个只有十名员工的小公司,发展成触角遍及十六个国家的大公司,只花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其奥秘就在于,他“暗处”所做的“生意”——毒品!
    刚开始的时候,他不做任何直接售卖的生意,只管在两个国家之间毒品的偷渡运送,他公司运送的货物就是用来掩藏毒品的。
    到了后来,他不再只满足于赚取这到手的费用,转而成为所有毒品贩子的中枢霸主,无论是国家之间的运送也好,材料制作也好,批发零售也好……
    现在,他已经是毒品网络中的大佬,几乎所有的毒品输送渠道中都有他的一份,可以说,若是国际刑警可以抓住他这个中心的话,捣毁整个现有的毒品网络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即使国际刑警常年怀疑他,调查他的工作延续了十余年之久,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博英杰对此感觉到非常自豪,也曾夸下海口,只要在他有生的日子里,谁也不可能抓到他。
    不过他自然也是有烦恼的。首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儿子对于他的毒品生意非常不耐烦,他比较想做的是像枪械龙头贝瑾那样的,因为“那个比较刺激”,而且“我喜欢枪械”。
    他为此头痛不已。枪械有多少好赚?毒品才是暴利!可是博岚说什么也不听他的,怎么劝也没有用。他虽然宠爱儿子,可对于这一点上却毫不让步。枪械玩玩可以,也很有用,而毒品则是绝不能丢的。
    近两年来,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让儿子接替自己的地位了。
    “阿岚,你到底听进去爸爸的话没有?”博英杰坐在儿子对面的皮沙发上,满头是汗,口干舌燥。他已经劝说儿子两个小时了,可看看那小子!居然还坐在那里玩拆枪的游戏!
    “听到了,我不去。”博岚顺一声,将手中的最后一个部件装上,将准星对着博英杰瞄了瞄,“那天晚上有一批改造枪从菲律宾过来,我要去接头。”
    “那种事让别人去就行了!不过才一百万的生意而已!这个可是一千万哪!”
    “不,我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
    “那就派个放心的人去啊!你不是一直很信任裴延礼吗?让他去吧!来人……”
    “不行!”博岚当一声将枪甩在桌子上,阴冷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他是我的保镖,任何时候都要在我身边。”
    博英杰顿了一下:“这也是……不过阿岚,这次的生意你一定要帮爸爸的忙啊!明天爸爸就要去美国验看那群土著佬的货色,如果好的话,可以把价钱杀得低低的,绝对是好机会!可这边的生意又特别大,爸爸除了你不可能信任别人呀!”
    博岚哼了一声,又拿起枪瞄准准星。
    “如果你真的很为难的话,去美国那边的事情完全可以缓两天的。或者这边一千万的生意可以交给穆叔,你不是也很信任他吗?我就不相信你一个人都不信也能把生意持续了十几年!”
    “况且不过是一千万的小生意而已。你只不过是想先骗了我去做罢了,做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做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我还没那么傻。”
    穆叔的本名叫穆源,是博英杰手下的一号大将。
    被看穿了想法的博英杰老脸微红,不过也很骄傲。“不愧是我的儿子!一眼就看穿了爸爸的想法!好吧……阿岚哪,你不是想要那把白朗宁制作的刺杀裴迪南的7.65mm  Model  900式手枪?”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裴迪南大公刺杀者所用的枪,是由比利时国家制造局生产,非常有收藏价值。
    博岚抬起眼皮看了父亲一眼:“你能弄到?”
    博英杰隔着桌子很得意地笑。
    “那好吧。”
    这次的交易主要是运送,与博英杰齐名的几位毒品大佬之一耿珩在国外接了一批一千万左右的货,但是他的人在入港之前就被盯住了,为了脱身,便请求博英杰这边帮忙把东西运走。
    第二天博英杰就飞往美国,二天后,在博岚准备出发去港口之前,他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小心?为什么?”博岚手里拿着电话,裴延礼微微弯下身体为他穿衬衣。
    (我听说,那个耿珩好象有点问题,这次他根本没有被警察盯住!)“哦?”博岚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那是怎么回事?”
    裴延礼拍拍他的脚,他抬起一只,裴延礼为他把皮鞋套上。
    (我让人调查,可是没有结果,不过……)“不过?”
    (听说他的第三个儿子被国际刑警逮捕了。)“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这一个儿子,他就会跟警察合作?”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小心!)“知道了,知道了!”
    挂下电话,裴延礼为他穿上另一只鞋,然后站起来去拿领带,博岚极度不满地看着他头也不抬地做这些事。
    突然,他诡异地笑了一下,按着额头说一声,“头晕……”就身体一软往后倒去,裴延礼的反射神经在他的脑子还没有转弯之前就已经发动,在博岚接触到地面前的那一刹那,抱住了他的身体。
    “少爷?”
    在感觉到他接住自己的时候,博岚笑了起来,那笑容非常明媚,“我好难受哦——吻我!”
    裴延礼明白自己上当了,可这种当上得实在太多,他几乎快没了感觉,于是很平静地道:“请少爷更衣,我们时间不多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耿珩那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去了就回不来了,现在不享受,更待何时……”
    博岚勾住裴延礼的脖子往下拉,裴延礼努力想要维持平衡,却不敢用力,怕伤到他,不知不觉便随他跪在了地毯上。
    “耿珩有问题……少爷!”
    “叫我岚啊……”
    双唇重合,毫无缝隙。裴延礼没有意外地再次被博岚翻身压倒,两人就那样在地毯上扭动挣扎了起来。
    一声低呼和东西摔落在厚实地毯上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裴延礼立刻推开博岚坐起身体,博岚有些恼怒地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一个为他端咖啡来的女佣。
    她来这里的时间还不够久,不知道这里的咖啡是不能直接送进来的,尤其是在裴延礼也在房间的情况下。
    黑色的咖啡在白色地毯上画出一个醒目的标记,女佣看着自己的杰作,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浑身发抖。
    “怎么处置她?”博岚问裴延礼。敢打扰他和裴延礼的独处时间者,杀无赦!
    裴延礼表情不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道:“不守规矩,杀。”
    女佣扑通一声跪下了,“少……少爷!请原谅我!我下次再也不敢把咖啡洒在这上面了!请原谅我!求求你!”
    博岚摇摇头。裴延礼从衣袋中取出手枪对准她,慢慢地走近。
    女佣脸色煞白,不断磕头,“少爷!请原谅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少爷!”
    裴延礼正想再往前走,博岚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轻笑,“杀一个女佣不必离那么近吧,这个距离就可以了。”
    他不容许裴延礼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太过接近,就算是尸体也一样。
    裴延礼站住脚步,准星从她的心脏瞄准到她的头上。
    “裴爷!裴爷,求你放过我吧!裴爷!求你!少爷!”
    “你是……必须要牺牲的……”裴延礼用很低很低、声带几乎没有振动的声音说。
    一声清脆的枪响,裴延礼的枪口飘散出一缕青烟,女佣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血淙淙地流出。她往前趴伏着倒下,血迹和刚才的咖啡一般,很快在白色地毯上晕了开来。
    可怜她至死都以为这颗夺命的子弹,是因为那杯洒在地毯上的咖啡。
    “你的枪法还是那么准。”博岚赞叹。
    裴延礼收起枪,轻轻掰开博岚抱着他的手臂,“我去找人把这个女人埋掉。您马上就要去港口了。”
    博岚抓住他的衣襟下摆微笑着纠正,“不是‘我’,是‘我们’,这种东西交给别人去收拾就好了,倒是我们……延礼……”他向他的唇接触去。
    照这么下去,他们非要在这里逗留到明天早上不可。裴延礼这么想着,然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双手捧住博岚的脸,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
    在这之前,裴延礼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甚至连稍微主动一点的亲密动作也没有,今天居然会这么自动自发地吻他,博岚的意识马上就飞走了,忘记了自己应该如何去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
    裴延礼放开他,笑了一下:“少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好……”那笑容也是如此难见!博岚的心就如擂鼓一般狂跳,连裴延礼为什么会如此反常的原因,也忘记去想。
    女佣的尸体被遗弃在那里,被完全遗忘了。
    在门口坐上专车,博岚问:“奇怪,我的专车司机换了吗?”
    不频繁的换司机是为了安全,所以最多也只有两个司机换着开,但是现在坐在前面的那个司机,博岚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
    裴延礼淡淡地道:“原先那个司机在前几天醉酒驾车开到了海里,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肿得险些认不出来,所以就换了。”
    “嗤!真没用!”博岚靠在座椅靠背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他的手悄悄地伸到了裴延礼身后,另一只手按下一个按钮,升起了司机和后座之间的玻璃隔板。


                  第五章

    港口处,黑沉沉的夜色下,依稀可看得出几十条大型渔船的轮廓,港口边一排堪称明亮的照明用灯光,在大片的黑暗中被吞噬得残破不堪。
    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至近,几辆黑色轿车滑停在一片空地上,几个穿着各式平常衣服的人从上面走下来,博岚和裴延礼赫然就在中间。
    几个人观察一下四周地形之后,走回原处低声对博岚道:“少爷,暂时还看不出异常。”
    博岚冷笑,“暂时没异常不等于以后也看不出异常,耿珩那老家伙,根本就是个脸上都刻着‘阴谋’两个字的老狐狸,爸爸怎么就会答应帮他的忙!”
    裴延礼皱眉,“少爷,那我们回去吧,太危险了!”
    “我不要!”博岚拒绝,“那样显得好象我们博家怕了他似的!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裴延礼皱眉不语。
    一艘渔船上亮起了一盏幽暗的蓝色灯光,闪一下,又一下,然后顿了三下,这是他们之间定的暗号。司机全部留在车中待命,一行人向那艘船走去。
    一路上没有看见任何警戒,直到经过跳板到甲板上之后,才看见一个人正靠在栏杆上,似乎在眺望远处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风景。
    看见他们到来,那个人对他们很无害地一笑,“久仰,博少爷!”
    裴延礼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已皱得很紧的眉头又加了几条纹路,低头在博岚耳边低声道:“这是耿珩第二号手下,波看阳,以枪法奇准、心狠手辣而闻名。”
    “波看阳?”博岚不屑地一挑眉,“小喽罗!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把你家老头叫出来。”
    波看阳不为所动,还微笑着道:“我们老大正忙于其他事务,博老爷不是也一样?所以只有派我来迎接少爷,还请少爷多包涵了!”
    裴延礼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艘船上的感觉很不好,从上来开始就感觉到淡淡的杀气,可以看出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可是他们此时绝对不能随意拆穿,更不能转身就走,那样只会让他们全体成为他人的活靶。
    博岚哼一声。
    “去看看货色吧!”他道。
    波看阳微微一躬身,唇边带着那丝仿佛永远不变的笑容,作出一个请的动作,先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博岚想跟上去,裴延礼一把抓住他推到身后,自己走在最前面。
    其实他这时候非常想突然冲上去把前面仿佛毫无防御的人捉住,这样他们就会有逃跑的筹码,问题是,他并不知道耿珩那老家伙对这群枪手下的是什么命令?
    是生擒?还是只要尸体,赶尽杀绝?如果是后者,而波看阳对于那老家伙的重要性不如杀死博岚的话,那就有问题了,他不能拿博岚的生命开玩笑。
    在渔船上藏匿毒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由于有冰冻库,毒品可以装在部分的鱼腹,藏在大批没有毒品的鱼中间,也可以直接藏在鱼堆中,如果藏得够技巧的话,连专业的核查人员也找不出来,猎犬在冷冻库时嗅觉也会麻痹不少,能过关的机率要多大就有多大。
    看来他们这次的货真的是藏在冻鱼中,因为他们正穿过内舱往下走,越往下,路就越窄,刚开始还可以两人一排,到后来舱道就只允许一人通过,他们被迫排成一条直线往里走。
    这种状态很容易被人集体射杀,裴延礼微微不安地想着,浑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不过聊可安慰的是,博岚在他们这一行人的中间,就算受到突然袭击,也可以有不少的缓冲时间。
    前面引路的波看阳在转角处拐了一个弯,立刻就消失了。裴延礼心忽地一沉,一声“退后”还没有喊出口,几把黑色的轻型冲锋枪已经从波看阳消失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出现,对准了他们。
    裴延礼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博岚掩藏在自己身后。不用回头他就可以感觉得到,在狭窄舱道的另一头,同样出现了几名手持轻型冲锋枪的枪手堵在那里。
    看到这种情形,跟着博岚一起来,站在最后放的一名保镖,习惯性地抽出自己的枪,但他还没来得及与之相对,冲锋枪就已开火,那个人瞬间就被打成了蜂窝,倒地死去。而他身边的人和周围的舱道墙壁毫发无损。
    裴延礼回了一下头,心底暗惊——改造枪!
    本来在这么近的距离,用轻型冲锋枪的话,是很容易击穿被害者的身体,打到别处去的,但是这些枪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它们都被改造过了。
    这样说来的话,这件事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但是,为什么?如果得罪了博英杰,对耿珩没有任何好处!最多两败俱伤!
    不过稍微再一想,他便恍然大悟了,耿珩根本没有要杀博岚的意思,否则不需要专门制造这种枪,这种枪不是为了让它不要打到舱壁,而是为了不要穿过其他人的身体伤到博岚。那他们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
    波看阳悠然地出现在那群射手的后方,抱着胸笑笑道:“老大说过,博家的少爷心高气傲,就算知道是圈套,也绝对会乖乖跳进来,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
    博岚在裴延礼身后愤怒地想到伸出头来,却被裴延礼推回去,只得在他身后,不甘而冷然地道:“耿珩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对待合作伙伴的诚意?”
    波看阳笑道:“本来这套是用来招待博老爷子的,不过换成了博少爷你,那就更简单一点了。”
    裴延礼低吼:“讲重点!”
    波看阳举一下双手,做了个戏谵的投降动作,“好了,那我们就挑明了说吧。”
    他对旁边挥了一下手,舱顶之上立刻传下了耿珩的声音,那是早就安放在那里的扩音器,播放出了耿珩的录音。
    “博少爷,今天我请你来,其实并没有恶意。”
    博岚冷笑。如果这种方法也算没有恶意的话,那就真没什么算恶意了!
    “我只是有点事想问一问博老,你们不会介意吧?不会介意的话,我就直说了。”
    “最近咱们有不少同行都被抓了,你们知道吧?”
    博岚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情跟他无关,他只想做自己的枪械生意。
    “这些同行的最大特征就是,都和博老有密切的关系,要么在他那里长期提货,要么就是多年来常通过他运货的人。这种情况过去也有,不过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居然连我的三儿子都被抓了!以前哪次不是我说说话就没事的!谁想这次竟没人敢站出来!”
    “是!我最近是抢了你们不少货源,才让他千里迢迢到美国土著那里收售货物!可是他也不能用这种阴招!”
    博岚大叫:“这么说,你根本就是在怀疑我爸爸!”
    “少爷,”波看阳好笑地提醒,“这是我们老大的录音,您喊也是没用的。”
    录音依然继续道:“可是如果我面对面去问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跟我讲真话的,所以我想到了这一招,没想到后来来的是你,那再好不过。就请少爷回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那也好过不明不白地被他害死!”
    轻轻地啪一声,录音被人按掉了。
    “就是这样,”波看阳耸耸肩,“博少爷,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请原谅!”
    裴延礼依然挡在博岚身前,“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会在博少爷身上植入晶片,随时控制他的言行,直到弄清楚事实为止。”
    “如果发现您妄图取掉晶片,我们就会引爆。虽然不能同时炸死方圆五米以内的人,炸死博少爷总是绰绰有余了。”说完,波看阳又是一挥手,一个人受执左轮慢慢地向他们走来。
    “请博少爷和您的保镖千万不要动,否则我们的枪说不定会走火……”
    话音未落,裴延礼竟上前一步,那个人根本没看清楚他做了什么,只感觉眼前一花,手肘剧痛,左轮掉到了地上。裴延礼趁势又以膝盖在他胸部一顶,胸骨霎时根根断裂,那人惨叫一声,断了气息。
    波看阳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但也只愣了那么一瞬,马上下令,“开火!”
    两边的射手同时开火,一排枪击之后,后面的保镖一个一个倒地死区,裴延礼举着那个人的尸体不放,任由他被打得身躯巨震,回头对博岚喊道:“少爷!尸体!”
    博岚会意,伸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保镖,那保镖在下一刻便被打成蜂窝,但在他后面的博岚和裴延礼毫发无损。这就是窄道策略的利弊!容易制人,亦容易被反制。
    裴延礼举着那个人的尸体向那群射手丢去,波看阳向后暴退,几个射手没防备,皆被那尸体撞得失了准头。
    只是这一瞬间的空隙,裴延礼已猛冲而上,双拳击在堵于路口的两个射手身上,那两个人趔趄地退了一步,抱着肚子哀号起来。
    裴延礼不给其他几人机会,一脚踢倒一个正拿枪瞄准他的人,另一只手同时将一把对准他的冲锋枪推向天花板,回脚,一脚将这个人腿骨踢断,那人倒在地板上护着腿惨叫打滚。
    博岚一手拿枪还击,一手费力地拖着那具尸体向裴延礼靠近,裴延礼收拾了手边的人,发现波看阳竟不见了,一时间也想不了那么多,大手一把捞过博岚将他推在身前,从刚才他们来的狭窄舱道呈T字型的路道跑去。
    射手们紧追而来,裴延礼拔枪回身射击,暂时延缓了他们的速度,同时沿路的弯绕也帮了他们不少忙。
    他们现在不能回去,而一般舱道内的开口不会只有一个,他们现在要找的就是另一边的出口,只希望上天保佑,千万不要有太多的人在那里留守……
    前面就是向上的悬梯,可是这条路虽不长,却过于直了,射手们已然追来。耳边是子弹的呼啸之声,裴延礼身躯巨震几下,险些摔倒,但又马上直立身体,几乎看不出异常地紧随博岚。
    到了悬梯处,裴延礼嫌博岚速度慢,粗暴地一把将他拉到怀中,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发挥出训练的能力,手脚并用,三两下便到了顶,推开舱盖——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波看阳就在他们的出口处,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他的手轻飘飘地握着那把决定裴延礼生死的枪,呵呵地笑:“早就听说博家有一个相当优秀的保镖,几年来无数次把博少爷从鬼门关救回来,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请出来吧!”
    裴延礼愤怒地咬着唇,一言不发,慢慢地抱着博岚走上甲板。
    波看阳又笑:“我还听说,对于博少爷来说,这位保镖的重要性无人能比,所以我想,要抓住你们其实不用那么多人,只要捉住裴爷你一个人就行了,对吗?”
    博岚依然回抱着裴延礼,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他怎么了,很愤怒吗?
    甲板上站了十几名射手,都举着枪瞄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比刚才的逃跑机会还要渺小。
    裴延礼左右看看,突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他的身体骤然一低,波看阳手中的枪即刻反射性地发射,却只擦着他的头顶过去,他的头顶被打出一道沟槽,血流如注,但是他并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紧接着一把拉过还未反应过来的波看阳执枪的手,维持着怀抱博岚的姿势,双拳猛击波看阳太阳穴,波看阳惨叫一声。
    射手们全没料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发展,明明已经是最完美的包围了!这个人居然还能在如此全败中寻到一丝生机!
    就在射手们先是愣怔而未曾反应,后又投鼠忌器不敢射击的短短时间里,裴延礼甩下波看阳,双手抱起怀中的博岚,三步冲出甲板,翻过栏杆坠入水中。
    射手们后知后觉地扑到栏杆边,却只看见一片涟漪,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在水下,博岚感觉裴延礼抱他的强健手臂渐渐松了开来,身上的肌肉也不像之前那么紧绷。博岚大惊,这是以前绝无仅有的情况!他的延礼究竟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受伤!
    在黑暗的水中看不清东西,博岚心急如焚,努力托举着比他高大得多的裴延礼游上海面,躲在一艘渔船下。
    裴延礼很安静地漂浮着,一点反抗也没有。博岚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恐惧,掏出手机,颤抖着按下号码。
    “他XX的给我快点来人!延礼他……”


                  第六章

    裴延礼一共遭到了二十二处枪击,擦伤不算。但是由于他里面穿了新研制的抗击防护服,而且那些枪械都是改造过的,大部分子弹都只残留在肌肉内,没有一处打伤他的脏器。
    裴延礼进入博家私人医院的手术室已经三个小时了,可是手术还是没有完结的迹象。博岚白色的衣服上全都沾满了血,一个提醒他换衣服的手下被他叫人拖出去打,也没人敢再跟他说话。
    延礼……怎么会这样!延礼他……一定是在通道里面的时候就受伤了对不对!
    所以才那么急噪地想要带自己脱离那艘船!
    想到波看阳在裴延礼头顶上留的那一枪,博岚的心都冰凉了。如果他那一枪再低一点点的话……延礼他……
    他不敢在想下去,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一脚接一脚地猛踢手术室的门。
    “延礼!你要是敢这么死掉,我不会原谅你的!混蛋!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你明明可以丢下我跑掉的!你的命就那么不重要吗?你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延礼!你这个混蛋!里面做手术的全给我听着!延礼要是不能活着出来,你们就全给我陪葬!陪葬!”
    还有那个波看阳,绝对要让他死得很难看!他对自己发誓!
    他的手下全都悄无声息地躲到了角落里,谁也不敢劝他。里面的手术医生被吓得叫苦不迭,护士几乎忘了自己的职责,只盯着那扇门,祈祷外面的煞神不要踢坏了门冲进来。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裴延礼趴伏在推车上,满头满身缠绕着绷带被推出来。博岚狂喜地冲上去,没有看见跟在后面想解释伤情的老医生,一下子将他撞了个趔趄。
    他伏下身,在裴延礼的耳边轻唤:“延礼,你怎么样?延礼?睁开眼睛看看我,延礼!延礼!”
    裴延礼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
    博岚转身抓住那个刚才被他撞到一边的倒霉医生,用力吼:“到底是怎么回事!延礼为什么还不醒!你给我说清楚!否则今天晚上我就杀尽你全家!”
    那老医生腿肚子转筋,额头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子,“他……他只不过是麻醉没退而已……没什么大……大碍……”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说没什么大碍!”
    “是真……真的啊!”老医生都快哭出来了,“全身的二十二处枪伤里,没有一处是致命伤。看他的体质,这种伤大约一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博岚愣了一下,过一会儿,长出一口气,推开老医生,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你怎么不早说呢!干得不错,我马上让院长提拔你!哈哈哈哈……”
    老医生暗自饮泣,我刚才想说……让你撞开了……还有……我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裴延礼被送入加护病房,原本那里并不让医护人员之外的人进入,但在博岚那么大闹手术室之后,谁也不敢再对他说一个不字,对于他死守病房寸步不离的行为,根本连吭都没人敢吭一声。
    裴延礼由于伤情的缘故,除了趴卧,就只有右侧卧。他之前清醒过一次,但是只看了一眼,知道博岚安全地在自己身边,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博岚坐在床边椅子上,一脸哀恸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博岚的视线,裴延礼的身体微微不安地动了动,身上的被单滑落到了肩以下。
    他的肩膀上有几处火器擦伤,那是由于高速的摩擦而发生灼伤,他的腿上和腰侧也应该有,但是被绷带缠住了,看不见。博岚就算不看也能想像得出来,裴延礼是在怎样拼命地保护他。
    “可是……你说你是保镖……因为是保镖,所以才会这么拼死保护我对不对?”
    “可是我不是因为你是保镖才会心痛啊……”
    在船上成为他的盾牌的那些人,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你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延礼……我爱了你这么久,你却从来没有对我说一声我爱你。如果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不要说什么忠心之类的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一点也没有爱过我……”
    他裸露在外面的肩膀和那道灼伤,像强光一样刺激着博岚的视觉,每看一次就会心痛,但是却又忍不住想看。
    “不过,为什么,延礼……我觉得很高兴……很高兴……心里面有很多话想说出来,但是全都堵在一起,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很高兴你为我受伤,我很高兴你为我拼死,我很高兴你……没死……”
    他轻舔裴延礼灼伤的地方,周围也不放过,一点一点,细细地舔舐。
    裴延礼的身体对他始终是一种诱惑,就是这样不带任何挑逗意味的轻舔,渐渐让他感觉开始受不了……
    在自我满足地激射而出之时,他一口咬住了裴延礼的肩膀,这一口很重,他觉得都快咬下那块肉来了,可是裴延礼没有动。
    等他高潮的余韵过去,喘着粗气放开他,这才发现裴延礼已经醒了,正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延礼!”他狂喜地叫他,想去拥抱,却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沾着白色的体液,马上收回手,带点腼腆地一笑,从自己口袋中掏出手帕擦干净,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然后才去抱住他,“你醒了!延礼!太好了!延礼!延礼……我爱你……延礼……我爱你!我好爱你!延礼……”
    裴延礼右手微抬,抓住博岚的手腕。
    “你……没有受伤吧?”他的声音有点嘶哑,是长时间没有进食进水的结果。
    “没有!一点也没有!”博岚抓住他的手腕紧贴在自己嘴唇上,“你看,我好好的!但是你……”他的眼中几乎闪出泪来,“你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没有时间……”裴延礼答,“你没事就好了……”他又闭上了眼睛。

  裴延礼的伤好得很快,因为他的肌肉神经和血管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伤,也不必做复健,几周后就出院了。
    回到博家在S市的毫宅,刚一进门,裴延礼微微惊了一下。
    几百个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博家高层和中层的弟兄们在门内排成两排,看见他进去,齐刷刷地鞠躬,一声“裴哥好!”震得山响。
    博岚紧抱着裴延礼粗壮的手臂,好像一个邀功的孩子般,很得意地看他吃惊的反应,“怎么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之下的第二人了!”
    博英杰从两排人中间哈哈大笑着走到裴延礼面前,用里拍拍他的肩膀,“延礼啊!这次多亏你了!看来我送给阿岚的十三岁礼物果然没错!好好干!以后有的是你的好处!”
    他拍到了裴延礼的伤处,裴延礼微一皱眉。博岚一脚踢上他老爹。
    “你不要这么重啊!他还受着伤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就如同一个护着自己夫君的女人,博英杰满肚子欢喜,因此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那是一九九七年……


                  第七章

    在博岚的要求下,博英杰同意让博岚带着裴延礼一起到博家离海最近的别墅度假,名义上是裴延礼保护博岚,而事实上,却是博岚为了让裴延礼有更好的休养。
    靠海的这间别墅相当漂亮,博岚的房间面向海的那扇墙壁,有一半都是玻璃落地窗,尽管是防弹玻璃,但其透明度却丝毫不输给普通的玻璃,只要拉开那扇窗,就可以站在外面的平台上,吹着温柔海风,靠着栏杆欣赏海天一色的至美风景。
    “不许再担任保镖?”裴延礼猛地站了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伤口,不由皱紧了眉头。该死的!他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博岚原本倚靠在凭栏上享受海上吹来的风,一转头却发现裴延礼眉头紧皱,忙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怎么了?伤口还很痛?”
    对博英杰说他们要度假,但其实博岚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多与裴延礼单独相处。
    裴延礼的冷淡与无戚不是一天两天,他本来并不着急,可是在这次事件中他看出来了,裴延礼不只是冷淡无感而已,根本就是不把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
    如果再这么下去,等他接替老爸的位子,遭遇到的危险将会更多,到时,难道每一次也都要裴延礼拼死相救吗?那种事别人去做就好了,他是绝对不行的!
    裴延礼顾不了身体的疼痛,转身抓住博岚的双肩用力晃,“你已经对老爷这么说了?说不许我再做保镖?”
    “没错啊。”博岚看得出他慌急的样子,微微一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对我来说,只有你最重要了……”
    裴延礼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
    “这是我的工作!你怎么能就这么擅自作主!”这是他第一次对博岚吼叫。
    博岚睁着不信的眼睛看着他。“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出生入死,在鬼门关边缘挣扎,我有多难受!”
    “那也是我的选择!我费尽心力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才成为你的保镖!”
    “我……”他突然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博岚愣一愣,忽然又笑了起来,“延礼,我可以认为这是告白吗?可以吗?我等了这么多年,只希望从你嘴里听到一句重视我的话……”
    他走近裴延礼,抱住他强壮的腰,感受他衣服下面为救自己而得到的勋章。
    “我甚至不需要你说一句爱我……”
    裴延礼用力推开了他,退后几步,眼睛里带着完全的冰封与冷淡,“如果不是您的保镖,那么请恕属下不能再留在您身边,属下现在就会回老爷那里。”
    他转身往外走去。
    “回来!”暴怒的吼声。
    裴延礼站住。
    “你要去哪里?”
    “回老爷那儿。”
    “不许!不许不许!你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裴延礼回过头来,面上表情竟夹着丝丝的悲哀,“少爷,我不是玩具……老爷把我送给您,只是要我做您的保镖,一旦不是您的保镖了,我就必须回到老爷那里去。”
    “不行!”博岚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服,“他把你送给了我,你的全部就都是我的了!别想那么轻易离开我!”
    “对不起,少爷。”
    裴延礼去扯他的手,哪知博岚的手抓得死紧,眼睛红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你不是爸爸的属下吗?你是他的属下就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我的!”
    “黑社会的定理是,谁是老大,我们跟的就是谁。现在您还不是。”裴延礼拽着他白皙的手腕,却不敢太用力。博岚抓得跟紧了,他稍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
    “那我现在就当老大!不……你还是当我的保镖!不!不对!我不要你再受伤!不要走!延礼!求你!延礼!”
    裴延礼咬咬牙,刷地脱下了外衣,露出缠满绷带的精壮胸膛。
    “少爷您这么喜欢这件衣服的话,那就送给您好了。”
    不等博岚被这决绝的动作惊到的神智回复过来,他已经大步走出门去,在外面把门关上了。博岚不顾一切地追去,却只扑上冰冷的门板。
    “延礼!你要去哪儿!延礼!延礼!”
    裴延礼从外面把门锁上,钥匙扔给门边的守卫。
    “我现在就回S市见老爷,在我走之前不许放他出来。”
    那门边守卫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少爷他……”
    裴延礼从后腰拔出自己的枪抵在他的头上,“如果让我发现他追上来,你就死定了。”
    门卫颤抖着哧溜一声滑到了地上,“听……听裴爷您吩咐!”
    “延礼!我不许你走,你听见了没有!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死给你看!延礼!我说到做到!延礼!你回来!”
    已经近乎尖利的嘶喊,让裴延礼感觉到头上被波看阳一枪擦到的伤痕,在隐隐作痛。
    他用枪一指还卧在地上发抖的倒楣鬼,“保护好少爷的安全,如果他受一点伤,你全家都别想活!”
    将枪插回后腰,他快速往别墅外走去。沿途遇见的博家下属都很诧异地看没穿上衣、光着身子的他,却没人敢问,只是例行招呼“裴哥好!”裴延礼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第八章

    现代的交通工具太过方便了,几个小时之后,又换了一套黑色西装的裴延礼,已经站在博英杰公司办公室的桌前。
    “您解除了属下对少爷的保镖任务?”裴延礼负着手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问。
    博英杰胖胖的身体坐在皮椅里,眼睛从老花眼镜的上方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阿岚呢?”
    “少爷还在度假别墅。您解除了我保镖的职务,我就必须回来听候您的安排。”博英杰把文件轻轻地丢在桌子上,取下眼镜,“你居然还记得我当初把你送给阿岚之前对你说的那句话。”
    “老爷的教诲,属下时刻铭记于心!”现在的裴延礼就像一个机器人,没有感情,只是忠实地执行命令。
    博英杰笑笑,摇摇手,“这种事情算不上教诲,不过像你这样极受少爷‘宠爱’,却有能够时刻不忘我所说过的话,真是难得。”
    裴延礼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知道了!不管他怎么隐瞒,这个老狐狸还是知道了!
    “说实话,阿岚这次能够主动提出解除你保镖的职务,我是很高兴的,他太过于亲近你,这不是好现象。不过在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中,我感觉你这个人很不错,对我们博家忠心耿耿,能力又强,所以我希望你能在离开阿岚之后做一番事业,你明白吗?”裴延礼的表情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变了几次,在他说出“你明白吗?”之后,他的身体便不易觉察地放松了些许。
    “谢老爷栽培!”他深深地一低头,看上去感激涕零。
    “恩。”博英杰微一点头,“你的地位还是像阿岚对大家宣布的那样,除了我和阿岚之外,你可以不听命于任何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第一助理,协助我暗中的生意。”
    “放开我!延礼!我知道你在里面!为什么不出来?放开我!延礼!”
    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东西被淅沥哗啦翻倒的声音,还有人被打倒的闷哼声,以及员工们惶恐劝解的声音。
    “你出来!延礼!”
    “少爷,总裁说了,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滚开!”
    “少爷……啊呀!”
    “延礼!”
    博英杰示意裴延礼跟在身后,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整齐的外套间办公室被捣得一塌糊涂,距离博岚最近的几张办公桌和椅子,统统反倒在地上,文件洒了一地,两台倒楣的电脑躺在那里,劈里啪啦地冒着青蓝色的电火花,有一个人大约是被踢到了重要部位,正捂着腰哼哼唧唧地打滚。
    博岚站在这杂乱风暴的中心,几个人拼命阻挡他的去路,还有两个人从后面架住他,但这些专职于文书工作的员工们,怎么能比得上博岚强悍的力量,几下就被掀到了一边。
    “阿岚!住手!”
    一声威严的呵斥,所有的人都住了手,连躺在地上哼唧的家伙,也马上爬起来跑到角落里再去咬牙痛苦,博岚一把挥开那些对他根本造不成多大威胁的员工,那些人慌忙做鸟兽散。
    看见裴延礼,连对博英杰打声招呼的时间也没有,博岚便忘乎所以地向他冲去。
    “延礼!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在他还没有碰触到裴延礼之前,已经被博英杰伸出的手臂挡住了。
    “爸爸!”他怒视这个已经在几年前便比他矮小的老人,虽然他很想拨开这毫无意义的阻拦,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所以他只有怒视。
    博英杰揽住他的肩,轻描淡写地转了个圈,将他往自己的办公室内带去,同时轻松地挡在两个人中间。
    “阿岚哪,爸爸有话跟你说,咱们进来讲……”
    博岚挣了几次,却都没有挣脱老头并不算很大力的束缚,无奈地跟他进去,裴延礼跟在他们后面,三人都进去之后,门便被关上了。
    一进去里面,博岚趁博英杰不注意,猛然挣开他的手,扑到了裴延礼的身上,挽着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
    “我说过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要是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必须做我的保镖的话,那就就是我的保镖!别人我谁也不要!这也不行吗,延礼?”
    如此祈求的眼神,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心软,但是裴延礼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他拥抱,既不推开,也不拥抱他。
    完全被遗忘在了一边的博英杰轻咳了一下,“阿岚哪……”
    博岚紧抱着裴延礼,头埋在他怀里,头也不回地道:“爸爸!把他给我!你不是说过他是我的生日礼物?快下命令吧!把他还给我!”
    对于儿子竟对一个男人如此执着的事实,似乎毫不在意的博英杰微微笑了一下。凡是经常在生意上与他打交道,对他相当了解的的人马上就会明白,他那种表情背后,藏的绝对是那种老谋深算到让人防不胜防的计谋!
    “阿岚,你想要他对不对?”
    “没错!”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确定的事了!
    “那你想让他以什么身分留在你身边呢?”
    “咦?”博岚从裴延礼的怀中仰起头来,与他同样疑惑的目光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他父亲。
    “如果要让他以保镖的身分留在你身边的话,从今以后你会遇见多少危险,她有会遇见多少危险?”
    他到底想说什么?
    博英杰踱了开去,“对我而言,一个只知道忠心,用自己的命和别人拼的保镖太好找了,我手下的职业杀手部队中,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一个有头脑,有能力,有地位又忠心的保镖却不好找。等你接替了我的位置之后,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帮你,你实在太吃力了。”
    博岚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抱紧裴延礼,大声地道:“我不在乎!”
    博英杰笑起来,“裴延礼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现在的确是他最为强壮的黄金年龄。可是他一旦超过了三十五岁,他的身体状况就会逐年下降——阿岚,你不要争辩,这是事实。等他到了四十五岁的时候,就会下降到不能当保镖的状态。一个不能当保镖的保镖,又能活多久呢?”
    即使博岚到时候对他的感情依然未变,但下面的其他人会自然不服,一个受尽宠爱的、却又没了自保和保护他人能力的保镖,是活不久的。
    “可是他要是成为一个辅佐你的中坚力量,那就不一样了。不管他是不是保镖,是不是有年轻的体力,都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守在你的左右,你——不想吗?”
    博岚仍然抱着裴延礼,看他的表情,应该是还在犹豫着,“这……”
    “所以你放开他不是什么坏事,为了你们以后能永远在一起,现在暂时的分开是必要的。”
    “我们会分开多久?”博岚犹豫着问。
    “不会很久。”博英杰笑着许诺。
    “那你呢?”博岚抬头焦急地看着裴延礼。
    他不想分开!一分一秒也不想!对他来说,未来的永生不如现实的一秒!但是他不是小孩子——虽然他才十七岁,依然没有长大,他必须至少为未来的十几年内打算。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裴延礼能拒绝他们赋予他的这条路。
    这是,他对“裴延礼”的企望。
    “我……”裴延礼始终也没有看一眼博岚,“属下听从老爷的安排。”
    博岚在他的背后紧拥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是紧抓着他的肌肉了。
    裴延礼一动不动。
    博岚咬紧了下唇,死盯着那个冷漠的男人,突然踮起脚尖,用力压上他的嘴唇。裴延礼大惊。
    博英杰知道他们的事是一回事,但是让他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他想要推开博岚,但博岚抱得更紧,整个人紧密地贴着他,热吻的同时,身体也在他身上轻轻摩擦。裴延礼僵直着身体不敢太用力,只有任他抱紧自己。
    博英杰微笑着转身,却在背对那两个人的时候,微笑的表情变成了阴毒的杀意。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紧密结合的双唇之间发出湿润的啧声。
    博岚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近乎艳丽的美丽笑颜,“你一定能成为我的左右臂,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不过无论如何,我说过我是不会放你离开我的!”
    裴延礼有种很奇怪的预感,“少爷,您不会是……”
    “从今天起,我会跟你一起接受爸爸的训练!我会接替爸爸的事业!”
    “什么!”两个意义完全不同的声音,同时失声反问。
    裴延礼没有想到,博岚竟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博岚本来的希望是想做枪械生意,对毒品生意不曾一顾,现在却为了他放弃——博英杰却是因为自己的计划竟然就此失败而叫出声来。当时从博岚的前司机那里逼问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就如五雷轰顶!这难道就是他费尽心机,用了六年时间训练出来保护儿子的保镖?他并不是为了这种目的才要用他的!如果他是女人,他无话可说,可是他……是个男人!
    他把那个知道实情的司机送到了海底,开始暗中部署让裴延礼能离开博岚的计划。博岚提出不让裴延礼做保镖,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他知道裴延礼会回来,因为他训练了他六年!但是博岚这一插进去,那就一切都完了!
    “阿岚……”
    他想对儿子说点什么,可博岚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话出口之前先掐住了他的舌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爸爸!除非你希望我以后绝不再有可能继承你的事业!”
    博英杰知道这个儿子被他娇惯的程度,咬一咬牙,挤出微笑,“不,爸爸当然没有意见,爸爸很高兴。”
    裴延礼……一定要死!


                  第九章

    进房间,打开客厅的灯,脱下上衣,拿着医药箱走到浴室里。
    满是伤痕和绷带的身体,在灯光下显得青白的脸色,裴延礼双手撑着洗脸台,平缓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咬着牙关,轻轻解开腹部的绷带。
    沾了血的绷带从伤口上撕下来的感觉,就好像在撕自己的皮肤一样,很痛。他努力想要不触碰最痛的地方,但是失败了,他有些烦躁,一用力便将绷带全部扯了下来扔到洗脸台上,背后的弹孔伤,火辣辣地痛。
    他变得渐渐无法面对博岚,再那么下去,他没有能力保证自己不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离开是个好办法,问题是……怎么离开!
    博岚那种近乎疯狂的、小孩子单纯而无保留的爱情,太过强烈了,他不能这么沉溺下去!所以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他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可博岚却又追来了……
    他伸手按住肩头被博岚那一口深深咬下的伤痕,那里一直在发烫,不断提醒他,却又不断挽留他。他要怎么办才好……十年的努力……不能毁于一旦……
    “叩叩叩!”除了博岚,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找他,他晚上的房间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禁忌。
    他很想让他离开,可是他才是被雇佣的那一个,博岚才是“主子”。
    他走到衣橱旁边拿出浴衣穿上。
    “请进。”
    博岚推门而入。
    “延礼!”一看到他,博岚就很高兴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快乐,只是因为裴延礼在这里。
    他锁上门向裴延礼走过去,想要拥抱他,但是裴延礼后退一步,躲开了。
    博岚一脸茫然:“你怎么了?延礼?”
    “已经很晚了,少爷。”裴延礼提醒他。
    今天整整一天,博岚都没有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被他死死纠缠着的裴延礼毫无办法,只有陪他一起参观博家的企业,晚上又被他硬拉出去吃什么烛光晚餐,等回来的时候,两人手上的手表和桌上的闹钟都已经指向了十一点的位置。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睡!来,延礼……”
    他向他又走近一步,裴延礼再次后退。
    博岚终于有点发觉他的冷淡,“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今天你就躲我!平时你不会离开我两步以外的!”
    裴延礼坐到床边,小心地注意不要被博岚看出自己的伤势,“这没有什么奇怪。那时候我是您的保镖,不能离您太远是为了您的安全,但是现在我不是了,所以……”
    “所以?所以不能接近我了是吗?这是爸爸说的?”
    “不。”裴延礼眼睛望着地面淡淡地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少爷也不必想太多。很晚了,请休息吧!”
    “我不要休息,我只想和你……”
    博岚走到床边,想要触摸他,他却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回身很冷淡地道:“少爷,您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说完,他甚至不敢去看博岚的眼睛,低着头错过他,快步走到浴室里。但是在他想要反手关门的时候,却有什么东西卡入门缝之中,那是博岚的一只脚。他不敢用力再去关门,就在这一犹豫之间,博岚已经从狭小的门缝中挤了进来。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要是想凭这种借口就把我打发掉,没那么容易!”博岚这么叫嚣,一进去,反脚便把门踢上,气势汹汹地向裴延礼而去。
    狭小的洗手间里容纳不下两个男人,裴延礼只有后退,很快便被逼到了墙角,靠在瓷砖的墙上,一语不发。
    博岚走到退而无退的他面前,双手拉住他的浴衣领子往下拽,想要让他低头,好与他接吻,可裴延礼就是一动不动,脸侧向一边,双手紧握成拳。
    要比力气,博岚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的,不由心中一阵恼怒,便想去扯开他的衣服,裴延礼想要躲闪,但因被他逼迫到了角落里,且现在的样子是不能被博岚看到的!他咬牙抬手,用力扣住了博岚想要上下其手的腕子。
    博岚拼命挣扎,想抓住他,却又不想被他束缚。“放开我!可恶!为什么不让我吻你!”
    “我说过我要你成为我的人!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对我这么冷淡!放开我!我想碰你!我想碰你我想抱你!为什么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让我满足!我只喜欢你而已!我只爱你而已!可恶!你混蛋!我……”
    裴延礼将那双对自己来说太纤细的手用左手固定住,右手用力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往自己的方向拉,骤然粗暴地封住了他下面的话。
    博岚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置信裴延礼的主动,但是激烈的吻在下一刻就占去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他闭上眼睛,也粗暴地回应他的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博岚感觉自己下身一际,原来竟是裴延礼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他的裤带,他的裤子立刻滑到了地上,内裤也被凶狠地扯下,还未勃起的柔软器官,被一只粗糙的手握在了手里。
    自己主动是一回事,被别人主动又是另一回事,博岚微微不适地弓起了腰,但身体马上就本能的兴奋了。裴延礼抓着他的手和下身,竟就着那样的姿势转了个圈,博岚被迫随着他的动作而行动,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他推压到墙上。
    两个人交换着各种角度接吻,博岚的下身被那样的搓揉和套弄,制造出了一波一波无尽的快感,他想要呻吟,却因为嘴被堵着而无法发声,只有从鼻子里传出断续的喘气。
    裴延礼的吻离开了他的唇,向下方吸吮舔舐。被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梦幻般的事实以及快感交相攻略的博岚,不知道自己的衬衣是怎么被解开的,双手又是什么时候被放开的。
    他的背心被撩了起来,直到胸前的两个红点受到了轮番攻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胸部以下都赤裸了。
    “呼啊……延礼……你真棒……你怎么了……延礼……啊……”
    裴延礼跪在地上,双唇继续下移,最终将博岚的兴奋纳入了口腔。
    一种像是要被那种温暖吸进去的感觉,让博岚不禁大叫了一声,微微想要退后,但是他的惊讶和抵触只是暂时,很快就被那种简直要被融化的感觉击溃了,他按住裴延礼的头,本能地前后摇动腰部,在他口腔中抽插起来。
    裴延礼皱紧了眉头。博岚的抽插每一次都深到让他几乎要吐出来,但是他努力抑制自己,用他所知道的方法去取悦博岚。
    博岚很快就达到了高潮,那股有异味的液体冲入他的喉管的时候,他本想吐出来的,但没想却呛咳了一下,把那些全部咽了下去。
    博岚的身体紧绷了好一会儿才放松,兴奋硬挺的器官也在裴延礼口中慢慢柔软了下来。他的双腿有点发软,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坐下。
    “真是太棒了……延礼……”他的手没有从裴延礼的头发和脸庞上离开过,他贪婪地看着他,伸过头去想要在吻他,裴延礼却别开了脸,“延……礼……”
    裴延礼站起来,用称不上温柔的动作,将身体还有点虚软的博岚拉起来,拽上他的内裤和裤子,拉下他的背心,整理好他的衣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以后若是有需要又没有人可以为您排解的话,您可以来这里,但是除此之外,请不要再找我。您要继承您父亲的事业,以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他拉着博岚的手往外走去,博岚不敢相信,这个刚才还跟他做出最亲密举动的人,竟这么快就变得如此冷淡,他想挣扎,但力量比起裴延礼还是太过不足,很快就被他推到了门外。
    “晚安。”裴延礼淡淡地说了一句,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博岚呆呆地站在门口,身体里还振荡着高潮的余韵,身侧的空气却冰冷了。


                  第十章

    那天起博岚不再上学,每天跟着博英杰熟悉公司中明的暗的生意操作。但是和裴延礼之间,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可以一直在一起。
    他学的是作为一个龙头老大该知道的东西,而裴延礼所学的,只是一个辅助者所应该知道的东西,他们就算好几天才能见一面也不奇怪——而且还是在走廊之上擦身而过的那样。
    博岚不知道裴延礼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只知道自己想见他,快想疯了!
    可是那天的情形让他不敢再去。那样的裴延礼就是他希望的,他在最后所给予的冷淡,则让他回到自己房间悄悄地哭了一个晚上。
    他不敢再承受那种失落,也不敢再去见他。
    “所以只要在海关上打通一点关系就好了,我们……阿岚?阿岚?”博英杰看着不知道想什么事情想得出了神的儿子,叫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伸手轻碰他肩头,“阿岚,你在想什么?”
    博岚拉回神游许久的魂魄,眼神依然有些涣散地应道:“哦,没事……”
    能让他这么“没事”的人只有裴延礼,博英杰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他!但是他还不能这么着急地动他,他需要等待一个确保安全、适当又天衣无缝的时机,才能——不着痕迹地杀了他!
    “哈哈哈哈……是太累了吧!”博英杰拍拍儿子的肩膀,大笑,“这些事情要学会,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千万不能把你的身体弄坏了,爸爸会心疼的!”
    “我知道了……”博岚闷闷地说。

    “我要你杀掉他。”
    一张照片被放在桌面上,一只布满纹路的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另一只手拿起了它,“老爷!这是?”
    “杀掉他。他对我已经没用了。杀掉!”
    “是!小的明白了!”冷汗湿透内衣,把照片揣在怀里,一鞠躬,离去。
    “早就该这么做了,裴延礼……”

    裴延礼早上醒来的时候,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去看周围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有点歪歪倒倒的。他用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连身体也软绵绵的。
    这是……生病了吗?已经多年没有的特殊感觉,让他感到陌生。
    这么多年来,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信念始终支撑着他,他不能放任自己自由,他有自己的目的,必须作出相应的牺牲。
    长时间精神过于紧绷的结果,是让他忘记了生病的感觉,即使身体不适,他也只会对自己催眠说那根本不是病,咬牙挺过那个最艰难的时期。
    可是现在,大约是到了临界点吧,他就算再给自己催眠那不是病……也没办法再骗过自己。今天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去查看新到货品的质量,做一些他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生病。
    他下了床,慢慢地走到浴室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他的肤色偏黑,脸上似乎有点泛红,但是并不明显,没有关系。只要洗把脸就好了。但是眼睛里的血丝是骗不了人的,像这样出去,万一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
    他拧开水管去接水,当水管中的水流接触到他皮肤的时候,他才蓦然惊觉,自己的体温已经高到了无法掩盖的程度,像这样的天气,平时微温的水不该是这么冰冷刺骨!
    不能生病!生病的话就不能去了!就不能记录货物藏匿地点,就不能……
    急躁的情绪一古脑地涌上来,裴延礼只觉得一阵头晕,勉强扶住洗脸台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不能生病,一定要去!
    用手接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刺骨的冷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只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他这么想着,又不断地在脸上拼命泼水,等再面对镜子的时候,他感觉好多了。
    “叩叩叩。”有人敲门。
    裴延礼拉过毛巾擦干脸,走到门边,打开门。
    “延礼!爸爸放我假了!今天我们去玩吧!”随着高昂欢快的声音,博岚跳进来挂上了他的脖子,“咦?你的身体好热……”
    裴延礼一惊,刚刚接触了冰水的手,从博岚的衣服底下伸进去。
    “哇!冷死了!你干什么了啊!延礼!”博岚边叫边跳,从他身边逃开了。
    裴延礼尽量用与平常没有两样的表情和声音,淡淡地答:“没什么。今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去行吗?”
    “你有什么事?”博岚有点奇怪,虽然裴延礼已经不是他的保镖了,但是平时裴延礼有什么行动或者任务的话,都会有人来向他报告。可这次他完全没听到任何关于裴延礼今天有任务的消息,为什么?
    “没事。只是要去货仓清点。”
    “是吗?”的确是小事,可就算是小事,为什么没有人向他报告?以前连裴延礼出门坐什么颜色的车,都有人讲的!
    “我尽量早点回来。”裴延礼捏着博岚相对于自己来说太过于单薄的肩膀,推到门外去,“抱歉,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门在博岚面前甩上,发出巨大的砰一声。博岚愣了半天,一脚踢上门框。
    “你又这样对我!可恶!”
    换上他招牌的黑西装,又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镜,裴延礼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露馅之后,才走出门去。
    专车旁已经站了几位部下,这几个人是博英杰专门给他挑选的,他自己也试过,他们的身手都相当不错。
    不过平时有什么事必须有他去的时候,他一般只带一个,从来没有带过更多的人,这是为了方便起见,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
    今天他本来应该让这些人中的某一个跟着他,其他人留守的,但是他的思路实在是不够清晰,坐上车之后,也没有再去看周围的情况。
    其他那几个人见他没有拒绝他们同去,都有些意外,不过却没说什么,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上了车。
    裴延礼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靠上柔软的靠背垫,就忍不住想要闭起眼睛。但他知道,要是这一闭上,那就绝对会睡过去了。这跟他平时的警觉太过冲突,残留的意识告诉他,不能放任自己如此。
    他不得不暗中用力掐住自己的腿,让神智始终保持清醒,可是他平时总是在饱和状态的警觉心,却降到了最低点。
    满车的人各怀鬼胎,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后面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刚开始走的是平路,后来越走越颠,几个小时之后,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车猛地晃了几下,裴延礼骤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鼻子上架的墨镜,看来没有人动过,旁边的人也并没有发现他睡着了。
    他的身体有点下滑,便稍稍坐正了身体,往窗外看去。
    令他吃惊的是,窗外竟是一片随着车的行进而倒退的密密麻麻的林带。他记得博英杰那老狐狸对他说的是,货仓在一处农家,在这个时候,怎么也该见到的是绵延的稻田,而不是这种东西!
    他的警觉性立刻提到了百分之百。这几个人不对劲!绝对有问题!不过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他暂时按兵不动,就看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汽车终于停下了,大约是在林带的中心,有一片空地。汽车刚一停在那里,裴延礼就从车窗中漏进的风中嗅出来了,那里充满着血腥味,看来是一个经常“行刑”的地方。
    那几个人先下了车,对他哈腰,“裴哥,您请!”
    裴延礼下了车,看看周围的地形,冷冷地笑起来:“这里就是货仓?货在哪里?”
    好像约好了一般,那几个人刷一声,同时自枪带中抽出了枪对准他,然后慢慢地呈半扇形散开。
    最边上的一个人扬声道:“裴哥,抱歉了!这是老爷的命令,绝对不让您活着回去。请您不要怪我们。”
    裴延礼取下墨镜,微笑道:“我知道你们为难,了解。那么,你们也该知道……我也很为难吧!”
    站在车边的裴延礼忽然就不见了,一发子弹扫过去,只打中了汽车的座椅,扬起一蓬,漫天尘毛。
    原来他就在那一瞬间,以不可能的姿势,脚向后将身体切入车底,双手一推,全身便从另一边退了出来。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老爷说了!如果让他活着,咱们就得死!”
    那几个人发一声喊,冲向汽车。
    裴延礼本想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用子弹结束他们,但一摸后腰,才发现自己竟忘记带手枪!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间,那些人已冲了上来。
    一个人先在车尾冒头,被早守在那里的裴延礼一脚踢中手上的枪,枪在天上打了两个转,裴延礼伸出手去,眼看就要触到枪柄,又是一发子弹射来,他被迫就地一滚,躲过这一波的袭击,却失去了抢到武器的绝好机会。
    枪落到地上,失枪的那个人伸手便去捡,裴延礼一脚绊倒他,另一脚从上而下猛切,便听喀嚓一声,那人惨叫,看来腿骨已经断了。由于他与这个人的纠缠,因顾忌会伤到那人,旁边的人竟无法开枪,裴延礼趁此时再次一滚,滚到了汽车底盘之下。
    离他最近的人慌忙低头跪在地上,想要往里看一眼,却没想里面一拳头打来,鼻骨顿时破裂,整个脸上血肉模糊,同时枪也被抢走。
    手中拿到枪就好办多了,裴延礼一枪就解决了一个,反手一枪结束了那个断了腿骨、正妄图去拿落在地上的枪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声嘶力竭地惨叫着,裴延礼皱眉,一枪打中了正在翻滚的他的后脑。
    “真是蠢材……居然用几个外行来……”裴延礼自言自语。头好像痛得更厉害了,好像还有件事,还有件事……很重要的事……
    “延礼!”
    砰砰砰砰!
    几声巨响之后,裴延礼觉得自己身后湿了,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背。他转过头去看,一个被轰掉了上半个脑袋,只剩下了半个下巴的尸体摇晃了一下,倒在洞开的车门内。白色的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血水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对了,刚才跟他一起来的总共有四个人……裴延礼茫然地这么想。
    他又转回头去看,博岚正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举着一把枪对他笑:“我就知道你会出事啊,你今天很不对劲呢。”
    裴延礼的身体晃了一晃,“你……杀人了……”
    博岚很得意得举起手中的枪,“总是在射击室里拿模型当靶子,实在太没意思了啊,果然还是杀真的人比较有趣!”
    “你杀……人了……你怎么能……”裴延礼往前踉跄了两步,似乎是想上去抓住博岚,但却力不从心,刚迈出步子便扑倒在了地上。
    “延礼?延礼!你怎么了!延礼!延礼!”
    博岚的声音渐渐远去,裴延礼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疯狂地回旋——你杀人了……


                  第十一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这么吵闹……
    “阿岚,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能冷静!是你让人去杀他的吧!为什么!”
    “阿岚,爸爸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大家都有的……啊……对了……有什么事情好像还没做……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他要是死了,我也跟他一起去死!”
    “阿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是什么事情?
    “我就是不懂事!我只知道我爱他!如果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了!你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算了!”
    “岚!阿岚……”
    不可以这么睡……
    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房间天花板上遗落的夕阳余光,裴延礼有一瞬间的怔忪。
    头痛的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切都好像雾蒙蒙的,回忆似乎有点零落,昏倒之前的记忆并不清楚,但那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几乎就快要给忘记了,是什么事情……
    他感觉身体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身体很是沉重,他转头去看……
    “呀啊!”
    博博博……博岚?博岚就躺在他身边,这没什么稀奇的,问题是博岚根本就没有穿衣服!年轻赤裸的躯体趴伏在他身上。忙坐起身体一看自己,裴延礼几乎就要昏过去了——他也没穿!
    被吵醒的博岚揉揉眼睛支起身体,呆怔地看了他好久,突然哇了一声,猛扑了过来,“延礼!延礼!你终于醒过来了!延礼!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被扑得又倒回床上的裴延礼,被迫和博岚做了最“亲密”的接触,完全一丝不挂的两个人,全身都“碰”到了一起。
    裴延礼可以感觉到,博岚准备开始做  “更亲密接触”的部位变化了,正好就在他两腿之间。他手忙脚乱地想要避开那尴尬的地方,却不小心更加摩擦了它。博岚难耐地哼了一声。裴延礼全身都僵硬了。
    “我这两天……都是亲自为你擦身哦……”博岚看出他的尴尬,恶意地笑了笑,“我可不要其他人碰你!所以说呢,你知道吗,延礼……”他在裴延礼的胸口上吹了一口气,裴延礼的全身更加僵硬了,“你的身体,我都看过、摸过了……”
    裴延礼黝黑的肤色中透出了暗紫,那是他的脸极度充血的结果。
    “少……少爷……”
    “叫我岚,否则现在就马上张开腿!”
    裴延礼结实的双腿立刻紧闭了。
    “真是的,形成反作用了呢。”博岚很可惜般道。手悄悄地伸到裴延礼的两腿之间,似乎是想要分开它们,裴延礼慌忙地伸手去想阻止他的魔爪,却没想抓到了博岚正“性奋”的那一点上。两个人都僵住了。
    裴延礼仿佛被火烫到般赶紧收回手,博岚很长时间之后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本来我不是特别想的,你看……这怎么办?”充血的地方不断地在裴延礼紧闭的双腿之间摩擦。
    “我……我……我……”裴延礼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博岚自言自语地道。
    裴延礼努力想要抽身,博岚却抱住了他的腰,低头在他的胸口疯狂地舔舐吸吮,留下一点点的红色印记,下身竟就在裴延礼的双腿之间抽插了起来。
    “恩,呼……呼哈……只是不做到最后的话,还是会有很多办法的……恩……”
    “再夹得紧一点好不好?”
    裴延礼没想到自己的拒绝,竟然成就了他另一种性方式,感觉着那根热得发烫的东西在双腿之间的运动,他躲也不知道该怎么躲好。
    博岚在抽插的同时,吸吮的部位渐渐转移到了裴延礼胸前的两点上,手也转到了裴延礼浑圆坚挺的臀部。
    裴延礼逐渐感觉身体开始燥热,欲望在博岚的动作中堆积了起来,就在他将硬而未硬的时候,博岚的身体忽然紧张了一下,紧抱住了裴延礼的腰部,一股热流冲入裴延礼的双腿之间,歇了一下,又是一股。
    “抱歉,我积压得太多了。”发泄完毕,博岚放松了身体,狡黠地一笑,道。
    裴延礼哭笑不得。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他已经被这个小子奸污了。但事实上却没有,因为他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那他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脸呢?受害者吗?
    “以后别这样了。”他只能这么说。他现在只想赶快起身,洗掉博岚留在他身上的黏腻,并且把床单上的东西弄掉,不要让别人看见……
    他轻轻推开博岚,穿上裤子刚一下床,腿一软,险些摔倒。他忙扶住床沿坐回去,这才发现身体竟然没有力气。此时,在昏倒之前的情景——博岚不在意的笑、只有一半的下巴、脑浆——在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回。
    裴延礼手脚冰凉。他猛地回身,死死抓住不明所以的博岚的肩膀,咬牙切齿地用力晃,“你杀人了……你居然杀人了!谁教你的!谁教你的!”
    博岚被他晃得头都晕了,一把推开他。
    “我本来就会啊!那种事情又有什么!每一次帮派火拼不都死个几十个人的,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你自己不是也杀过不少人!”
    裴延礼又抓住了他的肩膀,“不对!是你……不该是你!你怎么能杀人?你这样叫我怎么办?我怎么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啊!”博岚有点气急败坏,“杀一个两个人又怎么了?”
    “不对不对!你没有杀人!”他大吼,十指在博岚白皙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指痕,“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杀过人!那个人是我杀的!我杀的!明白吗?”
    “我不明白!延礼,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延礼抓紧他,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告诉我,你杀人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不知为何,博岚竟被那样的裴延礼吓到了,跟着他的问题乖乖地道:“没有了。那天跟我一起去的司机都不知道,我让他把车停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其他的人我还没有说过,那天你忽然倒下,所以……”
    所以,没有机会说,博岚的全副身心都放到了裴延礼的身上。
    裴延礼看上去微微松了一口气,“很好,以后跟谁也不要说那个人是你杀的,只要默认凶手是我就行了!明白吗?”
    博岚摇摇头,“为什么?”
    “听话。”裴延礼吻了他的嘴唇一下,“记住我的话就好。”
    现在还不晚,博岚还是干净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知不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要杀你?”博岚突然问。
    裴延礼怔了一下,“咦?”
    “你咦什么啊!”博岚拉下他的头发,逼迫他面对自己,“我爸爸杀你的真正原因你不知道?”
    裴延礼的心沉了一下,“难道是……”
    博岚拍了他一下,手掌和皮肤相互接触的声音很清脆。
    “还需要这么不确定吗?就是那个啊!”
    裴延礼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
    “就是因为咱们太接近了啊!”
    裴延礼的眉头一下子松懈了开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博岚不解地问道:“难道还会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裴延礼坐在床沿寻找自己的鞋子,博岚赤裸地从后面抱住他,“如果他敢再伤害你,我绝不放过他!”
    说着誓言一般的话,博岚的一只手悄悄地想要潜入裴延礼的裤子,裴延礼一把抓住了他。
    “别这样,我没有力气。”
    “力气满大的么。”博岚不满地说着,翻滚到床里面去,年轻有力的肢体完全舒展开来,充满了性的吸引力。
    裴延礼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尽量平稳地往浴室走去。


                  第十二章

    经过了这件事,裴延礼忽然就感受到了所谓的“虚伪”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刺杀裴延礼的人,明明就是博英杰派去的,他也知道裴延礼对此心知肚明,可是在见到裴延礼的时候,他还是一脸非常真诚的样子,拍着裴延礼的肩膀说什么:“总有些人喜欢看咱们内哄,可是我就不如他们的意!我知道,那些人也是受了蒙蔽才去杀你的,这当然不对嘛!被杀也活该,我自然也不能怪你……”
    裴延礼就带一脸淡笑回应他,其实在心中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该死的老狐狸。
    博岚把他救回来之后,他整整睡了六十多个小时,在那期间,博岚一直住在他的房间里。
    等他全好以后,博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他是“博少爷的人”,每个人见到他比起以往都更加尊敬,但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对着他的时候,又会换成怎样的嘴脸说些什么。
    可是那又如何?随便他们嚼舌根去吧!
    一天,他突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有隔一段时间一阵瞬嚏瞬嚏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才把电话放下。
    “是谁?”博岚问。
    “没声音。”裴延礼答。
    接到电话的第三天,裴延礼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名叫“PARAPARA”的咖啡馆。
    裴延礼进入咖啡馆,侍应生迎上来,他看一眼那侍应生,没有理会他,眼睛转向各个桌边搜寻,最后停留在一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风景的人身上。
    那人长得很普通,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那种长相是让人看上一眼之后,转眼就会忘记的那种类型。
    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在他对面坐下,向侍应生点了一杯冰水。
    “你迟到了。”那人啜饮着面前的咖啡,漫不经心地道。
    “我要摆脱跟踪。”裴延礼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在藤椅上,“有什么事就快点说。”
    那人将咖啡推开一点,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急嘛,这么多年,你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十年。”裴延礼淡淡地答,“一个人跟十年前的自己比较的话,不改变是不可能的。”
    “你不耐烦了?还是……真的改变了?”
    “我不会投入他们的阵营,这你明白,我也有发过誓。如果你来只是想看看我变节没有,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有很多事得回去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说着话,他就作势欲走。
    那人慌忙拉住他,“等一下,等一下!拜托!我怎么可能来找你问这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裴延礼又坐下,“什么事?”
    那人沉默了一下,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上面的人决定,逮捕博英杰和他的所有党羽。”
    裴延礼全身一震。“全部党羽?”
    侍应生送来了冰水,他拿起杯子似乎要喝,停一停,又放下了。
    “……意思是,一个不漏吗?他的儿子也……”
    “也包括他的儿子。”那人审视着他的表情,还在笑着,“别这样,我知道你肯定会跟那里面一些人有感情的,不过兄弟义气是兄弟义气,法律是法律,不要忘了,你是个刑警,国际刑警!”
    裴延礼握着杯子的手指尖用力得泛出白色。
    十年前,裴延礼刚刚从国际警校毕业,就由于优异的成绩而得到上层人士的看重,要求他进入博家,搜集博英杰贩卖和运送毒品的证据。
    他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去做那么危险、而且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原来生活的事情。
    可是当他高高兴兴地回到家时,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唯一的妹妹竟因服食过量摇头丸,而死在舞厅里。愤怒的他悄悄去了妹妹常去的那个舞厅踞守,抓住了他所见到的每一个向年轻男女兜售摇头丸的人,把他们全部打成重伤。
    那件事闹得很大,他不得不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脱下警服,接受严厉的惩处;要么接受任务,进入博家卧底。
    他几乎没有怎样考虑就接受了后一种选择。他和过去的自己完全断绝关系,家人只知道他将有个为期很长很长的任务,变成一个叫“裴延礼”的人进入了博家,同样因为出色的表现而很快成了博岚的保镖……
    被博岚所爱,并不在他的计划中,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无法置之不理。
    现在对于博岚的感情,他只有“千头万绪”这样的词汇来形容。
    他……不想让博岚受伤!
    “我知道博家少爷对你很好,”那人又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你搞不清楚公私之分的话,可是会出大事的。十年是个不算短的时间,我明白你很为难,可是请你记住,一旦开始行动,所有特警队员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他本来是淡淡地说着话的,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很重,不过很快又笑了开来,“我知道你不会的,对不对?这么多年了,能扳倒博英杰那老狐狸的王牌,全都是你交给我们的嘛!而且,只是为了你的妹妹也……”他没有说完,站起身到门口,结帐离开。
    裴延礼抚摸一下刚才那人拍过的地方,收回手时,手心中多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特殊的墨水写着:“下个月六号,协助包围,或离开博家。”
    六号……也就是说,不到一个月就要行动了吗?
    裴延礼用力攥紧那张纸条,半晌,将皱巴巴的它丢入了冰水中,看它慢慢融化,他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第十三章

    裴延礼刚刚走进房间,一个身影就猛扑了上来。裴延礼直觉地接住。
    是博岚。
    “延礼延礼!告诉你哦!我今天作成了一笔大生意!一千多万呐!”博岚抱着他的脖子又叫又笑又跳,“爸爸说得没错,果然还是毒品生意比较好赚!虽然枪械生意是我的爱好,不过毒品也是满有趣的!”
    裴延礼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眸深处翻滚着无尽的波涛。
    “延……礼?”博岚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有些畏缩,“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看我……”
    裴延礼缓缓地开口,道:“岚少爷,你知道你所贩卖的毒品,都流散到哪里去了吗?”
    “什么?”
    “它们都被卖到了普通人手里,大家都抵挡不住它的诱惑,为了它去杀人,去放火,去犯罪,去死……”
    “延礼?”
    裴延礼抓住了博岚的肩膀,恶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被毒品所伤害的家庭!”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它妻离子散,抱恨终生!一千多万?你赚了一千多万,你知道这么多钱底下会藏多少死人?你可以这么开心吗?踩着别人的骨头爬上黑社会龙头老大的位置,你认为那样的位置很好吗?你坐得安稳吗?”
    “延礼!你到底是……”
    “我不稀罕什么一千多万!想来你也不稀罕对不对?岚!你能不能就此放手?”
    “从今天开始不再接触任何你父亲的事业,以及其他所有触犯法律的事情!你可以保证吗?”
    博岚茫然,“延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很高兴啊!”
    “可是要我现在收手,那是不可能的。”他摸摸裴延礼的脸,“现在不是我能收手的时候啊,我要继承我父亲的事业,而且我只有继承他,咱们才能在一起啊。”
    “那算是什么事业!”
    博岚惊愕:“什么事业……这不是你让我走上的路吗?这不是很正常?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就是黑社会老大的儿子,你不让我做这些事情,那我能做什么?”
    没错,这样的博岚能做什么?一个从小就被按照一个黑社会人物来培养的小孩,除了去犯罪,还能干什么?
    裴延礼深切地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不想放弃,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博岚能够不要再继续这种“事业”,说不定他可以救他——是的,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救他。
    也可能,怎样也救不了他。裴延礼的手指慢慢一根一根地松开了。
    “对不起,少爷,我只是……忽然有点害怕。”
    “害怕?”博岚大笑,“你也会害怕啊?说说看,为什么会害怕?是不是因为怕我受伤害……”
    他又想靠近裴延礼的身体,裴延礼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现在还不算太晚,现在离开的话,说不定可以……

    从那天起,博岚就明显地感觉得到裴延礼在躲他。他在裴延礼房间的时候,裴延礼绝不回去,他会出现的场合,裴延礼就绝不出席。偶尔不小心碰到面,博岚刚刚走近,裴延礼就会很快躲开。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博岚疯狂地乱砸房间里的东西,他现任的贴身保镖们都逃到了房间外面,没人胆敢进去。“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好好说话了!他明明就是在躲我!为什么!我要是作了什么错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房间内一片狼籍,这是他发狂了一个小时的结果。几天没有见到裴延礼,他不仅是心理上,身体之中也充满了欲望。见不到裴延礼,他派人去叫,裴延礼也会推辞,一次两次博岚还能安慰自己,可是十次八次下来,要他怎么能不怀疑!
    “延礼……”
    决定了!不管延礼是不是想见他,是不是在躲他,他都要去见他!这种迫切的心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一定要见到他!
    此时的博英杰,同样在他的公司里对着自己的下属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饭桶!”他发泄愤怒的方式和他的儿子一模一样,不仅办公桌上的东西惨遭毒手,连摆放在角落的茶几也未能幸免于难,“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次总共才发了九批货!你们呢!居然一口气给我丢了六批!过去我们博家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属下们都低下了头,大汗淋漓,只有裴延礼,虽然也低着头,但是眼睛很坦然地看着地面,情绪平静而无波澜。
    “说什么是条子的问题,那为什么裴延礼的三批货一批也没有丢!怎么就这么巧!只有你们的丢了!”
    这次押送的总共有五个人,只有裴延礼一个人押送了三批,每一批都是安全到达。其他人的货要不是被“凑巧”路检,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然后被当地警察碰巧路过逮捕。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人的目光刷地一声集中在裴延礼身上,裴延礼不动声色。
    博英杰看一眼裴延礼,似乎冷笑了一下,很快又变得非常愤慨,“你们这群蠢猪!难道不知道咱们这次几乎是把身家都当上了!丢了这么多货,叫我拿什么跟人家赔!把你们全部卖掉也还不起!怎么不都被条子抓去杀了算了……”
    博英杰还是在继续破口大骂,裴延礼的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么明显的袭击,绝对是冲着博英杰去的没错,现在上面的人要做的,恐怕就是切实地抓住这只老狐狸贩卖毒品的尾巴。
    过去他交给他们的只有情报,光有这些足不够的,还必须有人证和物证才行,尤其是对这只已经成精的狐狸!
    但是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只袭击那几个人的货物,而不来袭击自己?真是做得太愚蠢了!难道他们不明白,这样只会让这老东西怀疑自己吗?该死……
    博英杰终于发够了火,稍微平静了一点,“你们几个,回去等我发落吧!”
    那些人如释重负,裴延礼正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却听博英杰叫道:“裴延礼,你过来。”
    裴延礼站住。博英杰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腿跷到了桌子上。
    “这次你干得不错。”博英杰道:“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摆脱那些条子的?”
    裴延礼微微一鞠躬,淡淡道:“属下只是很小心罢了。现在这世界,谁知道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东西呢?”
    博英杰看来非常赞许地点头,“没错没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世界上,谁知道哪里会出现什么呢……不过延礼呀,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是不是也是因为太小心,而不敢跟任何女人交往?”
    “不,”裴延礼回答,“我只是没有时间。”
    他不结婚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但绝对不是“没有时间”。最主要的一点,当然是博岚对于他的独占,但是还有一点,他不想多一个累赘。
    结婚是枷锁,对于他的这种工作来说更是这样——不管对于他黑社会的身分来说,还是对于他的卧底身分来说。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自己留下一个可怕的弱点,不能被别人发现之后去危害他所爱的人,所以他不能结婚!
    “恩,很好。你走吧。”
    “我告退了。”
    裴延礼走出门去,只觉背后一片湿冷。这老家伙太厉害,他根本无从揣摩他的心思,甚至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的确应该离开了,但不是现在,如果他离开得太早的话,万一引起博英杰的怀疑,销毁所有的证据,那么他这十年中所搜集的东西,就会全都变成废纸。
    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为上。

  裴延礼第十次让助理挂掉了博岚的电话,之后的半个小时,博岚没有再打来。
    在那段时间中,他明明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的,但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心神不宁。
    他并不是在担心博岚,因为他知道至少今天,博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让他坐立不安。
    距离他让人挂掉博岚最后一通电话过去了四十分钟——他的预感应验了。
    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声音,他的办公室门被人一脚蛮横地踢开,狠狠撞到墙壁上,门上装饰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裴延礼!你故意想躲我是不是!”博岚双腿分开,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漂亮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
    一看见他,刚才挂了他N多次电话的助理,马上吓得钻到盆栽后面,深怕他发现是自己做的。
    其他的人看见他的表情,手中拿的东西全都淅沥哗啦地散落到地上,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裴延礼,都开始左右眼睛溜啊溜地各自寻找逃生的地方。
    “少爷……”裴延礼刚想说什么,博岚手一挥,一只手机掠过他的面颊。
    “你还当我是少爷!我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你就不停地挂我电话!你就这么对待‘少爷’的吗?”
    裴延礼攥紧手中的笔,一曰不发。
    博岚大步走到他身边,揪起他的衣服领子大吼:“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啊!”
    周围的人一见博岚离开了那扇要命的门,都慌忙逃了出去,最后出去的是那个助理,临走还不忘体贴地为他们把门关上。
    “岚少爷……”被博岚揪住的领子让裴延礼有点窒息的感觉,他想掰开他的手,但博岚却依然固执地抓紧他。
    “我讨厌你离我这么远,我讨厌你对我这么冷淡,我讨厌你不理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对我好一点难道会死吗?该死的……该死该死该死!”
    博岚好像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组织语言,只是不停地骂着一些无意义的词汇,抓住裴延礼领子的手越来越紧,裴延礼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但他却逐渐松了手,还是很平静地看着博岚,似乎在等他自动放开,或者直接掐死自己。
    “你太可恶了……延礼……”博岚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把头靠在裴延礼的肩膀上。没一会儿,裴延礼的肩膀上就湿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裴延礼微微抬起一只手,想要触摸博岚的身体,却有放了下来,在膝盖上握成拳。
    他的冷漠让博岚更加伤心,竟抱着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他的哭声,裴延礼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手也松了开来,犹豫了很久,抬起胳膊,抱住了博岚。博岚顺势将整个上身都贴到了裴延礼的身上,屁股也不客气地坐上他的腿,但是脸依然贴在裴延礼的肩窝里,没有动弹。
    一个不长眼的小弟敲敲门,没反应,其他的人还没来得及警告他,他就已经推门而入,“裴哥,那件事……”
    他的话没说完就卡住了。这房间内的情景,难道会是……他慌忙退出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在门外呆滞了四五秒,迅速转身逃之夭夭。
    裴延礼看见了那个小弟恐慌地逃走的情景,不由得在心底叹口气。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不是好办法,后面说不定还会有人进来,不能让博岚继续这么哭下去。


                  第十四章

    看看办公室的内套间,他一手挽住博岚的腰,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腿,将他打横抱起,往那里走去。
    他并不知道博岚现在其实一滴眼泪也没有了,他只是靠在他的肩头冷冷地笑着,悄悄擦干泪痕,一只手伸到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套间里本是裴延礼小休的地方,后来在他有意想躲博岚的期间,就一直住在这里。房间内有些杂乱,换下来的衣服丢得到处都是,房间角落里叠满了看过的报纸和已经喝空的易开罐,让这个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也放不下的房间,显得满满的。
    他本来是个喜欢干净的人,但最近心情非常烦乱,也没有心思去整理它。
    他将床上的杂物随手拨掉,把博岚放到床上,可是博岚还是紧紧攀住他的脖子,看来说什么也不会放手。裴延礼只好双手支在他身体两边,上身悬空着不敢放松,防止压到他。
    “延礼,我要你回来当我的保镖,可不可以?”博岚的声音大半被捂在裴延礼的肩窝中,显得闷闷的。
    裴延礼的心颤了一下,“不行。”
    “为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那不是理由!那根本不是理由!你只不过是想离开我吧!现在也一样!只要听到是我找你的,电话就马上挂掉!还敢说是因为那种理由吗?”
    “少爷……”
    “别叫我少爷!叫我岚!”
    “叫我岚!”
    “……”
    “延礼!”
    “少爷……请不要让我为难。”
    博岚心中的怒火骤然升腾起来,他一口咬住了裴延礼的肩膀。这一口可不轻,裴延礼低低地哼了一声,博岚的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博岚边哭边这么说。
    裴延礼苦笑。这个任性的孩子,已经成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他现在的心里只想着他,他所做的事情伤害了多少人也没关系,只希望他不要受任何的伤。
    每次博岚一在他面前哭,他就会感觉到心脏像针扎一样痛。爱或者不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不能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卧底,不想让他和他父亲一起被抓,只想带着他一个人逃走,甚至丢下自己刑警的身分也没关系……
    谁也不可能了解他现在的痛苦,偏偏博岚还在逼迫他,让他恨不能抓破胸膛掏出心来,让他看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是他只能沉默着,让博岚继续误会下去。
    在他沉默的时候,博岚的手就在他背上缓缓地游移。哭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
    裴延礼认为那是错觉,但是他又不太确定,一种酥麻的热量不知何时起在他身体里流窜起来,刚开始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让裴延礼以为那只是偶尔出现的东西,可是那种酥麻逐渐开始传送到全身,他支着床的两只手也慢慢地变得虚软无力。
    他蓦地警觉起来,猛然直起身体往后退去。
    “你干了什么……”他没有退很远,只是刚直起身体,立刻又倒了下去。
    博岚坐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泪痕的脸上,挂着冷漠的微笑。
    “药效终于发作了哪,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对你不会有效的。”
    裴延礼此时的意识非常清楚,但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肢体都没有任何反应。
    “少爷?”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少爷!”博岚恨恨地道,不过很快他又微笑了,“没关系,等一会儿我会让你不停地叫我的名字的……”
    难道他是想……裴延礼猜测到了什么,四肢变得冰凉。
    “少爷你!”
    “很简单的东西。”博岚下床走到门口,把裴延礼刚才没有关严的门锁上,又插上插销,转身走回来,“只是一些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神经肌肉毒剂,我知道你接受过这种抵抗毒药的训练,所以我特意找来纯度最高的药品,就算是你也是抵抗不了的。”
    神经肌肉毒剂,指那些可以破坏肌肉运动神经传递的毒剂,主要可以切断肌肉的反射和运动,博岚给裴延礼所用的,是对于四肢的骨骼肌尤其有效的一种,会出现类似于重症中肌无力的症状。
    这种药物有的在一段时间之后药效可以自动消失,没有后遗症,但更多的会永久破坏神经,导致神经性瘫痪!
    裴延礼现在才明白,原来博岚刚才咬他的那一口,就是为了要让药物进入他的血液中!他居然……
    “现在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了。”博岚微笑着说。他费力地把已经完全不能行动的裴延礼拖动到自己满意的位置,上床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开始脱衣服。
    “少爷。”
    脱下T恤扔到一边,伸手去解裴延礼的衣服。
    “岚少爷!”
    手停滞了一下,博岚呵地笑了一声,又继续去解。
    “岚!”
    扣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用尽力气也解不开,博岚有些愤怒了,双手捏住裴延礼衣服的下摆,用力一分——嗤拉!衣服变成了两片破布。
    裴延礼死了心,闭上眼睛,不再发出声音。
    他一沉默,博岚反而对他开口了,“延礼,你比我还明白我现在要做什么吧?”
    裴延礼不答话,博岚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我?难道我不够好?我爱了你这么久,这么久……可是你对我却总装做视而不见,你不断想离开我,我却在拼命追你,我很痛苦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脱下裴延礼的裤子用力甩到房间角落里去。
    “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可在你的眼睛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爸爸的命令,你才守在我的身边!我却可笑到认为那是因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期待你不可能给我的东西!我真是蠢材!”
    脱下自己身上剩下的遮蔽物,两人真正“袒裎相对”了。
    “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你,你总是逃得那么快,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马上逃到远远的地方,观望我的行动!我只是想得到你而已!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我都要得到!就算用一辈子我也不在乎!”
    一辈子……真是个很长的时间。裴延礼淡漠地想。
    只有博岚这样年纪的小孩子,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以为什么都是永恒的,只要发了誓,一切就会保持到死为止。
    可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直到头发变白,那只是小孩子的童话,在他已经不记得的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这种童话丢到记忆的垃圾堆中去了,而博岚还把这种东西当成珍宝。
    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名叫“现实”的东西做基础,童话拿到我们的世界来,就只有支离破碎的命运,所以童话是童话,现实是现实,这就是作为大人的悲哀。
    还不是大人的博岚并不了解这个道理,他还小,对他来说,爱这个东西还是很纯粹的,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东西掺杂在里面,所以他看不见,也不了解裴延礼对他的冷漠之下埋藏的是怎样的秘密。


                  第十五章

     如果他知道了那秘密会怎样呢?会不会哭?还是愤怒地一枪结束他的生命?其实裴延礼希望的是后者,即便是被博岚所杀,也好过再看他流下眼泪。
    博岚的吻由上而下地落在裴延礼的脸庞上、嘴唇上、脖子上、胸前、小腹……
    对于这种事,博岚显得非常老练,他纯熟的挑逗方法,很轻易地就撩拨起裴延礼的兴奋。裴延礼不得不承认,就这方面来说,博岚的经验的确比他多。
    他跟心无牵挂的博岚不一样,他不敢在不能信任的人身边睡眠,万一在睡梦中泄漏的是最不能说的话,会给自己带来非常大的麻烦,甚至可能要他的命。所以他不喜欢召妓;为了不要让某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弱点,他也从来没有过女朋友,这样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纯情了。
    博岚的舌头在他的胸前打转,他的呼吸渐渐加重起来。今天是博岚能够碰触他真正想要的人的日子,所以他不着急直奔目的地,而是慢慢地品尝。
    他的舌尖略过裴延礼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一只手有点粗暴地揉捏另一边,裴延礼的脸泛起了些微的暗红色,想要退开身体,躲避这种刺激,奈何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自己的下身膨胀直立了起来。
    “我知道这种方法很过分,但是我已经忍不住了。”博岚细密地吻着他的身体,声音模糊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
    在裴延礼勃起的器官上吻了一下,他用力翻过了他的身体。
    “跟其他人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用过这里,我嫌脏!可是你不一样……可能会有点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正确……”
    “快住手!岚!你在做让你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我才不管!”博岚咆哮,“不得到你,我一样后悔一辈子!不做而后悔,还不如做了再后悔!”
    博岚从脱下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一支软膏,涂在自己早已兴奋不已的器官上,对准了他一直以后都梦想要进去的地方。
    “你忍一下……”
    异物的侵入感非常不舒服,这还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撕裂般的痛感,从尾椎一直蔓延到心脏里,可他还感觉得到,博岚还没有完全进去,只有前端进去了一点而已。
    “岚,快住手……”
    “不可能的……”
    为了让他适应,博岚没有立刻全部进去,而是先只进了一点,然后又退出来一点,像是在入口处摩擦,然而首先受不了这种敏感处摩擦的是博岚。
    “求求你……我想进去……让我进去……”他的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如果现在不满足他的话,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不,等一下!岚!啊……”
    博岚已经等不及了,他猛然一挺腰,整个没入了裴延礼的身体里。
    裴延礼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呻吟,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了无数细碎的汗珠。
    博岚也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但与裴延礼不同的是,他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快感。
    博岚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现在的时刻,能够进入这个他朝思暮想的身体,是他光想起来心脏都会为之颤抖的梦想,现在就真的好像梦一样。
    他过去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强暴裴延礼的,可是裴延礼太过分了,竟然想方设法地想要疏远他!他没有错,如果裴延礼不这么固执,而是乖乖地待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我要动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腰部开始前后律动。
    裴延礼皱紧眉头,巨大的疼痛让他感觉不到任何欢愉,对于这样单方面的性爱,他只有无言地忍受。他想要咬住嘴唇,却发现药效已经蔓延到咀嚼肌,他连这种最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后,博岚才大口大口喘息着,激射在裴延礼的身体之中。
    感觉到他变得柔软的分身,裴延礼暗中松了一口气,却没想这根本不是结尾,没过一会儿,又兴奋起来的博岚再次开始第二轮的攻击。
    他们在办公室套间中的疯狂持续了三个小时,裴延礼每每痛得只想失去意识,却又立刻会被另一波的疼痛拉回来。听着博岚兴奋的喘息,他就那样度。
    过了从未经历过的最痛苦煎熬的时间。

    当裴延礼醒来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梦中,一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东西。看来天快黑了吧,怎么会睡得这么晚?身体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很重,还有人均匀的呼吸声……身体有点用不上力……
    几个小时之前,博岚对他所做的一切骤然冲回他的脑海,他猛地想坐起来,却被身上压的重物阻碍了行动,马上反手拉开灯。
    当看见仍伏在自己身上,一双仿佛夜猫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的时候,他的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岚……岚少爷……”
    那并不是梦,博岚真的用他所能做到的方式强暴了他。现在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还可以感觉到全身肌肉所恢复的仅有百分之四十的力量,腰很痛,博岚进去过的地方,更是痛得他禁不住额头直冒汗。
    博岚看起来完全没有睡,就是那么看着他,他几乎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目光里所隐藏的可怕意味。
    四年前博岚就说过,他一定要得到他,要他做他的人。今日他终于如愿以偿,作为一个小孩子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现在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再这么执着?
    看来是不可能的。看看博岚可怕的眼神吧。
    博岚动了动嘴唇,裴延礼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会不会讨厌我?”那是细若蚊蝇的声音,里面包含了充满颤抖的不确定。
    裴延礼本以为他会用更加强势的手段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
    你会不会讨厌我?
    做了这种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得到你,谁要你想逃……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因此而讨厌我?
    博岚清冷的目光底层是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毕竟没有长大,想要什么就去抢,害怕什么就去说,他在裴延礼面前还没有学会如何掩藏真正的情绪,他的情绪都泄漏在眼睛里。
    一时冲动之后,总有让人无法接受的后果去需要去承受,对他这个始作俑者来说,尤是如此。
    裴延礼看着他眼睛深处的东西说不出话来,如果他在此时的心肠能够更硬一些,告诉他自己其实不爱他,让他离开他,对他说自己很久以前就该告诉他的话——尽管那“有可能”、“大半”都是谎言,或许博岚就可以就此放弃,不再对他死心塌地,等发现自己被他背叛的时候,也不会太过疼痛。
    那样可以吗?那样可以吗?现在就说出伤害他的最狠毒的话,把他刺得遍体鳞伤,说不定他就能忘了他,说不定……他就能杀了他……
    话已经到了嘴边,在舌尖上打转,可裴延礼却张不开嘴。博岚的眼睛似乎有某种让他无法抵挡的魔法,他无法伤害他。
    博岚将这种沉默当作了裴延礼的肯定答覆,他眼中清冷明亮的光逐渐淡化,蒙蒙的水气覆盖了上来。
    “这不是我的错吧,这不是我的错呀,如果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不就好了吗?”
    “你爱我的话不就没有问题了……”
    他那十只对于裴延礼来说异常纤细的手指,抓住裴延礼的双肩,留下深深的血痕。水滴一滴一滴散落在裴延礼的胸膛之上,博岚没有发出声音,一点都没有。
    裴延礼觉得自己的心在号叫,他也想哭,因为他知道无论他现在给予他如何的回应,最终给他的也只有伤害而已,所以他甚至没有办法流泪,他有点费力地抬起臂膀拥住了博岚,深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被强暴的是我吧,为什么好像是我强暴了你一样……”
    博岚紧抓住他的手慢慢松开,却并不抬头,只转而环抱住他的脖子。有柔软的东西覆盖在先前被咬伤的地方,裴延礼浑身一僵。
    “岚……”
    有点发烫的舌头舔舐着那个伤痕,很轻柔。
    “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你也爱我好不好?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爱我,可不可以?”
    如此近似于低声下气的乞求。
    骄傲的岚,任性的岚,痴心的岚,深切而唯一的爱恋……也是他唯一的爱恋。
    他沉默。
    博岚急躁起来,他的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激烈的痛,博岚边做边哭,在裴延礼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印记。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用指爪弄断博岚的骨头,把他深藏在胸膛的心脏挖出来藏起来,可是他终于没有做,他只是紧抓着床单,把欲望深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他真的能下定决心去做吗?真的可以做到抛弃所有的顾虑,为他戴上手铐?
    他对于这个优柔的自己,感觉到无比的不可信任。
                 

 第十六章

     PARAPARA咖啡馆。
    太阳辉煌地映照着,咖啡馆门口水泥地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天气太热了,一个行人经过一辆黑色的车时不小心碰了一下,被那上面的温度烫得几乎跳了起来。
    店内没有几个人,一个侍应生懒懒地清理着刚有客人离开的桌子。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都看着外面。
    最后,其中一个人有点忍不住了。
    “喂,你穿这个来不热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就是裴延礼,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着得严严实实的长袖衬衣,淡淡地回答:“不热。”
    “我说,你不是来让我看你奇怪的穿着的吧?就要到最后的期限了,为了保证行动能达到最大的效果,我们现在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要不是你说有急事,我怎么可能冒着让行动完全失败的风险来看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裴延礼这才收回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飘忽的思绪。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又低下了头,面前冰水中的冰块被他搅得哗哗响。
    “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什么请求?”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想点,一抬眼却发现一个侍应生正对他瞪眼,又立刻收了回去。
    “我想让你们放过博岚,不要逮捕他,行不行?”
    那人手中还没有塞进口袋的打火机掉到他腿上,又滑下地面,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你在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
    “那怎么可能!”那人显得有点啼笑皆非,“上面的人下命令的时候,说的就是‘博英杰父子及其一千党羽’,虽然他还没有成年……啊,对了,今年就成年了,不过经我们调查,经他过手的毒品实在量太大,还有他以前走私的枪械,至少也能让他待在监狱里一辈子。你说这样的罪犯我们怎么能放过?只怕我们放过了他,上面的人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挨骂的还是咱们下面的人。”
    裴延礼闭一下眼睛,又睁开。
    “我能不能用我这十年的功劳换他的自由?”
    那人失笑:“你糊涂了吗?学了那么长时间的国际法,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裴延礼咬牙,答不上话来。那种事情他知道!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探求那么一点可能,是不是可以用自己十年的时间来换他,甚至,他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那人静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你和那个博岚究竟是……你从来没有为别人脱过罪,只有这次。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历次交来的资料中,都没有那个博岚的犯罪记录!为什么?他身为博英杰的儿子,连缉毒专组也能掌握不少他的罪行,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一直没有抓到他而已!我不相信你作为他的贴身保镖,连这点事也没发觉!”
    “我不想辩解。”
    “对了,还有你的杀人记录,就算是有杀人执照,你也不该这么干!太过招摇了,上面的人很不满。”
    “让他们来跟我说。”
    裴延礼是全世界少数几个拥有杀人执照的刑警。
    为了让一些从事极度危险工作——比如卧底的国际刑警们能够无后顾之忧地执行任务,联合国国际刑警组织会为他们做三件事:一件是伪造其身份,第二件是保护其家人,第三件就是由联合国中各个国家的首脑,以及联合国秘书长亲笔签署的秘密杀人执照。
    只要拥有这个执照,就可以杀死所有他认为会对自己的工作发生阻碍的,“他所认为的”犯罪份子。有这种执照的人很容易滥杀无辜,所以在签署之前,都会进行非常严密的考核,有很多人都无法通过这个考核,而在任务执行当中,由正当防卫变成了一级杀人罪。
    “还有,他杀了人。”
    裴延礼手中盛满冰水的玻璃杯啪地一声碎掉了,冰水流了一桌子,滴到他的身上,可他毫无所觉,只是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们知道你在尽力帮他隐瞒,甚至对博英杰都说杀那个人的凶手是你。不过这种事情瞒不过我们。数罪并罚,就算他是未成年人,也没办法获得赦免。”
    裴延礼一只手在流血,他愣愣地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好像不明白那是什么,“到底……是谁……”是谁泄漏了这件事情!
    “总之我不会同意,上面的人更不会同意,这件事太过重大,希望你能理智一点,不要做出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裴延礼不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离开了咖啡厅。

    K市,博家别墅。
    这处于秀丽的自然风光中的别墅,只从外表上看起来的话,和周围的其它别墅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低矮的装饰围墙、大型花园、以及有着错落有致的树木所掩映的一座拥有三层楼房的建筑。
    这几天,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坐着各种各样的车进进出出。博家一向铺张,这种事对于这附近的住户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是这次不同。前几天又有几批货物被警察弄走了,总共价值大概几千万美元。
    虽然那些被抓的人已经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主谋,背后没有任何人指使,不会危机上面的人,但这次的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博英杰认为公司里肯定有背叛者,因此召集了所有的人,六号的那天到K市的秘密别墅去。
    按照常理来说,裴延礼应该和博英杰其他几个心腹一起接待前来参加聚会的博家中坚人物,但是博英杰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临时给他派出了一些并不重要的工作,等他办完回来正好是六号。这就已经说明,博英杰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了!
    现在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他不适合去协助逮捕,如果他没有其他考虑的话,在办完事情之后,就应该按照上面的指令离开博家。
    问题在于,他不想抛下博岚不管,他希望博岚跟自己一起去办事,博岚却不愿意在此时离开博英杰,他只想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候帮父亲一点忙。
    裴延礼焦急万分,博英杰交给他的事情又不能等,无奈,他只有先离开,紧赶慢赶,还是在当天中午才回到博家别墅。
    见他回来,早已久等多时的博岚兴奋地扑了过去,不顾他人侧目,死死地抱住他。
    “少爷……”裴延礼很无奈。
    博岚笑道:“我真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过不行……爸爸叫你。”
    裴延礼浑身剧震。“要我去他那儿?还说其他的什么了没有?”
    “没有。只是说你要是回来了,就马上去他那里,尽快。”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要自己去他那里?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不……也许是……
    裴延礼的脑海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老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博英杰是真的很着急见到裴延礼,裴延礼刚走到博英杰的书房门前,平时都会礼节性地跟门内通报一声的守卫,今天一句话也没说,打开门就让他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书房内没有书,之所以称为书房,只是因为有办公用的电脑,可以登录世界图书馆。博英杰死去的夫人生前很爱看书,那时候这个房间是名副其实的书房,但在她去世之后,博英杰就把所有的书都藏起来了。
    没有书架的书房显得非常空旷,透明宽大的玻璃窗外,有绿色的植物轻轻摇曳着,窗内放着一组沙发,博英杰深深地陷在那只最大最柔软的沙发之中,他双手托着额头,曾经显得富态而臃肿的身体,在此时异常地佝凄。
    平时的他是那么意气风发,在黑道上叱咤风云那么久,没有人——甚至他自己,恐怕都忘记了自己的年龄,裴延礼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裴延礼一躬身,叫了一声:“老爷。”
    博英杰慢慢地抬起头来,两鬓上竟是杂乱而斑白的发丝。裴延礼过去从来没有发现过,原来一个人的老态,可以从心里这么明显地呈现。
    他指了一下面前的另一只沙发,“你坐。”
    裴延礼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什么也没说,走到老人对面坐下。
    “属下听岚……岚少爷说,您找我有事?”
    博英杰缓缓地点了点头,“没错,我找你有事。”
    裴延礼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你来博家多少年了?”
    “十年……不,快十一年了。”
    “十一年……”博英杰看着外面,淡淡地叹了口气,“是个不算短的时间啊……”
    裴延礼心里有些紧张。他实在猜不出来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成家呢?”
    “我没有时间。”这件事上次说过的吧?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然而博英杰并没有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他看着外面绿色的植物,好像在做梦。
    “我这一辈子,满打满算,亲手杀过二十五个人。”他慢慢地说,好像害怕遗漏了什么,“可是如果说我间接杀害的人,恐怕是数不胜数的,就算我被条子抓去,他们也不可能算得清这笔帐。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我第一个妻子被我的仇家抓去,轮暴至死,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被人杀掉,头割回来给我看。”
    这件事情裴延礼知道,在他进入博家卧底之前,国际情报网络就把关于博家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不过后来发生的博岚的妈妈那件事,是在他于博家参加特种训练的时候发生的,所以他并不清楚。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突然告诉他这些?
    “在黑道上行走,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这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我罪有应得的。几年后,我又娶了我第二个妻子……”
    裴延礼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黑幽幽的深谷,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从悬崖边上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他茫然了,博英杰告诉他这种事又有什么用意?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分,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阿岚是我最小,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博英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想接着说什下去,又住了嘴,自己掐断了这话头,又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你参加博家的训练,总共有六年的时间,对不对?”
    裴延礼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没错。”
    “其实到明年的年初,你就在博家待满十一年的时间了。”
    “是的。”
    “那么,”博英杰的眼睛里好像忽然射出了利刃来,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毒品龙头的博英杰!“告诉我,你究竟是在博家的时间长,还是当警察的时间长!”
    裴延礼大惊,猛地站起来低吼:“老爷!您在说什么!难道您怀疑我……”
    博英杰微笑地摊开手,不疾不徐地道:“少安毋躁。你看看我,身上没有带武器,不用这么慌张。”
    “老爷!我……”他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现在想怎么样?不要慌!慌了就输了!
    “我明白,我明白。”博英杰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打手势让他坐下,“你一向都是很稳重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就急了呢?不要急,任何时候都不要急。从现在开始,我问你几个问题,我只要你回答是或者否,不听第三种答案。”
    “是。”裴延礼的背后被汗水浸透,他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急有什么用?只会乱了方寸。
    “我问你,你不结婚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没有时间吗?”
    “……”
    “回答是或者不是。”
    “……不是。”
    “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阿岚?”
    “……是。”
    “他爱你。”
    “……”
    “你爱他吗?”
    “……”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
    “如果要你为了救他而去死,你愿意吗?”
    “是。”
    “如果我要你带着他逃跑呢?”
    “是……什么?”裴延礼的眼睛睁得很大,他不相信地看着他,“逃跑?”
    博英杰好像很愉快般笑了起来。
    “是的,我要你带着我的儿子逃跑,离开这个国家,到哪儿去都好。”他持续地笑,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渐渐变得不再像是笑,而是抽搐无泪的哭,可他的声音还在笑。
    “不要以为只有警察能在黑社会卧底,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黑社会不在警察中卧底!不过你的身分太隐秘了,太隐秘了……昨天之前竟然没有人知道!我让你潜伏了这么久,还让你变成了阿岚的保镖,我让一个国际刑警做了阿岚的保镖,然后让他带人来抓我……”
    裴延礼咬紧了牙关,“老爷,我真的不是的!会不会是有人陷害我?他们勾结了在警察里卧底的人……”
    “他们”自然指的是那几个和裴延礼一起运货,但只有他们的货被抢走的家伙。如果现在能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就好办了!卧底,最重要的心理要素,就是即便铁的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也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真的完了!
    博英杰摇摇头,“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自欺欺人,我也无所谓。我只向你提一个要求,带阿岚离开,不要让他被人抓住。”
    裴延礼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愕然所能形容的了,“您……您已经认为我是卧底,为什么还要我带岚走?”
    博英杰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道:“我知道你们的行动时间,就是今晚,我所有重要的属下聚会的时候,所以你必须在我们聚会开始之前离开,我给你们准备了其他身份的护照,汽车还有化妆的工具,我都放在阿岚的那辆专车上,你现在就带他走吧。”
    “为什么?”
    “还有,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阿岚,等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看。”
    “为什么?”
    “还有,你们可以去找贝瑾,她欠我一个人情,阿岚是我最宝贝的儿子,她一定会帮你们的……”
    “为什么!”裴延礼几乎是大吼了。
    博英杰看着他,看着,看着……
    “因为你爱他。我一旦死掉,这世界上就只有你最爱他。”他把信轻轻地交到裴延礼的手中,“如果你不爱他,在我让你离开的这几天,你就可以永远离开,绝不再踏入这里。可是你回来了,除了博岚,还有什么能让你回来?”
    仅是计算他以往的功勋的话,也足够抵得上亲手抓住博英杰本人了,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回来,只会有更大的风险。
    “我和国际刑警玩捉迷藏,玩了足有几十年,我累了。你已经把我所有的犯罪证据都交给他们了,对不对?我逃也逃不掉的,全世界的警察都在寻找我这个人,现在恐怕连通缉令也发出去了。可是阿岚不一样,你没有送给他们任何关于阿岚的罪行,他们所拥有的只有阿岚的犯罪资料而没有证据,他要逃走也容易很多。有了你在他身边,我就更加放心了。”
    裴延礼呆呆地接过那封信,说不出一句话。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办这个集会?”
    “因为嫉妒啊!”博英杰说了这么一句,静默一下,突然哈哈狂笑起来,“因为嫉妒啊!凭什么我四面楚歌他们却逍遥法外!我要他们全都回来!一个不少,跟着我一起去死!”
    这或许有一半是真话,但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刑警们有个毛病,在一个案件中,只要抓住了主犯和大部分的犯人,那么一切都好说,上层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剩下的人抓不到也可以混过去。
    如果能让他们把多数的大鱼抓住,他们就会很高兴地放过一只没有成年的小虾,博岚能够逃跑的机率就能更大一些。
    他为了儿子,不可谓用心不够良苦。可,如果他能早一点的话……

    裴延礼找到博岚,一句话也不说,拉起他就走。
    “延礼?你干什么?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啊!延礼!”
    裴延礼把他拖到博英杰说的那辆车旁边,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汽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延礼!你这是干什么!”博岚生气地拍打他的胳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乱来!快开回去!”
    “不能回去。”裴延礼双眼望着前方,平板地说。
    “为什么?”
    “老爷让我带你离开。”
    “离开?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延礼?”
    裴延礼亮出那封信,晃一下又收了回去,“具体的事情,老爷让你看这封信,他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信交给你。”
    博岚心中疑惑,但对于固执起来的裴延礼是讲不通的,他只有带着这种疑惑,随着裴延礼往他们不明朗的未来飞驶去。
                 

 第十七章

     他们的汽车开了一晚上,虽然博英杰为他们准备了飞机票,但裴延礼认为他们现在不宜在机场出现,因此没有去坐飞机,而是打算开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转乘船,去找贝瑾。
    第二天清晨,他们的车停在了一个湖边。博岚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知,裴延礼看看他的睡脸,在他额头上轻吻一下,然后下车到湖边打水洗脸。他还有一段路要走,不能在现在睡着。
    他一离开车,博岚立刻睁开了眼睛,见他直直走向湖边,暂时没有回头的意思,便伸手去他座位的缝隙中寻找他藏的那封信。
    他已经思考了一个晚上了,父亲这么急着让裴延礼带他离开,会是什么用意?
    是不是他知道自己会出事?但是他会出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要害他?还是爸爸……
    用冰凉刺骨的湖水洗了一把脸,裴延礼这才感觉到脑子清醒了一点。一连开了一个晚上的车,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侃侃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眼睛里红红的,有无数疲惫的血丝,现在还不能休息,必须带博岚离开。只是离开这个地方还不行,必须逃到其他的国家去才行,最好是一个没有加入联合国的小国家,这样博岚被抓的机会就能少很多……
    博岚被抓……他低头笑了起来,他现在还当自己是刑警呐!
    从带着博岚出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刑警了。一旦被抓回去的话,不止是博岚,连他也会被送上法庭,接受家人无法置信的悲哀目光,这就是他所选择的路,一条歧路。
    可是他不后悔,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他早就该这么做了!什么正义,什么法律!统统都是放屁!怎样都没关系,只要能救得了博岚就好。
    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他听得出那是博岚。
    他忽然很好奇博英杰给博岚的那封信里面会说什么,是不是能圆滑地表达他的意思?可是那只老狐狸的话……那只老狐狸的话……
    裴延礼的心脏忽然结成了冰,因为他在水中的倒影里,看见博岚手中拿着枪指着他的头。
    那不是幻影。
    “你是……卧底?”博岚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颤抖。
    裴延礼轻笑,然后逐渐地、疯狂地大笑起来。亏他还以为那只老狐狸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弄错了!那老家伙根本就是要他这个最了解刑警行动模式的人带儿子逃离,然后“在最安全的地方”,把说出所有实情的信交给博岚,既可以断了博岚对他的爱,也可以报了被他背叛的仇。
    “你是卧底!”博岚大叫。
    裴延礼收住了笑声,“我是卧底。”他说。
    “你骗我!一切都是骗我!你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忠心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你只是要更接近我!”
    “没错,我骗你。”
    十年……卧底,一切都是谎言。
    甚至那时候在悬崖边上,博岚忽然滑下悬崖也是裴延礼计算好的。
    他抛弃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在博家卧底那么多年,不能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前功尽弃,所以暗中用了技巧让博岚也掉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臂力可以完全拉住两个人,那里的土质也并不松软,可以毫发无伤地将两个人一起送上去。
    “你对我好也是骗我!我上你的时候你不反抗也是骗我!你骗我爱你!骗我当你的帮凶!”
    “是,我骗了你。”
    “骗我骗我!我不相信!”博岚用力把他扯得转过身来,枪抵住他的太阳穴,“告诉我你在骗我!告诉我爸爸也在骗我!你不是刑警,爸爸在开玩笑!爸爸不会被送上绞刑架!”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骗我!”博岚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连哭也哭不出来,裴延礼的心却已经麻木了。
    “对不起……”
    “你不爱我,你根本一点也不爱我。你没有爱过我,你在我身边也只是骗我……”
    博岚漂亮的眼睛悲哀地看着他,那里面盛满泪水,一眨眼,就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裴延礼伸出拇指,轻柔地擦去他流不完的泪水。
    “你爱不爱我?告诉我!”
    裴延礼不答话。
    “告诉我你爱我!”求你说一句,骗我也好,让我有一个可以原谅你的理由。
    “说啊!”
    黑色冰冷的枪用力地抵住裴延礼的太阳穴,他可以感觉到那里被按得仿佛是在弹跳地痛,一直痛到脑子里去。
    他不能回答,也不愿意回答。他爱着这个少年,但是绝对不能告诉他,或许让他杀了自己才是最好的。这样博岚就不用总是看着他,而绝望地想起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被送上刑场的。
    “好好活下去吧。”裴延礼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你去死!”
    博岚手中的枪在死字出口的同时扳下,炸裂的清脆声音在尚有薄雾的湖面上悠悠回荡,湖边栖息的飞鸟被惊得从草丛中飞起来,一会儿,又飞了回去。
    裴延礼的太阳穴上有血一股一股地冒出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博岚,又抬头看那未曾明朗的青灰色的天空,慢慢地,慢慢地向后倒去,沉重的身体拍在水面上,溅起洁白而漂亮的水花。“延……礼……”
    博岚手中的枪掉到地上,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半个身子都飘在渐渐泛出红色的水中的裴延礼。他的眼睛安详地闭着,好像睡着了。博岚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把裴延礼杀了,把他杀死了,从此以后,裴延礼就不再存在了。
    他用手捂住眼睛,用凄厉的声音尖叫起来。
    那天天很凉,那天的湖水很冷,不久就下了大雨,过几天就要立秋了。


    尾声

    西湖总是让人产生无比绮丽的遐想,若是能再加上夏天、俊男美女以及一场小雨,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很可惜,波看阳到西湖来的时候不是夏天,而是寒风刺骨的冬天,西湖附近也没有什么俊男美女,甚至连鬼影子也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个曾经号称是断桥的石桥上等人。
    他今天要等的人非同小可。
    据说那个人是一个卧底,在某位黑道老大的家中整整卧底十年,因为他的关系,那个黑道老大的组织在几年前被国际刑警连窝端了,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带拉出了一大片黑道组织、政府官员、警察内部的黑线……
    为此,他成了许多黑道白道人物的心病,连他的老大耿珩在那时候也险些被牵进去,搞得一连几年都是灰头土脸,说起那个人就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就在那位黑道老大被拖出去的同时,他却失踪了。他带着一名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一级通缉犯的人——那个黑道老大的儿子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都没有任何他们的消息。
    本来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跟波看阳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波看阳本人和那个人有仇,没错,很深的仇!
    那个人孤身一人把他以及他的手下打败得一塌糊涂,生生在他面前把他夸下海口说手到擒来的人救走,让他足足有好长时间没办法在耿珩面前抬起头来。
    他从来没有失败得这么凄惨过,他一定要报仇!
    周茗里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头柜的钟表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吃饭啦!”博允很快乐地在厨房喊。
    周茗里看了周围很久,似乎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博允过了一会儿,发现周茗里还没有过来,神色一黯,走到卧室门口,推门而入。
    “茗里?”
    周茗里看着他,眼中充满了茫然。
    看见他的反应,博允的脸上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你又忘了吗……茗里……”他扶住额头,又很快抬起来,这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快乐,他轻快地拿起衣物走到周茗里身边交给他,“没有关系,我们再从头开始就好,来,先穿上衣服。”
    周茗里接过衣服,慢吞吞地穿上,博允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充满了不知道是幸福是悲伤的情绪。
    “我……是谁?”周茗里带着茫然和疑惑,问这个对他来说根本是突然出现的人,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太阳穴,那里有一个丑陋的伤痕,“你是……”
    博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周茗里愈加疑惑,黑色的眼睛沉沉地注视着博允。
    博允像是害怕什么一般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显得有点不自然的高亢,大声道:“你叫周茗里,我叫……博允,我是你的情人!你几年前出了意外,所以得了健忘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开始多少次也没关系!你不记得了无所谓,我记得就好!真的!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
    “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
    “……”
    “我相信。”
    博允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这个比他强壮了太多的男人。
    虽然失去了过去,但是周茗里从来不探询那时候的事,因为每当他希望知道过去的时候,那个名叫博允的青年就会很伤心,于是他保持沉默。
    根据博允的说法,是半年前在巴黎居住的周茗里,突然提出说要到这个西湖边上来住的,可是来到这里以后,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话,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然而博允看得出他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就一直留了下来。
    再过几天就是千禧年了,每天早上的散步是必不可少的,吃完早饭,博允就会和周茗里一起慢慢地走在这条街上,享受那种悠闲自在的幸福感觉。
    走过一个弯,再向右转,就是那条承载了一个流传百年的浪漫故事的地方,断桥。
    桥上有一个穿着黑色毛皮外衣的男子站在那里,好象在欣赏远处的风景。由于天冷的缘故,他还戴着一副口罩。
    这座桥上随时都有陌生的人出现,博允已经习以为常,也并没有在意,挽着周茗里准备从他旁边走过去,然而他一错过那男人的身体,一种寒冷的、不属于空气温度的气息,便猛然扑面而来。
    博允微怔,是错觉吧?正想继续走开,那个男人却忽然去掉了脸上的口罩,用冰冷的声音叫一声,“裴延礼!”
    博允霎时停住脚步,猛然回头,夹杂着凶狠的表情面对上了那个男人。
    “波看阳……”
    周茗里看看波看阳,又看看博允,“允,你们认识?”
    波看阳没来得及答话,博允已经先他一步淡淡地答:“不,不认识,他认错人了。”
    “哦……”
    两人正欲离开,波看阳又追了上来,大声道:“博少爷,你不要装傻了吧?咱们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博允浑身发抖,望向他的眼神愈加凶狠,“我说我不认识你!你这个人脸皮也真够厚的!”
    波看阳像痞子一样笑了起来,“我听说裴延礼因为受伤的缘故而得了健忘症,想不到博少爷也得了?”
    周茗里一手握住博允正在发抖的手,彬彬有礼地问:“请问这位先生……你是在说我吗?我不叫裴延礼,我叫周茗里。”
    波看阳大笑:“真是个乖宝宝呢!裴爷!恐怕是博少爷告诉你的吧?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的过去一五一十都告诉你,绝对比这个美少年告诉你的多……”
    他边说边掏出名片接近周茗里,博允拉着周茗里的手逐渐后退,就在周茗里想要伸手去接名片的时候,他拽着周茗里的袖子狂奔而去。
    波看阳也不慌张,远远地叫道:“如果你想知道,就到AKARA酒店来找我!我的手机号码是……到时候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哈哈哈哈哈……”
    直到再看不见桥上那个可恶的人的嘴脸,博允才喘着气停下来,用力捉紧周茗里的衣服,“茗里!你绝对不可以相信那个家伙!那家伙是混蛋!他说的话全都是骗人的!”
    周茗里微笑,“我明白,我当然只相信你。”
    博允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要哭出来一样,扑入周茗里怀中紧紧抱住他,也不管是在公共场所,踮起脚尖与他接吻。
    几天后,AKARA酒店。
    “我想知道过去的事情。”电话那端的人说。
    波看阳得意地放下了电话,离开酒店。
    周茗里,或者说,裴延礼,健硕的躯体昂然地站在湖边悬挂着闪亮绚丽的灯泡的树下,眼睛望着由于黑夜的笼罩而看不清楚的湖面。
    几年前,就是他让博家毒品生意的上下关系人统统落入法网,自己却带着其中一名通缉犯——他的情人,博岚逃走。在半路上,他的身分败露,悲伤不已的博岚在愤怒中一枪打中了他的头部……
                 

 第十八章

     他不怪博岚,一点也不怪他。如果博岚不恨他才不正常。所以在那一枪打中他的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脑中出现了一句话,“从此以后,我再不欠你的了……”
    他并不想醒过来,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博岚是不是会痛苦、伤心。他的身体跌入清冷湖水之中,“裴延礼”在那时候就死了。博岚伏在他的身体上尖声哭号。
    可他没想到的是人的潜力是如此无穷,被打中了太阳穴他还是没有死。
    知道博家出事以后,贝瑾立刻派了女儿贝霖去接应已经按计划出逃的裴延礼和博岚,在预定的路线上遇到了他们。
    贝霖本来也认为裴延礼死定了,正想责难哭得声嘶力竭的博岚,博岚却在那时紧抱住裴延礼的“尸首”,只是号哭,死也不放手。
    或许,只是或许,贝霖被那种深切的悲哀而感动了,她骗他说裴延礼或许有救,才让他稍微冷静下来。
    贝瑾依照女儿的要求派出了一架直升机,用最快的速度把裴延礼送到最近的贝家秘密医院。
    令人吃惊的是,裴延礼被送到那里的时候瞳孔还没有散大,还有微弱的脑电波存在,贝霖当机立断,在医生给裴延礼经过简单的急救处理之后,秘密地将他送到了全国最为权威的脑外科专家医院。。  在外国也有过这样的报导,一名年轻人由于疾病而想要自杀,但是在子弹打入头部之后却并没有死,反而治好了他的病,所有看过这篇报导的人都认为这是奇迹,没想到这奇迹再一次发生了。
    虽然裴延礼头部的子弹无法取出,就在那里一直存留下去,但是他终究活过来了,只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遗忘。
    波看阳远远地走过来,裴延礼看见他,迎了上去。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波看阳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呆怔了一下。
    “今天……今天……大概是三十号吧?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过去吗?”
    “是三十一号了。”裴延礼笑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波看阳的心底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恐惧。
    下一刻,他又不屑地将这种情绪赶开了,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了记忆,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的人,他为什么要感觉到恐惧?
    “再过一会儿,就是千禧年了。”
    波看阳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不过还是附和道:“是啊。你的过去……”
    “千禧年啊,一切都应该是新的吧。”裴延礼打断他的话头,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新年快乐。”
    波看阳隐隐想到了什么,却说不出来,也伸出手去与他相握,“新年快乐。”
    裴延礼的手刚碰到他,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那不是一只长时间没有锻炼过的手,而是一只没有放弃过训练的、坚硬的、强壮的手!这绝对不是一时的训练就能锻炼出来的!必须要有系统而专业的训练知识才可能!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还会如此训练自己吗?难道说……
    他用里想抽回手,但裴延礼的手就如钳子一般紧紧锁住他。
    “你想知道我的新年愿望吗?”裴延礼靠他近一点,低笑着道,“我希望,新的世纪到来之时,我们能抛弃过去,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旧的事物……全部都消失掉!”
    被握住的手一阵剧痛,波看阳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喉管被另一只手捏碎了,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睁得好像里面的眼珠子随时会掉出来。
    “谁告诉你一切都是不变的呢?人的记忆,在需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的。”
    裴延礼的脸上所带的是那种只有用残忍才能形容的笑意。
    裴延礼从来没有这么残忍地笑过,这不是“那个”裴延礼,裴延礼已经死了!
    波看阳现在才明白。
    他紧紧抓住面前的人的衣服,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去,裴延礼架起他,好像在架一个喝醉酒的朋友。周围有很多人笑着,大声地说话,谈论今晚的烟火大会,一个人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人知道。
    裴延礼将他带到一个小巷子里的垃圾堆旁,把他丢了上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博允在家里焦急地等待。
    家里没有酒了,周茗里说是出去看看超市里是不是有,可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前几天明明就放在冰箱里的两瓶酒到哪里去了,害得周茗里……万一他没有回来的话……
    该死的!他应该跟他一起去的!不应该以为他的坚持就妥协的!
    叮咚!
    博允几乎是猛扑到门边打开门的。
    “酒买回来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话。
    随着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博允看着门外抱着两瓶超市里买来的红酒的男人,时间在那一刻开始,静止了很久。
    远远的地方,一朵烟花飞到了天上,炸成美丽的图案,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无数朵……
    那远远的光亮勾勒出了那个人强壮的轮廓,也把博允的脸庞映照得明亮而艳丽。
    “我恨死你了……”
    博允一把拉近了他,粗暴地踢上门,也不管红酒是不是会摔碎掉,把那个人按倒在地上,拉下他的衣服和裤子,强行进入他。
    外面,是鞭炮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还有电视里倒数计时的钟声。
    新的千年开始,曾经的一切都被扔到过去的阴影里去。
    时间不会倒流,过去不会再回来了。
    “只要能幸福的话……”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茗里?”
    “我是说,明年……不,今年,我们去夏威夷吧。”
    “你又不喜欢这里了吗?”
    “怎么会,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
    “允?”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只要能幸福的话,谎言又怎样呢?
    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继续下去吧!
    祝你们幸福!

    ——完——